大鱼让张皓天别说话,她跟母亲好言好语地说:行,我陪您去退。
大鱼放下电话,见张皓天把报纸弄得哗啦哗啦响,就走过来,把胳膊支他肩上,说:生气啦?张皓天不理,转过身去。大鱼还是追着他,问他是不是生气,张皓天忽然张大嘴巴作吃人状。
啊——唔,生气,我都快气死了!
瞧你,才体验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受不了了?我都体验了三十多年了,这不还得受着。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妈。你妈?你妈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妈生病从我这儿拿走十万,你都忘了是吧?偷偷摸摸往家里寄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小人!你说谁是小人啊?我说你了,怎么着吧?两个人四目圆睁,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秒钟。因张皓天自知理亏,便要以更大的气势对付对手,方可反败为胜。
他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忽然觉得她很陌生,她最近改换了妆容,画那种粉粉的、看上去十分幼嫩的妆,让她看上去年龄很小的样子,但她到底还是她的那个年纪,因为她把钱看得比人重。
他们就像对视比赛一样,就那么相互盯着、盯着、盯着,连眼都不眨一下。从任何角度观察他俩,都像雕像一样完美,如果把他俩定格,完全可以放到玻璃橱窗里去,100年以后,当成回望当年生活的展览件来处理。
人们从他俩身上看到了中国人在高速发展的世纪之初,年轻、富裕、饶舌,又有点无聊的生活。
张皓天一怒之下离开大鱼的家,去了什么地方,大鱼也不知道,懒得找他。张皓天回到原来租住的那间小屋,退出大鱼用钱堆成的所谓的名牌生活,心里反倒清静许多。他伸手摸摸桌上的灰——无非是灰多一点儿,小屋还是小屋,房子还是房子,一样睡觉,一样住人,谁离开谁都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鞋都不脱一下子就横到床上去了。他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很用力地枕着,眼睛睁得老大,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只小虫,那虫很小,只有黄豆大,结构却异常地美,黑色圆溜溜的背壳上,印着深红色的圆点,那背壳好像用漆漆过一样,漆黑发亮。
这间小屋是他熟悉的,熟悉到用脚就可以把音响打开。那电台的声音好像憋了好久似的,一下子就爆发出来,那是一首张皓天从来也没听过的歌,歌中唱道:我有什么理由让她靠在身旁,反正肩膀都一样。
这首歌就像是在说他,说一无所有的张皓天,让他听得真是心寒。
敲门声是在张皓天打开调频台10分钟之后响起的,先是很轻,然后逐渐加重,笃笃、笃,笃笃、笃,有礼貌有节奏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