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那个火……我们还在塔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离奇,又太过迅速,小棉有些不敢说话。
知羽指了指对面,小棉看到一个巨大的玻璃门,和他们进入镜子草地时候走的门一模一样。
把你提起来的那双手,那双手伸出的镜子,就是我们寻找的那面能照出十年后的镜子。
你被往镜子背面拉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镜子里的映像。
看清楚了就直接把你拉到镜子前面,带着你一起穿过镜子,到了这里。
小棉听着,回忆着,忽然问:那我们是从镜子的正面,也就是实际上的背面离开的?知羽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在镜子草地上,他们看到的镜面实际是镜子的背面,背面才是真正的正面。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从他们看到的镜子背面,也就是真正的镜子正面逃离,这样更说得通些。
但是就在刚才,那双手臂就在把小棉往镜子背面拉,塔中亡灵阻挡着两人的攀登,那双手臂不会是要把小棉拉出去?所以在情急之下,知羽迅速判断出,他们看到的镜子正面才是出口。
但是如果问到这究竟是为什么,知羽也答不上来。
幸好小棉没有问下去,她想到了另外一个让她感兴趣的问题。
那你看到我十年后的样子啦?看到了。
哇——,什么样啊?漂亮吗?知羽看到了小棉十年后的样子,也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这更让他感到疑惑。
在他们逃离的那面镜子里,沙雨萌的样子没有多少变化,神态却变得很诡异。
知羽形容不出,他只觉得这中间暗藏了太多的秘密。
冒着蓝色火苗的炉子里发出轻微的响动,知羽和小棉都吓了一跳,赶忙看过去——一缕青烟从炉子里升起,塔顶的沙漏在烟幕中一闪而过,紧跟着炉子里接连发出刺耳的声音,等一切安静下来,那炉子已经变成一堆废铁。
知羽心中一凉,他们在镜子草地和沙雨萌周旋的这段时间里,沙漏居然已经漏了一半……一声重响中,草舍崩塌,知羽和小棉随着下陷的土地下沉,下沉,下沉——直到他们的面前出现一片石头的森林。
后来的事,白衣少年记不清楚了,或者说,不愿意记清楚。
结果是这样的,警察来了,又走了。
来的时候神经紧张,走的时候高高兴兴。
后来有传言出来,说当天是一场误会。
白衣少年灰溜溜地回家了,他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凭他怎么解释,谁也不听。
女孩也没有去医院。
很多天以后,沙老师突然被调走,女孩和白衣少年都重返课堂,只有白衣少年看出来女孩走路有一点跛,而且她体力明显没有以前好了。
还有就是,主的屋顶在一夜之间被人搬空了,原来他们翻墙上去的路上也设了铁门,上了锁。
白衣少年想问女孩,她的谱子、琴什么的转移出来没有,他还想问她伤得严重不严重,还能不能痊愈……但是他没敢。
他怕女孩回答,也怕她不回答。
十三、贵人从天而降第二天,秦墨昭照常上岗。
一上午平安无事,到了下午,有人来敲档案室的门。
今天不开放,要查档案明天来——秦墨昭拉着不紧不慢的官腔,隔着门,如是说。
那人还敲,敲得更响。
秦墨昭抬起头,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着浅蓝色长袍的人,中等个头,很瘦,面相有点像猴子。
别看长的不行,这位仁兄气色却好得很,白白嫩嫩不说,嘴角还明晃晃地挂着一串自我感觉良好,只是神态有些焦急,似乎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秦墨昭大叫:季航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还能什么风啊,季航没好气地说,上午收到你的信,我下午就赶来了。
你看我这脑子……不过,不就是个箱子吗?还劳动你亲自跑一趟……带个话我就能亲自给你送过去的……人都来了,还说这个干什么,我箱子呢?哎呀!秦墨昭一拍脑袋,听说审核组的齐姐最擅长包防震包裹,我想着要自己把箱子带到上面去交给你,就送去让她先包一下……什么?季航大叫:齐姐?就是那个母刺猬?被这么说嘛老弟,人家齐姐不过是想认真工作……有的时候脾气就暴躁了一点而已……秦墨昭话还没说完,季航已经转身蹿了出去。
穆列从档案室里走出来,行吗?这招——审核组本来就是一群到处找茬的人,齐安安是组长,又是最神经质的一个。
当年他在地府干的时候,就没少吃她的亏。
如果季航在地府落了个箱子,里面会装什么呢?这个问题别人不会想,但是齐安安一定不会不想。
另外,审核组也是直接归天庭管的,所以他自己根本拿齐安安没有办法。
他自己没有办法了,就只能去找有办法的人。
刚才秦墨昭看似不经意地在季航的肩上拍了一下,留下一个细小到看不见的黑点。
不要小看这个,只这一下,季航后面两天内的行动就都在秦墨昭的掌握之中。
不过秦墨昭叹了口气,我还是想知道小铁是谁。
穆列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呢?这个小铁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这个小铁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她生死莫辨!穆列一惊,什么叫生死莫辨呢?她的档案袋不是都……秦莫昭摇头,档案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对的,要不然还要齐安安这帮人干什么。
穆列听得心虚,没答话。
秦墨昭接着说:我把七个人的档案都研究了一遍,死掉的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是都有确切的死亡时间,唯独这个小铁,说是没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
那……这个死亡时间是怎么记录的呢?还能怎么记录,还不是通过隐灵?隐灵也许不能进入赛莲的高塔,但是跟随一个人时间久了,隐灵可以感觉到这个人的血气魂魄的状态,自然就能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时候完蛋的。
穆列不说话了,经此一言,他越发觉得自己不了解小铁。
那个青蛙一样的女孩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们都过着常人的生活时,他能看出来小铁的那些小心思,但是现在,穆列忽然觉得往日熟悉的人,他其实一个也不认识。
这年头,精于算计的人太多了,多得象下水道里的小强。
其实最厉害的人并不是最精于算计的人,而是算计完了了还叫旁人看不出来的人。
换句话说,你已经被某人给卖了,但还心甘情愿给某人数钱。
小铁,就是那种把别人出卖得不着痕迹的人。
那时候,小铁出其不意打入欧阳家内部,穆列绝对是个清醒的旁观者。
他看着青蛙姑娘围着高高在上的唐主编转过来转过去,把一向高高在上的唐大主编给哄得满面红光。
其中秘诀也不过是两个词,一是马屁,二是自觉。
所谓马屁就不用多说了,而自觉呢,就是说绝对不要主动提什么要求,也不要主动说自己怎么怎么好,一切等着唐主编来发令以及询问。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铁从来不问穆列的情况,就像欧阳家根本就没这个人一样。
穆列也懒得趟这混水,但凡小铁在家,他从来就不露面。
唐主编也是块老姜,兴许是嗅到了小铁身上的某种怪味,她从来就不和儿子说这个人。
但是有一天,穆列竟然主动找到这个青蛙姑娘了。
也是假期,小铁来唐主编家里玩。
出去的时候被穆列一把拉到梯口旁边的一个小天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穆列气急败坏地问。
小铁愣愣地盯着穆列看,好像马上就要流出口水的样子,穆列见状感到一阵恶心,恶狠狠地说:问你话呢,你个青蛙恐龙!……你……才青蛙恐龙呢,小铁脸上掠过一丝窘迫,你把我拉到这里,还问我想干什么……你少装蒜,前几天你跟踪我,当我不知道?一次在石磨咖啡屋,一次在新街的麦当劳,还一次就在我们学校门口!……你看错了。
你给我听好了,穆列看着小铁一脸的无辜样,心想,还给我演戏?演戏你能演得过我?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只要我听到一点不对的东西,我就把你给——把她怎么样呢?暴力解决,肯定会把事情闹大,而且唐主编会知道,这就不得了了。
来点迂回的怎么样呢?好是好,但是小铁主要时间都在晴州,只怕鞭长莫及。
穆列决定不说出来,其实是因为心里没底,但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壮胆的由头——不是说没说出来的威胁比说出来的威胁更可怕吗?谁想小铁居然笑了!穆列一愣的功夫,青蛙姑娘转身走人,把他自己扔在了梯口。
穆列的头大了。
前几天在咖啡屋、快餐店和在学校门口,他的手分别在不同的女孩身上游走,作为惯犯,穆列确实是大意了。
当他看见小铁那双怯怯的眼睛时,吓得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那样的眼神让他想起狼。
不是神一样跟随月光出没捕猎的草原狼,而是在古代争战之后,在乱瓦砾里翻捡死人来充饥的荒郊狼。
穆列忍不住说:你的意思是,这个小铁,也和地府……或者是别的什么重要人物有瓜葛?……有的事情要是真的想做,还是把所有的情况都摸清楚的比较好。
现在算是万事具备了,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个小铁不会在关键的时候节外生枝呢?秦墨昭说:她的档案我反复看了无数遍,每一次都觉得她肯定有特别的地方,你想想,这么个一抓一大把的人身经这么多场热闹……那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是啊?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我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
一个长辈眼里标准的好孩子,乖孩子,成绩优异也没有任何前科,人缘也不错——除了欧阳家一对兄妹以外,好像也没有谁讨厌她。
而且小铁的生活轨迹是那么标准,你还能往什么地方猜呢?其实欧阳穆列和欧阳赛莲,这两个从来就互相看不上的死对头也有认识一致的时候,有一件事他们最清楚:用看得见的标准衡量出来的,绝对不是一个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