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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2025-03-30 17:18:22

( ) 杨雪舟却直追着问,那个……这些天,我能不能……看我这记性,有件事本该早早告诉杨司宁的。

听到杨雪舟提出,埙马上说,明天,这附近山上的仙人要聚在焰湖的一个支流边上饮酒谈笑。

到时候我带你去就是了——那最好,那最好……不过,这算个活动?我去是不是有点贸然?不是还有我呢吗?埙想到什么,忽然说,杨司宁是不常出来走动的,大约不知道雨花潭诗会?杨雪舟愣了一下。

看来这里有的事情还是很有些个说头的,他确实搞不清楚。

听说仙界的闲人们个个有情趣,事事有说道,这里面的讲究要真给翻出来,也不知道要说多长时间。

杨雪舟正在犹豫要不要让埙解释,埙自己开口了。

杨司宁也累了,不如先休息。

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可以慢慢聊。

那,您在什么地方安置呢?我?埙悠然道,我什么地方不能呆呢?云间、水边、山林、荒野。

我一个到处闲游的人,哪天不是和山野间的鸟兽同栖?我族中之人本就是随着天地自然而生的,从来不愿入市,也不过是因为性情使然……怎么?杨雪舟猛然抬眼,身边却已无人,只在远处有一点殷红,如同晚霞向远处飘去。

随天地自然而生……这是哪个家族,历史竟能久远到这个地步?杨雪舟迷惑间甚至有点畏惧。

渡云阁安稳下来,朱焦等等的一些人则有条不紊地在下面捣鼓起自己的新目标来。

朱焦做了一些计划,正要步入正轨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客人。

是梁奇。

朱焦觉得有点意外,这家伙来这里干什么?他和梁奇一向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朱焦还没反应过来,梁奇已经到鼻子跟前了。

这个梁奇连招呼也不好好打,一下子就扑过来——哎,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犯傻啊!你说什么呢……朱焦觉得这家伙简直莫名其妙。

你怎么回事,怎么还这副二百五的样子?梁奇反倒过来训斥朱焦,上面有动静,这你总听说了?恩……朱焦含糊了一声。

那就对了。

梁奇跟着说,现在渡云阁里可能要有一次清查了,乱动的人都要滚蛋的,你……前一阵子不是刚闹过吗?那也算闹?梁奇有些不屑地看了朱焦一眼。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焦有些烦了,不如把事情讲清楚,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也好让我看看你比我聪明在了什么地方——你什么意思?梁奇问。

没什么意思,朱焦懒懒地说,我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是你突然变成好人了呢,还是我突然不坏了?大家不要太幽默才好。

梁奇冷笑,我才不是关心你呢,你个死胖子,谁会对你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互相拴住了,摆不开身来?说句不好听的,这渡云阁也没有多大的地方,到现在这步田地了,谁还能把自己择得多干净……这话倒是真的,不过朱焦就更加不怕了。

既然如此,我就更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要倒霉大家都倒霉,这样谁还能让我倒霉?你没听明白,梁奇摇头,大家都拴在一起,这不假,但是这个大家里面并不包括上面的那一位和季航,他们从来都是进退自如的。

朱焦忽然想起季航和他提起过的最新消息,脸色渐渐的也不怎么好看了,但他还是觉得这事情有点太大了,只怕不怎么可信。

这个……真能有那么糟糕吗?他赔笑着问。

谁想梁奇忽然就不说话了,眼神怪怪地看着朱焦。

朱焦在梁奇的注视下似乎看出了什么,也安静下来。

你呀,你要是宁可相信季航也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梁奇最后抛出一句不知所云的话来,匆匆走掉了朱焦愣了很久,他在思索。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超出常理,这超出常理的那一部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也许想明白这个源头才能剖析出整个事情的脉络。

对这样的事情朱焦其实是很不热衷的,有的时候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也不是好事。

不过不管怎么样,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别人来宰杀要强……入夜,焰湖水看上去更加深邃,潺潺的水声并不大,却似响彻了整片山林。

杨雪舟安然睡下的时候,正有一个少年轻手轻脚地走进山中。

这少年的身手很是敏捷,在朦胧的月影中,他似乎是一阵在林间穿梭的风。

不多时,一两座小山已经叫他攀过了,他又往一个小山峰上去。

埙就在这个小山峰前等着他。

月光渐渐清晰了,照在少年的脸上,赫然是一副明朗而略带固执的面容。

正是瑶成。

两人会面,低声交谈了几句,埙迅速带着少年来到一片背风的小山坡。

看四下安静,埙先说——你跟我提的那个人,今天还真跑来了。

真的?瑶成有点不敢相信,我本也是猜想的,这翻起落,渡云阁里兴许会有什么不一般的动静,说不定就要派人下来……谁想还真叫我说中了!埙还是那副悠然的样子。

这也不是什么很新奇的事情,仔细想想,渡云阁现在也不过是在强撑一副架子了,如果再不找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瑶成一愣,怎么,这焰湖还真能让他们掘出宝来?埙眨了眨眼,要说宝贝最多的地方,焰湖虽算不得头号,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何况焰湖的宝贝还都很有些来头——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绕弯子!瑶成推了埙一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照直了说啊——这又不是品茶下棋的时日,还由得你随便玩!好好好,见瑶成有点发火了,埙也收了笑容,不过这中间的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我又不知道你需要那些信息,别到时候说的多了,却都是些没用的,更加耽误时间。

要我说,倒不如就盯着这杨雪舟,也好套出些话来。

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瑶成说,我师傅还等我回去呢……这倒不打紧,埙宽慰道,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闲人一个,大可以帮你看着这里,这下你总该放心了?能这样当然最好,不过……这会不会和你的身份有什么不符……瑶成有点紧张地看了埙一眼。

埙懒懒地问,我什么身份?你也信这个?信不信的,我自不会来拦着你……不过你别忘了,这焰湖可是神龙的地方……埙笑了笑,一脸的悠然,似乎根本没把什么神龙放在眼里。

瑶成往天边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过了,只得匆匆告辞。

夜深,焰湖水静若镜面,瑶成忍不住频频回头,那深不见底的湖水却不见有半点涟漪来回应他内心的焦虑,瑶成走远了,心里觉得又空又乱。

杨雪舟休息得很好,第二天早上精神焕发。

埙早早就等在了外面,第一句话就是,杨司宁今天好精神,看来这焰湖的气候倒很适宜你啊——杨雪舟傻笑几声,却说,在这里都蒙您照顾了,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倒是见外的话了,埙笑了笑说,杨司宁也别太客气了,渡云阁可也是个大来头呢,渡云阁派出来的人,倒不好太谦虚?如此一说,杨雪舟那些废话果然少了。

埙心想,这个杨雪舟虽然脑子里全是浆糊,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厚道的人,听说他是齐安安的亲戚……这倒不会错,人的脾气秉性和家教多少相关,想来齐姑娘的亲人,不会有太坏的。

于是两人攀谈几句,往外面走去。

埙带着杨雪舟一路走过了不少山丘,穿了几处林子,最后居然把杨雪舟带到一个小瀑布跟前。

杨雪舟看着那清冽的水流,心下觉得新鲜,便说,这个地方好,这水倒和野山里的水一样,没半点杂味的,这才叫纯净。

怎么,埙笑着问,杨司宁不喜欢有故事的景色?不太喜欢……杨雪舟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那样就把好好的景色弄复杂了,我还是愿意简单点……埙点头微笑。

杨雪舟也不太看得懂埙的表情,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当,遭人家笑话了,便说,其实我最俗气,最笨了,不怎么懂欣赏复杂的东西……杨司宁可别这么说,埙却道,这个和俗气不俗气,笨不笨的有什么关系?这个地方连那些个自诩很清高很优雅的隐修仙人都很喜欢呢!他们要聚,别的地方还不去了,专门往这里跑。

杨雪舟想起什么,问这个地方就是……是啊,这瀑布就落在雨花潭中,雨花潭诗会当然也在这个地方开啦——听人家这么一说,杨雪舟更加认真地环顾起来。

别说,这个地方看上去小巧,实际上能容不少人。

这周围的奇石还不少,有些个还被磨得见了光亮,应该是叫开诗会的仙人给坐的。

杨雪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里的氛围和焰湖一带别的地方似乎有所不同。

同和焰湖相连,这雨花潭全然是清新安逸的样子,不象别处,总透着一种莫名的压抑。

第一百章 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 对焰湖而言,这个地方可不一般,埙解释着,这里大约可以算做焰湖的一个净化系统。

哦?这个怎么讲?杨雪舟很好奇。

是这样。

焰湖因为是和忘川相连的水域,另外这片湖泊也是故事多多,这么长此以往,当然会积攒出一些怨气来,而这雨花潭就是洗清怨气的地方。

有了这雨花潭,这焰湖才算是个平静的地方。

如此说来,这雨花潭来历还不?杨雪舟的兴趣一下子给提了上来。

埙一笑,竟说,正是有大来历的,据说和燕壁的还愿娃娃还有些许相关!哦?据说这片潭水中原先住着一个龙女的,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呆不下去了,要往人间去。

后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庭就派人到处找那龙女,龙女便到处躲。

难道……她触犯了天条?要不然,为什么要跑呢?差不多,我听到的也不是什么很详细的描述。

埙说,龙女实在躲不过了,便藏到了杨家一位小姐做的瓷娃娃里,据说这就是燕壁杨家最早的还愿娃娃。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杨雪舟本以为这雨花潭里真的清清静静没故事的,看来却是想错了。

这个龙女的事情埙说的极笼统,听不出什么波澜来,但是杨雪舟隐约能感觉出,这个龙女只怕经历过很大的事。

这件事天庭大约也是封锁过的——下这么个结论,杨雪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如果真的被天庭封锁过消息,这件事就更加的非同小可了,可算是个隐秘的传奇……两人正聊着,远处似乎有了谈笑声。

埙拉起杨雪舟,我们先去那边躲起来,吓他们一跳!杨雪舟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已经被埙塞在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埙笑嘻嘻的,似乎刚刚给杨雪舟讲的并不是个夹杂了晦涩悲伤的故事,而是一个笑话。

这个应该就是那个还愿娃娃。

她坐在橱窗里,周围的光线似乎就暗淡了下来,那双大眼睛里深邃无比,藏着几世轮回,无尽的故事。

橱窗外面是云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娃娃就象是个坐在角落里静看世间起伏的精灵——忧伤的精灵。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验证一下,别搞错了。

朱焦一进门就喊,服务员,那个橱窗里的娃娃多少钱一个?那个三百。

服务员是个大小姐,说话不咸不淡的,好在没有让人感到无礼。

朱焦想,这大约就是杨家传了做娃娃手艺的那位小姐。

他特意看了一眼那姑娘的手,那双手上有不少细微的伤口,不是烫伤就是划伤。

我要一个——杨家姑娘回身去柜子里拿新娃娃,朱焦却说,我不要别的,就要橱窗里那个。

那个不卖。

杨家姑娘优雅地转过身,淡淡地回了这一句。

没错,就是这个。

朱焦暗自得意,嘴上却变得不饶人了,不卖你们往橱窗里摆干什么?摆到橱窗里了,就得卖!橱窗里摆的是个样子,杨家姑娘没有半点慌张,一字字说,就象服装店里木头模特身上的衣服,那不是卖的,是专给人看的。

和服装店里的木头模特一样?朱焦大笑,那我如果能把木头模特身上的衣服买走,就一样能买走这橱窗里的娃娃啦?你也问问服装店卖不卖木头模特身上的衣服!杨家姑娘似乎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来者不善,盯着朱焦直运气。

做生意的人家,朱焦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顾客比天大,哪有你们这样不通情理的?橱窗里一放就不卖了——你们这管理搞的也太僵化了?这样怎么行。

说着伸手就去抓橱窗里的娃娃。

把你的咸爪子拿开!杨家姑娘一下子就急了,这一声吼竟差点把店门给震掀掉。

你什么人啊?跑这里干什么来了?无理取闹是?想砸店是?活的不耐烦了是?啊?说话!我就是想要橱窗里这个娃娃!朱焦被吼得有点站不住,却还撑着架势,我就是觉得这个一比你身后柜子里的都好。

你要是不想让我拿这个,至少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不说清楚,我就不走,我就赖在这里,我就是要这个娃娃!一席话说完,朱焦直盯着杨家姑娘。

这次轮到杨家姑娘心虚了,那是我家家传的,是老辈人做的,所以只当幌子不给卖——不说实话是?朱焦觉得可笑,是吗?那倒奇怪了。

这个娃娃的打扮很时髦嘛,你家祖传的娃娃也这么时髦?你杨家祖宗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那个……那个衣服是我们后来做的,瓷娃娃是家传的——那还办,我就买衣服不买娃娃——你们店里可是有这个业务的。

杨家姑娘和朱焦互相盯着,对峙几分钟,朱焦觉得这姑娘恨不能吃了他。

朱焦在心里想,,快,早说出来早安生。

我也不想再在这里玩这猫捉耗子的游戏,我要想带走这个娃娃,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大老远跑到这里,还跟你个小丫头吵架,还不就是想证实一下带走的到底是不是还愿娃娃……谁想那杨家姑娘忽然恨恨地叹了口气——也罢,你把她拿走。

朱焦怀疑自己听错了。

杨家姑娘一挥手,把那个娃娃拿走,不用交钱。

快点拿走,免得我反悔。

你……不和老板商量一下?朱焦说的老板,就是杨家的长辈。

不说了,说也是白说。

杨家姑娘面色苍白,淡淡地说,我们早知道要有这一天了,有的事情躲也躲不过的,倒不如就顺了命……怎么来的就怎么去……杨家姑娘眼泪已经出来了,她捂着脸逃到了后面。

店里就剩下朱焦了,他到了也没听到这姑娘把娃娃的身份明示出来。

不过杨家姑娘的眼泪,朱焦是看得清楚的,那里面很有些对命运无奈的悲戚。

按说朱焦这样的人找东西一向是很较劲的,象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不到问得杨家姑娘说出还愿娃娃四个字,他是不会罢休的。

现在这个局面倒让他有几分犹豫了,这是该作何解释呢?是不是他朱焦有点过分了?有点刻板了?那个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橱窗里摔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盯着这个大胖子。

朱焦拿起这娃娃,看倒娃娃的额头上被摔出一条很细小的裂纹。

他用手反复抹了抹那裂纹,把娃娃房到了自己衣服上一个硕大的口袋里。

朱焦不再想什么,转身走掉了。

杨家姑娘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个大胖子后脚迈出店门。

他走了……把娃娃带走了……她本来已经比较平静了,这一句话出来,又哭了,我是不是做了一件特别特别坏的事?姑娘身后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她的情绪明显比这姑娘要稳定。

妇人过来拍拍姑娘的背,好了好了,那个胖子盯准了橱窗里的娃娃,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咱们这店都开了多少年了?有几个人真能打起橱窗里这一个的主意?您是说……就这个大胖子,说不定是哪路的神仙呢。

这话说的很平静,全然是副理所当然的腔调。

姑娘惊异地看着自己的长辈。

很显然,她虽然听说过家族中关于还愿娃娃的种种说法,但还是把这说法看成是了美丽的传说,遥远而缥缈的事情,和生活无关的事情。

妇人说,有的事情,现在告诉给你你也不信,慢慢的都会明白的。

这瓷娃娃对我们杨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家传手艺那么简单的东西。

我看你呀,还是抽时间去香位前拜一拜,不会白白浪费时间的。

就是那个放着水晶龙女尊相的香位?那个现在还在?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妇人有点恼火,怎么会不在呢?什么时候都会在的!那都传了多少代了?前几十年社会上浮躁得很的,大户人家纷纷压不住口袋,把好东西都送出去的多的是,咱们家那时候也来过不少人?结果怎么样?哪个不是碰一鼻子灰回去的。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你不知道。

妇人却说,这水晶龙女对杨家到底有多重要,你现在还没概念呢……不过也不用着急,我想,你很快就该有体会了。

姑娘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愣在那里半天才问,这个……就是说娃娃被带走了……然后……娃娃被带走了。

妇人黯然说,对,娃娃被带走了,杨家以后也没有娃娃可以做了。

我不明白……杨家做瓷娃娃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传了几百年,杨家的娃娃其实还是一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这并不是因为杨家的手艺……那娃娃,面容可以做得一样,神态呢?别家的来偷师的人也不少,全练得有鼻子有眼的,唯独这个神态,是怎么也学不出来。

往后,这神态杨家的人只怕也做不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知羽( ) 姑姑……杨家姑娘忽然觉得什么不对,这些事您是不是早就想和我说了……还是说您……不是我,是我的姑姑。

妇人说,老人家都八十多快九十了,她还保留了点希望。

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也觉得这点事情差不多就收场了。

也是她,不让咱们声张,还留着这点架子,也就是做给别人看。

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橱窗。

杨家姑娘想起家中的那尊水晶龙女相。

燕壁的姑娘向来是以胆子大主意多闻名的,老燕壁人尤其如此。

这姑娘平时对这龙女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虔诚,但是真到站在这香位前的时候,却被那种光华震撼着,那些不敬的话便难以出口。

这样的光华也会完全退去吗?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杨家姑娘其实已经目睹了杨家那些娃娃微妙的变化。

那种特殊的温润在渐渐化解,在慢慢消融,那些原本神秘多情的面容正在变得平庸。

她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一种错觉,但是今天,她的姑姑开口了,她要面对这个事实了,他们全家都要面对这个事实了——尽管他们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不过还好,他们还知道自己是要面对什么事情了,糟糕的是那个朱焦,他还以为自己的计划进行得一切顺利。

实际上,他拿走的那个根本不是还愿娃娃,而是一个经过杨家三代人制作的精巧赝品。

真正的还愿娃娃,其实在一个月以前就失踪了。

一个月前的那天早上杨家打开店铺,橱窗是空的。

四十一、知羽还要说什么?赛莲只是固执地盯着那珍珠,知羽的双手能感觉到她在较劲。

知羽想说,他觉得很多事情都到了嘴边,他反倒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当知羽的目光在赛莲铁青的面庞上停留许久,他发现自己开口了——你现在有多疯狂,你自己还是有感觉的?知羽苦笑,把一切押给了这座塔,不仅仅是灵魂,甚至还有躯体……灵魂和躯体,一切的存在形式都赔了出去,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影子。

你只能寄居在自己的影子里操控一切。

现在,在我对面的并不是赛莲,而是赛莲的影子。

齐安安让知羽看的那本《失控》里,记载了很多上古时期的奇怪风俗、法术。

但是影子寄居并不作为一种法术被介绍。

知羽记得那是一种惩罚,或者是一种逃亡。

人躯体死亡,而灵魂被囚禁,这该是一种终结,一种彻底的禁闭了。

不过对一些一致力极为顽强的人而言却不尽然。

他们强大的意念会让他们寄居在自己的影子里,这样他们的存在得以维持,但是这是很残忍很可怕的事情,因为在影子里寄居是很虚弱很受折磨的状态,大刑伺候大约也不过如此。

能通过影子寄居积蓄能量,脱胎换骨的人,定然是意念极为牢固的人,或者说,他们大多是怨气重得可怕的亡灵。

赛莲整个变得僵直了,她的样子很可怕,她说话没有语气。

你知道的果然很多,她说,但是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当然,如果你要存心刺激我,那么你或许胜了一小筹。

知羽说:你受的刺激还不够多吗?你难道还承受不了这一点?我承受的了。

赛莲古怪地笑了一下,我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就算这赌局我输了,也没什么关系。

照你说的,我离我自己越来越远,现在已经到了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程度,所以我对这珍珠无可奈何。

如果你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把它击碎,那就让这个游戏公平的进行——你尽管动手。

知羽看着那珍珠,说:你就这么着急去面对地府?如果早晚逃不掉,那还是去看看的好,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不怀疑,你就是再担忧,也不会害怕。

知羽说,但是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你会被打入地狱,承受无尽的酷刑……这些对你而言算什么呢?影子寄居并不比这个轻松。

而且你知道,只要够细心,你是有一点点可能逃跑的。

你还会回到这里。

不管是掠夺还是继承,你不会让出这座你押上一切得到的塔——如果有可能的话。

如果没有可能,赛莲说,我就会直接消失,象蒸汽一样无处寻找。

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样就清静了。

你会在怨愤中消失,知羽眼中浮起什么,你愿意这样吗?你比我清楚。

赛莲此刻变得极为冷静。

我不愿意的事情很多。

你知道我一直在挣扎,我能做的并不多。

我守着一些东西,但是看来现在我要守不住了赛莲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些事情,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和那时如出一辙。

知羽沉默半晌。

如果我提醒你,你是不是能想起来,到底用什么,能击碎这珍珠?什么……惊疑中的赛莲无法回答知羽的问题。

知羽说:如果这是一种方式,如果用这种方式可以找回你先前的样子,为什么不能试试看?你想看到我原来的样子,十几年前的样子?赛莲若有所思。

至少是车祸前的样子。

知羽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是哪场车祸呢?他的,还是她的?我真的有那么大的改变么?赛莲忽然问,我一直觉得,再怎么变化,我的本质还是一样的。

你的本质是什么?知羽不紧不慢地问。

你知道。

赛莲盯着知羽。

十几年前你并不知道,但现在,我想你是知道的了……虽然已经晚了。

那珍珠的光华现在就掌控在两人的手间,远远看去,他们更象是一起捧着一件珍奇的宝物,小心翼翼。

知羽叹了口气,其实他早早的就感觉到了赛莲的懈怠,她的疲惫曾是他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知羽的心里被重重砸了一下,虽然这计划并不是要害赛连——知羽怎么可能去害赛莲!白衣少年怎么可能去害女孩呢?也许赛莲是对的,在一个瞬间,知羽想,他们都没有变,十几年的光阴其实也不算什么,那只是一种外在的东西,只能涂抹那些表层。

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他,她还是她。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他说:其实在你决定和魔鬼签订血盟的那个瞬间,你就放弃了你最不该放弃的东西,你就已经不是你自己了。

赛莲不答话。

知羽接着说:你的脾气没有变,你的思维方式没有变,你的习惯也没有变——如果这些东西有改变,我也不敢说我现在能站在你的面前。

你只是放弃了一件东西,你放弃了这个,就放弃了一切。

你比我清楚,象你这样的人是习惯让事情往及至发展的。

如果不能做一个无愧的行者,那你甘愿恶毒到底。

我放弃了自己的灵魂——你已经说过。

你放弃灵魂的原因是什么?知羽刨根问底,你失去了什么,让你连灵魂也不愿意守了?或者说,感觉守不下去了,注定守不住了?赛莲再次沉默。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沉默中生长,知羽能听到它们拔节的声音。

鱼怪说,差不多了,你再坚持一下……瑶依听着这句话,恨不得直接给这个怪物一拳头,但是她不能,她太虚弱了。

那些黑影从别的洞口一个接一个地飘了过来,瑶依看不清他们是怎么运动的,只觉得一时间周围被一大片黑色的雾气包围了——说是雾气,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雾那么连贯和均匀,这是一片一片的,中间还能看到明显接不上的地方。

这样说来瑶依倒觉得这更象是几大片泡了水的紫菜片。

这个比喻够滑稽的,瑶依惨然一笑。

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体会到这个?这个时候的瑶依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提体内血液的流速,还有那些聚集在她手腕上的利牙,他们喝的也太专注了,压得瑶依的手腕生痛。

瑶依忍受着她之前根本无法想像的这一切,她只有咬牙,一开始她还不停地想着知羽,她期望这能带给她超人的勇气和毅力,但是慢慢地,她脑子里就没有了太清晰的图像,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没这一系列的苦难给麻木了。

迷迷糊糊地,瑶依几乎是下意识在问那鱼怪,到底还要等多长时间?你是不是为我想想?那鱼怪似乎也有点着急了,这不对啊,应该还有一个的,那一个怎么就不来呢?看来是少了一个亡灵。

瑶依紧跟着问,少的是谁你能看出来吗?这个……瑶依急了,到底能不能看出来,到底是谁?说话!我……现在还看不太清楚,那个……他们全都挤在一起了……这怎么办?瑶依一咬牙,你先把出来的这些给安顿下来,然后再查到底少了哪一个。

鱼怪似乎还有几分犹豫,但是他察觉到了瑶依的情绪,于是在几十秒钟的沉默后,他说: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瑶依手腕上的重量一点一点变轻了。

这次就象是麻雀一只又一只地从她的手上飞走,别说,这个鱼怪手倒也挺快的。

第一百零二章 知羽( ) 瑶依刚刚感觉可以松一口气了,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鱼怪问:你还挺得住?还不等她回答,自己就在那里说,挺不住也得挺啊,不过也没多少事情了……坚持一下,过不多久就结束了……瑶依没心思听他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她问,你现在能查出到底是谁没来吗?能,现在能查,我看看……鱼怪说着,瑶依就听到了一些细小的摩擦声。

她缓了口气,抬眼一看,却见地上平白多出一个黑色的布包来。

鱼怪那一团影子就悬在这布包的上面,布包里真如裹了什么活物一样,一直动个不停。

我……我并不认得很全,只能告诉你在这里的都有哪几位,你能排除出那个不在的人?可以。

有一个半老头,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女人,一个大男孩,还有一个……大约是个女孩,这个女孩伤的很严重,我看不太清楚她的面目。

瑶依心下一动,你可能看见一个中年的女人?……鱼怪有点含糊。

瑶依更着急了,紧跟着说,是个高瘦的女人,生得不错的,神态有些傲慢……还有几分姿色和气度的——鱼怪说,没有,我没有看到这么个女人。

是唐主编不在。

她和鱼怪所在的这片空间有着特殊的枢纽,瑶依无法判断这是赛莲刻意做出的一个隐形体系,还是鱼怪所掌握的一个秘密通道。

这片空间可以连通到赛莲所设计的任何一个幻境,依照鱼怪的说法,那些亡灵无法看到通往这里的道路,但是这些道路实际上都没有什么阻碍,这就是说,他们只要能闻着味找到这个通道口,就一定能来到这里。

如果有亡灵没出现,那能是因为什么呢?这个唐主编和别的亡灵相比确实有一些特别之处,那么到底是那一条,把她禁锢在了那片幻象里?瑶依想起从那片悬崖上顺着铁链爬下来时,他们看到的悬挂在末端的唐主编……瑶依当时还特地过去看了唐主编一眼。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唐主编的瞳孔,但是那副奇怪的表情却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简直象是一幕栩栩如生的怪画。

会不会是因为被锁链扣在了悬崖上?瑶依下意识想到这个。

鱼怪说,你难道没看到那些亡灵在这里出现的时候是什么面目吗?他们都化成了烟雾。

修道之人的血液有这样的功能,仅凭味道就可以让那些野鬼摆脱赛莲为束缚他们而造出来的躯壳。

其实赛莲并没有真正给那写亡灵造出身体来,这仍然是一种幻术。

那些亡灵所受的囚禁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错觉,赛莲让他们有一种错觉。

她给他们制造了不存在的环境,让他们沉迷其中,又让他们觉得自己躯体尚在,不可能飘忽游荡,只能老老实实呆着。

你的血其实是激发了他们的一种野性,在这样的鼓动下,他们会全然不顾什么障碍什么困境,直接就冲过来。

鱼怪进一步解释,如果那个什么唐主编也闻见这个味道了,也有反应了,那些锁链什么的就根本不是问题,因为那些锁链其实只能囚禁赛莲制造的象身体一样的幻象。

如此说来,并不是锁链的问题。

那个唐主编的神志似乎和别亡灵不一样,瑶依说,她还清醒一些,我觉得她是个意志力很强的女人……她也许……能控制住自己?你是说她会有别的打算?鱼怪问的强调怪怪的。

我不知道。

瑶依答道,我只是想到这里,便这样说……鱼怪沉默。

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看看——去那片关押了她的幻境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瑶依问。

不用。

鱼怪说,我看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顿了顿又说,你还知道什么,不妨都告诉我。

这个怪物,虽然谈不上什么都知道,但也着实厉害。

瑶依这个时候几乎有点胆怯了。

那些已经被收集到的亡灵在黑色的大口袋里挤来挤去,时不时的还有低沉的呻吟传出来,看起来很象是一大包刚被猎获的名贵小动物。

鱼怪的影子一浮,带着那一大包的亡灵飘起来。

他们不能这样,这太不节省空间了。

话音刚落,聒噪的亡灵就安静下来,他们似乎是畏惧了,然后就见那个不小的黑口袋慢慢皱缩起来,似乎是亡灵一个接一个地在恐惧中缩成一了团。

瑶依想像着六个胡桃大小的毛线团被粘连在一起的样子,似乎那些亡灵都变成了精灵一样的小怪物。

那袋子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了,鱼怪很得意自己的作品,他把这缩小了的袋子放到了自己的体内——至少在瑶依看来是这样的。

那个黑色的小袋子没入了鱼怪的影子。

跟我过来——鱼怪说着飘走。

瑶依心里带着犹豫,跟着他竟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

这洞口看来是冲地下开的,难道又要往塔基里去?鱼怪催促着,快往下走啊,想什么呢你?这是要去哪?瑶依稳住心神,问。

你又不信我了?鱼怪古怪地哼了一声,随便你信不信。

我没有不信,我只是想,你至少可以解释一下……鱼怪似乎笑了一声,瑶依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腰间猛然撞过来,她惊呼一声,却没来得及躲闪。

等瑶依再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头顶赫然是刚才那个洞口。

告诉你,这个地方是我搞出来的——赛莲不知道!我原先有点怀疑她会对我不利,所以就弄了这么个玩意在这里,算是防她一手。

我也不知道她会把我往塔基里关,我在塔基里自然不能跑到这里来,所以这个地方也就一直没有真正派上用场。

我先前还以为这小洞就荒掉了,谁想还有今天。

鱼怪说的很尽兴,几乎是把瑶依当成了一个崇拜者。

瑶依心中愤然,但自己已经掉进来了,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只能冷冷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这个洞本身没有什么太特别的,但是它的位置很特殊。

在这个洞里能听到整个塔的动静。

你在这里一坐,塔里谁在干什么,一只蚂蚁也逃不掉你的眼睛。

但是我什么都没听见。

瑶依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呀,鱼怪的声音一下子近了,大约他也到了这个洞里。

这个洞要封住才能起作用!你……瑶依不知道该说什么。

鱼怪似乎突然进入一种兴奋状态,他根本听不进去瑶依的说词,只顾自己滔滔不绝。

我告诉你啊,你现在还不服气,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识到这个洞的神奇。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说着,瑶依觉得眼前一黑——鱼怪把洞口封上了。

不管是什么人,赛莲一字字说,不管是什么人要守灵魂,至少该有人告诉他用什么来守——两手空空的人是什么也守不了的。

如果按你想的,该用什么来守?知羽拿出开导的耐心来,一点一点启发她。

用什么来守?赛莲淡淡地说,最容易守住的人,当然是周遭条件好的。

这话说得很有一番讽刺的意味,有的人不必为生存而苦恼,不必担心周围人的排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守灵魂?这个过程该怎么定义?是难还是易?从来就没有人能说清楚。

对有的人来说,条件到了,他守着很容易;对有的人来说……他想守也守不住,他的敌人太多了,攻势太猛烈了。

这就是说,知羽问,内在要用外在去守?赛莲的脸色又有点不好看了,她沉默片刻。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不是个轻飘飘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太重了,重到无法提及。

你怀疑所有没有在困境里打过滚的人……知羽喃喃道,你相信体验——没有真正体验过什么,就无法了解。

你是这样一句话的崇拜者。

是。

赛莲坦然,对战争侃侃而谈甚至无限热衷的人都是不知道战争的残酷的,口口声声说向往苦难的人不是根本没有体验过苦难,就是早已经离开苦难。

我算不算经历过很多苦难?也许这些事情说出去都是故事,在这样的故事周边会充满了猎奇的眼光,但是有几个人愿意来把我经历一遍?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这样的道理其实不应该说,因为说的人都知道他们不会经历,等他们经历了,就不愿再说。

人听别人的事情都象是听故事。

赛莲有些恶毒地说,故事是什么?故事就是一些人,碰到一些麻烦——越麻烦越好——这样才有的看。

解决了麻烦的主角会被高高地捧起来,而失败者则惨遭遗弃。

也没有什么原因,谁让你失败了呢?你没看到有的人麻烦也很多,但是也成功了呢?第一百零三章 鱼怪( ) 知羽静静地看着赛莲,从少年时代起,赛莲就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诉说自己苦难的人。

她总是不高兴,她总是拉下脸来,她几乎是个不会笑的人。

有的话赛莲从来都不说,但是知羽很清楚,她不知道说出来的话会给她带来什么。

或者说,赛莲自己就不相信失败者的言论。

她的经验其实早已经影响了她自己的价值判断,她一直被套在一个失败者的框架里,所以连她羞于为自己的困苦辩驳,没有人会相信的,只有猎奇的人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叹息。

赛莲厌倦这样的生活,她其实一直都在等待转机。

谁知道呢?她唯一不缺乏的就是她自己,就是她的才能。

不是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吗?多熬些时日也该是有盼头的。

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样的状态,有一天她不用再以一个乞讨者的身份在各种夹缝里求生活了,她总归是可以释然的——至少是有时间走向释然的。

那我可不可以说,你是在以希望来守灵魂——这个希望就是有朝一日摆脱你现在的生活。

知羽提出第二个假设。

这一次,赛莲沉默的时间长了一点。

但是沉默过后,知羽听到的仍然是她柔性与韧性同在的反驳。

不是这样。

赛莲说,我承认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曾经很热衷于这样的期待,但是我无法接受你这样的说辞。

她的声音很冷,这是一种镇定吗?还是一种迷失?知羽知道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今天的隐忍和苦痛是为了争取明天的痛快和潇洒吗?这会带来两个问题。

第一,如果没有明天的摆脱,那么今天的苦难是不是仍然值得承受?谁能保证自己的努力一定能有收获?现实世界的精彩和残酷是一致的,一切都在于它有无限种可能,这无限种可能造就了无限种人,也摧毁了无限种灵魂。

平淡度日的人们看到太多成功的例子,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有更多的人只因为缺少一点点机缘巧合,就永远被世俗葬送。

第二,如果用更简单的方式就能得到明天的风光,那么今天的忍辱负重岂不是很傻很多余吗?赛莲难以辩解。

一辈子在水深火热里翻滚而没有任何希望——谁能甘心于这样的生活?但是她的倔强和高傲是万万不能允许她和那些投机倒把的人站在同一行列里的。

这样的羞耻比任何形式下的侮辱都让赛莲这样的人无法承受。

只要还在人间,我就无法摆脱人的属性。

赛莲最后这样告诉知羽,这样的纠结是上天给我的,不是我自己造出来的,甚至不是我那些糟糕的经历给我的。

顿了顿又说,神把人造成了庸俗的,这是一种基本属性。

象神靠拢的人要承受的是分裂的痛苦。

知羽点了点头,这是很自然的。

又说,从前我们都不懂,但是神是不能让人轻易取代他的位置的……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沉默。

知羽习惯了赛莲说话的方式,那种似乎完全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交谈。

他们把很多话说得很大,听上去很空。

实际上,在说这每一句空话的时候,赛莲想到的都是那些无法抹去的记忆,它们是那么鲜活,那么残忍,那么绝望。

赛莲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总是空空的,就象两口深不见地的井。

知羽知道,她不愿说的太真切。

那一句一句都是伤。

也许不管经历怎样的起承转合,一个人身上总会有什么一生不变的东西。

在塔中的知羽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寻找着从前的那个女孩。

是赛莲抛弃的那个女孩,那个落魄的,从来没有开心过的女孩。

这样一段时光里的赛莲是她永远不能面对,不能说清楚的一个影子。

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她才和红眼睛做了交易,冒着惊人的风险把亡灵和自己都关在这时间之塔里,但是她所关押的,正是一切和原来生活相关的东西——她并没有象看上去的那样,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生活。

她生活在回忆的精灵中,她生活在回忆中。

知羽看着赛莲,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这个时候他们间的对话是那么熟悉。

这是他们从前攀谈的状态,知羽相信,只不过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话题过于沉重了一点。

知羽的心渐渐有一种回暖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合时宜。

其实对赛莲,知羽从来就没有要求太多,他只是一直记得她从前的模样。

从少年时一直到现在,知羽都曾经这样想,如果真能够让时间停留,那就把他们都囚禁在一个相依的时刻里。

他们离得很近的时候,他们都能看到彼此眼睛的时候,知羽知道那是他最安静的时候。

也许在这个故事中出现的这么多人里,只有知羽是不惧怕赛莲眼中鬼火的。

他们忘了赌局,赛莲怔怔地站在风里,神情和那个瓷娃娃一模一样。

知羽转头去看那边的瓷娃娃,她脸上的碎纹那么细,说不清是可怕还是楚楚可怜,但是她的眼睛里又在浮动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这是个让人看不透的瓷娃娃,和当年的那个女孩一样。

四十二、鱼怪在洞口被封上的一刹那,瑶依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很轻地响了一下。

周围变得异常地安静,这种感觉就仿佛瑶依从前的一切经历都是一场恶梦,现在恶梦过去了,留下一个长长的,空白的尾巴,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清醒了没有。

瑶依很惊讶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问那个鱼怪:你是拿什么堵的洞口?那个装亡灵的袋子。

鱼怪满不在乎地答道。

瑶依倒吸了一口冷气,想想还是没说什么。

鱼怪说,很快,就再过几秒钟就好——他话音刚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刚响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比较远,但很块就近在耳边。

这声音好杂。

瑶依尽力分辨着,这中间有水声,重物掉落的声音,小声说话的声音,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呻吟,还有一些扑簌之声,瑶依猜想那和塔顶上的蓝色火台有关。

但是鱼怪告诉她,这个洞里只能听到塔里的声音,塔顶的声音是听不到的。

那会是什么声音呢?瑶依不知道该不该问。

鱼怪说,你听听,那个什么唐主编应该不是个哑巴?在塔里如果有人说话那是很容易听清楚的。

亡灵或者人说话的声音总是别的声音要清楚。

但是瑶依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她如果不说话呢?瑶依气急败坏地说。

在这个地方呆久了,有谁还能不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鱼怪显然是不相信唐主编会沉默。

你是没在这里被关过,你要是也来体验个三五天的就明白了。

瑶依想到他们在悬崖上碰到的种种情况,感觉到这个唐主编的情况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把种种奇怪都和鱼怪一一说来,直说到鱼怪的声音都变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鱼怪愤愤地问,这样看来唐主编是……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怎么知道有这么复杂?瑶依也有点生气了,再说再怎么复杂她不也就是个被关押的亡灵吗?至于让你这副样子?可是鱼怪却说,你不知道,赛莲位她选择的位置特殊,她被用特殊的手段看管起来了……而且她的待遇大约也很不一样。

你到底什么意思?是我低估了赛莲的手段,鱼怪说,她已经选择了一个替代者。

我和你说过,她治住了本想利用她的红眼睛。

直到刚才我都一直觉得她只是想安身自保,没有别的意思。

怎么,瑶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她还有可能反扑一把,把你们都……这个唐主编就是她选中的傀儡。

如果一切平静,总有一天她会把红眼睛的多有力量给转移到唐主编身上,到那个时候,塔就彻底是她一个人的了!她能做到吗?瑶依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鱼怪说,你该知道,魔道的力量大多是用邪门的办法获得的。

我们不用象你们这些仙人一样修炼那么久,就可以获得很多的能力。

赛莲借用在塔里的时间已经把这里面的奥妙给研究透彻了,她完全可以做到——啊,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瑶依跟着鱼怪的思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就是故意不让唐主编的神志完全错乱,这是一种手段,她要保留她身上的一些特质——是不是?你说对了。

鱼怪的声音阴沉下去。

瑶依思索片刻。

既然是这样……那她就是有了周密的计划,而且她也能狠下心来这么做……那我就不太明白了……你不明白什么?她既然已经掌握了有利的局面,为什么不按部就班地达到她自己的目标呢?为什么要在中途把塔基毁掉,让一切陷入混乱呢?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我看不出。

第一百零四章 鱼怪( ) 鱼怪听瑶依这么一说,也不说话了。

但是他这一次的沉默有些异样……瑶依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压力在这样的沉默中蔓延开。

她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没什么鱼怪这话回得莫名其妙。

瑶依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在这不大的小洞,冲着对面的墙壁狠狠的踹了一脚。

这一脚踹的是够狠的,周围马上就是尘土飞扬。

鱼怪仍然不说话。

他在想,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怜了,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别人也喜欢她喜欢的这个人……赛莲和知羽那是互相有意思的,就剩她自己在这里……唉,叫人说什么好!还是的。

这还能是因为什么呢?赛莲放弃了几乎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难不成是疯掉了?当然不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疯过了,现在她很冷静。

鱼怪没有带着瑶依离开这个洞,他们在安静中对峙着。

时间长了,瑶依在那些细碎的声响中听到一种风声。

这是风声吗?瑶依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声音乍听之下其实更象是呼哨,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声音,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它夹杂在那些起起伏伏的声响中,让人不能轻易察觉,瑶依想,这塔里被关押的只怕不仅仅是亡灵,不仅仅是记忆。

但是还有什么呢?她也想不出……鱼怪说,那是她在喊。

谁?替身。

唐主编?她很痛,她在喊……我本来以为那是回忆精灵的声音。

现在看来不是,如果仔细听,还是有区别的。

你要是不把悬崖上的事情说出来,我才不会认真去听这个。

瑶依深吸一口气,我们该怎么……让她平静下来?怎么,你还想救她?鱼怪觉得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救她?搞不好要把你,还有我,都搭进去!这么严重?总之别救她了,鱼怪说,反正别的亡灵都在这里了,这也算积了大德了。

瑶依低头想了想,不行。

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

也许最后还是救不了,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放弃——我们总该试试?总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好,我就告诉你一点详细的东西。

鱼怪的声音变得阴森。

为了让她做替身,赛莲一直在周密地准备着,这就是说,她早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亡灵。

她的内质在被慢慢掏空。

如果这一项工作做得好,到最后她会变成一个轻飘飘的囊状物,和水母一样——不,到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还没有消亡。

你说的对,这个过程会很恐怖,就象是内脏被虫子吃掉,然后再吃**,甚至皮下组织,一直到只剩下一层透明的皮。

你们看到她被锁在悬崖上,这是为了保证她不动,在这样的改造中,她不可以有太大的活动量。

瑶依听得浑身发冷,她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问:这么说来,让她从悬崖一直掉到那片红色潭水那边,这会造成……你们到那里的时候,她大约已经是半空的了,可能只有些个感官和记忆没有被清理掉。

这么大的动荡,必然会让赛莲布在她体内做清除用的虫豸或者法阵受到剧烈动荡。

她的眼睛会废掉,变成两个大大的洞,各种烟尘和毒液就从里面流出来,包裹住她的全身。

最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有毒的琥珀。

那是剧毒,就算是赛莲,也无法抵御。

你要在这里救她是不可能的,除非把她整个带走——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地作到吗?还是好好想想!瑶依咬牙沉默。

在知羽的注视下,瓷娃娃抬起头,忧伤地看着他。

瓷娃娃是认识知羽的,知羽第一次走过云街杨家店铺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

那时的情景和现在其实是很相像的……知羽在恍惚间想到。

当时他陪着女孩走过那片街,他们一直在交谈,他没有留意周围的事物。

那天杨家店铺有一点点冷清,女孩在橱窗前站住,安静地看着瓷娃娃。

于是他听着她讲那些关于这娃娃的一二三四。

老实说,如果不是女孩,白衣少年可能根本就不会去看那个娃娃。

但是就在女孩和知羽讲述过那瓷娃娃之后,每当他路过这片地方,总会不知不觉地对那个橱窗侧目。

每一次,他都觉得那瓷娃娃在深深地看着他。

那情景和现在一模一样。

当知羽转头的时候,他看到赛莲也正看着他。

在这一瞬间,知羽有一种错觉——赛莲就是瓷娃娃,瓷娃娃就是赛莲。

可是这个时候的赛莲,神情里竟有几分漠然。

她问,这个瓷娃娃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她的很多事情。

知羽点头。

那时候云街就有传说,杨家一代只做一个真正的瓷娃娃,其它的都是这一个的赝品。

知羽不知道瑶依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他只有安静地听着。

那个时候到处有人猜测和研究找出那一个娃娃的方法,但是一直没有人真正分辨出那个一个娃娃。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橱窗里,从来没有真正被谁认出来。

这些你都和我说过。

知羽说。

杨家人为什么要做那一个娃娃。

赛莲忽然问,他们不是要卖钱,他们真正卖出去的娃娃都是一般的瓷娃娃,那些娃娃都很漂亮,但都只是一般意义上的精致而已。

只有那一个,那唯一的一个娃娃是最神奇的,是无价之宝。

我一直想知道——赛莲一字字说,那一个娃娃存在的意义在什么地方?你是说……杨家也是尘世之人,他们难道不渴望利益吗?如果有什么利于杨家生意的事情,他们也是很乐于尝试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卖掉这一个娃娃。

杨家这几百年的日子过的差不了太多,不是非常红火,但是也还不错。

他们没有因为贪婪而出卖那一个唯一的瓷娃娃,但是,赛莲问,如果他们有一天落魄了,如果有一天杨家的生计无法维持,又将如何?你是说,如果有一天杨家穷困潦倒,他们也会卖掉那唯一的一个瓷娃娃?知羽问。

赛莲说,这就是你刚刚跟我说过的那个近乎悖论的问题。

我无法作到完全正面的回答,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只能这么告诉你。

她转头看了看那边的瓷娃娃,其实我和杨家是有类似之处的,只不过杨家的日子过得虽然不风光,却也闲适。

而我……就不必说了。

你是说那个瓷娃娃对杨家就好比灵魂之于你,知羽按照赛莲的思路说,这样说,当年你彻底不再说瓷娃娃的时候,我就该知道,就该留意。

赛莲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想到知羽会这么直接地提及从前的事情。

或者应该说,她也是在知羽说起时才想到,自己确实是在那个时候有了某种动摇。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开始。

对杨家瓷娃娃的留恋是赛莲一生最不愿意承认的两件事之一。

赛莲从小就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无法和别的女孩子一样。

她不是娇嫩的,容易欣喜和哄骗的。

赛莲不喜欢别的女孩都不离手的毛绒玩具和芭比娃娃,她对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也不感兴趣。

赛莲的性格中有着某种特殊环境所造就的偏执。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对那些在宠爱中长大,几乎不缺少什么的女孩子有一种介于嫉妒和轻蔑之间的厌恶。

她对那些可爱的或者花枝招展的东西一律排斥,这倒很象是一种牵连。

所以当赛莲第一次不自觉地在杨家店铺前徘徊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疯掉了。

确实,瓷娃娃这样不象是赛莲这样的女孩很在意的东西。

再说在燕壁,这样的瓷娃娃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有,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太特别东西。

赛莲后来觉得,自己在看到橱窗里的瓷娃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很遥远的,一直沉睡在心里的声音在意外的召唤下苏醒了。

她看到那个端坐在橱窗里的娃娃,那娃娃有什么特别呢?不是也和燕壁随便一个小女孩一样,穿着简单明快有点甜的衣裙,不是也梳着那种太过温柔的长发,不是也一脸的天真无辜?要说起来,这么一个形象是很容易让赛莲腻味的。

赛莲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个娃娃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她。

是眼神吗?那娃娃的眼神确实很特别,那个时候的赛莲总忍不住往娃娃的眼里看。

不过如果说赛莲对那娃娃的迷恋仅仅是因为那眼神,却也有点不太对。

那娃娃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息,赛莲觉得自己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那娃娃的存在。

这样说来,这小小的瓷娃娃倒象是一种特殊的氛围的来源,这娃娃的存在似乎能把赛莲带到另一个空间。

瓷娃娃听着他们的对话,她的眼睛变得越发生动。

知羽和赛莲都不知道它到底在想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鱼怪( ) 瑶依想了片刻,答道,最起码我要试一试,最起码。

又问,该怎么做?你有办法吗?鱼怪忽然变得有点生气,你不会让我也去折腾这个?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你别跟我说什么将功折罪,这一回搞不好我就彻底消失了,我上哪要功劳去!什么事情危险,你告诉我,我去做。

瑶依说,不会逼迫你插手的。

这些事情按责任来分,都该是由知羽来办的?瑶依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笑。

她从前没有真正想过知羽做的到底是份什么样的工作,她不需要想,那个时候的瑶依要做的只是和陶冥使斗嘴。

瑶依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什么时候才发现自己曾经看不上地府的差事。

为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那个地方太阴森,阴森本事就是一种不好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瑶依不知道她会爱上一个冥使,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一个冥使。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知羽办公差时候所承受的压力和恐惧——他哪里象个有压力有恐惧的人?直到瑶依身不由己得担当起和亡灵打交道的事情,她已经不知道该惊叹还是该抱怨,不知道该惭愧还是该叹息。

我们还是呆在这个洞里,鱼怪给了瑶依一把象豆子一样的东西,握在手里竟也嘎吱作响。

在这个洞里还能安全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倒也强点。

这个洞要开一条缝隙,这个缝隙如果足够小,在洞里仍然能听到一部分声音,但是多数的声音都会钻到这个缝隙里,然后流走。

在这些流走的声音里,你要找到唐主编的呻吟声,在它离开洞口的一瞬间抓住它——你可以把它关在剑鞘里。

怎么听都很奇怪的方法。

瑶依忍不住问,难道她的呻吟声也是活的?鱼怪这样回答,我说呻吟只是想给你打个比方。

实际上那并不是呻吟,那实际上是散布在她体内用来做清理的阴气。

这样的东西多少都有点灵怪气息,这塔里关关口口的又这么多,来来去去的当然就发出这样的声音,和呻吟差不多。

瑶依似乎明白鱼怪要做什么了,怎么,你要……这是最快的办法,鱼怪说,这些阴气还没有彻底消融,它们和唐主编之间还能保持一定的联系,这些小家伙被关起来,自然就会惊动唐主编。

你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很快她就会出来。

这鱼怪说的倒是很轻松,但瑶依并不是不知道这中间潜在的危险。

不说别的,要震住这股阴气本身就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

瑶依刚刚流了那么多的血,已经很虚弱,又该如何面对这么一关?再者那样的阴气是很古怪的,只怕连鱼怪自己也不会完全清楚,在剑鞘里挣扎的阴气会闹出什么样的动静。

瑶依问,总不能让这些阴气总在我这里呆着?完事以后又该怎么办?谁知鱼怪竟说,你不是想让我帮你那个冥使赢得赌局吗?既然我们都计划到这一步了,这点好东西也不要浪费,我可以替你把它拿到塔顶上,让它发挥一下价值。

瑶依猛然一怔,怎么,你要夺走我的剑?这怎么能叫夺走呢?鱼怪倒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样子,到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吗?你用的是仙剑,散布在唐主编体内的阴气也只有用你这宝贝才能压制住,你看在这里的人,还有谁手上有那么点神圣的东西?瑶依的心里顿时乱作一团……没有了剑的剑仙,还能叫剑仙吗?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师傅?这把从她上仙山就一直陪伴左右的宝剑难道真要这样永远离开她?这是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呢?让瑶依放弃剑,就象让杨家放弃瓷娃娃,就象让赛莲放弃灵魂,就象让知羽放弃赛莲。

鱼怪忽然说,如果你实在不想,那除非……除非什么?瑶依就象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追问,除非什么?你卡快说——这是她留住宝剑的机会啊!除非你能把焰湖龙珠拿出来一用,鱼怪说,这龙珠是神龙的宝物,它应该能震住阴气,只不过……你说——只不过我不能保证龙珠经过阴气的纠缠,还能安然无恙。

你什么意思?瑶依有点气急败坏了,难道神龙的宝物也不能……也会受到损害?神龙的宝贝当然厉害得很,不过也要看做什么用。

鱼怪说,你要知道,赛莲做事情其实是很谨慎的,我猜测这阴气是她偷出来的,她还在塔基里的石棺阵下提炼了很久——那塔下的时间是比正常的时间慢的,这样推算,这阴气只怕已经提炼了千年左右。

她从什么地方偷的?她不是一直就在这塔里,不曾出去吗?鱼怪说,一旦这时间之塔修筑好了,她就不再出去,但是在修筑之前,她已经做足了功课。

血盟刚刚签订,她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时间之塔也不是简单的建筑,就算是准备搭建用的材料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赛莲可是学会了很多东西,也得到了很多东西。

如此说来,这个欧阳赛莲倒是个有天赋的人?这份天赋也可怕了点,放在魔道,这样的神不知鬼不觉倒很能造就一番惊奇。

等把阴气收集起来,很快唐主编就会找过来。

你看到我给你的那些铁砂了吗?那确实不是真正的铁砂,这东西是有特殊用途的。

唐主编这个时候整个人就是个薄薄的大口袋,她一来你就把这些都灌进去——就象在一个容易飘走的口袋里装满了重物,这样就把她抓住了……不,不会的。

我说过了,那东西是特制的,一定可以让她飘不起来,不会给她带来什么特殊的伤害,她不会漏掉,也不会有什么划伤之类。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是,如果有什么不慎,后果……你尽量小心一点不就好了?这种事情,小心些都没问题的……如此滔滔不绝,这个怪物,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瑶依将那颗一直贴在自己心口放置的龙珠拿了出来,龙珠的光泽照在她的脸上,瑶依几欲落泪。

她难以想像自己没有这龙珠陪伴,不仅仅是在这阴森可怖的时间之塔里,就算是离开了这里,就算是回到了仙山上,她也难以离开它。

瑶依发现,这颗龙珠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难以估量。

那么,真的要为它放弃自己的宝剑吗?且不说在情感上能不能割舍,这可是她用来安身自保的东西啊。

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诶有剑,岂不是做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这个鱼怪说到是不能全然信任的,他也不过是因为利益才原因听瑶依的话。

现在瑶依在塔里,她对这个古怪的建筑几乎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知道这个鱼怪不会欺骗她呢?她如何能把自己的命交给这样一个怪物呢?鱼怪似乎知晓了瑶依的犹豫,这个时候他也不说话了。

那个瓷娃娃还是那样安稳地坐着,和在橱窗里一样,她似乎只有这一种姿势。

赛莲记得自己真正下决心要和红眼睛签订那份血盟是在属于自己的那个瓷娃娃在摔碎以后。

当然,这中间还隔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从娃娃落地发出另人窒息的粉碎声起,赛莲就少了一份迷茫,多了一份沉郁。

娃娃的破碎似乎是一个先兆,她由此知道,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赛莲实际上是在等,她在等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希望已经渐渐失去生动,现实的打击让赛莲眼中的希望变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它其实随时都可能永远离开,不留下一点痕迹,只是这个时候它还没有彻底消失,于是有的人还抱有侥幸。

赛莲曾经也抱着这样的心情去坚持,那瓷娃娃的破碎似乎是一阵阴风,它吹散了风筝的架子,在赛莲看来,天上飘飘然的不过是一小片海市蜃而已。

是惯性在推动赛莲象之前一样生活。

或者我们可以说得恶毒一点,赛莲的希望被另一种东西取代了。

从这一刻起她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了,这个时候她就变成个女鬼了。

赛莲在想这些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去看知羽。

知羽正暗自发呆,知羽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很少有不能在短时间想出些头绪的事情。

其实知羽是个眼睛很干净的人,儿时和少年时他一切经历都是清静而富有规律的,这样的人眼睛里不会有太多让人无法猜测的东西。

知羽一旦被什么事情为难,眼睛里就会起一层雾水,很薄的一层,不熟悉他的人几乎看不出来。

赛莲能看出来,尽管她也很少看到。

第一百零六章 其实有人知道( ) 知羽发现在回忆里迷失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一定需要一座时间之塔,不一定要是赛莲这样的一个人。

其实有很多事就看你想不想,你如果不去想,就让这事情放在一边,那件事情就还是一张薄薄的纸,安静地呆在一边。

可是如果你把它拿在手上反复把玩,反复琢磨,那就不一样了,它就会象蒸笼里的馒头一样发起来——不,比蒸笼里的馒头要可怕,馒头再发也有个极限,人的思维和酵母毕竟不一样。

被思维发起来的东西会如裂变中的反应堆,一下子充斥整个心脏,甚至会溢出来,会把旁的人弄得满脸都是。

知羽还在克制,他不想让赛莲搅进他的情绪里来,他已经试图扮演一个引导者,引导着自己如果迷路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知羽不知道自己到底迷失到了哪种程度,但是在那个瓷娃娃的注视下,他确实慌乱了。

有一些太过久远的事情又开始从心底翻腾。

这一次不是赛莲的手段,这一次没有那么让人无法的冲击和纠缠。

这一次是有点模糊的,是带着点暗示的,是很有些磨人的。

想的时候也许并不是特别地耗费心神,但是知羽无法停止自己的思路,回忆是个旋涡,他只知道自己没有站在岸上,却说不清楚自己是在旋涡里,还是在旁边挣扎。

他想到一些自己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和感觉。

少年时代的知羽对那个瓷娃娃的感觉很平常,如果说他也喜欢那瓷娃娃,那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他是燕壁人,那娃娃是带有燕壁风情的;第二,赛莲很想要一个瓷娃娃,尽管她自己从来不明说。

知羽自以为理解赛莲对那个瓷娃娃的感情,自以为。

当他终于发现事情并不象他想像的那样简单,他已经站在了这里,在这塔顶。

一个瓷娃娃,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哪个女孩会不喜欢呢?难道赛莲不该喜欢吗?尤其是在别的女孩都有这么一个瓷娃娃的情况下。

知羽把赛莲对瓷娃娃的渴望理解成了求之不得的委屈和难过。

在知羽的眼里,赛莲归根到底还是个女孩,一个不可能和别的燕壁姑娘完全不一样的小女孩。

这样的判断本身是没有错的,但是这让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到底,赛莲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这个表面看去柔弱而憔悴的姑娘,内心却很难被绵软的情绪控制,她永远不会被单纯的可爱或者漂亮而动摇。

她确实委屈,确实难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和别人一样的生活。

如果让少年时代的赛莲在自己的生活和普通女孩的生活之间做一个选择,她十有**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她也不愿意过如此折磨人的日子,但是让赛莲更加不能忍受的是变得平庸,她不能失去自己特有的那些感知,哪怕会伤痕累累。

在燕壁,每天有千千万万人路过云街,杨家店铺前的橱窗是他们多数人的必经之地。

对燕壁人来说,杨家的瓷娃娃真是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杨家的瓷娃娃其实无一例外都是手工制作的,按说手工制作的娃娃不可能完全一样,这一个和那一个总该有一点区别;但是不,杨家的娃娃全是一样的精致和温润,简直和机器做出来的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机器做出来的娃娃不会这样表情丰富,你仔细看看那些娃娃的眼睛就能感觉到她们的与众不同——这个与众不同却也是杨家娃娃和别的娃娃相比的与众不同。

同为杨家娃娃的那些小可人,谁又能知道哪一个是与众不同的呢?这就是一种巧合,实际上赛莲从来没有走到杨家店铺里面去。

如果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只要她目睹了那些柜台上的瓷娃娃,同样出自杨家人之手的瓷娃娃,她就会有所察觉。

这样一来,赛莲也许就没有那么容易掉到被这高塔阻隔的时间里。

如果她真的走进过杨家店铺就会知道,她欧阳赛莲留恋的并不是杨家的瓷娃娃,而是杨家放在橱窗里的那一个瓷娃娃。

除了那一个瓷娃娃,别的娃娃,赛莲看了就知道自己不会对她们那么感兴趣的。

朱焦拿着那个假的还愿娃娃,当个宝贝一样地捧到了渡云阁。

他很高兴,这个时候的朱焦没有理由不高兴。

掌握了这个娃娃,就掌握了一条重要的中心线索。

朱焦曾经以为这个娃娃会很难拿到,现在他轻易地拿到了娃娃,当然是十二万分的兴奋。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做呢?这个问题让朱焦犯了一点点难。

下一步肯定要有人拿着这个娃娃去查访关于这娃娃的事情,但是该派谁去呢?谁去才能不那么显眼,同时也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呢?朱焦有这么几种选择。

第一,他可以把这个娃娃交给季航,让季航决定该让谁去查访。

季航的位子比他要高,手下掌握的人也要多。

这也是一种转移责任的办法,季航是个不太好伺候的人,如果自己把事情弄出一点问题,这家伙肯定又是一副哼哼唧唧的样子。

与其等着挨骂,倒不如直接让他自己决策,让大家都清静几分。

这种做法的问题是,他自己的价值在季航面前体现的就少了。

这样做是有潜在危险的,朱焦和季航的结盟本身就是互相利用,想维持这样的关系,当然要让自己有用才行。

至少在目前阶段,朱焦还很需要季航,而季航手下和朱焦位置相近的人也很多,这个时候如果让季航觉得有人可以取代朱焦,那就大事不好了。

实际上那些往季航身边凑的人有不少是比朱焦办事能力强的,这绝对是威胁。

朱焦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和季航太计较,或者太随便。

再者说,梁奇说的那些话到底让朱大爷心里有点打鼓。

这个时候如果真把要命的东西都交给季航任他处理,万一出点什么变故,他朱焦岂不只自寻死路?第二,他可以想办法联系到现在已经在焰湖的杨雪舟,让他把这件事情给弄明白。

杨雪舟其实是个很愣的人,在很多情况下有点言听计从任人宰割的意思。

朱焦只需要把该做的事情详细告诉杨雪舟,杨雪舟就能给他做个**不离十。

这是一种不着痕迹的方法,而且最省事。

但是杨雪舟说到底是个二百五,虽然他一般不会出问题,但是一出就是大问题。

其实这个时候朱焦已经怀疑之前渡云阁被天庭监视这事有杨雪舟的猫腻。

而且他和他那个母刺猬表姐齐安安到底也没有彻底切断联系。

杨雪舟傻,齐安安可是个聪明人,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嘛!第三,是朱焦不愿意采用的办法,那就是从自己的嫡系里找人去办事。

如果说朱焦这个人还有点可爱之处,那就是他对自己人都非常好。

朱焦的日子有一多半是靠人缘红火起来的,这听上去倒和秦墨昭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实际上在这方面朱焦比秦墨昭要高明,这就是为什么朱焦被提拔到渡云阁,而秦墨昭百年来还只是个小小的司案。

秦墨昭处理人际的原则是谁也不要得罪,这样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没有什么深入的情义。

对谁都好就是对谁都不好,大家心里都明白。

朱焦不一样,他把自己人和别人分得很清楚。

只要是他自己人,他对你就象对亲兄弟姐妹一样,别人他就不管了。

所以尽管在外面很有点争议,但是在自己人面前却受足了追捧。

朱焦这么做当然是有战略性因素的,他不做赔本的买卖。

使一群人死心塌地追随朱焦的,不是朱焦的义气而是他的精明。

据说大胖子都是胆小的,这个说法我经常听到,但从来没有考证过。

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怎么容易考证清楚。

比如朱焦,他如果没有点胆量,是万万不会和季航保持如此密切的关系的。

不过在朱大胖子的内心深处,还是时常有个声音在不安分地叫嚷——你迟早会倒霉的!有句老话叫做,久行黑路必遇鬼。

朱焦的原则是,不要在一条黑路上走太久,时间长了,还是换一条走走比较安全。

遵循着这样的理念,朱焦从地府溜到了渡云阁,如果不出意外,他还会很快从渡云阁溜到别的黑路上去。

问题是出了意外。

不过没关系,谨慎的朱焦早在地府就很精心地拉拢了一部分人作为自己的嫡系,他自己也不否认,这是以防万一的做法。

这就是说,有一天朱大爷有可能会让自己的手下给自己卖命。

你能为什么样的人卖命呢?当然不会是秦墨昭这样的好好先生,那样浮于表层的礼尚往来是最容易被艰难的情境击碎的。

朱焦已经成功地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动用这个圈子做事必然是一往无前,但是他不能随便动他们,这事关朱焦自己的未来。

朱焦,朱大爷,您的未来在哪里呢?要让朱焦自己说,他当然希望自己的未来在渡云阁里,但是他自己也知道,当今的渡云阁只怕不是个安稳地方。

朱焦这样的人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预知能力,他似乎并没有指望这渡云阁永远威风八面。

那么他的未来还能在哪呢?他肯定不会安于过不问世事的生活。

让人犯难的是,朱焦还没有找到渡云阁垮掉以后自己的出路,这就是说,如果渡云阁现在就完蛋了,他也就没戏可唱了。

第一百零七章 其实有人知道( ) 这算不算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呢?这够不够动用他那些真正的亲信呢?瓷娃娃怔怔地看着朱焦,真和个活生生的小姑娘一样。

朱焦甚至忍不住问,你说,该怎么办?瓷娃娃眉头微锁,一脸无辜地看着朱焦。

杨雪舟跟着埙躲在一边,听得一些飘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很快,那些声音就变得生动而具体,爽朗的笑声和随性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看来来的是一群快活之人。

杨雪舟睁大眼睛,试图从这十几个人里分辨出自己认识的人,结果他发现谁都有一点点眼熟,但是谁他都想不起来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他也不知道埙和这群家伙熟不熟,只看这红衣仙人在一旁还是那笑眯眯的样子。

所有来赴诗会的仙人,无一例外都提着酒葫芦。

所有提着酒葫芦的仙人,无一例外都要到雨花潭一脉的水域中灌点水到葫芦里去。

然后他们会晃一晃酒葫芦,又把葫芦放到一边晾着。

杨雪舟看得稀奇,埙却忽然说,我们去偷他一个葫芦来——……杨雪舟当场就傻了。

一转头却发现埙已经悄悄跑出去老远,他现在那个位子,一伸手就能拿到一个酒葫芦。

这是哪一出?杨雪舟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那些仙人并没有留意到杨雪舟和埙的存在,他们还在自顾自地聊着。

可有一阵子没聚了,这地方好像都有点变样了……你个老东西,净胡说,这是上古龙族的族居地,几万年了没变样子,你才几天没来?是你自己脑子不好使了?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一个很沉稳的声音插进来,不变即是变,看去一成不变的景色里也蕴含了千变万化。

我看这雨花潭就一刻一个样子,叫人看不够呢。

马上有人应和,这话说的好。

如果不是因了这不变中的万变,我们也别来这个地方了,有什么意思呢?这么说,我们是专来看这一潭水的?能看懂水也行啊——这水里可是有着无限的玄机呀……一位老者说。

早就听说您老很会看水,却不曾听您讲过这雨花潭的水,是不是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说一,让大家长点见识——不必多说,留个意味深长的尾音,倒还更有意思!这样一来,气氛似乎更活跃了。

本来么,谁都知道这至阴至柔的水里藏着让人参不透的前世今生,一个真正能看懂水的人,多少会让旁人惊叹,那水里的秘密,有几个人不想看上一眼呢?哪怕是惊鸿一瞥也好啊!谁知那为老者却变得肃然,你们真想听?又说,真要是说,可就没有那么多叫开心的事情了,搞不好大家败兴而归——你们可不要到那个时候再在心里骂我!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吭声了,不过众人并没有把事情想得太严重。

他们只是觉得这位老者心情似乎不太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退让一步,别把大家搞成不欢而散了。

片刻,那老者一声叹息,道,也好,让你们听一听也可以,大家都已不在朝堂之上,有的事情这么遮遮掩掩的,倒没意思。

这话说的,倒让众人心里不太舒服,有人几乎要阻止这老者了,但是老者一抬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这雨花潭从前是重月龙女的住所,这大家都是知道的。

重月龙女现在不知去向,所以这潭水也空了下来。

大家常来这个地方也不为别的,就是觉得这地方现在没主,可以由着咱们随便闹,不怕打搅了谁。

确实是这样。

这雨花潭是个有灵气的地方,很是能吸引这些仙人。

别的地方虽然也有灵气,但都是有人住的,跑去在人家家门口又说又笑的,也不合适。

不过,老者说,这雨花潭现在真的空了吗?真的是没有人住了吗?你们看看这水,这水这么清澈,千百年来一直在洗练焰湖的怨气,没有神灵护佑的一潭水,真能做到这些吗?雨花潭的水,清澈得象流动的水晶,在潭边一站,看到的不是浅水里光滑的鹅卵石就是天上白云的倒影。

从焰湖一脉的,别的支流来的水一到这个地方就一下子变了样。

这也很正常啊,有人说,龙女虽然走了,但是她的灵气还在,或者这雨花潭本身就不同寻常。

老者没有直接回应,但是他这样说,这雨花潭确实是个好地方,想来三界里比这里还清雅的地方也不多。

各位都知道,那重月龙女是因为被天兵追捕而离开雨花潭的,这雨花潭在天庭的安排里按说早就不属于重月龙女了。

大家不妨想一想,天庭既然已经到处追捕虫月龙女了,为什么不把这雨花潭查抄掉,分给别的仙人住呢?有人说,这……怕是不妥?再怎么说重月也是上古龙族的后裔,天庭对龙族还是要礼让三分的,不好惹急了象焰湖神龙一样的大人物。

还有人说,这个地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吉利?一来谁敢和焰湖神龙比邻而居呢?再者这里离地府也近了点,据说半夜都能听到冤魂的哭声,也太慎人了。

老者摇头,上古龙族再尊贵,也还在天庭的管辖之内。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也不该总是一句空话,再者重月龙女当年犯下的事情可不小,她族中亲人也不好因为这个闹事。

至于离地府近,你又怎么知道这一定是件不好的事呢?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你们知道吗?‘要想爬得高,地府混一遭’,这中间可是大有意味啊!这个混一遭当然不是说要到地府里当一回冤鬼,而是和地府的公职人员搞好关系。

这里面的花花肠子可不少,至少那些想做神上神的家伙不会舍得放弃。

众人觉得这个话头实在是不好接,于是都沉默下来。

终于,老者说,那重月龙女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人们也只是猜测而已,在这件事上没有谁有十足的把握。

有人问,不是说她去了燕壁,在杨家的瓷娃娃上伏体了吗?那天庭为什么不去把杨家的还愿娃娃给夺过来,这不就直接抓住重月龙女了吗?老者问。

这个问题,平时这些仙人都会讨论,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中间会有这么多的玄机。

他们这一干人,本来就是些个闲散的云游仙人,他们和茗远真人一样不问世事,却比茗远真人轻松,因为他们中多数人没有徒弟,还有一小部分人只有一两个徒弟。

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为什么要过于关注别人眼中的利益之争呢?茗远真人也许还会去管些个闲事,他们则是别人不来找便也不去找别人,乐个清闲。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感到不安,那也只有这重月龙女的经历和下落了。

这一层,杨雪舟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当他发现这些仙人忽然都变得神色凝重的时候,就更加慌张而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埙跑到哪里去了?杨雪舟四下看去,竟找不到埙,这家伙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刚才他还在仙人们晾酒葫芦的那一小片石滩边,躲在灌木的后面,这时再看,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等一下……杨雪舟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往石滩那边仔细一看,好像……少了一个酒葫芦!这一天,朱焦又看到了他近期不想看到的人。

这个人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有点神神道道的,朱焦开始讨厌他了,却也不敢真的招惹他。

梁奇。

这一次,梁奇的出场有点不大方。

他是被朱焦从窗户后面给揪起来的。

当时朱焦正看着从杨家得来的那个瓷娃娃,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朱焦把梁奇从窗户下面薅起来的时候,梁奇大约已经作好了溜之大吉的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得及。

你这是干什么?朱焦觉得不可思议。

梁奇脸色铁青,半天不说话。

我问你这是干什么!朱焦动怒了,几乎给他一拳头。

你别打人啊,梁奇到底是害怕了,忙说,我就是不太放心你……什么意思?朱焦冷笑。

……你把那个……还愿娃娃给弄来了?梁奇磕磕巴巴地问了这么一句。

朱焦知道他已经偷听到了,再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便干脆直说,我刚从杨家弄过来的,怎么了?……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这个么……肯定不能直说,但是也不能不说,朱焦略加思索,道,季航说让咱们治住茗远老头那一伙人,把陶知羽连根给刨了,你说下一步还能是做什么。

梁奇沉默片刻,竟问,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题?朱焦也是一愣,却问,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话一出口就觉得气势太弱了,只得气哼哼地再补一句,你别故弄玄虚,什么呀都——梁奇盯着朱焦看了许久,低声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大约应该告诉你,可是……可是什么……可是这里头要是真的闹出了问题,我这个闲事管的只怕就不太值当了。

梁奇一下子拉下脸来,恨恨地说。

第一百零八章 其实有人知道( ) 这个家伙,这是要做什么呢?朱焦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从他的嘴里打听事情呢?如果打听,难免会受他的影响,万一他说的事情子虚乌有,那不是添乱吗?再者如果叫季航和上面的人知道他们俩在下面交头接耳,谁知道会惹来什么祸事?可是不听,万一他说的是实话呢?那岂不是太冤了……朱焦沉默片刻,把梁奇拉到一个角落里,想说你就快说——这个角落无疑是有什么特殊的保护,让两人的谈话不会被外人听到。

梁奇脸上表情怪异,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地府的老秦把陶知羽给告上去的时候,说他自己在地府搞邪术?这我不知道,朱焦说,那份材料我又没有读过,我只听说过那个姓陶的小子在地府的时候就有点行为怪诞。

这件事情是真的,不是什么黑状——老秦整理的所有材料里,就这一件事情是没带渲染的。

你呀……这都搞不清楚还给别人卖命呢!你个……哎……梁奇急得直跳脚。

……朱焦只哼哼了几句。

你不觉得这个陶知羽其实是个有来历的人吗?我知道啊,如果没有来历,我们还不查他呢。

就是因为这个人是有背景的,上面才担心他回来以后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冲击。

梁奇问,你觉得他的背景真的就是和焰湖神龙有私交这么简单吗?那还能是什么?朱焦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天地间说大也不太大,谁家里有多少事,最后还不是都叫人家知道了?这陶知羽能有多大的秘密呢?那我问你,梁奇说,半夜私学邪术,这一条要是真报上去,该当何罪?这个……如果是严格按照天条来办,首先肯定是隔离审查,如果证据确凿,最轻也是革职然后打落人间。

如果情节比较严重,有可能会下地狱。

但是陶知羽的事情,只是神龙给他说了情,天庭就不打算深究了——这你听说过?这件事情朱焦当然听说了,说实话,他当时也觉得这有那么点说不过去。

如果秦墨昭说的真是实话,那陶知羽犯的可就是原则性错误。

这种情况,谁说情都不会太好使,就算是神龙也一样。

原因很简单,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不能通融的,比如你欠钱不还,这可以适当通融,打了人,不严重也可以通融,可是如果你把人给打死了,或者你带着钱投靠敌方了,这叫人怎么通融嘛……天庭不敢得罪神龙,因为神龙有可能对天庭的权威提出质疑。

但是如果陶知羽真有可能和邪道勾结,天庭的权位可能就已经遭到了难以计量的威胁。

到底哪个更不好办,天庭也不傻。

朱焦想了想,说,这么说,这个陶知羽,他真正的后台还不是神龙?梁奇沉默。

那……这倒让朱焦有那么点迷茫,那还能是谁?他一个地府的冥使,也接触不到那么多的人啊……之前他就是个凡人,还能有什么……梁奇说,你想想他怎么和神龙关系那么好。

这个么……朱焦想了想,说,焰湖和忘川的水是一脉,这样看来冥使要往神龙的住所去,倒也方便。

另外,传说深居简出的神龙也不完全是个隐藏得根本看不到的神仙,听说他时常化作人形四处走动,这样看来,地府的人认识神龙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梁奇一下子捕捉到朱焦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只不过什么?只不过……只不过别人就算是碰上了神龙,也很难和他攀上交情,这个陶知羽么……这个陶知羽怎样?在梁奇的追问下,朱焦愣了。

是啊,这个陶知羽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凭什么他就能和神龙攀上交情呢?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梁奇说,其实神龙也很想交陶知羽这么个朋友,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谁攀附谁的问题。

这就是说……这就是说陶知羽并不仅仅是个地府的冥使,他还有别的身份。

说白了,这个陶冥使很有可能有着出人意料的背景。

但是……朱焦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梁奇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有很多事情,我们看着觉得不可能,其实未必不可能。

按说这个道理总是别人不明白,我们去给别人讲,但是任何人都有思维惯性,都有可能犯经验主义错误。

所以你先什么也别说,就自己想,想细点,想多点,你会明白的!周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杨雪舟慢慢抬头来,赫然看到十几双眼睛正齐刷刷盯着自己!被发现了……杨雪舟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这要他如何解释?他们发现那酒葫芦少了一个没?埙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这回真是麻烦了!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方才那位老者问,阁下,从何而来?杨雪舟看向那老者,老者鹤发童颜,言语温和而沉稳,不象个爱难为人的人。

杨雪舟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

我从……渡……云阁来。

众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另一个人客气道,原来是渡云阁的仙人,久仰久仰。

不知来这荒郊野外的,有何贵干?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是明显透出对外人的防备。

那个……我有点公务……杨雪舟只敢实话实说。

原来是公务?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公务,竟要偷偷摸摸的!有个脾气直的气哼哼地说了这么一句。

老者对那人说,别这么刻薄么,公务不公务的,我们这些人早已经不懂了,又何苦去指教别人。

杨雪舟看气氛尴尬,想了想,还是将知道的全说出来好了。

我……刚过来的时候,对这里也不熟悉……是……恩?是谁带你过来的?马上有人问。

……埙。

众人又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一次连杨雪舟都在隐约间发现了他们的意味深长。

老者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埙?阁下说的可是一位红衣……仙人?话讲到一半的时候,老者似乎也含糊了一句。

正是。

杨雪舟老老实实答道。

马上有人去看那边晾在石滩上的酒葫芦,自然很快发现少了一个。

他确实来过……有人说,就在刚才。

阁下可是和那位红衣仙人一同来到这雨花潭的?老者问。

……是啊。

杨雪舟眼见这群仙人的表情变得越发凝重,有几位甚至就此匆匆起身告辞。

还没有走的几位则沉默不语。

终于,那老者问,阁下贵姓?……杨。

杨先生来这边坐。

杨雪舟在离老者很近的地方坐下,耳边就是雨花潭的水声。

看来杨先生还不知道那位红衣仙人的身份?他……听他自己的描述,他应该是上古贵族的后裔……上古贵族的后裔……老者喃喃道,这也不算错。

不过直接说他是上古贵族应该更恰当一些。

老者说,他是龙族,不,他是龙魂!杨雪舟一下子愣住了。

老者继续说,他出生的年代,三界还没有完全成形。

那个时候龙族的成员也不是很多,但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焰湖中已经有了神龙,雨花潭里已经有了重月龙女。

这就是说……杨雪舟磕磕巴巴地问,这就是说埙和神龙还有重月龙女……是……亲人?老者点了点头,是兄弟姐妹。

可是……杨雪舟想到什么,可是说起关于雨花潭的事情,他说他知道的也不详尽啊!他知道的确实不详尽,因为没有人告诉他。

老者说,他两千年前就死了,死因一直没有定论,地府也找不到他的魂魄。

他的行踪从来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找到他,把雨花摊的事情告诉他呢?死了……杨雪舟傻了。

我们对他知道的也不多,老者还说,不过我们在雨花潭边经常能够遇到他,他一来,我们的酒葫芦就要少一个。

好几百年了,一直是这样。

我们猜想他其实也留恋神龙和重月龙女,只是他安息的地方可能离这里太远,所以他只能时不时过来走走,又匆匆回去。

杨雪舟想到埙种种不凡的举动,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我们平时都不提这位龙魂,因为实在是不清楚他的事情。

他太神秘了,我们无法揣摩。

另外,我们也从未听说有谁真正见到过他。

老者说完,看了杨雪舟一眼。

杨雪舟早就傻了,他颤抖着声音问,我……我不会……有……难……?这个我们可不知道。

旁边有人说,都说了,我们并不清楚。

反正我们是没有真正见过他的,我们也没有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说的公务……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个大概,老者突然说,不过不方便,我们也不强求。

杨雪舟犯了难。

那个……就是……三生石的事情……查个人。

杨雪舟知道,这群家伙只怕和埙还不一样,他们中随便哪个人哪天不甘寂寞了,渡云阁的事情就有可能被捅出去。

就算是在埙的引见陪同下(本以为埙可以引见陪同),杨雪舟也只敢旁敲侧击地扯上两句,看看能捞到什么话。

落在这班人手里,他实在不敢不说,也不敢说的太真切。

第一百零九章 老组长说( ) 谁知道这些人对这点事情竟还出奇地敏感。

马上有人问,怎么,难道和前一阵子渡云阁被封有关?另一个人说,这样看来,渡云阁是要自救了,不是想挖到什么几百年前的东西来说道,就是要找到什么讨好谁。

第三个人说的更吓人,一上来就点明了,这些事情里不是卷进了一个姓陶的冥使吗?这个人身上大约是有点机关的,这是查三本来了。

老者威吓道,你们能不能客气点?这是要干什么?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却也是一脸的不满,看来渡云阁的恶名已经天下皆知。

老者转脸来对杨雪舟说,杨先生别生气,他们也是心直口快。

我看杨先生今天大约是冲着三生石和还愿娃娃的契约来的?杨雪舟傻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者笑了笑,杨先生看去是个厚道之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那渡云阁本是个好地方,只可惜这些年落到了某些不三不四的人手里。

不瞒你说,我原先在地府和渡云阁都当过差,也知道那里面的事情。

后来我不想干了,自己出来悠闲——你可认识现在在地府的齐安安?这个可以说。

齐安安是我表姐……哦?那你是……杨司宁?哎呀,真是得罪了。

所有人的面色都缓和下来,看杨雪舟的眼神似乎都不一样了。

既然这样,杨司宁就更不用见外了。

有一个人说,这位老神仙原先是齐姑娘的师傅呢!您是……原来的老组长?杨雪舟想起齐安安和他说过这么一位老者,正是齐安安之前的那位组长。

老者点头,杨雪舟在一瞬间就象找到了亲人一样,一把拉住老者的手。

我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您啊,我表姐说了,您在地府的时候就很为她着想……我们姐弟俩怎么也没想到会一起给天庭做事,很多事情还是因为老人家的照顾,才让我们安安稳稳走过来……老者笑着,听着,也在等着。

只是等了些时间,杨雪舟却只管傻笑。

老者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今天闹了点不愉快,杨司宁现在显得拘谨也很正常。

这时候大家也都累了,还是先各自回去休息。

这老组长看来是个威信很高的人,这番话一出来,所有人都顺应了。

这些仙人里有没有人清楚这中间有别的意思呢?应该是有的,但是他们都很坦然,显然是对这老者有着十足的信任。

朱焦决定,亲自去焰湖调查。

在梁奇第一次找上来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不要受这个家伙的影响,但是梁奇走了以后,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发堵。

朱大爷掰着手指算了一番,季航他是不敢完全信任了,梁奇也保不齐有什么坏心眼。

他算了算自己的出路,茗远真人一直对他印象不错,这老头手上没有太大的权力,但是在一部分时候说话很有分量。

朱焦决定在这老神仙身上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就是说,他不打算按照季航的交代,把茗远真人和瑶成打压下去,在必要的时候,他甚至有可能帮他们去救瑶依。

除此之外,他还要在天庭当权的人那里给自己留一手,这部分的人他倒也认识些个,但是关系似乎都不太紧……不管了,先巴结巴结人家,到时候再看。

朱焦顺着这个思路往后想,这样看来自己大约还得和地府的人通上气才好。

从地府往天庭提拔的人太多了,包括朱焦自己也是。

这中间关系网络当然妙不可言,这一步棋走于不走,大约就是以后的生死之别。

这些事情,该卖乖的卖好乖,该打点的打好点,再加上那一班亲兄弟姐妹,以后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想好这一切的朱焦当然还要面对近在眼前的工作。

这个时候,他和季航毕竟还保留了合作关系,而且是上下级(形式上朱焦是上级,实质上季航是上级)。

需要连根查的那点东西,他仍然要查。

朱焦甚至还需要去查一些能限制住茗远真人和瑶成活动的东西,这才能让季航放心。

当然,这些东西最后不会真的派上用场,朱焦会想办法保住日后能让他安全撤退的人。

怎么才能做到这些呢?其实很简单,一切仍然是严格去查,但是不能让季航掌握查办的资料。

他要,就给他一点点影子,哄着这位爷高兴高兴,仅此而已。

这样看来,也只有朱焦亲自单独行动,才能放心。

只是可怜这位大爷挺着个比孕妇还饱满的大肚子,还要到处颠簸,实在是不容易。

朱焦咬了咬牙,就当是把委屈都给咽了——谁让他在这倒霉催的渡云阁当差呢?饶这么着,还不能惊动太多人,朱焦大概收拾收拾就出发了。

在当天的黄昏时刻,他就到达了焰湖。

朱焦当然不会和杨雪舟一样茫然,到达焰湖以后,他走过一个背阴的山坡,往一处不太高耸的山脉走去。

在那片山脉的中部,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似乎是镶嵌在山脉上的一颗宝石——这么说是因为这小小的凉亭全然是五彩琉璃造的,看去玲珑剔透。

朱焦往那凉亭里一坐,就开始等。

他没等多长时间,就有一个飘逸的人影从远处而来。

朱焦看着那人慢悠悠往凉亭这边走,一边走还一边冲他傻笑。

朱焦忍不住大吼:二了唧的,你笑什么呢!那人却哈哈大笑,二?也罢,我们这些人反正是不管事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闲逛。

平常人说神仙一说就是大仙,我们呢,就当个二仙,也算名副其实!本来就是名副其实,朱焦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朱大爷难得跑到这个地方来逛,怎么,最近不忙?那人到了凉亭,如是问。

你别取笑我了,最近事情一大堆,烦人死了,我这是逃出来的,就想躲个清静。

怎么,那人直问,我听说渡云阁已经从天庭的审查里挨过来了呀,难不成还出了别的事情……不会波及到你?这个么……朱焦想了想说,我看不至于,谁知道呢?咱也不爱管这个。

不过前一阵子查的确实吓人,我们都以为从此要另找地方干事了呢。

那……查来查去的,查出什么没有?大约是没有。

现在整个渡云阁的结构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事。

这倒和没查一样了……那些混蛋还在上面坐着,这样看来……不说了,太烦心。

朱焦听着这样的抱怨,脸上似笑非笑。

就在朱焦听着这位仙人痛斥季航一伙人的无耻勾当时,杨雪舟正在埙安置他的山洞中焦急等待着。

他一会儿四处踱步,一会儿又坐下,这么坐坐站站了好几次,才听见一个苍老而稳重的声音。

杨司宁何必如此着急?难道真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老组长……杨雪舟转身一把拉住刚走进来的老者,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卷进来了,事情现在搞得越来越复杂……我,我怎么办啊?方才在雨花潭边,杨雪舟早就濒临崩溃了,只是在强撑着一副架子而已。

这些闹心的事情如果再不找个人说,杨雪舟只怕自己真的要疯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最后闭紧了嘴巴,到底还是没让那么多仙人知道他来的目的。

他只能相信这老者。

你先说说,渡云阁把你派到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事情。

老者说。

杨雪舟实话实说,我来找一块特殊的三生石的。

杨雪舟略有犹豫,一咬牙还是全说了,据说这只是一种准备工作,听说渡云阁要查那个姓陶的冥使,大约要把他往死里整——我只是听说,也不能完全肯定……他不是已经……本来就要处理他了,后来出现一点情况,就把他的罪给免了。

杨雪舟说,这个陶冥使大约还是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那就是说……渡云阁原先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后来发现,这个人其实很有些个分量,于是起了疑心?大约是这个意思。

老者沉默。

他并不太熟悉这个陶冥使,但是他对渡云阁的动作感到疑惑。

经过一番接触,他觉得杨雪舟这个人不象个能完成这种任务的人,渡云阁把他派到这个地方,真的是想让他有所收获地回去吗?这似乎不太现实啊!老者问,我能不能问一问,是哪位大人派你下来的?是梁奇。

杨雪舟说。

梁奇这个人,老者有点印象,这个家伙鬼主意最多,老者一时间还真猜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要让你找哪一块三生石?老者想了想,决定换一个方向问。

要找一快刻了血字的……有两行字,一行是狂草,一行是行草。

杨雪舟回忆着梁奇提出的要求。

那上面到底刻着什么?他们不告诉我……他们不告诉你?是。

杨雪舟一点头,他们说,整个焰湖符合这两个特点的三生石只有一块,照这个就能找到了,用不着知道别的。

老者沉默。

第一百一十章 老组长说( ) 杨雪舟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刻的是什么,也不用知道……到底刻的什么,找到了,就可以直接看到的啊……老者却说,如果找到了就可以直接看到,他们就是告诉你了又何妨?又说,真是狂草,你怎么能保证自己认得出来那字?杨雪舟也不说话了。

是啊,如果真是狂草,他怎么一定能认出写的是什么呢?要说这么一块三生石么,我一百多年前似乎是见过。

老者回忆着说,那个时候我是经过焰湖往别处去。

过来也怪,那一年雨水稀少得不可思议,连焰湖也受了牵连。

有些个三生石已经完全暴露在岸上,你要找的那一块当时也是摆在外面给晒着。

那么……你要现在问我,我肯定不能马上带你找到。

老者说,我只是记得那石头的一些外观特点罢了。

不过那三生石应该还在焰湖里,找一找还是能找到的。

既然连渡云阁到是这个时候才来查,那么别人大约还没动起来。

杨雪舟听着这番话里似乎有什么深意,怎么,难道这一块三生石还会被无数人抢夺?这可说不准。

老者说,天庭封渡云阁的事情我也知道个大概,现在看来,这个陶冥使身份有可能很特殊。

这个特殊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现在还没有定论?如果这个特殊正好能让一部分人捞到好处呢?那可能就不是查查根源,整治一个人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依我看,这个陶冥使的前世大约很有些故事,而且这故事大约要到这一世才能讲完……却不知道,会有什么新鲜的角色出现在这个故事里。

到了晚上,朱焦还坐在那凉亭里,冷风吹得他有点受不了了。

怎么,还打算让我看星相?他问。

看星象有什么不好?仙人全然没听出他的抱怨,只说,现在这星相我反正是越发看不懂了,小人都得志。

这星座的运转里多了什么秘密,我早就研究不清楚了。

那就别去想好了,这些事情,想起来也是叫人头痛,倒不如放自己一马。

你这是给我说宽心话呢……我有何尝不想找点真清静。

可是这事是咱们自己能说得算的吗?就算你不在乎利益,不管别人的白眼,有的事还不是自己找上门来撞你?仙人越说越起劲,不说别的,就今天,你猜我们在雨花潭边碰到了谁?怎么,有情况?朱焦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谁呀?你们渡云阁的人——杨雪舟,杨司宁!杨雪舟已经先于朱焦到达这里,这个朱焦当然已经知道。

这也没什么特别新鲜,特别有价值的,朱焦只干笑了几声。

不过那仙人又说,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把他带到雨花潭边的——谁?埙。

朱焦愣了片刻,这个名字他没有什么印象了。

朱大爷每天都在和听说得到的人较劲,哪有心思管一个早就死掉的龙族?埙,仙人看他没反映过来,提醒道,我早和你说过的,时常在石滩上拿酒葫芦的……你说过……朱焦似乎也想起来。

那个……不见影踪的龙魂?顿了顿却说,你这不是逗我玩的?那个什么埙,以往听你讲的,跟个不存在的人也没太大差别……现在怎么说的象是墙上的画突然活了一样?和不存在的人没差别?仙人有点不高兴,那你平时从我这里听的都是笑话了?他又不拿你的酒。

朱焦又愣了片刻,说实话,我平时还真没注意这个人……真是听着觉得和故事里的人一样。

你们这么写年在雨花潭聚会,也没听说谁出什么事情,我也不往心里去。

现在你说起这个人,倒和说起神龙一样严肃了,我还真适应不过来。

是啊……其实我们平时也没太把他的出现当成个不得了的事情。

我们觉得他就算现身也不会去管天庭的事,倒和我们一样悠闲。

谁想他今天倒把杨雪舟带到了潭边,这就是说,他可能要插手这中间的事情了。

那么……朱焦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他插手,会怎么样呢?或者说,他如果真要管什么事……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仙人沉默片刻,说。

其实这个埙……原先和雨花潭还有点联系。

这也就是说,这个埙有可能知道重月龙女的下落,或者说,他有可能和瓷娃娃有某种联系。

在雨花潭边碰到杨雪舟,当时杨雪舟怕这些神仙,这些神仙对他杨雪舟也有一定的顾虑,于是乎很多事情他们也没有当场告诉他。

其实这个穿红衣的龙族少年,比杨雪舟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当年重月龙女触犯天条,其实被抓到过一次。

因为她犯的罪太大,连焰湖神龙都不好插手去管,谁想埙竟在焰湖和忘川的交界处出手把重月龙女给放走了……等等,朱焦听出毛病来了,按时间推算,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啊……细节我们也不清楚,仙人说,但是确实是他放走了重月,因为后来有一段时间,天庭是下令追捕他们姐弟两个人的。

那时候大家也有议论,说埙已经死了,天庭还打算怎么样?还从来没听说过让龙族下地狱的呢,这要是再闹出事情来,可如何收拾……后来再也没抓到他们?是啊……我们猜想,后来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天庭一开始态度很强硬,就是一定要抓住他们,但是后来突然就不叫真了,然后大家就开始淡忘这件事。

现在除了我们这群闲人,也没有别人再关心这个。

我们想,天庭大约还是找到过他们姐弟的,至少找到过一个人,后来是因为什么,没办法抓他们,所以就不了了之。

这个过程中,神龙有没有插手。

仙人很肯定地说,没有。

我们中有几个从那时候起就住在焰湖附近,他们的说法是一样的,神龙潜藏的水域在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迹象。

朱焦沉吟半晌,问,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我说仅仅是可能。

就是他们掌握了什么很特殊的东西。

这个东西早就在他们姐弟手里,只是天庭第一次抓重月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亮出来,后来他们拿着这个东西,天庭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如果真有这么个东西……仙人顺这朱焦的思路说,那该是多要命的东西啊!居然能让天庭不敢碰……朱焦心里一片翻腾……谁能保证就没有这么个东西呢?说实话,在地府当过差的人其实对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有概念的。

地府是干什么的?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啊!死人和活人有什么区别呢?很简单,活人有戏唱,而死人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再重加工之前,亡灵都是些个异类。

这些异类绝大多数都是还没玩够呢就被死神拉下了场。

这个滋味可不好受啊,所以才有那么多亡灵在三生石上乱涂乱画。

这乱涂乱画的内容无非就是自己还放心不下的那点东西。

其实朱焦知道,要想知道一个亡灵到底在三生石上留下了什么,只需要去阎罗殿听他的审判就可以猜出个**不离十。

一个人一生不就那么点时间吗?不就那么点事吗?让地府的人觉得有意思的,并不是一个人死后还在挂念什么,而是他为什么挂念,怎么会挂念。

这其中的奥妙其实也很简单——一个人,他活着的时候看起来不在乎的事情,死了以后反倒很容易耿耿于怀。

说起来,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朱焦在地府呆的时间也不算太长,刚来的时候也是新鲜这个新鲜那个的,到走的时候,几乎对什么都不感到惊讶了。

还有什么地方的故事比地府多吗?还有什么地方能看到比地府更多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吗?朱焦不相信。

所以当这位仙人提出这样的疑问时,朱焦在心里是嘲笑他的无知的。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就一定不可能呢?朱焦想,天庭……会怕什么呢?杨雪舟呆坐许久,一摸脑门,已经是汗如雨下。

老者沉默看着他。

如此说来……杨雪舟呢喃道,我岂不是给人拉进了……这可不是个一般的旋涡啊……这里面的事情也太……可能会有些暗地里的厮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死人。

老者说,其实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面,我们都不是很清楚。

这件事只怕坏就坏在太多信息被闭塞住了。

那您觉得……杨雪舟想到什么,那您觉得梁奇他们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消息吗?还是渡云阁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了一切信息……要让我说,渡云阁的信息应该是很灵通的。

因为季航几个人的人脉实际上很广。

杨司宁,我不是吓唬你,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是拿你当傻子使唤啊!那有朝一日也会拿我当傻子填粪坑的……杨雪舟的哭腔都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组长说( ) 不过……老者不解,齐安安难道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她常年在地府,我想很多事情她应该是知道的。

自家人,她不会不管你的。

这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她说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明白。

也许她已经暗示过我了,但是我太笨,根本不知道她的意思。

杨雪舟沮丧极了。

也有可能……老者叹道,你们毕竟在两处供职,不能经常见面,也许她渐渐的对你也不够了解了。

我只有靠您了……杨雪舟声泪具下,倒把老者给吓了一跳。

这个杨雪舟……这不还没怎么样呢吗?老者曾经听齐安安说过,她这个表弟窝囊得很,除了厚道,几乎就没有什么优点。

老者知道齐安按也是个心高七傲的人,难免说话不周全。

他只当那是玩笑话了,谁想今日一见,这个杨表弟果然是个不能托付众望的人。

这一关搞不好还要自己给他过……老组长,杨雪舟问,我……那我到底该不该接着给渡云阁找那块三生石啊?这个么……老者想了想,说,还是先找到再看。

至少要先知道渡云阁拿着这块三生石打算干什么。

怎么……这块三生石能找到?不是大海捞针?确实不太好找,但是大海捞针还不至于。

火焰湖这边我还是比较熟悉的,花一点时间,能找到——只要它还在焰湖里。

杨雪舟在渡云阁到底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很多事情大约也只有他完全不清楚。

其实梁奇让他来找的那块三生石——确切地说,是三生石的那一块碎片,曾经很是著名。

这位老组长也不是修道出身,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被选拔到地府当冥使的。

按照常理,冥使几乎是不能调动岗位的,任期一满就被直接提拔到天庭。

但是当时发生了一点事情,老者就被调到了审查组。

尽管已经闹到了渡云阁,老者在内心并不认为这一次的事件有多大不了。

他记得自己在地府做事的时候,发生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现在想想,这大约就是季航那一干人开始做小动作的前兆。

他们总是闹出一些事情,制造混乱,这混乱中到底有什么猫腻,其实谁也没敢多问多查。

也许是要趁乱浑水摸鱼,处理平时不好处理的事情,也许是闹出点事情再自己解决一下,然后再论功行赏。

那时候老者的资历也不深,所以也不好多去管。

后来他被调到审查组,本来以为从此有机会过问一些事情,没想到地府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关于那块三生石的事情,老者是在刚进审查组的时候知道的。

其实审查组在地府是个相对独立的部门,组里的人时常能得到一些比较特殊的信息。

一般的来说,忘川与焰湖交汇处传来的消息,还有地府上层中流传的消息,审查组上上下下的人都一清二楚。

那时候,审查组听到了一些传闻。

那段时间,地府的上层有点慌乱。

说是慌乱,其实也没有太明显的迹象,只是大家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拘谨了不少。

不少人变得只是低头走路,埋头工作,几天也不说一句话。

审查组的人还和以往一样从容。

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在整个组里蔓延。

朱焦在想……他渐渐地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地府和同事闲谈时候听到的一些事情。

仙人问,怎么,你听说过什么?朱焦沉吟片刻,回答,很早以前是听说过一点事。

这个时候也记不真切了……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什么……什么什么眼?什么什么眼啊?很多年前的,在焰湖突然出现的那个——仙人想了想,问,你说的是不是,芙蓉眼?对对对,就是那个,朱焦一拍大腿,当年那东西在焰湖突然出现,据说让地府一时间都人心惶惶的,后来是怎么样了……我听说后来有人出来辟谣,仙人回忆着说,说是,那并不是芙蓉眼,只是个长得很相像的普通鹅卵石。

说实话,朱焦问,那个什么芙蓉眼的底细,你知道吗?那个么……仙人慢慢道,三生石原先就是地府的一块大石头,能照见亡灵三生的——后来碎掉了。

这个我知道。

据说那三生石碎裂的时候,留下的碎块都是一样的,唯有接近中心的一小块卵形的石头是红色的,而且玲珑剔透。

那石头里还暗生着几条纹路,看去就象猫眼一般。

仙人说,据说那芙蓉眼还是活的!活的?朱焦很好奇,一块石头而已,怎么就说是活的呢?就算它是有灵性的石头,也不至于和一个活物一样?这个么……仙人说,有很多种传言。

有的人说,芙蓉眼的纹路会随月相的变化而变化,有的人说芙蓉眼的半夜会唱歌,还有的人说芙蓉眼能看到周围所有的事情,而芙蓉眼碎裂的那一天就是所有人丑事暴露的那一天。

这也有点离谱了?朱焦想,这也不知道是谁连编带猜做出的推测,还到处去传。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谁叫天庭一直没有正面解释呢?那有什么办法,大家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说啊!仙人看出朱焦的表情有点不屑,便说,也是。

这些说法里总有些虚妄的成分,但是这芙蓉眼确实是件不一般的东西。

据说当年三生石碎裂的时候天庭就想拿到芙蓉眼,但是那芙蓉眼在地府出现后很快就神秘失踪了,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

天庭找过那东西?朱焦一下子来了兴趣,那天庭为什么要找那个东西呢?不知道。

仙人摇头,那芙蓉眼定然是件不一般的宝贝,不过天庭又不是缺少好东西,当然不会把这个当玩物来收藏。

别的还能是什么原因?那谁敢乱说……越来越有意思了。

朱焦细心地揣摩着,慢慢地,他发现那个芙蓉眼很可能真的和渡云阁存在某种瓜葛,或者说,是和那对龙族姐弟存在某种关联,也说不定就陶冥使存在某种联系。

朱焦注意到,就物证来说,整个事情的中心就是一块三生石。

就是因为这块三生石,杨家的还愿娃娃才愿意还愿;就是因为这块三生石,才让陶知羽和赛莲这两个原本已经定义为普通出身的人有了扑朔迷离的背景。

再有,三生石在焰湖,焰湖里住着神龙,神龙在关注整件事情,而且在需要的时候还站了出来,这中间的奥妙就更耐人寻味。

三生石的碎片可不少,在碎片上刻的字,由这些字闹出的故事也不少。

不过这些故事从来都只是些小打小闹,还没听说过哪一块普通的三生石能闹出这么多后续的。

朱焦也不是没见过三生石,不是没看到过上面的亡灵刻字。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东西,平时大家都不当个了不得的事情的。

朱焦不太相信一块普通的三生石会有掀起什么过大的波澜,那么这个芙蓉眼呢?朱焦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问,这个芙蓉眼……现在有没有可能找到?你开什么玩笑?仙人惊呼,这东西我上什么地方给你找?除非……除非?这一除非,就说明事情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焦赶紧追问,除非什么?除非你能劝动那个老家伙。

仙人说,我们中间算他能耐最大,见识最多,如果他愿意帮你,那还有可能。

你说的……难道是原来在地府审查组的那个老组长?朱焦问,齐安安的师傅?是啊。

这个老家伙现在也在焰湖附近住,朱焦几乎把这个给忘了。

这老家伙他没怎么接触过,朱焦和齐安安关系不太好,齐安安是这老组长的嫡系,说不定她就是在她师傅的指导下认清朱焦的丑恶本质的。

老组长在地府当差的时间很长,资历很老。

这一点对他后来在天庭工作很有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工作了不到十年就走人了。

后来才知道,他自己跑到一座仙山上修炼去了,从此就不问世事。

朱焦回忆着说,再后来他就到焰湖这边来住了。

我听人说过,他其实对天庭挺不满的,所以很多事情不愿意搀和。

他是那么说,其实还是放不下,仙人说,我不知道他在退隐前到底得到了多少信息,但是我们都觉得他知道的东西是不可思议地多。

关于焰湖的很多事情,包括三生石,包括芙蓉眼,包括重月龙女,我们最早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朱焦说,那我想想……能请动他当然最好。

我是怕太唐突,惹人家不高兴。

他是怕人家跟他过不去……朱焦在想办法,他需要时间,不需要太多,一点点时间就够。

朱焦有这个自信。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次坍塌( ) 所有的人都缄默下来,塔顶的蓝色火焰在不变的跳跃中发出声响。

那些被封印在塔中的回忆精灵低声说着什么,唐主编的声音在她们中间若隐若现。

瓷娃娃看着知羽,眼神意味伸长。

知羽也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太对,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忘了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是在高塔的顶上。

他也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来这里的目的。

塔顶一番交手,让所有的人多恍若隔世……不知道是因为话说多了,说白了,让他们在毫无遮拦的自己面前变得疲惫了;还是说这个游戏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在这不短的时间里很多事情都在变化。

知羽和赛莲,他们也许还是少年时代的白衣少年和女孩,却不可能在塔底大厅里开始游戏的那两个人了。

那颗一度耀眼的珍珠现在变得象沉睡的婴儿一样温和与甜蜜,它几乎已经完全被知羽掌控。

赛莲站在风里,象那丛蓝色的焰一样。

时间凝固了——当所有的人的触觉都从外部世界扭转,向自己的内心触及的时候。

小棉已经睡着了,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冒。

鱼怪也是突然就不说话了,他一开始是体察到瑶依内心的纠结,后来他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瑶依一心一意地盯着那龙珠看,她想到的太多了,这让她没有精力去顾及鱼怪的反应。

当瑶依终于抬起头来,她本来要开口告诉鱼怪……但是她愣住了……周围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害怕。

塔里怎么可能没有声音?那些回忆精灵呢?唐主编呢?塔顶上的人呢?瑶依脸色苍白,把夹杂了疑惑、惊慌和求助意味的眼神投向红眼睛鱼怪,但是鱼怪依旧沉默,这沉默代表了什么?只怕不容乐观。

在塔顶上,赛莲感觉自己左手的手心里突然出现了一阵很轻的刺痛,她如梦初醒,从沉思中抬头——时间之塔坐落的整个空间似乎在一书简变成了一副巨大的画面,没有半点声音地被谁挂在了墙上。

坏了……赛莲猛然转头去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棉和瑶依。

她一眼就看出瑶依的不对劲——这个小仙子,她一定是元神出壳了!赛莲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会去哪呢?会去干什么呢?这个小仙子如何会知道,这塔中到处都是奇怪的机关,只要在不经意间碰错了一个,就有可能让他们所有人都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这中间有些有些很玄妙的东西,就连红眼睛都不知道,那是赛莲花尽了心思想出的,是她在这塔中枯坐的结果。

之前这塔还处在正常的运转中,就算赛莲看不到瑶依的一部分行踪,那些碰不得的东西也被巧妙地隐藏着。

经过知羽从塔底到塔顶的一番波折,再加上赛连刚刚和红眼睛的约定……这塔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这个时候瑶依却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也是在这个时候,整个塔突然寂静得可怕!没有时间思考了,赛莲转身一把拉住知羽,知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一声巨响,整个高塔被笼罩在灰色的烟雾中,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地摇晃……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只有那个已经残破了的瓷娃娃,她的双眼穿过烟尘,一下子叩击在知羽的心上。

她就在他面前,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娃娃的小脸。

知羽刚抬起手,那娃娃就向后飘去,跟这他就觉得手腕上一紧,赛莲几乎是在拖着他往什么地方跑。

他这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回答他的是那个娃娃,时间之塔坍塌了,娃娃说,时间之塔坍塌了……知羽问,那小棉和瑶依会去哪?这一次回答他的是赛莲,她们有她们的办法,不用你操这个心。

这声音冷冷的,说得知羽几乎不敢还口。

娃娃看出他的顾虑,直说,她们不会有事的。

知羽听出瓷娃娃并不是简单地安慰他,他悬起的心才放下来一点。

别人他可以不相信,但这个瓷娃娃他是一定相信的。

知羽小心地把那颗珍珠护在手心。

巨响声现在已经消逝,但是由这声巨响带来的烟尘却浮在空中,久久无法下落。

在巨响后,他们站立的地面还时不时会产生晃动,这让这片本来就已经乱成一片的地方更加让人心慌。

知羽不知道他走到了什么地方,他发现经过这番变动,这片空间里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一个样子。

他有了一种走鬼打墙的感觉。

瓷娃娃确实不是信口开河。

到这个时候,瑶依和小棉都还安然无恙。

那声巨响爆发的时候,瑶依感觉到整个洞在一瞬间破碎。

那时候她完全懵了,她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烟尘也在低矮的地方飞扬起来,瑶依马上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片根本不知道怎么走的空间。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间,瑶依就发现她到了另一个地方——至少是看起来是另一个地方。

谁知道呢?也许巨响让她所处的地段变得面目全非,也有可能是在这巨响中发生了什么,让她真的到了另一个地方……在她根本不知道该想什么的时候,她听到一个怪怪的声音——你……没事?是鱼怪!瑶依赶紧说,我没事……刚才那是?是坍塌。

鱼怪的声音显得很疲惫,而且有些受到惊吓过后的木然。

刚才塔里发生了塌陷,我想,是,他。

他……瑶依想了想,鱼怪说的应该就是和赛莲签订血盟的那个红眼睛。

怎么,他吃掉了塔基里所有的……瑶依也紧张起来。

不是……鱼怪说,这我也说不准,不过爆炸应该是从塔基传来的。

现在塔基应该已经被封死了。

瑶依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大了,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多问点什么……鱼怪说,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瑶依才问。

快找到你和那个叫小棉的丫头了。

瑶依这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被鱼怪拖着走,怎么,我们一下子就从塔底到了塔顶?这个时候还是塔顶吗?鱼怪有点轻蔑地说,塔都给弄成这样了,谁还分得清楚哪里是上面。

那……原来的塔顶肯定掉下来了,不在那个高度上了,我看着火台就能找到。

现在别想那些没用的,先把你的元神塞回你的身体里,然后带上那个小丫头跟我走——当然,如果你不想带她了,那我会很高兴。

鱼怪的话音刚落,瑶依就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一看,竟是她自己。

那么小棉呢?居然还在她旁边。

瑶依为了护住这个跟随知羽一路爬上来的小丫头,用双臂紧紧锁住了他的腰身——这个小丫头,他们还要不要管她呢?当然要管,连唐主编都要救出来,何况她?瑶依心神闭合,拉起小棉一看,这小丫头还迷迷糊糊的。

我……回家了……吗?她问。

瑶依没理她,倒去问那鱼怪,我们收集来的那些亡灵呢?没有丢掉谁?没有。

在爆炸之前我就感觉到不对,已经把口袋保护好了。

那就好。

瑶依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找到那面镜子。

鱼怪说,这塔里有一些角落还是安全的。

我听说那面镜子已经被他们玩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还能帮我们躲多长时间——管他呢!先去看看。

你说的是赛莲在那个圆形空间里放置的镜子?瑶依也想起那面铜镜,那种神秘的光华,还有在那镜子周围经历的一切到现在还让她心有余悸。

如果那面镜子没有遭到破坏,那应该是他们最好的避难之地。

鱼怪的判断应该说是正确的。

但是这中间有两个问题。

第一,那面镜子确实已经被玩得不成样子了,而且那里面还封了怨灵。

塔中出现各种震动,镜子也濒临彻底的破碎,刚刚他们又在塔底用鲜血引诱,于是欧阳教授挣脱了镜子,钻进了口袋。

但是他不会象根本没有进入过镜子的亡灵一样,口袋里的欧阳教授依然是很可怕的,依然记得那面特殊的镜子。

第二,如果那面镜子真的是最好的躲避场所,那么赛莲一定比他们更清楚这一点。

也就是说,他们匆匆跑过去,如果发现赛莲也在,那就是一场恶战。

赛莲也许不会把瑶依往绝地逼,但是她不会放过那条巨大的鱼怪。

她和红眼睛是有约定的,这个约定和她自己的利益也有关系。

那么如果他们没有在镜子前看到赛莲呢?那就说明这镜子有可能根本无法帮助他们避难!鱼怪的判断力已经乱了,它只是知道,这高塔中最最价值连城的宝贝就是那面镜子,于是他就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们找那面镜子。

那面镜子在哪里呢?瑶依并不很清楚这中间的细节,当然也不会阻拦他。

小棉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她睡了很长的一觉,当她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在一片混沌中被白衣仙子拉着疾走。

在这个时候,也许只有这个小丫头能有一些不寻常的心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次坍塌( ) 赛莲当然不会去找那面镜子,在她的心中那面镜子已经报废了,已经消失了。

在跑动的过程中,赛莲也在观察高塔的坍塌后的迹象。

她能推测出来,爆炸是从地基里产生的,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塔基和塔底之间。

在慌乱中,赛莲没有忘记留意原本在塔顶燃烧的那丛蓝色火焰。

她看到了它,如赛连预料的,它并没有熄灭,只是火光变得微弱而闪烁。

原来的那个火台现在已经破裂了。

这就好,只要那火焰还在燃烧就好。

赛莲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这个时候坍塌大约已经结束了,只是还有些细微的杂音从远一些的地方传来,赛莲推测那应该是塔底杂物跌落的声音。

赛莲将塔底精心布置过,所以很多有支撑结构作用的东西都被巧妙地隐藏在墙体里了。

这一震,那些经过特殊处理的奇怪砖头一定都掉了出来。

那些回忆精灵呢?赛莲想,至少死掉了三成?剩下的那些也不知道会逃窜到什么地方……但是她并不是很为这件事着急。

他们已经跑出去很远了,赛莲看到很多红色发光的小颗粒从他们头顶飞过,那样子很象是一种怪异的萤火虫。

赛莲看到这些小东西跌跌撞撞地飞走,心里忍不住咒骂了两句,让你贪得无厌,总有一天把自己撑死!那些小小的红色飞点是从红眼睛的身上掉下来的。

赛莲渐渐的似乎有些明白了这爆炸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这个时候红眼睛会在什么地方呢?赛莲在想,那个该死的家伙也不知道死没死。

他没死……瓷娃娃突然开口,几乎吓了赛莲一跳。

你什么意思?话一出口,赛莲才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了。

他被坍塌的高塔扣在了塔基里,瓷娃娃说,他吃得太高兴了,不知道白衣仙子和鱼怪正在地洞里收集亡灵……这个小怪物,真是什么都知道,赛莲甚至因此有点烦躁。

这些不用你告诉我,这塔是我的。

她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瓷娃娃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你有完没完?赛莲几乎要发作了,却觉得手腕上一紧——塔已经停止坍塌了,但是红眼睛还被活活关在塔基里,这就是说时间之塔在红眼睛的挣扎中还会有更剧烈的坍塌!知羽一字一字说。

赛莲的手腕被知羽攥得生痛,知羽一拉的力量,已经把赛莲拽到面前。

知羽甚至能看到赛莲眼中的光华流动……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赛莲突然恨恨地甩开知羽,如果真是这样,这塔必定会彻底被毁掉……还有呢?知羽问。

赛莲紧紧咬住双唇,一言不发。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要死守这这里!知羽的声音有些沙哑,赛莲,过去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但是只要你能放下,未来什么都可能发生!知羽说,别让回忆把你自己给埋葬了,别让回忆把我们都给埋葬了——我们两个,还有这个瓷娃娃。

那瓷娃娃似乎想说什么,漂亮而忧伤的大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未来?我哪有什么未来?知羽,你永远不会知道,能不能放下回忆,并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

有太多的事情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赛莲转身,仰了仰头,重新拉起知羽,向前走。

先去躲一下,再商量。

她说。

这一次,被她攥在手里的不是知羽的手腕,而是他的衣袖,她怕他感觉到她的颤抖。

就在赛莲转身的时候,两颗泪珠从面颊滑落……原来她还有泪——赛莲笑了笑。

瓷娃娃把一切看在眼里。

小棉问,他们呢?鱼怪说,他们?他们反正比你有办法,一个是冥使,一个干脆是这里的主子。

小棉问,你是谁啊?瑶依说,小妹妹,你别问那么多好吗?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小棉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拉着自己的这个漂亮姐姐和那个飘起来的怪物。

她猜出这里出了很大的乱子,原来的很多规则和秩序都被打乱了,这个时候大家大约在找新的规则和秩序。

她到处看,到处觉得不认识,这个地方还是那个奇怪的高塔吗?小棉此刻的情绪很不好,她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怒气或者怨气,她只是觉得很闷,很没意思。

小棉不喜欢这个拉着她的漂亮姐姐,这位神仙姐姐和她喜欢的那个帅哥似乎早就认识,小棉还记得,他们一见面就把小棉扔到了一边,然后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在小棉看来,赛莲和知羽只能是敌对的关系,而这个瑶依,就是横在知羽和她之间最大的威胁。

小棉不能发作,在整个游戏中,小棉是绝对的弱者,她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她在塔中的一切行动都必须依附于别人,彼时她依附于知羽,此刻她依附于瑶依。

鱼怪突然说,快到了,我能感觉到它。

瑶依问,那镜子没有被封在一个密闭的地方?那面镜子是不能被封闭起来存放的,鱼怪说,那样的东西都是活的,封闭存放会坏大事。

他们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扇倒塌的门,鱼怪说,小仙子,你把宝剑抽出来——干什么?我又不要你的剑,你就把它抽出来不行吗?瑶依拔剑,周围立即明亮起来,她的仙剑光华耀眼,将周围照亮。

他们看到面前是一大堆倒塌的石砖歪七扭八地叠在一起,在石砖的缝隙间可以看到比宝剑更加耀眼的强光正漏出来。

它就在这里……鱼怪说,我们应该把这些砖全都扒开。

瑶依问,时间够用吗?赛莲用的这些砖可是很重的。

那要看我们用什么办法来扒开它,当然不能真的用手一点一点的折腾。

鱼怪竟有点得意。

可是小棉忽然问,砖缝里漏出的光为什么是红色的呢?鱼怪和瑶依都是一愣,鱼怪有点不满地问,你什么意思?你们说的是那个大大的铜镜子?小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不过很有可能是气头上想有所表示。

是吗?是啊。

瑶依回答。

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是,小棉刻意地模仿起知羽的语气,还不由自主地乜了瑶依一眼,如果是,那么我在塔底看到的也是这面镜子,我记得它的光泽是暗暗的古铜色,并没有这种血一样的颜色。

瑶依和鱼怪都没接上话,她接着说,我看你们是找错了。

然后把嘴一闭,哼了一声。

鱼怪也哼了一声,对瑶依说,仙子,你是信我还是信这个小屁孩子?你知道的,我原来可是在神龙手底下干事的!瑶依说,那你也解释一下,那个血色的光是怎么回事?如果是那镜子出了问题呢?鱼怪说,这镜子造的时候有一样材料就是血,你们大惊小怪什么?仙子你拿着这个——对,这就是那个装满了亡灵的袋子。

那袋子刚落在瑶依手上,鱼怪就化作了一大片乌云整个笼罩在那一大片废弃的砖头上。

断断续续的咯吱声在这一片废弃的砖头上响起,瑶依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正从这片废墟之下升起。

她看到有些砖头甚至在慢慢粉碎……你们知道这面镜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鱼怪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他在向两个女子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

你们永远也不会想到,这面镜子最早也是一只神兽!这个家伙我还见过,是一只巨大的蜘蛛,长着八只又大又亮的眼睛!什么?我知道,你们从来没听说过蜘蛛也能当神兽的?它一开始就是个妖怪,后来干了件好事,感动了一个神仙,就它变成神兽了。

它其实也是个看守,任务和我们差不多,只不过它看守的是一个向地下储藏室一样的地方,那地方的门其实已经封死了,把它和东西一起封在了地下。

只在地面上留下了八个孔,这八个孔正好和它的眼睛对上,它可以通过这八个孔向外看……瑶依知道这个鱼怪只怕又是不听劝了,凭经验她觉得鱼怪的话应该比这个小丫头的靠谱,但是同时她也有只种不详的预感。

这个时候瑶依能做的,只有护住小棉,往退路比较通畅的地方去,以防万一。

这个家伙到底在看守什么,谁也不知道。

鱼怪还在说,连我也不知道。

我本来还盼着有一天,能知道它的秘密,谁想它却突然失踪了。

我们和神龙打听过这中间的缘由,但是他没告诉我们太多,只是说它被一个疯子给掠走了。

那家伙只把它给掠走了,倒每动它看守的那些东西,我听说那个疯子用圣人血把它给熬了,用那一大锅味道古怪的东西铸了一面镜子……鱼怪越说越恶心,小棉觉得她几乎要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还会发生什么?( ) 在建造时间之塔的时候,赛莲本来没有想过要造一个用来避难的地方,自从签订了血盟,她就抱定了一种决然的心情。

实际上,她确实没有去做什么避难之处,但是她没有做并不代表塔里不存在有这么个功能的地方。

在时间之塔建造成功后的第三天,赛莲在塔里发现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关押唐主编的悬崖?知羽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一堆乱石,问。

赛莲没有回答他,她停下,短暂地四顾了一下,又开始疾走。

瓷娃娃说,你记得那个红月亮的潭水?我记得。

知羽点了点头,那潭水还在?塔中的很多东西都是赛莲制造的幻象,经过坍塌一部分的幻象已经被打破,很多场景有变成了一大片乱石场。

知羽当然不是通过外观来判断这是到了什么地方的,那个红月亮的潭水难道不受影响吗?可是瓷娃娃小声说,那个红月亮的潭水,不是幻象……知羽忙事宜娃娃不要再说了,赛莲只怕又会因为这个不高兴了。

赛莲停下脚步的时候,面前竟是一大片空地。

在坍塌中一切都是混乱的,却不知道如何能留下这一大片没有乱石碎砖的地方。

赛莲将双手按在地面上,低声念了几句,抬手一扬,只见一片巨大的灰色云朵从地面浮起,匆匆散开。

这个时候,裸露的地面上赫然是一个圆形的小潭,只是潭中的水是鲜血的颜色,而且全部被冻结住了。

赛莲又在冰面上狠狠地敲击了一下,那些看去坚硬无比的冰块马上就碎成了粉末。

最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个巨大的洞口!在登上塔顶的时候,知羽曾经带着瑶依和小棉潜入红月亮潭水。

那个时候知羽看出红月亮潭水是整个幻境的枢纽。

他也没看出来,其实这个枢纽的位置很特殊。

赛莲收集的血液在时间流的浸染下巧妙地堵住了除塔顶通道以外的所有通道,只要这些血液被清理干净,这个小潭就可以直接通向一个能去塔中所有最重要地方的中转地。

他们走下这个洞口,来到了一个宽大的空间,这个空间又有很多洞口,通向别的地方。

瓷娃娃对知羽说,到了这里就没有太多的事情可担心了,你先休息休息。

赛莲把他们抛在了脑后,独自一人在这个空间里转了一圈。

这个地方之前似乎有人来过,她惊讶地发现有一些很细小的东西似乎改变了。

有几个和这片空间相连的洞口被塌陷的乱石封住了,赛莲到那些已经无法通行的洞口看了看,她知道,那条鱼怪一定曾经试图寻找他们现在呆的这个地方。

不过他失败了,他找错了——赛莲冷笑。

赛莲并没有和那个被关在塔基里的鱼怪有太多接触,她知道红眼睛的身份,也知道那个鱼怪来历。

赛莲知道她从来就不是真的独自拥有这座高塔,除非她能下狠心做出点什么来。

赛莲一直在周密地计划着很多事情,她知道只要红眼睛和鱼怪都在,这座塔就兼具了战场的特点。

赛莲在塔里做了很多带有障眼法的东西,鱼怪自以为掌握了的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些个赝品。

就拿这片空间来说,鱼怪带着瑶依也在一个类似的空间里呆过。

那也是一个能通往塔内很多地方的空间,但是那片空间显然没有这里坚实。

如果鱼怪真的按照自己的设想,挑选几个洞口走一走,他就会发现,所有的洞口通向的地方都让他大吃一惊……看来那家伙就是在那个地方收集亡灵的,赛莲有些恨恨地想,算他运气好,做了唯一一件能做的事。

经历了一次坍塌,整个高塔就相凝滞了一样。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更大的危机正从一个隐秘的角落缓缓升起。

红眼睛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知羽觉得奇怪。

很简单,红眼睛快完蛋了。

不过完蛋之前,他还要在折腾一下。

你是说,他其实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一旦完全失控,就会释放出大量的能量来?对。

赛莲说,红眼睛在焰湖神龙手下的时间到底有多长,我们谁也不知道。

但是看守时间流的神兽自古就有,他们都是经历过洪荒时代的。

这样看来,这些大家伙修炼的时间不比任何一个所谓的世外高人短……如果他真的把自己这几千上万年的能量全部释放……赛莲面色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时候,说什么别的都没有意义了,还是把命保住最要紧!那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个地方?知羽想了想,终于说,这样看来,还是离开这里最好。

赛莲听出他的意思,她眼神一晃,却说,这个地方也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再者,在红眼睛彻底完蛋之前,也许还会发生一些事情。

知羽有点紧张,你是说瑶依和小棉……赛莲不吭声。

瓷娃娃说,还有那个鱼怪跟着他们呢……知羽大概知道瓷娃娃的意思了。

不如我们去找他们?这听上去似乎莽撞些,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想让所有的人都安全离开,知羽能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家都聚集到一处,统一行动。

毕竟,赛莲对这座塔的了解是最深的,她有能力带这大家走出这里,而瑶依和知羽也不是平庸之辈。

至于那个鱼怪,他和红眼睛本来就是一体的,如果红眼睛注定要消失,那么这个鱼怪也难逃厄运。

可是赛莲说,你找不到他们,鱼怪会用各种方法避开我。

就算找到了,翻脸不认人的也是鱼怪而不是我。

知羽在心里快速地整理着思路。

赛莲不愿意明说,但是知羽已经感觉到了,在这塔里,赛莲和红眼睛还有鱼怪其实一直处在微妙的斗争中。

他们各自有一套详尽的计划,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剩余的两个互相牵制,然后自己从中得利。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矛盾大约已经无法调和,只有你死我活了。

他们碰到一块也无法信任对方,就算是在这样的关头也一样。

不要以为他们可以先离开这个地方再去争你死我活,尤其是赛莲,知羽到这一刻都不确定她真的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知羽很绝望地发现,赛莲的一部分想法,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

瑶依和小棉都和鱼怪在一起,谁知道那鱼怪会不会把她们当成自己手上的棋子?这个经历了几千上万年的老怪物,该如何判断他的狡猾程度?瑶依,你最好还是别让我太操心。

知羽在心里暗想,龙珠还在你手上,该用的时候要知道怎么用。

瑶依想起了那颗龙珠,她在惊慌中总会想起它。

在石土松动的声音中,瑶依慢满掏出温暖的龙珠,她看到它光芒耀眼,似乎正孕育着一种特殊的爆发。

瑶依心下一沉,一边护住小棉一边拉紧那个装满了亡灵的口袋。

几乎是同一时间,口袋开始剧烈震动。

瑶依抬起头,看到那片碎石堆上赫然开了一个巨大的喷泉,一股力道强大的红色水流正冲从上面迸发出来!在小面的惊叫声中,瑶依仓皇后退,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她们头上落下——有问题……鱼怪的声音很含糊,瑶依一听就急了。

你又没考虑什么?我们可是全听你的才……她话音还没落,就听一声怪响,红色的液体从乱石堆上别的空隙里尽皆喷出,一时间漫天都是触目惊心的红雾!这个时候指望红眼睛只怕是没什么意义的,瑶依身如轻燕,手上一提一带,眨眼的工夫就把小棉带到到了几十米外。

刚一落地,瑶依就觉得手上轻得有些奇怪,却发现那个装满了亡灵的口袋不见了——一定是鱼怪拿走了。

果然,鱼怪的声音紧跟着在耳边响起。

口袋我拿着呢,给你减轻点负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瑶依问,那个口袋里刚才出现了不小的碰撞,亡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都在挣扎——你到底在做什么?我……我不知道那镜子被赛莲和那家伙动过手脚。

这中间出了点问题。

那就是说这镜子非但不能帮我们躲难,反倒会让我们受到更大的威胁?瑶依心下一凉。

大约……是这样。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收场?瑶依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语气了。

只要……只要你肯拿出龙珠来,一切都有办法的!我说的是真的……瑶依想到什么,她试探着问,那么,该如何用龙珠来解围呢?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切实的办法?鱼怪一听瑶依有拿出龙珠的意思,刹那间心花怒放,忙说,一切就交给我就好!我知道怎么多!你们以后就不用这么操心了!但是瑶依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会相信这个硕大的,和神龙共过事的怪物了。

她发现这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知羽交给她的这颗龙珠。

瑶依甚至发现这鱼怪的潜意识始终没有放过这颗龙珠,他总是想起它,不自觉地提起它。

瑶依当然不会比他更清楚这龙珠到底都有什么样的神奇之处,他在几千上万年的时间里和神龙打交道,自然也知道这龙珠的底细。

如果这龙珠真的落在了这个家伙手里,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第一百一十五章 还会发生什么?( ) 可是,自己对这个地方有多少了解?如果真的要完全凭借瑶依自己的力量,她们要如何走出去?就算瑶依能带着她们安全离开这个地方,这个鱼怪又将如何?凭瑶依的能耐,是不可能一手把这个万年怪物控制住的。

如果在他身上打了主意,最后又无法成功,定然会被鱼怪反扑……你又想什么呢?鱼怪的声音又有点古怪了,那个……龙珠到底在哪?瑶依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觉得一阵晕眩。

从碎石中喷发出来的鲜血已经弥漫成了混浊的雾水,向他们兜头罩下!这雾水里搀杂着细碎的叫声,分不清是亡灵的呻吟还是什么别的怪物在号叫……瑶依在恍惚中发现那个口袋已经从鱼怪的黑影中垂下来,鱼怪自己正在费力地扭动,试图控制住它。

那个口袋在繁复的变化中越来越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在瑶依看来,这个口袋这个时候似乎更象一个怪异的雷,它的内部正酝酿着特殊的变化,一到时机成熟便要翻天覆地。

其实这个特殊的口袋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言而喻的隐患,瑶依本来并不是很担心这个,是因为她觉得鱼怪完全可以管住这六个亡灵——鱼怪自己的盲目大意让他也失去了控制这个口袋的能力。

漫天的红色血雾越压越低,鱼怪能做的只有尽量压低那个口袋。

亡灵只是闻到了那血雾的味道就已经兴奋到了这个程度,如果真的让他们——确切地说是他——让他真的接触到了这血红的一大片,那就没完了。

不仅瑶依流血诱捕的亡灵会全部逃窜掉,他们也将陷入危险。

瑶依在无尽的矛盾和焦急中承受着血雾的侵扰,小棉早在一旁大喊大叫起来。

她还有多少时间用来犹豫?龙珠的光泽在她的心中闪过,瑶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她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咬牙对鱼怪说——把口袋给我。

鱼怪似乎嘀咕了几句,显然是被她吓到了。

把口袋给我!瑶依喊道,从现在开始,跟我走!目前能做的只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要从彻底变成废墟之前的高塔逃出去,需要一个特殊的时机。

现在不一定不能走,但是障碍太多。

那些被融化的回忆精灵都会变成毒雾,而且塔中原先藏着很多机关和奇物。

这些东西都是碰不得的,万一出了问题,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知羽马上知道了赛莲的意思。

你是说,借月相牵制住塔里的机关和奇物?让我们在月相有利的时候离开?陶冥使本事倒是不小,赛莲冷冷地说,我倒没想到你对月相都知道这么多。

知羽笑了笑,知道一点。

知道一点?这可不象是知道一点的样子。

赛莲这样在心里想着,却没有说。

她隐约觉得自分开以来拥有了重大秘密的不只是她自己,当年的白衣少年一定也有了少有人知的经历。

赛莲对地府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她不觉得一个冥使应该知道这么多。

但是在这件事上,赛莲没有过多地显露她的想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塔的地基如果被彻底毁掉那么整个塔就会成为一片废墟。

现在看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现在塔基实际上还是完好的?不是完好的,但是还有一定的独立性,还不算彻底完蛋。

红眼睛在塔基里如果再闹一次,那就差不多了。

知羽想了想,竟说:如果我们能猎捕到那个红眼睛呢?空气在一瞬间停滞,一瞬间后,赛连问:怎么?你连白夜咒都会?知羽愣了片刻,尴尬地笑了笑。

当然不可能是我一个人去猎捕那家伙……这还需要一点帮助。

我只是想问,如果真的能牵制住那个红眼睛,局面会不会更有利一些……赛莲沉默。

白夜咒确实是唯一一个彻底制服住红眼睛的办法,白夜咒无法由一个人来执行,如果知羽真的用这个,必定需要自己的帮助。

赛莲知道,知羽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如果他提出可以用白夜咒,那么他一定是有把握的。

就算白夜咒是个极其偏门,极其远古的东西。

如果真的用白夜咒,知羽说,如果真的能彻底牵制住红眼睛,塔基大约不用彻底被毁,这样我们难道不是进退自如?你要到塔基里去抓他?赛莲觉得难以置信。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知羽说,白夜咒的威力可以穿透所有一般意义上的封印,就算他躲在塔基里,也一样可以抓住他。

那鱼怪怎么办?赛莲想了想,问:按说鱼怪和红眼睛应该是一体的。

如果你单抓红眼睛,那鱼怪又将怎样?很简单。

知羽说,鱼怪和红眼睛确实是一体的,就算他们已经被分隔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能在实质上改变什么。

他们也许有了各自的思维方式,但是他们一定还是一损具损的,如果红眼睛被抓起来,鱼怪一定有感觉。

红眼睛和鱼怪也不可能在空间上有太大的距离,他们也就是在塔里可以同存,如果其中一个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也必然会跟过去。

赛莲沉默片刻,可是鱼怪和那两位在一起,你不怕……知羽慢慢道,不用太担心,瑶依经过这番历练,也该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赛莲知道这中间的不寻常,知羽的办法如果奏效,不仅仅能够让全局都向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而且有可能解除掉她和红眼睛的血盟。

赛莲有可能因此重获自由。

但是她从红眼睛这里得到自由,马上就有地府来接管她的自由,让她重新被拴起来。

高塔似乎摇撼了一下,赛莲一阵心凉。

平心而论,按知羽的方案走,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但是这样一来,赛莲就等于把自己的将来放到了别人的手中。

这让她难下决心。

另外,赛莲还有一些怀疑。

在这件事上,赛莲的疑心大约和秦墨昭的疑心一样。

这样的疑心大约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茗远真人的疑心大约也不过如此。

这个知羽,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呢?当然,白夜咒不能算是歪门邪道,但也是很难打听到的。

就算是爱读闲书,睁了一对猫眼睛到处找偏门的书读,他可能知道一部分这一类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了解。

鱼怪吓了一跳,这个小仙子从哪里来的这股劲头?他想,她可是刚放过血,又跟这自己到处折腾,这番闹腾下来,她还有什么想法?瑶依才不会去等鱼怪反应过来,她一手拉着小棉,一手死死攥着口袋,掉头就走。

鱼怪只好根过去,问: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谁要和你商量?瑶依心想,还不知道商量出个什么东西来呢!鱼怪看她不说话,也不好多问,只先跟过去。

仓促决定,瑶依并没有什么现成的计划,只能是随便认准一个方向就一直走,尽量远离那片乱石,尽量找一个受血雾影响小的地方。

这么跑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鬼打墙……这个想法刚进入脑海,就被瑶依甩了出去,现在她不能有任何的犹豫不能有任何的软弱,局势不允许她这样。

瑶依拿出了那颗龙珠,她看着它,给我一点指引,她想。

龙珠闪烁,瑶依渐渐感觉到安然,原来的那种眩晕也不那么难以忍受。

小棉问,这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我们去找他们不好吗?暂时还不能找到他们,瑶依说,你的腿好了吗?我不知道,但是没有原来疼了。

小棉似乎不愿意说太多。

瑶依感觉到手心一阵灼热,那龙珠在一瞬间变得烫手,她抬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点。

瑶依心中一动,忙跑过去,在相隔十几米的地方就看到那是一块黝黑的巨大石头。

她想也不想,直接就往后面躲。

你……连这个都能找到?鱼怪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其实瑶依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找都找到了,你哪那么多废话。

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暴了!好好好……看来我是低估了你。

鱼怪似乎感觉到了瑶依对自己的怀疑。

我们先在这里躲一躲,看看后面怎么办。

我们去找他们……小棉说,人多力量大啊,有什么事情也好解决……瑶依说,还不知道他们那里是什么情况,那个赛莲说不定还不愿意放过知羽,正在那里想办法害他。

小棉不说话了。

鱼怪想,还让他们掐?是你小仙子一厢情愿?说不定人家已经……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这块巨大的黑色石头似乎确实有种辟邪的功能,血雾一到了它的上空就消散了。

这个时候龙珠恢复了平静,瑶依神色凝重地把它收起来,起身检查小棉腿上的伤口。

小棉看上去已经痊愈了,又走又跑的似乎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但是瑶依发现她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还有一个一寸余长的口子,鲜红鲜红的,似乎随时要往下滴血。

瑶依记得自己给她上过一些带过来的仙药,大约这小丫头伤口上的毒都被清理掉了,按说愈合也不会是太难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鱼怪又说,要等这片血雾退去是不可能的,那只怕要等到天荒地老了……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会发生什么?( ) 我知道。

瑶依不完全是说谎,她其实也是这么猜想的。

最好能想办法重新把那面镜子封上,或者直接逃出去。

如果真要直接逃出去,那还得找到知羽一起走……鱼怪停了片刻,试探着说,要不不要等他了,我们自己走掉算了……你什么意思?你别生气啊,我的意思很简单,陶冥使是个有能耐的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就算你不帮他,他也是能安全离开的……瑶依不再辩驳,不再质问,任由鱼怪滔滔不绝。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下的决心,总之她主意已定。

在寂静中。

不能用白夜咒……瓷娃娃突然开口,让知羽和赛莲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知羽问。

白夜咒在塔底那个特定位置很难奏效。

瓷娃娃说,而且红眼睛知道消解白夜咒的方法。

白夜咒也有消解的办法?赛莲觉得不可思议。

任何东西都有被消解的可能。

瓷娃娃简短地回答。

瓷娃娃说完了,依旧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那眼神清澈忧郁,倒象是在等他们拿个大主意。

赛莲想问什么,却没有问出口。

知羽也不知道他是在问赛莲,问这个娃娃,还是问他自己。

他只是小声说,是不是这样呢?能不能相信呢?会不会出错呢?瓷娃娃说过了不能用白夜咒,但她从此再不解释。

赛莲沉吟半晌,不要用白夜咒了,听她的。

她的声音很冷静。

不要用那个东西了,不会管用的。

于是知羽问,那么,还是等月相变换了?不知道在这里如何知道时机已到?很简单,赛莲说,至少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自己就能直接感受到月相的变换。

知羽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瓷娃娃似乎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知羽只是看了看她。

红眼睛曾经和赛莲说起过他在神龙手下做神兽时的事情。

他看守的那处时间流是一片隐秘的地下水域,这片水域常年见不到阳光,只有一个通向地面的井口能透进来月光。

赛莲觉得很奇怪,既然是井口,当然连通了地面上的世界,怎么可能只能投进来月光呢?红眼睛说他也很想知道,但是神龙不喜欢他问这个问题。

在这样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红眼睛对月相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感知能力。

这样的能力一开始象血液里的一股凉气在他硕大的身体里蔓延。

经年累月,这股凉气不甘寂寞,浮现在他的皮肤上。

红眼睛对赛莲说,他身上有一个圆形的白色印记,很小,但是会随月相的变化而变化。

赛莲没有看到过那个神奇的印记,红眼睛不可能什么都告诉她。

不过她对月相一向是着迷的,所以红眼睛的这番描述让她心旌动摇。

她也想拥有那样的感知能力,月亮太神秘了,让人浮想联翩。

赛莲没有想到的是,红眼睛很快就主动提出要让她修炼出这样的一块印记。

她要连续四十九天只接触月光这一种光亮,还要喝下经过特殊处理的血色琥珀。

如此一番折腾,她左手的手心果然出现了一轮圆满……那个时候,赛莲刚签订血盟不久,时间之塔还没有修建好。

如果说赛莲有一段时间真的没有想知羽或是那个瓷娃娃,大约就是这一段时间。

那是一段难以解释的经历,赛莲一直不知道红眼睛为什么要让她学这个。

知羽听到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奇怪的声响,仔细听却分辨不出是什么。

瓷娃娃说,有人把镜子放出来了。

知羽看赛莲,赛莲冷冷的说,我有什么办法?那面镜子已经彻底完蛋了,红眼睛说要把它封锁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他不守信用,还是别的什么人自己找上了门……很可能是……知羽想了想,没有说完。

赛莲不会不知道,这塔里除了他们三个和红眼睛,还剩下多少人。

她很容易在这一类的事情上动怒,还是不要理她的好。

他们现在没什么事,暂时还是安全的。

瓷娃娃又说。

知羽刚要松一口气,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面镜子最后会怎样?赛莲不说话,空气僵了一会儿,瓷娃娃说,没有人处理,镜子不会好的。

如果放任不管,这里就被镜子中弥漫的血阴之气包裹起来,到处都是毒雾。

这么说,是……知羽冲瓷娃娃眨了眨眼。

瓷娃娃的脸上马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你连这个也知道的吗?知羽本以为自己在攀上塔顶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秘密,现在看来,时间之塔恐怕只有在坍塌中才能露出一切。

从这个时候算起,到赛莲要求的月相开始显现,大约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人都在整理思路,所有的人都变得寡言。

赛莲知道,如果真的采用这个方案,到时候他们的速度必须跟上。

等到一开始行动,这样思考的时间就会少之又少。

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这样匆忙,她这么想着,心境却渐渐平和下来——这一切也该有个了解了?只是有的事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

赛莲并没有告诉过知羽,她其实很想知道那个娃娃体内的珍珠该如何击碎,虽然她知道了也不会真的让它破碎。

知羽的思路则更加理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切都陷入可怕的混乱,但是越是这样就越不能慌张。

知羽在一切混乱中仍然找到了走出这里的突破口。

尽管时刻承受着各种危险,知羽一直坚信他们是可以走出去的。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信心到底从何而来,这也许只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他总觉得一切都会有转机。

在少年时代遇到赛莲,曾经一度让知羽抛弃了这样的惯性思维,赛莲的生活没有任何转机,任何看起来象是转机的东西到了最后都凶残无比。

可是知羽和赛莲毕竟是两个人,在无法相见的十年里,知羽还是找回了那种胜利永远在望的感觉。

他的思维永远是高度周密而精确的,知羽可以在最可怕的时候保持冷静。

此刻他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很多珍贵的信息,这些信息理清了他的思路,让他更清楚地了解了这座囚禁回忆的时间之塔。

瑶依的想法很简单,她还是要找到知羽,把龙珠交给他,然后她才能离开。

瑶依来到这高塔中就是为了救知羽,现在高塔发生意外,知羽肯定是不能按时回地府了。

瑶依把这些都当成了自己的错。

她要对知羽负责到底,无论如何不能让那写等着看好戏的人真的把知羽送到深牢大狱里去。

也许有一件事是瑶依不愿意承认的,那就是,她无法忍受最后把知羽救出这个鬼地方的,竟会是那个大逆不道的欧阳赛莲。

小棉粘稠的思绪渐渐清晰,她感到自己正身陷一场难以逃生的困局。

让这个小女孩极度惊恐的是她看穿了神仙姐姐的懦弱。

小棉能看出瑶依不是个简单人,大约也是很有些个本领的,但是她一碰到知羽的事,似乎就不那么明白了。

出于一种特殊的直觉,小棉隐约感觉到瑶依的精神支柱就是知羽。

如果知羽安全了,这位神仙姐姐只怕很难再这么强打精神应付下去。

这就是说,正是因为知羽现在也处在危险中,瑶依才能如此坚强勇敢,如果知羽安全了,疲惫至极的瑶依很有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个结论对小棉当然是相当不利的,因为知羽的安危不一定等同于自己的安危。

如果知羽先撤退,再托瑶依把自己带出这个见鬼的塔,那小棉是死是活只怕都不好说了。

小棉一筹莫展,慌忙想着办法。

鱼怪看瑶依沉默,他也沉默。

但是在沉默中,鱼怪仍然在观察瑶依。

连瑶依也未必知道的是,鱼怪对她还是有一种畏惧心理的。

这个鱼怪被关在塔基里那么长时间,本来也有点神经不正常。

实际上,瑶依对鱼怪的防备一部分是因为鱼怪深不见地的背景,另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神神道道。

鱼怪似乎性情多变,时不时就沉在自己的感受里,全然不顾有旁人存在。

这一大堆的问题,如果让鱼怪自己去想,他根本无法整理思路,他只能是对瑶依一般依附一般算计,一点一点得想歪主意。

鱼怪是残缺的,他和红眼睛分开,结果就是鱼怪和红眼睛在某种程度上都失常了。

其实赛莲也有这样的情况,只是时日还不多,不算特别明显而已。

此刻在时间之塔的废墟里,最清醒的实际上是瓷娃娃。

她对这一切太清楚了,你问她任何一种可能,她都能告诉你最后的结果。

这样的清楚让瓷娃娃不需要去想摆在眼前的问题。

瓷娃娃并不首先担心谁能走出去,有没有人走不出去,对瓷娃娃来说,这其实意义不大。

因为不管别人会怎么样,她的结局其实早已经注定。

她想的是一件有一点远的事情,但就是这一件有一点远的事情却让她有点不安,瓷娃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显露出慌张,她有点迷茫。

知羽在不经意间又看向瓷娃娃,瓷娃娃似乎看着他又似乎没有,眼神不知道意味了什么。

知羽不动声色。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芙蓉眼( ) 一夜闲谈,直到东方泛起白光,朱焦才有放过仙人的意思。

那仙人倒也不累,只是笑嘻的,告辞后便往东边去了。

朱焦还有点好奇,怎么,你不回住处?他知道这仙人其实就住在这片山坡上。

我怎么见得一定要回去呢?仙人反问。

朱焦听出什么门道来,怎么?还有什么好玩的?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仙人悠然道,就是去看日出。

朱焦不信,日出什么时候不能看?你不就住在这里吗?谁想那仙人却说,日出也不是每天都一样的,我赶的不是这个地点,而是这个时日。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朱焦还真不知道。

都听说过月相会随着时日的变化而变化,这个日出么……他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决心先探探虚实。

仙人摇头,老朱,老朱,我看你是被渡云阁给榨干净了。

这中间的奇妙我可是告诉过你的,你怎么就给忘了?朱焦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仙人看出他的窘样,也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如果去,那是怎么个路线?下山,沿支流走,一直到焰湖的浅滩。

如此说来,还是要往焰湖去的。

朱焦知道,所谓的浅滩其实只是湖边一小片经常被打湿的地方。

说起焰湖,实际上深不见底。

到了这个浅滩,离焰湖的核心地带也不会太远。

这样看来,和他通去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

朱焦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有个人一同往焰湖去,倒是件难得的事。

好啊,难得出来,也要多长点见识才好——那就一起去?走——不过也不能白白让你跟着去。

怎么?你还要讲报酬?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高得这么市侩?朱焦又好奇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报酬?你要非说这是报酬,那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仙人倒是很大方,我只是生性好奇,想多听听些新鲜事,反正从这里往焰湖走也还要一点时间,你就给我讲点有意思的事情。

讲得好,新鲜事讲完了咱们就看日出,讲得不好,我就就地消失,不告诉你上哪看去!新鲜事?朱焦早就知道了这位仙人的爱好,他们这一拨人,包括茗远真人在内,都喜欢收集各种奇闻。

有一天他们聚在一起吹牛的时候,大约比的就是谁知道的怪事多。

朱焦心里觉得好笑,都多大的人了,不去追求些个实在点的东西,一个个的都想当什么故事大王……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仙人又说,怎么?嫌太简单了,这时候就开始心里美了?那好,我来给你增加点难度。

朱焦马上不笑了,那个……别太难啊。

最好就不要加什么难度了,我不就是笑了一声吗……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仙人根本不理会,只说,这样好了,你说的这件新鲜事,一定要和芙蓉眼有关——朱焦傻了。

这……这芙蓉眼我还是听你说的呢,现在反要我来说个新鲜事……这个家伙,朱焦和他打过几年交道,知道他的脾气。

有很多事本来是开玩笑的,到他那里说着说着就当真了,到后面还平白多出很多是非。

这家伙也是有点疯癫的,有点疯癫的人都是惹不起的人。

朱焦心头暗自叫苦,忙说,那……我想想,你别着急行不行?行啊,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说,我不催你。

赶紧想赶紧想。

朱焦一时间不言语了,开始飞速搜索自己的记忆,这个时候了,他只能把自己原先在地府关于三生石的见闻找一点出来糊弄,该胡说八道就胡说八道!这么想着,倒真有一个传闻从记忆里隐约浮现。

朱焦几乎忘了,他还知道这么一件事。

这个传闻来历不小,他刚知道的时候还很是自得了一段时间。

谁知道没几天他就忘了自己知道这么个事了,要不是今天叫这仙人催促,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想起来。

说起来,这个传闻还是他从审查组里挖出来的,而且还真的和那芙蓉眼有关。

行,我想好了……不过咱们先说好了,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神神秘秘传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可不知道。

你自己看这个分寸。

仙人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

焰湖和雨花潭当然不是一个氛围。

雨花潭的那种清新惬意到了焰湖是肯定找不到的。

这是一片很安静的水域,这种安静透着一份特殊的肃然。

这是纯粹的静水,连鱼虾都没有,连涟漪都荡漾得小心翼翼。

水面不算特别开阔,但也小有气势,岸边一周也不生杂草,只有些个巨石冷冷地立在那里。

太安静了,杨雪舟觉得自己哼一声,湖底的神龙都能听到。

杨司宁不必太紧张,这个地方并不是来不得的。

老者说。

是哈……我还真是不知道……杨雪舟小声说,我以为这是个很……闲人免进的地方……只要你不下水,不在水面上搅起太大的动静就好。

老者说,神龙住在深水中,水面上一点小的波动不会太让他心烦的。

杨雪舟看着深不见底的焰湖水,问这……这里也有三生石……想想不像话,忙解释,我一直以为,三生石的碎片都集中在焰湖和忘川的交汇处,这湖太深了,就算有三生石,亡灵如何刻字呢?难道要……潜入……神龙的……住所……老者的手已经伸进了湖水中,在他的手腕周围渐渐浮起一层细碎的水雾,在波荡中发出私语声。

你说的有些道理。

大部分三生石还是在忘川和焰湖的交汇处,不过你要找的,恐怕不是一块普通的三生石。

难道说,有的三生石……被迁移到了这里?杨雪舟似乎有点明白了,那会是谁迁移的呢?还能是谁呢?老者耐着性子启发。

杨雪舟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大,嘴巴张开又闭上,到底没敢说出什么来。

老者点了点头,杨司宁猜对了,正是他。

那我们岂不是……要从他手里……拿?杨雪舟真不知道该用哪个动词。

老者说,那就看我们怎么拿了,如果招呼打对了,杨司宁担心的事情一概不会发生。

杨雪舟钦佩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只小心翼翼地跟在老者身后。

他反正是什么都不懂的,与其丢人显眼,不如踏实点伺候着。

很快,焰湖上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起来,水面上的涟漪则渐渐平息。

老者的一只手还留在水中,他凝神看着水面,似乎要将湖底看穿。

这个时候天边泛起了白光,寂静的焰湖在熹微的晨光里更显出不寻常的神圣。

这平静的湖水下似乎涌动着神龙的鼻息,杨雪舟感觉神龙已经苏醒,时刻有可能冲破波澜,直上云霄……老者思绪万千,有的事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告诉杨雪舟了。

这位杨司宁心思太浅,有的事情告诉了他,只怕还要把他给吓着。

老者把这件事情揽过来,并不仅仅是因为杨雪舟和齐安安,在冥冥中他觉得自己和这件事情只怕有着什么特殊的联系。

多年以前,他是想躲开这样的是非,于是远走深山。

这么多年过去,老者隐隐觉得他并没有真正躲开什么。

这些年里,老者经常想起自己在地府工作时的事情,还有那些传闻。

他总在不知不觉中分析起那些怪诞的事情,那些难以验证真假的说法。

老者这个时候甚至觉得,他就是在等杨雪舟来,把这个棘手的任务交给他。

杨雪舟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传闻发现芙蓉眼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另一番传言。

这传言还很有点溯源的意思,把三生石破碎那件事也扯上了。

不过这一次,传言的范围很小,只在审查组内,流传的时间也短,不过五六天左右就再听不到人说了。

老者怀疑即便是在审查组内,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完整地听到过这一套说法。

直到现在,老者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先,审查组和地府其它地方是不一样的。

审查组内很少会出现什么传谣啊,盲目惶恐一类的事情。

如果有人真的听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一定会坐下来正儿八经地和大家说明白,也听听大家是什么意见,有什么新的分析角度。

审查组的工作很特殊,要求组内成员一定要抱团,如果四分五裂,那工作就没办法做了——岂止是工作没办法做了,搞不好还会出大什么无法收拾的大事。

审查组向来是坐在风口浪尖上的,要是被什么外在力量渗透了,组内很多人只怕就要魂飞魄散了。

那个传言是从哪来的呢?怎么就会变成了一个传言,而不是信息呢?老者望着起雾的湖面,一声不吭。

就是在芙蓉眼被发现的那个传闻流传到了地府以后,这个说法也出现了,只是它没有那么气眼,只在一小部分人里传了几天就销声匿迹……第一百一十八章 芙蓉眼( )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三生石破碎的蹊跷。

据说说三生石本就是龙族的宝物,在上古的战争中和主人失散才被地府占了这个便宜。

地府并不是很清楚三生石的底细,就那么随随便便放在了那里。

谁想有一天地府收了这么个亡灵,是个女的,站在三生石前只看见自己的影儿,根本没有她的前世和来世!这个女的也愣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她这一生并没有大的差池,在地府也呆不了太多的时日,很快就要投胎转世的。

这个女的也就是个普通的凡人,更不用说在仙界有什么特殊身份。

这么一来就很奇怪了,她如果没有前世,那这一世的她是从哪来的呢?她如果没有来世,她这是要去干什么呢?地府肯定不能让她总站在三生石前发呆,马上就有人催促她快点走。

这个女的倒没有闹,只是听说当时表情很难看。

不过就在她擦着三生石走过的时候,有人听到了一声很细小的声响,象是什么东西开裂了。

就在当天的深夜子时,地府的人听到一声巨响,再去看的时候,三生石已经变成了一堆石头块。

地府当场就慌了,有人想起了那个照不出前世来生的女人。

一查档案,她应该还在地府,要过几天才能投胎。

可是当工作人员去找这个人的时候,却发现她失踪了,什么地方也找不到……朱焦一直跟着那仙人走着山路,又讲了这么多,忍不住要停下来喘息一阵。

仙人却问,讲完了?这和芙蓉眼也没直接关系啊——没……没讲完呢——朱焦急忙解释,……我这么久不出来走动了,这会……我累啊!仙人直摇头,你这样可不行。

我就着你,已经不太赶步子了,谁想你这个人这么脆弱,这几步都走不得。

我可告诉你,不能再慢了,再慢就赶不上看日出了,这中间有什么奇妙的东西,你可就来不及知道了。

好好好,我尽力……朱焦心中叫苦不迭,却偏偏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跟上。

接着讲啊——仙人要求道。

我讲我讲……刚才讲到哪了?真是没办法,谁让你朱大爷出门在外呢?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据说芙蓉眼最早就是被那个女的拿去的——那个没有前世和来生的女人。

当时的具体情况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地府的人对档案是很敏感的,从工作人员到亡灵,谁的资料不能第一时间查到……你明白我的意思?朱焦太累了,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做简短点说了算了。

那仙人却有点刨根问底的意思,他问:你的意思是说,别人的资料都能查得到,所以别人都能追踪,追踪的结果就是别人都没拿芙蓉眼?那就是用排除法看,只有她有可能拿了芙蓉眼……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那你们有没有去找那个女的?不会就这么把事情压下来了?我的天……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朱焦简直哭笑不得,这也只是我听到的传闻而已,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那是什么年月啊?我还不在地府呢!那……好。

仙人显然不是十分满意,你说的这个还算有意思。

不管怎么样,蒙混过关也是过关。

朱焦的心情总算轻松下来。

可是那仙人又问,哎,你最近有没有见我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朱焦被这个问题击得一下子心念电转,他在仙山上,我在渡云阁,我们能见几次面啊!这么说既可以解释为没见,也有可能是见了。

那仙人果然没有深究,却说,我倒是很久没见他了,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找他聊聊?你……你是挺久没见他了。

不过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朱焦问。

谁想那仙人说,我觉得你刚才说的这件事,可以去问一问我师傅,听他是怎么说的。

怎么个意思?还没转出来?朱焦的心一下子又要冲到嗓子眼了,这……合适吗?他才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又拿这点破事来烦他?他反正也爱管破事,仙人却说,你不让他管他还不愿意呢!再说我觉得你说的这件事很有意思……只是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能查一查才好。

朱焦开始后悔找错了人。

看来容易来事的人就是容易来事。

就算你小心翼翼,用尽心思避其锋芒,也难免不被戳几个窟窿。

这么个局面定然让朱焦感到相当窝火,这个家伙如果真的跟他一起追究这中间的一二三四,查倒是变得好查了,可是查出结果以后朱焦就几乎没有了处理结果的主动权,搞不好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谁想这仙人又说,不过你刚刚说起的时候我倒想起来,其实你说的这个传闻我也听说过……怎么?你听说过?朱焦吓了一跳。

是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时间上推算,我还比你早听到这个传言呢。

那时候觉得挺好奇的,也动过心思去查,但是师傅管着呢,去不了。

你……有没有听说到更多的细节?朱焦试探着问。

更多的细节……仙人回忆着说,也没有太多的细节。

就是说三生石刚碎裂的时候芙蓉眼出现在碎石的最顶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谁也不敢动。

当时地府的计划是先上报,看天庭有什么说法。

谁想过了又一夜那芙蓉眼就不见了。

后来天庭来了人,只看到一堆乱石头,倒也没有罚谁,只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就这?没了?朱焦想,你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嘛……正在这个时候,仙人指着前方说,快到了——前面是一马平川,一大片开阔的水域在平川之上铺展开来。

有巨石围聚在水变,似缄默的古迹,周围一片肃穆。

连朱焦这样的混蛋也被震住了。

这神龙就是神龙,他由衷地想,这水就是不一样,这个感觉还能上哪找去?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地方看一看还是很震撼很享受的,要是住……那还是渡云阁的丝铃轩舒服……那是谁?尽管隔着开阔的水面,还有水雾其上,老者还是能看到对岸来了两个人,一胖一瘦。

那个瘦的倒很象是一个常来雨花潭诗会的朋友,不过那个胖子是谁呢?杨雪舟忽然叫起来,朱……大胖子!小声点!我我我……我错了……杨雪舟忙压下声来,那个……很象是渡云阁的朱大爷……你能看清楚吗?能肯定吗?老者问。

杨雪舟抻着脖子张望了一会儿,也……不是……特别……肯定……反正是挺象的。

老者示意杨雪舟压底身姿,老者同时用了一点小把戏来伪装,他估计对岸应该看不出这边有人。

如果来的真是朱焦,那老者就要发愁了。

和很多人不同,老者不怎么喜欢朱大爷。

这可能和他在地府工作过有关系,他觉得地府里出不了朱焦这个类型的好人。

他和朱焦有过短短暂的一段共事时期,那也是他向徒弟齐安安传授学识和经验的最后几年。

有一件事朱焦也估计错了。

齐安安和老组长都不怎么喜欢朱焦,但是最先发现朱焦可疑之处的并不是老组长。

实际上,是齐安安告诉老组长朱焦不是好东西的。

老者没有停手,但他同时密切关注着对岸两人的动态。

那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看上去还挺轻松的。

他们站在靠西那边,面对的正是浮起白光的东方……老者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杨司宁,若真是朱大爷来了,你不妨去和他打个招呼——杨雪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也……我……他的意思是,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方来找三生石,这里头只怕也有那个朱大胖子的心思。

老者点头,我知道。

你不必怕他,至少现在还不用。

可是杨雪舟还是挪不动步子。

他本来和朱焦就不熟,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齐安安影响,他一看这个胖子脑子就大。

罢了。

老者没再勉强,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今天倒是有点怪……仙人嘟囔道。

怎么怪了?仙人一指水面,怎么起来雾了?平时都没有的。

如果有什么差池,搞不好今天就看不到了。

雾倒是不太大,为此担心倒也不是没道理。

这地方不必凡间随处,气候的轻微变化都有可能是特殊的征兆。

朱焦想,难道神龙正烦着?他出面处理了陶知羽的事情,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想法。

正这么想着,朱焦却突然觉得对岸有点怪怪的。

那对岸……怎么……好像有人?哪呢?哪呢……朱焦找起来,却说不清到底是哪了。

其实他也没看多清楚,只是有那么种感觉,现在感觉还在,却偏偏找不到合理的出处。

没有的,别那么疑神疑鬼。

仙人几乎是在嘲笑他了。

再讨论这个就没意思了。

你说,今天咱们有几成把握看到……到底能看到什么呀?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如果肯定能看到,那就不必说了,但是今天不一定能看到,仙人有点犹豫。

如果现在告诉你了,岂不是和戏没看呢就知道结局了?我没你那么爱看戏——你就!好好好。

仙人说,我告诉你,如果正常的话,今天应该可以看到神龙的收藏。

看到神龙的收藏?怎么个意思?朱焦问,神龙的收藏……是什么?仙人说,是三生石,确切地说,是一部分三生石。

多数的三生石都在焰湖和忘川的交汇处,亡灵只能在那里的三生石上刻字。

每过一千年,神龙会到焰湖和忘川的交汇第挑一块三生石带到焰湖深处,这块石头连同亡灵的刻字就都被保护起来。

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神龙怎么挑选三生石?被保护起来的三生石会怎么样?朱焦对这个确实很感兴趣。

这个……我也不知道。

仙人无奈地说,我可是只管看热闹的人,别的全是迷糊。

朱焦的心一下子从顶峰摔到谷地。

朱焦先前的心思还是有收获的,他跟着这仙人一路过来,确实收获了不少意想不到的信息。

但是这些信息显然都是些个半成品,有头没尾的,哪一个都有价值,哪一个都不能直接用。

尤其是这最后一条。

朱焦立即想到,神龙收藏三生石的习惯很有可能和陶知羽有什么关联,说不定有陶知羽和欧阳赛莲刻字的三生石就在神龙的收藏之列!还有一些猜测,朱焦一直难以证实。

他这次来,当然也是想看个眉目。

东方越来越亮,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

仙人指着东方说,你看这太阳,你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朱焦听出仙人话里的意思,他抬头往天边看去,他看得很仔细。

有什么不一样呢?他也在问自己。

在渡云阁那样的高度呆久了,日出成了个很没有新鲜感的东西,很以来,他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这朝阳。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名不见经传( ) 在这片辽阔之地看日出,会觉得太阳出奇地大。

浮在湖面上的那一层水雾现在还没有消退,所以看不到湖面的微波搅碎日光。

朱焦觉得这日出有一种特殊的压迫感,因为它太真实了,太宏大了,意味太远古了。

这个时候来往穿梭的风似乎突然间销声匿迹,朱焦忽然有些紧张。

一点一点升起的朝阳似乎举步为艰,慢慢的竟看不太清楚那往上走的迹象。

这个时候寂静被打破,水沸腾时的声音从湖底传来。

一开始那声音不是很真切,后来则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朱焦听出那声音本身并没有变化,只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一切正常……仙人压低了声音说,看来朱大爷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那雾没什么特殊的影响。

朱焦看向水面,本来就不是很厚重的雾正逐渐变得轻薄。

在有的地方,平整的湖面已经完全暴露在初生的太阳下。

这雾是在消散,雾的消散恰好和水下声音的翻涌连成一片。

很快,朱焦就看到湖面上绽开几处泉眼样的水流。

待雾气全部消散,朱焦在心下一数——正好是七处泉眼,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舒展开,正片湖面都被这水流调动起来,甚至有白烟正往上冒,就象一个巨大的锅,却不知道这锅里烧的是什么。

朱焦想,怪不得这焰湖里没有鱼虾呢,要有也都熟了。

老组长……这,这是发生了什么吗?杨雪舟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

这很正常,你不用怕。

老者从湖水中将手收回来,能不能找到你说的那块三生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在老者和杨雪舟这边,湖水似乎沸腾得更厉害,他们甚至能看到新鲜的红色在泉眼中心涌起,然后迅速扩散开。

那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岩浆?难道是血?杨雪舟不愿再想。

我们这样会不会……得罪神龙?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谈不上。

老者说,神龙肯定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好在我们做的事情也并没有犯忌。

老者话音刚落,就听见湖底发出一连串的闷响——怎么了?杨雪舟吓得几乎跳起来。

杨司宁莫慌,看这水面——杨雪舟跟着便听出湖水翻涌的声音变了,他定睛一看,差点叫出来……七股强大的水流正各自夹带着几块三生石在水面上翻滚。

那些石头在水的冲刷下,早已经变得光滑如卵,但是亡灵的刻字却依然落在原地,即使隔得很远,他们依然能看到那红色的一行一行,细小而坚韧。

老者并不象杨雪宁看什么都新鲜,都看不够。

他只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小片水域,湖面的波动传到这边早已经剩下个末节,不很清楚了,这老组长在看什么呢?杨雪舟慌慌张张的,不知道看哪好,只是到处乱瞧,过一会儿便问出些个没有意思的问题来。

老者也不恼,照实说给他听了便是。

不知过了多久,杨雪舟用十二分肯定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老组长,我看明白了!恩?老者显然有些意外,不妨说来看看——杨雪舟神神秘秘的,凑到跟前说,对岸那个人,他不是别人,就是朱焦。

绝对没错的,不可能是别人,就是他!老组长没有想到他会提这个。

对岸的人还没有走,那个大胖子的脸在雾水消退以后变得很清晰,他们都能看清楚。

那个人笑容可掬,看样子很客气,但是眼神有点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

朱焦朱大爷……是一直就这么胖吗?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四六不靠,杨雪舟不敢顶撞老组长,他只愣了一会儿,您……说的这个一直,是打什么时候算起的呢?杨司宁应该比朱大爷晚一点到地府?老者想到什么,那时候什么样呢?我在审查组的最后那段时间没怎么见过他,也没什么印象了。

杨雪舟顺着老者的思绪一想,那时候……他就挺胖的了。

不过没现在胖。

现在能比原先胖多少呢?不少。

杨雪舟回忆着说,他在地府的时候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是挺胖的,但是也不是特别胖。

刚到渡云阁的那一月……一下子就发起来了……老者沉默许久,他是什么时候给调到渡云阁的来着?杨雪舟不假思索地吐出一串数字……那是关于芙蓉眼的传闻销声匿迹后的第四十七天。

朱焦小心翼翼地看着翻涌的湖面,将那些夹带在水流中的三生石一块一块地细细观察。

没过多久,他竟然看了个遍。

这……在这焰湖里深藏着的三生石看来也不太多……当然不会太多。

仙人几乎忍不住要嘲笑他,经神龙挑选到这里的当然是少数。

朱焦有几个问题想问,想了想却说出这么一句,关于这沉在湖里的三生石,你还有什么知道的,不妨统统都告诉我——为什么?仙人有点要端架子的意思。

我什么都不知道呗……朱焦赶紧服输。

可是仙人却叹了口气,要说我知道的,被你榨的也差不多了……要一定让我说,我也只有……朱焦沉住气听着。

我也只有把这个告诉你了。

仙人忽然变得很严肃。

这个按说是不能和别人讲的,这是我师傅和几个师叔喝茶的时候说出来的。

我当时只是在旁边听着,觉得有趣就记住了。

不过这个和焰湖这一摊事扯的有点远,你也就当个新鲜事来听听算了。

仙人是说者无意,朱大爷却是听者有心。

说来听听——仙人也许只是没发现什么,才把这件事全当了个谈资。

这件事说起来没有人会留心,你在地府呆过,应该知道,类似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

多数人是见怪不怪的,我也不知道我师傅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印象那么深。

大约是在千年以前,地府之北有座山。

那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和普通的山峦一样,没有仙人也没有鬼怪。

只是因为和地府相邻,夜里能听到地府里传出来的鬼哭,那座山就被叫了冥山。

那座山上小动物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有猛兽能住在那样一座山里。

那山不深,草木也不茂盛。

说来很有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冥山的山峰上住了一对鹰朱焦脑子转得飞快。

听仙人讲开头的时候,他的心里一阵痒。

这座传说中的冥山他是听说过的。

他到地府的时候,那冥山早给铲平了。

北边一大片荒凉得很,闹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大家没公务的时候说说闲话,自然也提到这件事。

这个冥山的存在,他们就是在闲谈的时候听老人说的。

那位老同事说的很认真,他们年轻的却全当是个玩笑,一座山,说没就没了,也没个合适的说法,这也太离奇了。

不过那冥山上的鹰,朱焦是真没听说过。

那对鹰是什么时候到山峰上做窝的,谁也不知道。

山里小动物也不多,也不知道它们平时能不能猎到足够的食物,他们到底在山里住了多少年……这也不知道?朱焦问。

差不多,仙人说,这样的事,因为谁也不留意,所以谁也不知道。

只是后来地府的几个冥使发现一件怪事,这对鹰没有繁殖过——只是两只鹰守着一个高高山峰上的草窝。

有的人出于好奇去找过这对鹰的出处,他们觉得这对鹰说不定是什么地方的神兽,出了什么事了,在这个地方躲着,但是所有人都没能查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从来相安无事,慢慢的也没有人追究了。

直到有一天——出了大事?这几乎是一定的,要不然这点事该如何传出来?谁知那仙人却说,什么大事也没出。

那……总是发生了点事?是。

不过那是件很平常的事。

仙人说,就是有一群迁徙的人路过冥山,看到了这对鹰。

这些人里正好有几位擅长驯养鹰的渔猎民族,他们看上了这对鹰,想带走驯养。

这一队迁徙者多是见多识广的人,尽管费尽周折,他们最后还是捕到了那一对鹰,带走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很多渔猎民族或是游牧民族都有驯鹰的传统,他们既然有能力抓住这对冥山上的鹰,那自然是因为他们有办法。

这点事,地府也就是看个热闹,不会有人发神经。

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仙人忽然问。

怎么?他们被带走以后发生了什么很特别的事了?也……不是,不能算。

那还能怎么样?朱焦想不出,还不是当了猎鹰了?跟着猎人过一辈子……仙人说,那只雄鹰是这样的,但是雌鹰不是,它在熬鹰的时候就死掉了。

熬鹰是驯鹰的第一个步骤,就是以饥荒和武力让骄傲的野鹰低头,服从驯养者的指挥。

说实话,这个过程很残忍,但是是必须的。

多数鹰最后都会屈服于猎人,接受下一步的训练,但也有一些很骄傲的鹰不甘心当人的奴隶,最后惨死在牢狱之中。

然后呢?朱焦问。

第一百二十章 名不见经传( ) 没了。

仙人说。

这就没了?开什么玩笑!朱焦沉住气,问:那冥山为什么被推平?这个么……就众说纷纭了。

仙人说,很多说法一听就知道是胡扯的,我也不跟你罗嗦了,我就告诉你这么几件事。

第一,当时谁也没有想过要去打听那对鹰的下落,而且谁也没有想过冥山有一天会被铲掉。

在那对鹰离开后不久上面就来了人要把冥山推平,大家心里奇怪,才想起那对鹰。

这是再去打听,恰知道那雌鹰刚死没多久。

第二,上面下来的人始终不肯说到底为什么铲掉这山,地府有一段时间甚至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上面派下来的人,说不定是从哪里来的冒名顶替者,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后来上面下来文书了,此事才慢慢平息,但仍有人不信,因为这文书写的太过潦草,匆忙之意一看便知……朱焦犹疑着说,但是这和三生石什么的,也没什么关联。

是不是真的,关系不大?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仙人并不避讳,但是我师傅似乎不这么看。

当年他们闲谈的时候有几个师叔也不明白他说这个干什么,他也不怎么解释,只说了这么几句话……日出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清晨的凉意已经渗进杨雪舟的骨头里,他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哆哆嗦嗦地问老者:这三生石……那一块不在湖底。

老者十分肯定地说,如果在,就算不能拿走,我们起码能看到它。

不在湖底……那就是……还在湖水和忘川的交汇处?杨雪舟说,那我们就要去那边找——说着指了一个方向。

但是老者摇头,找不到的,那么特殊的一块三生石,不可能在那个野地方。

如果神龙没有收藏它,那找起来就不是一般地困难了。

杨雪舟愣了,难道说……有可能根本不在焰湖一带?老者沉默,算是默认了。

那……那怎么办啊!杨司宁你先别慌,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那……到底有什么办法嘛……杨司宁少安毋躁——你不觉得自己声音大了点吗?老者有点动怒了。

朱大胖子还在对岸,照他这么折腾还不……杨司宁——别来无恙啊?老者心里嘎巴一声,回头一看,却见朱焦正站在三丈开外的地方,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人。

旁边正是在对岸就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仙人。

在焰湖上浮雾探石,这是很耗费体力的事情,这个时候老者已经很累了,不然不可能这个时候才发现朱焦已经不在对岸。

那位仙人看出老者脸色不好,忙上前问,老组长不舒服?老组长哪有不舒服,你别瞎说——朱焦倒先开口了,今天雾大,弄得大家脸上都湿乎乎的。

朱大胖子这话什么意思?老者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那个……朱大爷……也……来了啊……杨雪宁堆起怯懦的笑容,只管招呼上司。

我……正好也有公务。

我都听说了,朱焦笑笑,老梁不是给你派活了吗?不过我这次和你可不一样,我来随便转转。

这么说来朱大爷还挺有闲心的,老者也笑了,看来渡云阁的危机是过去了?过去不过去的,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朱焦搬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咱在渡云阁里也不过就是个打杂的,上面有事吩咐下来,我就照做。

要是上边不说,我连个芝麻大的事情也不许碰。

想来如果渡云阁真倒了,也有上面的人管,问不到我头上。

这个朱大胖子,还真拉得下脸!这样也好,老者说,那么,朱大爷怎么想到来这焰湖游览了呢?如何不去些个更秀美温柔的地方?我不喜欢美景,朱焦说,我喜欢新鲜事,我就爱往那新鲜事多的地方跑……说完嘿嘿傻笑。

仙人想起什么,老组长,我刚才和朱大爷聊了一会儿,有的事他好奇得很,我却不知道——说不定您很清楚?老者说,我只熟悉水,别的倒也不太清楚。

那刚才那个湖上的雾气,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老者并不惊慌,这湖上的景致总归和神龙的心情有关。

只这一句,他便不说了。

朱焦打了个哈哈,看来神龙真的不喜欢我。

这也难怪,我太胖了,掉到湖里会把一半的水挤出去……四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这时候却不得不一处说笑起来。

远处的山崖上,一棵参天大树后面探出两个人影。

一个是红衣的贵族,一个是白衣的剑仙。

这是什么意思?瑶成气哼哼地嘟囔着,还弄到一块去了?你别着急么——埙不喜欢瑶成这不耐烦的样子。

我还不着急?我师姐还生死未知呢!你知道什么……话一出口,埙的脸色就变了。

瑶成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

埙淡淡地说。

当年一样陷入危险的重月是埙的亲生姐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过了一会儿,瑶成慢慢道,这个朱大胖子,我师傅倒说他是个好人,但不知为什么,我和我师姐就是不喜欢他。

这个人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埙看着那个大胖子,他正晃动着自己一身的肥肉,似乎是一种炫耀。

这个胖子确实不招人喜欢,但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害人的心思。

埙说,有的人只是贪图利益,他大约也是这样。

瑶成不说话。

这个时候湖边四个人开始对着那湖水指指点点。

埙问瑶成,那个是不是你师兄——瑶成一看,他指的正是朱大胖子旁边那个仙人。

这个人……我肯定见过。

我和我师姐是师傅最后两个弟子,他之前带出来的徒弟倒很多,有的也时常回来看他。

这个人倒有可能是我的一个师兄。

埙笑了笑,他知道瑶成说的不完全是实话。

瑶成问,他们这是在说什么?三生石的事?大约是。

埙说,老组长刚刚施法了,他是在探问神龙一块三生石的下落。

如果有他问的这一块,刚才那块石头就会飘到他跟前来,叫他看一看。

这就是说,老组长能直接和神龙对话?瑶成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一种很精深的法术,是可以直接操控水的。

这法术很难学,不过任谁学会了,龙族都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瑶成惊叹之余,也在想那块特殊的三生石。

瑶成已经以各种方式得到了很多信息,他能猜到,他们找的应该是赛莲和知羽的前生刻过字的那一块。

他隐约能感觉到这群人主要针对的是陶知羽,瑶成因此也是万分着急。

他知道他师姐是为陶冥使才陷入了危险,他知道她的性情,如果陶知羽一直无法脱险,瑶依必定也难以平安回来。

谁知道那块三声石竟真是这么难找……瑶成一时间不知道这他是该高兴还是高担忧。

他们要找的三生石何以这么不一般?之前倒没听说过什么……埙眼中飞快闪过什么,这世上的奇事怪事,多数都是没听说过的,要听说了说明还不够奇怪。

你一定是知道什么,对不对?瑶成直接问。

如果一点也不说,这小子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埙想,就让他知道一点也没什么。

他们要找的那块三生石我见过,早些年还在这里,后来就不在了。

哦?这三生石也会外流?怎么就不会呢?埙反问,一块石头也就是方寸之间的玩意,带出这个地方不难?可是……神龙不会阻拦吗?当初三生石破碎的时候是神龙给亡灵留了一处荫蔽之地,这时候有人把带着亡灵意愿的东西随便处理,这合适吗?那如果神龙同意呢?瑶成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那……必定是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埙说,这块三生石神龙已经保存很久了,他大约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是预计到了什么。

你是说……瑶成细一想,一时间觉得血液都要凝滞了,你是说在整件事中……神龙是……幕后的……黑手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瑶成的意思已经到了。

埙也不生气,我看不是——不过他肯定是有什么安排的,细节我也不知道。

瑶成沉默,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了。

怎么样?朱焦笑呵呵地问,您老人家能不能帮这个不太大的忙啊?朱大爷倒很有豪气,只是,你怎么知道这忙不太大呢?老者问。

这对您来说不该是什么大事,而且我只是想听点有意思的事,并不要您真帮我去做什么。

朱焦一字字道。

老者一笑,那好啊,这当然是件好事。

不过我这些天脑子里不太清楚,只怕讲不清楚那些久远的事了。

如果朱大爷有兴趣,过个几十年,大家消停了,我再讲给你听,那才真是听新鲜事的心情。

老东西……朱焦在心里骂着,这家伙果然不是吃素的。

等过个几十年,他还用来这个地方吗?尽管这样,朱大爷却大大咧咧地说,都随你老,我反正当的是个闲差的,什么时候听都行——话说着说着就僵住了,除了那仙人还有点迷糊,三个人都感觉到气氛的尴尬。

怎么?还在这里傻着吗?还是朱焦先开口。

杨司宁是有公务在身的,朱大爷忘了?老者说,却不知道朱大爷想去什么地方?是不是想去什么别的地方找乐子?朱焦眯起眼睛来将老者打量了一番,只是不知道这焰湖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要说焰湖一带有意思的事,当然还是在这三生石上。

要是不问三生石了,朱大爷倒不如回天上清静去,何苦来这里奔波劳累?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相之变( )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先回去?朱焦盯着老者。

老者说,朱大爷想来则来,想去则去,哪用我来管?话真是没什么说头了,仙人只得来打个圆场,老组长,朱大爷让我带他去别的地方逛呢……您……原来是早有别的好去处?老者笑了笑,那最好,我和杨司宁去别处看看。

于是几人就此告别,各自离开。

眼见朱焦和仙人走远了,老者心事重重,正要和杨雪舟说什么,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呼哨——那胖子又想干什么?老者转身,只听朱焦的声音远远传来:老组长这么照顾渡云阁的事,改日我一定告诉上面,怎么也得让我们有所表示,不能白白让您这么忙活!杨雪舟怯怯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老者说,管他呢。

想了想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抬眼一看,只见他们刚才交谈时背倚的那块大石头上多了一块小石头。

他把小石头拿开,下面竟压了一张纸。

老者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杨雪舟凑过来,这个,是什么呀是什么呀?老者沉吟半晌,决定想不告诉他。

没什么很特别的,我们走。

这就走了?瑶成显然有点失望。

怎么?莫非你想看他们打起来——埙觉得有点好笑。

瑶成说,他们明明是在找一样东西,也互相知道对方是竞争对手,怎么就这么平白走了呢?是不是不太符合常理……他们既然是要找同一样东西,那总会相遇的,也没有必要一定跟着。

埙说,何况他们真的是要把那块特殊的三生石拿到手才算完吗?我看不见得。

瑶成问,那依你看,还有什么别的?埙却问出了一个瑶成想不到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那三生石一定能找到呢?如果找不到呢?或者说找到了在什么地方,却根本没法带走……瑶成心下一惊——自己怎么就没想过这样一种可能呢?埙问,你有没有听到朱焦他们在湖边说起的那件关于冥山的事?怎么,瑶成问,莫非真有那对鹰?当然是有的。

埙说,那对鹰我亲眼见过,这还能有假?其实这样的事多了,也不是谁刻意在掩饰什么,只是时日太长,重大的事又太多,大家根本顾不上记住这些小事而已。

埙不知道那仙人是故意不说,还是真的不清楚,但是关于冥山上的那对鹰,其实还有些说头,他并没有和朱大胖子一一道来。

那对鹰只怕还有有点背景的——至少是曾经有点背景的。

他们在冥山上呆了三百年,这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如果是普通的鹰,怎么可能活那么长的时间?再者,那冥山里也是有秘密的,据说地府之北有一种特殊的森然之气,要一座山来镇着才好,于是才有了冥山。

铲平冥山的时候,上面说法是,森然之气已经消退,这座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空站这么大的空间,怪碍事的……可是……这和三生石,和芙蓉眼有什么关系呢?瑶成问。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奇怪的女人吗?是那个,站在三生石前却照不到前世来生的人?瑶成想起埙曾经告诉过他这样一件怪事,这件怪事和芙蓉眼的出现有密切的联系。

从时间上推算,埙说,这只雌鹰的来世就是这个女人。

瑶成先是吃了一惊,跟着却问,你怎么知道?就算时间能对上,也不一定是啊——埙说,审查组其实在暗地里查过这件事,这是他们得出的结论。

实际上,也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结论,大家才不再过问冥山的事。

也许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瑶成想,那个女人照不到前世和来生,并不一定是因为她没有前世和来生,而是因为她的前世和来生都有某种特殊的秘密。

瑶成甚至有这样一种感觉,他觉得这个女人也许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

到她站到了三生石前,她可能在一瞬间知道了什么,知道了该怎么做……后来,三生石就被击碎了,芙蓉眼从乱石中现身。

埙说,老组长说,湖里没有他们要找的那块三生石……如果神龙真的让谁带走三生石,那个人定然不一般,至少是神龙能看上眼的人物。

而且神龙知道这个人拿着这一块三生石是有用处的。

瑶成忽然想起什么,那芙蓉眼呢?芙蓉眼真的没有在焰湖附近出现过?埙说,一直以来,我也很想知道这个。

瑶成发现,他可能这个时候才真正找到了所谓的突破口。

芙蓉眼的底细,神龙到底知道不知道呢?要说一点都不知道,只怕说不过去。

神龙毕竟是神龙,何况焰湖和忘川相连,这芙蓉眼又是非同一般的稀罕东西,他至少会远远地看一看?要说知道,他却一直没有动静。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焰湖里是没有芙蓉眼的,可是曾经呢?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瑶成又发现一件事。

他知道地府的结构,一个平常女子从地府突然消失,这当然是个奇闻。

地府各处向来是有重重把守的,当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不过有一个地方,地府从来不设人看守,这个地方就是忘川的下游。

这中间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忘川水就和滚烫的岩浆一样,那是万万过不了人的,而忘川流出地府的那段路又十分狭小陡峭。

不客气地说,根本没有人能从那个地方过去而不沾上一滴忘川水。

这么一个地方还守什么守?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不过……这件事有那么绝对吗?瑶成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你说,忘川水是没有办法对付的吗?瑶成问。

我看不是。

埙实话实说,什么东西不是相生相克的?有的东西可怕,那不过是我们还不了解它。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瑶成说,就是说,这个女人拿了芙蓉眼,从忘川到焰湖交汇的地方跑了出去?你的意思是说……那芙蓉眼能克住忘川水,她把芙蓉眼随身带着,于是可以安全离开地府?难道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吗?瑶成几乎叫出来。

存在。

那……埙思索着说,那她带着芙蓉眼来焰湖干什么呢……去找谁呢?两人对视一眼,全惊呆了——这事连你也不知道?瑶成问。

不知道……埙轻声说,我也不能什么都知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啊……如此看来,神龙岂不是有意不让别人知道?这中间说不定另有深意!他们似乎看到一片白烟在空中悄然飘飞,有无数透明的身影在这片白色的烟幕中翻飞。

那是秘密,是一堆名不见经传的人留下的秘密。

这样的一些人,他们有所动作的时候,人们往往不易察觉,当人们有所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湮灭在凡尘里,再也无法找寻。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埙问。

瑶成沉吟片刻,看来这中间的事情要想有个眉目,必须在地府和焰湖同时有人看着。

也许我该去找齐姑娘……你对三生石其实并不感兴趣的,是?埙忽然问。

我只想让我师姐平安回来。

如果是这样……埙想了想,说,那无非是两点。

第一,看着朱大胖子,别节外生枝;第二,就是想办法找到对他们有利的什么证据。

到这个时候,知羽在时间之塔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了地府的规定。

虽然有神龙为他说情,他仍然堵不住别人拿这个说三道四。

人言可畏,以后又当如何,实在是很难说。

瑶成说,不要弄得太复杂了,我时间也有限——我这可是背着师傅在折腾啊!埙想了想说,别着急,要说不费时间的办法,也还是有的……月相慢慢变化着,赛莲不得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知羽问,月相好像不能牵制镜子因为破裂而散发出的毒雾,你打算怎么对付?赛莲看向瓷娃娃,她有办法——你问她。

瓷娃娃无辜地看着知羽。

知羽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赛莲安静下来,一次次地计算着这塔里的时间。

她把所有已经知道的信息融合在一起甚至可以很精确地推算出下一次坍塌如果出现,会是什么时候。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她没有把瑶依、小棉还有那个鱼怪考虑进来,所以她的计算频频出错。

但是瓷娃娃是真正的冷静和清醒,她问知羽,如果你坚持要找到她们,那也该有个办法,你想好了吗?知羽说,这太简单了……不过我还是希望瑶依不要下决心来找我,她其实完全可以自己走出去……那鱼怪呢?瓷娃娃问,你觉得仙子斗得过他?她当然斗不过那个万年怪物,她也许没有必要斗过他,知羽慢慢道,办法有很多。

赛莲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不用再聊了?周围一片寂静,瓷娃娃和知羽看着面色冰冷的赛莲。

她的手心里托着一轮银色,那银色正慢慢流转。

鱼怪突然不说话了,反倒吓了瑶依一跳。

那些有毒的雾气还在弥漫,但是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瑶依觉得蹊跷,这又是要发生什么……是月相——鱼怪有点兴奋,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地方还是牢牢被月相控制着的,如果能根据月亮变化的规律来……你要做什么?小棉下意识感到不安。

鱼怪说,跟你说你也不懂,小丫头!转向瑶依,怎么样?这总是个好办法?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大约赛莲能想出来的也不过如此。

你是说,知羽也会利用月相的变化,挑选最有利的时间离开这里?除非他们不想离开。

鱼怪一字字说。

这鱼怪的话,瑶依并不十分相信。

她发现一件事,时间之塔坍塌之后更容易受月相的影响,之前那些月光照不进来的地方现在变得异常敏感。

无论如何,还是先要和知羽会合……瑶依这么想着,问这塔的结果已经乱了,原先的那些出口都毁了?赛莲这么精明,应该还留着一条特殊的通道,这个时候正好能走——对。

鱼怪一口肯定,而且很有几分自得地说,那个通道,只有我和她知道!第一百二十二章 月相之变( ) 确实有这么一条通道,它几乎是坚不可摧的。

即便是时间之塔坍塌了,甚至彻底毁灭,这条通道仍然是可用的。

原因很简单,这条通道虽然占据了时间之塔的空间,却并没有和时间之塔构成一个体系。

这条通道只随月相的变化而做简单的调整。

时间之塔处在一个巨大的阵法中,这阵法里还层层叠叠地套着各种不同的小法阵。

刚开始修建这高塔的时候,赛莲力图让整个塔的阵法环环相扣,不留下任何间隙。

慢慢地她发现,这样的设想是不可能实现的,无论安排得多么紧密,总会有一些地方陷入真空。

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设想是不切实际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之前多少有点头脑发热的赛莲渐渐冷静下来。

但她并不愿意就此放弃,赛莲仍想充分利用塔中的每一寸空间。

于是她有了一个很精巧的办法。

赛莲重新布置了塔中的阵法,这一次她把那些不可避免的空隙连缀了起来,形成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这就是鱼怪所说的那条特殊的逃生道最早的样子。

在时间之塔完善的过程中,赛莲也在悄无声息地改进这条通道的功能,增加它的隐蔽性。

说来很巧,赛莲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押在了这座高塔里,她本来是不准备逃脱的。

经过沉思,她想到一件事,赛莲可以保证自己不走出这座塔,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别人不进来,不管进来的人有什么目的,如万一那人该出去,又恰好碰到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再者,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完好无损地送出去呢?这样看来,时间之塔确实需要这么一条特殊的通道。

在赛莲的预计中,这条通道应该是绝对秘密的,只能是她自己清楚。

她知道自己的境遇,对红眼睛留一手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不想让红眼睛发现,这条通道起码要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这条通道不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如果那么容易暴露,当然是不顶用的。

如果对付一般的对手,有这第一条就差不多了,可要是想把红眼睛给懵住,还要有第二点。

这第二点就是这条通道不能是死的,要如身处阵法中一样不断变化。

后面这一条,赛莲想了几乎一天一夜,才找到对策。

她最终决定让这条通道的变化和月相联系起来。

通道在塔内的位置没有彻底暴露在月光下,但这并不意味着月光照不进来。

赛莲就是利用了通道和月光之间那一点点细微的联系,加张一些精巧的布置,把这条通道隐藏了下来。

在赛莲看来,这条通道当然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

她从没想到,就在她精心铺展秘道的时候,那只巨大的红眼睛怪物其实就藏在一边。

他把她的通道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个时候这鱼怪应该呆在塔基里,在冰冷潮湿的地方咒骂塔中人的恶毒和狡猾。

赛莲不会对一个阶下囚有太多的警惕,这个时候主动权是掌握在她的手里的。

不过鱼怪并不甘心一直被这么关着,何况被关在塔基里,并不意味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记得我说过的,塔基才是整个塔里最关键的部分,塔基里有时间之塔的所有秘密。

实际上刚刚开始建塔的时候,这个塔基没有计划给封死,不但不封死,还留做一个能够听到、看到整个高塔里任意地方情况的那么一个中心。

可是他们没有那么做,这点事情,似乎被那面镜子给承包下来了。

瑶依淡淡地说。

对。

不过那是有原因的。

塔基里有什么你也不是没看见——那怨气太重了,就算本身是邪道上的人,也不能天天呆在里面。

再者,一来一去的,动不动就要把塔基往塔内去的通道给掀开,时间长了会出问题的——塔基里关的不仅仅是些死物,如果有活的东西冒上来了,那确实是很不好办的事情。

你是说,赛莲临时改造了塔基?这个说法不算十分贴切,不过也差不了太多。

鱼怪说,总之她改得有那么一点点匆忙,所以并没有让塔基和高塔内部作到完全分离,我在塔基里仍然能听到上面有什么动静。

当然,很多动静我是猜不出来的,不过她布置这条通道么……布置一条通道,当然需要反复在这通道里穿行,再听到她施法的一些细小声响,鱼怪自然能判断出她在干什么。

再多有几次,这条通道在哪里,他也能够知道。

飞快地翻过几处废墟,赛莲在一条砸在地上的大梁跟前站住。

她利落地挥了一下手,那条大梁竟立即碎成了粉末,霎时间灰飞烟灭,再看不到一点痕迹。

在刚才大梁压住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大洞——一半开在地上,一半陷在地下。

赛莲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就往里面钻,知羽和瓷娃娃跟在后面。

走进来他们才看到,这是一条并不狭小的走廊,四壁和地面都用青灰色的石砖砌成,墙上每隔两米就挂有一个烛台,里面燃烧着莹蓝色的火焰。

走廊里原本是一片漆黑的,但他们一进去,那灯盏就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知羽抱着瓷娃娃,跟着赛莲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骚动。

他转头一看,竟见他们来时进来的那个洞口,居然自己愈合了,现在只剩下一面空空的墙壁。

赛莲并不理会身后的事情,也不愿意解释,只顾自己往前走。

她走得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知羽本还想问点什么。

他先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瓷娃娃,但是瓷娃娃此时竟如真的玩具娃娃一样,缄口不言而且一动不动。

知羽看出这个时候多嘴只怕不合适,于是也不再打说话的念头,只一边跟着赛莲往前走,一边仔细观察这通道里的细节。

知羽觉得别人不说,他自己看还是能看出点门道来的。

墙上那蓝色的火焰倒很象塔顶上,支持整个高塔运转的火台。

知羽抱着这个想法,多留意了一下那火焰。

那灯盏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灯心的一点点白色就象一只又一只怪异的眼睛,也在盯着他看。

慢慢地知羽发现了一些不同。

塔顶上的蓝色火焰气势汹汹,远远看去就象一个奇怪的小太阳,能照亮塔顶的整片天空。

而这走廊里的灯盏看起来似乎过于斯文了。

走廊里尽管有那么多灯盏一个接一个地照亮前面的路,知羽还是能感觉到那从头顶重重压下来的阴森,他们每走一步只能看前面五步左右的路。

另外,知羽觉得这里的蓝色火焰都是活的。

塔顶上的火台也是妖娆灵异,但都不如这走廊里的灯盏给他这样的感觉。

那些跳跃的火焰看久了就象是一个一个坐在灯盏上的小怪物,这些小怪物一个个目送着他们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它们明晃晃的,照着每一个过客的脸,似乎要把一切都记录下来。

知羽觉得怀里的瓷娃娃也出现了不寻常的反应。

瓷娃娃本是冰凉圆润的,走进来却渐渐变得有点发烫。

他低头去看,却见怀里的娃娃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知羽仍不敢贸然开口,他看向赛莲,但赛莲只管一个劲往前走。

知羽想了想,用双手把瓷娃娃整个护在胸前,并且尽量侧过身形,挡住蓝光。

渐渐地,瓷娃娃又凉下来。

走廊似乎无穷无尽,灯盏似乎无穷无尽,知羽的疑问也无穷无尽……赛莲估计着他们现在在塔中所处的位置,一边也在留意那些墙上的灯盏。

她当然知道这些灯盏是怎么来的,和塔顶上的火台有什么不同。

火台是红眼睛给他搭起来的,这些灯盏却都出自她手。

瑶依简直要疯了——你肯定就是在这里?你要是偏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鱼怪倒摆出一副要耍无赖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的,你尽可以自己去想啊——只要时间够,你想到什么时候都行。

要不要我提醒你,上一次就是因为没抓紧时间,塔都坍塌了咱们还没出去……行了行了行了!瑶依脑子都大了。

小棉看着这条破破烂烂的小路——这哪是什么小路?说是地下管道的上边还差不多。

周围都是湿乎乎的泥墙,还要走在狭小坎坷的道上。

她一想就觉得自己要变成下水道里的耗子了。

小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神仙姐姐,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瑶依没有心情去看这个小丫头,她问鱼怪,这通道既然是赛莲精心布置的,为什么会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样子?她布置半天都布置了什么?我看她不象个笨蛋,不至于搞出这么失败的作品?鱼怪却说,你以为她的心思都花在舒服上了吗?如果是这样,这时间之塔也不至于建成这么一个惨样子?瑶依沉吟半晌,拉起小棉,那好,我就赌这一回!转头又对那鱼怪说,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你也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第一百二十三章 月相之变( ) 鱼怪在犹疑间看到瑶依的手中似有动作,大约是拿着个什么东西。

遥依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拿住了要命的东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旦事情坏了她将怎么用……在一瞬间,神神道道的鱼怪对这个小仙子也产生了一种畏惧。

他并不怕她看穿自己的底细,并不怕她有这样那样的要求。

鱼怪在时间流的紧要水域当了几千上万年的看守,面对过无数怪物和盗贼,他的经验很简单,但凡说得出的难题都不是难题,但凡形容得了的对手都不够危险。

这个小仙子一看就是副没什么心计的样子,鱼怪自己都觉得不骗一骗她只怕不怎么划算。

在塔基里呆的时间太长,鱼怪头脑并不是很清楚,但他大体上还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

鱼怪不会对瑶依掏心掏肺,他觉得没那个必要。

鱼怪需要瑶依帮他,但是他不想被这个道行不深的小丫头指挥。

鱼怪的想法其实很自然,他终归觉得自己的威胁并不来自瑶依,除非瑶依不想从时间知塔里逃出去了,那确实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不过瑶依干吗不出去呢?她不但自己要出去,还要让那个姓陶的冥使出去。

这样一来她还能对鱼怪构成什么不利呢?他想想就觉得很滑稽……他在这样的轻松之下,看到焰湖龙珠的光芒从眼前闪过。

瑶依也许有点象惊弓之鸟,但是她的估计并没有错。

鱼怪从始至终都惦记着知羽交给她的龙珠。

但是鱼怪到底低估了那龙珠在瑶依心中的分量。

他知道瑶依并不清楚这龙珠该怎么用,自然也不知道这龙珠到底有多重要,何况瑶依对这时间之塔几乎完全陌生。

在这种情况下要把龙珠拿到手,应该不是很难。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龙珠的意义在瑶依心里并不仅限于它的珍奇和它所有的神力。

这龙珠是知羽交给她的,而且在过忘川的时候救过她的命。

知羽和瑶依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像样的恋情,在面对时间之塔之前,他们之间甚至很难有几次心平气和的交谈。

这龙珠是知羽唯一一次关照瑶依,在瑶依看来,这颗龙珠就是一个承诺,一个证明。

龙珠证明知羽在意瑶依的安危,在这份在意之下,兴许还有点别的什么,这中间的期望支持瑶依只身闯进着陌生的高塔,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龙珠几乎成了瑶依的信仰,或者说成了拴住瑶依的一个锁扣。

它没有千钧的重量,却让这个白衣小仙子无法抽身……小棉被瑶依拉着一直往前走,她偷眼看了看身后的鱼怪,鱼怪如同一片臃肿的浮云在后面一声不吭地跟着。

前面伸手不见五指,谁知道瑶依是怎么个走法,小棉也不想,想也没用。

但是小棉的脑子也不会有太长时间的闲暇,自从离开知羽,跟着这位神仙姐姐以来,她看出了很多事情……穿过黑暗的通道,看着灯盏里跳起蓝色的火焰,赛莲的脸上出现一种特殊的自得。

这样的杰作红眼睛永远不会看到,她想,他终究不可能控制一切。

刚刚经历过车祸的赛莲感觉忽然回到了刚开始学音乐的时候。

她很安静地听红眼睛告诉她各种闻所未闻的怪事,告诉她邪道中的种种规矩,这样那样的邪物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赛莲眼也不眨一下,听到的都沉入心底,没有一点遗漏。

那大约是赛莲对签订血盟最有信心的一段时间。

事实证明她是个学邪术的天才,红眼睛从来不说,却也无法掩饰他的惊奇。

对赛莲而言那似乎是最简单甚至最清澈的一段时间,她不用有太多的担心,不用想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她已经把自己推到了绝境,她已经没有未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在签订血盟的第九天,红眼睛的一个小举动引发了赛莲的警觉,她一下子有了危机感。

说起来赛莲也记不清楚那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了,赛莲对这样的细节似乎从来不缺乏敏感,从小到大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类似的情况下洞察到了多少危机。

说起来有点可笑。

赛莲再签订血盟的时候就知道,和红眼睛这样的家伙凑在一起,肯定是没有好结局的。

她和那些头脑发热,被魔道勾引过去的人不一样,赛莲知道这是不归路,知道红眼睛肯定是要把她身上的血榨干净的,她一开始并没有抱着要借红眼睛给的邪路走出困境的心思。

但是一旦她想到红眼睛可能做出的事情,他可能用的手段,一种无从言说的求生欲就迸发出来,她无法坐以待毙……知羽不想再在这寂静中行走了,他问瓷娃娃。

你还有多少时间?瓷娃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到底还有多长时间?你有什么可怕的?我的时间肯定是够用的……瓷娃娃犹豫片刻,在时间之塔彻底倒塌之前,我肯定都在。

知羽点了点头,声音轻下来,那……这件事过后,你会去哪里?瓷娃娃说,不知道。

知羽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还有机会去焰湖吗?这句话刚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对了。

瓷娃娃沉默了很久,知羽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但他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终于,瓷娃娃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焰湖,我也很想再去看看……虽然早有预料,知羽心里还是有几分惊讶。

他马上想到抬头去看走在前面的赛莲,她定然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的。

他看到赛莲的背影象个单薄的符号——她还不知道……这让知羽有了片刻的不忍,赛莲还要经历多少呢?有的事是不是就不用让她烦心了?不过很快他就下了狠心,一味隐瞒不一定等同于保护,知羽知道有的事该让赛莲知道,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真相。

那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这件事不算大。

知羽对瓷娃娃说,我想问一个……我兴许不该问的问题……瓷娃娃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那你会不会告诉我呢?知羽本想问出来,想想却还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娃娃说话。

我想回家。

瓷娃娃说,我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带有太多的情绪,这样的平和倒让知羽和赛莲都有点恍惚。

你不会一直没有机会回焰湖?我想……只要你下决心回去,还是有办法的。

那你叫我和杨家怎么交代呢?那你现在跟杨家怎么交代呢?赛莲忽然站住,转身抛出问题——在火焰的蓝色光泽下,赛莲的青面竟有些苍白,眼中的鬼火又蹿了起来……知羽忙上来打圆场,往前走,时间不多……月相是在变的……赛莲一动不动地盯着瓷娃娃看了片刻,转身大步向前走,似乎瑶故意把他们甩在后面。

知羽也不刻意去追,索性远远地跟着。

瓷娃娃说,我早看出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也不该这个时候说,她生气了……那你也不该让她误解你的身份。

知羽说,她会觉得你在骗她。

你知道我没有办法。

也许……知羽说,如果是,那只能说明你并不十分了解她。

在关押唐主编的悬崖上小棉曾经醋意大发,她当然是看出了瑶依对知羽的那点意思。

瑶依看知羽的眼神不对,小棉在这方面的敏感度简直比赛莲还要厉害。

知羽显然是对小棉的心理承受能力太过放心了一点,看到瑶依来了,就急忙迎接救兵,把小丫头放到了一边。

这一举动如同给了小棉当头一闷棍。

她马上就明白了,知羽也许无法弃她小棉于不顾,但是这位白衣的神仙姐姐才是能和知羽并肩而立的人。

小棉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知羽对她主要是责任,要说感情……那还得慢慢培养。

小棉不缺耐心,但是如果这个过程中有别人插进来,那就不好说了。

她已经看出来知羽最爱的其实就是赛莲,同时小棉也笃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知羽和赛莲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次时间之塔的生死之旅,在小棉看来就是知羽放干净赛莲渗进他身体里的毒,毒放干净了,他就豁达了,以后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这样一想,赛莲再厉害,小棉也不怕。

可是这个瑶依呢?她和知羽的眼界齐平,知羽愿意和她说的话明显比愿意和小棉说的话要多,这样时间长了,可怎么得了……尽管是在瑶依的照顾下,尽管远离知羽,小棉仍然能感觉到瑶依对知羽的眷恋,这样热烈的感情甚至让小棉自愧不如。

这几乎是一种直觉,或者说根本就是一种警觉。

除了爱着赛莲意外,小棉看不透知羽的任何心思,也许就是这种神秘感让小棉越发着迷。

第一百二十四章节 地府的秘密( ) 从被知羽吸引到现在,小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

她无法控制地想着白衣不染的那个少年,一种菟丝子一样的思绪在她的脑海里蔓延……是的,小棉想得到知羽。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小市井的生存经验告诉她,很多东西只要会算就能得到,很多看似铁打不动的规矩只要胆子够大就能打破。

小棉这样的女孩没有赛莲的孤傲也不像瑶依那么有原则,她可以容忍知羽的心里还有别的女人,对她而言,名分和实在的相处远比揪心的思念实在。

他就是再想你,再放不下你,他也不是你的人。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在脑中盘旋,有的时候小棉会不由自主地傻笑,有的时候又会担忧不已,在极少数情况下她甚至会有莫名的羞耻感。

说句公道话,一开始,小棉对知羽绝对没有这么小市民的想法。

她对知羽的感觉还是纯洁的,是少女的情愫,单纯而美好。

但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想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小棉无法接受这样的美好,老妈告诉她,拿到手了怎么都美好,拿不到手就是别人的,你看着别人的东西美好,那就是犯傻……喜欢什么,就要占为己有,有计划有步骤,老妈说了,一点一点来,什么都架不住着一点一点的……小棉从来就觉得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包括在时间之塔里,和知羽相处的那段时间,只要不直面危险,她的心里就会开始盘旋拿下知羽的那一点一点。

让人无法说清的是,瑶依的出现让小棉对自己的想法有了异样的感觉。

面对这个一心只想救只羽出去的白衣仙子,面对这个对自己一路保护过来的神仙姐姐,小棉第一次没有了底气。

她不可能不把自己和瑶依对比,因为在小棉的心目中,瑶依就是她的头号情敌。

这一对比不要紧,小棉闻到了一种气味,这种气味自小棉一出生就与她紧紧跟随,但她从未真正面对过。

那是一种酸腐的味道,掺杂了油烟气,显得恶俗不堪……在这样的对比下,小棉那一贯的理所当然渐渐地没有了底气,她自己身上的那股市井味道把她弄得很狼狈。

小棉还是个孩子。

她到底不像她的老妈和那些三姑六婆,骨子里全是油烟。

那一点点沉睡的敏感在瑶依的仙子之姿下濒临苏醒,小棉的内心深处有了一种细小的纠结。

小棉正思绪万千,却被瑶依拉了一把,跟上点,这地方黑,落下了叫我如何找你?小棉忽然有了和瑶依交谈的**,姐姐,我快要回家了吗?这并不是没话找话,这是小棉最关心的问题。

瑶依顿了顿说,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回家里去的。

小棉忽然有点像哭,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谁?瑶依反应了片刻,你是说知羽?你还有什么事要和他说?小棉不知如何回答。

瑶依说,他会平安的,知羽不能出事……现在情势危急,我能给你保证的只有这么多了……鱼怪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那我呢?这个怪物……瑶依心里骂了一声,却说,我说过的一定做到,神龙不会太难为你的——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他的脾气还不知道吗?他们正说着,前面的路忽然变得极其狭小,看那样子,身形稍微宽一点的人都过不去。

瑶依转头恨恨地看着鱼怪,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我解释什么?这个本来就是这样的,大家侧身过去不就好了?瑶依站在原地想了想,拉起小棉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侧身过去。

这似乎是一个关卡,过了这一小段极其狭小的空间,前面又宽敞一点。

鱼怪跟在后面,像一大块飘起来的黑布。

前面会越来越黑,鱼怪说,你们要有所准备。

你什么意思?瑶依听出鱼怪话里有话。

前面一段路是和地府的一部分结构并行的,所以……比较特殊……鱼怪有点支吾。

哪一部分结构?瑶依心下一沉。

鱼怪竟然这样回答,仙子,你还是先别知道,我也是为你好……赛莲第二次停下,知羽和瓷娃娃急忙噤声。

有声音,赛莲说,附近有人……大约是,她们。

知羽想,这句话不用说得太透彻。

可是瓷娃娃说,是水流的声音……赛莲的脸色很不好看了。

水流的声音,那是什么水,在哪流的声音呢?红眼睛还在塔基里,塔基里的水按说不会这么快就弥漫到塔的废墟上来。

那么是时间流吗?是那些回忆精灵来报复她了吗?这两种情况中任何一种出现,都会让他们寸步难行,但是赛莲最害怕的不是这个。

偏偏这个时候,知羽说,这水声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瓷娃娃说,还有时间,往前走……赛莲的脸色变了变,转身接着往前走。

但是越到前面声音越大,那明显就是在他们的头顶上流淌着一条河。

一种熟悉的气味让知羽打了个激灵。

刚进入时间之塔时的一些猜想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他从来就不怀疑自己的猜测,但是有的现象一直没有出现,他就慢慢淡忘了。

现在他想到的情况出现了,他反倒有些紧张。

瓷娃娃问,你有没有和神龙说过?知羽说,从来都是他告诉我什么,哪有我告诉他什么的?沉默片刻。

瓷娃娃的声音轻了下来,是啊,他是那样的。

对谁都是一样,对我也是。

他什么都知道,不需要别人告诉他。

另一个问题从知羽的脑海中闪过,但他没有问,他觉得有点残忍。

前面的灯光渐渐弱下来,四壁也变得有些扭曲,看上去很诡异。

赛莲说,快到了,这一趟走得还算顺。

说完她让过身,知羽带着瓷娃娃上前。

走廊的尽头已经清晰可见。

在那一大片几乎不成规则的空间底部有一个巨大的圆洞,里面隐约有红光透出来。

知羽的心一沉,这洞口……通向……地府。

赛莲直视他的双眼,通向你工作的地方。

空气一滞。

知羽长叹,你终究还是骗过了我……我怎么骗你了?赛语气莲淡淡的。

知羽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既然已经是这样,说不说,说什么也没什么区别了。

赛莲并没有打算和知羽一起面对红眼睛,她要让知羽先走,她要让知羽把这无法收拾的一切留给她一个人。

红眼睛原先是神龙的属下,是看守时间流的神兽。

时间之塔的建成依赖于红眼睛对时间流的掌握。

而掌握时间流的不仅是邪道中人,实际上渡云阁的人运用时间流做各种投机取巧的事情已经很久了。

知羽对渡云阁的事情其实也是有所察觉的,他很早就发现了一个规律。

自打渡云阁大量任用从地府提拔上来的人以后,就越来越不着调,而且偷用那些怪异的秘方也在这之后。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可能性。

地府很有可能有一处时间流的泉眼!这处泉眼必定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而暴露了,而且因为什么原因暂时无人看守,于是有些在地府不干正事的家伙就发现了这个宝贝。

后来一直闹到渡云阁里的是是非非,最早大约都是出自这点事。

知羽同时留意的还有神兽消失的时间,以及前前后后的一些现象。

自从知道时间之塔和时间流有关,他就有种猜测,那个和赛莲签订血盟的红眼睛会不会是原先看守地府那一处时间流的神兽?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时间之塔里全部的时间流就都是从地府里弄来的。

这也解释了赛莲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抓到那么多亡灵,这并不是说她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而是熟悉地府的红眼睛告诉了她很多关于亡灵的信息。

尽管有了这样的猜想,知羽并不敢下结论,因为这是在是有点骇人听闻,而且他没有像样的证据。

现在证据就在眼前。

这个大洞就是往地府去的通道,一切再清晰不过。

赛莲并不隐瞒什么,从时间之塔到地府其实有三条路可走,一条隐藏在高塔周围的灰色街巷里,一条是红眼睛自己做出来的,他从来不告诉我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第三条——赛莲冷笑,红眼睛不会知道,我在他眼皮底下也摸清楚了那点秘密,我早就可以再地府和高塔之间随意行走……后面的事猜也能猜出来,知羽现在想关心点别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赛莲眼中闪过什么,接着一字字说,陶知羽,时间已经冲刷了很多东西,现在不是十年前。

何况你本来就不是我的救世主,我们最终都要听从上天的安排……知羽说,看来你知道上天对你的安排?赛莲哼了一声,谁都可以知道上天对自己的安排,除非他不想——第一百二十五章 地府的秘密( ) 往前走了只几步,周围便一片昏黑,瑶依下意识去怀里摸那焰湖龙珠。

在这阴冷潮湿的鬼地方,龙珠就像小太阳,让瑶依紧绷着的心一点点舒展开。

她知道龙珠是能在黑暗中发光的,但她也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龙珠拿出来,身后那只高深莫测的鱼怪必定会心生邪念……瑶依咬了咬牙,那龙珠依旧躺在她的怀里,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些杂音。

瑶依努力辨认着,这里面似乎有水声,还有人交谈的声音。

我都和你说过了,这个地方和地府有一段路是并行的……到底是哪一段?瑶依下决心要弄清楚。

就算你不愿意说,至少要让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说。

鱼怪说,这个么……你这个位子的小仙子是不该知道的,这事关地府的秘密——这么说你明白了?这样看来还真是不好问。

可是真的就瑶这么听凭这怪物牵着她们的鼻子走吗?鱼怪似乎并没有把瑶依心中的纠结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仍然在那里自顾自地说,这条通道的不同寻常神龙也不见得知道,他这千百年来最大的失误就是没和地府的人搞好关系,不然……不然如何?瑶依觉得这怪物显然话里有话。

不然……我们也不会就这么不……不跟他混了。

鱼怪哼哼哈哈的,把话头应付了过去。

小棉忽然一声尖叫,瑶依立即感觉自己一只胳膊上酸痛无比——小棉竟象个小猴子一样整个吊在了她的左臂上。

瑶依还没来得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看到黑暗中有几点细小的光点,正怯怯地盯着他们。

这些光点多数是蓝色的,也有一些是红色的,看上去都象是被黑暗囚禁了太久的野兽,正跃跃欲试。

瑶依早猜到鱼怪会给她出难题,她没有惊慌。

小棉紧紧拽着瑶依的袖子,一动不动。

鱼怪看瑶依没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倒有点乱了,忙解释道。

这时间之塔有一部分和地府相通,地府……有的亡灵……可能会跑进来……怎么?这样的事地府不管吗?瑶依先是一惊,跟着却苦笑道,我明白了……这也难怪!这一路上碰到的种种怪事和知羽从前对瑶依说的只言片语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渡云阁里是有猫腻的,这谁都知道,在渡云阁里玩猫腻的人都是从地府升上去的人。

地府,这个十万分重要,却谁都不想提及的部门,谁能说清楚它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知羽肯定知道这些乌七八糟,他的抱怨和逆反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些家伙在这个地方,赛莲知道吗?瑶依问。

这个么……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她对这些和她没有关系的人没什么兴趣,这群家伙跑到这里来应该不是她安排的,她只是不过问这中间的事罢了。

瑶依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心平气和地问,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鱼怪和小棉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时间都傻了。

那些光点闪烁着,一个粗糙的声音反问,你们是什么人?瑶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转身一让,指着那鱼怪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焰湖神龙的部下,是天界的神兽,就算是天庭中的高官也要让他三分!此言一出,底下一片私语声。

鱼怪也慌了,却说不出什么来。

瑶依回头小声对他说,你本来就是,如果帮天庭立点功,以后也还能是……你们怎么证明?有一个声音冷冷地问,我们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瑶依下了下狠心,掏出了焰湖龙珠……在龙珠的光芒下,他们看到无数张扭曲的脸,那是无尽的岁月和苦难雕刻而成的,但是在龙珠照耀的地方,所有的面容都透出惊奇和希望。

龙珠一闪,又回到瑶依的怀中。

我们认识这个……我们可以相信你们!在黑暗中,那些光点慢慢在瑶依面前聚拢。

在这个过程中,鱼怪一直盯着这个白衣仙子。

他慌了,这一次是真的慌了。

你要干什么?鱼怪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瑶依说,帮助他们,就像帮助被赛莲囚禁的亡灵一样。

这对你也是有利的,你忘了吗?有一声音问,离开这里,你们能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个……瑶依想了想,说,按说你们是不该被放到大街上没人管的,但是……你们是从地府到这里来的吗?瑶依问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鱼怪几乎当场就傻了,但是这问题已经问出来,就不可能再收回去。

那些闪烁的光点跳跃起来,争相发出古怪的声音。

这些声音里有很多已经沉默了几百年,这一开口,说出必定是尘封已久的隐情……知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赛莲慢慢转身,背对着他们。

那个通往地府的洞象就在他们面前,它静静等待着。

知羽摊开双手,他的左手上是那个破碎的瓷娃娃,右手上是娃娃的珍珠。

那你还想不想知道如何击碎这珍珠?知羽问。

赛莲没有转身,只是说,知道了,不知道,结局都是一样的。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知羽愣了片刻,慢慢收紧了右手。

赛莲,这赌局是你设的,最后你又不要了……赛莲听出他话里有话,低头不语。

瓷娃娃看着知羽,那眼神似乎在说,我想回家,又似乎在说,就这样了吗?那颗珍珠这个时候变得无比温润,象一个小小的月亮,娇柔地躺在知羽的手心里。

知羽想了想,走到赛莲身边,去拉她的手。

赛莲的手冰冷如从前,死死攥着拳头,她依旧不看知羽。

你别这样,我没别的意思。

知羽这么说着,却觉得心如刀绞。

他举起那颗珍珠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个,我想让你留着……那我的娃娃呢?她终于说话了,居然还带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娃娃……知羽长出了一口气,一字一字说,只要你等,娃娃会回到你手上——知羽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赛莲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没有深究,只是迅速地安静下来。

陶知羽,我老实告诉你,这塔离第二次坍塌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还是抓紧时间走人……我知道瓷娃娃你也不能留在身边,那就把那珍珠留着……知羽迟疑了一下,说,不行,你还是得告诉我你最后会怎么样。

不然我大老远跑来难道是帮你拆房子来了?赛莲却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但能自保还不会连累你。

知羽沉吟半晌,能告诉我吗?不能,赛莲冷冷地说,我们现在各为其主,说到底是敌对的关系,我的事你不好多打听?知羽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谁想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伴随着这串声响,还有些个古怪的呻吟声一起掉下来,一时间知羽还以为回到了地府的大刑堂里!知羽和赛莲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扑向这个空间的一个角落。

知羽只觉得一阵烈风迎面刮来,整个通道里都回荡着古怪的声音,知羽几乎睁不开眼,他抓住赛莲的肩膀大声问:怎么了!有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赛莲的语气恨恨的,不知道是瑶依还是那个小丫头……不是有那条鱼怪跟她们吗?瓷娃娃说,她们不懂什么不该动,他难道也不懂吗?知羽说,瑶依大约是不信任他……也难为她们了。

赛莲却说,谁知道呢,谁知道那个怪物又想耍什么花招!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好想个办法!知羽几乎是在喊,但他听不到赛莲的回话……不管赛莲因为什么不回答,知羽都不能再这样凭空等着。

他迅速地调整思维。

他所得到的信息已经很多了,如果能冷静下来理出头绪,未必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地府和时间之塔之间有着复杂的关联,但是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关联呢?除了赛莲、红眼睛和鱼怪,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中间的秘密?知羽很自然地想到,地府的高层会不会有人知道时间之塔的这条特殊通道,甚至和红眼睛有特殊的联系……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地府里藏着的秘密只怕不会比时间之塔要少,而知羽平时看不上眼的那些大领导也不只是不敢事实招人烦这么简单的了……而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他们派知羽来调查时间之塔可就另有深意了!知羽心里正乱着,忽然听到瓷娃娃说,你到地狱里看过吗?瓷娃娃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知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她举到了自己的肩头。

地狱和地府并不完全一样……知羽回答,地狱隶属于地府,是亡灵上刑的地方,那里没有我们的事情,我当然不会经常去。

不过也去过。

那你有没有见到过那些犯了重罪,却暂时无法判定刑罚的亡灵?你的意思是……知羽心下一凉,他知道瓷娃娃的意思了。

地狱里有一个很特殊的牢房,专门用来关瓷娃娃说的那类亡灵。

按说那一个很有几分机密意味的部门,知羽就算是冥使也不该去看的。

但是有一次他替秦墨昭送一份特殊文件,正好经过那里,巧的是那一班的看守居然喝高了,大开了隔离通道的门在那里和亡灵斗嘴。

知羽当时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觉得好玩,就凑过去看了两眼。

那些个亡灵个个披挂一身的锁链,数都数不清楚。

他们一个个眼睛发绿,充满仇恨地盯着那个不着调的看守。

如果不是还有牢笼的拘束,知羽确定他们会扑上来把那看守撕个粉碎。

知羽也知道,有的事情他不该多问,所以没有过久地逗留。

第二天那个看守也下地狱了,大家还议论过一阵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地府的秘密( ) 知羽飞快地说,地府里这样的亡灵身上都是有标记的,他们额头上应该有邪火烙出的疤——有。

瓷娃娃很干脆地回应道。

知羽心里有底了。

鱼怪简直要疯了,你这是干什么?抽风呢!瑶依冷冷地说,碰都碰上了,还能怎么样?他们都是从地府跑出来的,难道我还有权利他们剐了?这个地方你把他们剐了又能怎么样?过了一时是一时,以后的事不能以后说吗!瑶依知道和这个大怪物是没什么理可讲的了,她只有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小棉哪里见过这么多鬼魂在身边飞来飞去的,早吓得眼睛都不敢睁了。

鱼怪想了想又说:你不是真的以为自己能控制这些从地府跑出来的野鬼?瑶依转身,冷冷地看着鱼怪。

不是控制。

谁也不能控制谁。

但是我想我能帮助他们,因为帮助他们就是帮助知羽。

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早看出来了,我是喜欢那个姓陶的冥使,我本来也不用跑到这塔里来的。

我来了就是为了救他。

现在地府里有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我们在这塔里做的事稍有疏忽,出去都会被人当了把柄抓去。

我不能让知羽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鱼怪刚要说什么,瑶依又开口了。

至于你,你当然懂的比我多,但是我无法完全相信你,因为你一直盯着龙珠。

有很多事我要自己做主了,你别想趁火打劫。

话说白了,鱼怪反倒有点发毛,有点不好意思还口了,只能干呆在那里。

此刻他们就站在这片空间的中间地带,那些鬼魂在他们周围穿梭着,看去就象是把他们包围了一样。

先前那个嗓音粗糙的老鬼则跟在他们旁边,也不知道是要随时为他们效命还是在监视他们。

老鬼说:我们知道你们说的那个红眼睛,找到他并不难。

如果我们都上,至少能遏制他一段时间,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杀了他……别杀他!鱼怪一着急,声音都变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死了我怎么办?你们这群棒槌!瑶依忙说,你千万别生气,他被关在塔基里很多年,也受了不少苦,这时候脾气暴躁点也是正常的……你们别将红眼睛致死就好。

老鬼似乎不是很高兴,那难道还要留着他?你知道他是邪道中人……我们还不是被他们一伙的害得这么惨!瑶依赶紧抢在鱼怪之前说,他原先也不是邪道中人,他也是受害者啊——他原来还是神龙的部下呢。

大家都是苦命之人,何不互相通融?老鬼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也不再吭声。

忽然有一个很细的声音说:如果发现了……别人,我们该怎么办?瑶依心里一惊,什么人?是不是一男一女?男的着白衣,女的象个青面僵尸?好像……是的。

谢天谢地,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找到他们了。

瑶依长出了一口气,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们,或者让他们来我们这里?老鬼警觉地问,他们是什么人?和你们是一起的?这个时候鱼怪说了一句很聪明的话。

你们就问他们好了,我们怎么说也没有他们说的清楚。

周围的风声越来越大了,瑶依甚至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鱼怪说,你这个小仙子,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师父是谁啊?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还是在这个时候……我就问问,不行吗?说不定我还认识他。

瑶依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师父是茗远真人。

那你是不是有个师兄叫莫淮的?瑶依一惊,你怎么知道……你果然认识我师父?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拜师的时候莫淮师兄已经离开师父了,我们并没怎么相处。

这就对了。

鱼怪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什么对了?瑶依警觉地问。

你师兄现在住在焰湖,我大约是见过他的。

鱼怪说,我没见过你师父,不过从你师兄的作风上我也能猜出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瑶依不知道鱼怪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也懒得和这个怪物争辩什么,只是护着小棉,静静等着老鬼的信息。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些可怜兮兮又恶狠狠的野鬼值得她信任。

瑶依当然也在克制着自己的这种情感,她怀疑自己有点同情心泛滥。

不过这个时候的她显然比先前心情要好得多。

地府里没有傻子。

知羽这个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到什么地方都很注意观察细节,这样看来当年他对赛莲的注意也不完全是个巧合。

谁都知道地府里有猫腻,包括审查组的人。

齐安安不是不想查,但是真的是没有证据。

地府里出了搞小动作的高手,齐安安有次半开玩笑地对知羽说,某人的小动作做得跟玩杂技一样,可以登台演出了。

知羽当天心情也不好,随口就回了一句,搞得这么高难度,只怕就不是什么小动作了。

这句话说出来,让所有的人都沉默许久。

其实那个时候,知羽就开始留意地府里一些不太正常的细节,包括那次无意中看到的特殊犯人。

那个不着调的看守进去了以后,他没有和同事聊着个热门话题,而是装作落下了前一阵子的一些文书处理工作,埋头在那里胡写,耳朵却灵敏地捕捉着那边的热闹。

这事闹的,也太离谱了点?这个位子上的看守难道不该是优中选优的吗?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误……是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谁认识那个看守?没有,咱们跟他们干的事差太远了。

互相都不经常走动的,再说地狱那是什么地方,请我去我都不愿意。

有一个好事的把话头压低了,你们说,那兄弟会不会是走后门就来的?看守重要犯人当然也是个机要岗位,不是谁都能上的,如果熬够了年限,以后的日子当然也是相当不错的。

可是有人说,不会。

这个位子也太险了点,别说能耐不够,就是胆子小了那么一点点,也不行啊。

别的地方走后门都有可能,这种位子,我看不可能。

这话说的有道理。

又有人说,也许是在那个地方呆时间长了,心里憋屈呢。

他当时不是喝多了吗?这也是个可怜人。

这话也有道理。

一个有点愣的人却说,咱们这里也不是一味逼着干活的地方啊,压力不是没有,可是轮班下来就好了,回去自己轻松一下呗。

休息时间都是上边订的,没累着谁?心理压力咋就这么大呢……这话说出来不要紧,大家先是沉默思索,跟着脸色都变了变。

终于有人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咱们自己还忙呢,谁有心思管那么多?快着干事,要不上面催的时候又要傻眼了……于是大家散了。

知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大家这场闲聊为什么这么草草收场。

有的人说的确实在理,地府说到底是个干事的地方,这样重要的看守位置确实是不能走后门的,如果真是因为后门出了事,牵连的人太多,是在不值得。

实际上地府在这方面的选人制度是很严格的,就连不良嗜好都要考虑在内。

这就是说,那位倒霉的看守不可能是因为一贯喜欢喝酒而闯了祸。

他也不会不知道地府的规矩,这酒八成是闷酒,心里实在不痛快了,不喝几瓶简直要活不下去了……地府的聪明人难道还猜不出来,这个家伙十有**是被卷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里——说是见不得人,其实大家心里也未必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事。

地府里总有些个玩私权的人,地府的权力这么大,这也在常理之中,大家都习惯了。

只要不把自己闹进去,很少有人去较这个真。

但是,谁也想不到,在囚禁要犯的这个环节里也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不是走钢丝吗?在这样的环节里弄猫腻,一旦出了事就无法收拾。

有谁,或者说什么样的人会敢于走这么够呛的一条道呢……周围的风声没有刚才那么刺耳了,知羽听到一个很轻的声音在问:你们认识瑶依仙子吗?认识。

知羽听出来者并没有恶意,便说实话。

那跟我们来。

知羽看到一团绿色的光正在他们的面前点亮,那意思自然是叫他们跟着走。

赛莲冷冷地说:你们先等一下,我们有话要说。

说完一挥手,一道蓝色的屏障就把两人和瓷娃娃罩住。

你会这个?那刚才为什么不用?知羽问。

这个只能隔绝声音,承受不了什么力道。

他们要是看到我们故意防范,一时激动一起冲过来……我们先不说这个。

赛莲沉了一口气,慢慢说,往地府去的路就在跟前,你没有必要和他们走着一趟。

瑶依既然连他们都差遣得动,那她带着那个小丫头离开也不成问题。

你再去,折腾来折腾去的反倒耗费精力,而且也没有什么必要。

知羽苦笑,这大约是他认识赛莲以来,她把话说得最直白的一次。

知羽原本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决定就这样回地府了?却觉得这个时候和赛莲吵这个实在耽误时间,就说,我觉得来找我们的这些鬼魂来历蹊跷,想顺便查一查。

赛莲的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

是来历蹊跷,要不也不会在我这里出现——陶知羽,你这冥使做的够尽责的啊,当心点可别累着你!这个冥使不是我想当的,这个你该比我明白。

知羽叹了口气,说到底,很多事你还是不想告诉我,不愿意和我商量。

我只有自己去查,谁让我这么倒霉,被这么个工作摊上……赛莲咬了咬嘴唇,陶知羽,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陷入险情?你总要去管那些……你该知道的,有的事情该躲着,把自己掺和进来了是会犯小人的!知羽笑了笑,那你的事呢?赛莲愣了愣,沉默下来。

你到底没说出来我总要去管哪些事。

不是我知道,是人人都知道有的事情还是躲过去的好,我也不是没躲过事。

但是有的事实在是躲不过去的……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第一百二十七章 渡云阁是地府的天下( ) 梁大人……怎么样啊?那个……朱大爷那里我去过了,那个……他们说朱大爷忙呢,死活不让我进去……朱大胖子忙?忙什么?他平时掉张纸都不愿意亲自去捡的人,有点活就分给别人了,忙个毛啊……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个笨蛋,一定是沉不住气跑到焰湖去了。

梁奇已经心花怒放了,却憋出一副正经样子来,一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

朱焦再怎么精明,到底还是中了梁奇的圈套。

想当年在地府的时候,季航是冥使,朱大爷直接参与审判,就连最窝囊的杨雪舟也是个文员中的小头头,而梁奇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狗腿,到处给人家端茶倒水传信跑腿。

梁奇其人什么地方都过得去,也不觉得低头是件难堪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永远给别人陪笑脸。

这样说好了,昔日同在地府的那几个人里,季航是后台最硬的,杨雪舟是最安分的,朱焦是最贪最怕出事的,而梁奇才是计谋最多的。

梁奇自觉已经很会装孙子了,谁知道季航还是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没他的份了,好在季航没有对大家明说什么。

渡云阁这么大,自从离开地府,他们这几位也少有时间凑在一起,朱焦和杨雪舟也不象从前那样能比较准确地看出季航的好恶了。

这就给了梁奇机会。

不用多解释,正是他们这个小圈子在操控渡云阁,而这个小圈子的真正的头目却不是梁奇一干人能随便见到的。

实际上,老大只和季航这个亲属单线联系,下一层的人都是从季航那里得到指示。

在这个意义上,季航就象征着老大。

到了渡云阁以后没多久,季航就很少来找梁奇了,这中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季航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呢?知羽和他做同事的时候就明里嘲笑过他,说他是个草包,而且是纯的。

梁奇也没看出来这个猴儿一样的家伙有什么特殊的洞察力。

可不管怎么说,他就是看出来了,梁奇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渡云阁被封锁,这个机会就来了。

和在部门里的多数人不同,梁奇不是个过一关算一关的人。

在别人觉得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梁奇则悄无声息地把这件事情里一切不同寻常的细节都记在心里。

这其实是一种很简单也很恶毒的手段,经常能出其不意地灭掉挡路的人。

梁奇保留了这个习惯作为自己的光荣传统,而且颇为此感到得意。

所以知羽出走,渡云阁封锁,连同关于焰湖的那写扑朔迷离,其实心里账目最清楚的人是梁奇。

在别人把信息当笑话听的时候,他已经不声不响地研究起为什么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笑话。

梁奇懒洋洋地拉开一个很大的抽屉,把里面所有的文件都取出来,然后埋头在里面捣鼓了一番,竟撬起一个很小的夹层来。

那夹层里放的也是文件,自然不是很多,上面的字都跟苍蝇脑袋一样大,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楚。

梁奇早早地就感觉到地府关于芙蓉眼的传闻不一般,已经给这个特殊事件留了专位。

瑶成还是和以往一样,时间差不多了,就匆匆离开。

埙看着他走远,自己也转身往焰湖去。

朱焦应该是被那位仙人带去安顿了,杨雪舟自然是听从老者安排。

他们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就不会再往太远的地方去,免得失了先机。

埙估计他们就在这一带的山上。

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都不敢把我怎么样……这样想着,他笑了笑。

今天竟有点阴天,湖上也显得有几分阴冷。

其实焰湖没有太炎热的天气,却也不经常看不到太阳。

埙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湖水。

湖水看上去很寂静,埙甚至听不出任何气息——难道神龙出去了?焰湖一带是一片保留得很完好的地段。

这块地方自盘古开天辟地以后没多久就是这个样子了,那时候好像好没有地府呢。

龙族的正统早早地就在这里安置下来,从此再没有谁敢碰这个地方一分一毫,就连一些珍奇的生物也在龙族的护佑下保留了上古时期的样子。

这地方看上去粗犷甚至有几分荒蛮的意味,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人愿意跑来。

很少有人知道,焰湖一带其实相当于一个规模巨大的秘密宫殿。

龙族对这一带的河流走向其实精心修缮过,附带着还弄出一部分地下建筑来。

经过上万年的调整和维持,焰湖暗藏的华丽和繁复已经无法想像。

埙不需要想像,他正是龙族的成员。

焰湖的特殊构造是龙族的秘密,只在族内公开。

也许神龙已经从湖底的那条暗道离开了……他也许去了什么地方,埙站在湖边这样想。

神龙永远是神秘的,就算同是龙族,埙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要说心性纯澈的埙,就连聪颖异常的重月龙女也不敢随便揣度神龙的意思。

埙站在湖边,微风吹过来,他想到很多事情。

这个红衣少年似乎来了点情绪,不知不觉竟倾诉起来——你怎么总是这么高深莫测呢……连我们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要干什么……当年重月姐姐几乎被天兵劫走,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你不就在湖中吗?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为什么无动于衷……瑶成说他的师姐有难,火烧眉毛一样地来找我……其实重月姐姐到现在还不知道过得到底怎么样……我们分别的时候她说不让我再去找她,我怎么也想不通,难道也是因为你的怪脾气……罢了,事情正是闹过来了……你也已经出过一次面,我倒不信后面你能把自己撇个一干二净……我看着呢……你到底要让这些事如何收场……埙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也没什么意思。

瑶成既然来求我,我便不能将他糊弄回去。

说完便探手入水,慢慢搅动起涟漪。

湖上立刻有了一种特别的光泽,把一片天空都映得神采流转……埙默不作声,静静观察着湖面。

不过一会儿,湖上浮起一片精致的叶子,颜色艳丽如霞光,却又薄得透明,似乎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那叶子随着水的走向,慢慢向埙飘过来。

埙只安静地等着,眼看它一点一点靠近,不过一伸手的距离就能掌握,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很轻的脆响从湖的中央传来,那片玲珑的叶子一下子沉了下去。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那湖面已经肃然。

埙的脸色变了变,慢慢站起来,喃喃道,原来你在……湖中心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我很少不在。

埙一时间感觉有点尴尬,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依然是神龙先打破平静。

你明知道天庭一直要拿你,还到处乱跑?我是不是该把你送到牢里才是?这语气倒并不严厉,却听得埙心里几分酸痛。

天兵要拿我无非是因为重月姐姐的事……那件事你该知道的,并不是她的错……不都是你们的错,但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否则怎会这么容易就叫天庭抓了把柄?神龙淡淡地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也该知道人家的难处,总不能因为我们是……我没有那样想,姐姐她也没有那样想。

埙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这倒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明白的,当年我不帮你们自然有我的理由——过去的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说,你来也是为近期的事,说说清楚。

埙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经有点冒犯的意味,如果他不去烦神龙,他要怎么帮瑶成是他的事,但这样经过这点起落,神龙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

我需要云血枫。

埙这样说。

做什么?布阵,把朱焦限制住,然后大致查一查芙蓉眼的下落。

你觉得这么做能有什么用?埙笑了笑,你也不知道吗?我想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其实让渡云阁的人找疯了的那块三生石,那块和冥使陶知羽有关的三生石,它不是别个,正是那曾经让无数人望眼欲穿的芙蓉眼!梁奇留下的底子里清楚地记录着关于芙蓉眼和三生石的各种传说和事件。

这些东西里当然有一部分是无聊人士的杜撰,好在梁奇分得清楚什么是什么。

芙蓉眼第一次出现就是在三生石破碎的时候,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芙蓉眼第二次出现——其实并不是真的出现,而是进入大家的视线——就是那次出现的芙蓉眼重现传闻。

三生石破裂的时候梁奇还不是地府的人,到了传闻出现的时候,他和朱大胖子他们就都在地府当差了。

梁奇当时就为这个传闻到处折腾过,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个传闻的源头是给奈何桥做例行清洁的那个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就相当于一个里的看门大爷一样的,说起来也是不可少的,却没有多少实权。

地府的人都不太关心这么个老职工,也没几个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老太太每天的工作很简单,得到的信息也很少。

要说她能先知道什么,那只有一件事,就是每天都死了哪些人——亡灵都从奈何桥上过啊,她对那个地方最熟悉。

这就有的说了。

芙蓉眼无论如何不会是从奈何桥这一边流失的,这条路每天都有大量的亡灵进来,地府的管理工作做的就很全面,就是个蚂蚁爬出去也能给发现。

唯一有可能让芙蓉眼流失的地方就是忘川去焰湖的那条路。

如果真的有芙蓉眼重现的传闻,为什么不是从那边的人那里传出来的,倒是从这么个老太太这里散播的呢?梁奇怪当年就留了这个心眼,他装作没事闲的,和那个老太太聊过一次天。

几句寒暄以后,梁奇开始进入话题。

奶奶,您知道吗,传说芙蓉眼重现啦!您知道什么是芙蓉眼吗?老太太得意得笑成了一个核桃,我怎么不知道啊?小梁你可别小看人,你知道这芙蓉眼重现的大秘闻是谁发现的吗?谁啊?梁奇装傻。

我——您?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不可能了?看不起奶奶?我告诉你,这芙蓉眼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最早看到的几个人里,我知道这都怎么回事,我知道的多呢……恩?这么看来这中间还真有点意思……梁奇忙说,哎呀,真没想到……我可是只听别人说了,我自己都没见过那芙蓉眼到底是什么样的。

奶奶你给我说说呗?这番话当然要配一脸的敬仰。

梁奇戏演得不错,老太太高兴了。

要说这芙蓉眼呢,就得先说三生石,要说三生石呢,就要提那些年出现的一个怪女人……梁奇怪就是这么知道了那个照不出前世和来生的女人。

据老太太说,那天她刚好在做清扫,就看到了那个怪女人站在三生石前的样子。

那个女人……其实还比较年轻呢,长的也还俊,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这里来了。

她那个眼神哪……我说不上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姑娘……梁奇没兴趣听这些边角料,奶奶,她有没有什么……很有特点的地方,叫人一下子就能认出来的那种?老太太想了想,哎呀,这个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我都多大年纪了?不过……她好像……脖子上有个什么疤什么的,反正是这么个东西……这个可以先记下来,以后再看……梁奇知道,老人不能逼,你一着急,她还不给你讲了呢!倒不如耐心一点,知道多少算多少。

那么这老太太又凭什么说芙蓉眼又出现了呢?第一百二十八章 渡云阁是地府的天下( ) 那么这老太太又凭什么说芙蓉眼又出现了呢?我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经过梁奇的连哄带闹,老太太竟说出这么一句让人愕然的话。

梁奇当场就傻了,老太太倒不看他,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就是前几天,那个女人又来了——应该是她的下一世。

还是那副神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你想那芙蓉眼是怎么没的?你们年轻,对那阵子的事都不清楚,芙蓉眼是和那个女人一起消失的……你想想?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地府的多数位置都换了人,现在的班子里见过当年那个女人的屈指可数,而且也不会去和亡灵直接打交道。

这样看来这老太太说的倒也不一定不是真的。

梁奇想了想说,那您还是没看到芙蓉眼哪,那女人来了也不一定带了芙蓉眼……他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就挤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小梁啊,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这么想还是把那个女人当了普通的亡灵。

她能带走芙蓉眼,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她没有来世,再投胎会变成什么呢?芙蓉眼那样的神物要是落到了那个正经地方,定然是光明正大的,能给大家知道的;要是落到邪处了,那也是会引起点骚动的,哪能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的……芙蓉眼这么多年没有消息,那还不是在她身上要我看哪,她就是个……后面的话就很不着调了,全是些个三姑六婆的猜想,充满了无聊到及至的酸腐味。

梁奇只有跟这哼哼哈哈的,凑合过去完事。

说到底这个老太太就是个一般的老太太,你还能指望她告诉你什么呢?不过说真的,这个老太太的话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关键是她提出了两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能带走芙蓉眼,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她没有来世,再投胎会变成什么呢?梁奇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您看着她过了奈何桥,怎么不和上面说呢?这可是大事啊——老太太的回答再次吓了梁奇一跳,你怎么知道我没说?我当天就说了,要不地府这些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议论芙蓉眼……寂静。

神龙终于开口,你也知道了……埙笑了笑,你还把我当个小孩,我早就不在你的羽翼下了,你还当我什么都不在意?神龙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任何人都不在我的羽翼下,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关心这样的事。

你从前都把这当闲事来看的。

是啊,从前是这样。

龙族正统的小王子,他为什么要去关心那些乱如麻的事情呢?谁敢动他?谁敢对他不客气?可惜这样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太久。

埙苦笑,看来你还把我当作出事之前的那个小孩子,我的智慧在你心里就停留在把重月姐姐从天兵手里带走那个层次。

即便你能把重月从天兵手里带走,她现在也还是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

你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呢?神龙的语气淡淡的,却一字字敲在埙的心口,难道就是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就是永远不能进入神界,只在那不大的一方店铺里做一个为凡尘还愿而劳苦的瓷娃娃?那也比叫天兵剐了强?谁都会想到这一句,但是埙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那遥成的师姐瑶依呢?把她救出来,在你眼里也是不值得的吗?神龙说,看来你搅进这件事纯是因为茗远真人手下那个仙子?埙想了想说,主要是为她,但是我和瑶成也都不想放下陶冥使不管。

能救就一起救上来,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能救就一起救上来……神龙重复着埙的话,那欧阳赛莲呢?你们要不要把欧阳赛莲也救出来?埙的脸色微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重月当年犯下重罪,你不惜帮她逃走,原因不过有二。

其一,她是你的亲生姐姐,你放不下手足之情;其二,你觉得她并没有犯太大的错误,主要是制订天条的那群老家伙吹毛求疵,天庭又非要维护那点面子,对不对?埙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神龙说,这样说来,你们一样要救欧阳赛莲。

埙皱起眉头,显然是不愿意神龙把自己的姐姐和一个掠夺亡灵的女魔头相提并论。

你不用这副表情,听我给你说说清楚你就知道这中间的关联了。

你们第一要救的是瑶依,可瑶依是为陶知羽才陷入危险的。

那陶知羽呢?他是为了欧阳赛莲才陷入危险的。

这便是一条缠不清楚的情链,这你总明白?埙心里嘎巴一声,你的意思是,如果陶冥使不脱险,瑶依仙子就不愿出来,而陶冥使却是下了决心要……这就是说……你现在明白了吗?你和瑶成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埙显然还不能完全接受这样一个局面,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你们只是要救瑶依,那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这一次的经历对瑶依那孩子来说,就是历情劫。

这一难是仙家修炼必定要经历的,早不来晚也要来,她的危难全是为对陶知羽的留恋所生。

平安过情劫的诀窍很简单,那就是放下,只要不留恋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如果不是陶知羽自己也纠缠在情愫里,瑶依一旦想明白,他们两个人都会平安无事——你也知道,很多事我已经帮陶知羽摆平了,现在就看他自己的了。

埙明白神龙的意思了。

仙人必定经历的劫难很多,但都有一个特点,或者说应该叫做规则,这劫难一定要修炼的仙人自己去解决。

旁人插手不是说帮不上忙,但是后患无穷。

瑶依如果是在经历情劫,他们就最好不要插手,因为这是她的修仙之路上必须要面对的,谁也帮不了她。

如果瑶依想通了,如果瑶依能放下知羽,她就能全身而退。

如果不能,她就会和知羽、赛莲还有塔中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就凶多吉少。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梁奇在地府给别人当小二子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条件去追查什么事情的。

他只有听,只有记,只有自己推测。

那个老太太他离开地府以后就再没有见到过,也没有必要见。

在渡云阁里,梁奇算是个有位子的人,但是他比先前表现得更二。

他的标准就是,只要不比杨雪舟更傻就行了。

安顿了一段时间以后,梁奇的触角开始伸向他工作能触及的一些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在档案方面管事的人,梁奇对他们很是殷勤。

梁奇当然也收集了关于冥山的所有信息,他知道这些怪事上面都是知道的。

上面到底有没有查清楚不说,总归还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有这么一个真理,将军队伍里也有二百五。

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而梁奇则把它用得很好,因为他找到了天庭里管这种档案的一个二百五。

经过一番磨叽,梁奇居然还真的撬开了人家的嘴——你说的是那个什么冥山的事?那个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也许过几天那一阵子的文件都要被清理掉了。

梁奇本来想说,那说说就更没什么了,想了想却换了个方向。

这么说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啊,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不重要——你以为我是跟你逗呢?那我还真得给你说说,到底让您梁大人看看这是不是个稀罕事情!我还告诉你,这文件一销毁,别人以后还没地方知道了呢,只能来求你老哥哥我啦——梁奇适时睁大了眼睛。

这个冥山啊,其实根本就不是个荒地——那奥秘都在山洞里藏着。

天庭要把冥山铲了,就是因为怕那个山洞里的东西暴露,明着说是要推平这山,其实是在转移东西。

为了转移一个东西把一座山都给推平了,这里面还真有些让人咋舌的情节。

你知道不知道很多年前的重月龙女和龙魂?我给你说,那山洞里藏的东西就和重月当年犯事有关。

其实当时重月龙女到底该不该定罪,上面是有争议的,争议的核心呢就是这个东西。

其实下命令抓龙女也是很仓促的,说是上面闹起了拉帮结派,有人先下手为强了,就把重月龙女给搭进去了。

那就是说……梁奇确实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怪不得下令铲平冥山那么仓促,看来也是帮派斗起来了,怕慢慢过手续会失去先机?这个嘛,是这样——档案二百五自作聪明地分析起来,天庭一向最注意面子,命令没有下达之前,大家是要商量的,有什么说法有什么证据都要一点一点地查,这就是为什么天庭办事情总是很慢。

不过一旦命令下达了,哪怕是错的,上面也不会收回。

当年重月龙女的事就是这样,命令一下达谁也不争了,因为争也没有用,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次是没机会了,想争也要等下一回了。

那……原来说起的,冥山山峰上的那对鹰……那对鹰啊!那对鹰是有意思——不过这个天庭的档案里可不记录,你要是查他们,得去地府。

梁奇愣了,二百五很满意他这个表情。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那对小畜生是有背景的?我告诉你,什么背景也没有,就是最普通的两只鹰而已——不繁殖?寿命太长?那都是受冥山地气的影响,没什么奇怪的,要不怎么说冥山留不住动物呢。

不过也有不一般的,那对小畜生不就是吗?就在那个地方安了家了。

他们这点事情都是命里的定数,这个你比我懂。

二百五知道梁奇原先是在地府干事的。

梁奇想了想,决定冒一个小小的险。

我们当年在地府的时候,对这冥山还有点别的说道,有人说这冥山上的事情……和那个什么芙蓉眼有关系。

二百五反应了下,芙蓉眼?哦,芙蓉眼啊——你说的就是那三生石裂开以后的那个?后来还神秘失踪,还有个女的没有前世没有来世的那些事?这个么,你说它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

这点关系也不算大,就那么一点,随便你怎么想啦。

那还是有关系。

梁奇想,和地府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你们都知道芙蓉眼,这能没关系吗?芙蓉眼啊,三生石的,天庭的人倒不是不知道,但是不会象地府的人那么熟悉,除非他们介入调查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重月龙女( ) 果然——冥山山洞里的东西,和芙蓉眼有那么点瓜葛……明白我的意思?不明白?我是说,冥山哪……这个……二百五想了想,忽然提起三生石来。

三生石的来历你知道?这个三生石上面也没明着给我们说过什么,梁奇实话实说,我们隐约听到过一种说法,也不知道有多可信——说是这三生石原先是龙族的宝物……这三生石原先是龙族的宝物,自上古时期就是人家龙族正统血脉的见证。

其实梁奇哪知道那么多,这个二百五为了出这点风头,忙不迭的把竹筒里的豆子全给倒了出来。

这个三生石最早也不叫三生石,叫龙鳞鉴。

据说是最早的龙族成员各取自己脖子上的一片逆鳞,然后送到深海的火山眼里炼造的。

这个东西在龙族手里的时候就是两个作用,第一是确立嫡传正统的地位,第二是召唤天下所有水域的龙族相聚——你听到的是不是这个?梁奇使劲憋住笑,一个劲的点头。

又问,那后来呢?二百五凑到了跟前,声音一压,后来天庭不干啦——梁奇似乎猜到什么,二百五几乎要趴到他耳朵上,龙族反正是上古的贵族,天生的神。

他们占据了所有的水域和仙界重要的那些地方,日子过的也安逸。

这时间一长了,龙族就越来越壮大,族群的实力也越来越强——天庭还能不着急?还真是这样。

天庭一直很尊崇龙族,但是如果有一天龙族威胁到了天庭的权威,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天庭一着急,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就跟龙族当时的组长这么说,‘哎呀,老龙王啊,听说你们族里的那个龙磷鉴很神的呀,能不能让咱们饱饱眼福呢?’就这么哄着把龙磷鉴给弄到天庭了。

梁奇听出奇怪的地方,这个……龙族把龙鳞鉴送到天庭让上面看啦?那毕竟是人家的宝贝,怎么不能天庭的人去龙族那里看呢?这你就不懂了——其实这也是天庭畏惧龙族的一个重要原因。

龙族有两个特点,第一很团结,第二很神秘。

他们认为对龙族很重要的那些地方,是谁也不让去看的。

放龙鳞鉴的地方当然很重要,他们不会让族外人去。

那你说到什么地方看那个宝贝好呢?自己的地方不让人家进,别的地方又看不上眼,那只有往规格最高的地方送,那不就是天庭吗?然后……天庭就扣下那龙鳞鉴不还了?天庭用了点计策……这个我就说不清了,估计有点那个。

结果反正是把东西给弄到了手。

那龙族还不得反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能善罢甘休吗?按说是不能的,不过当年的老龙王有点软,不够霸道,还有就是……谁想这个二百五又露出了那种黏糊糊的笑,龙族也有把柄给抓在了天庭手里——什么?龙族也……你猜猜,这把柄是什么?猜嘛……梁奇赶紧两眼发直。

二百五很猥琐地笑了笑,一字字说,这个把柄不是别的,正是重月龙女的身世!重重夜幕之下,埙独自转身,背向焰湖而行。

夜风有点凉,他竟打了个冷战,完了他就感到一种苦涩在喉头翻涌。

这个滋味可是很不好受的,这个红衣少年很久都没有这样了。

自从那个已经记不清的年代过去以后,自从那场有始无终的战役销声匿迹之后。

时间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就戛然而止——是埙自己的时间,而不是别人的。

他从此游荡在山野之间,看着别人的匆忙。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消沉中,他觉得这个世界和他没有关系了,他也没有地方可去。

他觉得自己和孤魂野鬼一样了——不对,孤魂野鬼还有地府的人定期搜查带走呢,他,谁管他呢?他也不能随便露面,很多时候甚至需要躲着别人,这样是怎样的日子?后来他就遇到了瑶成。

那时候瑶成还没有得道飞升,只是跟在茗远真人身后的一个小孩子。

茗远真人到焰湖一带会朋友,一会就是几个月,小瑶成不侍茶的时候就跑到外面去玩,一片比霞光还要绚烂的红色烫伤了他的眼睛。

只是个小孩子,埙对自己说,陪他玩一会儿,看他很孤单呢……那个时候埙自己大约都不知道,真正孤单的是他自己。

其实埙又何尝不是个小孩子?他们就这么玩玩闹闹的,这就是埙和瑶成的友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友谊有时候是件很神奇的东西,它似乎总也没有爱情绚烂,没有亲情宽广,它似乎最平淡,却也最容易改变一个人。

小瑶成被茗远真人带回仙山的第三天,埙竟去了雨花潭,与姐姐重月龙女相见。

后来神龙也知道了埙的下落,这个红衣少年终于摆脱了那层透明的隔绝。

很多人都不知道,茗远真人其实每过五十年就要到焰湖来会一次朋友,每次都带两个徒弟。

埙和小瑶成一起玩的时候,瑶成瑶依姐弟正是轮流给老神仙侍茶的小家伙。

到了埙第二次见到瑶成的时候,当年的小不点已经成了英姿飒爽的配剑仙人。

这个时候再想瞒着他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可能了。

而和师姐瑶依一样对原则几尽偏执的瑶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埙保留了秘密。

瑶成与埙是好朋友,但他从不去见神龙和重月龙女。

不见神龙是可以理解的,神龙还未必想见他呢。

而重月龙女却是和好脾气的人,埙想不通瑶成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这个好姐姐。

瑶成也无法解释。

他只是知道师傅曾对他们三令五申,不许去雨花潭——那个时候雨花潭当然不是空的,那是重月龙女的住处。

这是一件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对重月龙女的某些事,埙知道的还没有茗远真人这些旁人多。

他在族中确实是个倍受呵护的小王子,有很多事他都不清楚。

长辈觉得他没有必要知道,而他自己也不愿多问。

如果一定要埙说出什么来,他能想到的只有一样。

他和重月虽然是姐弟,但是族中对他们两个的态度总有着什么微妙的不同。

这样的区别是无法从表面上看出来的,但身处其中的人自然会有知觉。

这里并不存在什么重男轻女的问题,凡间陋俗如何能解释上古神族的行为……其实埙是很机灵的,他早就知道看似地位一样的重月和他有着什么不同——但是真正想知道这不同到底是什么,还是在瑶成拒绝去雨花潭以后。

他很快就知道了,这本也不是什么藏得太深的秘密。

族中长辈全都知道,他想知道也很容易。

埙在意图寻找芙蓉眼的时候就知道那必定是知羽和赛莲前世刻字的三生石,这不是偶然。

后面的那些情况,梁奇基本上都能猜出来。

天庭得了龙鳞鉴,但毕竟得的不光明正大。

龙族毕竟不好惹,太过招摇,万一把人家弄急了好不是自己吃亏?于是就放到地府里藏着。

谁想这龙鳞鉴还有照出人前世今生的功能,这就更顺理成章了,就叫了三生石。

在多数人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完了。

龙族吃了个哑巴亏,宝贝叫人家弄走,士气大减,族内人心涣散。

这个状况下不起内讧就不错了,当然不会对天庭有什么威胁。

但是梁奇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要不然就不会出现后来三生石破裂,芙蓉眼消失的事情。

更蹊跷的是,龙族再没有人过问过他们的龙鳞鉴——碎了也不来问,这不可疑吗?上古的这些贵族哪一家都不是好糊弄的,龙族尤其如此。

当初鼓动天庭把龙鳞鉴骗过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家伙。

他根本不知道,龙族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梁奇觉得,地府因为三生石发生的那些怪事搞不好每一件都跟龙族有着直接关系。

二百五不也说了,那冥山里藏了东西的,还有……二百五就是二百五,说话不过脑子,什么都敢往外漏。

不过梁奇喜欢他,这些信息烂在他肚子里也没有什么价值,不如让聪明人拿来用用。

从地府时候的小狗腿到渡云阁里一个根基不稳的官,梁奇一直在想,三生石的那点事总会闹出来的。

这样的事闹出来就是大事,至少要牵扯到天庭、地府和龙族的重要人物。

这就是机会,梁奇知道。

渡云阁是天庭的心腹,而渡云阁里的关键人物又多是从地府提拔上来的,这就是说,一旦真的发生什么,渡云阁一定会被卷入混乱。

这就是梁奇的机会。

为了这么一个机会他潜心等待,他绞尽脑汁去搜寻最齐全的材料,他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承受季航的疏远……梁奇远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这一切他都记着呢。

他笑了,笑得很难看,不过很得意。

龙族正统,这是个比较敏感的概念。

打个比方,现在全国姓王的人有一大堆,刨除那些从外族改姓氏进来的,这些人应该有共同的祖先。

他们的祖先有了一群孩子,按照一般的规矩,嫡长子就是家族的正宗传人,嫡长子的嫡长子也是家族的正宗传人,这就是所谓的正统传法,就这么一代接一代地传下去。

这样算来其实一个姓氏的正统始终只有一个家族,其他的则都是旁枝。

龙族也严格遵循着这样的规矩,龙鳞鉴永远在正统的手中,所有旁支的关系都一清二楚,同聚一处时所有成员进退皆有分寸。

刚才说过了,龙族是非常团结的,所以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聚集在一起联络感情。

按说这样的聚会应该所有家庭都到场的,但是随着龙族的壮大,有一部分的成员来的时候就不带家属了——因为他们的家属不是龙族。

最一开始龙族也和别的贵族一样,很讲究门户登对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和别的贵族一样放低了这个门槛。

最早龙族的婚配只能是龙女和龙的结合,到后来一部分龙族成员也和上古的其他贵族,比如姬氏遗贵结合;也有和些个身份特殊的仙人在一起的,到这个时候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天庭当然也乐得如此,他们只会促成这样的好事,而不会阻拦。

谁得到利益了谁心里清楚。

第一百三十章 重月龙女( ) 一般人都不会注意的是,这种看上去的宽容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奇早就看出来,不管是神界或是天庭,很多事就是表面上是一套,背地里是另一套。

如果真把表面上的美好当了真,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就那通婚这件事来说,天庭当然是希望龙族走下高高在上的位置,最好和普通的仙人一样。

龙族也不傻,自然知道天庭在想什么。

当天二百五的话就停在了重月龙女的身世上,然后就死活不肯往下说了。

梁奇估计这么个家伙大约不会如此有心眼,如果他不说,那八成是因为他不知道。

这就是天庭调查的一个盲区。

天庭可以查到重月犯了天条,可以派兵去捉拿,却不能完全掌握她的信息——确切地说应该是,掌握了也顾虑重重。

重月龙女的身世是龙族落在了天庭手上的把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天庭一定是掌握了相关证据的,但是这个证据不管是实物还是资料都不能归档,只能留给下面一个若有若无的说法。

梁奇原本几乎一帆风顺的探访在这里做了一个很长的停留,他在想。

如果要一查到底,弄清楚事情的所有细节,这当然是最好的,但这样做风险也最大。

梁奇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可是如果一点也不查了,那无异于前功尽弃。

这里就存在一个分寸的问题,查到什么程度收手最好呢?梁奇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的时候,陶知还在地府当那个脾气很不好,业务却很骄人的冥使,朱焦、杨雪舟和季航还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天庭和龙族潜在的对抗,埙是很大了才知道的。

相对而言,重月更清楚这中间的恩怨是非。

埙的印象中,重月还是想和他说这些事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也说不成。

现在想想大约是族中长辈不许她说。

埙和重月都是族中正统血脉,他们都是在龙族族长身边长大的。

重月稍大一点,比埙懂事很多。

小的时候,埙在内心对重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疑惑。

重月似乎有两副神情。

单独带着弟弟玩的时候,她是个顽皮又好脾气的伙伴,在长辈面前她就变得异常凝重,甚至有点畏缩。

他们都是在焰湖长大的,他们的长辈都经历过洪荒时代,甚至经历过人类文明的摇篮时代。

到他们这个时候,世界已经丰富一些了,却还停留在上古的朴素中。

他们都见过龙鳞鉴,那震族之宝。

族中唯一对这龙鳞鉴心怀过不敬的就是埙。

从小被娇惯着的他总觉得这个东西又笨又重,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好在这样的想法没有延续太久,他很快就知道了龙鳞鉴对龙族的重要性。

当天,掌族的老龙王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了他一件事……从此埙就成了龙族里对龙磷鉴最在乎的人,为了保护龙磷鉴他什么都可以放弃——这真是天意。

埙化作龙魂正是为保卫这龙鳞鉴……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天庭带走龙磷鉴并不象梁奇知道的那么简单,天庭和龙族因为这件事交过手。

刚一翻脸,天庭就后悔了,他们终于知道了龙族的实力,可惜有点晚了。

如果硬拼,天兵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龙族的,那只有用点歪门的办法了。

这个歪门的办法天庭也是无意之间得到的,龙族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族内都很好有人知道的事情竟然会被天庭翻出来。

那座看上去既不秀美也不险峻的冥山,正是两方相互妥协的结果。

其实如果不是出现了难以控制的局面,龙族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妥协的。

天庭骗走的不是别的东西,是龙族的根本。

这不是一般的挤对,正是明着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叫人怎么忍?自古就有触龙逆鳞着必死一说,那龙鳞鉴正是龙族先祖的逆鳞炼造的啊!龙族要想端掉天庭,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是龙族这样的上古神灵,还是姬氏这种古代遗贵修神,本质上都是不愿意过多地和权力利益纠缠的,他们一向自命清高,又如何愿意叫这么琐碎的事情缠住?他们总是表现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有的人就误以为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没有了千百年前的锐气。

有这种想法的人,注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天庭是明处的,是正统的,所以在话语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的人对三生石的事情几乎完全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龙族的那场恶斗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

当时天庭已经被弄得狼狈不堪。

龙鳞鉴从一开始的宝贝变成了后来的烫手山芋,也不敢给弄坏一点,单是拿走了人家就急了,再弄坏,那还不是找死吗?那么就还给人家,到这个时候都杀红眼了,人家还未必领这个情,不还,也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是非……真相如果传到现在,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埙作为龙族嫡系中人,当然很清楚这场恶斗的真相。

他记得就在他们几乎要把天庭给夷为平地的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突然吹响了一个乌黑沉重的海螺……混乱的战场在一刹那变得死一般的沉寂——一个高大的背影慢慢转过来,冷冷地盯着那个海螺。

世上如何会有生成这副样子的海螺?那种乌黑似乎是中了毒的血一道又一道渗透出来的,那样的光泽看上去更适合邪道中的蛊物。

而那个海螺硕大无比,简直就是个小铁箱,这绝不是平常水域能生出的啊!还有那线条,温和柔美又不失大气华贵……在那海螺的尖顶上,赫然有一点指甲盖大的红色,亮闪闪的如星辰一般,就那样稳稳地附在海螺顶上,看去正是一体。

你从哪里得的这个?高大的龙子一字字问出来,震得天庭的人个个心中发慌,天庭难道全是一群贼?不是偷,就是抢?那个小个人却面不改色,慢慢道,天庭干净不干净,先还轮不到你来说。

你们龙族难道就没点见不得人的事吗?马上又说,如果没有,这个海螺大约就不存在了。

龙族中人在沉默中互相交换着眼色,显然是在估计这个矮子到底知道多少事。

气盛中的埙却忍不下,直言道,你什么意思?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也好让我们知道到底谁更无耻!矮子诡秘地笑了笑,这个,按说是不该在我手里的。

你们龙族的东西,如何这么容易就传出来呢?但是这个并不是从你们龙族那里弄来的,这个是我从——神龙,你知道?那高大的龙子面色微变,你究竟是什么人?对方笑呵呵答道,天庭的人啊——这里除了龙族不就是天庭的人了吗?一位嫡系中的龙女示意大家镇静,转身对那矮子说,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你也无非就是要和我们谈条件。

条件可以谈——我们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把天庭端了,只是你们太欺负人,该受点报应而已。

只要能让大家都满意,谈一谈也没什么。

不过我提醒你,龙族不好惹这你们可是已经见识了,如果信口开河,漫天要价,把我们弄急了,我们也知道什么叫同归于尽!这龙女的话说的有点重,主要是想起到一个威吓的作用,起码要在气势上压住对方。

谁想那个矮子根本不接招,是吗?听上去倒是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你们的底线在什么地方……让我好好看看这个海螺。

哎,你们当初是怎么想的?这方面你们也有底线吗?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岂止是难缠,简直就是流氓无赖!所有在场的龙族都觉得胸膛里正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割得他们血肉模糊……梁奇占尽了先机,悄然之中。

他很为自己的表现满意,他无法不满意。

但是梁奇仍然需要承认,他确实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他觉得不完美,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能完胜。

聪明人把别人都给支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避开眼线,为下一步的行动提供方便。

梁奇显然已经计划很久了。

他当的其实本来就不是个很忙的差事,今天正好格外的闲,到傍晚的时候正好可以做点规章外的工作。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对自己的聪明笑起来。

还是那样,很难看,但是很得意。

不过首先要把这些东西都给收起来,花了那么多心思收集了来,叫别人看到那可就完蛋了。

梁奇小心地去退抽屉的夹层,把刚刚看过的文件慢慢放进去……好了,再看看外面,恩,时间差不多了。

梁奇喝了口茶,稳定了一下情绪,起身向外走去。

刚一开门他就愣住了——原来他也会愣住。

季航冷笑了一声,推开梁奇就往屋里走。

梁大人弄得这么郑重,这是去哪啊?不是和谁家的仙子有约……那不会,我知道梁大人的为人,你呀,还是对新鲜的事情感兴趣,对不对啊?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月龙女( ) 梁奇马上堆起笑脸来,摆出一副狗腿子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跟着——其实他已经慌了。

赔笑了半天,竟想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应付。

季航冷笑。

梁大人平时很机灵的嘛,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好几天不来,正想着来关心关心梁大人呢,你就这么着对付我?梁奇只好说,那个……您是太久没来了,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了……我这个人本来就笨啊……笨个屁……季航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愿饶人。

梁大人,你总说你自己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该解释一下了?这语气不对。

梁奇更加摸不清这水的深浅,这叫人如何下脚……只有先闭目养个神。

季航来者不善。

在梁奇看来,这个仗着亲戚目中无人的家伙早就把自己给当垃圾倒了。

这就是说,季航早晚要把梁奇淡出他们的圈子,他们的关系只有越来越象普通的同事……而季航今天的行为可不象个同事相见的样子。

季航在渡云阁的位子并没有高到可以如此不客气地对待梁奇的程度。

虽然大家都知道季航上面有人,但季航也不傻,知道做事太过分是引火烧身。

他平时在外人面前怎么样也要装出分寸来的,只有对真正的狐朋狗友才完全露出真面目——反正大家都串在一起了,死也死在一起,你以后还要靠他往上爬,他做什么你都得忍着。

这些想法闪电一样地从梁奇心里划过。

季航太久没来了,今天毫无征兆地突然袭击——以梁奇的脑子,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切来的太突然,梁奇刚刚还沉浸在自得中,季航这是当头一棒啊……季航把腿翘得高高的,笑呵呵地看着梁奇,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埙当时并不知道那个海螺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混战,本来和他在一处的重月也被天兵打散了。

此刻并没有人来拦着这个出生龙犊不怕天的小子——这是不是也是命定的劫难呢?埙不知道这件事的轻重,所以他问了那样一个问题。

他问那个矮子,你拿的那是什么玩意,和我龙族有何关系?话一出便没有收回的余地,这正是中了那矮子的下怀!矮子悠然,却并不看着埙。

他早知道这是个小孩子,和他说这些倒没什么意思。

矮子的目光直看到埙的身后,又似乎看了很远,直看到那门口不远处——埙后面不远正是族中最重要的几位长辈之一,而门口那边站着的则是重月……矮子终于收回目光,对着埙诡秘地笑了笑。

这位小龙子,我们先休息休息,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埙皱了皱眉,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矮子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这个故事里全是你熟悉的人,比如他——这一下指的正是那个高大的龙子,你的这位长兄大约是最值得族中骄傲的,旁人并不清楚底细,但是你们都知道他掌管了上古神灵留下的重要水域。

他有九十九个手下,都是上古争战中被降服的怪物,经过龙族的调教和常年修炼成了神兽。

你们最重要的地盘,焰湖,没有外人能真正了解,但是这些神兽却是例外——也不能说是例外,他们只是兽类而已。

虽然没有下死命令让绝对保密,但是他们看管的东西,开天地的上神是不愿意外传的。

所以他们的身份,他们的活动本身就有一定的隐秘性。

这也许就是他们能够最大程度接近龙族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话说的正是焰湖神龙和看守时间流的神兽。

神龙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只怕比他们想像的还要糟糕!这个矮子知道的实在是不少……果然——这些神兽说来都是些古怪丑陋的家伙,虽然已经修炼成神,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怪物。

如果不是因为些个巧合,他们现在就都被震在各大名山的底下。

如果按天条论处,这些所谓的神兽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存在的,他们中有很多甚至曾经是蚩尤圈养长大的,这叫天庭如何接受?只是我们看在龙族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情况又特殊,不怎么追究罢了。

这番话听得神龙气得握紧了拳头。

这家伙也太猖獗了,照他这个意思,好像龙族带着神兽看守时间流本身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神龙自然知道这并不是矮子要挟他们的重点,下面的话只怕更加难听……可他们却无法干净利落地还击!我们就当个好人,大家都不容易。

矮子一笑,又说,可是事情也不能做得太出格了是不是?一群畜生而已,就算是给弄到了家里,也不能招待成了上宾——其实做了上宾倒还罢了,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可是话又说回来,当个上宾就是笑话了,那么……矮子笑得更难看了,当了女婿,又该如何论呢?终于说破了……那一刻,埙感觉到一股冰寒之气从身后传来,就象是一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蹿出来的西风。

埙不知道别人感觉到了没有,但他在这样彻骨的寒冷中听到的是一阵低沉的叹息,其实也不是叹息,就是一种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就象穿过古山林的微风,在低空划出一道道哀怨。

埙下意识回头,看到站在风里的重月,如一片被秋月燃尽的落叶,在沉寂中下坠,一点,一点……重月的眼神幽深悲凉,正落在神龙的身上。

神龙看去如胸口上重重压着一块大石头,动也动不得了,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了那股寒凉,那种悲伤和绝望——此刻占据了神龙神志的,是矮子手上的海螺。

平常水域是长不出那样的海螺,那海螺是与焰湖一脉的雨花潭中长成的。

看上去并不大的雨花潭实际上是世间难寻的深幽,只怕连海水都未必能比得上这潭水的深度。

很多年前,这雨花潭里是不住龙神的。

借了那一带的灵气,再加上潭水的特别,雨花潭底自然就能长出这样大的海螺来——其实也不是海螺(没长在海里还叫海螺,未免有点牵强),也是一种有灵性的水中精灵了。

雨花潭底出来的螺儿多是色彩明快的,不可能有那样的昏黑,更不用说那矮子手上的海螺透出的邪气无比森然……几百年前,龙族的嫡系中曾有一位龙女名叫翼蓝的,本已经被你族中长辈配予姬氏长公主的亲表弟,后来又突然退亲了——大家都记得?这为姬氏的长公主可算是天界里又一个传奇,说来她的级别和焰湖神龙也差不多。

据说她的表弟是跟着她长大的,他们的感情和重月同埙的感情是一样的。

姬氏长公主一直掌管着琅嬛,也就是天帝藏书的地方。

说来她也是为天庭做事的人,却和真给天庭卖命的人不一样。

龙族定下这样的亲事自然有拉拢之意。

而那个翼蓝龙女也是龙族嫡系精心培养出来的,在天界也小有名气。

给她找一个如此有背景的新家,也是千挑万选的结果。

当时龙族长辈和姬氏长公主已经谈拢了,两个新人也见过,可以说是一切都准备好了,龙族却突然退亲。

这是一件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的事,有人说长公主亲自到焰湖问过缘由。

问是问,却并没有闹,而且据说后来要掀起的乱都是这位长公主压下去的。

也不知道这位传奇一样的女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总之龙族算是欠下了她一个巨大的人情……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不过从那以后,翼蓝龙女就消失了,也没有人去问她到底去哪了……算了,季航享受够了梁奇的窘样子,一高兴居然招手让他坐下。

别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来弄点好茶给咱喝喝?梁奇就赶紧忙着去泡茶,把热腾腾的茶放到季航面前,自己再坐下,却差一点坐到地上去。

季航等着他折腾完了,等着他的眼睛顺下来了。

季航抬起了手。

他开始翻梁奇的抽屉——那个有夹层的抽屉。

梁奇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刚刚在他的手间翻来覆去的那份资料一瞬间就又到了梁奇的眼前,只是这一次,拿着这资料的却是季航。

梁奇还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东西,现在正被别人轻车熟路地掂在手里!梁奇,你总说自己笨,从地府到渡云阁你说了不下几千次了?你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所以我们才用你。

你知道怎么装傻,这是个很厉害的本事,我也不敢说我们没有被你这个本事给蒙住。

但是你这点伎俩终究还是没用长久,你知道为什么吗?很简单,你做的过了头——你过于热衷于伪装了,你装过了头,反倒让人心里生疑……梁奇脑子里立即嗡嗡作响,他听得清清楚楚,季航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废话,他季航有多大的本事,还不是他后面的人狡猾!第一百三十二章 翼蓝之劫( )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远处过来,瑶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头一轻,竟有几分眩晕。

待她稳下心神,那白衣少年已经走近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怀里抱着的瓷娃娃——瑶依刚刚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那瓷娃娃正看着她呢……是的,还有那个人呢,事情还远没有结束,而且……瑶依赶紧制止了自己的思路,这个时候想这个她会疯的,她疯了,知羽怎么办?鱼怪不动声色地看着来者,他似乎对冥使陶知羽没有太多兴趣,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的是知羽身后那片阴沉的颜色,还有两丛鬼火,一跳一跳地,烧在他的脸上。

赛莲冷冷地盯着鱼怪,那眼神向是狼在看羊。

带路的鬼魂似乎想问什么,看到赛莲的样子实在吓人,都没开口。

倒是知羽时常对他们笑笑,让他们心里轻松些。

两人带着瓷娃娃渐行渐近了,瑶依一下子迎上去,拉住知羽便问,怎么样?你……你们——我们很好,不用担心。

知羽淡淡说着,轻轻推开瑶依。

赛莲就在他们身后,知羽很清楚,这个时候让赛莲受刺激绝对不是聪明的举动。

也只好先小小地伤瑶依一下了。

谁知瑶依被这么一推,竟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鬼魂在他们的周围穿梭着,忽忽作响,正等着他们的下一步。

知羽果断地把目光投向了鱼怪。

阁下原是焰湖神龙的属下,肯定是识大体的,这个时候就不用我一个小小的冥使说什么了?那自然……鱼怪果然还是看不上眼一个小冥使,言语中就透出傲慢来。

现在不是斗闹的时候了,大家都安全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当然要齐心协力,在第二次坍塌之前,到塔基把红眼睛……给捞出来?一声刺耳的冷笑把鱼怪的话噎了回去……赛莲慢慢走到前面,直盯着鱼怪的红眼睛。

你知道塔基他本来是想一手建立的,但是很不幸,我还是插手进来了。

这个时候他在塔基里吃下的不仅有他想像中的美味,也有剧毒!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惊!赛莲慵懒地笑了笑,你在塔基里关了那么久,不会不知道,塔基里的水一部分是从塔上渗下来的时间流,但大部分是来自那个用尸体布的七芒星阵。

那个星阵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从石棺里也会渗出水来——就是尸水尸油啊什么的,都流出去了。

这个也很多年了,你不会没有感觉?瑶依在震惊中醒过神来,上前道,你不要刺激他了好不好,现在大家都处在危险中,难道不该互相体谅,互相帮助吗?你难道就喜欢看所有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吗?赛莲并不理会瑶依,只是兴致勃勃地观察着鱼怪的反应。

知羽看了看赛莲的表情,把瑶依拉到了一边,让她别做声。

这时间之塔中的秘密,知道的最多的还是赛莲,而不是那个自以为可以操控一切的红眼睛——知羽一直有这样一种直觉。

赛莲从小到大的经历决定了她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她对别人的恶意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敏感。

这份敏感让她对一切可能到来的危险都洞若观火,这绝对是个很难得很厉害的本事。

知羽也知道,赛莲是个自卫意识很强的人,别人不动她,她就不动别人,但是如果有人故意算计她欺辱她,她是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原先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没有能力去对付那些出卖她侮辱她的人,可一旦她成了时间之塔的主人,就连亲生父母她都不会放过!论道行红眼睛当然可以不把赛莲放在眼里,但是论心战论智谋论狠毒,赛莲未必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

鱼怪无可奈何地被赛莲关在塔基里,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知羽觉得,鱼怪对赛莲其实是有种畏惧心理的。

果然,鱼怪犹豫再三,竟说:那……你说怎么办?总得有个办法?他还想问什么,看了看赛莲,却没做声。

赛莲回头看了一眼知羽,转过来说:你不就是想自保吗?那你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把红眼睛控制住,出去求神龙。

具体怎么个求法管用,瑶依仙子会告诉你的。

这个办法也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办法,这大约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处理方案了,只是说说容易,真要实施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纵然有一大群鬼魂打了包票说可以帮到忙,但他们情绪很容易波动,万一什么地方受了刺激,把红眼睛给弄死了呢?鱼怪低声问,第二……第二个办法就简单多了,赛莲笑了笑,托个人去找你老婆不就完了?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是一怔……谁也没注意的是,知羽怀里的瓷娃娃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很多年前消失的那个翼蓝龙女——哎,你们都知道的?那当然,除了小棉大家都知道,那也是名噪一时的人物,而她的忽然消失是天界到现在也没能弄清楚的一个密……鱼怪忍不住了,你……连这都知道?他的声音现在很难听。

赛莲诡秘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你来给大家说说怎么样?我不过是给你提供了一个办法而已。

你自己倒说一说,这个办法是不是还挺好的?鱼怪的眼睛更红了,几乎要流出血来。

赛莲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所以那些还没有流出来的血就统统在那两丛鬼火的灼烧中变得干涩,只发出嘶嘶的怪声。

好,我承认。

鱼怪终于败下阵来,当年的翼蓝龙女就是因为我才和姬氏退亲的……她后来是跟我去了邪道了。

说着转向赛莲,阴阳怪气,你满意了?在瑶依的惊异,小棉的茫然和瓷娃娃的悲伤中,知羽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地府的那一处时间流的看守是个红眼鱼怪,他早年正是蚩尤贴身带的,在那群蛮族里几乎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说是个鱼怪,其实是个……跟蜥蜴很象的东西,蚩尤养的怪物么,总是很特别。

蚩尤管这个鱼怪叫血杀,养在他自己的睡房里……在矮子充满了挖苦的叙述中,神龙看看重月又看看埙,竟不知道该先安慰哪一个。

蚩尤战败,几乎被灭族,这你们都是知道的。

他们养的那些怪物也归了地府管制,那些怪物多数都被镇压在了南天门外,剩下的则被神龙奉上神的意思带走了。

这个血杀要留还是要杀,神龙还和地府的人有过争执。

这血杀可是蚩尤最宠的,不要说他曾经直接和天庭的人斗过,这个家伙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一点,性格也是那蛮族的猖狂任性,谁信他能给调教好?但是神龙偏偏就把血杀带走了,还给他按了一个十万分重要的位子……神龙,我看你是早早地就想好了的?神龙只能默认。

地府的那眼时间流的井水,位置非常特殊,不比别处。

地府这个死沉死沉的机构压在那一小处非同寻常的泉眼上,这小小的泉眼里流淌的又是充满了秘密和无限能量的东西。

神龙在反复思考之后决定用一个险招,他去问了血杀的底细,是他顶着压力把那个怪物给捞出来了,放在那处最特殊的守位上。

没有任何人给他指示,神龙是冒着把自己搭进去的险在做这样的事。

凭他的观察,血杀并不象看上去那样有心计,控制这个红眼睛鱼怪应该不是太难。

而地府那眼时间流需要面对的问题很多,只要把他在那个位子上拴住了,血杀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

其实神龙也不需要谁给你支持,你在天界的地位已经很高了,你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去争这个。

也许是你自己的身份也给了你一种特殊的自信,让你太过容易相信自己的决定,结果……矮子笑得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结果却是引狼入室——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对不对?埙在泪眼中慢慢回头,看到神龙坚定的神情,在一瞬间那矮子的脸色也似微变。

你不必说了,神龙一步上前,你想说什么,我给你说。

我龙族,再怎么说也是上古贵族,就算出了不该出的事,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矮子正想反驳,神龙已经开口,多年前的翼蓝龙女在一次重病中送到和我住处相连的一处水宫养病,那段时间地府正巧遇到一些事情,血杀就地府焰湖两头跑……翼蓝龙女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从神龙的眼底浮现,那样一个看去让人无法相信她会身陷有纠缠的女子,谁知道她会经历这样的波折?当年她是因为为天庭捉拿逃犯而受的伤,那伤口虽深,却也不该象当年那样怎么也好不了……神龙不是没生过疑,但当他真正过问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第一百三十三章 翼蓝之劫( ) 那一天,那一刻,翼蓝的那一低头,神龙永远无法忘记。

就算是低头,翼蓝仍然没有放下一个高贵公主所有的优雅和骄傲。

只是她的神情中还有什么,那是让神龙看不清的东西,神龙觉得心口撕裂一样的疼痛,一股无法压抑的怒气让他对自己的亲人举起了拳头!就在那重拳落下的一瞬间,翼蓝抬头,哥哥,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声音也不大,全然不象有挽下狂澜的意思,但神龙的拳头就在她话音落下时停了下来……正是她面前三寸,只有三寸。

神龙被这三寸僵在了当地,翼蓝从容起身,慢慢踱进自己的卧房,待她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包裹。

因为情绪冲动,神龙握紧的拳头已经发硬,手指都不太灵活了。

翼蓝懂事地看了看族中的这位大兄长,慢慢跪下,一点一点拆开包裹……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那是天山雪莲的味道,姬氏有一门绝技可将雪莲的根制成细纱,长公主送来的定亲礼中就有一件这样的天衣,飘逸华美且有奇香。

神龙知道翼蓝对这一件最是爱不释手,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不穿了,其实也正是这件衣服长时间的不出现,让他终于问起着件事——哪想这事正是和这衣服有几分相关,神龙再次闻到这股奇香的时候,翼蓝手中捧起的赫然已是一堆破碎的布条……这样说来,那个翼蓝龙女是被鱼怪强奸的?尽管早众人心里早已有数,但小棉衣语出来,大家还是惊得面色苍白。

就算是一向冷冰冰全然不饶人的赛莲也似乎皱了皱眉。

而那瓷娃娃的大眼睛一时间竟变得呆呆的,简直是要石化了!认识以来头一次,知羽简直恨不得狠狠地踹小棉一脚。

这个小丫头,她不是很会做人的吗?你会不会说话?知羽怒不可遏,你会说人话不会?小棉见知羽竟对自己这么凶,眼泪都要出来了,还委屈着连声嘟哝,我说错什么了……本来就是……你们都知道的……你丫还有完没完?知羽脸一沉,竟直接上前拉扯。

瑶依想也不想一把拉住知羽,她什么都不懂,你何苦和她闹……压低声音又说,这一路上大家心事都重,我知道你是识大体的,只是烦得受不了了……你相信我,这就快熬到头了呢,这个时候想办法才是正经……瑶依说的正在理,知羽舒了一口气,回手巴拉了一下小棉的脑袋,小丫头,你懂个屁呀……兀自退开去了。

这段时间,赛莲和鱼怪相对,倒象一场心理战。

刚才赛莲说起和翼蓝龙女有关的往事,鱼怪一直没有吭声,但赛莲再敏锐地探查着他情绪的波动,他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好,一丝诡异的笑从赛莲的唇边浮起,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把猎物逼到角落,然后不动,任他自己去折磨自己!时间之塔里的亡灵,哪一个不是这样被修理的?这个怪物,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将面对这样的局面!现在收一收,让他自己想去,赛莲打定了主意,话锋便一点一点转了回来:后来的事就不用多说了,翼蓝龙女在天界很难立足了,便隐居了起来。

正巧这件事后不久血杀就被邪道收买了,翼蓝就跟了你也过来了。

按说这也是叫人想不通的事的,翼蓝布像个自暴自弃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把自己给搭进去?可是她就是去了,谁知道呢……她在邪道最后拜在蚩尤遗族的门下,很快就成了举足轻重的人,这也倒奇——蚩尤并没有真的被灭门,这样一族顽强尚武到不可思议的人,这一族从活火中托生的精灵,如何是那么容易消失的?他们的一支曾和族中长辈失去联系,独自迁徙到云南和巴蜀一带,并与当地民族有所融合,成了后来的苗人。

但蚩尤族遗部的多数却在酷热的雨林和诡秘的火山岩洞里定居,一切在蚩尤时代就有的传统和法术都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经过了残忍的征战,经过了天庭的追杀,蚩尤族对从天界来的人都有着天生的敌意,谁知道他们如何想的,竟能将翼蓝当做他们重要的族人……知羽和瑶依也难以相信这样的说法,但当他们看向赛莲的双眼时,就知道她说的全都是真的。

赛莲接着往下说,就提到了一种古老的法术。

在蚩尤的法术中,有一招叫裂魂。

裂魂,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的灵魂一分为二。

这个法术曾经是蚩尤族中人人都要学习的,但是后来就渐渐地被族中长辈限制了,因为此法术非常难非常危险,而且没有复原的办法。

有的人就是在试图练习法术的时候自己的灵魂给分割了,分割的灵魂却再也无法还原成原来的一个。

现在的蚩尤人族中只有不到一成的人可以学裂魂,而翼蓝龙女恰恰就在这一成里。

你和红眼睛的这种剥离说去倒和蚩尤的裂魂有几分相似,但是邪道传出的这种法术太下三滥,哪里有蚩尤的裂魂来的干净?所以你才生怕别人动了红眼睛,让你也不得好死。

但是如果你让人对你施了裂魂,一切就都好办了,你和红眼睛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了,想再连接到一起都不可能,我们就可以直接让红眼睛去死了。

赛莲说完,等着鱼怪的反应。

瑶依却先说话了,可是这样他还能回到神龙那里去吗?蚩尤族和天庭再怎么说也是不共戴天的,神龙虽然不怕天庭,却也要给天庭留这个面子……总不好象多少年前一样,再闹将起来?是啊,赛莲并不否认,所以说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得到一样东西就要牺牲另一样东西,到底要什么不要什么,就看这位血杀大人自己的决断了……你说是不是呀?恩?鱼怪支吾了一声,似乎说话了,又似乎没有。

天庭中一时寂静非常。

片刻——可是我不明白,埙不肯服输地昂了昂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血杀已经出走,而翼蓝龙女也不再留在龙族——我们还有什么要命的把柄抓在你们手中!矮子看向埙,你就是嫡系的小王子?早就听说过殿下,果然是一表人才……他并不急着说清事情,倒先讲上这样一番话,倒让埙不知道如何答复,只有重重哼了一声。

象您这么标致的人,又生在这样的贵族,想来世很有福分的。

不过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你这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只怕不太懂得世事……矮子冷笑一声,这见不得人的罪孽是血杀做下,翼蓝龙女又和你租中断了关系,这都不假。

但是我且问你,神龙既然已经知道血杀冒犯了龙族,为什么不立即把他抓起来问罪?埙脑中嗡的一声……是啊,神龙自己说的,是他首先发现了他们的事。

这件事说来罪责在那血杀,而翼蓝当时是个受害者。

如果他们即时采取措施,至少那个鱼怪不会平白跑掉,翼蓝龙女说不定也还能留在族中!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在了神龙的身上,各式各样的眼神,刺痛着神龙的心。

矮子直说,神龙你有多大的本事,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血杀毕竟在你手下做了那么多年,你既然能调教他,必定是知道如何控制他的。

谁想事情却这样了……当然,我的资历比你差远了,我哪里敢来猜度你的心思呢?我就说,也许你也是要前途要身家的人,血杀因你留下……你总摘不清着关系?管你是凡人还是天神还是贵族,总有差不多的地方……埙听着,他的心在流血……神龙在他们这一代龙族的心目中是威严而慈爱的长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神龙会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名利,将族人的前途毁掉!可是话说到此,又叫人再往什么地方想呢?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却是在这个时候,重月开口了。

够了,她说,她是对那个矮子说的。

够了,你一直针对的就不是神龙,我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重月轻叹一声,挥手收起铺展开的银色水练,那条至柔至韧断人血脉于无影中的白色倩影在她腰间一缠,只留下一束玲珑的白尾。

重月着一袭青衣,款款而来,脸上平和淡然,看去倒似是来饮酒作画,而不是去面对一个阴险卑鄙的敌人。

轮得到你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手上拿着那海螺?重月轻笑一声,慢慢道,你说来说去,最终要说的还是这个海螺的来历,对不对?矮子显然是没把重月放在眼里,只上上下下不停地瞄着她,那眼神极尽猥琐猖狂……这哪象是个天庭神仙看着龙女,这倒象是嫖客在欣赏妓女!第一百三十四章 翼蓝之劫( ) 埙看不过去,几乎又要嚷起来,却被重月轻声止住。

好兄弟,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如何同这个混账东西一处计较?你先静一静,什么事也没有的。

埙刚要答话,那个矮子却在一边说起来,怎么怎么?到了跟前了又说起别的来了?我是混账东西,你又是个什么呢?你这小兄弟身份是高贵,可也不是说他高贵连带着你也就高贵了……罢了,你要舍不得自己说,我来给你说……你!埙几乎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却还是被人拉了回来,这一次却不是重月,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的神龙。

你急什么,重月冷笑,我这好兄弟要不是我给拦着,你脸上只怕已经开了血花了?我只不知道做人还有这样不知道好歹的!矮子似乎没料到她这就来了脾气,只重重哼了一声。

重月又说,我是什么我自己知道,我正要一五一十说清楚呢。

只是有的人,自己不是东西,也不知道仗了谁的势力,背地偷鸡摸狗,大白天还大喊大叫,跟抽了疯似的,才叫不要脸!重月龙女平时总是一副温和样子,少有人知道她真生起气来,实际是很可怕的。

矮子只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小丫头,并不曾提防着什么,当面对质了,一时间就有点发傻……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月的目光已经落在那海螺上。

她开始讲了,那海螺上的一点红色,不是别的,正是神龙从自己身上取下的鳞片。

这海螺确是雨花潭所产,却含有剧毒——而翼蓝龙女的修养之地正是雨花潭。

重月顿了顿又说,当年翼蓝龙女要离开龙族时,族中自然有人察觉出她的意思,她正是捧出了这个海螺,神龙才放了她走。

当年这个海螺还是雪一样的白色,是雨花潭里最稀奇的一种。

雨花潭是焰湖一带净化那些污浊之气的一个神潭,正是因为那潭的地气特殊,才养出这些与众不同的海螺,这些海螺正是可以吸取邪气的。

这个昏黑的海螺是因为吸收了太多的邪气,如今已经枯死变作怨鬼,如果不是龙鳞震着,她就要跳出来害人了。

正是这样,矮子这个时候已然缓过劲来,又露出那副脏嘴脸来,不过这个海螺还是很大的,看去能吸不少邪气,怎么就吃不住了呢?那么多的邪气是从哪里来的,你倒是快快来给大家讲讲——重月龙女咬了咬牙,终于一字字说,是我欠了这海螺,她是为吸我身上的邪气才变成这个样子……当天在场的所有人,最熟悉这海螺的正是重月。

翼蓝龙女要离开的时候,交给神龙的不只有那个海螺,还有一个女婴,一个形态古怪丑陋的女婴。

那是个怪胎,是段孽缘的产物,是血杀强暴翼蓝的结果。

那个女婴,就是重月。

你不用走的,还有那个血杀,他也别想走!神龙那日重重甩开翼蓝收拾细软的双手,你怎么这样糊涂?这事情并没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你要是这么一走,却永远不能再回来了……你这是要和我龙族断绝吗?为什么?就为那个怪物?我们难道还怕了他?翼蓝轻叹,哥哥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怪物的,叫得我心口痛呢……神龙正不明所以,翼蓝转身去翻检了几下已经打好的包裹,竟翻出个襁褓来,不由分说塞在神龙怀里。

你看看她,她不也是个怪物?生而为了怪物,这又是谁的错……神龙一下子明白。

他只看着这个在襁褓里蠕动的小怪物……这到底是个生命啊!他抬起头来,对翼蓝说,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这孩子是无辜的,是你的亲骨肉。

你如何舍得抛下她不管?谁知翼蓝却说,正是觉得她无辜,我才将她生下来,而没有早早地把她……可如今她生下来了,我却无法面对她……这孩子在跟前一天,便是一天提醒我,血杀曾把我……这样度日还不如去死!可咱们到底和凡人不一样,死了不但不能一了百了,反倒更有人来过问,那些想不清楚时日的旧事都要翻出来问,何况这个……翼蓝说着到伤心的地方,忍不住哽咽起来。

神龙低了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翼蓝抬起头来又说,我想来想去,只有投奔了蚩尤。

他们虽然与天庭为敌,却和魔道的人不一样,我想我该找个地方,完全摆脱天界,完全离开旧环境,我要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神龙的情绪已经几经波动,此时哪还有心力大惊小怪?只说,你可想好了,蚩尤族是最蛮横的,他们能容下你最好,容不下你可就真完了……翼蓝眼中掠过一丝决然,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纵然是死在蚩尤的手上,魂魄被他们缝在虎皮边上当铃铛,也比在旁人的盘问里脱三层皮要强。

再者我这一走,罪责都叫我来担着,也可保全族人,对外面就说,龙族只是出了个投错胎的孽障……神龙又问,那这个孩子呢?你总不会一把将她推给我,再不管了?神龙了解翼蓝,他不相信她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果然,翼蓝拿出一个雪白的大海螺……从此这个海螺就一直绑在小重月的身边,陪伴着她从一个丑陋的小怪物一点一点出落成一个美丽优雅的龙女。

重月一开始是由神龙养在雨花潭里的,到她大了点,看不出什么怪异的样子了;神龙才将她和海螺一并交给掌族龙王的夫人,龙后和翼蓝龙女交情很好,自然对重月又怜又爱,对外面只说是自己的孩子,因为是女孩又从小多病,才悄悄养在闺中,大了才让见人……就在重月搬到龙后那里去的第二年,埙出生了。

在翼蓝离开的最后时刻,最后嘱咐神龙的,竟是不要动血杀,让他走,让他去邪道。

神龙自然无法理解。

他知道翼蓝必定恨透了血杀,她不会是要为那个畜生说情。

翼蓝是个很有些独见的女子,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翼蓝到最后也没有完全说破,她只留下一段似是而非的话。

血杀本来就不是同我等为伍的人,你当初强把他留下也只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没有考虑他的秉性。

可是他当了这个职,再拉出去治罪就难了……只怕闹到最后也难有个正经结果。

倒不如让他去他的邪道,往日你们自然有再见到的时候,这一桩事横竖是没完,却不会总也不完的。

哥哥听我一句劝,莫急着和他闹;时候不到了就闹,这事会没完没了的……神龙隐约感觉到了翼蓝对他的抱怨,他不气,他只是谢谢自己这善解人意的妹妹一直隐藏着这份愤懑,没有让他难堪。

多年以后,神龙也曾问自己,当初到底是什么样的一股力量近乎鬼使神差地让他放走了血杀……到底是什么呢?是翼蓝那平和语义里的不容置疑,还是这件事本身的错综繁乱?是想到了小重月背起海螺艰难行进的样子,还是想到血杀毕竟是重月的父亲?是自觉愧对受到伤害的妹妹,还是……神龙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每次他想这样的问题,就会陷入无止境的眩晕中。

放走了血杀的神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他只是看到重月带着埙在焰湖一带玩耍的时候,会感觉到一种熟悉而悲伤的气息。

这个小重月,怎么就这么象她的母亲呢?神龙感叹着,不知是喜是悲。

鱼怪真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面对赛莲眼中的鬼火,他忽然想到两个问题,两个很要命的问题——第一、赛莲居然知道这么多,她一个后生晚辈,天界里那些老东西都不知道的事情居然被她给知道了,这不是要命吗?第二、他血杀怎么也会愧疚呢?真是奇了怪了!当初他从焰湖逃离的时候,曾担心被神龙截住。

这个怪物本来就斗不过神龙,还特地找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时日出逃,还求爷爷告奶奶的叫邪道的人来接他。

谁想布置了半天,往外溜了还没有三丈远的,一回头吓得他尿都要出来了——神龙正站在月光下冷冷地看着他。

血杀当时脑子就空了,连滚带爬地就往外倒腾自己,也不曾去想神龙若真要抓他,他就是跑得飞快又有个屁用?他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怎么就逃出来了呢?难道当日站在月光下的那个高大身影原来是他的幻觉吗……但就是那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内疚。

翼蓝龙女算是将血杀看透了,这个家伙就是不知道廉耻的,就是不要脸的,就是没有心肝的。

如果用重月的话来说,血杀和那个捧着海螺要挟他们全族的矮子才真是般配的一对!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杀( ) 许久,鱼怪血杀怯怯地嘟哝了一句,她哪是我老婆……我哪还能有这样的老婆……赛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知羽一看就知道,她肯定还有话,只是暂时不说罢了。

这个血杀,谁知道他还有什么一二三,赛莲早晚会一点一点全给他逗弄出来。

再看那个瓷娃娃,反倒先缓了过来,又静静地坐在知羽怀中了,只是更加忧伤。

尴尬了一会儿,赛莲依旧冷冷地问血杀,想好了吗?大家可都等着你呢——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众人。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放弃血杀,自己想办法出去的,如今僵在这个地方,还不是为了这个怪物?这样一想,大家越发不耐烦,那些纷飞的鬼魂频频低语,有的在飞过的时候还故意打着血杀,意思再明显不过……谁想血杀闷头闷脑地说,你们这是要逼迫我吗?周围在一瞬间变得寂静,在下一个瞬间又人声鼎沸——那些静默了一刻的鬼魂全部扑向了血杀!赛莲的冷笑无比得意地浮了上来,她早知道会这样,从血杀刚刚和她提及血盟开始,她就隐隐想到有一天,他会陷入自己的控制。

赛莲的直觉总是很敏锐的,这个血杀,看上去几乎无法战胜的一个强者,实际上心思并不复杂。

他也是那种目标很单一,很容易在攫取中得到满足的家伙,这样的人赛莲见的多了。

就算是机关算尽,他们的狡诈也可以用很简单的方式推翻……她独自想着,却突然看到一束白光闪过,接着那些疯狂的鬼魂又安静下来。

瑶依一挥手,还剑归鞘。

别闹了,就是把他撕了又能怎么样?何况他和塔基里的红眼睛毕竟是一体,留着他就真没有用处吗?何苦把大家都逼绝了?谁都没想到瑶依会在这种情况下挺身而出,但那些鬼魂对她这个仙子的敬畏毕竟更深,一时间真的都不动了。

瑶依定了定神,又说,现在在这里的人,首先想的当然是如何出去,其次才是出去以后怎么办,你们现在就抓着他不放,也早了点。

再说他现在也未必妨碍了大家……那你现在就更没有必要为陶知羽留着他了,赛莲冷笑,你把他送到焰湖神龙跟前又怎么样?谁知道神龙最后会怎么处置这个怪物……哦,我忘了,这个你原本不用想的。

你在乎的只是为陶冥使在天庭增加筹码,谁不知道神龙在天庭的分量?如果能送他一个礼物,管送的是回家的老部下,还是找了多年的仇人,总归还是有好处的,是不是?瑶依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只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知羽。

知羽则更为难,因为他更清楚赛莲的意思。

他早就觉得赛莲是不可能和这个血杀建立一种合作关系的,他们在签订血盟的同时就既是同盟又是敌人。

这个发别人落魄财的怪物恐怕才是赛莲最恨的,他也最能激发赛莲的报复欲。

知羽甚至猜得到,如果不是有了这么多的变故,到最后在时间之塔里最悲惨的亡灵。

赛莲绝不是个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她如果打定主意要怎么样,别人拦是拦不住的。

尤其赶上她气盛的时候,越是硬和她过不去,她越刁蛮,越要顺着自己的意思闹!这样看来,血杀还真是难逃这一劫——时间之塔也成了血杀的劫难……神龙曾经一度怀疑血杀在玷污翼蓝龙女之前就和邪道的人搭上了关系,于是胆子大了,闹出了事来。

反正他也不在神龙这里当差了么,这样来一手倒更象是逼着自己走,那么邪道给他开出的条件大约很优厚。

神龙并不是不知道血杀的去向,实际上血杀投奔的人应该和神龙交过手。

只是神龙想不出那些人收买这么多神兽的意图。

如果说只是收买血杀,那大约是因为知道血被自己调教了很多年,邪道的人可能会利用血杀了解焰湖的情况,但是这个血杀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而且一连很多年常能听到他又跟着谁谁谁在什么地方捣乱。

看来他也没有时间去和他的新主子说什么。

而邪道悄无声息地收买了这么多神兽又是为什么?会不会是在打时间流的主意?神龙记得邪道里有一眼时间流的,那是唯一一眼没有被上神抢回来的时间流泉眼。

邪道如果真的在打时间流的主意,那必定不会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缺乏。

这样说来,他们必定会在精密的部署后来袭击那些因为神兽离开而无法保证安全的时间流泉眼。

但事实是很多年过去那些被暴露的泉眼一直安然无恙。

神龙在偶然间还得到一个很有几分滑稽的消息——血杀在进邪道的时候说他和已经投靠了蚩尤部的翼蓝龙女是夫妻!神龙听得怒火直蹿上脑,一挥手竟把个案上的白玉瓶给砸了。

后来神龙才想起来,那白玉瓶已经是存世六千年的宝贝了,打了实在可惜,何况又是为这么个混球。

不过这件事倒提醒了神龙,那些把他勾搭走的家伙未必知道他原比别的神兽特殊些。

人家看他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情都比别人都古怪,说不定还不肯要他,弄得他编出瞎话才完!想到这里,神龙才发觉自己先前的设想似乎有些高估了这个怪物。

事实大约应该是这样——血杀野性大发在焰湖惹了事,仓皇间正巧撞上邪道收买神兽。

人家本来没想要他,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走迟早要出事,于是想尽办法纠缠……神龙本想不到自己还能帮妹妹躲过流言蜚语。

他和龙后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天界无数意义万千的眼神。

撒谎的人就是再精明也精明不过那些没事找事的人,明知道藏不深还要藏,那实在不是什么精明的举动。

实际上,天庭还是有人知道翼蓝龙女的事情的。

这和时间流存世的道理一样,实际上并没有谁刻意去掩饰这件事。

至于那血杀的身份如何掩饰,那是天庭的事情,龙族不必操心。

只是几乎在这件事从龙族传出去的同时出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渡云阁的老阁主被拿。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的议论比翼蓝龙女的出走引起的好奇多一百倍。

龙族高高在上,如果有人跌了跟头自然会招来一些人的幸灾乐祸,但是龙族终究太缥缈,太不入世。

渡云阁却不同,这个地方和天界太多人的利益相关。

这么一个地方才是真的万众瞩目,因为你碰了一分一毫都挪了别人的窝。

翼蓝龙女给龙族带来的议论不过是某些人闲来无事的大放厥词,渡云阁老阁主都栽倒了,谁还有心思闲着呢?自然都手忙脚乱了……有的人说老阁主是被冤枉的,他那么老实一个人,怎么可能和邪道串通?他在天界有什么不如意的,非要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呢?有的人说人老实那都是表面看去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如何坐得稳渡云阁阁主的位子?有的人就是这样,看着是好人,其实心思复杂得很,而且总也不知足,落到这个地步才叫活该!天庭对这几乎要闹出两派来的争议完全不理会,一切都进入封闭调查的范围。

没过多久,老阁主就下了地狱,到这个时候为止,谁也不再吭声了,天界一时间万马齐喑。

判决太重了,大家吓得胆子都破了,一时间都不知道天庭这是要干什么……今天罚了这个,明天呢?明天罚谁?还是都消停消停干自己的事去,躲得越远越好!这样一来,本来已经闹了很久的一件事又让大家各自躲避了很久。

等这一切都过去,谁也想不起来过问翼蓝龙女的事了。

好了,知羽想了想,这样说,争吵起来谁还能服谁?不如我们听瓷娃娃的。

为什么要听她的?鬼魂中马上有个声音提问。

因为,因为我是重月龙女的瓷娃娃。

瓷娃娃打断知羽的话。

知羽低头看了看她的眼睛,又抬头去看赛莲和瑶依两人。

赛莲倒是不可思议地配合,好啊,看来我们的见识还是不如陶冥使。

我承认吵架不能吵出结果,就让这个瓷娃娃来决定好了。

瑶依却急了,知羽,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羽想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就好了,还来管我……想想太伤人,可不说重点又怕赛莲又出什么幺蛾子。

顿了顿,只问,你同意不同意?又对那些沉默着的鬼魂说,少数服从多数,这点意思都懂?鬼魂又开始低语,瑶依上前拉知羽的袖子,被他躲开了。

瑶依心里太着急了,也管不得赛莲就在旁边,就对知羽说,到那边去一下,我问问你要干什么!瑶依,知羽看她情绪激动,只能低声冷语,人一急了可就干傻事,我只知道我现在比你冷静。

赛莲在一边听着,眼中鬼火又开始闪烁……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杀( ) 一阵眩晕冲上瑶依的脑子,激得她差点给知羽一巴掌,咬牙控制住了,却一个踉跄又差点跌倒。

知羽扶住她,又问:焰湖龙珠你可收好了?我……收好了,这个不用你操心。

瑶依气若游丝,再说不下去了。

看来是体力透支大了,神经又高度紧张。

知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瑶依多说什么,只有先让她自己在那里靠着。

鬼魂里恰好有一个声音问,不知道离下一次坍塌还有多长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赛莲,赛莲淡淡地说,从现在算起四个小时以内第二次坍塌肯定要发生了。

这样看来时间已经很紧了,他们必须马上做个决定。

于是鬼魂都安静下来,一个老鬼说,我们都同意让瓷娃娃决定。

知羽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赛莲。

赛莲看上去似乎是在想什么……先不管那么多了,知羽想,走一步是一步了,好不容易才把局面给稳定下来,后面再说后面的事。

闹这一路,谁还不是头晕脑胀的?除了那些从地府里跑出来的鬼魂。

不过这些鬼魂倒不是太可怕,知羽还比较清楚他们的脾气秉性,他自觉如果把一部分局面让他们掌控了去,兴许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这就是他刚刚提到少数服从多数的意思,那些鬼魂当然是绝对的多数。

面对这一句俗套到了极点的话,赛莲居然什么也没说,知羽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点。

这些鬼魂定然是很想从这里出去的,这个知羽再清楚不过。

从地狱的深牢到时间之塔的夹层,听上去似乎差不了太多,但是知羽知道这中间的复杂。

这些被折腾得差不多的家伙谁背后没有些可说的东西?倒不至于说地狱深牢里关的全是被冤枉的人,但是他们多数受到的刑罚只怕是大大过量于他们的罪过的。

他们能从地狱跑到时间之塔这本身就是十分蹊跷的,地府里只怕还有不干净的人,知羽可以肯定,时间之塔刚建好的时候,地府就有人和这边搭上了联系……知羽甚至认为这些鬼魂出现在时间之塔,这件事本身对地府里某些人的利益很可能大过对赛莲或者血杀的利益。

至少赛莲对他们是不感兴趣的,而血杀则很有可能参与了和地府中人的勾结。

简单地说,知羽的推测是这样——地府有人和血杀早有勾结,所以时间之塔的建成对地府里某些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之所以说早有勾结,是因为知羽觉得他们和血杀的关系似乎很好,不然也很难想像他们会做出这种两院相通相近的买卖。

至于地狱深牢里的鬼魂为什么会出现在时间之塔,这当然和那个勾结血杀的人有关。

其中的细节知羽当然并不清楚,但是现在已经有两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第一,这些鬼魂已经被地府的一部分人给逼绝了,他们只想脱离这困境。

第二,这些鬼魂即便是出去了也不怕天庭的人,更不用说在这里。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知羽走的是一步有很险的棋,他不敢说自己对这些鬼魂一点想利用的心思都没有。

这如果叫他们发现了,只怕就了不得了。

如果事情只牵扯到他自己也就算了,偏偏还有瑶依、小棉、赛莲,还有那个哼哼唧唧的血杀……赛莲在暗处盯着知羽的双眼——陶冥使,我倒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很少有人知道,早年神龙和地府的联系其实很紧,翼蓝出事以后才渐渐淡漠。

倒不是因为别的,却是因为地府里管深牢的那几位有次碰到神龙,故意问起了翼蓝龙女。

可想开点好了,这样的难,躲也躲不去的。

命里定数的事……这话说起来难听,我们倒也只是劝你。

龙族也算幸运的了,这事情并没有闹大,各自捂着捂着就没了,也不妨碍什么……是?这样的话倒是神龙早就预料到的,不让他们说倒象是神龙对不起他们一样。

说起那个血杀……我们原先其实也见过他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刚来的,只给打下手而已。

要说这时间过的也真快,这一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您当年怎么把那个怪物领走的我还记得……那个怪物嘛,看就是个畜生的样子,骨子里一塌糊涂的。

我们都说他最坏,本来打算第一个就罚他的,可是刚要罚,您就来了……神龙听得有点不自在,想想却也算了。

地府里管深牢的那些人本来就比别人特殊,有的事情天庭也瞒不了他们的。

他也不是小孩子,还不至于连这些人也忍不了。

现在在深牢里关着的这些家伙,有的还等着上面给讨回去呢……也不知道血杀当年有没有这个想法——照我看,是没有的。

血杀和这些不识相的一比,倒算好的了,至少知道情势比人强。

这个就是我们分内的事了,按说不该和您说的,不过……我们也是老邻居了,我们也需要您的照应。

您也不想再出个血杀不是……这话一出来,神龙就觉得要警惕了。

神龙原本和这些管深牢的人接触不多,只是时常听说他们的事。

这一门差自然是不好当的,而且名声不怎么样,倒也让人同情。

神龙并不是没有帮过他们,但从前都是一些偶然事件,他还不曾和这些人有过这样的交流。

看来提及翼蓝不过是开个头,他们的注意力说不定早就在这里……半晌。

神龙问,是你们狱长让你们说这些的?还是把话都讲明白一点,别这么连藏带掖的,我很反感这个。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哎呀,这个……这话说的就太严肃了。

我们这个工作您不是不知道,到处都是麻烦,我们也是……为以后的事情担忧呢……他说的没错,最近我们那里闹的有点厉害。

有人天天在牢房里嚷嚷说上面有人捞他,我们这边上头的人又逼得紧,弄得我们不好做呀……这两个家伙倒是真有点着急了,神龙不是好得罪的,地府明里不说,底下其实很重视和神龙的关系。

这两个家伙如果闹出什么差池来,还不是他们自己兜着?神龙有点不想呆了。

他本来就是习惯于远离是非的,何况翼蓝的事情刚刚过去,重月还等着他照顾,这一宗变故将神龙闹得大没有了以往的精神。

他知道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故意来提,这两个看深牢的家伙必定是碰到了什么事。

他原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说明白的,他们自己不愿意,神龙更不想上赶着管这些破事。

没什么事我还是先走,这次来本就不是找你们的,你们也知道。

神龙说着就要走。

我时间也紧了,停留太久也多有不便。

谁知道他这一要走了,那两人倒上来拉住他赔笑。

是我们造次了,让您不高兴……您可别这就走啊,这个……让我们上面知道了,只当是我们得罪了呢……是啊,再坐一会儿。

我们说点别的?神龙说,你们两个要我留下,除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愣住,不知道如何作答。

神龙又说,你们跟我说你们这深牢里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早先也告诉过你们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我越有这个意思,你们倒越说。

我一旦过问,你们倒不肯讲了。

这倒真是奇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你们知道我家里最近出事了,我就照实说,我心里正烦呢,不想听你们在这里打哑谜,想做什么照直说,不想就闭嘴,大家也清静清静!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这两个人从两三年前就是这副样子了,也未必就是要说什么给神龙听,说不定他们跟谁都这副腔调呢。

只是平时没人计较罢了。

谁想那两人中有一个人说,我们要真说了,只怕您躲还来不及呢,哪能指望您帮我们……另一个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神龙,又兀自向外看了看,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神龙问,这样好了,我只问你问题,你只说是或者不是,我看看深浅,不该我管的我自然不会管,可好?那两人忙连连点头。

神龙想了想,开始问——此事可与天庭里的机要有紧密的联系?不是……那是与天庭机要有一点联系?……是。

除了天庭,此事还牵扯到邪道的人?……太具体的你们不知道?是。

神龙大约已经知道这是件什么样的事了,他也猜出这两个人为什么天天搞得贼眉鼠眼的。

这两个人算是完了,也不知道最后落个什么下场。

这个样子的八成是叫谁个拿住了,他们说不定和谁当了一条船上的贼,自己也择不清楚,又下不了狠心,最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这件事地府的人少有知道的,是不是?是。

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是不是也有份?果然——……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别找了( ) 一言既出,两人脸上都分外难看。

神龙这一审来的太突然,他们承认的也有点迷迷糊糊,大约这个时候还没缓过劲头来。

神龙都能猜得到,他们未必下一秒还承认自己此刻说的什么。

不过既然问到了这里,倒没有就撒手不管的理,倒不如趁他们没有背地里编出串供的话,多问问清楚。

这件事里牵扯到地狱深牢的审判,是不是?……是。

不管如何判的,有不对头的人给关了进来,是不是?是……因为这件事,不只一个人倒霉,是不是?……是。

神龙想了想,问,这件事,说到底是一个人的大错,地狱深牢干事的其他人都是顺着给摊上来的——这个一定照实答我,是还是不是?这句问的要紧,两人连话都不说了,只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这事情必定小不了了。

神龙沉吟半晌,只说:就这样,你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心里不要闹,这样的事到底有多严重你们自己是明白的。

暂且等着,有你们说话的日子。

神龙的意思很简单,他要先看看水深。

既然是地府出了大事,头一个该站出来管的自然是天庭,而不是他。

不过天庭也不是什么都管得起来的,地狱深牢里都能闹出花花肠子来,还能闹那么久都不被发现,没有天庭的人撑着,谁有这个胆子?只怕这地府里已经有人和上面串通,这可就是地地道道的一趟浑水了……神龙苦笑。

我们应该先到塔底去抓红眼睛,我知道塔底有两个地方肯定是没有坏的。

一个是时间之塔的大门,这个门还是控制着塔内和外面的隔绝程度,一定要走这扇门才能真正出去。

还有一个则是往塔基里去的那个阵法,现在那个阵法是打开的,就是塔基和塔内空间连通了,只有这个阵法重新关闭,塔内才能重新找到维持秩序的办法。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红眼睛关在塔基底下,然后封死阵法,再打开大门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杀了那个红眼睛?鬼魂里有声音这样问。

瓷娃娃说,这时间之塔的塔基里有个很厉害的尸阵,那是要有活物经受阵法蚕食才能如常运转的。

如果这个尸阵运转不对,塔基也就封不上。

如今看来也就是把红眼睛给封在塔下还合适一点,以后如何自然有人管。

要不然塔基封不上,我们也走不了。

众人自然谁也不愿意当这个替身,于是都沉默下来,只有血杀在那里干瞪眼。

瓷娃娃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塔基还是按老样子运转,虽然有活物压在下面,也就是受苦,不会危及性命。

血杀这才松一口气。

仍有鬼魂问,那这个鱼怪呢?就是说我们也要带着他走咯?瓷娃娃想了想,这样说:还是带着他一起走更好。

他帮着瑶依仙子收集了塔中亡灵的魂魄,而且跟着仙子效命一路了,这个时候丢开不好。

如果他走了,那些亡灵又该如何呢?谁有精力去看管那些性情怪异无常的家伙?何况如果把鱼怪逼上了绝路,他有可能一张大嘴,把帮忙收集来的亡灵索性吃掉。

这座塔刚建起来的时候是没有亡灵被关进来的,但是每进来一个亡灵,就会和时间之塔融为一体。

如果亡灵消逝,那么塔的坍塌就会提前,而且是山崩地裂一样,那就更没有时间逃走了。

瓷娃娃声音放低,又说了几句。

这样看来,倒也没有选择了。

赛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你说的声音不大,不过他也不是听不见。

要是这个怪物拿这一条来要挟我们,怎么办?瓷娃娃说,他在塔基里关的时间长了,其实神志早不清楚了,记忆也有点乱。

和瑶依一处的时候他就忘了他因为翼蓝龙女得罪过神龙,刚才他大约又忘了自己还带着装满亡灵的袋子。

这个家伙只要有人看着他,不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些你是比我清楚的。

那就这样,知羽说,既然都定下来了,就抓紧时间往塔底去,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看了瑶依一眼。

瑶依正慢慢从废石堆上站起来,看样子是放心了,只是脸色还有点白。

血杀走在最前面带路,赛莲在其后盯着,知羽一行连同那些鬼魂就这么如行军一样踏过废墟,往塔底的方向走。

瓷娃娃依旧躺在知羽的怀里。

瑶依从后面追上来,直赶到知羽旁边。

你没事了?知羽问,刚才跟就好像我要杀了你一样,现在还这么想吗?去你的!瑶依咬牙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只是可怜我白搭上前途性命跟着你们几个来闹……怎么,后悔了?知羽这么想着,却没有说。

瑶依又说,那个瓷娃娃当真是和重月龙女相干的那个?你终于信了?知羽笑了笑。

你师傅应该也知道重月龙女的事?照我说你早该看出来的,谁想到你还要等到她顺着你的意思说了话才来问。

瑶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重月龙女的事我原不是从茗远真人那里知道的,倒是你们地府的齐姑娘原先跟我说了我才知道。

知羽一愣——瑶依又说,那时候我们跟着师傅云游,难免经过燕壁,就听当地有老人提起重月龙女做瓷娃娃传神的传说,我们去问师傅,师傅却不答。

后来闹了一气,我们也就忘了,只我这个女孩子还一直记得。

刚认识齐姑娘没多久的时候,我听说她是燕壁人,就去问了她,才知道那些曲折……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知羽问。

他本来就不爱评论这些还没有尘埃落定的事,瑶依对他的提问似乎有点不以为然,我们师傅太淡薄了,一贯躲着这些不明不白的事。

不要说还没有结果的,就算是有了结果,但还有人生疑的,只要人们疑惑的有道理,他都不提这样的事。

两人在后面慢慢交谈着,瓷娃娃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似乎这两个人所谈论的是和自己不甚相干的事情。

呆得烦腻了,瓷娃娃索性自顾自地到处打量,冷不防目光撞上了一丛跳跃的鬼火——她再仔细一看,那原本明亮的火光却消失了。

其实再仔细看几眼都没用了,赛莲已经转过头去盯着血杀了,就好像她本来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怪物身上一样……瓷娃娃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凉。

她抬头看了看,知羽和瑶依还在说着话,他们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还是从那些飞舞的鬼魂里,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对赛莲的微词。

瓷娃娃知道,赛莲肯定听到了,她只是懒得动作而已。

天边一片寂静——很好,矮子低声笑着,不过故事还有一点点没有讲完,是不是呀?重月冷冷地说,是还没说完,龙族的事终究是个铺垫,于你这样的人并不重要的,关键还是你掌握的这个海螺,对?你别这副语气呀——矮子倒不避讳,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我们不妨把话给说开了。

我们天庭里的人也承认天庭做事多有不妥的地方,这也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不过凡事还不是要讲理么?我们有什么不对的,你们来说就好了,偏偏要闹将起来,弄得大家不好下台。

今天要不是你们差点把天庭给砸了,我们也不会拿出这个东西来,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别跟我们讲这歪理!埙早在一旁听得心如刀绞,此刻这矮子仍这样咄咄逼人,一下子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提着这矮子的领子把他扔到猪圈里……这一声暴喝吓得众人气息都是一滞——是你们明着就要先抢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过是来讨个说法,你们竟拿出东西来要挟,好大的胆子!我还就不信,我们堂堂这一个大族,难道还要被你们欺负不成?大不了大家闹出去,难道天界的人都是呆子,还看不出来谁有理谁无赖吗!埙,谁想先来辩驳和阻拦他的不是那矮子,而是重月。

她哑着声音说,休要动气,这事情不是这么个解决法儿的……埙几乎又要喊出来,却被神龙拦住,拉到一边去了。

你把我拉过来做什么!挣扎了一路的埙把神龙的臂膀重重甩开,你难道就把我重月姐姐扔给那个不讲道理的矮子?你看得出他是什么样的人的,他是个流氓无赖!他……你对你重月姐姐就这点理解?神龙沉下声来,你觉得她会被一个流氓无赖打倒在地?埙不说话了。

重月说的是对的,闹不能解决问题。

这件事你并不知道,那海螺不是一般的把柄,现在不是说谁有理谁没理,只要那矮子把我压在海螺上的红鳞一掀,我们就是再有理也没用!第一百三十八章 别找了( ) 这我倒真是不明白了,哪有这样的把柄……别是你也糊涂了,跟着说些个没理的话……埙也顾不上神龙的权威,不服气地嘟哝起来。

神龙神色黯然,你要是知道了,也就不会这么不知道轻重。

我是你的长辈,叫你听我几句总不过分。

重月是清楚事情知道分寸的,何况我们一大家子都在旁边,她不会吃亏的,再怎么说她也是我族中人,谁敢随便动她?我族中人最讲亲人情分,你难道还怕大家不要她了不成?其他人就算不清楚事情,也都是有主张的,难道帮不了她?你且自己想想再!倒弄得好像一大家子就你一个关心重月一样。

埙听神龙说的再理,倒也渐渐安心了些,就问,那个海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矮子到底要如何用这个把柄?告诉我可好?你和重月这样好,这事本来也该让你知道的……也罢,我看你也不是当年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了,如今既然也跟着杀上了天庭,就该和你说些正事。

神龙肃然道,你也听到了,那个海螺因为吸入太多的邪气,成了怨灵。

不客气的说,这海螺算是被你重月姐姐给毁了,从此再没有修炼的机会——饶这样还不算完,因为邪气太重,她已经成魔。

当年如果不是我用龙鳞震着她,你姐姐也会被她一口吃了!埙惊道,怎么,那海螺能有这么厉害?想我龙族也是法力天生,有天地精髓养着的,就对她没办法?神龙摇头,你哪知道这中间的厉害!血杀最早是依附蚩尤的怪物,他跟了蚩尤的时候天庭还不成样子呢,地府也还是一塌糊涂。

蚩尤把他养在自己的床下,他本来已经天天泡在了全是暴戾之气的地方,蚩尤还把扔到邪火里烧红的人头骨喂给他吃……这样常年累月的,你想想他身上有多少邪气!那血杀尚且怕你呢……血杀怕我是因为我有办法治他。

这个怪物虽然怨气重,但是一直被蚩尤宠着,他那里的怨气全是刻意加到他身上去的,他自己没什么不顺心,说到底他身上的都是别人的怨气。

他纵然积累了许多,也用不上的。

这个海螺却不一样,她积累的怨气虽然没有血杀多,却因为自己受了牵连而悲愤不已,这怨气就给激出来了。

埙低头想了想,问:那她到底能有多厉害?这样,神龙沉吟半晌,如果这海螺没有龙鳞镇着,她一出来就能杀了重月,而且她杀了我们的人要跑,我们还未必抓得着她……如果放着她不管,以后也说不准又要牵连上哪些人,闹出什么样的事来才算完!埙回头看向重月,重月还在与那矮子交谈。

远远的看去两人倒都平静,只是有一股压力包围着他们,人人剑拔弩张,没有一刻敢懈怠。

埙只觉得重月腰间的白练闪烁不定,而矮子手上的海螺却渐渐放大着,塞满了他整个视线……杨雪舟不安地看着老组长……老组长倒是神情坦然,微笑看着杨雪舟,亲切地问:杨司宁有话和我说?我……老组长这么自然,倒让杨雪舟有些不自在,不过渡云阁的人出差也是有日期限制的,他也耗不起。

我……我就是,想问问……那个……杨司宁可是想问那块三生石?老组长看着他这副百抓挠心的样子,心想,还是算了,一个老实人,何苦和他打哑谜?倒也是,渡云阁那些人已经把他蒙得不成样子了,自己难道也要把他当个傻子对?杨司宁,老组长正色,关于那三生石的事,我也该给杨司宁个交代了,只是除了这三生石,我还要告诉你些别的事才行。

杨雪舟愣了,他没想到老组长会这么说。

自从和焰湖和朱大胖子见了面,这老组长似乎变得有些怪。

这段时日他倒也带了自己在焰湖周围转,不过话先就明显少了,没过多久这老家伙竟给自己放了假,他们连转都不转了……杨雪舟想到的不过是两重情况,要么是老组长帮不了忙或者不想帮忙,那他就只能乱忙一场,回去应付一番,然后听天由命;要么就是老组长已经有了很好的主意,只是还没到告诉他的时候,那他就等着好了,顶多让人多教训几句,也没什么。

眼见着事情比自己想像的要复杂,杨雪舟真不知道怎么样好了。

老组长见了他这副窘样子,只说,杨司宁暂且安下心来,我先告诉你,这一遭过去你不会有什么事的,这里的事情虽然复杂,但是暂时还不会牵连你。

杨雪舟听了先是喜上眉梢,这么说,您还是知道如何找到那三生石的了?就是说我有办法交差了!想了想面色又一变,您刚才说……暂时?那……老组长在心里苦笑一声,杨司宁,我这么,如果你真找到了那块三生石带回去,那你就大难临头了,被罚是轻的,说不定被渡云阁的人整得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杨雪舟一听就傻了。

老组长继续说,反倒是你没带了三生石回去,顶多挨些骂,受点窝囊气,再不会有别的加在你头上了,这事情于你也就过去了。

我……我不明白……我直说了,老组长说,渡云阁把你派下来只是为了躲避耳目,你虽然在渡云阁,但到底还是没和那些不干净的人混在一起。

他们只把你当个跑腿的人来用的,真有什么事,无论好的坏的,横竖是不能让你知道的。

渡云阁前儿刚给封了,这中间肯定有事,他们到底还是要商量个办法,这个商量比不得平时,躲个地方说几句悄悄话就完了。

依我看,他们必定是要动用什么东西的,只怕要翻箱倒柜呢,这个动静大了去了,怎么能让人呆在一旁看着……杨雪舟听得目瞪口呆,这……您怎么知道?想知道这个也不难。

老组长说,你想想,这些天我为帮你找三生石,也算变尽了办法了。

再这么折腾下去兴许能找到,但是这终究是我帮着你找到的,就这还要闹上半天呢,渡云阁一开始是派你自己来的?他们和你朝夕相处,难道不知道你的能力?杨雪舟听得不说话了。

老组长说,我原先也糊涂了,倒带着你到处去找。

在焰湖和朱大爷见了一面,我觉得有些不对,回去细想了想才觉得有些蹊跷。

不瞒你说,后来那几天我带你到处看,倒并不是在找三生石,而是在找迹象来证明的设想。

杨雪舟一想,他们见过朱焦以后去的那些地方虽然都经过焰湖水域,但都是些偏僻些的地方。

而且他们看的主要是山石,并不是水边的地方,那些地方怎么会有三生石?杨雪舟当时也不去问,只当是自己不懂。

现在看来他还真是胆小得过了点!我带着你看的主要是焰湖一带有没有出现新的脚印,有没有生人来的痕迹。

渡云阁要是想扭转局面,必定还是要有人来焰湖的,毕竟此事和焰湖有关系。

他们一定会来焰湖找东西的,而且不止要找三生石,只怕还要找些别的东西,这些东西里说不定还有他们原先贪赃了藏到这里来的的宝物,现在拿了去以防万一被审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杨雪舟听的几乎跳起来,他们还能把东西藏到这个地方来?这本不希奇。

老组长说,在天庭当差的人和外面的云游仙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象茗远真人,他可以在外面仙山上造个住所,你们横竖不能这样?你想呢?给天庭当差的哪个不得随叫随到?渡云阁的人住的地方离灵霄宝殿也不远,而且同在一处当差的人住所也近,除了那些官位很高的能有相对独立的小府邸,别人住的地方甚至相通相连。

非但如此,挨着天庭住的那些仙人互相都知道住在哪里,平时常有关系好的互相走动。

这样看来如果有什么好东西藏到了自己的住所,那真是不保险。

杨雪舟知道,他们更不可能把不干净的东西放到工作的地方,那地方上面时常会来人看的,这不是作死吗?如果不是地府的事牵连到了渡云阁,我也想不到渡云阁的人贪了东西会往这个地方藏。

不过这确实是藏东西的好地方,那些偏僻的去处我们平时都不爱去看,只怕草深洞深的碰到什么龙族藏着的宝贝,不好和人家交代,要不就是弄个一身泥水不自在……杨雪舟一下子明白了。

这焰湖竟是个藏东西的绝好地方!一般人不爱来焰湖,这地方又地势复杂,多有机关。

听说这里都被龙族掌控,那么藏了龙族的宝物也是自然的。

渡云阁的一些人把贪的东西送到这里来藏着,一来很难被发现,二来就算发现了,别人也只当是龙族的东西,并不会有人多问。

而龙族则更不会计较,他们的宝物多得很。

他们只有管清楚了自己的,并不在意别人的东西。

何况这焰湖还有些仙人住着,他们只当是那些仙人在自己这里存放了东西,也不会多问。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别找了( ) 杨雪舟沉吟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老组长见他有几分开窍了,后面的话更是坦然。

杨司宁,我说句实在话,近些年的渡云真不是你这样的人呆的地方。

相处几日,我觉得杨司宁为人太憨厚了点,难免被那些玩弄心计的人耍弄。

象这样大的事情,杨司宁做到这个位子却不知道,还被别人随随便便支出去,难道不觉得窝心吗?那还能有不窝心的吗?杨雪舟想到自他到渡云阁以后的种种,一下子委屈得不行,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您看我这个位子不低了,可是比我位子高的人多的是呢,我还不是要听他们的……罢了,窝心就窝心,只要他们别害我就成。

老组长听得哭笑不得,都被玩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叫害他?可是直说了又怕这老实人一下子没了主意。

不管怎么说,你留在这样一群人身边怕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将自己放到别人手里摆布,这难道不危险吗?杨雪舟只呆在那里发傻。

老组长想了想又说,天庭地方大了,在哪里做事不好?你且想个法子往别处去也是不是不行。

你虽然在渡云阁呆了这么多年,但知道的也不多,他们还不至于和你过不去。

不管去什么地方,杨司宁这个性格,只找个安稳位子坐就好,也不必爬高……那地府怎么样?那地方够下作的了,又是机要,我在那里也呆过,并没碰到什么……要不我去看大牢好了……地府还不乱?真是个呆子,老组长顿时头痛无比。

早知道他这么傻,还不如把话跟齐安安说去,让她处置她这傻表弟。

自己本来是可怜老实人的,谁想这老实人太老实了,连救都救不起来。

难道齐安安是知道他的处境,却故意不说什么?老组长现在想想,倒觉得自己的徒弟把这事情处理的反倒好些。

反正杨雪舟傻傻的,也害不到谁,而且有人就需要他这样的傻子来做掩人耳目的事情。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还真能在渡云阁混下去。

现在自己将他给说开窍了,他又不懂掩饰,回去自然是要吃亏的。

杨司宁,我本意是想救你的,谁像却几乎已经把你给害了!老组长看着杨雪舟那张仍然不明所以的脸,他只有在心里苦笑……后来的事情,埙记的不是很清楚了。

他依稀记得重月和矮子说了很久,最后矮子那海螺还给了龙族,但是龙鳞鉴他们却没要回来。

再然后的事情就更加如梦境一样遥远和不真实。

龙族和来时一样飞快地回去了,之后这件事再没有人提起。

那个时候重月已经在雨花潭住下了,而埙却一直没有自己的住所,只每天在焰胡闲逛。

他问过神龙那龙鳞鉴的事情——他本可以直接去问亲生父母,但是他不敢。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矮子是如何拿到那海螺的?埙实在耐不住了。

他在天庭里也只是个小官而已,但他原先在地府做过事,看起来做的倒不错。

大约是他在地府的时候就听到了什么……这只怕是个太过有眼力的人了。

这个矮子大约早早的就想到了天庭和龙族潜在的矛盾,于是就照方抓药,分外注意焰湖的动静。

那个时候地府还不甚完善,和焰湖的界限更小,互相有个风吹草动的只怕都能知道。

那个海螺早年出来闹过一回,但那时是在龙鳞鉴跟前。

她撞到了龙鳞鉴上,便被吸住,叫我们拿了个正着。

然后才有我取龙鳞将她镇住的事。

后来我们把她放在焰湖边缘的铁雨山下……现在想想那地方是太偏僻了一点,年月久了我们也不象原来那么紧着看这她。

大约是那矮子知道了什么,兀自跑去偷的也说不定……海螺取回来以后就由神龙亲自处理,别人除了重月外统统不许过问。

这次绝对不能再漏了风声,白叫那些混蛋得便宜。

这样说,海螺的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了?算是。

那……我族中的珍宝,龙鳞鉴又如何呢?神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答复。

龙鳞鉴是我龙族的宝物,凭它在什么地方,都是我龙族祖先的逆鳞铸的,这一点不会变。

就算有一天它被打碎了,也不会变。

话虽是这么说,但埙心里滋味不会好受。

他正暗自难过,神龙又凑近了些说,我倒问问你,你觉得是龙鳞鉴重要呢,还是重月重要?你的意思是……埙愣住了。

神龙点了点头,当时我们在天庭的那个情况,看局面,海螺和龙鳞鉴大约只能保下一个来。

埙不说话了。

神龙直言,说起来那海螺定然没有龙鳞鉴有分量,但是却比龙鳞鉴更能对我族中人构成威胁。

你且想,如果真要弄得他们海螺里成了魔的怨灵给放出来,那头一个死定了的就是重月。

以我龙族的信用,只要是因为我们而起的祸事,我们绝不会中间放了手不管,定然要派了人去抓她回来。

这一闹还不知道要折多少人在里面,而在她被抓回来以前只怕已经有很多人被害了……这样看来,把龙鳞鉴放在天庭倒也不是件那么严重的事。

毕竟,嫡系的权威有很多种界定方法,而天庭若得了龙鳞鉴,必定会当作宝贝一样的收着。

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龙族能摆平那些流氓无赖的种种磕绊,哪天兴起冲到地府里把龙鳞鉴抢回去也是可以的!龙族中人都似很明白这个道理,从此再没有人提这些事。

大家对重月和埙仍然是对待原来小公主和小王子的态度,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从那以后,神龙对埙变得有些唠叨,而重月却变得很不爱见人了……就连埙,她也不象从前那样时常陪着玩了。

埙觉得自己的一些记忆片段似乎被一把奇怪的勺子给挖走了。

从拿回海螺到天庭下来人捉拿重月,这中间显然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光阴,但在他看来,倒像是一瞬间过去了一样。

于是那些记忆往往纠缠在一起,甚至发生时间上的错乱,让埙无所适从……晚些时候,杨雪舟从焰湖匆忙离开——老组长站在一处山峰上,远远地看着他往天上去。

远处,陪着朱焦逛了几日的那位仙人也慢慢走来了,到老者旁边,便说:您这是看什么呢……哦,是那杨司宁。

怎么,他在这里的差事也作完了?这家伙,还一脑门子糊涂呢,倒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象他师傅,还是太不像他师傅。

老组长说,怎么,叫你陪着溜达的那位大爷也走了?他不是走了,是刚开始走。

那仙人丝毫没感觉到老者话中的深意,只说,朱大爷这些天看来是闲适得很,焰湖走了一圈还不够,还要往茗远真人那里去……他反正是个会玩的。

他和茗远真人倒像是很熟识的样子,那老神仙倒也愿意提起他来,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倒真不知道。

这个您竟然不知道?您这么懂水的人了,倒不知道这个。

怎么,这和水还有关系?这么说来是我大意了?按说地府我也呆过,天庭里我也坐过,他这个人我本该比你们清楚的,倒象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那仙人却说,别的我不说,就说这位朱大爷本也是个很懂水的人,您怎么不知道?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倒真没听说过。

您没听说过是因为您自觉得是得了高人指教的,不把人家看在眼里。

其实这朱大爷本事也不小呢,别看是野路子,他知道的您却未必知道。

这中间倒似乎大有文章……老者并不是没有听说过朱焦的这些本事,他不以为然也有他的道理。

水的玄妙真不是随便一个人窝起来看些个闲书就能领会的,老者并不相信有谁能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明白这水的门道。

不说别人,他当年的徒弟齐安安,谁不知道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算是那样聪明的人,老者也知道,她是断然不能在没有人管的情况下懂得水的奇妙的。

这个朱焦长的如个流油的猪一样,眉眼中的灵气还没有齐安安的十分之一,他能有什么样的本事,凭什么无师自通!那仙人说,他到底是怎么学的,我倒不知道。

我只是和我师傅一处看到他许多本领。

要说这朱大爷,本事真真是有的,这个倒不假。

他一直就说他是自己学出来的,我们一开始也不信,不过他这话放出去也这么多年了,没听说过谁站出来驳他?如果真是他跟了别人学……您倒想想,懂得水之玄机的,懂到能引导别人来学这个的,一共才多少人?这些人您也都知道他们的脾气,有谁能容得下他这样?老者沉默,这仙人说的很有些道理。

第一百四十章 朱焦( ) 那些个和水结缘的人似乎性情都有些古怪,他们大多是常年在山中修养的老神仙,很不喜欢见人。

这些人不要说天庭的事,他们连云游都不感兴趣了,只天天在山洞里钻研那些和水有关的古籍,天界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一群老家伙存在。

他们自命清高,不屑与常人往来,却又斤斤计较,容不下有人占他们的半点便宜。

他们自认为个个都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却又以在天庭当差的人认识他们为耻辱。

他们在道义上个个都最自己很苛刻,恨不得比着书去当正人君子,但他们要是和谁翻了脸,那就什么都不顾,甚至行为粗鄙。

这样一群老家伙,当然是很不好打交道的。

和这些古怪仙人打过交道的人里,老组长算是很成功的一个。

当年他从天庭出来的时候,竟说服了其中一位老神仙收他为徒。

他也算见尽了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老家伙们,要说他们这些人有谁能收下朱焦这样一个人,他是打心眼里不信的。

就算收下了,后来朱焦又到处说他如何如何是自学成才的,那些深山里的老神仙要知道这个还得了?定然要闹起来的,到时候还不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朱大胖子的皮给揭了……难道这位朱大爷真是什么奇才?老组长知道,云游仙人很看重那些通晓水之玄机的人,象茗远真人就对那些藏在深山里的老神仙十分敬重,却有不敢去拜访。

有人甚至说茗远真人也曾经进入深山拜师,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若这是真的,那茗远真人对通晓水之玄机的人自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欣羡之情。

老组长想起什么,很长时间不说话。

仙人问,您别是有什么要命的话要和我说……再不就是和我师傅说?老组长犹豫片刻,没什么。

又笑了笑,你师傅也是个很精明的人了,有什么事他能不知道呢?你要问什么只管问他去。

怎么,仙人也笑了,我怎么觉得您这话里好像还透着些别的意思……我师傅您也见过,他对您难不成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地府的齐姑娘对我们师傅还敬佩得很呢。

这倒是——我这个徒弟说起来倒应该比我强的。

她天资本就比我强,早早的就学了很多东西,她在地府干的比我好,我下去也放心了。

仙人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您要这么说倒有那么点妄自菲薄了,有一点点。

那照你的意思怎么样呢?我看您是被那些天天看水的老神仙感染直深,渐渐的也有点……和大家不一样了。

这也不是坏事,我看倒有几分难得。

怎么,你竟来笑话我么?老组长乜了那仙人一眼,我和你师傅也是一个辈分的人了,你对你师傅也这样么?谁知道那仙人只一耸肩,偶尔和师傅开个玩笑什么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难道真是我变得刻板了……老组长忍不住转头又看了那仙人一眼。

那仙人却只顾冲他笑。

其实朱焦比杨雪舟走的还要早一点。

在焰湖和杨雪舟相遇以后,朱焦就有了要早点走人的心思。

不为别的,就为他没有把握说服老组长帮他做事。

朱焦是个精明的人,是个会和人打交道的人。

当年在地府,周围的同事几乎没有不被他弄得俯首帖耳的。

不过那时候他和这位老组长往来很少,倒是那个母刺猬齐安安让朱大爷的脑袋大了一圈又一圈。

那时候齐安安还是老组长的跟班,就已经敢不领朱大爷的情了,朱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小丫头。

这确实是件说不清的事,朱焦对齐安安有种特殊的畏惧感,她看他一眼,他就觉得她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那日在焰湖碰到老组长的时候,朱焦并不觉得这位老组长有齐安安那么刁钻。

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者,虽然没有茗远真人那样和颜悦色,却总归不象在深山里看水修炼的老家伙那样尖刻。

交谈中老组长说话滴水不漏,又时不时的出来几句抱怨,倒很有意思。

那日在焰湖,朱焦自然还是看出来了老组长在做什么,他甚至猜想,这老组长的上衣里会不会就揣了那块很关键的三生石去?他偷眼看了几次,每次都以自己的大笑来掩护。

老组长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在走之前,带着他到处见识的那位仙人倒有些惊讶。

你这就走了?你不是还要找那老组长有重要的事吗?你看他会帮我吗?朱焦这么问。

你要我说,我只觉得难。

仙人笑了笑,不过你朱大爷不是一直很有办法吗?我还等着长着点见识呢,你却走了,这也变得太快了点。

朱焦只能说,渡云阁也没放我几天假,时间看着看着就紧了,我总不能把时间全耗在和他抬杠上?仙人想了想,我看你还是有别的心思没说,我倒觉得那日从焰湖回来你还有点踌躇满志的意思,怎么没几天就退了?你是不是这几天又看到什么了……后面几天,朱焦和那仙人住在同一座山上。

那仙人在那片山坡本来就有一处住所,而朱焦住的那个地方则是一处废弃的土地庙——那个地方也没什么住头。

仙人倒觉得有些奇怪,这朱大爷几时受得了这种委屈了?仙人说可以找些朋友另给他安排个住处,他却不干,非说住这里晚上夜色好。

其实这么说也不完全是撒谎。

那片山坡的视角确实不一般,看到的景致也特别,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和那老组长的住处正好遥遥相对。

朱焦开始做一件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在后面的几天里,他开始近乎窥视地关注老组长的行动。

晚些时候,埙的红衣又在漫天的红霞里飘摇。

远远看去人人都以为那是一片云,其实那是埙,红衣的埙。

瑶成如天边的一只白鹤,翩翩而来。

见你老人家一面可够难的。

埙乜了他一眼,把那两个不速之客扔给我照看了,你自己倒早早回去,我可累死了!我都说了我师傅看着我呢……瑶成虽然分辨着,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随你,你总是有事。

不过那两个家伙可都走了,我也闲了。

瑶成沉吟片刻,我知道……那朱大胖子竟往我们那里去了呢。

今天下午到的,此刻就住在我们那里。

那杨雪舟那个呆子呢?那倒没见到。

瑶成摇头,他和我师傅又没什么交情,他去我们那里干什么?埙笑了笑,我想,我知道这中间的文章了……朱焦确实是个深知水之玄机的人,这一点埙从他那几日跟踪老组长的手段就能看出来。

只是朱焦用的这个手段实在是有些邪门,埙猜想,这个家伙的本事大约是从不大见得了人的地方学来的。

埙也不相信朱焦能自己把水的奥秘参透。

怎么?瑶成一下子来了兴趣,你看到什么了?看来那胖子也没闲着,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埙说,往日听你说那胖子在你师傅跟前总好卖弄自己会看水,现在看来竟是你师傅被他给蒙骗了!他那叫什么看水,不过是玩些兴风作浪的伎俩罢了。

你的意思是……有种很偏门的法术,全是讲如何操纵水的。

我跟你讲过,这一门法术原本是模仿水中蛟龙动作的一种拳法,后来渐渐有些修炼到火候的仙人添上了些法术来用,时间长了就成了独门……你确实和我说过这个。

瑶成回忆着说,但这门法术也是迅速繁盛,跟着就马上衰落了,不是说后来掉了了邪道上,天界就不许在练了吗?正是这样。

埙说,那位朱大爷就是用了这种法术里的一着,叫作点水云叶的,远远的跟着地府的老组长,就这么一连跟了几天。

这点水云叶是在被跟踪者身上点水滴时念的一种符咒,朱焦装作不经意地把水点在那老组长身上,实际上就是在他身上贴了一个标记,从此就绵延千里地跟着。

这办法最轻巧,最不容易发现,幸亏会的人不算太多。

看来他还是来打探信息的,瑶成想了想说,渡云阁这个时候大约也乱了,互相瞎猜呢,他是怕自己受牵连。

自打那天从焰湖出来,埙说,他必定想了一肚子的主意,朱焦这个人做起事来还是很小心的,如果没有八分的把握,我看他只怕连动都不愿意动。

这么说来,这个时候突然跑到我师傅那里去,也是他计划出来的?瑶成一下子觉得心惊肉跳。

那倒不会,埙说,凭他能耐再大,还不至于就这么狂妄。

茗远真人住的那个地方也非同一般,如果他真有的算计,怎么样也该把你师傅给诓到别的地方再说。

如果他一直没有把茗远真人叫到别处去的意思,就谈不上算计。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朱焦( ) 瑶成沉默半晌。

其实今天他时间本来很紧的,按说不该跑过来,如果被师傅发现那麻烦可小不了。

可是那朱焦来的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最后还是觉得去找埙问一问,方能安心。

朱焦到了茗远真人的仙山上,还是那个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和刚从渡云阁里出来没有什么两样。

瑶成依旧按礼数相待,沏茶让座,然后自己去叫师傅出来。

这中间他好不容易憋住了没问什么,反倒是那朱大胖子多起嘴来——小兄弟,你怎么这样看我?朱焦突然问。

瑶成一下子就愣了,下意识答,朱大爷说什么呢?我如何看你了?朱焦大笑,这位小兄弟,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

有看法就说嘛,干嘛还躲躲闪闪的?看来是你师傅管你太严格了,弄得你们都太拘谨,要不我和老神仙说说,放你几天假?瑶成只能赔笑。

朱焦收了笑,又说,得了瑶成,我早知道你拿我当坏人看,我也知道你觉得我和有的人勾结一处,蒙骗你师傅,害你师姐……您这是听谁说的?瑶成仓皇应变,朱大爷平时不说这些的,今天怎么了?朱焦看着瑶成,笑得意味深长。

小兄弟,这事情还没完呢,这你总知道?又说,你没在天庭里当过差,倒也不能怪你。

你们这样的孩子,就是喜欢把事情往简单里去想。

你那师姐我也见过。

论性格主张,她和地府现在的齐组长倒很象,但是她们终究不一样。

瑶成被朱焦这番话给弄得有些坐立不安,稍有些空闲他就跑了出来。

埙想了想,说,依我看,你不必怕——该怕的人倒是他才对!我不太明白……我看他是慌了。

埙笑道,照他的脾气,就算发现你在中间作梗,也要不动声色地把你给弄出局。

现在他自己倒说出些个奇怪的话来,我看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他不知道你的底细,想敲山镇虎,看看你的反应;不然就是他已经手忙脚乱,他看你年轻些,经历的事也不多,想把你吓走。

这话说的倒有些意味,瑶成一时间也没那么慌张了。

可是……如果他是想敲山镇虎,那我岂不是已经上当了?算是,埙却说,不过这个当也未必上不得!怎么呢?瑶成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说好了,埙解释道,他敲山镇虎是想做什么呢?无非是想看看你的立场。

上了这个当就说明他怀疑你怀疑对了——那就让他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不会……加害……他加害你做什么?埙反问,他知道你都干什么了吗?他如何能确定你手上没有治他的线索?他就算要害你,也该先把你的动作摸透彻了?要不然岂不是更加自找麻烦?再说现在他要对付的事只怕多了去了,你倒是次要的,光他们渡云阁里那些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呢?他把那些要命的东西给放过去,反来找你的麻烦,难道他傻?这样一说,瑶成渐渐的也明白了。

这样说来……他用点水云叶也没发现什么?埙笑而不答。

我看他是没发现什么的。

瑶成只管自己说,他要是发现了什么,就不必这么着慌了……我看他大约也有些穷途末路了,无奈之下只能摆出个胸有成竹的架子让旁人都不敢乱动,他才好趁机想办法。

埙反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为了快点解决事情才大手大脚的?不会。

瑶成一口回绝,要是别人倒有可能,但是朱焦这个人不会这样。

依他的性情,这样说话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是他已经找到了我的把柄,马上要把我给治死了,要么就是他自己慌了。

我看我还不至于这么早死在他手里——你也不会就这么看我去死?埙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你原比我想的要聪明。

我还以为你这回明白不了了。

你!瑶成一拳砸在埙的肩膀上,两人嬉笑。

瑶成忽道,不过,你刚才是不是说你知道朱焦的计划了?这个你可还没有细和我说过——果然,埙一字字说,我是有些猜想了,大约**不离十。

朱焦觉得半夜有个人影从他的窗户下面溜了过去,大约是瑶成。

这次他住的这个房间和上一回秦墨昭的住处正好挨着。

虽然是挨着的,这边倒是比那边舒服得多,但是朱大爷还是觉得不踏实,半夜里总乱想。

如果跑出去的那个真是瑶成……是就是,能怎么样?难道自己还要把手头的事全停了,先对付那个小孩子?只是不知道那小子背后有没有人。

这么一个才修炼到一点火候的孩子,敢趟这样的浑水,如果说没有人帮他,那他能耐也太大了那么点。

白天一番闲聊,朱焦已经可以确定茗远真人并没有要治他的意思,那这个瑶成到底是靠上了谁呢……朱焦竟然有些失眠,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他大约是在哪里走错了一步……是在哪里呢?他却想不起来了。

在焰湖的时候他尚且有点计划,后来却越发胆小了,总是莫名担忧。

他在老组长身上用点水云叶,无非是想得到些信息,但是老组长到处走了些日子,并没有再和杨雪舟说过什么,朱焦也没看到他觉得能从老组长那里找到的三生石。

他本不觉得这个老组长有多难缠,此刻却怀疑那老家伙是不是发现了自己。

杨雪舟是个窝囊的家伙,如果老组长真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倒不是一定不会告诉杨雪舟,但他一定不指望杨雪舟能和自己一起处理。

那么这老组长会不会将想到的,查到的,一律装在自己的脑子里,等事情快完了再说呢?朱焦看着他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是不能这么耗下去的了,要不只怕也会给搭进去!朱焦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打定主意离开的第二天,老组长就和杨雪舟一番长谈。

反复思索,朱焦决定先放下焰湖这边,直往茗远真人这里来。

他此刻手上已经掌握了一些关键的东西,他需要的无非是信息。

茗远真人这里不能直接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可以帮他,可以间接给他扫清障碍。

那位老组长茗远真人也是认识的,如果能说动茗远真人替朱焦打听消息,那就更好。

这个办法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很花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朱焦一开始打算直接从老组长嘴里搞到消息,而不用这个办法。

那些云游仙人都散漫得很,自己更不能催茗远真人,要不难免引人猜疑。

可是既然跑了一趟焰湖却没有收获,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尽管这让朱大爷心里很是别扭。

而且尽管已经退让,茗远真人跟前的那个瑶成还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这个孩子看着也怪里怪气的,似乎对朱焦很不满意,只是碍着师傅的面子,不愿意多嘴罢了。

朱焦试探着和他说了几句话,这小子竟然有些窘,说不定真有问题。

朱焦席间装作不经意地问茗远真人,您带的这些徒弟也快出息了?怎么不多支到外面去锻炼?茗远真人却说,他们还早呢,不用着急。

我还不紧着把他们往外赶,他们就一会儿出去一趟的了,真要他们出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着就看了瑶成一眼,瑶成则背过身去,装作没听见。

朱焦本还只是怀疑,现在则可以肯定,这个瑶成已经搀和进来了——才多长时间,又多了个对头,这一遭事情到底能有多乱?朱焦确实有些慌了,这不象是事情要解决的样子,倒象是越弄越叫人为难了……朱焦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被别人给玩了?会不会有人,把不该他来对付的事情推到了他跟前,自己却坐山观虎斗,等着捡那最后的便宜……第一百四十二章 朱焦( ) 在仙山的月色里,朱焦忍不住拿出他从杨家姑娘那里得来的那个瓷娃娃。

他反复打量着这做工精美的娃娃。

现在,朱焦只能把一切赌注都押在她的身上了。

朱焦暗自理清思路,他这样分析给自己听——现在被搅进这一干事的人虽然多,但手中掌握了关键东西的只怕只有他朱焦一个。

身在这件事的纠缠里,瓷娃娃和三生石才是最核心的必争之物。

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找三生石,定然也有人曾经去找过瓷娃娃,但是他们都失败了,在这一点上,朱大爷也算是个赢家。

朱焦想,就算自己在这件事里占不到便宜——其实他本来也没想占什么便宜的,他只是怕别人背地里把他给耍了,才想先先手为强——那也不算是个大不了的事情。

至少瓷娃娃在他手里,最不济,他也可以通过这个珍贵无比的娃娃交易到自己想要的平安,至少那些一心想和他过不去的人还会因为这个瓷娃娃而对他投鼠忌器。

只要利用好这个瓷娃娃,朱焦想,他还是可以继续纵浪的……这自然是真的,朱焦在忙乱中想到这一点,自然是他的能耐,他的造化。

但是就在他反复琢磨这个瓷娃娃的用处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却从他心底响起——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花尽心思地找寻那三生石,却并没有看到谁在到处打听那瓷娃娃呢?难道大家都觉得三生石比这瓷娃娃要重要?这只怕说不通。

有一种可能性,倒是说的通的,但朱焦略一想到,便呆在了原地……朱焦其人聪明,这谁都知道,但他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聪明的。

这个大胖子其实是个胆子才一点点大的耗子,一天到晚的最着急自己被别人盯上。

他把那些虚名和浮利看的比什么都重,现在他都爬到这个份上了,若再有人将他拉下来,那他还能受得了?他对这点事可是过敏得很,哪怕有人会让他掉下一级来,他也定然要脑袋发热,做出些傻事情的。

瑶成听着,却问,你的意思是说,朱焦的行动已经自乱了?你看不出来么?埙淡淡一笑,说来当今渡云阁里的差事都风光得很,我猜朱大爷大约比别人都喜欢渡云阁,但是渡云阁也是猫腻最多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让你死个不明不白。

朱焦进了这样的地方,一面洋洋自得,一面又处处害怕。

我看渡云阁早晚要把他给耗毛躁了。

瑶成回忆起来,朱焦的行动确实有些颠三倒四。

乍一看似乎很有些诡谲之气,多让人以为他是满肚子的怪主意,但细细想来却觉得混乱。

他来焰湖什么也没带,什么也没准备,只是跟着别人一同到处走,到处闲谈。

可见他之前并没有什么很周密的计划,他到焰湖来并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

他也有些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显然是着急了……埙点头。

正是这样。

我看必定是有谁敲打了他,让这个大胖子坐不住了,才跑了出来。

他既然出来了就觉得定然要找到点什么才好,但是又不知道该找什么,所以就抓着谁是谁,老组长恰好在这个时候就撞了上来。

老组长的出现让朱焦觉得如获至宝,他已经打好主意要花上些时间,准备从老组长嘴里敲到些大新闻。

当朱焦真把伎俩给使出来才发现,这老组长原比他想像的要古怪难测,朱焦往日在渡云阁里学到的那些揣摩人心思的手段,到了他这里,全是事倍功半……也就是说,眼看着局势对自己渐渐不利,朱焦便放弃了原先的设想,不再一门心思想让老组长做这个突破口?瑶成想了想,这倒也不知道是他的机智聪明还是他的糊涂慌张……埙却说,大约兼而有之。

他本来就是慌张的,到这个时候也未必清醒了,他脑子里的本就是些小聪明,这个时候也不怎么灵了。

我师傅倒是向来很袒护这个有小聪明的人。

瑶成恨恨道,想他这次往我们仙山上跑,难不成还要再利用我师傅?这个么,倒不好说。

他一向很注意经营和你师傅他们的感情,这本是他平日里就给自己设下的一条后路。

在这种时候,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了,更加是往那些平时就很抬举他的人跟前去。

他也许是有些事要烦劳你师傅,不过要让我说,你师傅知道的倒不见得很多。

瑶成惊道,怎么呢?这件事是经过他的手的呀!经过他的手不假,埙慢慢道,但是茗远真人并没有调查什么,他只是把别人给他的证据汇总,做出自己的判断,然后再送交天庭。

他知道的无非是他云游时听说的那点奇闻罢了,至于那些要紧的,他也未必很清楚。

瑶成低头不语。

埙接着解释,要我说来,整件事里被搅和进来的并没有茗远真人,就算有他,也是勉强有而已。

再者他自己随时都可以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不比渡云阁的人都烂在了锅里,也不象你师姐,不拼了就没有活路……漆黑的天幕下开始浮起白光,瑶成似乎忘了时间,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着。

埙说着说着,看了看天色,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不是说茗远真人还看着你呢吗?瑶成愣了很久,慢慢说,不急的,还有点时间……我只再问你一件事——你说。

我师傅……瑶成犹豫半晌,咬牙道,我师傅有没有可能帮朱焦?埙看了看瑶成此刻苍白的脸,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我这么和你说好了,朱焦既然在这个时候往你师傅那里去了,他就是有打算的。

茗远真人到底和那老组长不一样,朱焦在你师傅面前留心表现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是说连你也不敢随便在你师傅面前提那位朱大爷的不好吗?他平时给了你们不少好处的,朱焦这样的人不做亏本买卖,你师傅在天庭也许没有多少人看重,但他云游这些年,也广交了不少朋友……朱焦自然会不动声色地挑一个能出其不意起到大作用的人来培养感情。

他挑定茗远真人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举动,茗远真人能起的作用确实比很多人想像的要大。

瑶成想了想,慢慢说,你知道的,师傅对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来说就是再造恩人。

我一直觉得师傅的品格是最高洁的,想来只要品行好便不怕做错事……可是……瑶成说的有些犹豫,他只觉得经过这些事,他也有点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师傅了。

瑶成不愿相信师傅是个耳听谗言,对自己的徒弟不管不顾的人,但是现在朱焦在茗远真人眼中俨然贵客,而瑶依又迟迟回不来,叫他如何不担心?但是如果连师傅都要怀疑,瑶成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信心了。

他觉得疲惫正在慢慢向他侵袭过来,一寸寸抢占着他的意志。

埙沉吟半晌,说,瑶成,我不想和你评价你的师傅,我毕竟对他并不熟悉。

我只想说,谁都是有弱点的,连你的师傅也不例外,朱焦则善于利用不同人各自的弱点……那些旁的话,讲起来太费口舌了,这个时候尤其耽误时间。

照我说你还是快快回去,至少搞清楚那朱大胖子在干什么,我们也好看看对策。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重返塔底( ) 在凌乱的石碓和废弃的瓦片中穿行了很久,前面竟出现一扇门——经过毁灭性的摇撼,几乎没有人相信塔中还有完整保留下来的空间,但这扇门却是好好的,依旧是坍塌前的暗色华美,甚至没有沾染上灰尘,它全然是以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迎接众人的到来,等着神情和背景各异的人同时对它发出一声惊叹……瑶依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扇被废墟包围起来的门,她在一瞬间几乎相信这扇门会通向另一个世界。

这感觉太诡异,瑶依不敢往下想,却也不能不去想。

她脑子里乱了一会儿,只好和知羽搭讪,排解掉那些古怪想法对她的纠缠。

知是她一开口,说起的还是这门。

这扇门倒奇怪,它看上去倒象根本没有经受过坍塌的打击……知羽懒懒地说,仙女儿,这个地方可不比仙山上。

要什么都按你们那一套去弄,这塔根本就压不住着股邪气,怎么可能摆那么多七芒星阵?更谈不上关下那些个亡灵。

这我还不知道吗?瑶依张口就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干嘛装傻?赛莲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说,快了——霎时间周围一片寂静。

暗淡的光线照在赛莲的青面上,所有人都觉得背后一凉,赛莲眼中的两丛鬼火眼看着纤细下去,却越跳越高,越发象是两条古怪的火蛇,在深邃的黑夜中一点一点蚕食着什么……只有知羽淡淡问,什么快了?快到塔底了?赛莲抬手一指那门,这扇门开了,就是塔底。

我特地叫血杀带我们到这扇门前。

塔底有很多扇门,全被精巧地掩饰着,从塔底能看到的门不过一两扇而已。

这扇门打开是塔底,到了这扇门的另一边,再把门一关,谁也看不到这扇门在哪里。

血杀说,这扇门可是最花心思做的啊,你们看塔里别的地方都塌成什么样了,这门却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我们从这个地方进来,那是最安全的……自打在地狱深牢里呆过的那些恶鬼加入了他们,血杀一路就走得提心吊胆,生怕谁觉得他没用了,下一秒就一个呼哨上来把他给扯碎。

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他自然要卖弄一番,以表现自己的必不可少。

谁知道那些鬼魂并不领情,打他一开口,一双双鬼眼就都冷冰冰盯着他,看得他越来越慌张,到最后连话也说不出了。

他们来到那门前,赛莲握住门把轻轻一摇一推——一道耀眼的红光从门中暴涨而来!知羽反应快,一伸手捂住了小棉的眼睛。

几乎是同时,瑶依失声道,好大的邪气……地狱邪火想也不过如此了!赛莲诡异的笑声传进大家的耳朵,她背对着红光,简直就是个火海中的恶灵,看来仙子还是有些见识的,这个么还真不是别的,就是地狱的邪火,大家正吓得没反应过来,她又说,咱们今天待的客人一大半不是在地狱住,就是给地狱当差,我想各位都熟悉这个?也不用我多说。

鬼魂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有个沙哑的声音问,你什么意思?你敢暗算我们?我有什么不敢的?赛莲一声尖喝,鬼魂中竟没有谁敢来对峙。

紧跟着知听她又说,我只是没兴趣和你们玩猫抓耗子而已,要不然暗算你们一下,就以你们这两下,拼命也拼不过我——有人不信吗?一片寂静。

这么说这门真是往塔底去的……鬼魂中有个声音在嘟哝,那这邪火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血杀偏偏这个时候不说话了,赛莲似乎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只有瓷娃娃细细的声音从邪火中一字字挣扎出来,不必大惊小怪的了,地狱的邪火也不是凭空来的,并没有谁直接把地狱的邪火引过来,只是这塔底着火的缘由和地狱炼造邪火的方法一样罢了。

知羽心里一沉,上前站在门边向里打量。

只见一片火海,晃得双眼就要落下泪来……四壁是不是早被熏黑了也看不出来,只是铺天盖地的红,那热气恨不能把人内脏隔着皮肉给烧熟了。

他呆了一会儿,觉得把持不住了就想退回来,但是怀里的瓷娃娃说,让我再看一眼——他至少再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刚一退回来就觉得眼前昏花,差点晕倒在地。

瑶依上前扶住了知羽,跟着就问,你怎么样?这个局面可有的救吗?没的救还来干什么?知羽觉得哭笑不得。

谁知道另一边赛莲跟这就说,怎么?陶冥使有办法了?要不要说出来先让大家听听?知羽一阵心寒,我是有办法了,我的办法就是听你的,你看着办——瑶依和小棉几乎要叫出来,赛莲却盯着知羽看了一会儿,不做声了。

季航盯着梁奇看,一看就是半个小时——梁奇连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他们坐在铁舟里,季航仗着上边人的势力也不知道从哪批了这么一只铁舟,也不大,而且没有艄公。

这正是黎明前的一段时间,就连地府里也安静得很,忘川的水知低低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托着忘川水中央的这只铁舟,拨弄着船里神情各异的两个人。

半晌,季航凑上来,一字字说,梁大人,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跟我说实话——梁奇只觉得四肢酸痛,身上象被人吊起来打过一样。

他听出季航话里有话,即刻就在心里骂,死季猴子,我都被你五花大绑了,还要怎么样?太不饶人了,也不怕以后被谁记住!脸上却做出一副落水狗一样的表情,只说,我的大爷——你是我大爷行吗?我都这样了,还有那个心思?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还能真么样呢!季航冷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好,谅你也不敢。

就你那点心眼,我想治你,办法也多!于是问,你和渡云阁里谁有瓜葛?梁奇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瓜葛……什么样的瓜葛呢?季航脸色一沉,装蒜?我问你,你调到渡云阁靠的是和我们的关系对不对?对啊——还不是靠你吗……这就算是和我有瓜葛了,季航笑道,你还和谁有这样的瓜葛呢?你靠了谁呢?不管是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统统给我说明白!季航所说的我们这个圈子指的自然是连同他们两个和朱焦还有季航单线联系的那位大人物这几个人,如果范围大一点,那还要算上杨雪舟。

梁奇抬头看着季航,他看到恐惧和疑惑正在季航的眼中暗流汹涌。

他害怕了,尽管季航做出一副强者、胜利者的姿态来,季航还是看出了他的怯懦。

梁奇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季大人……梁奇挤出一个滑稽的笑脸,看来季大人这次是单独行动啊,没请教上面的人?季航被他说中了要害,一时间只管脸红脖子粗,你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

梁奇笑了笑,我只是从季大人的角度考虑了一下,觉得你这么做,只怕和上面不好交代。

象咱们这样的圈子,擅自行动可是最容易招来罪过的,我不就是因为没有事事和你们商量,才被你们给治了么?季大人是聪明人,不该犯我这样的傻错……季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瞪着梁奇。

梁奇又说,季大人,不是我多嘴,你想的也太多了。

你和老大是亲戚,他难道还能舍了这一层不问?我们不过是些个外人,过地提心吊胆些也是应该的,偏你也这么疑神疑鬼,时间长了伤身呢——季航恶狠狠地瞪了梁奇一眼,又在这里抖机灵,就不怕我此后和你作对?梁奇想了想,收住往日的那副贱笑,说,季大人,我们说到底是一条船上的贼,就算彼此要闹,那也该先避开外面来的追杀再?渡云阁前一阵子都被封了,我们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可闹呢?我?对,我是擅自做了些事,但是渡云阁的危险不过,我也不敢怎么样。

我们这圈子里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单独面对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

不出事的时候还有人对我们不满,这下他们都找到时机了,正等着我们呢!我就是再傻,也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暂时不会,季航冷笑,但是过了这一时呢?梁奇竟没有半分避嫌,能过这一时再说下一时,现在这一关要是都过不去,那还有什么以后?季航低头,你别说话了,让我想想。

在渡云阁里把梁奇抓了个现行以后,季满以为从此就不必和这个满脸假笑的家伙打交道了,季航总觉得上面早晚要把这个满肚子歪主意的人做掉。

谁知道就在他将梁奇软禁在渡云阁的密室里的第二天,上面就说让他放了梁奇,还对季航之前对梁奇的粗鲁行为有所微词。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重返塔底( ) 梁奇的猜测是对的,季航气急败坏,而且惊恐不已。

季航本来就是个心眼小的人,何况这一次梁奇让季航感觉到了上面对他有所隐瞒。

季航并没有什么能耐,他之所以能在这个圈子里上蹿下跳,还不是因为上面的意思全由他一个人来传达。

季航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上面的想法,他常常能在指令没有传达的时候就大概知晓该准备什么,而这个从没真正被季航放在眼里过的梁奇,却让他和上面之间产生了罅隙。

季航顿时暴跳如雷,跟着就闹了这么一出。

季航被训斥了,他反复琢磨着上面对他的那几句冷语,一直闹得满脑子猜测。

这个梁奇向来是不入大人眼的,上面甚至都不怎么问起他。

在季航往日看来,梁奇在这个小团体中的地位也不过比杨雪舟要高那么一点点罢了——上面断然是不会为一个比二百五聪明一点点的人给季航气受的,就算是财大气粗的朱大胖子,上边也不曾为他对季航说过重话……这个梁奇……自此季航越想越着疯,今日竟把被软禁的梁奇私自劫出来上私刑。

季航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他无非是被这点事给折磨疯了,定要找个答案。

谁知道他这一闹不要紧,梁奇反倒从中看出许多讯息来,言语动作中慢慢占了上风。

其实季航有点神经过敏了,梁奇并不象他强烈怀疑的那样和已经背着他和上面的人建立了特殊的联系。

梁奇之前的困窘和茫然在季航看来都是装腔作势,这个时候的季航,大约也分不出装腔作势和真情流露有什么区别了。

梁奇见季航半天不吭声,笑了笑说,你还要想到几时?也太慢了一点……季航见梁奇反有要嘲笑他的意思,以为抓住了把柄,气势汹汹地问,谁教你这样和我说话的?你得了谁的指点了!这个时候说没有,一来季航不信,二来也有可能反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梁奇只说,上面难道没和你说什么吗?你有了得天独厚的位子了,反来问我——这一说不要紧,季航立马想到之前自己因为粗暴对待梁奇而挨的那一顿臭骂,一时间竟有些慌了。

梁奇看准这个机会,巴巴儿地瞧着他,只说,这一路还没人看到我们在干什么呢……我今天上午还有份东西要往天庭送,过了时间就有人来问了……这个地方到底不舒服,不如我回渡云阁好好伺候您?季航白了梁奇一眼,再过一会儿天只怕就要亮了,他看了看周围,压下声音来恶狠狠地对梁奇说,你横竖记着,上面那是我们家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明白我的意思?明白明白明白,怎么能不明白呢?呵呵……梁奇暗自想,老季,看来你的好日子断然不会太长了,我还没着急呢,你倒先闹起来了。

看来人就是不能太顺心骄贵,要不然还不是自取灭亡么?塔基里的七芒星震有七具尸体压着,红眼睛吃的时候定然都是先吃人头,然后再吃掉残存的身体。

人头吃尽的时候,塔中就发生了第一次坍塌。

这一次坍塌足够把塔里八成的布置给毁成残渣,但是等到第二次坍塌发生的时候,这个地方连残渣都没有了,一切都会被吸到地下去。

这火刚着起来的时候未必这样厉害,想是红眼睛把七芒星阵的不灭火烛给碰翻在了被蚕食的尸体上,才着的这样邪乎。

赛莲慢慢讲完。

我明白了,瑶依低声说,这个七芒星阵里镇着的必定是七个怨鬼的尸身。

地狱里的邪火其实也是常年累月地灼烧了不少怨鬼,才那样厉害。

想来这七芒星阵就是塔里怨气最盛的地方了……是这个道理。

血杀说,不过这火和地狱邪火还是不一样的,地狱邪火要是没有天庭拿出几样传了上万年的宝贝镇着,早就人仰马翻了,这塔里奇物也多,但毕竟没有天庭那么阔绰。

这就是说……知羽沉吟着说,这火是有弱点的,我们可以控制住火势。

现在这片火只靠塔基和塔底连接处那片最坚固的结构遏制着,一旦这一段撑不住了,这火就会烧到各处。

赛莲一指那门,这门是这一段里最镇得住的了,它什么时候倒,塔什么时候完蛋。

我不明白……小棉躲在知羽身后怯怯地说,那个红眼睛自己跑到火海里,难道不会先被烧死吗……知羽说,他自然有办法躲开。

不灭火烛点了尸油才起得了邪火,他那么诡谲,自然有办法躲开着火的地方。

这就是说……瑶依沉吟片刻,这就是说,他虽然能离这邪火很近也不被伤到,但终究也不敢让邪火真烧到身上,不然他自己也扛不住?知羽点头,就是这样。

又看着赛莲说,这样看来办法倒是现成的,就引着这红眼睛把自己给烧了,最省事。

鬼魂围在旁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子,看来是对这和地狱邪火如出一辙的遭难有些触目惊心,但是最终也没有谁提出异议。

血杀忙问,那我怎么办?大家沉默片刻,瓷娃娃抬头直看着知羽。

知羽问瓷娃娃,你有办法吗?瓷娃娃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有个救急的办法,好歹能缓一缓,以后要怎么样,鱼怪还得自做打算。

只怕他不肯把自己先交给我们——赛莲冷笑,再者陶冥使还怕有什么不妥,总之你们商议去。

我说一件事,这里再过一个小时就彻底塌了,你们自己看着来。

众人感觉到邪火燃烧产生的灼热正慢慢侵蚀着他们所立足的这片空间。

赛莲一挥手把那门又关上了。

也差不多了,再开着那火就蹿过来了。

鬼魂已经把血杀团团围住,血杀想起自己还带着盛满塔里亡灵的那个大口袋,谁知道他刚想起这个,就听到鬼魂里有声音说,我们的速度比你快上百倍也不止,凭你有什么东西,我们一伸手就抢过来了,你不明白么?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瑶依却一闪身拦在了血杀跟前,没正经动手呢还,就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么?这样看来我们也不用出去了,自己杀干净了还省事呢!鬼魂一路上是敬重瑶依的仙子身份的,这个时候也有些急了,一时间他们竟吵闹起来,震得废墟上的破石乱瓦都颤起来。

知羽这个时候把瓷娃娃抱到脸前,你到底知道什么办法,快先说给我听——瓷娃娃伏在他耳上说,就是我体内的那颗珠子,就让血杀含着那个,就能保他七七四十九天无恙,就算红眼睛完蛋了也不会殃及到他。

四十九天过后呢?过了四十九天那珠子他定然就含不住了,珠子会自己化掉。

他要在这四十九天内找到人来帮他,不管是用蚩尤的裂魂还是天庭的什么奇招,总之过了四十九天他要还没着落那就完了。

还有这样的事?知羽正自己盘算,抬头又看见赛莲正盯着自己。

知羽竟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个时候她一定是在看血杀的窘迫样子呢……赛莲开口了,我还等着你告诉我那珠子会怎么样被击碎,你想证明的事情也许永远都证明不了了,或者说本来就没什么好证明的。

知羽一急,大喝一声,都别吵了!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时间都看过来,周围鸦雀无声。

知羽咬牙对血杀说,我有个办法,你过来我跟你说——说完自己就退出去十几步。

瑶依忙跟着说,听到了?还不放他出去。

陶冥使的为人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还怕他骗你们?我反正是最信任他的。

说完却自己愣了片刻。

幸好那些鬼魂都把路给让开了,血杀跟着知羽到了一边,知羽只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大家远远听见血杀一声惊叹,跟着就问,你不是开玩笑……知羽似乎又说了什么,又给了血杀什么东西,然后也不再劝说,直接回来了。

都准备准备,想个办法。

要灭红眼睛,其实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邪火的厉害我不用多和你们?血杀远远呆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看时间不宽裕,大家也不去细想了,各自讨论起来,七嘴八舌的,还有点乱。

赛莲还是一副冷面孔,只在旁边站着,一言不发。

瑶依悄悄走过来,问知羽,你用的什么办法把他稳住了?难道把瓷娃娃体内的珠子给他了?你连这个也知道?知羽一笑,看来我平时还真小看你了,仙子就是仙子,可怜我们这些野地里的孩子没有人教导。

不过你看这是什么?说完把手一摊,那珠子正散发着温和的光晕,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那……我也不问你了,横竖你只会和我说些不痛不痒的,瑶依说着这话,忍着心酸转脸问那瓷娃娃,你告诉我,刚才只你在他们旁边,我也问不得别人了——瓷娃娃只是幽幽地望着瑶依,也不说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火海( ) 瑶依看了看瓷娃娃,又看了看知羽,一时间不知道该盯着哪个瞧。

知羽看到她本已苍白的面色黯淡下去,白衣仙子最后将双唇咬得没了颜色,愤然转身走开。

她哭了……瓷娃娃小声说。

知羽似乎愣了一下,淡淡道,她是该哭一哭了,别把自己给憋屈坏了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刚说完这句话知羽就下意识向赛莲看去。

赛莲并不避讳他的目光,只是她表情很模糊,远远地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瓷娃娃忽然问,你都想好了?到这个时候了,你倒是做什么都这样镇定。

不想好也要想好了。

知羽苦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你反复去想一件事?再说我碰到的这点事也算简单,没什么太多可琢磨的。

干脆一点把主意给拿了,总要有人决断一下,免得大家都不好过。

瓷娃娃常谈,哎——,也只有你能看清这时间之塔闹出的恩怨归根到底是简单的,这个决断也难怪要让你来做。

看来我还是该多谢谢你的。

知羽说,随你好了,我倒没想到自己还能解救你……这些事留给瑶依的师傅去感慨,红眼睛还等着呢。

梁奇呢?……在原来的地方,都叫咱们人看着呢……你没把他怎么样?我……季航的脑子里一阵乱,我能把他怎么样呢?还不是都听您老人家的……一声尖刻的笑传进季航的耳朵里,他没敢抬头,只是尽量拿出一副奴才的面孔来赔笑。

谁知道对方却突然不笑了,语气反倒强硬起来。

我倒不知道你是胆子太大了,还是脑子里养鱼了,居然和我玩起猫抓耗子来?完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季航很清楚自己这为亲戚的心性,这个做事情很歹毒的人几乎不说什么难听的话,据说他刚在天庭当差没多久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口舌恶毒丢了脸,从此就变得笑里藏刀。

今天这话说的已经是少有的重了,季航的脑门上全是汗,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却笑了,怎么?怕了么?又说,你是知道我什么都有办法打听了来的,平常我怎么治别人你也看到了,不过轮到自己头上,原来从没见你兔死狐悲过。

我本来以为你早看透了,今天看来你也不过如此——或者人人都是一样的,只许自己幸灾乐祸,却恐惧别人落井下石。

季航哪有心思听他讲这些,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我只是慌了,一时糊涂的……那个梁奇,太太太油嘴滑舌了,我实在是……实在是什么呢?这话说到嘴边却接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拍马屁表忠心都是没有用的,平白让人家觉得你油嘴滑舌,大实话说出来则显得太张狂。

季航只有自己在那里哼哼。

不想对方却是个想的开的,并不忌讳什么,只说,你实在是害怕自己位子不保——不但不保,还有可能被那个心里一堆鬼算盘的家伙给害了,是不是呀?季航只有点头。

那人满意地笑了笑,这就是你蠢的地方。

梁奇是满肚子主意,但是他的主意能比我的多吗?他才当了几年的差?你可能玩不过梁奇怪,但是梁奇定然玩不过我,我这是实话?还真是实话。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他有多少能耐,我不用他,他能怎么样?他要是存心想害你,你来求我,他又能怎么样?……我可算看出来了……还是您对我好……季航终于缓过劲来,连忙感激涕零。

怎么,才看出来?对方却似乎并不喜欢就这样收场,看来你对我还是缺乏信任——这我是早就知道了的,你要是真对我没有半点疑心,也不会把梁奇带到了忘川去,平白让他笑话你一气。

你该知道,梁奇这样的人自然有他的用处……我也不和你多说这些,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我……下去,最近不要来了,好好休息休息。

没事拿个大顶什么的,把脑子里的水控干净了再来。

季航哭也不对,笑也不是,只有怯怯地走了。

季航前脚刚走,梁奇就从屏风后面钻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请起安来。

那人看了看背后的屏风,问:你从你那边爬过来的?那是。

通道是小了点,不过小点倒精致。

梁奇被季航从铁舟上送回来,跟着就发现了自己办公之处的猫腻。

这是个很俗套的伎俩,对付梁奇这样的人,就是不能太动脑子,复杂的东西他都想得到,而简单愚笨的办法,他根本就不去想。

不去想所以想不到,所以反而能把他给治住。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被治住以后都是一个表现,这梁奇眼见着就比季航开心得多,还自己顺着猫腻从那边爬过来了,就跟玩游戏一样。

只是那通道确实很小,他要想爬过来,只怕还要先把自己变成蟑螂。

看堂堂一个天庭的上神变成小强本是件很有趣的事,也许就为这点乐子,那人明知道他躲在屏风后面,也懒得去管了。

况且,刚才的对话让他听到也没什么。

那人只不咸不淡地说,你的脸皮倒是比我家这位亲戚要厚多了,听了这么多,还这么嘻嘻哈哈的。

梁奇只说,我为什么不嘻嘻哈哈的?反正万事不用我操心了。

你什么意思?梁奇一笑,我们这些人,每天不外乎是为自己打算的。

季航自危,不过是因为最近渡云阁局势不好,可能要被天庭弄走几个人去查办了才算玩。

他是有他的可笑,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原先也是觉得总靠您不一定是个办法,才天天做小动作的。

油嘴滑舌的东西,拍个马屁还这么曲折——心里虽然这么骂,被拍马屁的人还是顺水推舟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不做小动作了?没有必要做了,您这么聪明的人,什么不能顾全呢?梁奇果然来了,您既然什么都能知道,那就您自己操心去,我们还乐得清闲呢!你就不怕我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给废了?我怕。

梁奇竟说,但是怕有什么用呢?您要是想废了我,还不是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有害怕的时间我倒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更有用,让您晚点动那个心思。

有趣。

那你就花点时间自己想去。

不过看来你的时间也不是特别多了,我现在留着你就是因为你原先在地府里的一些关系而已。

你说的不错,这一次要没有个人栽倒,天庭只怕不会让渡云阁回到原来的地位上去,到底要谁来当这个替罪羊,我还没有想好。

你自己留心……那些都是后话,你坐过来,我问你些事情。

那门再次被打开,邪火燃烧的热浪立即扑面而来。

知羽带着瓷娃娃走到门边,扶着门框蹲下。

我已经看到他了……你看到了吗?那个是不是?知羽忍着眩晕,努力分辨着火海中一片古怪的阴影。

就是那个。

瓷娃娃说,他在把落在火里的残骸往自己嘴边扒,这时候心思还在吃上呢,我们要得手不会太难。

瑶依说,我们是点不着邪火的,需得拿个什么东西引着他自己往那火里跳才行——几人一同去看赛莲,赛莲只说,那容易。

等他吃到最后了,就剩一块骨头了,捡了那最后一块逗着他,他自然什么都不顾的。

真等到他吃到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把最后那一块给捞着,还拿什么逗他?这个办法显然是瞎掰扯。

你……瑶依气得双拳紧握,刚要发作却被知羽掐了一下。

她只得压住气,说,这个时候了,好歹大家说些有用的……难道真要一起埋在这里才算完吗?赛莲冷笑盯着瑶依,瑶依只觉得一股寒凉从心头升起,她反倒不敢再轻易多说什么。

直到瑶依把眼睛转开,赛莲才说,要说别的办法,也有。

只怕有人不敢——知羽听到这句话,已经猜到了一半。

瑶依刚被驳了,这时候也不愿说话,偏偏是和血杀退到一边,很久没人注意的小棉开口,先,不管是什么主意……为了大家。

赛莲一转身正对着小棉,小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红眼睛最好两种东西,要么是怨灵,要么是干净新鲜的凡庸女孩。

这塔里的怨灵他都快吃干净了,地狱来的这些也过过他的口了,现在只有你对他而言还是嫩嫩的……小棉傻了。

知羽站起来,我知道怎么办。

说着就走向小棉。

瑶依吓了一跳,你回去还混不混了?再者这样的事你也能下手?知羽把瑶依推开,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笨?过来学着点,今天要你看看什么叫智慧——第一百四十六章 火海( ) 小棉并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她无助地看着知羽,那眼神说不清是求助还是求饶。

知羽少不得先明白告诉她,别哆嗦了,你不会有事的。

接着就说,把你的外衣脱下来给我——瑶依恍然大悟,也顾不得知羽刚说她笨,只跟了过来。

只有外衣只怕不够,我看还是该找她贴身的衣服。

知羽先说,也不用,红眼睛的嗅觉还是灵敏非常的,想了片刻又说,邪火烧得这么大,烟味可能会把她的气味给折掉……也好。

说着,知羽俯身,一手扶住小棉,一手撕下她的袖子和半截裤腿。

小棉腿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竟他这一折腾忍不住一声怪叫。

知羽心里烦闷,也不安慰她,反倒白了她一眼。

小棉心里委屈,却觉得自己的命都在这些怪人手里,于是不敢造次。

赛莲也早看出了门道,只冷冷地说,算是个办法,不过有多用还是听天由命。

瑶依说,那就听天由命。

赛莲并不理睬她,只往知羽这里看。

知羽回头冲她笑了笑。

瑶依挥手拔剑,将那些沾满了小棉气味的布条重重叠叠着戳在剑尖上,跟着就站到了那门边。

邪火迎着她的到来猛烈一跳,几乎烧到她的衣角。

瓷娃娃对知羽说,我看到他了,他刚才在仰头找什么……他闻到了。

知羽点点头,他本就是饕餮之徒,尽兴的时候来者不拒,吃高兴了什么都想吃。

这是他可怕的地方,也是他脆弱的地方。

局面有所扭转,除了赛莲还是一副冷面孔,别人都振奋起来。

知羽和瑶依迅速地分了工,他们依旧让血杀看管好塔中亡灵和脆弱的小棉,而鬼魂则会和他们照应,一起设法毁灭邪火中的饕餮之徒。

赛莲静静看着这一切,似乎这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既没有象即将失去一切一样紧迫和狂躁,也看不出什么担心。

知羽的眼神还是时常落在她的身上,只是越发带着些疑惑。

塔是她的全部,知羽知道,她尚念旧情,知羽也知道;但是知羽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赛莲知道知羽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淡淡一笑。

知羽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赛莲好像还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没有和他们说。

知羽略往下一想,就觉得头晕脑胀……不会的,他只有告诉自己,不要太疑神疑鬼的。

他们现在还是干些正事比较靠谱。

你原先在地府里的那些朋友,现在还常常有来往么?你指的是……哪些朋友呢?地狱深牢的人,现在还做事的,你认识谁?兴许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爽利,梁奇愣了片刻才说,只认识一个老头……很老了,位子也不高。

据说他是地府里最老的公差了,和他一个辈分的都受了提拔,唯独他还在原地。

地府出于照顾,对他也还好,只是他恐怕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能不能干事。

却听一声冷笑,他既然都这么没用了,你为什么还和他保持联系呢?你梁奇总不会是出于同?梁奇刚要开口,对方却先摆了摆手,也无所谓,我现在不关心这个。

那……现在你还要我做什么吗?梁奇心里七上八下,好歹问了一句。

对方一点头,你还是去找找那个老家伙。

我猜我该知道你说的是谁,那个老东西我们还是用得上的。

找到他以后……和他说什么呢?那要先看他糊涂不糊涂——这你总会判断?这我还是会的。

如果他还没糊涂,你就把这封信给他,如果他有些糊涂,你就想办法把他弄到渡云阁来见我一面,如果他彻底糊涂了……怎么样呢?如果他彻底糊涂了,那人声音一沉,你就把他做掉——干净一点。

梁奇赔笑,我不是杀手……现在还不算是,不过要想接着跟我混,那就要多学些个东西才是。

你刚刚才和我讲过的,现在就忘了么?梁奇沉默片刻,说,好,我知道了,季航一放我我就去办。

等什么他放你?你此刻就去不行吗?我……梁奇只怕问多了对自己不利,连忙答应下来,又问,那我……该注意什么?对方一笑,地府和渡云阁横竖离得远,你也不用特意注意什么。

只是地府里有些个人讨厌得很,把他们给躲开了就好。

先前陶知羽也算是一个,现在他没在,不过还有别人。

那还能是什么别人?当然就是齐安安了。

梁奇赔笑一番,准备下去。

我不想给你太多的时间。

你没有问太多问题,这很好。

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信息,地狱深牢里有些人是经过我们安排才进去的——你应该听说过。

我只说这个你就该大概知道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你去,尽量快点办了,如果太慢,我也许会让季航做点什么,那时候你别怪我心狠就是了。

梁奇早就知道地狱深牢里有猫腻。

一方面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可能会落在地狱深牢那些管事人的手里,于是有心巴结他们;另一方面,他也害怕自己因为和这些人走得近了,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他当时结交那个怪里怪气的老家伙,其实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这个老家伙,地府的人是拿他没办法的。

他资历太老了,而且工作的时候从来没有闹过事故。

和他差不多的,甚至比他还不行的人都晋升了,只有他还在那个鬼地方打杂。

尽管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大家都清楚,地府肯定是欠这个老家伙的,于是地府的人但凡位子高的都对他比较客气。

这个老家伙当然更知道谁欠他的,他要是因为什么不顺心了,闹起来绝对是鸡飞狗跳。

还好他并不经常发作,但是发作一次就够大家受的了。

梁奇和他已经混到了要认人家当干爷爷的份上,这个干爷爷反正也没有精神和他说太多话,如果有一天他倒霉了,干爷爷位他闹一闹,地狱深牢也不能让梁奇太惨。

其实梁奇不知道,这个老家伙不是别人,神龙和地府闹僵之前最后一处攀谈的那两个地狱深牢的管理,这个老家伙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而另一个,在神龙不再往地府去的那一年突然失踪,到现在也没个说法。

瑶依在门前举剑挥舞起来,那邪火翻腾得越发勤了,她看着情况一点点往后退,红眼睛巨大的脑袋慢慢从火海里冒出来——这个怪物此刻更加疯狂,全然是一副无法形容的丑态。

瑶依本是见过他几次的,这个时候也吓了一跳,仙剑几乎脱手。

知羽在旁边支了她的胳膊一下,方好了。

不如把他引到外面来我们叫我们绞杀——那样只怕成功的几率太小,再说他喜热,此刻既然已经在火海里,就不会再往阴冷的地方跑。

瓷娃娃说,要想让他着火而逝,起码要有人引得动火……知羽想了想,顺着门边的废墟攀到了门框上边,一抬拳头在门上两米多砸出一个坑来。

经过坍塌,这里的墙体已经变得容易毁坏,知羽再三两拳下去,那墙就被打穿了。

有鬼魂会意,照着这打开的一个洞连撕带咬地又挖通一扇门大小的洞。

知羽在上面站稳,瑶依只问:怎么样,会不会烧到你?知羽答,不会,这里已经很高了。

邪火再可怕,也要有它的特殊燃料支持,知羽站的那个地方看上去并不是很高,但能感受到的热量已经小多了。

瑶依见着办法可行,一闪身也跳了上去。

鬼魂已经把这个洞越弄越大,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站上来也不显得很挤。

知羽抬手艺挥,底下燃烧的火焰马上跟随着他的手势跳跃起来。

知羽在地府也和邪火打过交道,他对这种暴躁的火光有一部分特殊的控制力。

大约是残骸吃的也差不多了,红眼睛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了瑶依的仙剑上。

知羽和瑶依都能看到他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有一张巨大的嘴,那嘴已经张开,随时打算扑向他们。

知羽忽然对瑶依说,焰湖龙珠还在你身上?我记得我又给你了——在我身上,瑶依以为他要用,伸手探进怀里。

你收好。

知羽却只说,一定要收好,有这个你定然是平安的。

瑶依想也不想,直接问,我平安了,那你呢?他身上也带了东西,你不用这么操心。

两人一回头,看到赛莲已经坐在了和门上框一样高的废墟上,依旧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

分心就不好了。

瑶依不愿再多想,她抬手,开始逗弄那红眼睛。

知羽愣了片刻,也转过身去,慢慢变换手势,集中精力一点一点牵引着控制着那些火焰的跳动。

只有瓷娃娃附在知羽的肩膀上,默默与赛莲对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火海( ) 晚些时候,杨雪舟忧心忡忡地踱进了渡云阁。

季航远远看到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杨雪舟走进了才看到季航,马上就在原地站着不动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时间毛躁得很。

季航上来打招呼,杨司宁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季航一点头,找到没找到的,心理负担不要太重,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去?杨雪舟傻了,只盯着季航看,这家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杨雪舟似乎是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失礼,赶忙上来说,这……这怎么好呢,还要麻烦您……不麻烦。

季航有些厌恶地向后退了几步,马上转过身,把杨雪舟往里让。

快走快走,这下回来还有不少事要做……先去报个道,这两天好好休息。

杨雪舟不知道季航这又是要搞哪门子鬼主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先迷迷糊糊往里走。

一时间老组长在焰湖和他说的话又涌上来,弄得他脑子一阵乱。

季航知道杨雪舟二,但是他还是尽量不让杨雪舟看到自己的表情。

刚被上面训斥过的季航心情很不好,如果不是这样,他兴许根本不会想到和杨雪舟说这么多话。

不过一想到连杨雪舟也可能发现自己的失意,季航就浑身不自在,还是把架子先端起来再说。

其实杨雪舟根本顾不得那些,他现在最头痛的就是,如果季航问起他这次出差有什么收获,他该如何搪塞。

其实搪塞什么呢?季航都知道的。

两人一路无言,季航一直把杨雪舟带到他休息的地方。

一番客套之后,季航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杨司宁不请我进去坐吗?杨雪舟赶忙把季航让进来,招呼坐位又端茶递水。

季航问忽然,朱大爷也往焰湖去了,你碰见他了吗?没有!杨雪舟下意识一叫,跟着又犹犹豫豫地说,见……过,一次。

季航一笑,他是玩去了,和你这办公事的可不一样。

老朱贪玩,到处交朋友也就为个有人带着他折腾,哪象你杨司宁这么厚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杨雪舟被季突如其来的拉拢闹了个晕头转向。

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去去的,杨雪舟终于撑不住了,那个……是不是我没把三生石带回来,上面要罚我了?我……谁知季航笑了笑,那三生石根本就不在焰湖,你怎么可能带得回来呢?杨雪舟略一想,立马是一头的汗。

您……都……知道……了……季航忙说,放松放松,你看我这样象是在向你问罪吗?确实不象。

杨司宁,季航说,我跟你说实话,咱们这里现在不太平,有的人心术不正,想让你给他们当替罪羊……杨雪舟本来在喝水呢,听到这话,剧烈地咳嗽起来。

杨司宁慢点,季航表面上一脸担忧,心里却很满意杨雪舟的表现。

何苦因为那些不长心肝的烂货伤了自己。

杨司宁,不是我说你,你平时也太老实了,到这个时候了,还这样害怕——有什么可这么谨小慎微的呢?也不是你对不起别人,明明是别人对不起你。

杨雪舟愣了愣,没说话。

季航接着说,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直留心你的。

那些混蛋也太不地道了些,我本是个不爱管事的人,这时候也看不下去了。

你不知道,其实梁奇早就知道焰湖根本没有他说的那块三生石,他就是故意把你给支开,好在你身后做手脚!您……这一番话正碰到心坎上,杨雪舟一下子激动起来,我真没想到,渡云阁里还有您这么好的人!杨雪舟这一激动不要紧,一下子把在焰湖的经历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季航。

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从焰湖出来,都不知道该不该回来!我觉得自己反正是逃不过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我这心口痛啊,头也痛。

幸好有您啊……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鼻涕也出来了。

季航听得心花怒放。

如果不是那老组长之前说过那样一番话,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让杨雪舟相信他。

可怜那老组长总是想帮杨雪舟的,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帮了倒忙。

他怎么知道杨雪舟是个扶不上墙的家伙!我就……现在欺负老实人的人太多!季航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杨雪舟拼命点头。

杨司宁,你不用怕。

你老实,我可不是好对付的!你从此只要听我的,别人来对你指指点点,我告诉你怎么对付,保准让他们一个手指头都不敢碰你的——看他们能有多大的本事,到底要怎么编排咱们……不用怕,你听我的,听我的就行!一旦行动开始,整片废墟就变得安静多了。

远远地调动邪火是件很难的事,没多久知羽就感到疲劳。

瑶依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尽量配合知羽的动作,让他剩下些气力。

周围翻飞的鬼魂都在盯着红眼睛的行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情况。

血杀看着和小棉塔中亡灵躲在一边。

赛莲依旧是冷冷地看着,时不时说些风凉话。

瓷娃娃依旧附在知羽肩头,看着赛莲眼中的鬼火。

经过些努力,红眼睛已经被瑶依仙剑上挑起的衣服逗弄了起来,一双血红血红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仙剑的剑尖,一次扑的比一次要猛,有几次几乎就擦着知羽和瑶依的衣服过去。

这样还不够,知羽却摇头,还要让他更疯些,你看他现在还有心躲着火焰,这样不行——那会更危险……瑶依喃喃道,那你千万要小心。

他如果真疯了,口一张就能把我们全吃了。

知羽笑了笑,你也不要把他想的太厉害了,他自身的能力现在也受着火海的抑制,我们只要够小心就可以了。

那好,你可千万小心——瑶依一声清喝,动作大了起来,剑尖轻巧灵动,总是出其不意地送到红眼睛的跟前,又一下子跳开。

如此反复几次,红眼睛果然疯了起来,甚至到处乱撞,瑶依放心不下,时不时转头去看知羽,差一点自己跌到火海里。

瓷娃娃说,把我放到赛莲那里去——知羽说,你没多沉,而且你体内的珠子还在我这里。

瑶依顾不上转头,飞快地喝道,赛莲来把瓷娃娃抱走——别的不干也罢了,这个不难?好歹看在旧相识的份上!谁知道赛莲竟真的过来把瓷娃娃给抱走了,临回去还冲瑶依笑了笑。

瑶依全部精力都在剑上,自然看不清楚赛莲那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知羽心里突然有什么响了一下,手上一个迟疑,差点被红眼睛的尾巴给打到——瑶依自己也想不到,她竟能在那一瞬间把知羽推开,跟着就是一声喊,在想什么?看下面!话音刚落,红眼睛就又扑了上来。

知羽稳住心神,手中连动,一丛火焰擦着红眼睛的身侧撩了过去!红眼睛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只管疯狂地往瑶依的剑尖上撞——看样子他们是离成功不远了!所有人立刻精神大振,全都紧盯着火海……这个时候瓷娃娃在赛莲怀里问,你现在还不说吗?你都知道了?赛莲皱眉,却并不是十分反感,说不说的也没关系,就可着他们这么闹——你如果不说,知羽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的……这样好吗?赛莲淡淡地说,我们这样的人大约是没有权利去讨论什么好不好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家还是冷静下来,好歹保持理智。

瓷娃娃叹了口气,我简直不知道你这是在惩罚知羽还是在惩罚自己——你总是这么倔强,知羽被你弄的也倔起来了呢……但是他是在反复想办法帮你。

你觉得我对他太残酷?赛莲的声音暗淡下来,也许,这就是我的方式。

每个人的方式不同,瑶依对知羽是一心袒护,小棉对知羽是一路跟随,我处境特殊,当然不能和她们一样。

瓷娃娃沉默片刻,说,对不起……我想我把你的感情想浅薄了……赛莲笑了笑,能得你这么说,我也算没白遭着些乱——你一共给多少人还过愿呢?在你看来,我们也许只是蜉蝣,匆匆来去而已。

瓷娃娃幽幽地说,我只告诉你我身份的一半,你还是知道了另一半,你是在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管你信不信,我倒对你很不舍。

赛莲苦笑,竟少了几分尖刻,多了几分淡然。

瓷娃娃又说,你也别和我说什么蜉蝣不蜉蝣的,行程长短不一样而已,还不都是在这世上走一遭?一朵花里也有一个宇宙的,谁有会比谁见识少些呢?我这一路也快走完了……最后一程上有你们,也算是幸运……第一百四十八章 藏锋( ) 当杨雪舟为季航突如其来的关怀而感恩戴德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回到渡云阁的第一个晚上会在牛棚里度过。

晚些时候,杨雪舟带着浑身的酸痛醒来。

周围黑咕隆咚的,一股腥臊味冲进鼻子里,他迷迷糊糊爬起来,才觉得屁股一阵痛,用手一摸,自己竟睡在稻草上——而且是很老很干枯的稻草,扎得人生疼。

渡云阁被判了重刑的老阁主原先有一头大白牛,据说是哪位高人送的礼物。

老阁主在这里的时候,那牛就是他的宝贝坐骑,好生养在一个小院里。

老阁主栽了,那大白牛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院子也没人爱来,都说腥臊味大。

这也是怪事,那大白牛都消失多久了,怎么还有那股味呢?大白牛住在这里的时候,这味道倒没有那么重的,它一不在了,这小院荒芜下来,反倒味道大了。

杨雪舟满脑子浆糊,半天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过了很久,他才想到今天他从焰湖回到渡云阁,是季航给他接的风。

后来他们聊高兴了,喝起酒来……老组长的话又在杨雪舟的耳边响起,这一次他连哆嗦都不会了。

人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他还是被那群混蛋给坑了!杨雪舟不死心,他起身摸索到牛棚的门口,却清楚地看到了门上的大锁。

大白牛住这里的时候牛棚是不上锁的,这个锁又这么新,必定是人家后来拿了来的。

这下完了,只有等着别人把自己往替罪羊的位子上推了……杨雪舟一屁股坐在地上,只管发起傻来。

两行狗尿一般的眼泪潺潺流下,半天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表姐……我怕是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杨雪舟正拖着哭腔,突然一声轻笑传进了耳朵,跟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女声——杨小船,你快完蛋的时候还记得我呢,看来确实是我的亲戚,不是捡来的!杨雪舟一抬头,只见那牛棚门口赫然蹲着一个笑嘻嘻的女子,正是齐安安!表姐!杨雪舟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表姐来救我了,表姐放我出去!齐安安却扬手要打他,你喊什么喊?不怕季航那个混蛋回来?还不把你个臭嘴闭上,我都来了你还慌个屁呀!杨雪舟忙压下声音来,我要出去……我要回家……齐安安翻了个白眼,回家?回哪个家?渡云阁周围都被那群混蛋控制了,你那个狗窝早就不是你的了——杨雪舟被齐安安挤兑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嘟哝,你要救我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齐安安正色道,只是我不能即刻把你给弄出来,你还要先在这里呆上些时候。

什么?杨雪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安安又说,这中间的事复杂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听我的,等一会儿季航来了,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别的你一律说你不知道。

我还要做些铺垫才能最终保你安全,只要你这里不出岔子,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是……但是什么?杨雪舟赶紧问。

但是如果你没坚持住,被季航给套出了不该说的,那我就是有回天之力也没办法了。

齐安安说。

杨雪舟赶紧表态,我不说,打死我也不说!不说不该说的,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好好好……那,什么是该说的?齐安安说,他一会儿过来必定还是要问你三生石的事情,你只要咬住了你没听说过三生石的任何说法就好办。

有关三生石的那些玄妙的事,不管是埙告诉你的,还是我师父告诉你的,你一律不许说。

要说你就说三生石是天庭的宝物,流失了是多么多么可惜,如何如何,到时候自然有人来保你出去!杨雪舟很敏感地察觉了什么,表姐,不是你来保我出去吗?齐安安冷笑,谁保不是保呢?你废话倒不少。

我一个地府的人,又是你的亲戚,这样的事本来就该避嫌的,这你也想不明白么?杨雪舟不吭声了,只有赔笑。

齐安安悄无声息地从小院子出来,埙迎面走了过来。

怎么样?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齐安安四下看了看,这里还是太明显了,跟我到那边蔷薇树里说话。

两人在茂密的花丛里坐下,齐安安先问,瑶成什么时候来?他是陪他师父一起来的……茗远真人大约要一个时辰才到。

齐安安想了想,时间肯定是够的。

又说,这帮混蛋,我终于忍他们忍到头了——这些年他们也够能闹的了,可知道也有不灵的时候。

埙冲她眨了眨眼,我本以为你是为了陶冥使和瑶依、瑶成才管这些事的,这样看来,你莫非也有些别的考虑?齐安安淡淡地说,我也没有太多的考虑,只是觉得有的人做的有些太过分了——这你该比我清楚?这些个人难道让他们一直骑在咱们头上不成?埙脸色微变,你倒有这个劲头,我是万万比不了的。

你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哪有这样的狠劲?齐安安心里这样想,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这种贵族的慵懒让埙如何又自负又自卑,这话说出来,那就太伤人了。

场面冷了片刻,齐安安开口,只是现在,我还有些个小事不太清楚。

什么小事?埙问。

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那座冥山和那对鹰,当然还有那个女人。

齐安安说,我看了个遍,这一段竟然倒似乎和这些事没什么关联,但我总是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庸人自扰。

埙摇头,你可不是庸人。

齐安安问,这中间的事你知道吗?埙笑了笑,这些确实不是什么很要命的环节,不知道也罢。

齐安安就不再往下问。

两人渐渐不怎么说话,只机敏地留意着周围的声响,等着瑶成和茗远真人过来。

谁想等着等着,他们竟看到一颗硕大的脑袋探了过来——居然是朱焦!朱焦是往小院子这边来的,过来东看看西瞧瞧,贼眉鼠眼的。

看了半天,他却没进到小院子里来,自然也没去看那个关了杨雪舟的牛棚。

他什么时候回渡云阁的?他跑到这个地方来看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点模糊的猜测。

埙注意到朱焦的腰里别着一个小巧的玩意,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别致的杨家瓷娃娃。

埙皱齐眉毛来凝视了半刻才舒一口气。

齐安安即刻就猜到,那不是重月的那个瓷娃娃。

这便有趣了,既然不是重月的瓷娃娃,他千里迢迢地拿这个过来干什么呢?两人盯着朱大胖子,却看见他四下看了半天,自己盘腿坐了下来,从腰里拿出那个瓷娃娃,盯着看了起来。

埙冷笑,这胖子快完蛋了。

齐安安明白他的意思,却说,现在他还没完蛋呢,还是看着。

他们俩话音刚落,朱焦竟象个球一样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颤抖着喊,谁!刚喊完又赶紧捂上自己的嘴,慌张四顾——好了。

埙和齐安安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个家伙肯定是偷偷回到渡云阁的。

齐安安原先就和埙说过,她推测渡云阁里那个混蛋圈子大约要开始闹内讧了。

这帮人狼狈为奸的时间长了,慢慢的也有了罅隙,齐安安料定他们已经在互相拆台了。

埙一开始觉得这个判断只怕有些偏颇,渡云阁刚刚被天庭封过,这个时候闹内讧,那不是自取灭亡吗?齐安安却告诉他,正是以为忽然之间出了事,渡云阁的这些人才会互相怀疑,最终都想大难领头各自飞,却最容易烂在一个锅里。

这群混蛋的关系是靠利益加固的,没有了利益,他们之间也就散了。

而到了需要面对困境的时候,则更是一塌糊涂。

朱焦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出人来。

他想了想,找了个隐蔽些的地方,继续盯着那瓷娃娃看。

埙和齐安安也不知道刚才他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还是神经过敏。

但是为防万一,两人都不再说话。

朱焦拿着那瓷娃娃研究了一会儿,件四下无人,自己找了颗硕壮的大柏树,竟蹲在那里刨了起来。

刨了几下,又在那里捣鼓了一番,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那个瓷娃娃已经不见了。

朱焦想了想,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片,嘀咕着又在那树下折腾了一会儿。

闹完了,朱焦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等他走远了,埙问齐安安,怎么样?咱们要不要把他的宝贝给刨出来?有这个必要吗?齐安安反问,而且你刚才也看见了,他在那树下帖了符咒的,我们还真未必能解开。

这个该死的朱大胖子可是学过很多新鲜东西的。

埙问,你可有什么打算?齐安安往那树看过去,却只笑而不语。

第一百四十九章 藏锋( ) 瓷娃娃一旦藏好了,朱焦就不会再回过头去找。

他会做出一副根本不知道渡云阁还有这个小院的样子。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需要让别人知道瓷娃娃在自己手上,这样他把那瓷娃娃藏起来才有意义。

朱焦并不担心自己的行踪太过隐秘,实际上,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走进渡云阁,上面总有办法知道你的不少事情。

朱焦现在就等着别人来找他,来和他针对这个珍贵的瓷娃娃讨价还价了。

朱焦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这一回十有**还是能走运的。

时候不早了,朱焦从小院出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从渡云阁的正门走了进来。

季航果然等在那里。

这一次是朱焦主动迎上去和季航打招呼,季航倒象是愣了一样,只盯着大胖子的脸不说话。

朱焦知道,他在研究自己的表情——无所谓,反正朱大爷满脸的坠肉早把表情给淹没了,看也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老季,你太客气了……不就这几步路么,我自己来来回回也很多次了,哈哈哈哈……人家已经开口了,季航也不好不说话。

看你说的,我来欢迎欢迎你也是错了?难道你不想见我?那哪能呢?朱焦说,我这不是受宠若惊吗!两人一路嘻嘻哈哈地试探着对方,朱焦心里全是官司,却不愿意自己先说。

季航看来看去,觉得等不及了,进了朱焦的地盘,他便先把话抖了出来——朱大爷,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绕来绕去的了,我今天特意迎着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朱焦自觉掌握了主动,开始打哈哈,老季你干吗说得这么吓人?我刚回来,你就不能先和我讲点轻松自在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轻松自在!季航看出朱焦在装,当场就是怒火中烧,我直和你说了,上面对咱们有二心啦,他要重用梁奇,把咱们扔一边去!不是来要瓷娃娃的?朱焦一听竟真的傻了,什么?这……这是从何说起?季航把朱焦不在时渡云阁里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咋呼了一番。

朱焦沉默片刻,说,这倒是有些奇怪……难道他想把我们洗掉,让梁奇成为他最亲近的人?季航说,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这还真不是不可能。

两人都沉默下来。

说来也巧,季航和朱焦其实都是很有些自危意识的人。

尽管梁奇的事来的突然,他们之前却都有过前途难料的伤感,只不过季航只在一瞬间想到这样的事,而朱焦却有些时刻提防的意思。

在他们平时的闲谈中,时不时也会为这个小小地唉声叹气一下。

这一叹气,难免就要一起合计合计出路,尽管以往那都是半开玩笑地说说。

说到底,季航是个没有太大本事的人,他在这个位子上还不是因为上面那是他的亲戚?至于朱焦,尽管左右逢源,实则背后干的坏事太多,哪能保证一件一件地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上面要是不想要他们两个人了,那还不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吗?朱焦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去炫耀自己拿到了瓷娃娃?只压低声音问,这个……你可有办法?季航冷哼一声,我把杨雪舟给关了——恩?他回来了?你关他干什么?朱焦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关他的时候没事,关了他了,就有事了。

季航诡秘一笑。

朱焦恍然大悟。

朱焦也好,季航也罢,之所以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有那么深的恐惧,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劣迹被他掌握得一清二楚,而他干坏事从来不给他们留下把柄。

现在他们两个感觉快要大难临头了,却连个救命稻草都没有——那也没关系,真的没有,捏造的还不能有吗?梁奇让杨雪舟去焰湖找三生石是为了支开这个二百五,所有的人都认定那块三生石不可能在焰湖,但是难道就不能有意外吗?毕竟,那块三生石到底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然而季航忽然捶胸顿足,不过说实话,这个杨雪舟身上能编出来的东西还是太少了点,一块三生石而已,只怕还不够吓住人家的……哎,要是有……要是有什么?朱焦问。

要是有重月龙女的瓷娃娃,事情就好办多了。

朱焦刚要附和却想起什么,先问,这个行吗?瓷娃娃也好,三生石也罢,不都是和陶知羽有关的事情吗?这个分量难道还有所差别?这你自然不懂。

季航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咱们这位大人物和重月龙女早早地就打过交道的,说起来倒巧,他们两个算是老对头了,只是有些事情年头太长,大家都记不太清楚了而已。

朱焦愣了,你的意思是……他,是……季航只是笑。

朱焦怎么也没想到,带领他们干坏事的这位高层竟然还是个传奇人物!自朱焦在他手下做事以来,面见这位领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总是远远地看不清楚。

他一直惊叹于这位大人物的谨慎,这可是不给人留下任何痕迹的习惯。

现在看来,他并不仅仅是不想给别人留下痕迹,更不愿意让从前的恩怨找让门来!既然这样……朱焦沉吟着说,那我们把事情做到什么份上?这个么……一开始自然是能拖就拖,先把他要挟住再说,等到后面……这样只怕不行,说起来他的脑筋还是比我们好使。

我们要是想制服他,只有快刀斩乱麻,拖沓久了反倒对我们不利——两人沉默片刻,互相看了一眼。

那什么时候开始?越快越好……杨雪舟如何处置?反正抓都抓了,就不能放出来,对他倒不用太客气,反正是好收拾的。

茗远真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徒弟瑶成到底在干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孩子这段时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而且经常往外跑。

老神仙训斥过瑶成,但是他并不是十分担心。

瑶成和瑶依虽然同样倔强,但是年纪小些的瑶成毕竟还是更听话些,也不象他师姐那样争强好胜。

茗远真人只当他是因为瑶依的事情心里不舒服,只想着过些日子自然会好的。

时间会教会一个人很多东西。

老神仙却不知道,瑶成认识一个叫埙的红衣小王子。

这一日老神仙并不是往渡云阁来的,他是要到和渡云阁近邻的另一处天庭机要去问些事情,瑶成照例陪着他。

他们在浩繁的卷帙中呆了些时间,瑶成开始连连打起哈欠。

算了,这孩子前一天就没睡好,再者这古籍上的字眼生涩难懂,与其让他在这里放瞌睡虫,倒不如遣他出去走走。

自从瑶依去了时间之塔,茗远真人对瑶成就有了几分宠溺。

瑶成应了,自己退出去,不一会儿脚步声就传远了。

走出去的瑶成远远张望了一番,直往渡云阁过来。

但是他并没有走正门,而是找了一处墙角,三两下攀爬,竟翻过好几重院落。

那些走来走去的仙人或捧者书卷,或两三交谈,居然都没看见他。

在一处屋檐下藏定的瑶成稳了稳心神,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的钥匙,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到一个锁眼。

这屋檐下竟有一个夹层——瑶成小心翼翼地开了锁,猫儿一样地爬了进去。

果然和齐安安说的一样,这屋檐下的夹层里大有乾坤,弄得简直和迷宫一样。

根据齐安安的推测,这个夹层可以通向渡云阁里的任何一个房间。

难怪那个家伙对自己的手下人能那么了如指掌,想一想真让人毛骨悚然……忽然,瑶成不动了——他看见前方有一双小小的红色眼睛,正盯着他!那眼神怪怪的,象老鼠一样怯,却有着豺狼的狡猾,那是什么的眼睛呢?瑶成再一想,不对,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些小畜生?别说天庭,就是凡间的深宅大院也不该出现这样的一双眼睛……正在犹豫间,那双小红眼睛一闪,那个小畜生飞快地跑掉了。

只是那声音好奇怪,不是小爪子和地面摩擦的沙沙声,也不是轻快跳跃的扑簌之声,而是嗒嗒的,象是一串水珠飞快地落在地面上。

瑶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见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天花板上面的那位客人,还不下来坐吗?话音刚落,却听一声轻响自脚下传来,瑶成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而那天花板竟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自动愈合如初!瑶成浑身酸痛,他咬着牙慢慢爬起来,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

这大厅华丽非凡,金碧辉煌,陈设豪华气派……他从没听别人和他提起过渡云阁还有这样一个大厅。

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为谁修建的呢?似乎是听到了瑶成心中的疑问,笑声从前面传来——第一百五十章 藏锋( ) 就是那里。

那张宽大而雕刻精细的乳玉石椅上垫着金丝羽绣坐垫,那坐垫上有一堆蓝色锦衣,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瑶成向前走去,那个人萎缩的身躯才从华衣中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果然是你。

瑶成话音平和,这倒让蓝衣人很失望,不过他是不愿随意示弱的,于是只笑着说,是我呀——想不到齐组长这么博学,除了她和她那位老师傅,我倒想不出还有谁能怀疑到我头上。

瑶成也是一笑,齐组长到地府的时候,你虽还与地府有些瓜葛,却也是常在天庭的人了。

你这么想,大约是因为齐组长和你有过些正面冲突,那次较量她输了,却成功自保。

得罪了你却让你无法报复的人,她大约是第一个。

我想,你第一个想到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有趣。

蓝衣人盯着瑶成,你这个小剑仙果然有趣。

我记得茗远真人是个性情明朗的人,你这言语动辄阴阳怪气定不是和他学的。

说完兀自笑了起来。

也罢,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只是个小剑仙,我还要和你争什么么?他话音刚落,瑶成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身后蹿起,激得骨骼吱嘎吱嘎地响。

那感觉就象是有一把风做的刀正无声地切割着他的身体,这把刀来的太快,当瑶成想到应该拔剑的时候,那刀锋已经将他的双手划得酥麻……你这个不速之客。

蓝衣人欣然看着瑶成眼中的慌乱,你闹到我的地方了,不但不道歉,还摆出一副来教训人的样子,我得罚你——刀更快了,瑶成的冷汗浸湿了衣服。

你说的对,我和齐安安早就不对付,不过我们之间倒谈不上什么正面交锋。

我犯的错误就是把这个女组长想的太简单了,审查组里全是些个神经过敏,自命不凡的人,我本以为她也没什么特殊的。

那时候我想,她要收拾我,就让她来好了,在天庭当差,没有人骂也是不行的,只要我看得准火候,倒不怕她真闹个不可开交。

谁想这齐安安的小聪明比我想像得多,如果我当初把她看得重要些,她现在就蹲在地狱深牢里了,哪里还用得着把你给牵扯进来……蓝衣人语言轻慢,似乎是在说笑话。

然而瑶成却真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大厅中回荡。

蓝衣人冷冷地看着他,直到瑶成突然收住笑,大声说,赤奴!你现在还不知道齐组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果真以为自己在地府做的那些事没有人抓到么?齐组长往日不把你往死里参劾,还不是认为时机不到?她倒也想过敲山镇虎,让你收敛收敛,你竟以为她想拿那两下叫你下台!听到瑶成喊出了他往日的名字,蓝衣人脸色微变,随即哼了一声,那我倒是真想看看这齐组长的能耐,却不知道是不是晚了——瑶成听出了忍着剧痛,朗声道,齐组长说的没错,你这自负阴险和小人心肠一样是不了的。

想你前世和蚩尤、血杀混在一处的时候大约就是这个性情。

蚩尤快要败阵的时候你背叛主子,企图来当天庭的奴才,但龙族中有人看透了你的性情,于是天庭终究没有接纳你……你被贬下界几世给农家当牛做马。

为此,你一直怀恨在心,终于有一天你想办法收买了地府里一些不成器的家伙,于是你终于又做回人形——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想尽办法为非作歹,还美其名曰卷土重来!赤奴的脸色越发难看,多少沧桑过去,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说他的过去!瑶成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衣服也已湿透,但他只报以一笑。

你果然以为自己如愿以偿,你爬上了地府的高位,又踩着老阁主的脑袋爬上了渡云阁的高位。

你怂恿天庭去抢夺龙族的宝物,闹得龙族嫡系血脉分离……你自以为很高明?你自认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你做的手脚吗!赤奴看着瑶成,眼神中开始绽露一种古怪,就象当年他第一次看到重月的那个大海螺。

没错。

他就是赤奴,赤奴就是他。

在天庭手捧海螺和龙族讨价还价的那个矮子,如今渡云阁的阁主,摆脱了蛮族和牲畜的命运后,他曾做过一回人,并抓住这一世为人的机会飞升。

而季航的祖先与他恰是那一世的手足。

你们也出来,要偷看到什么时候——眼看着瑶成已经奄奄一息,赤奴板着脸喝了一声。

朱焦和季航慢慢从一面巨大的屏风后面走出来。

朱焦顺着眉眼,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季航看起来随便些,却是满脸堆笑。

我们正要打招呼呢……这不是怕打扰您吗……呵呵呵呵……季航忙不迭解释着。

是么?那你们怎么不在外面等着,却鬼鬼祟祟地跑进来躲着?赤奴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用表情说,呆会儿再和你们两个蠢货算账!季航马上看懂了他的表情,不吭声了。

你们说说,这个小剑仙,该怎么处置?赤奴面无表情。

杀!季航忙说,这小子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然和您叫起板来!您在天庭干事的时候他前世的前世还穿开裆裤呢!这种人,不给他点教训怎么行!又是这一套。

赤奴嘴角浮起一丝嘲笑,转脸问朱焦,你看呢?要小的说,这瑶成万万杀不得。

朱焦不慌不忙道。

说说,为什么杀不得——朱焦上前,慢慢道,这小子确实很可恨,但是您也不能因为他给自己找麻烦。

他是和茗远真人到这一带行走的时候跑到咱们这里来的,如果现在把他就地解决了,茗远真人定然会问到咱们渡云阁的头上。

您平时教导我们,要做就要做干净,就算要杀这小子,也不是这么个路数。

赤奴说,这还差不多,转向季航,你连这个也想不到么?季航不敢说话。

赤奴又对朱焦说,不过这个倒是很容易想到的,却不知道你能不能想到那不容易想到的。

朱焦沉吟片刻,我们还不十分清楚这个剑仙的底细……连同他师傅的底细。

正是这个。

赤奴满意地笑了笑。

尽管已经报复过龙族,赤奴却也从此和神龙结下了仇,不过神龙性情孤僻,单他一个倒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

怕就怕有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和神龙亲善,这只怕是个隐患。

什么样的人会造成隐患呢?当然主要是那些云游仙人。

他们关注茗远真人很久了,而且一直在疑神疑鬼。

赤奴当然不知道,茗远真人和神龙并没有什么交情。

因为陶知羽的事情,他们才有面对面坐下来的机会。

这一次神龙也来替陶知羽说话,倒更让赤奴心下不安,以为是茗远真人为了救自己的女徒弟而请来了高人。

赤奴不知道,却不代表朱焦不知道。

赤奴毕竟凡事太过小心了一点,外面的信息自然有传不进他耳朵里的时候。

朱焦方才只不过是按照他的意图说话而已,他要先把这个矮子哄高兴了,后面他们才有戏可唱。

现在赤奴就很高兴。

于是朱焦支吾着说,还有……还有什么?赤奴有那么点意外,以为他自己也想不到还有什么。

还有……朱焦说,还有就是渡云阁的危机尚未过去,我们同外面周旋的余地尚小,而且杨雪舟……说到这个地方,他不说话了,只那眼睛偷偷瞟着季航。

季航一下子就明白了,立马又精神起来。

怎么,和我打起哑谜来了?赤奴感觉到气氛不对,只说,你们想说什么?杨雪舟怎么了?难道在焰湖被人煮了?只怕比被人煮了还麻烦……季航低声说,他……找到了三生石——就是陶知羽和欧阳赛莲的那一块。

大厅中一时寂静非常。

赤奴无法辨别此话的真伪,只能暂时稳住心神,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那就是怪事了,那块三生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焰湖的。

就算在焰湖,也不该是杨雪舟拿了去,这事要是一真了,母猪都上树了?朱焦和季航垂手站在下面,竟不回话。

怎么,难道是真的?这倒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了。

不过赤奴不想过渡纠缠这个,因为就算杨雪舟真的找到了那块三生石,那也不过是个新闻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局面不是还在他的掌握中吗?赤奴懒懒地问,你们怎么都是这副样子,和烂茄子一样!你们不是一直不把杨雪舟放在眼里么?现在倒怕起他来了。

我记得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件事的核心是陶知羽的过去还有他和瓷娃娃的关系。

现在既然杨雪舟已经找到了三生石,那么你们就去把重月龙女的瓷娃娃找到好了,这样一来,事情不就简单了么?朱焦和季航相视一笑,忽然同时抬起头来——赤奴一愣,这两个畜生的眼神何以如此古怪……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第一百五十一章 赤奴( ) 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朱焦上前一步,我们这次来,也是给您道喜的——瓷娃娃找到了,就是重月龙女的瓷娃娃,现在也在我们手上。

季航说,我们现在很主动。

赤奴冷笑了一声,铺垫够多的了,他在等着这两个家伙把心里话说出来。

果然,朱焦又开口了,现在只有一个小问题,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

解决了这个问题,一切都明朗了……季航跟着说,确实是个小问题。

我、朱大爷和杨司宁一起求您呢……既然是个小问题,又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的?你们想干什么不妨直说,和我也要绕来绕去的么?季航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朱焦笑了笑说,正是小事,才要大办。

成事的是细节,坏事的是小事,那些大玩意,倒不那么可怕。

哦?赤奴懒懒地看了朱焦一眼,那么梁奇也算是个小事了?只是不知道谁会败在他的身上。

这个矮子倒真是厉害,朱焦也几乎被他这几句话给震住。

这中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已经知道季航和朱焦是冲着梁奇的突然受宠来的,这一句算是个小小的反击,警告他们不要为了内讧反让自己栽在梁奇身上……但是朱焦并不是容易屈从的人,他认定玉石椅上的矮子只是声势吓人而已。

梁大人同我们共事多年,大家都知道他心思灵巧,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能有这样的人为您效劳,也是我们的福分。

朱焦先假意逢迎,再把那藏了刀子的话拿出来。

不过,梁大人这级别升的着实快了些……我倒不瞒您,这实在是让我们这些一步一步跟着您拼过来的人心寒。

以我说,慢慢做下去,梁大人自然有高升的一天,到时候大家也都发达了,一起享福不是更好吗?不然现在为梁大人一个闹得人心涣散……实在是不好。

季航跟着说,我们这也是为您好……赤奴冷冷地打断了季航,谁为谁好,我还看不出来么?朱焦一笑,那是。

您是谁啊?我们哪能连这都不明白。

您明白的多了,不用我们一一说来。

怎么?这就是**裸的威胁么……赤奴的目光从冰冷变得漫不经心。

他伸出手指轻蔑的点在两人的头上——你们俩知道我和齐安安正面交过手,她往日告诉过我一句话。

她说‘你别得意地太早,你手下那些狗腿子,从来是能共苦不能同甘的。

所有人都过不下去的时候,他们自然团结,一旦有了好处,大家抢起来就六亲不认了。

’齐安安倒真是个聪明人,她把你们都看透了!这话说的奇怪,季航不由自主转头去看朱焦,朱焦只不动声色。

不过,赤奴又说,她毕竟还是太年轻。

她也不想想,这点道理难道连我都不明白吗?我敢用你们,也不过是因为看透了你们。

你们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其实怎样呢?那块三生石记的是陶知羽和欧阳赛莲的底细,你们顺着能摸出什么来?至于那个瓷娃娃,不过是因为和重月龙女有些瓜葛罢了,她自己都是天庭通缉的人,又能把我怎么样?至于我能把你们怎么样,就不用我多说了?赤奴想,这本该是件简单的事。

但是朱焦听到这番话却出奇地冷静,等赤奴说完,他才慢慢道,想不到您还记着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情……您的手腕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当然不会往那添好了缝的鸡蛋上叮。

瓷娃娃也好,三生石也罢,本来就不只能说明这点问题。

赤奴心里闪过什么,但他并不露声色。

他们两个不会知道那么多的,他想。

没想到季航跟着说,我们是知道了些您没告诉过的东西……朱大爷外面朋友多,我又占了点您旁边的方便……真是不好意思。

茗远真人感觉到一种异样,他的手心有种针扎的疼痛,很细微,但是一下一下不间断。

是不是瑶依出事了?老神仙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深陷困境的女弟子,但一想便知道不对,时间之塔坐落在一片与外界隔绝的时空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是无法感应的。

那……是怎么回事呢?天色还早,茗远真人看了看窗外,外面很明媚很平静。

不知道瑶成去哪了,是找了处舒坦地方歇息呢,还是自己溜达远了……茗远真人无法集中精力,不祥的预感让他心慌。

他放下手边的书卷,走了出去,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就在老神仙茫然四顾的时候,他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女子,前一阵子他还见过她。

齐姑娘——茗远真人刚喊出去,却发现齐安安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仔细一看却又没有。

您也在这里啊——齐安安笑了笑,走过来。

刚才,那是谁啊?是齐姑娘的朋友?茗远真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齐安安笑了笑,您说的是谁啊?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这倒把老神仙问住了,他恍惚记得那个人是一身红色,长什么样子却没看见。

算了,还是说些个实在的。

我带了瑶成来这里看些古籍,我看他身上不大舒服,就放他出去休息了……姑娘可看见他了?怎么,他没和您在一起?齐安安心下一惊。

茗远真人听出些别的意味,却不好问。

齐安安连忙解释,您和瑶成过来的时候我是看见了的,却没见他自己走出来……我……茗远真人对这话正半信半疑,一个红色的身影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慢慢走了出来。

齐组长,我们不必瞒他了,瑶成的事情他也该知道。

何况我们还需要帮助。

埙转脸对早已经目瞪口呆的茗远真人说,可否借一步说话?又说,时间只怕有些紧急了,我们不去远的地方,我们两三句说清楚,找人要紧。

齐安安脸色已经变了,一看埙大主意已定,也只好点头。

天庭虽然不是什么很死板的地方,却也藏着不少好事的老东西。

而地府大约是天庭管辖下最爱查三本的地方。

当年一个人人唾弃的小人如何能跑到地府去任职?一开始也许只是凭贿赂,那时候他也不过干些个跑腿传话的事。

只这样下去,他是万万不可能接触一个真正有权力的位子的,更不要说以后被提拔到天庭当差……当然,万事没有绝对的。

地府这样的地方权力太大,随便哪一份文件都要牵动一个魂魄的一切,万一闹出事来,因为牵扯的厉害太大,往往会不可收拾。

天庭当然不想看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地府里的规章是很严格的,甚至是可怕的。

比如有这么一条,说是在地府当差的人,无论级别多底下,只要能帮上边发现同事的重大劣迹,都可以破格提拔。

当然,这里所说的劣迹不是一般的错误,而是通敌、腐化这写大罪。

按说地府的这一条制度也不算太不近人情,毕竟告发别人是需要确凿证据的,如果乱咬,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就是再一心向上的人也不愿意把自己给陪进去,这是自然的。

不过任何制度都有漏洞,比如地府里定这个制度的人大约就对时间流不怎么了解。

不然昔日的那个小人物,大约也没有机会一步一步把别人踩在脚下。

朱焦的话里渐渐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毕恭毕敬,他笑嘻嘻地看着赤奴阴晴不定的脸。

赤奴确实不知道,这段历史还有人能挖得这样清楚,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血杀和赤奴的关系才是最铁的。

早先他们都在蚩尤身边,后来蚩尤战败被杀,他们虽然最终都逃过了连坐的命运,却再没有往日的风光。

这两位倒真真是同甘共苦过的,就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哥俩也不见得这么同命相惜。

他们之间自然是互相扶持的,血杀做了地府那处时间流的看守,境况自然比赤奴还好一些,赤奴想办法脱离了当畜生的命运,他第一个去找的就是血杀。

据说同蚩尤长期相处的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味,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凭着这个找到对方的。

总之同赤奴团聚的血杀一下子就把神龙忘到了脑后,将时间流的各种秘密都告诉了老朋友。

赤奴感觉他走运的时候就要来了……不是么?时间流的泉眼总是湿润的,他取走一点神龙也不会发现。

而且他不需要很多,他只要每次取那么一点点就够了,足够了。

反正血杀是会借给他的。

于是地府里高高在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上面带走了。

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些往日里浩然正气的领导,竟然一个个都是不可救药的大恶棍。

证据确凿,人们只有安静地看着一切发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赤奴( ) 那些人被带走的时候总是精神恍惚,铁证如山,把他们自己也给骗了……时间流到底能起到如何神奇的作用,这就轮不到我来说了……从地府到渡云阁,这种古老而奇特的液体也不知道为您铺平了多少道路,给您搭了多少台阶。

我记得有位老者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世人也好,神仙也罢,最怕的就是没有时间。

世人的时间没有了,寿命也就终结了,而神仙的时间没有了,修为也就不再长进了……非但不长进,反倒可能退后甚至消失。

这个话要是翻过来说呢?如果摆脱了时间的规律……非但自己摆脱了时间的规律,还可以在别人经过的时间上任意涂改……这就是时间流带给赤奴的秘诀。

还记得秦墨昭和穆列伪造证据试图陷害知羽时的种种吗?他们何以能够如此顺利地在凶器上留下知羽的痕迹,那痕迹如果被检验,一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痕迹落在凶器上的时间,对知羽极其不利。

秦墨昭如何知道,这已经是个很古老的伎俩了。

赤奴在这之前已经把时间流玩得闭上眼睛也一清二楚!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赤奴几乎打了一个寒噤。

他听到有人在风里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嘶哑而遥远,一切都指向一个对他们来说并不神秘的地方。

地狱深牢。

季航说,那地狱深牢里关了不少您的作品呢……如今时间流越发不是个秘密了,陶知羽的事情不是就被神龙给摆平了么?既然能摆平一件,那也能摆平一百件,上万件!您现在还觉得我们对那个瓷娃娃也知道的很少吗?季航话锋一转,直问到赤奴的软肋上。

瓷娃娃的事情他们也知道?那瓷娃娃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样的威胁他们也知道?赤奴冷冷地盯着这两个手下的眼睛。

什么……茗远真人万万想不到这些年轻人有这样大的胆量,一时间竟也有些慌张。

渡云阁的劣迹早就引得人人愤恨,却也是那么多年没有人敢去乱动他们。

那可是个马蜂窝,弄不好要把自己搭进去的!我们何尝不知道这个?齐安安一字字道,但是我们也忍够了,地狱深牢里那些冤鬼夜夜哭天枪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再者我们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就是因为有办法,所以才敢出手治他!何止是地狱深牢,埙也说,重月龙女被逼出走其实也是赤奴搞的鬼,他知道重月如果一直呆在天庭,迟早要对他不客气,于是便先下手为强。

只是这手下得未免太早,有些痕迹没清理好,倒是给他自己留下了小尾巴。

这就是他忙中出错的时候。

也是天意,让重月姐姐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也保留了证据。

这样说来……你就是焰湖边的龙魂?想到埙的种种神情,茗远真人的冷汗自额头流下,这样说来我倒看不透瑶成那孩子了,他如何会和龙魂相识,我竟还不知道!齐安按正不知道如何解围,老神仙又喃喃道,这样说来,瑶成岂不是被卷进了大是非中?瑶依还生死未卜,偏偏她师弟又碰到这样的事……他现在会在哪呢?埙沉思着说,瑶成应该就在渡云阁,就在赤奴手上。

我们和齐组长观察这片建筑很久了,渡云阁内部大有天地。

我们说好的,瑶成来了先去探查一番,我们再一起潜入……现在他不见踪影,定是被扣下了。

您放心,齐安安说,赤奴不敢随便乱动瑶成。

他起码要将瑶成扣些时间,从长计议。

我们现在就去,还是能把他救出来的。

说着就要指路。

但是茗远真人抬手止住了她,这样贸然进去真能救他吗?还是要把别人也搭进去……你们探查出来的这些都是他赤奴的秘密,他断不能轻易放过你们。

是这个道理。

埙想了想说,这样好了,我先去。

反正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我们呢?齐安安问。

你们就这样——埙压低声音,在齐安安和茗远真人耳边各说了几句。

这个办法还稳妥些。

茗远真人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也注意安全,不要太逞强。

一时受些气,好歹你两个都平安出来才是正经。

齐安安嘱咐埙。

埙璀然一笑,转身离去。

齐安安和茗远真人从正面进入渡云阁,他们需要绕过高大的建筑,从会客的正门进去。

重月龙女的瓷娃娃,现在在你们手上?茗远真人忽然问。

不,不在我们手上。

齐安安直说,那娃娃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

我曾经去杨家找过,却发现他家已经关了门,不再卖瓷娃娃了。

齐安安略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敲门问他们家传的龙女象,他们也说已经没了……这样说来,重月龙女的藏匿是到了尽头了。

茗远真人此刻已经冷静下来,难怪龙魂急着要了解此事,也许真的到了时候了。

您不问我们如何端掉赤奴?齐安安对茗远真人突如其来的自若多少有些惊讶,瑶成的安危现在已经和瓷娃娃暗含的证据栓在了一起。

你们自然是有办法的。

不想茗远真人却这样说,齐姑娘,我可是一直很信任你的。

方才我心下慌乱,自然有些急,这并不代表我真生气了……还有那龙魂,茗远真人说,别人也许可以拿重月龙女开玩笑,但他万万不会,这我还是清楚的。

齐安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以来,她的视线就紧紧盯在那个矮小而狡诈的赤奴身上。

这一场战斗早就在暗地里打响,老组长对这个混蛋无能为力了,齐安安心目中的一个英雄远离是非而去,把纷杂的局面留给了刚刚上任的她。

于是年轻气盛的齐安安便开始枕着冤鬼的哭声入眠……即便是同在地府的人,也少有知道她为何能如此刻苦钻研那些旧典籍的,有很多很多的人听鬼哭听得多了,就不当回事了。

平心而论,齐安安也好,陶知羽也罢,都不象瑶成和瑶依一样,对各种新鲜事物都保留着旺盛的好奇心。

地府那种沉重的气息能让所有的人都变得消沉和冷淡,如果不是追查到了赤奴的旧帐,齐安安不会去关心重月龙女。

不过齐安安到底和秦墨昭不同,在走访过杨家以后,那种不祥的预感也曾在齐安安的心中升起。

那个被反复伤害过的龙族少女,终于不用再东躲西藏了,但是等待她的是什么呢?新的生活?还是一场干干净净的终结……埙最近沉默多了,齐安安不知道该不该问他些什么。

瑶成在昏迷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想起埙和他提及过重月龙女的近况堪忧……难道朱大胖子真的把重月的瓷娃娃给夺来了?杨家不会再延续瓷娃娃的传奇了,一切筵席都有散的时候。

埙对瑶成说过,重月和杨家有这一场几白年的缘分,也是杨家的造化了,只是天上来的总归要回到天上去,不能一直在凡间耗着。

朱大胖子和季航言词越发刻薄,显然是掌握了很要紧的东西。

杨家那唯一的一个瓷娃娃,那个独一无二的许愿娃娃,埙很早就说要找。

但是当瑶成和埙一起去找的时候,她却不见踪影了。

埙的眼光不会错,尽管那些白白的可爱娃娃到底有什么分别连瑶成都说不清,埙却是能一眼看到哪个娃娃里藏着重月魂魄的。

重月龙女的娃娃不在杨家,瑶成曾经拉着杨姑娘问,却被埙制止住。

出了杨家铺子,瑶成不解地问,怎么不让问呢?这么重要的东西,总不能说没就没了?再说不是你说要找的吗?是。

埙却说,但如今局势有变化了……尽管我也曾想到这变化来的这么快。

又说,能带走瓷娃娃的因素很多,你没见杨家人面露疲惫惊恐之色吗?只怕那瓷娃娃的消失早不在他们理解的范围之内,你又何苦去难为人家?瑶成对埙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想不出搀和进这件事的还有多少人……重月龙女也不是能平白让人摆布的,难道她也身不由己?你呀……早些年人人都说我是娇生惯养,大不知道个人事冷暖,埙苦笑,我看你这世外仙山上的修道人也不比我好到哪去。

你想想你师傅给你讲的道,谁没有个大限之日呢?就算是山河日月,谁又能保证它们永世光辉……说着说着,埙自觉讲远了,便沉默下来。

瑶成想着埙的话,渐渐觉得中间味道苦涩而无奈,也便不说话了。

那以后他也不好去问重月龙女在什么地方,将怎样。

反是埙告诉过他——她自然有她的出路,我们能帮就尽量帮,但是有的事确乎是天定的,也不必太过强求……第一百五十三章 清算旧账( ) 瑶成想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等他觉得周围静得可怕的时候,才发现那三个人都在盯着自己。

瑶成冷笑。

怎么,赤奴淡淡问,想到什么了么?你醒得倒也快。

瑶成不说话。

季航看着瑶成满脸奇怪的笑意,心里有些发虚,只说,不如先结果了他,我们再商量我们的事——朱焦却瞪了他一眼,转身对赤奴说,您怕是不用想了?这点事情我们说的也够明白的了……您早些决定,我们也好走下一步。

赤奴不情愿地问,如果我答应你们把梁奇给撤下来,你们能把重月的瓷娃娃给我吗?不能。

朱焦笑着回答,您要是秋后算账,我们又将如何呢?所以还请您宽容宽容。

好,我算是明白了——赤奴看着朱大胖子那副装出来的道义样子,心里一片清明。

他们这是忍够了,打算找个机会把自己给端了。

别看现在他们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大家好,别看现在他们还不敢乱动他,那不过是因为赤奴要突然倒了,有太多的事情他们应付不过来。

一旦有一天他们觉得不需要这个矮子了,任何条件都不中用了。

这样看来赤奴似乎已经被人扼住了咽喉。

但是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赤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既然这样,那就随了你们的心愿也好,不过——朱焦心下莫名慌张起来,这也许是种预感,果然,只听赤奴说,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一个很小很小的条件,我要你们马上把这个贸然触犯了渡云阁的小剑仙给杀掉。

要让他魂飞魄散,要让他彻底消失……季航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朱焦忙说,这……是不是有点仓促了?这有什么仓促不仓促的?赤奴欣赏着朱焦的慌张,一边说,这小子反正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好在他现在是载在渡云阁里。

如果我们在荒郊野外把他给解决了,倒成了件说不清楚的事,反正外人也查不到渡云阁还有这么个地方,问到头上了,你们只说不知道,我自然有办法把所有痕迹洗干净。

这番话说得朱焦不吭声了。

跟着赤奴混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当然知道他都有什么能耐。

快动手,难道还要我亲自来?朱焦脸色难看起来,只站在那里不动。

季航不解地看着朱大胖子,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维护起他来了?难道不该把他杀了吗?人家可已经答应咱了,现在我们只需要……你知道个屁呀!心下正着急的朱焦实在耐不住季航的絮叨,冲他翻了个白眼。

赤奴冷笑,朱焦,这么一来你还能怎么样?我有什么毛病我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早就事事留神了,你才混了多久就想绊倒我,也不看看火候——你至少该等那把柄抓得牢靠了再来!话音刚落,赤奴的目光又回到瑶成的身上,却听一声惨叫霎时间充满了整个大厅……朱焦几乎跪倒……果然如我所料——朱焦,你终究不知道到底怎么用那个瓷娃娃才能让我彻底完蛋。

你不能让瑶成死,因为他更清楚怎么用瓷娃娃遏制我,即便他不够清楚,也有和他一处的人清楚。

如果我现在就把他给杀了,你掌握的瓷娃娃到底什么时候能用,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也难为你这个谨慎惯了的人,竟然出此险招。

你知道如果不能把我治死,那就还不如顺着我,因为一旦我活过来,你们就谁也别想好好的!但是你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了,朱大爷知道我要想处理谁,总是不动声色的,只管到时候让那个人彻底完蛋。

于是你决定冒个险,装作什么都知道,来威胁我……朱焦听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头大汗。

赤奴冷哼了一声,我说么,那瓷娃娃的事情除了龙族的人,也没几个知道的,即便是龙族,也不过是那些嫡系还算清楚。

我倒是听说你和那些云游仙人混得熟,可是那些老头子也没听说过谁和龙族嫡系有交情的。

你上什么地方知道这些呢?看来确实是不知道的——那……季航忍不住问,那瑶成怎么会知道?他也不过是跟随茗远真人而已……这个季航,谁认识谁他都搞不清楚呢,还来折腾这一糟?赤奴也懒得回答。

你不妨在跟别人闹事之前先和别人学习学习,免得来这里丢人显眼!朱焦沉住气,不过我们还是掌握了您不少事情的,即便那个瓷娃娃……他知道干在这里等着是没有好结果的,不如在挣扎挣扎,却不想阵脚已经乱了,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说。

这倒是真的。

不过你们知道的那些东西不但不能帮你们,反倒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

赤奴慢慢说,再者,地狱深牢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呢?那血杀的事情你们又知道多少呢?不要说这些,就是那时间之塔的案子,你们不也只能看到表面上的那一层吗?时间之塔。

季航和朱焦各自忙碌的都是关乎自己的事情,他们并不十分在意那个鬼魅一样的女子,和她高耸入云的塔。

对这塔的来龙去脉,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惜走了一大圈,所有的人都要回到起点。

这个故事讲的不是焰湖,不是地府,也不是渡云阁,这个故事由时间之塔开始,也必定在时间只塔结束。

故事里所有人物的命运都会回到时间之塔的阴影里。

我和血杀确实是很紧要的交情,我到什么地方他是定然知道的,而他在做什么我也是定然知道的。

你们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吗……你们不会知道的,我可以来告诉你们。

那座引起了无数是非的时间之塔正是血杀诱惑那个欧阳赛莲建造的。

对,你们的反应很正常,我知道时间之塔的秘密,一直都知道。

赤奴一笑,不仅仅是知道。

老朋友做大事我如何能干看着不管?而且我正好也有些发愁的事情,比如深牢里有些家伙穷凶极恶了,又不好处理……地狱深牢与世隔绝,就算是在地府当差的人也不能随便出入。

那些被赤奴陷害入狱的冤鬼经过折磨会变得异常疯狂,一个个恨不得要和赤奴同归于尽。

有几个这样的也不算什么,但是日积月累下来,赤奴越爬越高,这样的鬼魂就成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朱焦在直觉上抓住了地狱深牢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赤奴积怨太深,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赤奴早就找到了转嫁这积怨的途径。

这途径不是别的,正是血杀怂恿欧阳赛莲建起的时间之塔。

除了血杀和欧阳赛莲,我大约是最清楚高塔构造的人。

实际上,在塔刚开始建的时候,血杀就希望我帮他召集怨气深重的鬼魂。

他们需要在塔基和塔底的一些夹层中灌满这样的鬼魂,这才能让高塔稳稳地坐落在地基之上……说了你们也不懂。

赤奴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过你们可以回去打个申请,去深牢里看一看,就看能不能找到你们以为可以威胁到我的那些鬼魂。

那自然是不能的了,那些往日被赤奴拉下马来的冤魂现在正在时间之塔中,同知羽、瑶依一起和红眼睛周旋。

你们难道和血杀也有联系?赤奴懒懒地嘲弄着,我怎么没听他说过呢?朱焦沉默半晌,慢慢道,我们走错了这步棋……这样看来,老季,咱们两个是完蛋了?季航一心依仗着朱焦呢,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慌了,你……你没办法了?跟着就给赤奴跪下了,您饶命啊,都是这个死胖子怂恿我……我一时糊涂做了坏事了……我……说也说不下去了,只有连连磕头。

朱焦没有动,他知道赤奴主意已定,这样的低三下四不会改变什么。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朱焦也在想,他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齐组长的推断果然是对的,瑶成原先还不相信,这时候亲耳听到赤奴讲出来,也顾不得这中间的许多荒唐,只有感叹齐安安果然是个怪才。

齐安安对地狱深牢里的龌龊早就留心了,却不知道她最后用什么办法将赤奴整治下来。

那时间之塔的事情天庭似乎也有些怕麻烦的意思……可是赤奴在天庭到底有多深的根基呢?瑶成想着想着心里倒有点乱了。

他一直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听着这三个人的对话。

瑶成在恍惚中感觉到大厅的气流正发生着什么特殊的变化。

这不是法术,而是直觉。

谁来了……是他们来救我的吗?他们本来和瑶成说好了见面的时间,看样子也过了,齐安安和埙一定是着急了,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瑶成怕那三人发现,只有自己侧耳听了一会儿,没错,是有人来了。

他还不知道是谁,但心里已经平和多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算就账( ) 齐安安和茗远真人几乎从渡云阁横穿过去,最后他们在西南处的小门分开。

茗远真人知道事情紧急,只说,我的徒弟就全指望齐姑娘照顾了,我再回来的时候只怕一切已尘埃落定……只求齐姑娘千万小心!齐安安点头,您快去,这里有我呢。

茗远真人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齐安安记得他的眼神一闪,将要问的话咽下,拔步离开。

齐安安冷静地往赤奴的那个秘密大厅走去,她想,是该结束了,赤奴。

我也该从沉默里解脱了。

在赶路中,齐安安看了一眼焰湖发方向,师傅,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到了,你说过如果真有这一天,你大约也不用彷徨了……但是这一天的到来是有代价的,齐安安苦笑。

到了这一刻,她怎么样也该正视这个问题了。

她也有完全看不穿的东西,那是一堵很厚重的墙,也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让所有投向它的目光都淹没在寂静中。

那是命运吗?还是别的什么……自从在地府审查组工作,齐安安就没再沉浸在这种不知前方是何状况的恐慌中。

是的,一切都有代价,可是这一次的代价是什么呢?齐安安知道这时间之塔只怕会压倒几个人的,但那会是谁呢?高塔如黑烟弥漫的阴影覆盖着谁的结局,那是齐安安无法躲闪的无能为力。

齐安安甩了甩头,她不能再想这个了,再想她就要垮了。

赤奴的秘密大厅离越来越近,齐安安小心地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圆镜子,轻手轻脚地进入了赤奴从天庭那里得来的华室。

周围静悄悄的,时不时有轻细的鼾声传来。

齐安安跨过那些出溜在地板上的雪夜狐,一点一点向赤奴最常呆的那间书房去。

那些雪夜狐一只只硕大如狼,姿态却华贵婀娜,双眼明亮如紫色星辰,是天庭叫渡云阁养起来保卫庭院的,最后却一只一只地被赤奴给弄到了自己房里,全成了他的私人保镖。

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诡计,把这些正经在天庭生养出来的乖乖都给哄着了。

齐安安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还好那些雪夜狐都睡得很沉,并没有谁留意到她这个入侵者。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紫玉龙馋烟的奇妙之处,龙魂的办法还是很多很巧的,这个联盟他们定然没有找错人。

那紫玉龙馋烟不仅把雪夜狐都放到了,还留下浅浅的印记,指引了齐安安往前走。

终于,在一扇巨大的屏风后面,齐安安翻出了一个地窖一样的大豁口,她略观察了一番,正要翻身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小兽的叫声。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仓促,免得因为个细节搞得满盘皆输。

齐安安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那些睡梦中的雪夜狐,她临时想到了一个办法。

赤奴同血杀混的日子很长,对兽类有种特殊的了解,齐安安早就想到,如果一味地躲避着赤奴的锋芒仍让他们步履维艰,为什么不干错让他的那点伎俩全部失效呢?那个可恶的矮子,当他没有了那些让人心烦的小聪明,又能如何呢?小聪明就是小聪明,不是别的。

朱焦还是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他和季航是匆忙出手,他也曾经担心过他们无法真正要挟住赤奴,但是他们还是出手了,因为在反复思考后,朱焦觉得那个瓷娃娃的分量实在是太大了,即便他们不知道怎么用,赤奴也会害怕的。

朱焦觉得赤奴其实也在和他们打心理战,先表现出怯懦的人注定会失败。

就在季航已经嘴唇发白的时候,朱焦把自己从焦急中拔了出来。

他慢慢说,实在是遗憾得很,我们确实是没有搞清楚那个瓷娃娃到底怎么用……不过还好我们到底也拿到她了。

您要是想在这里把瑶成杀了倒也可以——就算把我们都杀了也没什么,不过知道瓷娃娃如何用的人不只瑶成一个,有朝一日有人意外发现了我藏在某处的那个瓷娃娃……赤奴冷冷地看着他,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知道瓷娃娃怎么用的人到底多么稀少你知道吗?况且你们完蛋了,我还有办法能把娃娃找出来。

可是……朱焦仍不甘心,搜肠刮肚地找说辞。

就在这个时候,瑶成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倒把那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想不到你还有力气笑,赤奴哼了一声,你小子很结实么,到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朱焦和季航都说,你自己呆着!瑶成淡淡道,我想你们最后也是要把我杀掉的,还好我没那么想不开。

等到有一天你们也到了我的这个境地,倒未必比我明白!大厅中一片寂静,那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瑶成到底要说什么。

朱大爷,瑶成一字字道,我看我一死,你就是下一个了,要不要我给你解说一番,好歹让你走的明白点?朱焦傻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话,这个瑶成,什么时候也沾染上些许陶知羽的味道了!你们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闹的,我来告诉你们,那个瓷娃娃是不能让天庭对赤奴产生罅隙的——天庭已经通缉重月龙女多年。

在这件事上重月和赤奴是对头,所以赤奴无论如何也会是天庭拉拢的对象。

你们想用那瓷娃娃在天庭把赤奴给端了,那是不可能的!朱焦和季航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那瓷娃娃对赤奴构成的威胁固然不小,但要想用瓷娃娃把赤奴拉下马,定然要借助龙族的力量,你们想想,你们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赤奴认真看了看瑶成,倒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剑仙还很有些气度,如果不是相对为敌,我倒很想收你做徒弟……瑶成只轻蔑地笑了笑。

朱焦看到赤奴眼中的异样,他心说不好了,瑶成只怕马上就要被解决了——瑶成已经把那瓷娃娃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一半,如果这个时候瑶成死了,那他们不仅无法知道另一半,就连投靠的人也没有了。

如果瑶成不死,他们兴许还能想点办法让瑶成带着他们去联系龙族,可是……好了,我也不想和你们啰嗦了。

赤奴打了个哈欠,那感觉就像他随时会陷进那宽松的大椅子里睡一觉。

我也累了,小剑仙也不要总躺在地板上,怪烦的……朱焦觉得自己当场变成了一个石像,只有吓得浑身哆嗦的季航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一道红光从赤奴的手中蹿起,向奄奄一息的瑶成当头罩下!只听见一声闷响,那红光顷刻之间碎裂成粉末,充满了整个大厅。

朱焦心想,这下算是妥了,不但人完蛋了,就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看这个力道,只怕都碎成灰了……红光化作烟雾,慢慢消散,空气中充满了古怪的焦糊味。

朱焦依稀感觉到了地狱深牢里邪火的温度,他的双眼被烧得正痛,似乎看什么都重影——那一大片红色那是什么?怎么总也散不开?直到赤奴喊出了埙的名字,朱焦才看清楚,那不是红烟,而是一个挺拔秀丽的红衣少年。

他安静地站在瑶成的旁边,一改平时的温和,冷冷地看着赤奴。

埙将瑶成慢慢扶起来,又喂了他一颗红色的丹药。

转而对赤奴说,你们玩的倒早,难道是慌了,怕把自己玩进去?也罢,你们也出不来了。

埙的到来一下子让大厅里充满了别样的光芒,朱焦和季航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这龙族的红衣少年始终是个神秘而高贵的光环,让他们这些蝇营狗苟的人在不自觉中退缩!但赤奴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抽动了一下那张丑陋的面容。

来的倒很快么,赤奴慢慢说,我们也有些年头没见面了,想不到你还能来这个地方。

看来我是把你们这些上古贵族给想简单了。

这话说的以退为进,无非是要故意嘲笑埙这上古贵族的身份。

埙傲然扬了扬下巴,是好久不见了,你一见面定然要贬损我一番,似乎这倒能让你身价大增一样。

这话回的针锋相对,赤奴面色微变……这时服过丹药的瑶成已经稳稳站起来,两人同时看向那矮子,两个少年目光如炬,似乎要将这个罪恶的矮子烧成灰!也好,总算到这一步了。

赤奴也感觉到一种疲惫,他想他该出点狠着了。

气势上压不住,那就用实力说话,这些赤奴眼里的小朋友,不教训一下只怕是不行了。

赤奴决定不再绕这个圈子,他黑着脸说,你也别太得意,我早就知道你要来的——你来了,我也有办法对付。

转而诡异一笑,当年我从地府上来,可以去的地方多了,其中也不乏些个要命的地方,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渡云阁?话音刚落,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那声音悠远而洪亮,似乎要穿越云层,穿透山谷,甚至要将人的灵魂都穿透!瑶成和埙的光芒渐渐被一股冰冷的气息淹没……天庭的另一个机要部门里一片寂静,似乎空气已经被凝结了。

这里的紧张气氛和赤奴的大厅相比大约也相差无几。

只不过渡云阁里暗藏着怒火,而这里正萦绕着冰寒。

茗远真人的对面坐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他们不敢看面前的这位老神仙,只有互相傻瞧着,半天一个人才哼出一句——这……这事情也太大了……这叫我们如何去回……茗远真人一字字道,该怎么回就怎么回,你们也看到齐姑娘收集的证据和材料了,此事绝不是无中生有,二位又怕什么?我们……我们这不是还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吗?万一上面问下来,那多丢人啊……茗远真人真想伸手给他们一巴掌,天庭里也不知道养了多少这种粘糊糊的家伙,要不然赤奴又怎会在渡云阁里翻云覆雨那么多年!二位如果不帮我递这折子,我自己亲自去送也可以,茗远真人冷下面孔来,到时候真闹开了,上面来人问你们的罪,那可不是我的毛病!那两人一下子就着急了,忙殷勤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齐安安交给茗远真人的东西都传了上去。

您就在这里等着,这种紧急的事情,上面会很快回话的。

另一个也说,是啊,那个……您想喝什么茶?茗远真人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想起齐安安、埙和自己的徒弟瑶成还安危不知,心下又紧起来。

他知道,上面很难快速派来人。

这赤奴的事情难免牵扯到天庭霸占龙族宝物的旧账,天庭如此爱惜脸面,怎么样也要这个那个地权衡一下。

想到这里,茗远真人更加厌恶这天庭里的正经,只想着如何干净办完事情,早些回去才好。

那两个人也走开了,看来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他。

这样想着,茗远真人慢慢拿出几张单薄的纸张,独自看起来。

那是他再三思考以后决定不交给天庭的一部分资料。

齐安安在把自己的所有调查和盘托出的时候,曾经将这一部分单独拿出来。

她是这么说的,这部分资料比较特殊,和天庭的名誉有关系……我收集这个来主要还是想帮陶使一把,却不知道会不会反给他添麻烦。

总之您来权衡要不要往上递,我到底还是有点不知道轻重的,只怕乱传递会坏了事情。

茗远真人当时就猜出来这份资料大概是和什么有关的。

其实也是经过齐安安的讲述,他才知道,那座早已经消失的冥山,其实并不像他们知道的那样普通和单调。

天庭的事情总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藏了什么样的事。

天庭大约是最投鼠忌器的地方,动谁不动谁,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那座看去毫无特点的山其实和三生石有着特殊的联系。

其实冥山最早也不在地府附近。

当时天庭将龙磷鉴挪到了地府,又害怕那龙鳞鉴的光华会从地府照出来,将这藏起来的宝物暴露,引来龙族的抢夺。

那冥山其实是为了遮挡龙鳞鉴光芒而被天庭特地从别处搬来的。

这本是件很简单的事,从地府当差的人口中一任一任交代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坏就坏在仙界的时间太过漫长,时间一长了,很多事情大家都搞不清楚了。

按说这冥山是最不能被挪走的,但是时间一长,最后大家都不记得这山是干什么用的了,又碰巧遇到些事情……可以说,正是因为这冥山被匆忙挪走,才导致后来的三生石破裂。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雪夜狐( ) 梁奇曾经探听出这样一条让人惊异的信息——冥山的山洞里藏了重月龙女的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如果还留在重月身边,天庭就无法明目张胆地找抓她。

这个东西被一个二百五吹得很有几分神奇色彩。

那个二百五把不该告诉梁奇的事情都跟梁奇说了,最后竟也没被人发现,只是他此后日子过的并不怎么舒坦,总是被派到那些最烦人的工种里去。

这个家伙大约还不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好的结果了,因为如果他的领导真的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自己就要被秘密打入地狱深牢了,说不定最后还会被送到血杀那里去。

还是回来说冥山。

冥山山洞里确实压着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也确实很特殊,但是这个东西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色彩斑斓,散发着奇怪的妖冶味道。

实际上这件东西在前面的章节中已经出现过,那就是那个硕大的海螺,她曾经在雨花潭水中栖息,她曾经洁白光亮如新雪,但她终究变成了深夜的黑色。

出走的翼蓝龙女把她交给了神龙,她吸尽了重月身上的怨气,那些怨气在她的身上凝结成浓浓的毒汁,神龙只有用火红的鳞片压着她,让她安静。

茗远真人记得他和一些道友相会的时候,曾闲聊到与冥山相关的种种。

有人曾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是前世的冤孽也未可知,总之龙族也有解不开的疙瘩,也非无羁绊。

依我说那冥山倒也笼住了龙族的心事,要是一直不曾被铲平,也算是好事了……神龙也好,老族长也罢,到底还是没能把那海螺怎么样。

包括出逃的重月和游荡的埙,也没能看住那海螺。

这样看来倒真不知道是那一世结的怨了,总之龙族这千百年来的泪水倒有一多半是被这海螺给闹出来的。

不过二百五就是二百五,他到底还是说了些傻话。

当时梁奇拍了拍他他就忘乎所以了,其实那冥山被铲平的真正原因他是不知道的,他说的那些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

事实是这样的,冥山被铲平的真正原因很机密,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只有六个,这六个人里有三个是天庭机要部门的头头,一个是欧阳赛莲,一个是神龙,还有一个是编故事的鬼谷箫——要是不算我自己,那就只有五个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一大段事由都要让我来讲,因为别人不知道,包括齐安安。

而知道的人现在在忙些别的事情,比如赛莲,她现在看上去很冷静,其实脑子早就乱了,这是后话。

简单交代了,冥山被铲平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安安稳稳地呆在冥山山洞里的那个大海螺突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离开的,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去找重月或者是别的什么龙族成员。

总之她在离开的前一夜就在冥山里吐了很多毒水,那些黑色的汁液饱满鲜亮,带着华丽的死之气息窥探地府的门口。

上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当然吓傻了,但是就像前面解释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天庭里那些人都不知道这冥山到底有哪些故事了。

他们不知道冥山能挡住龙鳞鉴的光芒,也不知道冥山里还镇着一只无辜而凶残的妖孽。

他们以为那一带的地气被冥山给吸冒了,那些鬼魂的味道让这座并不险峻的山不堪重负。

如此一来大家觉得还是山铲平了的好,要不然地府的气味继续从山上冒出来会让所有人都郁闷。

这件事进行得很仓促,因为这是个笑话。

一座被天庭放在地府附近的山居然承受不了地气了,这就像是国家盖的房子突然豆腐渣了一样,这是常识性失误,很低级。

冥山的这一段故事齐安安也没有打听出来,但是她打听出来了冥山铲平以后的事情。

齐安安给茗远真人单独挑出来的这份资料并不厚,几眼就能看完。

冥山被铲平之后,如大家所知,再没有一座屏障来挡住龙鳞鉴的光芒,于是才有了那个奇怪女人在地府的出现。

就是那个女人,她的前世是一只被熬死的鹰,她站在三生石前却看不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她当然也是有前世今生的,但是她看不到。

就算是时隔多年,茗远真人也觉得疑惑。

齐安安下决心端掉赤奴无非是因为忍够了他那为所欲为的样子。

这冥山的事情按说和赤奴的关系并不算那么紧密,齐安安怎么会查访得如此细致呢?齐安安没有查出海螺的事,那是因为她和龙族的人并不很熟络,埙也是她很晚才认识的。

如果没有这一层,兴许她什么都知道了。

茗远真人正沉思着,那两个人满面通红地过来了。

老人家,一个说,老人家你运气很好——上边审了,很快就要派人来了……茗远真人倒没想到事情还不是那么难办,一时间竟有点接不上话来。

果然,另一个人说,上面说了,很快就可以发兵,只是……只是还有领导要和你谈谈,就问点情况,您别太和领导犟就行。

茗远真人问,你们光顾着审我了,不耽误那边救人么?两人面面相觑。

茗远真人淡淡道,想问什么尽管问,只是你们要先发兵救人才行。

如果要等到你们问满意了再派人,我可就不依了。

那两人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后面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可以。

我们现在就可以往渡云阁派兵,老神仙请这边坐——在冰冷的气息中,埙和瑶成发现大厅里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阴森了,一双双鲜红的小眼睛就在黑暗中慢慢浮现出来。

嚎叫声在一瞬间停息,那些眼睛如同要滴下血来,怯怯地落在瑶成和埙的身上。

朱焦和季航也傻了,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赤奴冷笑着说,我看上的不是渡云阁的别的,正是天庭派到这里的雪夜狐。

这些小东西我在和蚩尤、血杀一处的时候就见识过。

那时候我和血杀从沼泽地里抓了老鼠强配给逮来的雪夜狐,竟繁殖出了一种伶俐过人的小动物,真是惊喜,惊喜。

瑶成轻蔑而愤怒地说,那雪夜狐原是女娲时代跟随各女神的守护者,他们本也是高贵的神族,只为在洪荒时代保护女神才放弃了化作人形的法力……你竟敢如此玷污雪夜狐,真是丧心病狂了!埙气得嘴唇发白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赤奴本来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有的话不说也罢。

赤奴满不在乎地瞥了瑶成一眼,你这些话留到你师父跟前去,你个小剑仙,眼看小命都要没了,还这么假正经。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迅速向瑶成和埙围了过来。

在近处他们才看清楚,那些眼睛正来自一只又一只数不出数目的大白鼠,那些大白鼠全都是满嘴的长牙锋利如刀。

瑶成恍然想起自己从夹层掉下来时看到的那只小兽!这些小家伙都是我亲手养育和训练出来的,赤奴笑嘻嘻地说,渡云阁里的雪夜狐到底还是没有他们中用,但是没有雪夜狐就养不出他们来,唉,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转而又对朱焦和季航说,他们可比你们听话多了,还耐折腾,还轻巧,你们说呢?朱焦和季航马上就明白了赤奴话中的意思,两人心里全是咯噔一声。

果然果然,赤奴没有他们是什么都能干的!这个矮子有了这样一个白鼠兵团,又有什么消息探听不出,什么东西找不到?这个赤奴倒早该把这些宝贝给唤出来的,早早见识了这些小东西,他们俩哪还敢造次!埙长叹一声,也好,总算把你的这点家底给掏出来了。

赤奴,你闹了几千年我们龙族的家事,我们却对你的宝贝没什么概念,这实在是不妥。

今日一见,我心里倒也平衡。

赤奴很不喜欢埙这股随时都可以回到安然的高贵气,他把眼睛眯起来打量着这个已经经历过沧桑的红衣少年。

你还有什么话不妨现在就说出来,等一下他们高兴了,你就没机会了——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呢?埙却笑了出来,我们也算是老对手了,这些年我倒一直在关注你的动向,谁想你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看来你在渡云阁的这份差事当得倒滋润,不给你找点不安心,也是在是不合适。

埙的语气一转而变得冰冷,那些围上来的白鼠似乎怔了怔,只见一道银光飞闪,近处的几只白鼠已经惨叫着被抛到了远处!银光垂指地面,众人只觉得这大厅中又明亮起来。

自埙手中垂下一条绵长的钢索,散发着决然的冷光,正打在赤奴丑陋的脸上——给我上!赤奴登时拉下脸来,那些白鼠一跃而起,向瑶成和埙潮水般涌来!瑶成飞快地拔剑,一扬手已经掀掉三五只白鼠,再一扬手,又是三五只……这感觉倒不象是在打架,而象是在砍野草开路!他顾不上想,只有运足力气,尽可能快地挥剑。

瑶成甚至不知道埙现在在什么地方,离他到底有几步的距离。

他只是偶尔看到些闪烁的银色光泽,心里便踏实一些……赤奴的冷笑又自前方传来,怎么,你们就这几招了么?这倒让我有些失望,凭这两手要对付我的宝贝儿们,那是万万不够的。

你们也不过是招架着而已,等你们精力耗的差不多了又将如何呢?赤奴知道,他不需要等太久。

瑶成没有太在意赤奴说的话,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去反映。

而当他想到赤奴的话时,他的腿上已经爬满了白鼠。

它们争先恐后地撕咬着他的衣衫和靴子,瑶成略动了动步子,却感觉到有千斤的重量压在腿脚上!白鼠越来越多,就像涨潮时候的海水。

瑶成怎么也想不通,赤奴到底是用什么方法繁殖出这么多怪物的。

渡云阁的雪夜狐也多不过三十只啊……这些大白鼠确实是罕见的凶猛和狡猾,瑶成感觉它们不但爪牙锋利而且冰冷僵硬,甚至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瑶成顾不上观察的是,那些被它们掀翻在地的白鼠又迅速地爬了起来,甚至有些已经被剑锋、索鳞撕碎的小怪物也飞快地将自己拼接起来,一骨碌又蹿了上来!不对,不会这么简单。

埙冷静地感觉到了这些异样,他下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这些白鼠不是活物,它们只怕都是些僵尸!赤奴兴致勃勃地看着大厅中的厮杀,埙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很偏执的兴奋。

这种兴奋肯定了埙的推测。

这算不算自己的千虑一失呢?埙很想苦笑。

其实来之前,他们早已经猜测到赤奴会拥有一支秘密兵团,埙甚至已经下了断言,这个秘密兵团定然是由特殊的动物组成的。

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竟是个僵尸兵团,尽管他们都知道赤奴有多残忍恶毒。

赤奴悠然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吃不消了?想来龙魂的这条银索就是传说中压在紫月宫冰井里的千梭愿?看来你还是花了心思的。

这千梭愿对付猛兽倒是很保险的,可惜我不太喜欢活物,所以你这玩意只怕也没什么用处了……第一百五十六章 雪夜狐( ) 埙手上几乎把持不住,千梭愿的破空之声连连受阻,那些大白鼠似乎越打越多,两人放眼望去,整个大厅里全是涌动的白色皮毛。

而朱焦和季航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揪着领子挂在了房梁上!埙看到他们惊愕的表情,他知道那两个居高临下的家伙只怕是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出,他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气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充满了腐臭和辛辣。

赤奴对埙和瑶成此刻的脸色很满意,也好,看你们这个样子大约也闹不久了,不如我来告诉你们,也让你们消失得明白点。

矮子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字字说,我的这些白鼠,自杂配出来以后就直接喂了落魂散,再在忘川里泡上十三天,方来为我效命……哎,你们说,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天才极了?确实很天才,这样的办法也就是这个怪物能想出来。

赤奴最后造就的,是一种介乎僵尸和蛊物之间的东西。

落魂散会将魂魄消融掉,让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变成冰冷的僵尸,而被喂了落魂散的身躯放到忘川水中,通身血管又会产生可怕的毒液。

这种练就怪物的方法即便是埙也只是听说过,谁想这赤奴竟借着权利之便,真做了出来!千梭愿上凝结的血渍开始呈现厚重的紫色,在大厅的暗光中显得无比狰狞,而瑶成的仙剑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飘乎乎荡在房梁上的两个人,季航早就被这个阵势吓晕过去了,他也没见过赤奴的这支秘密兵团。

而朱焦则不甘心地干瞪着眼,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这怎么办?埙也好,瑶成也罢,都不愿承认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

这个时候,埙想到的自然是重月和神龙,还有神龙的那句,你终究还是个孩子……瑶成本以为这样的时候他想到的自然是师傅茗远真人,但此刻师姐瑶依的模样却浮现了出来。

她现在也是生死未卜啊……瑶成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和一同修炼的师姐从没如此同命过,尽管他们同在仙山上修炼了几百年的光阴。

白鼠源源不断地扑上来,因为皮毛都被撕破,那些令人作呕的毒气散发了出来,瑶成只觉得眼睛一片昏花。

他只剩下不停地挥剑了,动作坚硬,似乎是机械化的。

埙的处境没有那么糟糕,却也是疲于应付。

他只能尽量往瑶成这边靠一靠,两人好歹照应一下。

却不知道能照应几时……现在想起来,他们果然是仓促了。

埙苦笑,当年神龙的那份深思熟虑里似乎透着窝囊,最让埙卡不惯,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位长辈的难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晚了……这为仙人看起来司职不低,办公的地方却狭小而偏僻。

茗远真人跟着他转了好几个弯才进屋。

屋里又全是书,椅子一共就三把,其中一个还有点要散架了。

那人很自然地笑了笑,我们现在办公环境就是这样,您别见怪。

我有什么好见怪的?茗远真人眼见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后生,自然觉得他见识没有自己的多。

茗远真人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直说,阁下有什么问题请问。

我倒也没有什么问题,那人说,只是请您把刚才那份资料给拿出来。

那些东西不是都递上去了么?如何还跟我要呢?您没明白我的意思,那人慢慢说,我说的是那份被单独挑出来没交上去的资料——就是您刚刚在看的那份。

茗远真人微微一怔,阁下既然知道这个我不打算往上报了,为什么还要追着问呢?是不是先说说清楚的好——那人倒也不避讳,我想问这份资料,因为我知道这个和三生石有关。

天庭和龙族有过一些积怨,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这话说的含混,茗远真人问,怎么,天庭难道还记仇了不成?再说瑶记仇好像也不该天庭记仇?这事情倒也荒唐,不知道天庭里的那些老古董如何想的。

那人见瞒是瞒不住的了,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是这样,天庭和龙族的结怨一直没有消除,而神龙又多年不和天庭往来……天庭里确实有些人在担心。

另外最近神龙给以个地府的小人物说了情,那人偷学邪术的事情却还没有着落……茗远真人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你们到底是不放心神龙,还是不放心出走的陶知羽?这样,那人沉吟片刻,其实赤奴的事情天庭也有人在查,只是四下捕风捉影的,拿不到确凿的证据。

我们并没有想过要去查他原先在地府时候的事情,谁想那点底叫齐组长给摸出来的,我们本来也要拿他呢……只是这些日子查这个赤奴,还牵扯出别的事情来。

哦?我们知道了血杀本是神龙的手下,而陶知羽和神龙的关系似乎很好……您要知道,那些恩怨尽管过去很多年,龙族却并没有忘记什么。

龙族嫡系现在也不愿和我们有过多的往来。

这样说来,你们是怕龙族再有杀上天庭的举动?恕我直言,我看天庭这么长时间不动赤奴,只怕还是想借他的手来制住龙族。

天庭也知道总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赤奴是个小人,小人不能用久了。

小人其实是成不了事的,小人只能坏事。

这些事情想有个了解,还是要让天庭和龙族言和。

我们倒不指望龙族象早先那样那天庭当自己人,只求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好。

天庭到底还是惹不起那些上古贵族的,更不用说什么连根拔了。

如此说来,天庭的求和还是没有最后决定?要不然阁下也不会单独来找我聊。

正是。

那人点头,天庭主要是被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闹得有些疑虑。

大家不知道龙族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找您也就是想了解了解,我猜得出那份没有递上去的资料和天庭原先的一些过失有关系,我是想知道天庭到底将龙族伤到了哪一步……不瞒您说,调查了这些年了,我想还是很清楚神龙的性格的,我想我看一看就能知道神龙到底会不会报复天庭。

他又说,这办法听着可笑点,但是上面不愿把天庭当年的丑事不加保留地告诉我们,弄得我们也只有抓瞎。

想来想去,我看也只有自己偷偷摸摸弄出点真消息来,兴许还靠点谱。

上面要我们拿出个想法来,我总不能连蒙带猜的?茗远真人认真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后生,他这才发现这个人的眼睛似乎很亮。

茗远真人慢慢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来说你来听,可不是一样的?反正这资料我也看过了……那人略顿了顿,便说,也好,您请——重月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重罪呢?重月就是上辈子欠这海螺的,这海螺跟着她从小折腾到大,到了也没让她安生。

当年神龙带领龙族撤离天庭,已经打算将那从赤奴手中接过的海螺找个合适的机会销毁掉,却被重月拦住。

她也是无辜受了牵连。

我们这样对她已经很残忍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为我而死……神龙本已经铁了心,只是重月说这话的表情太象那已离开的翼蓝,这让神龙难以拒绝。

于是他们重新找了一个地方将那海螺镇住。

光阴就这样平静地划过一大段。

重月本就大了,已经独自在雨花潭中居住,她和埙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缠着神龙。

经过一番波折,神龙也变得沉寂,更是深居简出。

于是他们变得更像邻居而不是亲人。

于是当神龙直到了重月那个惊人的计划时,一切已经没有了挽救的余地。

重月不想永远亏欠那海螺,她在焰湖收集了各种千年草药,回到雨花潭中炼造消解毒性的丹药,希望能将海螺救出苦海。

却也是这重月如翼蓝一样好强,偏偏从小就背着心事,什么都不愿意同别人商量,加上她也不擅长收拾这些草草药药的,跟前也没人照应,最后真闹出了事。

这一日,重月照常将海螺捧来,先泡在一盆加了云仙草汁的木桶里化解表层的积怨,再喂她服下新炼制的丹药。

这看上去本是出不了差错的,却不知重月的新药里有一味纱衣散正是和云仙草犯克的药材,于是这丹药一喂下去海螺体内的邪毒非但不减,反倒全被激了出来。

谁想这一下非同小可,竟连神龙的鳞也压不住了,最后是匆忙赶到的埙甩出了先前缠着紫月宫主从冰井里拿出来的千梭愿才将海螺逼退在一个墙角里……一向慵懒散淡的天庭这一次的消息真真是绝无仅有地灵通,此事过去不多时,天庭就判了重月一个私自炼造养育巫蛊的罪名。

巫蛊那是邪道里的东西,这个罪名和与邪道串通相比也就轻那么一点点。

这审判来得匆忙,但凡明白一点前因后果的人都能看出这中间的做作和幸灾乐祸。

天庭怕是就等着这么个机会好拔掉眼中钉肉中刺也未可知呢!逆贼混物之后,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庭里的那些老古董振振有词,这样的孽障留她做什么?倒是早早地判下来,早早送她投胎去才仁慈!第一百五十七章 雪夜狐( ) 神龙从没和别人说过,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要垮了,龙族要垮了,一切上古贵族的前途都在那一瞬间变得风雨飘摇……这个时候重月忽然失踪了,她其实是个反应很快的人。

神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重月,但是就在天兵挖地三尺地搜寻重月时,她却出现在了焰湖。

神龙看着重月,说不出话来。

重月面色平静,一字字道,我也早该知道的……有的事果真是命中的定数。

她说的这样安然,清秀的面容竟有些沧桑。

埙怎么也不会想到,神龙后来没有管重月的事,正是因为重月这样求了神龙——母亲的事,已经让你费尽了心血……我刚刚出生就欠了你的大恩情。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我命里有难也好,是我年轻不尊重自找也罢,我断不原再连累咱们族中亲人。

旁人倒也不必说,最难放下的就是儿时在养育我的娘娘、你……还有从小一处的埙……重月的声音有点颤抖,现在我只求你们不要管我。

龙族壮大,自是因为族人团结,但是天庭在咱们的事上是设了圈套的,这时候闹起来定然对咱们不利。

时局动荡,也只能先求亲人们各自保重,有什么心愿,自有了结的时候……说着,深深跪了下去。

那一低头的温和与倔强,真真和当年出走的翼蓝如出一辙。

神龙倒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能问,那……你将往什么地方去?他想说,别是找你母亲去?却没问出口。

谁想重月看出了神龙的心思,我哪有母亲的那股决然?虽然不必埙那样无忧无虑,我也算是个被族人宠坏了的小公主……说着,她苦笑了一声,蚩尤那里我是不敢去的,但我也有我的办法,我有地方去的。

神龙很想问清楚她的计划,但是他终究没有开口。

重月对着掌族龙王宫殿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神龙知道重月的性情,她已经决定的事情,谁拦也不管用的。

他只是觉得惊异,时光的痕迹在这一刻充斥了他的视线……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重月在出逃的时候差一点被天兵抓走,埙匆匆赶到,把她救了出来。

这件事引起了一点骚动,因为大家都以为埙已经消失了,曾经有一场古老的战役,让年轻的龙族小王子在阳光下灿烂地蒸发,但他从未离开。

很多人就说,那两个天兵其实是被吓傻了,所以才不小心让人给跑了——其实这种说法纯属扯淡。

一来天兵也没见过埙的相貌,哪知道他是谁?二来就算知道又有什么,又不是凡世之人,难道连个魂魄精神都没见过吗?不过有一件事还需要由写故事的我来交代,这是重月的秘密,埙都不见得知道。

其实重月骗了神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从龙族的羽翼下离开还能去哪。

她就是在想能去哪里的时候被天兵给抓了,抓了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冷冷的。

在从天兵手里逃脱以后,她下意识地一直往西走。

这是不是因为西边有救苦救难的佛祖呢?还是说西是太阳下山的方向,能带她到一个不同的世界?我不知道,重月也不知道,我们都是脑子一发蒙就完全跟着感觉胡闹的那种性情,这样的人似乎很容易听到冥冥中的召唤……重月就被某种力量带到了一个西北姑娘的面前。

那姑娘生得很平常,正在山坡上放羊。

重月一走进这一带就发觉周围有伏兵,她还来不及多想,就被西北姑娘给带着跑到了近处的一个深潭前。

重月想也不想,一跃化做一条白龙扎了进去。

那片潭水太隐秘了,天兵知道重月已经逃脱,都气得直跺脚。

后来重月才知道,那片潭水连当地居民都没几个知道的。

这边缺水呢,这潭可偏僻了,先是被埋在乱石里的,也不知道是个啥出处。

我放羊的时候自己挖小石子玩给挖出来的,我都不告诉别人,就是怕有人和我家抢……西北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

重月不解地问,可你怎么知道那边有追兵呢?你又如何猜到那潭水能救我……西北姑娘眼中露出一丝亮色,我天天在这里放羊,有一星半点风吹草动的都知道,小鬼搬家都瞒不过我。

那潭水很深,而且能通到南边的大湖大河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水性好……真是个有灵气的女孩,重月暗自感叹。

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姓杨,在家里叫瓷瓷。

重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拂袖而去。

杨瓷瓷慢慢醒来,托梦给她的龙女似乎刚拂去窗前的浮尘。

她安静地坐起来,看向窗外的阳光,她发现窗前端坐着一个精美剔透的瓷娃娃。

这就是杨家的第一个瓷娃娃。

后来很多西北人因为当地天灾,都到直隶或者内蒙去打工,有的人就在他乡定居了下来。

杨家一开始做瓷娃娃是不卖钱的,而家中虽然贫穷,却也没有过什么大难。

后来杨家的一个朋友带了杨家的瓷娃娃去燕壁,竟受到了追捧……杨家先前是说什么也不愿卖瓷娃娃的,后来重月给杨家的传人托了个梦。

瓷娃娃大可做了去卖,但是最真的那一个,要永远留着。

只要这最好的一个不卖,别的都能卖出去,你家也该过几世好日子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是最真的那一个,这大约只有杨家的姑娘才能分清楚。

于是杨家住进了云街,店铺的后面供奉起了龙女象,于是杨家的瓷娃娃不温不火地做了几百年,从未大红大紫,却让杨家幸福安康。

连杨家人也有些懵懂的是,重月就住在那个最真的瓷娃娃体内。

这就是为什么杨家的瓷娃娃总有一个不能卖,其实瓷娃娃是可以卖的,但是龙女不能卖——开什么玩笑!这也是为什么天庭抓不了重月,那些瓷娃娃的神态都太象了,一样的精巧优雅,杨家人又向来不愿多说话,谁也哪不准重月到底藏在哪个娃娃体内。

但是天庭不会这么简单地罢休,赤奴又被搬了出来,他的主意永远是最下流也最管用的。

其实赤奴早就计划好了,在天庭下令逮捕重月龙女的时候,他就已经找人蹲在了雨花潭边上,不是为别的,正是为了再次拿到那个海螺,再次把龙族的咽喉给掐死。

那人沉吟了一声,这倒也奇怪,神龙竟没能拦住他?茗远真人慢慢道,阁下可知道赤奴有一支秘密护卫队……这方面的情况齐组长其实已经整理出来了,都交上去了。

您说的是……那群古怪的白老鼠?现在他们是古怪的白老鼠,但那时候赤奴派出去的就是渡云阁的雪夜狐。

茗远真人慢慢道,这也就是为什么神龙没有警觉。

人人都知道雪夜狐的高贵身份,谁又会把它们往坏处想呢?只是那赤奴的鬼伎俩太多,竟将雪夜狐也降服了,可怕,可怕……仙人沉思片刻,那……后来呢?茗远真人知道他说的后来是指冥山被铲掉以后的事,他说,后来那海螺死了。

死了?仙人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就在她离开冥山后不久,算起来大概就是冥山被铲平的时候,她死了。

茗远真人淡淡道,她那一身怨气一旦没了约束,定然是要全部施加在报复上的。

天庭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拘束着她,又不杀她。

但是天庭也失算了……这海螺虽然心性单纯,却也聪明绝顶。

您的意思是……仙人几乎吓出冷汗来。

茗远真人点头,没错,她憎恨天庭和赤奴利用她,她要同时报复天庭、赤奴和龙族嫡系。

好大的胃口……仙人沉默。

一个是正统天尊,一个是狡猾卑鄙又饱经事故的怪人,一个是上古贵族,就算那海螺再苦大仇深,要同时把三方拉下水也是难上加难。

但是仙人能想像出那海螺的决然来。

她将如何走这条伤己伤人的路?果然——她的决定确实是很可怕的,她不惜牺牲自己,来给天界带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混乱。

她知道天庭、赤奴和龙族都会在这场混乱中互相伤害,筋疲力尽。

谁也不会想到,三生石神秘破碎的原因竟是那海螺在作祟。

她本是在天庭的疏忽下逃离了冥山,又摸到了地府喝下了忘川水。

她凭着自己一身怨气支持着没有被忘川水腐蚀,反倒有了幻化无形的力量。

只是这力量只能延续一天,一天之后她在痛苦中将死去。

这一天,海螺做了一件事,就是隐遁身形,击碎了三生石。

那个前世是鹰的女人在三生石前看不到自己的影像,因为那时候海螺正将自己展开铺在那三生石上,其实是她挡住了那个女人。

于是就在女人愣神的时候,三生石碎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雪夜狐( ) 不大的房间被寂静充斥,那仙人自然是猜出了海螺出此一举的原因,他只有目瞪口呆。

三生石碎了,龙鳞鉴被毁,龙族的珍宝被天庭抢去了不说,还败在天庭手里。

龙族自上古就有着高贵而不可侵犯的地位和尊严,早先龙鳞鉴被骗走已经让龙族大举杀向天庭。

如今龙鳞鉴被毁,龙族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往日因为海螺被赤奴掌握,龙族还有所顾忌,现在海螺以这样的方式自我了断了,谁还能挡得住龙族?于是龙族和天庭必定会起一场很大的冲突,这一次只怕会闹得双方都损兵折将,遍体鳞伤。

明眼人都知道,龙族也许会和天庭打个平手,却断没有败给天庭的可能,这样一来那赤奴难免不被人翻出旧账来。

往日若不是他撺掇上面要那龙鳞鉴,又如何会闹出这多故事来?自然他也就有好果子吃了!一箭三雕,这样的计谋也难得她想得出来。

前前后后几千上万年的恩怨,这海螺和龙族的关系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若不是投缘,她如何会生在雨花潭中?但谁知道恰是她在时血杀侵犯了翼蓝……从此多少人纠结在她的身边,因她而生的故事,总算是有个了结。

三生石碎了,那海螺也耗尽了气力,她注定看不到这天才复仇的结果。

仙人忽然间很想问问那海螺,在飘逝的一瞬间,是否感到历尽沧桑……赤奴似乎看累了,他打了个哈欠。

也真是的,来来回回也不过就那几个招事而已,并没有什么花样嘛。

平素常有人说龙族一举一动是如何华美绚丽,又说茗远真人的弟子全是剑灵风华,在这里,在他赤奴的宝贝中间,还不是疲于应付?遇到了水平不够的对手,真是件很扫兴的事情——赤奴忍不住很得意地凄凉了起来。

朱焦和季航还挂在房梁上呢,要如何处置他们,这倒是个问题。

赤奴忽然又觉得自己的事情很多,闲在这里看斗兽有点浪费时间。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了结了,也好做些正经事。

这样想着,赤奴的双眼又冷下来。

埙忽然感觉到手腕一阵酸痛,跟着那千梭愿几乎要脱手。

他自然知道这是赤奴的伎俩,却也只有四下躲避,渐渐地埙不得以越退越远,最后竟被那些白鼠逼到了墙角。

就在这个时候,瑶成感觉到脊背上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穿肺而过,就在这一刻迟疑之际,三只硕大的老鼠一下子蹿上了他的胸口,眼见那长长的门牙对着他的脖子就要咬下去……赤奴的笑定格在了脸上——突然之间,大片大片的白鼠如退潮的水迅速撤下,大厅里一时间空旷起来。

在这样的空旷中响起了悠闲的脚步声,一个满面笑容的女子从大厅的另一头慢慢走了进来。

齐安安。

埙长叹一声,你怎么才来?我们两个以为真要被这怪物煮了呢……齐安安说,一点小事耽搁了,是我不对。

不过现在好啦,完事以后我赔罪还不行么?赤奴黑着脸听着他们的对话,他闻到大厅中弥漫起来的一种奇香。

正是这种奇香把他最引以为豪的兵团给驱散了。

赤奴怎么也不愿相信,他真的会败在这个小女子手里。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齐安安乜了他一眼,慢慢道,你大约觉得自己是最了解雪夜狐的?其实不然,有一个人,你也认识,说起雪夜狐,谁也没有他明白。

是谁?赤奴觉得脑子嗡嗡直响。

齐安安一笑,我的表弟,杨雪舟。

没错,就是那个傻了唧的杨雪舟,那个只有被人玩到团团转的大笨蛋。

杨司宁在渡云阁从没有真正做过一个司宁该做的工作,反倒到处打杂。

很巧的是,他最旷日持久的杂活就是饲养渡云阁的雪夜狐。

说起来雪夜狐身份是很尊贵的,他们并不是神兽,而是为保护上古女神而放弃了人形的神族。

伺候这样一群祖宗,确实不是容易的事,大约也只有我那傻表弟能耐得住这个性子了。

说也奇怪,他别的事情干不好,唯独这一件摔摔打打了几年,还真有了些行家的样子。

不过要我说你们渡云阁也真是不讲情义,竟从没因为杨司宁尽心照顾雪夜狐给他点褒奖什么的,还要我这个亲戚来安慰他……哎,我这老弟也实在是命不好——赤奴建起来的这个小圈子里,谁不是祖宗?可怜杨雪舟受了委屈也要四处赔笑,时间长了少不得出去和人抱怨。

可是这点子事情能和谁抱怨呢?说多了反倒给自己找麻烦。

杨雪舟只有庆幸自己有个聪明可靠的表姐。

于是一来二去,齐安安就知道了不少关于雪夜狐的事情。

赤奴喃喃道,真是这样……这倒是我的疏忽。

我确实没想到你那个傻弟弟连紫云茉莉香都知道……齐安安冷笑,原来这叫做紫云茉莉香?可见你博学多才,知道这是紫云茉莉香,我们本是些笨人,不知道什么是紫云茉莉香。

赤奴的脸绿了。

瑶成似乎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竟问,怎么,这就是用雪夜狐眼泪炼造的那味奇香么?这就是连天帝都只有年节时候才肯烧上一炉的宝贝?正是这个。

埙慢慢道,这才是真正的奇香,就连我龙族也不见得有够好的香和这个相比。

这紫云茉莉香是能驱邪的,蛊物也好鬼兽也罢,吸入得稍多一点就会内脏具损,那些孽障闻了这个自然是抱头逃窜的了……不过齐组长,你有这个好东西却不分我们点带着,难道是想兀自进来逞英雄?齐安安说,我哪有。

紫云茉莉香也不是随便能要到的,天庭四处都设关卡查有没有人带了他们天上人的东西走,我如何能有这个福分。

哦?难道说……埙和齐安安相视一笑,两人和瑶成一同看向正脑袋痛的赤奴。

赤奴的怒火腾地一下上来了,他压下声音说,你们是不是得意得太早了?你们该知道,没有那些白鼠,单凭我一个人,也够你们应付的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就让你们使出浑身解数来招架。

这渡云阁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你们就不怕乐极生悲?瑶成站出来厉声说,我们怕什么?你横竖就是这点把戏,闹也闹不长久的,实话告诉你,我们早早商量好的,齐组长已经把你做的那些好事报上去了……是吗?赤奴冷笑,他又重新得意起来。

我倒想不到你们原来也这么蠢,但凡是有点意思的东西,不是在血杀那里,就是已经被销毁。

等天兵来了,我倒看看他们到底带走谁。

一指季航和朱焦你们不妨问问这两个蠢货,我可有什么能被要挟的东西。

齐安安满不在乎地说,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不过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拿到紫云茉莉香的么?赤奴一怔……大厅的阴影中走出了一锦白雪,白雪上还缀着紫色的星辰。

渡云阁中养着的三十只雪夜狐傲然而立,冷冷地看着赤奴。

齐安安道,倒也是天意。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才看到这些被你囚禁起来的雪夜狐。

他们定然是不愿意为你这个怪物当奴隶的,是你吩咐下面给他们喂了什么东西?赤奴无话可说。

你给他们喂的这东西,不但让他们神智不清,还把他们闹出了云冰眼。

表弟说了,雪夜狐是最娇贵的,你这样闹,他们多是半瞎了,你可真下得去手啊?如此说来,埙也道,你这紫云茉莉香并不是拿雪夜狐眼泪炼造的,而是直接取了他们的云冰眼……瑶成也恍然大悟,师傅说过雪夜狐生云冰眼是因为内火太大,这云冰眼是一层泪水结成的薄壳罩在眼前,可将内火吸出来的。

这内火被这层云冰眼吸的多了自然就有了炼造的效果,就成了紫云茉莉香……如今看来竟真是这样!齐安安再次开口,语气冰冷。

赤奴,你的好日子过的够多的了,你那些陈年的死账也该有个结果了。

你风光了这些年,也算是个聪明人,现在就不要再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话音一落,那些雪夜狐慢慢围了上来,将赤奴逼在了中间。

这些冷艳的贵族在被齐安安解救了以后,无一不对赤奴满心怨愤。

他们也是上古贵族,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族群比龙族更高尚,比姬氏更神勇——其实也未必一定不是这样。

赤奴果然不敢动了,他们的力量要是爆发出来……赤奴很清楚那将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

结束了。

玩了千万年的一个游戏,今天总算有了一个结局。

赤奴输了。

其实这是必然,因为一旦他赢了,他就会继续玩下去,所以一旦他不玩了,那他一定是输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兵的刀柄重重敲在了这秘密大厅的门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魂咒( ) 时间只塔中顿时安静得不可思议,在这寂静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

知羽的心神本凝聚在火海之中,却也时不时感觉到那种凄冷的味道,那象是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在他们的身后……知羽几乎就要回头去看,想到赛莲就在旁边看着,也就罢了。

赛莲心里明白,只安然呆着。

瓷娃娃看了她半晌,只长叹一声,说,如此,我也只有把你交给……赛莲一怔,随即笑了,你一直这样吗?总是想着怎么解救别人?瓷娃娃大约是觉得赛莲生气了,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赛莲又说,也都快了,这么焦躁又有什么用?还是再平心静气些的好。

这话说的声音很大,把知羽和瑶依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赛莲这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瑶依急匆匆抛下一句,你倒是休息多了,别再糊涂了,说起昏话来!知羽赶紧瞪了她一眼,回头看赛莲,赛莲的眼神只冷冷的。

只因为这一时的疏忽,知羽和瑶依的手上都不自在了许多。

两人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回过头去接着和那双疯狂红眼睛较劲。

这个时候,赛莲站了起来。

她看到一重白色的烟幕正慢慢从火海中央升起,跟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就喷发了出来。

是了,他们大约已经成功了。

赛莲轻叹一声,看向那瓷娃娃。

你后悔了?没早些说,说明白些?瓷娃娃很小声地问。

赛莲迟疑片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只说,这真是我的错吗?也无所谓了,我早先如何打算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你中间还是有过动摇……赛莲不说话了。

尽管赛莲对瓷娃娃已经没有什么芥蒂,但是她仍然不愿轻易在瓷娃娃面前承认什么。

知羽和瑶依一心忙活的终究是她挑头闹出的主意,这本是个小小的缓和之计,但赛莲并没想过最后如何收场。

知羽这家伙倒真会顺竿爬,赛莲看着他和瑶依站在一起的背影,也分不情知羽是离她远了还是近了。

其实也不用收场——赛莲用她想过了无数回的心思来安定自己,不是早早地就说过,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么?还有什么可费心纠缠的。

瓷娃娃哀伤地看着赛莲,暗自想着什么。

知羽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着了,就看着!瑶依一笑,这个老怪物,到底也就是这么几手了……总算叫咱们给制下来……话说到后面渐渐有些气虚,最后还是靠在一般暗自休息。

火海变成了一片荧荧的绿色,红眼睛在这片绿色中变成了两点翻飞的甲虫。

整个时间之塔的废墟都发出了轻微的震颤声,那些纷飞的鬼魂纷纷落地,睁着惊恐而又兴奋的眼睛,等待着要发生的事。

知羽冷静地看着如梦境一样变换的这片空间,红眼睛被这邪火烧成了一大片烟幕,只有那双诡异的眸子慢慢升高,再升高……怎么会这样!瑶依一声惊呼,知羽只见红眼睛迅速膨胀起来,很快就充斥了整片大厅,狰狞的双眼直盯着他们——知羽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一脸的错讹的瑶依。

于是就在瑶依差一点举着剑冲上来的时候,知羽上去把她拽到了一边。

赛莲和知羽这样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该算是知根知底还是心有灵犀。

似乎都是也似乎都不是,谁也不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隔在了他们中间。

这个问题曾经一直困扰着知羽,现在他倒彻底不去想了。

在红眼睛膨胀的一瞬间,他甚至对自己说,这一刻终于来了。

知羽倒觉得自己轻松了下来。

赛莲到底还是骗了他,知羽这样想着,只是苦笑了一下。

现在想想,赛莲神情的不寻常他是有所知觉的,只是他自己把这个念头藏深了,不让自己知道罢了。

鬼魂们一拥而上,拾起碎石把此刻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大厅堵了起来。

那些鬼魂反应倒是快得很,别人还头晕眼花,他们已经飞快地蹿了起来。

和塔底相连的这片空地因为碎石都被搬空了,一时间竟也显出空旷来。

血杀和小棉乐得躲在角落里再不出来,赛莲、知羽、瑶依三人则面面相觑。

犹豫了几分,知羽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在了瓷娃娃的脸上。

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座可怕的高塔并不能真的关住谁。

你们可以不相信赛莲,但是不能不相信我,我已经在三界徘徊了千万年的光阴,我已经看尽了繁华和衰落,看尽了人心。

你们都知道赛莲是把魂魄卖给了红眼睛,你们也听说过,红眼睛并没有象他想像的那样控制住赛莲,但是你们未必知道赛莲在和红眼睛周旋时的样子,赛莲不是个一般的女孩,她有一种毒,这让红眼睛也无法逃脱。

他的圈套被她一点一点解开,谁能想到,一旦有可能,赛莲甚至会将红眼睛玩弄在股掌之中……但这是有代价的。

瓷娃娃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向眼神复杂的知羽。

许久——我明白了……知羽慢慢转向赛莲,我能想像那代价。

赛莲面若冰霜。

瑶依轻声问,难道说……你又和那个怪物做了什么交易……瓷娃娃反问,她还能做什么样的交易呢?按说在时间之塔还没有建成的时候,她能交易的,有必要交易的东西都交易完了。

知羽拦住瑶依,这里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去看看小棉他们……也许是看出了什么深意,这一次瑶依竟没有多言,只是呆呆看了知羽一回,就转身离开了。

知羽看向赛莲,语气平和。

右手伸出来给我看看——赛莲略有迟疑,知羽已经劈手拉过她的腕子,赛莲在一瞬间竟几乎不知道干怎么办。

知羽不由分说把她右手的手掌展开。

那只已经青紫的少女之手依旧有着纤长的手指和光滑的手背,只是早先被镜子碎片划出的伤口还迟迟未愈,翻起的死皮已经呈现死灰般的苍白。

原本流血的地方都结成了干枯琐碎的线条,在暗光下透着阴森的紫色。

这只手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光滑和柔软,在时间之塔无尽的消磨和侵蚀中,赛莲的手早就变得僵硬不堪,唯一不变的却是寒冰一样的冷。

尽管这只右手已经残破得差不多了,知羽还是看到了她手心里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色。

那颜色鲜艳得很,尽管沉入一片死寂却全然没有被淹没。

乍看下去,这点胭脂色竟象是一朵小小的花,开在一片荒野之上。

知羽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这点鲜艳上,几乎把赛莲的手给拧断。

赛莲依旧冷着脸,只说,看清楚了就完了,我手要被你卸下来了。

知羽慢慢松开了赛莲的手,又慢慢退到一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句话问的竟很有几分乞求的意味。

赛莲只说,就是在塔顶上……看来就是在我们因为瓷娃娃体内的那颗珠子较劲的时候,那时候红眼睛竟然现身了,我倒没太反应过来。

知羽喃喃道。

瓷娃娃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知羽又说,这样看来,终究是我被你牵着鼻子走了……看来你还是比我厉害,苦笑一声又道,谁更聪明,谁更胜谁一筹……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我知道你是一向争强好胜的,只是没想到你能较劲到这个份上。

知羽的面色眼看就不怎么好了,赛莲心里也压起火来,瓷娃娃只说,赌气……赌气,这到底是谁和谁闹呢……赛莲眼中的鬼火在知羽眼前一闪,知羽沉默下来。

赛莲不是那种为争一点虚妄就把自己搭进去的人,而知羽本以为自己早有意料所以不会太过慌张,看到那一点鲜红时却被灼伤。

那一点鲜艳让知羽接受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不管他如何努力,赛莲都不能走出这时间之塔了。

知羽在这一瞬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一点胭脂色,就是传说中的魂咒。

知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第一次见这个,竟会是在赛莲的手上……在赛莲和红眼睛签订血盟的时候,她的右手上就被打上了一个隐秘的烙印。

这个劳宫穴上的烙印就是赛莲的魂魄被提取时的一个标签,但是这处痕迹平时是看不到的,实际上这处小小的痕迹只会出现两次,每次都只会停留十三天。

一次是在赛莲的魂魄刚被提走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她孤单留下的尸身将灰飞烟灭,永远消逝的时候。

瓷娃娃被赛莲抱着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那一点米粒大的胭脂色。

赛莲走不出时间之塔了,这一点鲜艳一旦出现,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知羽曾经决然要放下的一切,他曾经想到的一切巧妙办法都没有用了,他为她冒的那些险都成了美丽的泡沫,无非留下些美丽的幻影,风一过去,也就没有什么踪影可寻了。

第一百六十章 魂咒( ) 知羽长叹一声,为什么……至少让我知道……话说了一半也说不下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了。

赛莲慢慢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该知道,我已经选择过了。

可是……知羽本想追问,却被赛莲的眼神止住,那眼神竟难得的平静。

瓷娃娃也说,不要多问了,略迟疑了一下又说,如果你想知道,以后我可以一点一点告诉你……气氛冷下来,所有的人都如站在瓢泼大雨里。

他们都被知羽和赛莲此刻的表情吓着了,他们听着时间的流逝,似乎不这样就无法证明自己没有被定格在这一秒。

瑶依忍不住走到血杀和小棉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她有点不自然地问,到底怎么了……我们……该如何出去?怎么了……血杀愣了愣说,我看赛莲大约是……和他……我是说红眼睛……怎么了?说呀——瑶依忍着头痛问。

血杀瞟了瑶依一眼,赛莲可能又把自己给卖了……换你们安全出去。

想了想说,也可能不是你们,只换陶知羽安全出去……我也不知道。

……瑶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看向赛莲的时候,赛莲冷若冰霜的面容正在暗光下透出无边的疲倦。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赛莲才慢慢开口。

一切都会过去的,慢慢等着。

我看时间也不会太长了,红眼睛不能违背契约……不管是什么样的契约。

不久之前,在塔顶上。

怎么,你想做交易了?这倒是难得……怎么这种语气?你是不敢了,还是在怀疑?你难道忘了,以往都是你在嚷嚷交易个这个交易个那个的,我说起一次来你脾气倒大了。

不敢倒是没有的,不过我是有点怀疑……也不是怀疑你的诚意,而是你还有多少东西可以用来交易。

怎么?赛莲咬着牙问,我刚刚不是说了塔底都交给你任你处置,这难道还不够丰厚?你不要太狂了!红眼睛咯咯笑了起来,是啊,这确实是个很丰厚的条件,但是这个条件现在已经不足以说服我来帮你了。

你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很简单,红眼睛的声音一转而变得阴森,我们打交道也有些时日了,我觉得你这个人好像不是特别厚道。

有些旧账我不想翻,免得大家脸上难看——不过不翻不等于我不记得。

赛莲,你这个人太狡猾了,和你合作,我很没有安全感哪……咱们俩到底谁更狡猾?难不成由着你欺负我,我还不能想点办法来保护自己?赛莲强压住怒火和屈辱,问,不如你来开条件,这样总行了?红眼睛坏笑一声,我要你的魂咒——总算是来了。

赛莲感觉周身一冷,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切,她却紧跟着点了头。

可以,我答应你。

你……红眼睛显然是没想到赛莲真能答应他,他忽然觉得好笑,你是认真的吗?你看我想开玩笑么?这个我倒真想不到,红眼睛乜了她一眼,我看你怎么着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谁知道你连自己也不要了……难道是为了,他?连你也知道了?赛莲难得真心对这红眼睛一笑。

好,好,也没想过要回头,不用回头了。

用我的结局来换你的结局,知羽,你知道我从不说后悔。

血盟刚签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魂咒是你的魂魄被提取了以后,你用来安身立命的资本。

如果这笔交易你真要做,那我就要把你手心上的魂咒咬破——这个过程会很痛很痛,但是恢复起来也很快。

过后你会感觉魂咒被咬破只是一场梦而已,只是你的手心里会有魂咒的原型显现。

打这原型显现开始十三天整,你就会这次消散,而你从签订血盟到此刻修炼出的所有法术和学识,都将归了我所有。

红眼睛故意说得很慢,他倒不是想让赛莲再考虑,而是想看看她听到这些即将发生的事情是什么表情。

赛莲很平静,我知道。

时间之塔将不复存在,我也将不复存在,我接受这样的现实。

但她话音一转,不过你也不能糊弄我,我定要看着陶知羽安全摆脱这些是非——红眼睛顿了顿,你的胃口也不小啊……这事倒让我有点难做呢。

赛莲冷笑,你有什么难做的?你的好处拿的难道不够多?知羽本就和这里的事情无关,说到底也是我连累了他。

再说你做这一路买卖也一向是大丰收的,难道就连一次亏也吃不了——天煞的,这也叫吃亏?你想想,塔底的七芒尸阵是你的,我的全部家当也是你的!红眼睛看着她,不做声。

赛莲声音冷下来,我能交易的只有这么多,不过我告诉你,知羽和因他而来的人必须全部离开这里,而且任何人一根汗毛也不许少。

如果你不愿做这笔交易,我就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红眼睛哼了一声,你救那个陶知羽就完了呗,还把别人也捎上,够有意思的。

他离开这里还要给天庭做事,如果他一回去就被别人参倒了,那我做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不能让盯着他的那些人抓住任何把柄!一定要让天庭感觉这件事可以当做根本没发生来处理,所以任何人不能出事。

红眼睛似乎还不饶人,你只管说,我倒很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赛莲的眼中又窜起鬼火——坏了。

红眼睛心里暗叫不好。

其实他知道,这个小丫头可不是好惹的,她那鬼点子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的,真把她给弄急了,自己说不定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红眼睛只能说,好,就这么办了——不过你真会把你承诺的那些东西悉数给我么?当然。

赛莲慢慢道,不过你不要忘了,我也是有条件的。

我说了一定要让知羽他们安然走出去,你明白我到底什么意思吗?恩?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赛莲慢慢道,你必须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让他们脱身,我得监督着你,免得你给我玩花样,还有——你别忘了,就算被破了魂咒,我也还有十三天的时间,知羽他们必须在三天之内离开,如果你敢耍我,咱们就用剩下这十天算算账!红眼睛本来还想讨价还价,看赛莲这个样子,心里也知道恐怕没什么结果,还白白被骂。

是啊,如果真是即刻就把塔底和魂咒交接了,那么着塔坍塌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三天,这个时间也够富裕的了,红眼睛表面上不知好歹,心里倒也算是个知道轻重的。

红眼睛略想了一下,慢慢道,这样好了。

我给他们让条路,我们大家也都有诚意一点。

时间之塔至少要经历两次大范围的坍塌,第一次坍塌结束,整个塔的布景全部毁坏,结构在巨大的摇撼中变异,第二次坍塌则是粉碎性的。

在第二次坍塌结束以后,整个塔会变成流沙,被地面吸走。

但是在两次坍塌中间还有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塔还是非常稳定的。

不如这样,在两次坍塌之间,我给他们在塔的废墟上开一个大大的通道。

这个通道可以直接连接到外面,他们可以直接从那里离开——你觉得怎么样?赛莲问,那你要怎么开这个通道,在什么地方开?你一时饕餮了,把这事忘了呢?和我忘不忘本没有关系,红眼睛狡猾地一笑,我们可以借助一点新鲜的办法,怎么见得一定要我亲自动手呢?你记得唐主编?还有悬崖上的红月亮——你的意思是……很简单,红眼睛得意地说,第一次坍塌必然会让这座塔从中间裂开,倒向两边。

裂开的这一侧阵法很薄弱,因为裂开的高塔面积增加了,而且原先的布置变得很分散很凌乱。

这就是说,塔底的一大部分空间打开天顶,就可以和外界连通。

这个时候从塔底是可以直接开一个大口子出去的。

这个大口子开起来当然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说起来也不过是要对需要开口的那一片顶不断消磨,虽然不难,但是断然急不得,一定是要慢慢磨才好,要我看唐主编对红月亮的那点痴迷正好可以用在这上面。

这确实是个很讨巧的办法。

红眼睛的意思是要借助红月亮的幻影让唐主编的魂魄吸附在塔底的天顶,让她不断磨损天顶,经过一些时间,天顶自然就开裂了,知羽他们也可以逃离。

赛莲飞快地估计着这个新鲜方案的可行性,她欣然发现这个办法时间上看应该是安排得开的,应该不会耽误什么,但是她还有一点不放心。

塔中变故这么多,塔中的亡灵难免会受点刺激,你如何保证她定然能一直在天顶上磨那个开口呢?万一她受了惊吓中途跑了呢?第一百六十一章 魂咒( ) 红眼睛笑了笑,这是难了点,却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其实你大可以把魂咒刺破时带出来的血点在她身上一点,这就足够保护她的了。

赛莲咬了咬嘴唇,好,就这么定了。

这一刻,赛莲似乎顿悟了一样。

做决断大约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她这样对自己说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和血杀签订血盟的那一天,那场车祸。

回忆定格在她毫无知觉地跨入家门的那一刻,后面的事情越是可怕越是如走马观花,飞也似的在眼前掠过,看着看着也就不清楚了。

对于赛莲,鬼谷箫一直坚持这样一种看法,从一个姥姥不痛舅舅不爱的小丫头到时间之塔里妖冶而残酷的魔女,赛莲终究是赛莲,其实她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改变。

也许有的人会觉得这种看法很荒唐,这不要紧,对一个人物,没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见解,并不是说作者的看法就一定最正确。

在这一点上,鬼谷箫一向觉得自己还挺开明的。

开明归开明,仍然有个别人物会让她较真,让她觉得自己的理解是真理,赛莲就算是中间的一个。

我就是觉得赛莲依旧是赛莲。

就如此刻在故事越发接近结局的时候,她在我眼里和那个躲在胡同阴影里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一定要我说出有什么不同,我只能说,签订血盟前的赛莲经常因为犹豫徘徊而心焦,签订血盟后的赛莲则变得果断到无情。

这无情不仅仅是针对别人的,也是针对她自己的。

所以越到最后,她越自觉地把自己推向毁灭。

所以她似乎那么轻易地接受了红眼睛不怀好意的提议。

赛莲如何不知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让唐主编老实呆在那个地方磨那个洞。

红眼睛之所以一定要提她魂咒上的血,无非是想早早地把这场交易给定下来,无非是要赛莲再无退路。

赛莲觉得好笑,她知道有些事情红眼睛永远不会理解。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有些事情大多数人都永远不会理解。

就是这样,赛莲平静地说,过不了多久,我们头上就会出现一个和外面连接的豁口,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瑶依忽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知羽则根本说不出来话。

瓷娃娃说,那红眼睛最后会如何?赛莲轻笑一声,他?他也活不长了。

什么?众人又是一惊,连瓷娃娃也几乎反应不过来。

瑶依问,难道你把他……你是怎么做到的?赛莲一字字道,红眼睛知道我狡猾,所以处处防范,但是他终究有防不住的地方。

说到这里,赛莲冷笑,我大约是他最特殊的一个猎物,他选择我也不知道是慧眼还是瞎了眼,他看出了我的与众不同,但我这股永远不安规则出牌的劲头,就是他的死因。

红眼睛永远也不会想到,他的猎物将葬送他。

这时间之塔本是红眼睛帮着赛莲建起来的,但是赛莲却并没有完全按照红眼睛的意思来安排塔中的布置,她甚至悄悄换掉了很多东西。

当红眼睛发现时间之塔已经不在他掌控之内时,一切都完了。

这座庞大而神秘的建筑里已经满是陷阱,只有赛莲知道什么地方能走,什么地方去不得。

一切的奥妙就在塔基里的七芒尸阵上,赛莲的眼中又蹿起鬼火,你们有去过塔基的,一定知道这个特殊的布置,那其具恶灵尸体本是为塔中的七个亡灵设计的,但是有一位事先被红眼睛给叫走当差了,所以那个阵法上就少了一角。

少的那一角原本是小铁的,但是她已经被红眼睛活生生炼成了蛊。

红眼睛让我去外面荒冢里物色一个新死的家伙来填补这个缺口,他再三要我认真挑拣,因为这个阵法实在是有太多的讲究。

他曾经反复给我说过加入这阵法的尸体要符合的各种条件,以及规则被破坏后的各种后果……他甚至告诉我,如果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就新找一个冤大头,一刀剔了取新鲜的,倒也省事……这样说着,赛莲嘴角微微一翘,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记得红眼睛曾经对我千叮咛万嘱咐,魂魄重新进入轮回的人,魂魄灰飞烟灭的人,还有心被魔道蚕食掉的人,尸身断然不可纳入这个阵法,如果违反了这一条,这个阵法就会给时间之塔隐藏下巨大的灾难……我记得他说这话时的样子。

我当时就知道,如果真的违反了规则,倒霉的倒不一定是时间之塔,倒很可能就是这个红眼睛的大妖怪。

红眼睛何曾如此看重时间之塔?这不过是他用来迷惑赛莲的一个手段而已。

就算这塔毁了,他会有什么损失么?赛莲对这一点实在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我明白了。

知羽慢慢抬起头来,我明白了两件事……瑶依很担心地看着知羽,而赛莲则默默和他对视着。

其实,知羽长叹一声,其实你完全有办法要挟住红眼睛,你完全可以继续和他周旋,但是你选择了毁灭……赛莲,如果我没猜错,你根本就没有按照红眼睛的意思去找那第七具尸体,那个空缺的角上放的,是你的尸体,对,不,对?赛莲露出了极难得的一笑,这笑容让知羽想到了他们那遥远而清晰的少年时代。

曾经这样的笑容是绽放在那片青灰色的小巷里的,那里飘散着石灰和野药混杂的味道。

当年的白衣少年曾经怀疑自己还记不记得这样的笑。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这笑容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正是他的心碎成飞砂的时候。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赛莲的尸身就在塔底的七芒尸阵里,但她却一直瞒着红眼睛。

红眼睛不知道这一点,他的目标从来就是很简单的,他诱惑赛莲就是为了最后榨干她。

他要把她吃得一点也不剩。

红眼睛先是拐走了她的魂魄,然后就要吃她的心。

其实有一件事是很少有人知道的,那就是,向赛莲这样讲魂魄卖给魔道的人,被交易走的魂魄其实没有灰飞烟灭。

比如赛莲,她的魂魄一直被红眼睛小心地保管着,他要将赛莲的心取出来以后再和魂魄一起蚕食。

这中间的道理其实很简单。

魂魄如果完全消散了,这个人就没有意识了,而魂魄被交易则是将这个人的形神分离,然后让魂魄进入一种特殊的催眠状态。

一个人的魂魄如果陷入了这样的状态,那么她的心就会接管意识。

只是有一点,她的心因为忙于承担这样重大的责任,无暇再跳动,这个人就会彻底冰冷。

看来我猜的没错。

知羽苦笑,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任凭你怎么把自己分崩离析,你的心一定会跟着你的,而且它会越来越重。

其实红眼睛最感兴趣的也是心,而魂魄不过是一道随之而来的小菜而已。

魂咒被刺破,你就要彻底被他摆布,他定然是要蚕食你的心的……知羽几乎说不下去,只有大口喘气。

是啊,赛莲却淡淡道,其实所谓的十三天也不过是个过程而已,从魂咒被刺破到第十三天结束正是一个心被一点一点蚕食的过程,只是我的魂魄已经被囚禁了,所以我感觉不到痛,等到蚕食结束,我也不需要有什么感觉了。

你的心被蚕食了,而你的尸身还在七芒尸阵里,如此一来……瑶依喃喃道,这就犯了红眼睛的忌讳,他也要大祸临头了。

是啊。

赛莲悠然道,一切,一切,一切都要结束了,干干净净地结束了。

寂静半晌。

你本可以告诉红眼睛,你的尸身就在阵法中,这样他就能彻底被你控制……他该知道,你这一举已经把你们两个串在一起了,你没了,他也就没了……知羽怔怔地看着赛莲,这个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你……赛莲深深看着知羽,慢慢道,我可以,但是我从未想过要这么做。

知羽,你知道把两个人串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真在一起了,是什么关联都不需要刻意做出来的,不在一起,就算是长到了一个身子上,想分开的时候也是无人能阻拦的。

我和红眼睛做了交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不是那种能任人摆布的人,这你最清楚。

不要任人摆布,谁也不要为我设计前程,谁也不要让我不得已献身,谁也不要强和我绑在一处。

我不想争取那些世间烟火,那些一瞬间的灿烂,我想要我自然能得到。

当我离开,那将是我平静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拦我,没有必要为我懊恼,为我叹息。

我带走我的,该留下的一秒钟也不会少,一阵风也不会匆忙。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还愿( ) 赛莲说的时间久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知羽只觉得满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了,向后一晃间几乎跌倒,还好瑶依过来扶住了他。

知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对瑶依说,你不在小棉他们那边?倒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瑶依看他神态不对,也不敢多说话,心里正着急,抬眼看到赛莲,更是立刻低下头来。

血杀如梦初醒,原来还有这些缘故在里面……想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塔里收集不到唐主编的魂魄——那些沉默了很久的鬼魂也开始窃窃私语,却不知道是因为猜疑还是因为危险已过的轻松。

不知道被人忽略了多久的小棉忽然开口,可是……我还是不懂……你有什么不懂的?知羽情绪有点失控,回头就呛她,你终于能回家了,还有什么可这个那个的!小棉先是愣了,后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脾气,我……我只是看这里面的事情还有些个不清楚的。

难道帮你们除了除疑点,也是错么……还说,到时候因为你心里闹大了,忘了什么出了事,你就明白了……知羽嘴边全是难听的话,冲到脑子里竟不知道先说什么,只有脸色铁青地瞪着小棉。

小棉渐渐的也不敢吭声了,不过仍是满脸的不服气。

瑶依简直不知道该顾哪头了。

先前她主要是防范着赛莲的,此刻那股夹杂了嫉妒、不屑和敌对的情绪渐渐变成了一片迷雾,她感觉自己迷失其中,也不知道该对赛莲如何。

不知道该怎么样倒还可以回避,而知羽此刻的急躁如果全然没人阻拦,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故事来。

偏偏这个时候小棉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来添乱。

瑶依是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一时间也要受不了了,一转头直冲着小棉就嚷嚷起来。

你怎么了?知羽只和我说过你这一路闹了多少幺蛾子出来,我都不信,今日算是见识了!这个地方是你该来的吗?既然不该来也来了,就好生呆着罢,又闹出这么些个毛病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头绪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情形,就知道来显摆你那点小聪明!你有多少能耐,就来揽这些事,倒不怕连累大家!你……行了——瓷娃娃幽幽说了一句,瑶依才停住话头,一时间也惊异自己说了这么多狠话,定在当地只管喘气。

瓷娃娃对瑶依说,仙子也累了,何苦作践自己。

这一路你费尽了心思,却不知道有的事情也实在强求不得,再糟的事又能怎么样?仙子是修道之人,自然最明白。

瑶依听得伤心又惭愧,只有默默点头。

瓷娃娃又看向小棉,小棉脸上表情正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发现什么了?我看你这样子,不让你说你是不服气的,以后也不知道还要郁结出什么来。

不如就说了,有什么不懂的我告诉你就是了。

小棉说,那个小铁,不是被炼成蛊了吗?她的尸体怎么还能在阵法里呢?她不在魔道里,难道她也经历了灵魂被剥离的仪式?难道她也在一片被物化了的魂魄里生存?你们不说我也能明白,赛莲的魂魄其实也在剥离后被物化了,所谓的囚禁也是红眼睛用了个什么方法来给她的魂魄牵了一条线来控制。

实际上赛莲签订血盟是把自己的魂魄物化变成了僵尸……而她的躯体实际是在别处的,我不知道小铁也有这么样的一类经历。

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知羽冷眼看着她问,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知道这么多?小棉一撇嘴,我也不知道多少,只是这一路上你们说的多,我也就听着而已。

倒是我小看了你。

知羽慢慢道,原来你这个小脑瓜子这一路上都没歇着,一直高速运转。

看来你吓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八成也是装出来的了。

我倒不知道你要这么聪明干什么!小棉这话听得眼眶里湿了,我知道,我聪明就是错,她聪明就是好……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赛莲。

知羽看向赛莲,赛莲靠着墙边慢慢坐了下来,似乎这里的事情和她已经无关。

又一阵寂静。

你们只管折腾,瓷娃娃沉思半晌好歹在这个地方把事情全了了。

要等出去了还攒着一身的难受,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如果一定要回到这个地方才能了却心结,你们就完了。

时间之塔的消失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等这里的一切都消失了,还有什么可回来了结的。

时间之塔是一颗结满了黑色果实的大树,每一个果实剖开了,都会流出紫色的血液,那些血液流淌在地,就是一个人心里无法排解的郁结。

所有走进时间之塔的人终究会变得心事重重。

小棉原先的娇纵混闹变做一片近乎痴呆的沉默和执拗,瑶依原先的勇往直前变做无边的疲惫和迷茫,知羽、赛莲还有那些亡灵就更不用说了,全是心神皆乱,一个比一个严重……只是在无尽的跋涉和挣扎里,少有人还能彻底冷下眼来。

所有这些人里,只有瓷娃娃心里是清明的,只有她。

她知道这高塔是一座迷宫,而不同的人进入高塔时进入的却是不同的迷宫。

在高塔里,人人都会为自己的心而迷失,这就象一个巨大的恶梦,就算太阳再次升起,梦醒之人也会为自己在梦中的遭遇而戚怀不已,甚至有可能因此落下一生的顽疾。

这样的病无非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如果高塔不在,如此独一无二的场景情景无法还原也无法模拟,这病只怕就没个治了。

瓷娃娃担心的就是这场梦醒来之后的情形。

她也不知道这些人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到底会如何,无非是尽力排解罢了,之后的事也全看这些人的造化了。

小铁是被炼蛊了,但是这种蛊有一种少有人知道的特殊之处,就是再生。

红眼睛照旧是在小铁被物化了的魂魄里炼的蛊,蛊炼成了,她就会有一种类似于蚯蚓一分为二的再生能力,只是这样的再生会慢些,所以常常是旁人觉得她完了,过个十几天的她又会出现。

要真想灭了她,只怕很难。

血杀和瑶依收集来的那些亡灵里正有小铁,她已经残破不堪却没有别销毁,只是纤柔而诡异地伏在一个地方,慢慢恢复。

焰湖边。

埙悄然走过的时候,只独自向水中央看一会儿。

这时候周围安静得很,他也不想惊动什么人。

事情过去了,他这样对自己说着,虽然仍是满心的沉重,却也只能这样了。

而当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发现神龙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我只是……随处走走。

埙低声说。

怎么,出去跟着跑了一遭,回来累成了这个样子?神龙语气平和,累了就去休息……或者还有什么要拿我来问的,都随你了——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埙忽然有些伤感,我只是……你只是放不下那些年月,还有那些突如其来的疑惑。

神龙定定地说,你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埙看着神龙,点点头,又摇摇头。

神龙招手示意他和自己随意同行,你还没了却,事情却已经成了定局……你已经没有什么可插手的了。

我一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心里正乱着。

当年,我也是这样。

是……翼蓝姑姑出走的时候?那是一次,还有一次就是重月的事,也是我先前如何说你都不信的那一次。

埙不知道如何作答。

神龙说,我知道那些事让我们生疏了,你原先有好些事连问都不愿意问我,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信,还不如各自沉默。

我们龙族的时间多的是,若命里该开解,自然有开解的时候。

埙说,我知道。

我……问,神龙只说,想问什么只管——埙点了点头,那时候,重月姐姐出了事,如果不是我赶巧到了,你难不成真让他们把重月……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把重月带了去,能如何处置?他们不都定下罪来了么……埙沉下声来,一旦抓了就要往地狱深牢里送的,难道还有什么例外不成?例外是没有的,我只告诉你我的办法。

神龙说,当时情形,如果公然护着重月,就算是和天庭把脸撕破了。

说实话,依咱们族中的尊贵,也不是不能和天庭闹上一闹的,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咱们如何把龙鳞鉴让天庭拿了去的,你难道忘了?埙低头沉思。

你到底还是被宠大的,有的事情也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层。

比如天庭怎么样,地府怎么样,你们不过是一心怨恨烦躁,哪知道这些地方背后的一二三四?重用了赤奴这样的败类,天庭定然是有问题的,但是扒拉着人头来算一个地方的优劣也难免看不到真相。

我先问你,经过这些事,你是更怨赤奴还是更怨天庭?第一百六十三章 还愿( ) 埙愣了愣,说,出事之前,我倒对天庭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说起来天庭毕竟是天界的统领,龙族早先也和天庭同仇敌忾过,我小时候倒是没把天庭的人当外人的……那时候传出了龙鳞鉴被骗去的消息,我一开始还不信,后来也是听母后亲自说了才知道竟真有这样的事。

不过一直到杀上天庭,我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神龙笑了笑,你那时是在心里还没有接受龙族和天庭已经为敌的这个现实,杀到天庭里了,你还无法想像天庭和龙族彻底闹翻是什么情形。

想来是的……埙低声说后来看到了赤奴,我倒有些恍然大悟,我想我是一瞬间把他当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企图让他的存在来解释我不懂的一切。

你还是把所有的气恼都加在了他的身上……你没有想到,或是想到了也不愿深究的是,天庭到底为什么抬举了这么一个小人。

今天,天庭抬举了一个小人……明天,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小人排着队等天庭的赏赐……我不敢想那将是怎样的情形。

神龙却说,你不敢想,事就不会出了么?埙明白神龙的意思了。

天庭里到底蛰伏着多少个赤奴,谁也不知道。

即便是神龙也难以看透这个庞大的体系里到底有多少华丽的伤口。

想想当年那是闹了一次事,龙族才知道有一个赤奴,如果当年的事不出,那个一直盯着龙族的矮子到底还会在暗处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即便是现在赤奴暴露了,也保不齐还有别的小人在做什么。

可是……埙却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说不通的事情,可是我们隐而不发,不过是绕过了麻烦,少不得以后还要面对啊!我反复提了几次,你可想过这件事——神龙忽问,你有没有想过天庭到底为什么养赤奴这样的人?埙知道,神龙想听到的必定不是什么听信了谗言,糊涂误事,虚荣无用这样的废话,加之原本说起的那些细节和考虑,来来回回似乎都指向一处——难道说……天庭养着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辖制我们?天色渐暗,焰湖上又泛起那种青灰色的光泽。

埙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重月一起出逃时的情景,一时间觉得那时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中。

难道说到了这几乎要落幕的时候,这一场纠葛还有着意味深长的阴影?埙忽然很想念重月,想念她眉宇间的淡然和坚定,想念她无论面对什么都不曾失去的优雅和高贵。

瓷娃娃看着众人在自己的情绪里慢慢下沉,她觉得这片不大的空间几乎要被消沉的气泡给占满了。

她一下子哀伤起来。

也到时候了,知羽、赛莲,你们两人坐近些来,围着我……这个时候也别提那珠子了,赛莲淡淡地说,我也没那个心情。

这个结局,那个缘故的,这些天也把我折磨地差不多了。

知羽却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看了看那瓷娃娃,倒象想说什么,最终也算了。

瓷娃娃却有些生气了,我不是说那个……我有别的事要交代的。

叹了口气,又幽幽地说,天可怜见,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行行好让我把这点事了了,也算有始有终。

赛莲和知羽听着话里大有深意,对视一眼,立马明白了七分。

两人即刻过来,将瓷娃娃围在了中间。

你们知道的,我本是还愿娃娃……瓷娃娃慢慢道,几世几劫过去,我从来不曾失信的,焰湖里的三生石皆可作证……只是你们太会给我出难题,也该我大限已到。

你……知羽一时语塞,事情不会这么糟的,我知道你就是当年出逃的重月龙女。

龙族到底是上古贵族,要留住你这样的嫡系公主,办法还是有的……赛莲叹了口气,是不是你自己倔,不愿意求助于人?瓷娃娃笑了笑,你们两个到底是些小孩子,还是有太多放不下的。

这一句话说的两个人想起过往的很多事。

是的,他们终究是有很多情结的,不说别的,单这个瓷娃娃就让他们无法割舍。

为了这个瓷娃娃,他们也不知道欢喜了多少次,泪流了多少载。

那一年,白衣少年陪女孩走过云街,在杨家的店铺旁悄然停了停。

那店铺的橱窗里放的是一个精致而简约的瓷娃娃,燕壁的小丫头们几乎人人都有的瓷娃娃,女孩却只能这样看着。

幸好女孩已经习惯了,也不要求什么,她这么安慰自己,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她需要担心的太多了,顾不上这些小哀愁。

女孩顾不上没关系,还有白衣少年。

后来的事情前面已经提过,白衣少年将那个橱窗里的瓷娃娃亲手送给了女孩。

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一个情节,但这里面还有一个情节,必定要小小地推断一下才能猜出来。

白衣少年并没有花钱去买那个瓷娃娃——当然,他本来是准备去买的,但是杨家姑娘没收他的钱。

杨家铺子把那个瓷娃娃白送给了白衣少年。

不管是当时的白衣少年,还是后来的地府冥使,对这个细节都感到恍若隔世。

那杨家铺子里并不象别家装潢一新,反倒还是那副古旧的模样,里面光线又暗,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知羽只记得杨家姑娘微笑着推回了他交钱的手,又亲自帮他把那个瓷娃娃从橱窗里拿出来包好,而他则梦游一般带着瓷娃娃走了,简直象一个上好了发条的机器人,连句话也没有。

每一个还愿娃娃,都是这样被带出杨家铺子的。

重月龙女将那些写在三生石上的诺言牢记于心,然后天天守在橱窗里等着那要还愿的人来,等那人要来时,她就给杨家姑娘托梦……于是还愿娃娃就被带进一段琐碎却藏着前世纠葛的人生。

到愿还完了,还愿娃娃也就碎了,重月有一天时间回到焰湖去看三生石上新的誓言。

这个时候杨家的传人必定已经将新的瓷娃娃做好,在龙女的香前祭奠过,等重月回来,仍旧附在瓷娃娃身上,坐在橱窗里望眼欲穿。

漫长的光阴就这样划过,一切都毫无悬念。

直到知羽和赛莲在瓷娃娃的还愿之旅中出现,直到他们让还愿娃娃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破碎在愿望还清之前。

在瓷娃娃落地的一瞬间,少女赛莲的哭喊声,穆列的嬉笑声,唐主编的喝骂声和欧阳教授上气不接下气的抱怨声一起涌进了重月的耳朵里。

是了,她想,就是这一家了,这就是她最后的一次还愿了。

她知道的旅途快要结束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重月首先想到的不是我要死了而是我要回家了。

这些上古遗贵总是对命运和造化有着一种特殊的直觉,他们神秘而高贵的血液里似乎与生俱来地流淌着一种隐秘而古朴的天地哲学。

他们也会烦恼哀苦,但他们总是能最释然最从容地面对结局,不论是谁的,什么样的结局。

任凭谁也难以参透他们的这份安然究竟从何而来,就来写故事的那个鬼谷箫也不知道。

我们只有仰望,只有感叹,只有为他们自己都不甚忧愁的结局感到悲伤。

自我被我的弟弟从天兵那里拉走,我就知道自己的逃亡开始了,我就成了一个天涯流浪的人……我不想流浪的,却不知道我命里就是个要流浪的人。

我本不该来这世上的,于是我母亲离家出走了,幸而我舅舅和龙后娘娘没让我无家可归。

我虽然也带了心事长大,却好歹是有人痛惜的,也曾以为逃过了流浪二字——其实若命里定了,如何能逃得过去呢……龙后最怕重月小小年纪就担一心的伤痛,原也打算等她大了才告诉她自己的身世,却不想重月最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早早的就自己把那些陈年旧账给翻查了出来。

龙后只发现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重月神情越发忧郁,她没办法了,只有和重月讲清楚。

同重月正式谈的前一天晚上,龙后久久无法入睡,正满脑门子官司,却见重月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寝宫门口。

娘娘……坏了,龙后心里咯噔一声,她叫的是娘娘而不是母后,可见这里面有别的意思了。

果然,重月幽幽地看着龙后,重月不要没人管,重月不要没有家……说着就哭了。

龙后赶紧劝,好孩子……你怎么会没人管呢?我龙族嫡系的公主,谁敢唐突造次?别哭了别哭了……重月,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记住,这个地方永远是你的家,这里永远有你的亲人……从此龙后更是吩咐了所有亲贵连同仆从一定要时刻照顾到重月的情绪,不可招惹她想东想西的。

重月自那以后也没再有过什么反常的举动,只是一直有几分忧伤藏在神情里,跟前没人的时候尤其爱在南窗下独自发呆。

龙后将这种种说与神龙听,神龙自然知道,重月遥望的是蚩尤此时的族居地,也就是她那可算是未曾谋面的母亲,翼蓝的方向。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还愿( ) 看我,瓷娃娃笑了笑,这个时候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不是要还愿么……赛莲想了想,忽然说,其实你也不必这样耿耿于怀,你周围的人待你也不能再好了,倒是我,虽然父母手足一个不缺,却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我知道,和你比,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劝解的话别人原先也常说的,我倒从来不往心里去。

瓷娃娃说,这大约也是还愿的一部分……一切皆有前世缘。

谁知道到底是谁给谁还的愿呢……知羽沉思许久,说,我有几句大实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絮叨的,。

谁还和你治气不成……那我说了,知羽看着瓷娃娃,其实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谁也不知道的,既然转世了,就一心想过好这一世。

你终究还是为了我们前世的愿望来的,却不想毕竟沧海桑田……我也不知道我们前世到底在三生石上许了什么愿,现在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想着能让她……说到这里,知羽只看着赛莲叹了口气,只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事先谁又能预料得到?你几世为人还愿,从未失信过,你只当这是应该的,要我说却是你运气好。

纵然有愿望还不了,怎么见得就一定是你的错呢?再者,说句伤心的话,我此刻的愿望你只怕难还了,前世的愿望我也说了不在乎的,倒不如你自寻了出路离开,还不至于让我太内疚。

这一席话说得在场的没有一个不低头沉思叹气的。

赛莲也说,你常讲命中如何,我们两个命里只怕也不该有贵人。

再者有很多事情就算天帝来了也是不可能改变的,谁又会怪你呢……谁知瓷娃娃摇了摇头,你们如何知道,我在人世间走的这一趟也是有凭据有原因的,还愿并不全然是我一时兴起,再说……再说什么?再说,瓷娃娃看着赛莲,你们在等着了结你们的事,我又何尝不是在等我这件事的结局?我龙族又何尝不是在等那场恩怨的结局?你们等了十几年,我却等了几千上万年……难道还不该有个结果吗?赛莲和知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于前世如何,你们不管关心不关心,就算是只知道知道,尽一点意思。

你们就当那是和你们血脉相连的另两个人的故事,他们死去活来的不想被人忘记,然茫茫宇宙之大,也只有你们还能替他们记着了……他们也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们不要让他们消失得太干净,哪怕留下几缕烟,也算是个痕迹。

我早该明白了埙终于慢慢道,其实一切都原自我们是龙族,什么忤逆、什么串通,本来就该是没影的事……谁在乎咱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呢?只是拿个话头来压人罢了。

神龙一笑,这个道理埙本也是知道的,只是此刻再说出来,可听出他已经别有一番见解。

我原本还不明白重月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拘束在那些瓷娃娃里,去做还愿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埙又说,现在,我想我也懂了。

是么……其实重月早就看开了,埙很认真地说,我看她比舅舅你想明白的还要早。

神龙没有回话。

谁知道呢?他想,重月也不是个简单的孩子,她到底是翼蓝龙女的骨肉。

三生石破碎,留下的遍地狼藉没有人敢收拾,地府只能悄悄把这些碎石全扔到忘川里去。

先前神龙在焰湖闲逛的时候,就时常从水中拾起那些带了亡灵刻字的小石头来看。

这一刀刀可都是刻在我们龙族祖先的逆鳞上的,她这么想着,越发愤懑。

神龙知道,为了龙鳞鉴的事,重月一直很自责。

她似乎早已经预知了龙鳞鉴在地府的命运,早早的就说起些很有深意的话来。

这个时候,重月已经逃亡,神龙慢慢知道了她在人间的情形,才想到重月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孩子气。

重月是个很早就懂事的孩子,是个想的很多很深的人。

一晃几百年,再一晃几千年上万年……说来天界里多数人过的是万年一如日的平静生活,偏巧我赶上的都是大事,一路折腾了个够。

一开始我也是抱怨,只觉得自己太倒霉,事事都是磕绊,闹到最后却也想到了些别的东西。

说到底,我们虽然不是事事都对,却多不是因为犯了错才遭难……龙族嫡系是尊贵无比的,尚且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何况那些普普通通的小仙子小仙人,何况凡间众生!平常有那些老掉牙的经书虫到处跟人讲什么因果报应,还说的理直气壮,却终究是不懂因果这二字的。

谁能保证善举一定得人好心呢?却不见多少混账东西过的风声水起……那时,神龙听着少女时代的重月说的忧伤而滔滔不绝,心里竟有些好笑。

他问,这样看来,唯独你是懂得因果二字的了,不如说来让我也长长见识——重月知道神龙是要笑话她,压下声来慢慢道,因果还是存在的,只是未必如人所猜度的那样进行。

比如善举必定是能换来什么好处的,这个好处却未必是人家的好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谁也预料不到。

这样讲来,做事只要发于心就最好了,时刻将因果二字挂在眼前,时刻想从自己的善举里捞些现实的报酬,才是最蠢的。

这话倒有些意思,神龙说,不错,很有些道理。

想来,其实那时候重月已经把自己日后的选择告诉神龙了,只是神龙并没有想太多而已。

从此她做事就是只发于心了,埙说,比如还愿,她早不计较自己从中间能得到多少好处了,我看她只是可怜那些没依靠的亡灵,一心只想做好事的。

也许。

神龙说,我们和天庭的一连串纠葛让她到了太多残酷的东西,她因此倒变得豁达了,不那么计较得失。

天庭反正是觉得龙族要和他们过不去的,任凭我们如何有诚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也终归是要来找麻烦的,我们虽不该怕事,也该明白这般这不是和人家闹英勇表决心的时候。

天庭连小人都养出来了,我们还要明着斗,就不怕阴沟里翻船么?埙有几分黯然,这样看来,我们也要做小人了……倒是重月的这条路反好走些。

无尽的还愿,平静而琐碎,却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那个该死的赤奴。

神龙心想,怎么,难不成你小子还怕了么?却只说,重月这样的性情固然有不少可爱可敬的地方,可我们要是人人都来这一套,龙族可就成了还愿水族馆了。

埙却一笑,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天庭不会再打我们的主意了!神龙听了这话,几乎吓了一跳。

说来重月早说过同情那些心愿未了的魂魄,却一直碍于身份礼法,管不起那么多。

现在看来礼法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不过就是礼法体面全不要了,起码也给咱们留点贵族气质——过的象群泥鳅倒没什么,可别真成了泥鳅。

说着也笑了。

又提起重月,埙显然是思绪万千,重月姐姐也算是有着落了,倒留我们在这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重月附在瓷娃娃里过的几百年光阴,虽然让不少人哀叹,却终究是重月自己认可的生活。

她注定要以这不甚完美的几百年抚去过往岁月留给她的愁恼,完结那些来来回回闹将了上万年的恩怨。

这样一说,神龙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如果没猜错,重月现在大约在还那最后一个愿了,神龙说,你不必难过了,一则天庭再有花样,我们也不至于没有办法,小人也不是刀枪不入,只待我细细说与你听你就知道了。

二则……二则什么?二则……神龙犹豫了一下,二则你重月姐姐也快回来了。

埙愣了一会儿,沉声问,她现在……在还那一桩愿呢?我想看看那三生石——神龙却摇头,这一块三生石你是定然看不到的了,要是你能看到,那也不是最后一次还愿了。

这一块三生石此刻就在要许愿人的手里呢,只是他自己未必知道罢了。

等还完了愿,三生石自然会回到焰湖……难道说……埙听出了这中间的深意,难道说,这一块三生石就是,就是你交给陶冥使的那个——你猜对了,神龙点头,就是那所谓的‘焰湖龙珠’。

那并不是什么龙珠,而是当年三生石破裂后才现身的芙蓉眼。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窟窿( ) 什么?知羽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怎么可能呢?一来传说中芙蓉眼的形态和焰湖龙珠出入也大,二来这上面也没有刻字啊!瓷娃娃只说,你拿来,我自有办法让你信服。

知羽只得从瑶依那里拿来焰湖龙珠,端到瓷娃娃面前。

瓷娃娃对着龙珠轻轻吹了一口气,那龙珠就如被点亮的星辰,一时间流光异彩。

等那耀眼的光芒隐退,焰湖龙珠竟小了一圈,内里裂出一道猫眼一样的斑纹,可不就是芙蓉眼的样子么!知羽一时间呆住,只见芙蓉眼的眸子里果然闪烁着断断续续的黑色线条,细看时确像是一两行极小的字迹……芙蓉眼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除了龙族嫡系的一小部分成员,从来没有人真正清楚芙蓉眼的底细。

在炼造龙鳞鉴的时候,我族先辈原是挑了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一块五彩石来做牵引,好将那些散落的龙鳞聚集在一处。

那时候族中就有长辈预言说这块做牵引的五彩石早晚要成大气候……果然,经过炼造和龙鳞紧紧聚合的这块五彩石渐渐成了龙鳞鉴的一处魂眼,在龙族合族祭祀的时候,龙鳞鉴发出耀眼的白光,且变得几欲透明。

这时候镶嵌在里面的芙蓉眼就渐渐出挑起来。

也许到了此刻,这芙蓉眼才是我龙族的精魂。

瓷娃娃说,龙鳞鉴也是可以被毁坏的,但这芙蓉眼却一直完好,它随环境的适宜与否变幻着,时而是石子,任你在上面刻字求神,时而是宝珠,等你来拿着它往奇遇中去。

它就是我龙族的一个秘密,一句不可破译的偈。

知羽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赛莲一个眼神止住了。

赛莲从知羽手里接过那芙蓉眼,兀自端详起来。

这个时候一声闷响从他们脚下传来,一边默默看着的瑶依忍不住上来说,第二次坍塌……大约很快就到了。

我知道,知羽说,不到二十分钟。

瑶依四下看了看,小声问,你可有办法了?她见知羽倒是一脸安然,只想着和他讨个主意。

谁知道知羽却说,你横竖是没事的,这么着急干什么。

你只管把那个小丫头给看好了就行了,碰到什么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想出去,总是能出去的。

你这是什么话?瑶依听的有些恼火,难道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这一路是给谁担惊受怕呢,难道……说着说着也发现自己漏了嘴,恨恨地咬了咬嘴唇,自己退回去了。

知羽看了看她的背影,终究什么也没说。

赛莲抬起头,看着那个瓷娃娃,这么说来,一切都是注定了……看来我这辈子也活该倒霉。

瓷娃娃知道她已经认出了前世的刻字。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样说来难不成什么事都是天意了……就算人各有命,也到底是人,不是死物件,任谁摆布去又能如何……赛莲一笑,不再多言。

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神龙却猜得出他的心思,怎么,他问,莫非是怕了?我……埙想了想,说,我想知道这到底真是偶然,还是重月姐姐刻意安排的结果……这又有谁能说的清楚?神龙沉吟道,是偶然怎样,是刻意安排又怎样?埙低头道,如果是重月的刻意安排,我自然是怕的,如果是偶然……其实我也是怕的。

让一个人不害怕还是很难的。

神龙笑了笑,他知道埙的意思,如果不是偶然,那这个重月岂不是根本无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么?如果是偶然,那这偶然也太可怕了!神龙问埙,说实话,如果你在这之前就知道赛莲的前世就是她,你还会帮陶知羽么?埙淡淡道,我来过问这中间的事,无非是看在重月和瑶成的情面上,知羽和赛莲怎样我倒不曾刻意想过。

倒也亏得我不知道了,万一动了哪个不成样子的念头,撒手不管,重月反倒要永世做野鬼……那样我也无处容身了。

看来你是刻意不告诉我的——他都猜到了。

神龙也不避讳,当年那个女子从地府把芙蓉眼带到了焰湖,当即就被我拦住了。

我过问了一番,才知道她神志已经不清楚,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这个出来。

我将芙蓉眼收回,又将她的魂魄安置在我住处外的水茉莉亭下。

谁想没过几天她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出去的,而那芙蓉眼也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先前的那个样子了。

水茉莉亭那里原是一口很小的井,后来井里长出一株水茉莉,时间长了也成了精,兴风作怪的。

神龙于是在井上建起了一座镇邪的亭子。

说来这个亭子连成精的水茉莉都阵得住,却偏偏让那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亡灵跑了,实在稀奇。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芙蓉眼的变化皆是和时运有关的。

那时重月刚从我这里匆匆离开,我猜也能猜到,这芙蓉眼的变化自然和重月的事有关。

芙蓉眼的变化是和龙族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是龙族嫡系里很多成员都知道的事。

只是龙族也算子孙繁茂,芙蓉眼的却只随其中一个的命运变化。

这一个,必定是龙族嫡系的成员,且未必是龙王龙后,或是人人皆知的那些风云人物。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玄机,只怕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芙蓉眼现身和重月被通缉的事是连着的,这中间又有一个海螺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那时候我就觉得重月的事情只怕还要让血杀和海螺都有个结果了,才算到头。

海螺这一遭死的太简单了点,这股怨气只怕未必能消散,就算投胎转世,也难免不带着天生的一段奇异诡谲。

别人不说,重月如果再看到这个人,必定是能认出来的。

你是说……埙喃喃道,重月早早的就知道赛莲的前世就是那个硕大的海螺?神龙看着焰湖的波光,一言不发。

这就是重月所说的了结——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冤家闹出的一二三四,还要这些人再聚到一起才能当真有个了结。

这样看来,也不知道重月等赛莲等了几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过自己的最后一次还愿能赶上那么多的曲折危难。

最后一个愿是还给赛莲的,还给前世的那个无辜可怜又可悲可怕的海螺。

这一愿还的不只是三生石上的许诺,还有那些从前世带来的恩怨。

这些全都完了,重月的这一身沉重也卸下了,她也该休息休息了。

这样看来,他们前世选了芙蓉眼幻化的那块三生石来刻字,也是定然的了……埙沉声说。

是啊……神龙回忆着,那个女人从水茉莉亭下逃走以后,芙蓉眼也变了样子。

我本以为这一阵子的事就算完了,谁想这芙蓉眼还丢过一回,找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它是又幻化成了焰湖里普通的三生石。

我看到这上面有了亡灵的刻字,还慌张过一阵子。

那上面还有刻字……芙蓉眼上……这刻在芙蓉眼上的字,就是刻在重月心上的字,神龙说,只等这一愿还完了,这刻字也就自己消退了。

已经残破不堪的时间之塔开始摇撼起来,赛莲慢慢站起来,说,红眼睛快完了,差不多该就往一处聚拢聚拢,也该走了。

这话说的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和自然,大家听着都自觉围了过来。

你们知道天窟窿么?赛莲突然问。

天窟窿?不是有种马蜂窝叫天窟窿么。

知羽接道。

赛莲向上看了看,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一会儿出现的这个天窟窿和马蜂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瓷娃娃说,亏你想的出来……天窟窿天窟窿,自然是捅不得的。

也难为你有这么大的决心,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一处毁坏。

想来要不是真捅个天窟窿,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能出去。

赛莲一笑,你这最后一次还愿,还是我来帮你完成。

我已经找到家了,你其实也是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亲人的。

从这里出去,把一切恩怨都放下。

不管是纠缠龙族到了沧海桑田的那一段痛,还是在赛莲和知羽之间发生的爱恨离别,让一切都被那个即将打开的天窟窿吸走。

让一切都在新生的黎明中毁灭和复活。

知羽抬起头来看着赛莲的眼睛。

你找什么呢?赛莲从容问。

我找那两丛鬼火——我眼花了,你告诉我,它们还在不在?赛莲的心痛了起来,但她的表情依旧淡然,在。

为什么不在?我只要还存在,它们就跟着我。

知羽略加沉默,随即说,那就好。

瑶依默默拿回了那块芙蓉眼在手心里捧着,仔细辨认着那上面的字迹。

即便变回了芙蓉眼的模样,这温度依旧是熟悉的,它依旧是瑶依在慌张无助时的定心丸——倒也未必是因为它真有什么神通,而是瑶依一直记得这是她当时从地府出来的时候,知羽特地留了给她的。

谁知道这颗定心丸还有这样一段来历,这上面还刻着知羽和赛莲前世留下的愿望。

瑶依苦笑,这个时候她也只有苦笑了。

赛莲和知羽已面对生离死别,尚且没有大吵大闹,难道她要不懂事,叫别人看笑话不成?也只能自己在心里酸涩难过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窟窿( ) 高塔摇撼的力度越来越大,瓷娃娃的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

赛莲……我知道你已经决定了,但还是要再多问一句。

这真的是你最后的选择吗?几千上万年的纠葛该结束了,我不想让任何人心怀怨愤。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不切实际,但我只求积怨化解,众人都干干净净地走出去……她没有说出的是,如果是在是有无法了却的遗憾,痛快说出来也比一直憋闷着要强。

赛莲一笑,问一万遍也是一样的,我早就想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我大约是最不用撒谎的人。

说起选择,你该问的倒不是我。

知羽知道她的意思。

在塔顶上你就批驳我,说我贪得无厌……苦笑一声,你说的倒也在理,这么个毛病是该改改了。

赛莲似乎有几分不屑,这么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了?也不知道这个新的陶知羽我还能不能有幸看到。

罢了,等你把自己的事想明白了,被忘了再来这里给我烧柱香就好——这个丫头,还设这么不挑言辞,她一高兴起来,必定要别人把心给伤成灰了才罢休。

知羽不做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赛莲,静静地看着这座即将消失的高塔。

他发现自己对这座阴森的高塔似乎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情,甚至这里的风雨飘摇也让他心痛不已。

在这时间之塔里,他和她重逢——他们企图在互相伤害中重新认识对方。

十年的沉重确实让已经是地府冥使的知羽喘不过气来,也许在无数个说不清的瞬间,他也曾想彻底摆脱那个悲伤而疲惫的身影,他也曾希望自己从来没认识过一个叫做欧阳赛莲的女孩。

从塔底到塔顶,无尽的机关和暗算,他们确实不再将对方看做是十年前的知己了,但改变后的彼此仍叫两人无法自拔——真是叫人想不通……知羽暗自叹息,到底什么在变,什么没有变,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他们如果不这样彼此伤害,谁又能在最后一刻发现他们其实根本拿对方没有办法。

这似乎不是太难懂的道理,但是身处其中的两人却总也想不起来。

知羽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后悔两个字能草草概括的。

他问自己在塔顶上怎么没看出赛莲神情中的故作残忍?按时间推算,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倾其所有来帮知羽他们逃出去,想来她在塔顶上做出那个样子,八成是想拖住他们,让红眼睛独自潜到塔基里,好促成他们的交易。

她曾经威胁知羽说要把他关在塔基里,其实塔基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她还拿什么来关他!这当然不过是一句狠话,无非就是想激着知羽和她斗这一场。

想到这里,知羽实在是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赛莲,他在心里唤着,凭你有什么难处,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分担……你曾经告诉我你讨厌有的人把一味的牺牲当成爱,可是今天……赛莲看着知羽,看着他眼中波澜四起,自己的故事却只剩几段余音在这片废弃之地悄悄吟唱。

怎么……埙盯着神龙,你把焰湖龙珠交给陶知羽,难道是因为你早知道这些事会在他的经历中结束?神龙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一来我确实知道焰湖龙珠就是那芙蓉眼,二来也是我亲自把芙蓉眼交到他手上的。

那你和他结交朋友,大约也是个阴谋。

埙有些没好气。

神龙淡淡道,阴谋?这么说我倒是刻意认识他的了,这倒是没有的事。

那年他因为一些公务,到焰湖跑了一趟,走之前就蹲在水边看三声石看个没完。

那时候我已经把手下人全打发了,这一带只我一个独居而已。

渐渐的天色也完了,我少不得过去劝他回去。

结果他不走,还跟我嬉皮笑脸的。

这么个场景竟是埙想不到的,你不是最讨厌人油嘴滑舌的么?他那时候就没招得你烦他?神龙说,我当时是挺烦他的,却觉得他和那些一味卖弄聪明的人到底还有些不同——他有些地方倒和齐姑娘相似。

我看他还有几分见识,就多和他聊了两句……然后呢?然后我发现,这个地府来的陶冥使似乎真有些怪异,总之不会是个普通的冥使。

你还记得秦墨昭送托冥远真人往上递的那个东西吗?就是……说陶知羽和魔道的人串通,私自在地府里学邪术?埙回忆着说,我这才想到,这件事还没有个说法呢。

神龙笑而不语。

埙思索片刻,嚷起来,怎么,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对,神龙点了点头,我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这小子定然是在钻研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神龙经过的事情还是多,邪术的气息都被他牢牢记住。

和这个一身白衣的清瘦少年交谈不及句,他就问,你学那些东西做什么?知羽愣了愣,跟着笑道,这是私事。

私事?神龙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这倒真不一定是公事。

他只能拿出劝阻的意思来,话是这么说,但是白弄出这个能耐在身上,只怕还是件麻烦事。

给天庭当差还是小心为妙,难不成要被人啐了才手忙脚乱的。

知羽竟说,给天庭当差有什么好的,无非是一群老不死的无聊之辈坐在一起斗气罢了。

别说现在还没提我去,就是哪天提调了,我还未必愿意陪他们玩呢!我不是听错了?神龙盯着这张表情散漫的脸。

这个人跑到荒郊野外的出公差,完事了却不走人,还和别人扯闲。

才几句话,他就把自己的底细都暴露了,还和一个他不知道底细的人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神龙不禁问,你就不怕我听了这话,日后加害于你?知羽看着神龙狡黠地笑了,他知道,神龙不会。

埙思索片刻又问,你当时定然是想到了什么?神龙点头,我当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我觉得这个人的身上定然有一段与众不同的经历还没有完结。

那……你就把芙蓉眼给他了?那倒不是,神龙说,将芙蓉眼交给他的时候,我和他也认识五六年了。

说来我也不是刻意要给他的,这也是个巧合。

原来,知羽偷偷学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时间长了,体力有点镇不住。

神龙知道了劝他不要再掺和,免得闹个走火入魔。

谁知道知羽执意不肯,一定要继续学下去,神龙没办法,只好把焰湖龙珠借给他镇邪。

神龙当时是这么说的,邪道里的东西,本来就杂乱无章,极难找出什么规律来。

你执意要学这些,又执意不愿别人来教你,自然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走火入魔这样的事听起来倒是挺玄乎,真赶上了可不是玩的。

我现在把这焰湖龙珠交给你,好歹帮你把邪气镇住……其实你还是不练那玩意了最好。

知羽笑问,是不是舍不得你的这个宝贝呀?我舍不得的东西多了,也不多它一个。

神龙淡淡地说,不过这可不是送你的,我只借你用用,差不多了就该还我——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你要不还,我可要到地府里去闹的!那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就‘差不多’了呢?这还真是个大难题。

神龙想了想说,我是从来不过问你到底为什么学那歪门邪道的,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坏人。

不过你既然问到这里,我倒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好好端端的非要把这个学出来不可。

知羽愣了愣说,我在人世有债没还完呗,这些东西我本来也不想学的。

这话越发奇怪了,神龙想,在人世有债没还完,你学邪术干什么?不过看知羽这副样子,倒也不像是玩笑话。

神龙试着问,那如果你这笔债了了呢?那我学这些破玩意也没有什么用了。

知羽很肯定地说。

神龙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还这笔债?这要看债主什么时候来催,知羽苦笑,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要不然早就上门还债了。

其实神龙当年把芙蓉眼交到知羽手上,还另有一番考虑。

他想借芙蓉眼来看住知羽,免得他闹出什么故事来。

这芙蓉眼灵性非比寻常,而龙族嫡系中的几个重要人物则早与这芙蓉眼心意相通,如果芙蓉眼遇到了什么大难,神龙也是能感知到的。

将芙蓉眼放在知羽旁边,如果知羽真出事了,芙蓉眼必定能将危险的讯息传给神龙知道,到时候也好商议个对策。

而且芙蓉眼也并不是什么脆弱的东西,神龙量知羽也没有把芙蓉眼弄坏了的能耐。

埙听的却觉不可思议,你倒真能……芙蓉眼要是在我手里,我是万万交不出去的。

别说这么肯定,面对埙的不理解,神龙只说了这一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流沙似水似流年( ) 随着一声巨响,一片黑色的烟幕从头顶重重压了下来。

众人只觉得心中一阵憋闷,无数闪烁着银光的碎屑便从上面倾泻下来,一时间整个空间被灌满了刺鼻的焦糊味和类似艾草的呛人味道……知羽抬手挥去浮尘,向上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裂口连通着外面混浊的天空,就象这高塔张开了一张诡异的大嘴,这就是他们逃离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通向新生的开口看上去竟很有几分狰狞。

大约是因为这个开口是我搞出来的。

赛莲故作轻松地打趣着。

瑶依深吸了一口气,把住腰间佩剑。

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照顾好小棉,而且更应该看住那个血杀。

却说不清为什么,她的眼睛还是停留在知羽的身上。

小棉愣愣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总之很让人担心,而血杀则把那个装满了塔中亡灵的口袋死死压住,自己则死死看着那个巨大的天窟窿,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羽在恍惚间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倒吊在天窟窿边上,一阵阵冷风吹过,那个身影就如一片随时可能被撕碎的破布,疯了一样地舞动着。

那是……唐主编……瑶依敏锐地抓住了那个人影的特点,我们……还是要救她的……话已出口,瑶依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该救助于谁。

血杀看上去已经神智模糊了,而赛莲和瓷娃娃则明摆着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瑶依刚要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知羽身上,看到他的眼神以后却知道,只怕也是没影的事了。

这个时候,赛莲的冷笑在耳边响起。

你何必如此惊慌,他不会有事的。

瑶依一开始没听明白。

知羽搭话了,我从来都是没事的,和从前一样。

是了,瑶依也冷静下来。

她不惜忤逆师傅,千里迢迢的跑到这个地方来,无非是要救这个该死的陶知羽。

赛莲如此聪慧如此敏感,她当然早就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瑶依下意识想到,这个欧阳赛莲,她怎么会知道知羽已经没事了?看她那个样子,似乎敢说知羽可以直接回地府而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瑶依永远不知道赛莲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更不知道赛莲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奇怪的信息——没人能真正知道这一点,包括鬼谷箫。

那个写故事的疯姑娘能做的只有运用她理科专业学生的逻辑思维来做一些生硬而苍白的推测。

真正的传奇是逻辑无法解释的,如果在时间之塔废墟里行走的赛莲知道了鬼谷箫为写故事而死的那些脑细胞,她大约会笑出来。

不……但是瑶依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有可能,我们还是应该救她……她知道她的慈悲心在赛莲看来简直可笑,想到这里,白衣仙子竟有那么点难为情。

看着她消逝……这于我实在是看不过去的……赛莲一笑,那好办。

你应该还记得血杀告诉你的那个方法——瑶依一愣,却听赛莲又说,你现在应该放心了,到了这里就不用你一个人来对付血杀了,再说他现在神智也不清楚了,你还担心他把你怎么样么?赛莲说这话的时候,余光一直落在知羽的身上。

这算是一种暗示吗?知羽忽然间哭笑不得。

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么快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神龙倒有几分意外,但他还是回应道,你说。

陶知羽和赛莲在芙蓉眼上……到底刻的什么字啊?这是一个问题吗?神龙一眼看穿了埙的心思,看似简简单单的两行刻字,要解释清楚了难免不大费周章。

埙不吭声。

神龙叹了口气又说,也罢,本也是些该告诉你的事……看来你是怕我嫌你烦了。

其实不至于。

埙说,我只是怕你还为我担心。

我想我就是万事同你直说,你也不见得真相信的。

其实重月的事……我已经接受这个结局了。

但是我不能让她这么潦草地消失——神龙是不信,埙这最后一句话说的也太过悲痛了。

不接受就不接受,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的。

还记得冥山上的那对鹰吗?神龙问。

你是说……那个女人带着芙蓉眼离开了地府,但这并不意味着那对鹰从这件事里消失了,其实他们一直都在。

熬刑而亡的雌鹰转世变成了那个带走芙蓉眼的女人,她有一世短暂而琐碎的生活。

即便到了地府,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亡灵,但这个普通的亡灵却从水茉莉亭之下逃走了。

神龙很久以后才知道,她在南天门外的昆山山涧里带过一段时间,后来被驻守在那里的剑仙发现了,最后还是被送到了地府。

却不知为什么,地府的人对这个归案亡灵的出处没有追究,不过草草关了她几年,又放她到人间去了。

这样说来……她还是从这件事里退出去了。

埙有点被骗的感觉,既然都平静下来了,怎么能说还在其中呢?神龙神秘地笑了笑,你先别急,我自有说法。

那只雄鹰的经历就简单多了。

跟着猎人四处流浪,最后也是和别的猎鹰一样衰老和死去。

他的下一世也平淡无奇,但是这种平淡是带有欺骗性的,它隐藏着爆发前的积蓄。

这个前世是雄鹰的人很长寿,他的晚年几乎成了一个奇迹,引得周围的人称奇不已。

天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活了那么大的岁数,也许是因为他精通养生之道,也许是因为他经常锻炼身体,也许只是因为上天在拖延时间。

他在人间消磨的这段光阴,正是这个故事里其他重要人物为大事焦心的时候。

终于,这个故事需要新的人物加入了,这个长寿的人也终于死掉了。

然后,他就变成了那个叫作陶知羽的人。

可是……听你先前的意思,陶冥使似乎还是很有些个来头的,怎么会……埙有几分不解。

神龙明白他的意思,你觉得陶知羽既然如此与众不同,他背后应该还是有人的,对不对?埙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倒来问问你,陶知羽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差一点被秦墨昭那些人给暗算了,他背后的那个人为什么始终都没出现呢?埙答不上来。

是啊,如果知羽真有什么出处,怎么会一时间狼狈到那个地步?也许是……他和那个人闹翻了,或者是那个人……去世了?他只能拿这些不像样的说法来勉强应付。

那个人去世了,他总还有些朋友的?就不会托孤么?闹翻的话,就更不可能了。

谁不知道谁呀,真有这么一出,早被人查出来了,何至于到这个时候还一点风声都没有。

神龙见埙若有所思,慢慢道,你就不觉得整件事情里‘那个人’太安静了?埙说,你不用奚落我,我知道‘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神龙却道,这个人还是有的——什么?埙竟吓了一跳。

是。

神龙很肯定地说,是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改变知羽,传授知羽各种知识。

而且这个人也不象我们想像的那样沉默,她早就已经行动了。

只不过我们都对这个人太过熟悉,我们都自以为清楚关于她的一切,却在不知不觉中忽略了很多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重月龙女。

唐主编的影子越拉越长,渐渐如一条白布在空中飘荡。

瑶依的记忆就停留在这个瞬间,停留在唐主编古怪的身影上。

这个时候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怕,拔剑——这个声音沉稳而坚定,瑶依想都没想,就觉得手忽然有了力量,只在腰间一晃,如虹的剑影就跳了出来。

知羽就在她身后,很近。

血杀的声音从远一点的地方传来,竟很有几分兴奋。

是这个……是这个……你拿去!都拿去都拿去……知羽说,你不用理他,我已经把他手里的铁砂给拿来了。

瑶依点了点头,她手中的仙剑仍然明亮如极光。

在这束极光里,知羽拿出了芙蓉眼,他在瑶依的背后举着它,那种特殊的温暖马上充满了整个空间。

唐主编似乎被这种温暖灼烧到了,她慢慢向下飘了过来。

瑶依的双眼死死地盯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一寸一寸向自己压来。

其实唐主编飘下来的速度是非常快的,整个时间之塔都在剧烈的摇撼中,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飞速掉落,而唐主编的那条白影则穿越了飞行的走石,象一个巨大的口袋向瑶依和知羽兜头罩下——根本不能说什么象,那的确就是个巨大的口袋。

血杀说的没错,巨大的震撼已经废掉了唐主编的眼睛,她身上唯一还有点生气的东西也消失了,只空有这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白色。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流沙似水似流年( ) 在瑶依的身后,知羽静静地举着芙蓉眼。

那一大片白影毫不犹豫地扑向芙蓉眼的光泽,似乎要把它吞没。

知羽冷静地盯着那片空虚的白色,他的另一只手上捧着铁砂。

原本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的赛莲慢慢站了起来,她不再看向知羽和瑶依。

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你说的,这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她苦笑了一声,对瓷娃娃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不管是那个世界,都无法容下我的疯狂,哪怕是小小的疯狂。

在签订血盟的那一瞬间我曾以为从此永远不会有人值得我去珍惜,谢谢你向我证明,我错了……这番话虽然充满悲伤,却说的从容,这和周围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瓷娃娃专注地看着赛莲的面容,一时间百感交集。

赛莲是看准了时间的。

天窟窿打开的巨大震动和时间之塔的最终坍塌重合,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废墟上的一切乱石都在飞速化为流沙。

那扇通向塔底大厅的门如同大火中的一羽流云,风一样地消融在空气里。

红眼睛挣扎过的地方又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焦灼,尽管暗淡凄凉,却比烈火更能刺痛人的双眼。

那些惊慌的冤魂擦着身侧飞过,赛莲淡淡一笑,向正在化为灰烬的塔底走去。

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小棉抱起了瓷娃娃。

血杀早找好了一个最佳角度,只要借知羽和瑶依的一点力,他们马上就能冲出去。

小棉、瓷娃娃和血杀一起看向知羽,只见知羽和瑶依的身影早已在芙蓉眼的光晕里交融,不辨你我。

小棉觉得口中苦涩,她不知道该怎么想,不知道该怎么做。

瓷娃娃则盯着那光辉夺目的芙蓉眼。

芙蓉眼,芙蓉眼……在这个故事里,芙蓉眼实在承载了太多的意义。

它神秘而高贵的身份记录了龙族和天庭的纷争,见证了海螺的痛苦和恶毒,牵动着出走龙女几世辛酸。

但在瑶依、知羽和赛莲的面前,它又脱去了华丽和飘渺,成了一件实实在在的,流淌着心爱之人体温的东西。

前前后后将近十个人物为它心力交瘁,它此刻恢复了本来面目,在知羽的手心发光,我们却仍不知道,在知羽眼中,它到底是三生石,还是焰湖龙珠。

赛莲离去的背影单薄而冰冷,她没有回头看知羽最后一眼。

她是把一切都想开了,还是不想看到光晕里的另一个人影和知羽如此贴近,我们不得而知。

这个时候,赛莲不经意地想到,也许现在只有瓷娃娃最清楚自己的心思。

她倒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结局的这一部分显然让她有那么点意外。

什么……埙确实没想到这一点,这……这是从何说起啊!神龙说,我早告诉过你,重月知道知羽和赛莲就是她最后一次还愿的对象。

在杨家铺子的时候,她也早就知道了这个——其实这话可以再往前说一说,其实在知羽的前世还在世的时候,重月就已经认出了他。

怎么……埙更加觉得不能理解,那时候知羽和赛莲应该还没有在三生石上刻字,重月又是凭什么认出他们来的呢?不想神龙却说,那时候知羽的前世确实还没在三生石上刻字,但是海螺已经把字刻在三生石上了。

事情越发让人难以理解了,埙沉默片刻问,难道……知羽和赛莲是在这一世才认识的?难道他们的前世并没有什么来往?神龙点头,正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会在同一块三生石上刻字呢?这就是所谓天机了,谁也说不清楚的——海螺这一世,一大半浸泡在深深的仇恨里,最后让仇恨淹没了自己。

她死后并没有马上转世,而是在阴间经历了很多磨难。

这些磨难到底是为惩罚她的暴戾而设计,还是上天本来的安排,到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总之她的最后一道磨难是在离焰湖不远处的冰井里浸泡整整一年。

这对她来说将是撕心裂肺的一年,但这毕竟是最后的一关了,这一年熬过去,她就可以重新开始。

从冰井爬出来的海螺嘲笑自己竟还有一丝气力——既然这样,又何必着急去地府等待转世?平白听那些会哭狼嚎的岂不扫兴,不如在焰湖边呆一阵子。

正是在这个时候,焰湖水把一块光滑的三生石冲到了她的身边。

海螺一世因为当了别人的附庸而命运悲惨,她早就听说过三生石许愿,但出于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海螺不愿再别的亡灵刻过字的石头上留下痕迹。

她想,就算要许愿,也要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三生石。

她有什么愿望?海螺苦笑,她如此疯狂地反抗,也不过是不甘心被随意摆布罢了……不管是龙族还是上神,她不能接受任何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为此,她便付出了无法计量的代价。

芙蓉眼似乎听到了她的心愿,来到了她的脚下。

既然如此,就算是上天在一百一千一万个为难中给了自己一个顺意,这也是应当的!海螺不再犹豫,俯身用颤抖的手刻下,不问半生无虑,但求一世不屈。

这个时候,知羽的前世,一个倍受崇敬的老者正看着夕阳回忆自己走过的日子。

他是个被人羡慕的成功者,人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有什么不顺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一世不过是在按照好孩子、好学生、好员工、好丈夫、好爸爸、好领导、好爷爷等等一些的套路而活,一大把岁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就如那只跟随猎人的雄鹰,就是在威武,也不过是别人肩膀上的一点风光罢了,他从未为自己而活,他活着就是在为别人眼中的自己不断调整。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活过——这样的思考让他难过至极,终于,他得了绝症。

即便是到了地府,他仍然无法停止思考这个问题,无法停止难过。

他问自己,如果再活一世,是否真能有冲破世俗框架的勇气,他问了几千上万遍,却始终不敢作答。

于是当他在偶然中看到那块带着海螺刻字的三生石,一种夹杂了欣羡、感动、敬佩和惭愧的情绪将他淹没。

他在海螺的刻字边刻下,若注定不能与你同行,就让我用一切守护你天真的倔强。

埙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他又沉默下来。

神龙说,你现在该知道了,其实瓷娃娃早就在为他们还愿了。

他们的愿望是漫长而苦涩的,是很难说清结局的。

这个愿望到底算不算还上了,只能由他们两个人说了算。

我相信重月早早地就开始做着各种准备,却还是出生入死。

埙沉吟着说,不管怎么说,赛莲已经和血杀签订了血盟,这算不算屈服呢?而知羽……他前世的那个许愿本来就虚无缥缈。

说来赛莲走到这一步,早已不是他想守护就能守护的了!神龙说,与其说是老天难为赛莲和知羽,倒不如说是老天在难为重月。

却又说,但重月也不简单,岂是随便难为一下就能被打败的?早在重月很小的时候,神龙就察觉到,这个小龙女有着一种特殊的预感。

她就像是一只容易被惊吓的小雪夜狐,对危险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

谁也不知道她的那些预感到底是从哪来的……她不用法术,也不用刻意求索,总是在一个瞬间忽然感觉到什么,然后就坚信她猜到的会发生。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焰湖里有成百上千块三生石,该给哪一块上的刻字还愿,她从来是按直觉去挑选,谁也不知道她的标准。

重月和我说过,‘越是不经意的感受越接近玄机’。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这的确是对的——至少在重月的经历中,这是一条真理。

自然,就是凭着这说不清楚的真理,重月预知了知羽的前世将会在海螺的刻字之下留下他的笔迹,然后她就找到了他,那个老者。

周围早已经乱做一团。

耳边不断有风声掠过,赛莲也不知道如何去辨别那些交错在一起的声音。

这是吗?这是我的耳朵吗?她忽然很讽刺地想到自己原是个音乐天才,又紧跟着更加讽刺地想到自己早就死了,耳朵都不知道烂到哪去了。

罢了,就这样结束,还是很不错的。

完美并不存在,即时存在也是要以巨大的代价来交换的。

有一件事情现在可以说了——赛莲一开始不知道自己和知羽曾在同一块三生石上刻字,她也不太清楚瓷娃娃在整件事中的角色。

一开始就很明白的是知羽,而她不过是在后来的观察中慢慢结合自己往常的见识,推断出了一切。

如果不是这样,瓷娃娃刚一在塔顶出现的时候也不会说那个不完全是谎言的谎言。

破碎后重新被拼接起来瓷娃娃当然不完全是时间之塔这个特殊空间的产物。

当然,是时间之塔的特殊之处让本已成了碎片的瓷娃娃重新出现在赛莲面前,但如果重月的魂魄没搭上知羽的这趟便车,再特殊的场景也不能让赛莲和瓷娃娃重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流沙似水似流年( ) 早在知羽还是那个白衣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片青烟一样的身影在他的影子深处重合,只是那时他还毫无知觉。

在很久以前,重月凭着直觉找到了知羽的前世,那个老者。

她在他弥留之际的梦境中藏下一个很小很小的盒子,这盒子里装着知羽需要用到的一切。

老者从人世离去,这小盒子就被隐没在重重阴影之下,这片阴影一直安稳地蹲在原地,直到那场车祸把知羽带到了地府。

一切遥远而神秘的回忆都从那一刻起慢慢翻涌上来,知羽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影子里有一双眼睛,有一个人在很遥远的地方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塔顶,瓷娃娃掩盖了自己出现的一小半真相,也不过是看赛莲情绪不稳定而已。

瓷娃娃被重新拼接起来,这的确是因为时间之塔地域的特殊,但拼接起来的是躯体而不是魂魄。

重月的魂魄是从知羽的影子里飘来的。

之前赛莲也并不知道知羽因为摆弄邪术而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把柄,也不过是在两次坍塌之间那段时间,瓷娃娃把这背后不为人知的很多事告诉了她。

当然,知羽不是平白摆弄那些可怕的东西,瓷娃娃承认,她也有责任。

她说,我早知道你在这一世定会有这样的一次劫难,你会因为在世俗中走投无路,而被邪道引诱。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早已经算准,没有什么能阻挡你到魔鬼身边走这一遭……知羽要在这一世守护你,就必须知道如何和邪道打交道。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知羽记忆中埋藏那些关于邪道的知识,但重月带给知羽的不过是些案件和常识。

知道这些会对邪道有所了解,却不会身处其中,瓷娃娃也无法料到的是,知羽竟借着这点知识四处网罗素材,自己修炼起了邪术。

赛莲并不会因为瓷娃娃预知了她会签订血盟就如何发作,她比瓷娃娃更清楚,这一切是怎样的不可避免。

这确实不太象他的脾气,赛莲对瓷娃娃说,知羽是很清醒很理智的一个人,他这样的人再多情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其中。

不过几句话,说完赛莲却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凄寒从胸口升起。

她知道的,她早知道的……就是因为了解,她才擅自决定了这个结局,但是真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却是如此悲伤。

赛莲压下心中的这股寒气,接着问,你那时候也没想到他会被地府选中吗?你之前没有感觉到什么?我并不清楚具体过程,有人说就是因为我‘关照’了知羽,让他身上带了灵气,他才被选上的。

也有人说不是。

我只是在他被选中的前一年才感觉到……瓷娃娃几乎没有语气地应答着,仍在想着先前的问题,眼神有些迷茫。

知羽是个几乎不可能被诱惑的人,我倒觉得他修炼邪术未必是因为被诱惑了……赛莲一时间不清楚瓷娃娃到底想说什么,只有沉默。

瓷娃娃又说,我总觉得这中间藏着知羽的什么心结……我是无能为力了,这个结只有让你来解……赛莲怔怔地看着瓷娃娃的眼睛,觉得无以回应。

这个时候,赛莲又想起了她和瓷娃娃的这一小段对话。

她想,管他什么心结肺结的,我也无能为力了,让白衣仙子去解。

这个想法恶狠狠地从心口蹿起,几乎绊了她一个跟头。

其实这是一句自欺的话,赛莲觉得自己早就知道知羽修炼邪术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赛莲甚至想暗自嘲笑瓷娃娃一番。

落难的公主也不过是公主而已,她如何能知晓这世间的残酷。

瓷娃娃似乎在这件事里将一切都往一个浪漫的方向去想,其实哪有那么多的浪漫?不过是错觉罢了。

只有赛莲清楚,通晓些许邪术,是很难从这座塔里出去的。

而之前修炼过邪术的人一旦和塔的主人对抗过,他所修炼的所有邪术则会渐渐被高塔吸走。

这本是红眼睛设计出来对付那些同在邪道中的不友好访问者的,顺便也降低被囚禁亡灵出逃的可能性。

谁知道知羽是从哪知道了这个?赛莲不愿去想,但她无法忽视两点。

第一,知羽是最后一个调查时间之塔的冥使;第二,在知羽的记忆深处随着瓷娃娃的悄悄话一起苏醒的,还有那些难以言说来源的直觉和推断力。

知羽不会有事的,赛莲这样告诉自己,从时间之塔离去,他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地府不会再为难他了,他修炼过的邪术已经在攀登高塔的过程中消失得差不多了,而瑶依会陪在他身边——本来么,知羽和赛莲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赛莲知道,自己是没有未来的……相比之下,小棉和瑶依则有些幸运地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时间之塔马上就要彻底毁灭了,谁知道她们会死在哪个角落里?埙和神龙各自沉默,他们大约都知道了重月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话似乎已经说到头了,两人竟有些尴尬。

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已经说完了么……埙猛然回头,瑶成?你居然在偷听!瑶成有些委屈,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们说得太入神,老也发现不了我。

这叫什么理由?埙哼了一声。

神龙却说,他想知道也是正常的,你今日倒苛刻起来了。

又问,你怎么得闲出来了?你师傅忙完了么?瑶成显然是久闻神龙大名,说起话来还有点紧张。

家师正休息呢……那边的事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也不算忙了。

恩……那就好。

神龙一笑,总算结束了,我也该回家了——说着便径自离开了,走之前只冲瑶成和埙一笑。

瑶成问埙,他……一向是这副脾气么?埙茫然摇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的。

又说,你今天看起来倒精神多了,怎么,你师姐很快就要回来了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瑶成笑了笑,时间之塔要坍塌了,我师傅早托了人在那片空间外救她出来。

这么说一切都妥了?埙说,那你此来是要请我喝酒的么?但是瑶成摇了摇头,我有两件事,想来问问你——什么事?一个是关于芙蓉眼的……你们打算把它收回吗?这个……埙说,倒并不是我们说收回就能收回的,那物件早已经有了灵性,自己就变化无常。

它还要经历什么奇遇,谁又能说的清楚……哦……瑶成点了点头,第二见事是关于知羽的。

我师傅说了,因为知羽修炼邪术,天庭已经暗中让人调查他了。

这就是说,他一回地府就要面对审查……这倒有趣,埙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人来了?我只是有点好奇,神龙会在修炼邪术这件事上帮他澄清吗?埙暗自想了想,说,我听人说过,其实知羽修炼邪术的事情,神龙是知道原委的,但是他求过神龙,让他在这件事上不要给他作证,更不要帮他争取什么清白。

什么?瑶成觉得无法理解。

很奇怪是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神龙早就说过,这件事已经碎成纸屑被风吹走了,让我们谁也不要问他。

又是一声巨响,赛莲一个踉跄,跌倒在塔底大厅的中心。

周围是冰火交加的风暴,时而灼热难耐,时而冰寒刺骨。

她静静地倒在地板上,等待着最后的一刻。

远一点的声音是彻底听不清楚了,他……他们这个时候都走了?恩,时间差不多了。

赛莲想着,竟有眼泪从面颊上慢慢流过。

这么又冷又热的,眼泪居然不结冰也不蒸发……有趣。

怎么还有幻觉?赛莲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却被一只柔软而温暖的大手挡住。

那只手轻轻在她的耳边掠过,慢慢覆在了她流泪的脸上。

是他……是他。

赛莲一时间愣住,她咬了咬嘴唇,你怎么来了?知羽笑了,他们都安全离开了,我就过来了——你怎么还闭着眼睛?知羽知道赛莲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命令道。

睁开眼睛——这一瞬间,之前的无数猜测一一从赛莲的心头划过,然后如一只又一只的风筝,轻盈地飞上天,钻进云层。

赛莲听到一声脆响在胸中升起,很轻,但很清楚。

那是一燕剪影,斩断了风筝的线。

眼角还挂着泪滴的赛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睁开,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她相信了,她终于相信了——知羽一瞬间如释重负。

为了赛莲这一声没有负担的笑,他付出了太多,却不觉得累。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了疲惫,知羽在赛莲身边躺下,把赛莲轻轻揽进怀里。

再和我说点什么,重逢这么久,好像并没有好好说过什么。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也都知道。

知羽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也罢,以后有的是……没有人听到他说出最后两个字,时间之塔如同一大片流沙,被飞速卷入地下。

一切曾经不可一世的阴暗与辉煌都在这一刻夷为平地。

知羽和赛莲如同被一朵巨大的黑色花蕾包裹着陷入了无尽的沉寂。

知羽早就知道瓷娃娃躲在自己的影子里,知羽已经察觉出瓷娃娃在他一世经历中的角色,知羽就是在寻找三生石的过程中认识了神龙。

他最终是从瓷娃娃的口中知道了那两行刻字,但是神龙把那块刻字的三生石交给了他,那时候它是焰湖龙珠。

若注定不能与你同行,就让我用一切守护你天真的倔强。

一切。

就这么简单。

知羽似乎在知道刻字的一瞬间参破了结局。

是的,他和赛莲注定不是一路人,但他们无法摆脱彼此。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纠结,这是两个灵魂的陷落。

知羽苦笑,赛莲,赛莲,谁让我爱上了你,一个被贬的水神,一个藏在水妖躯壳中的堕落天使。

赛莲终于知道,她的推测错了,这大概是她承认得最欣慰的一次。

知羽并不知道时间之塔关于修炼邪术之人的那些事——瓷娃娃不知道,齐安安也不知道,他其实是无从知道的。

他知道的只是自己无法逃脱的命运,他只知道自己无法逃脱赛莲。

知羽在进入时间之塔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八成是回不去了。

他依然在努力,试图让赛莲和他一同离开,但他失败了。

那也没关系,反正他早就知道——其实出去了又能怎么样?最后也不过是死在一起,还那么计较地方干什么。

知羽早就在修炼邪术了,他想,赛莲,无论如何,我是和你绑在一起了。

知羽是这样想的,如果他们出去了,他也要陪赛莲一同接受审判——不论是什么样的审判。

赛莲是魔鬼,他就是帮凶好了,反正他也在修炼邪术。

这样看来,那个不怀好意的秦墨昭反倒是帮了他的忙。

这也就是为什么,知羽再三告诉神龙不要在修炼邪术的事上为他辩解,这就是他的决定。

瑶依再次见到茗远真人的时候,她已经在病床上沉睡三天了。

瑶成惴惴不安地守在旁边,等着她醒来。

瑶依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知羽——这两个字迸发出来的时候,她的双眼如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明亮,但这种明亮很快就化做了死灰色。

然后她哑着嗓子问,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她还记得知羽把小棉托付给了她。

瑶成说,她已经回家了——时间之塔的事,她不会记得的。

瑶依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瑶成独自退了出去。

茗远真人不安地站在门外,向远山看去。

瑶成安慰师傅,师姐已经安全回来了,事情会好起来的……茗远真人只是摆了摆手,瑶成退下。

老神仙看得出来,瑶依这次情劫并没有历完。

自己的这个徒弟依旧是满心的红尘之水,她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一种不详的预感从茗远真人的心头升起,这孩子,不会去做什么傻事……第一百七十章 流沙似水似流年( )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升起,茗远真人就不安地向窗内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一张空空的床——瑶依不见了!老神仙心如刀绞,瑶依啊瑶依,他想,你终于还是没有逃脱这一场情劫。

这是一场只属于一个人的劫难,谁也帮不了瑶依,茗远真人也无能为力。

师傅!瑶成匆匆跑来,师姐她……茗远真人摆了摆手,不用说了,老神仙的眼中充满悲凉,这个结果……我们早该知道的。

瑶成愣愣地看着茗远真人,问,那……她会……去哪呢?茗远真人沉默不语。

瑶成又说,才这么一会儿,她走不远的,师傅,我把师姐给追回来好不好?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懂么?茗远真人却说,人各有命,还是尊重你师姐的选择……休要再提了。

把人追回来又怎么样?老神仙想,难道要还能喂给她消除记忆的草药吗?难道还能把她推到忘川里去吗?就算一切被清洗干净,也依然会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留在心的深处,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无论如何时间不会倒流。

就算有人能回到过去,也不过是在拿度过今生的时间来修剪前世的光阴——这又是何必!茗远真人站在仙山上向茫茫人间看去,忧伤之余他忽然觉得遗憾,尘埃落定,他却还不认识那个叫做赛莲的小姑娘。

从前他忽略了,但此刻他清楚,短暂无法摸去时间之塔的传奇色彩,那个在毁灭中绽放的女孩一定参透了什么他几千年也不明白的秘密。

南天门的方向,几羽青霓雀正唱着清脆欢畅的歌子,只有她们还和以往一样,从不悲伤。

站在仙山脚下的瑶依回头看了看她依赖和瞻仰了几百年的仙山,白衣仙子面色苍白,却有微笑浮在脸上。

她知道,茗远真人已经猜出了她的去向。

师傅,谢谢你没有拦着我……她想,请照顾好瑶成。

请原谅弟子的不肖,但是这美丽的仙境实在太过缥缈,让我难以承受。

瑶依低头,轻轻解下腰间的仙剑,小心地放在了山脚下的解剑石上。

她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向着地府的方向走去。

再见,那些能摆脱的和无法摆脱的记忆。

瑶依眼前浮现画面依然是知羽将小棉推给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赛莲。

她耳边响起的还是知羽对她说的最后几句话——我的旅途到此结束了,而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我只求你两件事,第一,让这个丫头安全回家;第二,不要再难为自己,你这样善良的女孩应该过的更好。

瑶依在那一瞬间几欲落泪——他懂的,原来他一直都懂!瑶依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知羽最后还是选择了赛莲,但她依然在这几句简短的话语里感觉到了无尽的温暖,就象那颗焰湖龙珠,无数次在危难中给她力量。

也许,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并不重要,瑶依懵懂地意识到,也许自己只是想帮他,只是想看着他安然。

而他的理解,就已经是最大的奖赏。

在那一瞬间,瑶依竟发现,她在仙山上恪守几白年光阴,其实就是为了遇到他,就是为了帮他度过这一切!现在他走了,她也该离开了。

瑶依伸手入怀,她拿出的是那颗焰湖龙珠,温暖依旧。

知羽在最后一刻仍旧把它交给了自己,因为他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其实这已经不能叫做焰湖龙珠了,因为它已经恢复了芙蓉眼的样子,瑶依能清晰地看到那两行刻字,那两句誓言——尽管它们在慢慢消失。

她小心地把它收起来,现在,她要放弃自己几百年的道行,去人间过那种卑微琐碎的生活了。

她不知道这颗焰湖龙珠到底能陪伴她多久,她当然想一直带着它……这让瑶依感觉知羽还在身边。

瑶依终于落泪,不知是因为终于做出的决定,还是因为仍未消散的迷茫。

瓷娃娃随着时间只塔的坍塌化做一缕青烟。

她的使命终于完成了,现在她要回家了。

一切都结束了,重月望着曾经矗立过高塔的平地,唏嘘不已。

其实这最后一个愿望,她只起了三分的作用,还是知羽和赛莲的勇气真正完成了那两句誓言。

赛莲已经签订了血盟,她只有最后凭自己的力量战胜红眼睛,才能洗刷掉屈服于魔鬼的耻辱。

赛莲很清楚什么叫战胜,战胜不是替代。

如果她用魔道的手段拔除红眼睛,红眼睛会消亡,他的贪婪、狡诈和无情却会在赛莲的身上延续。

是的,红眼睛已经把黑暗和诅咒传染病一样地传给了她,她只有和他同归于尽,才能结束这一切。

而知羽选择跟随。

重月想对他们说一声谢谢,只可惜时间不允许了。

重月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把芙蓉眼上的刻字保存下来,不让它们消失。

其实那是不可能的,何况她自己也快消失了。

重月只有苦笑。

关于重月最后的归宿,至今仍是一个谜。

有人说这个经历了太多曲折的公主最终消失了,象一片焚化了的花瓣开在风里。

有人说她重新进入六道轮回,下世为人(说不定会碰到瑶依),有人说她的魂魄至今飘荡在雨花潭附近,只是她太虚弱了,很少有人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鬼谷箫觉得最靠谱的说法是,重月的魂魄紧紧跟随着芙蓉眼,她成了龙族这个神秘宝物的守护神。

鬼谷箫这么想,是因为她知道龙族没有追回芙蓉眼,而是任由它在六道神秘出没,变化无常。

龙族当然不可能随便处置这么宝贵的东西,如果神龙和埙他们都这么放心,那只能说明芙蓉眼本来就有龙族的成员守护。

芙蓉眼当然不会始终在瑶依的手边,它不过是和瑶依保留了一种特殊的联系。

至于这联系到底是什么,那就天际不可泄露了。

不过,如果读到这个故事的你有这个兴趣,不妨留意一下,看看你生活中有没有很奇怪的石头。

它也许看上去很普通,却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息,就象龙女身上的香气。

如果你运气好,也许还会在它的指引下碰到一个单纯如水的女孩,她爱穿白衣,时不时争强好胜,却很容易心软。

如果有人来问血杀的情况,鬼谷箫劝你淡定。

按说这件事不该再有什么变数了,茗远真人的弟子在高塔外接应了小棉和瑶依,同时也带走了血杀。

那些原先被囚禁在塔中的亡灵最后都被送到了地府,他们该去的地方。

茗远真人有办法让血杀和红眼睛彻底摆脱瓜葛,血杀帮忙救出那么多亡灵,天庭再怎么样也该表示表示,总不会太为难他。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血杀就此老实了的时候,这家伙却突然不见了。

他把那个装满了亡灵的口袋留在了茗远真人那里,然后就不知去向。

他还没过够浪荡荒唐的日子么?还是因为实在害怕,或者脑子出了问题?大家只有面面相觑。

最诡异的是,血杀出逃的时候山各处都游走着茗远真人的弟子,但是谁也没感觉到异样。

茗远真人似乎打发人去找过他,却没找到,之后就不再提了,大家也开始慢慢淡忘。

只是还有人说,血杀没有跑,而是凭空蒸发了——你信吗?反正鬼谷箫有点不信。

渡云阁换血的事倒是闹了一阵子。

赤奴倒了,跟随他的朱焦和季航都被审查了。

这两个狗腿子忙不迭把自己藏了瓷娃娃的事招出来请求宽大处理,却反被加了一重戏弄调查人员的罪责。

这笔糊涂账在他们这里算是烂在锅里了。

这也没什么好感慨的,反正他们都是稀里糊涂的人,完蛋也就完蛋在稀里糊涂上。

至于梁奇——细心的人大约已经发现了,他比朱焦和季航还不如。

赤奴让他下去盯住齐安安,他显然没有作到,不然齐安安后来也不会出现在赤奴面前。

梁奇的小聪明在齐安安面前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她很轻易地发现了。

或者应该说,齐安安是早有准备的,总之朱焦和季航进去的时候,梁奇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杨雪舟是被天庭的人从那个破地方拖出来的,但是他以为来的是季航的人,要杀他灭口,一个想不开昏了过去。

等救醒了,看见齐安安在旁边,这个二百五哭得都打嗝了。

齐安安后来向上面递了一个申请,要求把杨雪舟调到一个仓库管理员一类的位子上。

天庭说知道了,有空缺一定安排,可是直到现在,可怜的杨雪舟还没接到任何消息。

事情结束以后,齐安安、茗远真人、瑶成和埙还聚过一次。

席间感慨万千。

齐安安和埙倒还放得开,师徒两个却有点寡言。

回去以后,茗远真人问一直闷闷不乐的瑶成,你究竟是如何认识那龙族小王子的?瑶成慢慢道,我有一次去焰湖探望大师兄,就遇到他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聊得很好,就成了朋友。

茗远真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龙魂哪,轻易不该现身的——谁想瑶成竟这样回答,师傅,其实他不是什么龙魂。

很久以前的那场争战,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但是他并没有真的死去。

当时埙为保护他的姐姐重月龙女受了重伤,被神龙救了下来。

后来他自己突发奇想,不再出现,对外就说自己死了。

这是为何?因为他发现天庭已经铁了心要对重月不利,他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到关键时刻杀天兵一个出其不意,保住重月。

现在重月的事已经了了,他也不用再装了。

只是茗远真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瑶依出走的那一天才出生。

说了这么多遥远的事,我们还是回到人间。

这一天早上,小棉从温暖的床上醒来,立即闻到了早饭的香味。

她和以往一样挣扎在对美食的垂涎和对被窝的留恋之间,却听见老妈大声说:不用着急起来,你昨天睡的晚,妈妈不难为你。

想吃什么这里还有,都给你留着!又说,不过你昨天回的也太晚了,我做了一桌子的菜给你庆生……你这孩子!小棉哼哼了几声,心想,真是罗嗦。

又一想觉得怪怪的,怎么昨天晚上的事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呢?她只记得自己去了那家咖啡厅,她好像是去找什么人的。

不过,到底是去找谁呢?找到没找到呢?一想到这里,她的脑子里就一片浆糊,只有一道耀眼的红光带着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子。

还有就是一种淡淡的忧伤,让小棉一时间心情低落又莫名其妙。

想这个干什么?真没意思。

再睡一会儿,小棉这样想,反正今天是周末,也不用上学。

她发现今天自己感觉很累,好像昨天做了什么很耗费体力的事情。

最邪门的是她的膝盖有一处很痛,看起来却又没什么大碍。

讨厌死了,小棉想,睡个觉也这么累……过两天又要考试了,还是得好好复习才行。

如果考的不好,篮球队的帅哥就不会来和自己问数学题了,哎……小棉的世界忽然被悲伤添满了。

她此刻不知道,就在那家咖啡店对面,那条飘荡着石灰和野药的小巷子在今天早上被清扫出很多奇怪的流水。

那些粘稠的液体很快就变成了一片大雾,在街上弥漫开来。

行人止步,车辆不前,所有人都在雾汽中发着呆——他们突然掉进了回忆的大洞里……不过这个时候雾已经散了,街上一如平常。

其实也有些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很少有人能发现罢了。

还有一件事,鬼谷箫实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说更合适,拖来拖去的,就留到了最后。

记得冥山上的那对鹰么?那只被熬死的母鹰并没有退出这个故事,其实她的转世正是小棉。

普普通通的小棉,可爱又可恨的小棉。

鬼谷箫也有点不能接受……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时间之塔( ) 归零、时间之塔孤单是我的仆从。

时间是我的塔。

他们把我紧紧包围,我仍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我只有苦笑。

你是一朵繁花凋落的声音,熟悉而遥远。

我坐在一弯月牙上倾听——你知道我总爱装作观察那些彩云,我太清楚你的距离。

天际很冷,我被风包裹着。

我快被冻死了,却不愿下来。

大地龟裂了,到处都是哭泣的虫子。

你说过三生已定,我们是忘川对岸相望的两个魂魄,两缕青烟。

听你说的那么温暖,我不忍告诉你,那其实是个诅咒,让我们在遥远的距离间中相互伤害。

你的眸子清澈无比,而我只是一片单薄的黑影。

行囊越来越沉重了,压在我肩膀上,我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那些满身粘稠的虫子看见了我的疲惫,他们都在窃窃私语。

想到自己有可能跌落云端,我便耳鸣不止,那声音就象虫子的歌声。

停下,停下,我渐渐发自己别无选择。

一道红光笼罩着我,我走进一片火海。

只是从前我们还能在无边的风中对望,这一天,高塔破土而出——你没有问过我为什么。

我本来想好了恶毒的话语,却只能留给自己。

你忽然沉默,无比沉默,你忽然转身。

远一点,再远一点,我看不清你的面容,却还能听到你徘徊的脚步声。

我压上了一切,把自己囚禁在这华丽的屏障之后,让铁壁铜墙挡住我的恐惧和脆弱。

你知道,就算我不愿意,你也一起被挡在了外面。

我说过,那是诅咒。

可是时间重重叠叠,阴影一片接一片打在我的心上,我们都在等待着高塔深处传来的怒吼。

我们都在等待着结局。

我看见你的眉宇间,仍是少年的纤柔和傲然。

我背负着一身冰冷,悄悄准备离去。

这就是结局,这就是结局,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只是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还保留着那一点点执拗,象一只落在额头上的萤火虫。

缥缈了,那些开败不绝的时空,你把三生石上的字迹指给我看。

我知道它们会渐渐消失,而我们会沉没在流年的残骸中。

我忽然有些留恋人世,就在你握住我手的一刻。

我想我是累了,你说没关系,好好休息。

其实你也累了,我们都不再追问过去,你知道我对你最大的误解,你说都忘了,人要学会忘掉一部分东西。

你说你做的也不好,我们以后都要努力了。

是啊……以后。

我看着头顶旋转的碎石,想,以后,好长的字眼。

我们总算不必四处奔波,不必远远相望。

不知道是谁在我耳边小声问,这是唯一的结局吗?你说,恐怕是的。

又说,谁让你这么倔强又这么天真……我哑然,然后掉泪。

一些细碎的石子自眼总落下,你说每一颗都如熟透的石榴一样灿烂。

时间覆盖了一切,覆盖了我们,然后去覆盖更多的事情。

我不再问,我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只有你的气息停留在心间,只有你在——我安然沉睡。

我想到明年,废墟上会开出花朵,我们会飘散在风中。

如果有下一世,就算你不会再认出我,也能听懂那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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