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激灵,从梦里醒来,房间那么寂静,抬眼窗外,是岁月的风声吗?很多时候,我迷失了自己,找一找,那少年的我,一回头,那小小的身影坐在某个不为我所知的旮旯中,是痴迷的笑或是哭。
小的时候,我喜欢读那一本本的连环画,不时也摹仿小人书里人物们的自言自语,然后,就是独自一人在没有光的黑暗中,幻想那一个个的可能,是一把木头手枪,是山涧里流淌着的小溪水,那水声很静,寂寞里,一片片油菜花开满我的眼帘,来吧,陪我玩吧,那条黑狗或是小花猫嘴里叼着我的鞋子或是母亲的那把梳子,更多时候,我和它们交换着无声的语言:说话呀,你的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天黑了,你在家,要关好房门,来吧,丢手绢,对啦,用小手遮住眼睛,不许偷看,你数到二十下再来找我,开始!少年时,面对父母的责骂,我总是很倔强的寻找到时机,然后,乘他(她)们不留神,就用扁担挑着我的小人书潜逃到那些荒野、坟地,其实,我能潜逃到哪儿呢?最后的结局总是很伤心地回到家里,记忆中,父母的神情很难过、也很惶恐,常常是那么忧伤地看着我。
那一年的冬天,父亲被剥夺了教书的权利,整日的批斗会后,还要到学校养猪场去养猪,那些批斗会上的口号声,还有挂在父亲脖子上的黑牌子,那些岁月,我在少年伙伴的面前,总是那么心虚、害怕,我讨厌、痛恨那些目光,那时,我常想,妈呀,我是地主狗崽子的孩子,每个今天、明天、后天,我都要那么提心吊胆地在别人歧视的目光中过活,一个人的时候,我攥过拳头,也在心里发过狠,我要养一只大狼狗,咬死那些欺负我的人,哼!今后,看你们谁还敢欺负我,又不是我剥削人,可每当一想起那一双双凶狠的目光,我全身又禁不住一阵阵颤栗,整个头皮发麻,是畏缩、是目瞪口呆。
那年月,我怨恨过父亲,曾在父亲养猪的猪圈边,用粉笔写下打倒父亲的标语,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姐妹当时都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那之后,父亲沉默了,母亲狠狠打了我,大姐和小妹很多天都给我白眼,我悔悟、痛苦,不知该给父亲说些什么,而父亲只是远远远远地沉默着,父亲的脸黑黑的,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他身材比较高,那段日子更象一根竹竿,那一个个黑夜里,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父亲脖子上挂着黑牌,双手被绳索反剪着跪在毛主席像前的情景,是父亲的目光,他耷拉着脑袋,低低看着膝下冰凉的水泥地,是啊,父亲的目光有些呆痴也有些荒凉。
少年时代远去了,父亲也在74岁那年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您在我少年时代给我买的小提琴和手风琴不知是我们家在哪一次搬家中丢失了,不过,父亲,您永远活在我心中,您活着时,我没有给您买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也没有住上我买的好房子、坐坐我买的好车,父亲,请恕当儿子的不孝吧,夜风苍苍,白雾茫茫,父亲就让我默然把书桌作为手风琴键盘的黑键和白键,弹奏起《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唱的那曲打虎上山吧,苍天厚土,父亲,在这寂静的夜里,您听见儿子为您演奏的琴声了吗?父亲,您侧耳听听,那是岁月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