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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眨眼就是百年

2025-03-30 17:19:57

我父亲是遗腹子,国民党时期爷爷参加了贵州军阀王家烈的部队,他走后再没有回家,我奶奶一个人拖着父亲长大的。

奶奶年轻时长得水灵,也很守旧,据说爷爷相亲时就是看重了她的三寸金莲才娶她的,奶奶很以此为荣。

爷爷走后,奶奶失去了依靠,她只好自己谋生,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要想生存那是多么艰难,可奶奶却挺了过来。

奶奶所在县城里的人,经常看见奶奶走过县城里的青石板小路,只要看见奶奶那娇小的身影,熟悉的乡邻就会和奶奶打招呼:杨九妹,又到贵阳去了,生意还好?好什么?不就是找碗饭吃么?奶奶作什么生意呢?县城里的乡邻一般都不知道,奶奶更不会说,后来,父亲告诉我,奶奶是作黄金生意的,我的老家山里出产黄金,奶奶时常到山里采购金子,买到金子后就贩运到贵阳转手卖掉,风里来、雨里去,奶奶赚了一些体己钱,在县城里修了一栋木房子。

作黄金生意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有一次,奶奶贩运黄金到贵阳,几百公里的山路,奶奶带着人马风餐露宿,途中到了一座叫狮子头的山岗上,那月黑风高的晚上,奶奶一行人马遭遇了土匪,土匪不仅掠走了全部黄金,还开枪打伤了奶奶的腿,同行的挑夫都遭了土匪的黑手,奶奶侥幸捡了一条命,她回到县城整整在炕上躺了大半年……县城解放后,奶奶被划为地主,就地接受群众专政,不许到处走动,而父亲把奶奶藏在炕席下的十多根金条全部如数交给了政府。

父亲参加工作后就远离了家乡,我出生后的第三年,父母亲带我回了一次老家,那次回老家途中,我看见县城外乡间小路上的一头头水牛,就拉着奶奶的裤管:奶奶,楼楼(牛牛),我要!憨孙子,是牛牛,不是楼楼。

父母亲在老家没待几天就走了,因为文革快开始了,他(她)们要赶回单位参加运动,因为太忙,没时间照料我,就把我留在奶奶身边。

我在老家待了几个月,那段日子,奶奶既要接受群众专政,又要照顾我,她是小脚走路不方便,上街去买菜总是耽误许多时间,奶奶怕我从炕上掉下地,没办法,只好用绳子把我绑在炕上,回来后再给我解开绳子,奶奶一边解绳子一边掉眼泪……后来,父亲把我从奶奶身边接走了。

父亲来的那天,我嘴里正啃着奶奶烤熟的红薯,父亲把我带到门外,就把我手上的红薯丢到院坝里:别吃了,爸爸带你买肉包子吃去。

父亲给奶奶留了几十块钱就离开了老家,临行时,奶奶老泪纵横:润身,你和世钦要小心啊,常回家来看看!……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记得文革时期,有一次,父母亲接奶奶来照顾我们姊妹,那是一个寒假,父母亲都远在一百多公里的县城学习班学习,一个月的学习时间结束了,父母亲刚下汽车,大姐就光着头在凛冽的寒风中跑到父母亲身边哭诉着:奶奶给我剔了光头,她不给我吃鸡蛋,只给弟弟吃,吃鸡蛋时,总把我撵出门外,我要吃鸡蛋!母亲很生气,她用手扯了下破旧的棉衣:润身,你看你母亲干的是什么事,真是老脑筋。

……奶奶一九六六年病逝于老家,死时父母亲都不在她身边,那年,父亲在县城管训班劳动改造,母亲在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学习,奶奶走后几个月才接到老家来信,方知奶奶已永远离开我们,奶奶的后事是几个远房亲戚操办的。

现在,每年的清明节,母亲、大姐、三妹、姐夫、妹夫都要凑钱回去给远房的亲戚,让他(她)们为奶奶的坟头割割青草,前些年,大姐还特意汇钱回去在奶奶的坟头立了 石碑,九九年,我出差到老家,还带着两个在当地工作的学生为奶奶扫了一次墓,那两个学生一个叫杨润福,一个叫甘功福。

岁月匆匆,眨眼就是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