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陈先生早已功成名就,蜚声四海,何苦还要追寻那永无止境的艺术的未来。
他难道不知道他所创造的艺术,有一天也会谋杀了艺术家吗?他难道不知道凡·高在太阳落山之前,是根本追寻不到那最后一抹金黄的吗?但是陈先生早已把自己绑在了艺术的战车之上。
战车一经启动,便没有任何人再能阻挡车轮的转动,甚至陈先生自己。
只要生命在,就永远不会停下来,不会终止对于艺术的追寻与创造。
于是,在他最热爱的那个岗位上,在他最辉煌的那个艺术的巅峰,一切戛然而止。
在结束了他的艺术的时刻,也就完成了他的生命。
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死,陈先生应该是无愧无悔的。
因为他是死在了他最热爱的电影中。
陈先生曾反复说过他是那么喜欢电影。
电影是他从十六岁就开始的梦想,所以他永远不会停止追梦,也不会不以生命为代价。
他便是死,也是死在了自己十六岁的梦想中。
在梦中死去的人应该是欢乐的吧?也应该是死得其所的吧?于是我们所要探求的,就不再是陈先生是否尊重了生命,而是,他是怎样地超越了生命。
于是陈先生便汇入了那个让生命本身成为艺术的非凡艺术家行列。
他没有庸庸碌碌地生,更不会平平淡淡地死。
他的死是将生命淋漓尽致地泼洒在艺术中的死,是为了追寻他深爱的电影的死。
所以,这似乎也该看做是陈先生对他自己生命的一个主动的选择,他做到了将毕生献给艺术。
如此陈先生乘鹤而去。
谁说这不是完美的告别?四月十二日是陈先生六十岁生日。
听说这一天的上海细雨纷飞。
于是我们又听到那悠远的长笛声再度响起。
那如歌般的。
那呜咽般行走着的。
那凝重的低沉的。
但是慢慢地,在高音区,长笛辉煌了起来,那么璀璨而激昂的……那是在为逸飞先生送行。
(《羊城晚报》2005年4月29日)赵玫的把握比我透彻,表述也很漂亮,便借用她的文字来表达。
陈逸飞的儿子陈凛则深情地说:父亲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人格。
我从小就认为父亲很了不起,觉得他做了很多人几辈子想做都没做成的事情,他的人生很辉煌,很完美,浪漫而传奇。
由此说来,父亲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父亲的一生,可以说是史诗一样的电影。
父亲把新别墅的地下室设计装修成电影厅,他原本打算在这里剪辑《理发师》。
电影厅的红色羊皮沙发和实木地板似乎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已然挂好的天幕忠于职守地静候着放映时刻的来临,然而,我可怜的父亲啊,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董竹:《陈逸飞绝片录音承载几多爱子情》,《新闻午报》2005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