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后,连日来车马劳顿的众人纷纷回房休息,唯独秦霄被李隆基生拉死拽的留了下来。
二人慵懒的并排躺在柔软厚实的西川棉花毯铺就的卧榻上,浅浅的啜饮着宫廷里密制的葡萄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欣赏着眼前那个花枝妖娆的舞伎,独舞着一段名为《绿腰》的著名柔舞舞曲。
秦霄已经将江南的事情十之八九的跟李隆基说了个清楚,唯独关于李仙惠的处理,却有些含糊其辞。
李隆基把玩着手中的琥珀碧玉杯,眼神飘乎的瞟着那个舞伎柔软婀娜的身姿,撇了撇嘴,轻描淡写的说道:大哥,这次你江南的差事,的确办得很漂亮,很完美。
但是,你干了一件最大的蠢事。
秦霄淡淡的笑,眼睛盯着杯中朦胧剔透的葡萄酒:哦,我干了什么蠢事?李隆基啧啧的摇头:大哥明明是聪明人,为何要在小弟面前装傻充愣。
你分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指的什么。
秦霄微笑的看了看李隆基,若有所思的说道:但你能告诉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么?李隆基略抬了一下眼睛,看了秦霄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的确,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但是,我是站在我的立场上看的。
只是我有些奇怪,大哥完全可以采取一个更稳妥、对自己更有利的处理办法。
比喻说,从根源上消除隐患。
可是你没有,而是采取了最冒险地办法,将她带到身边……所以,我才说。
大哥这回,真的是干了蠢事。
秦霄呵呵的笑:我若是当真采取了那种‘更稳妥、对自己更有利的处理办法’,你还会认我这个兄弟么?还配做你的兄弟么?我秦霄虽然不是什么大忠大贤之人,但基本地做人良心和好坏是非还是分得清楚的。
不该死的人,我是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更不用说,是让她死在我的手上了。
李隆基长叹一声,摇摇头:大哥。
从感情上讲,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敬佩你这次的举动。
但是,站在一个明智地立场上说,我倒是希望,你采取的是那种‘稳妥’手段。
大哥聪明过人,文武全才,只是混迹官场的日子还不长,对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知之不详。
你要知道。
在朝堂之上,任何一个小小的闪失和失误,都会是致命的。
党争伐斗。
虽然看不见刀枪剑戟,却比战场上的厮杀拼搏,更加凶险,而且诡秘难测。
说这些,并不是说我有多反对你这样做了,相反的。
我很开心,很高兴。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要多多留意一下自己的举动。
现在。
你已经是朝中醒目的人物了,一举一动,都要分外谨慎小心才是。
秦霄感激地看着李基隆,对他举了举酒:谢谢你,阿瞒。
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在身边,大哥就不会孤军奋战。
终有一天,事实会证明,我这样做,是对的。
李隆基无奈地笑,举杯饮酒,然后道:但愿如此吧。
刚才我听你说完了江南案子的事情,也让我坚信,以大哥的能力,你要办的事情,肯定能成功。
不过,历朝历代以来,许多的例子都有说明,越是忠诚不二不拘小节的臣子,越容易招来祸事。
所以,大哥应该多多注意一下,学会圆滑和世故一些。
朝堂之上,能不得罪地,就要拉笼;就算得罪了的,也不要明里跟他撕破脸皮。
而且,就算立场如何冲突,朝堂之上也应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地利益。
大哥,你觉得,我说得对么?厉害!秦霄心中不由得惊声赞道!这些话,居然从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李隆基嘴里说了出来。
看来,这家伙,就是个天生的政治家!秦霄赞叹说道:对,说得极对。
阿瞒,在这方面,大哥的确很蠢笨,还要多多向你学习才是。
他日我回朝交旨后,就要整日里和那些王公大臣们相处了,阿瞒有空,还要多多提点我一些才是。
哈哈,大哥你太谦逊了!还说什么‘提点’,我这也是纸上谈兵呢!李隆基哈哈大笑,要是耍起真的来,怕是我自己也会手忙脚乱,哪里是那些混迹多年的老家伙的对手。
大哥天赋过人智慧聪明,相信很快就能将这些东西,驾轻就熟的。
到时候,可别忘了提点我这个小弟才是。
哈哈哈!二人放声大笑,又饮下了一杯。
一曲《绿腰》舞终了,李隆基摆了摆手,示意歌伎下去,然后对秦霄说道:大哥,带我去见见她吧。
秦霄深吸一口气:行!此时夜已入深,王爷府里的人,多半睡了。
二人从卧塌上起了身,一齐朝李仙惠的房间走去。
如果说,之前在长安第一次遇到李隆基的时候,秦霄对他的印象,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声色犬马的公子哥儿,那么,这一次的长谈,让秦霄彻底明白了,李隆基这个家伙,还真的是具备了很深熟的政治智慧,和过人的洞查力。
同时,心思细密,思虑周全。
比起他那个带兵出身粗枝大叶的堂兄李重俊,的确是高明了许多倍。
就算立场如何冲突,朝堂之上也应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样的道理,他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能明白,足以见得他的早熟老辣。
若是假以时日,他定然能变成条人精。
而且,他明白了这样的道理,若是再换个角度。
站在帝王地位置去思考,要想看清手下臣子的意图,一点也不算是难事了。
能做到这些,那就是帝王之术了。
十七岁的李隆基,就已经开始暗暗的练就帝王之术秦霄的心里。
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害怕。
感觉,挺复杂。
不过现在,他和李隆基地兄弟情谊,正处于一个蜜月期那一点略略的不安,算是被掩盖了。
李仙惠居然还没有睡。
掌着一盏灯来打开门的时候,先是看到了秦宵,满脸欣喜;然后看到了他背后的李隆基,脸色抖变,嘴唇也微微发起抖来,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时忘了请二人进屋。
秦宵轻笑:仙儿,我们,能进来么?哦,噢……李仙惠尴尬的笑。
秦大哥快请进,殿……下,请进。
三人入座坐了下来。
李仙惠给二人倒上茶水,静静的坐着,避开李隆基地眼光,将手低低的压着。
仙……儿……李隆基沉沉的低声唤道,你……还好么?李仙惠迟疑的抬起头来,激动的看着李隆基。
然后又看向秦宵,见他冲着自己温柔的笑着,才鼓起勇气,声音颤抖的道:我……很好。
你好么。
三哥?好。
李隆基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动情的拍了拍李仙惠的手。
你受苦了!李仙惠紧紧咬着嘴唇,呆呆的看着李隆基,摇头:没有。
我很好,真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人生。
之前的仙儿,活得一点都不开心。
现在,有秦大哥照顾着我,我真的很满足。
我地每一天,都过得十分的充实。
我知足了。
李隆基发自内心的开心,笑了:那就好!你过得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你的秦大哥,是我的结义好兄弟,你跟着他,我放心。
旁边秦宵讪笑,暗暗的道:什么‘你地’秦大哥,‘我的’好兄弟。
要把我拆得分了么?李仙惠脸上泛起一屡红晕,眼睛又眯成了弯月芽儿,低低的点头:嗯……秦大哥,他人很好。
李隆基哈哈的笑了起来:嗯,是好地,就不要放过。
趁他还没有娶亲,赶紧下手啊!秦霄哭笑不得,在李隆基肩头擂了一拳:胡扯什么!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李隆基一脸奸笑:我看你们两人,也是彼此有情有意,干嘛这么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现在我替你们点破了这层窗纸,莫非不好么?嘿嘿,他日若是摆起婚酒,我还是个大媒人哩!哎……哎哟,大哥饶命,仙儿饶命,我知道错了!三人秉烛而谈一夜未眠,笑语欢声。
翌日清晨,秦霄不顾李隆基苦苦挽留,执意离了临淄王府,启程往长安而去。
任期已过,若不早早回京交旨,怕是要被责怪的。
李隆基也不再造次强留,亲自送他们出了城门,一直送到了京县河南县境内,才依依不舍的策马而回。
众人依旧乘着马车,沿官道而去。
中午时分,途径一片小树林里,太阳正大,天气炎热起来。
恰巧此处有一个小小的换马驿站,秦霄便喝停了马车,请众人一起进去喝杯清茶休息休息,待避过了午时的毒日再走。
驿馆的馆丞查验过秦霄的官印文碟之后,马上安排了休息住处,凉茶果品,也依次的承了上来。
正在这时,驿站里还来了两个差役,押着一个浑身带伤蓬头垢面的女犯人,脖项上还戴着一面木枷。
其中一名差役极不耐烦的冲驿丞嚷道:快上茶水,这鬼天气,真是要渴死人了!另一名差役则是怒气冲冲的推了那个女犯人一把,骂咧咧的道:恶妇,都怨你!大热的天,让爷爷送你去县南刑房,真是晦气!反正迟早是一刀,换作我是县令大人,当场砍了多爽快!原本专心吃着水果的紫笛看到这个情况,信手扔了手中的雪梨,柳眉一挑就要冲上去,恨恨的骂道:臭男人,就知道欺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