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的祭礼持续了数日,直到腊月二十五才算告一断落。
在这期间,秦霄一直都闷的陪在李显身边,或白天护驾,或黑夜陪侍守灵,寸步不离。
姚崇飞快的被贬,到毫州当了个州刺史。
一时弄得有些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韦后(或者名义上说是李显)在灵堂里做出了第二个令人惊讶的决定,任命韦后的面首宗楚客为中书令,封郢国公,拜为宰相,迅速占据了姚崇离去后留下的空白,而且‘中书今’这个大到恐怖的官职,直接还压过了张柬之,差不多与位齐三公的武三思并肩了,成了皇帝最亲密的私家顾问。
看到这种情况,所有的朝臣几乎都要抓狂了——全世界都知道宗楚客是韦后的面首,唯独一个人不知道,偏偏这个人就是皇帝李显。
而且李显还将那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男人,弄到身边当成铁胆忠心的左膀右臂!秦霄的郁闷就更不用提了。
自从姚崇走后,所有人都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就是熟识的官员见了面也不打声招呼。
想去找张柬之说说话,老头子也是避不见客。
每天除了花一半的时间守在李显那个大乌龟身边,其他的时候就只能回帅帐里睡大觉,简直是度日如年!还没等摆驾回长安,李显又听了武三思和韦后的主意,任命武三思的连襟——纪处讷为太府卿。
太府卿可是九卿之一,同时,这个纯粹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家伙,就这样做到了宰相!回长安的路上。
秦霄依旧侍辇而行。
看着李显一副老实敦厚毫无帝王霸气的样子,心里是又恨又怜。
真不知道该痛恨这个糊涂软弱的君王,还是可怜这个老实敦厚的岳丈。
一路无语,回到了长安大明宫,已经是傍晚。
秦霄终于卸下了一负重担,逃一般的离开了皇宫。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讨厌这个乌烟瘴气妖邪鬼蜮的皇宫!回到家里。
最先迎上来的是邢长风。
多日不见,彼此见了很是亲热。
邢长风简单说了一下护送大长公主去太原的事情,算是圆满完成。
特种营的将士们也都回了北衙休息。
秦霄抚着邢长风的背说道:长风,虽然我们认识的日子不长。
可是出生入死的事也都经历过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你跟着我当真是有些屈才了。
要不,还是给你谋个职务吧?邢长风连忙说道:将军,长风早就说过了,真的是不愿意当官儿。
当初一个七品的捕头都做不了,哪里还做得大官?长风跟在将军身边,心里踏实。
安心。
秦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要是我不做官,成了平民呢?哦?邢长风皱了皱眉:将军莫不是有了什么打算?不错。
的确是有了一些打算。
秦霄叹了一口气:或许,我早该看清楚事实做下这个决定了。
有些事情,现在正在考虑中。
但是长风兄弟,我不得不为你还有其他的兄弟们想想了,我若是离了朝堂离了长安。
你们大家的出路前景……将军,您不用说了。
邢长风抱拳道:哪怕将军回到老家当个农夫,长风也愿意跟随将军身边为您扛锄头。
将军的事,长风不敢过问。
只想说一句,不管将军做什么,到哪里,都不要弃了长风的好!秦霄激动的伸出手:好兄弟!邢长风一掌拍着迎上去,二人紧紧握到一起。
早已有仆人进到后堂报信给了李仙惠等人,此时己经到了正堂,静静的看着秦霄和邢长风奇怪地举动。
秦霄转眼看到李仙惠,快步跑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抱起来:老婆大人,我回来喽!放假过大年喽!说罢将她抱着飞旋的转了几圈,吓得李仙惠咯咯的又叫又笑。
李仙惠好不容易脚沾了地,有些晕乎的晃了晃头然后说道:放假啦?嗯。
秦霄对身边的墨衣紫笛也点头笑了笑:明天最后上一次朝,然后三品以上朝臣就可以休假了,只需要派人在机要部门值班就行了。
我这个大都督么,就坐在家里听值班的人汇报一下情况就可以了。
那好呀,呵呵!李仙惠帮着秦霄取下头盔、披风,最近这阵子,大小的事儿忙个不停,就没见你休息过。
累了,好好休息吧!是啊,我的确是累了。
秦霄喝了一口紫笛递上来的茶水: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休个长假,回江南老家去。
啊……众人一起纷纷的惊愣的叫出声来。
李仙惠坐到秦霄身边:老公,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突然吧,想了好久了。
秦霄淡然的笑了笑:不过现在还不是很确定。
这件事情,过了年再说吧。
最近这几天,我们就放肆的逍遥痛快吧,什么事情也不要想了。
紫笛顿时眉开眼笑:太棒了!我可以从早到晚的打麻将了!墨衣嗔怪的在她头上赏了一个脑奔儿: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想想正事。
看你怎么嫁得出去!我才不要嫁呢!紫笛赖皮狗一样的抱住墨衣:我就一辈子陪在姐姐身边!谁也不嫁,嘻嘻!李仙惠笑道:那你姐姐要是嫁人了怎么办呢?那我也不管!紫笛像条小狗一样,头在墨衣身上蹭来蹭去:姐姐嫁到哪里,我也跟着去!墨衣一脸怜爱的笑意轻搂着紫笛:真是受不了你……好了快别闹了,成什么体统。
秦霄看着这对姐妹,不由得打从心底里泛起一阵笑意:多好的一对儿双胞胎呀!要是将她们生生的拆开来,还真是挺残忍地。
幸好当时没强扭着让紫笛嫁给李重俊呢。
也幸好李重俊够给我面子,没有硬来。
墨衣不同于李仙惠与上官婉儿,是一个感情很深沉很内敛的人。
虽然我知道她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可是谁又能摸得清她真实的内心世界呢?晚饭过后,秦霄终于有机会坐下来亲自打一阵麻将了。
没想到,他这个大‘宗师’,居然也不是李仙惠和墨衣的对手。
和紫笛一起输了个一塌糊涂。
不由得时时大喊‘手气与技术无关’。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
晚上的温暖被窝里,秦霄和李仙惠爱意缠绵欲焰高炽,大冷的天。
两人身上都折腾得大汗淋漓。
李仙惠缩在被袄里趴在秦霄胸前,双眼如同清水玲珑的看着他,轻轻拨弄着秦霄下巴上的青胡茬儿,低声说道:老公,是不是在朝廷里遇到什么大事了?秦霄的手抚着李仙惠裸露的光缎般脊背,轻声说道:没有呀。
怎么了?又睁眼说瞎话。
李仙惠轻轻的拽了一下秦霄的耳朵,假愠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要拿出来一起分享。
不能自己闷在心里。
秦霄怜惜的笑了笑:其实不关我什么事。
只是现在朝堂上,有点儿乱。
所以,我就寻思着是不是以退为进,先离开长安的好。
这些天在洛阳祭拜武皇,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宰相姚崇被贬,然后又有两个奸险小人被提拔了起来当了宰相。
秦霄还是将韦后面首与自己被人告刁状的事隐瞒了下来,免得李仙惠听了忧郁担心。
就这事儿呀?不会吧。
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李仙惠轻轻的嘟着嘴: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蒙生退意地。
不过也算了,反正呢,我现在只是一个居家的妇人,管不了太多你朝堂上的事儿。
只是呢,不管你决定留在长安,还是回江南,我都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如果那些奸险小人要打压你,我就跑去见父皇和母后,让他们帮你出气儿!呵呵,真是好老婆。
不过,我若是打架打不过人了打老婆帮忙,肯定会被人笑话。
秦霄在李仙惠丰满翘挺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惊得她一尖叫一声,然后坏坏地笑道:所以呢,我是不会让你替我出头的。
不过,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回去当公主,我也不拦着你。
我开玩笑呢,你生气啦?李仙惠摇头秦霄的脑袋:别生气生气,我说着玩的呢!没有呢!秦霄一把搂住李仙惠: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早朝呢。
而且,我还准备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谁呀?你姑姑。
太平公主。
第二天的早朝上,秦霄看着排在前列的宗楚客和纪处讷那两个鸟人,就心里好一阵不痛快。
长还是都长得像模像样,但那副小人得志谄媚奴颜的嘴脸,着实讨人嫌。
张柬之和袁恕已等人也相对的沉默了许多,一直就是在武三思和宗楚客你一唱我一合的在朝堂上出风头,歌颂皇帝大仁大孝,粉饰太平假装强大。
秦霄闷头着不再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屁话,好不容易挨到了散朝,忙不迭的逃了出来。
然后去了一遍北衙,将羽林卫、千骑和东宫六率的将军都召集了来,交待了一下朝廷放假期间的一些琐事,便让他们各自散了。
他自己也不愿意再呆在北衙,骑上马就带着特种营的将士出了玄武门。
走在干冷的朱雀大道上,好不容易盼到一次放假的秦霄,终于感受到一点点的放松和惬意。
就跟当初上学时一样,放个假,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想着明天起早床了,打头心眼里放松下来。
寻思了一阵,自己的事儿,还得去找太平公主说说。
要见太平公主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上李隆基——他跟太平公主的关系可是密切得紧,平日里感情也很不错。
主意已定,秦霄便来到了十王宅楚王府,找到了李隆基。
李隆基的日子过得好不悠闲,大冷的天,居然独自一人在后院凉亭里抚琴。
一场大雪过后,足球场上的草皮已经全部冻死,只剩一些残余的草根。
冷风掠过,一阵干硬的轻沙扬起,显得苍凉而萧瑟。
秦霄缓步走在回廊上,慢慢朝凉亭走去。
远远听到那琴声,虽然轻扬飘逸,却透出一股淡淡的沉闷与压抑。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身上背负了极重的担子,奋力向前却感觉力不从心。
秦霄走到李隆基身边,在他身后静静的负手而立,听他旁若无人极为投入的弹着琴。
那是一面形式古朴的古筝,深棕色的琴身,有一部份还有烧过的痕迹。
秦霄不由得惊疑的低声道:焦尾琴?李隆基双目微闭,下指如飞,琴调由低扬转作高亢,口中说道:焦琴取于良才,良才出于烈焰。
秦霄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淡然的笑意:焦尾琴的寓意,向来就是比喻良才不受重用,或是历尽磨难曲折。
看来李隆基此刻,心情正郁闷着。
三国时期,蔡邕听从火堆里听到这块良木被烧的声音!知道它是难得的好材料,于是将它抢救出来,作出这样一面流传千古的绝音好琴。
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到了李隆基手上。
李隆基素来喜好并且精钻于音律,想来这面焦尾琴应该是费了很大功夫才弄到手。
李隆基弹到高潮之处,十指飞扬身躯急震,用情极深的长吁一口气,曲调嘎然而止,耳边余音袅袅。
李隆基转过头来,冲着秦宵微微笑了笑:大哥识得此曲么?秦霄摇了摇头:我只听出了其中的寓意。
不过对于曲目,却是知识贫乏得紧,跟你这种王室出身的人没法儿比。
李隆基低哼一声:又在装逼——这首曲子,名叫《懊恼曲》南朝的齐明帝,请古琴高手王促雄所作,我前不久才将这古琴和曲谱弄到手。
这不,在这里练习一下。
秦霄在李隆基的身边坐了下去:阿瞒,你也别跟我打幌子了。
你心里,也感觉挺压抑,有些心事吧?李隆基漠然的笑了笑:也只能闷在自己心里烦恼了,对一切都于事无补。
对了,大哥来找我有事么?秦霄坐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勾响了一下琴弦:我想你带我,去见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