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穆尔拨开杂草,沿着小径走到那个废弃的村庄,他望了望灰蓝的天空和闪烁的启明星,天并不算冷,但穆尔仍然觉得手心潮湿,身上凉飕飕的,些微莫名的刺骨寒意让他打了个冷颤。
这是个如同死国的地方,原先的住民早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只留下残缺顷颓的废屋,青藤与苔藓将废墟化成大自然的一部分,靠近海的地方,能看到一座破旧的小码头,码头上的木头都烂光了,但水泥和砖头筑成的基座还算牢固。
不远处海滩上,能隐约看出小船淹没在沙土中的残骸,很多年以前,这儿大概是个渣场。
穆尔是个好水手,他熟悉黄金湾沿岸所有的航道,但从未在船上经过或者眺望过这里,说明这个村庄远离标准航道,大概潜伏在某个不知名的半弧海湾后面。
他朝老板请了一个月假,如同寻找海盗宝藏的冒险家,靠着传言中模糊的线索,找到了这里。
码头边上有个精致的邮箱,完全由厚铁皮打造而成,邮箱上画着一只紫色的乌鸦。
他将请帮助我的字条投入邮箱,并留下地址。
穆尔在离这里四十里的小镇旅馆暂且住下,三天后的黄昏,他晚餐回来,发现房间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信。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明天凌晨五点,来码头。
落款没有署名,只有一枚乌鸦的印章。
出于好奇,穆尔特意朝旅馆老板打听过小村子的事情,老板想了想,回答,哦,那里曾经是个渣场,很多年前春季的鱼汛再也不经过附近,渔场就荒废了。
有人住在那儿吗?偶尔会有流浪汉在那里落脚,但村子不靠近大路。
又没有任何生活设施,完全无法生活。
那么,你听说过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在村子么?老板忙着招呼客人,半响后扭过头回答,奇怪的人?哦好伙计,那里只有杂草,估计连老鼠都没。
不过有个本镇居民接口说,临街面包铺老板的儿子。
不是说,有天在村子附近的海边,见到过一条船吗?船?很漂亮的游艇,可不是那种几块木头地渔船。
那小子是个捣蛋鬼,他的话没个准。
旅馆老板哈哈大笑。
穆尔回想着,他没有表,不过水手能依靠星星来判断时间,启明星告诉他现在估摸快到五点了,但极目远望,四周以及海上。
一个影子也没有。
莫非是个恶作剧?穆尔想。
但又有什么人知道,他的目的和送出去的那封求助信呢。
淡淡的雾覆盖在海面上,穆尔踩灭烟头。
又紧张地摸出一支卷烟,他低着头,哆嗦着在帆布裤子上划燃火柴,海风让火怎么也点不着,正当他准备去找个避风的地方时,右侧的海上,雾气中,出现了一团移动地影子。
人总是对神秘的事物感到畏惧,瞬间,穆尔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未知的恐惧让他想起了老水手经常提起的,深海中的巨兽、幽灵船。
他觉得双脚仿佛变成了盐柱,挪不开一步。
几秒种后,穆尔才喘过气来,这里是陆地,真的是怪物,我转身就能跑。
他安慰自己。
影子又靠近了几分,轮廓逐渐在雾中清晰起来,那是一条小型双栊快速帆船。
船甲被漆成黑色。
水手的好视力,让穆尔看到,船首像是只展翅的,踩在一杆天平上的乌鸦。
帆船优雅地在码头停下,随后一条软梯从甲板上抛下,请上来。
船上地人说,清脆地声音表明对方是位妙龄女性。
乌鸦是个女人?穆尔迟疑,他尚未从神秘的氛围里摆脱,不由又想到传说里,诱惑水手,然后连皮带肉吃掉的海妖。
最后,报复地心理占了上风,穆尔咬牙,脱掉鞋子,卷起裤脚,淌过没膝的海水,从软梯爬上了船。
多漂亮的船,穆尔赞叹着,恐惧已经被好奇所代替,水手的血液在他的脉搏中沸腾,那流线型的船身,洁白的三角帆布,涂满拍油,色泽温润的甲板。
这样的小船,不用费力就能一个人使舵,速度就像风一般,半小时就能开出四十海里。
他想。
甲板上放着一条黑色的布巾,将他戴上。
女声命令道,等穆尔依照吩咐执行,一只柔软地手牵住他,绕过过道,来到了船掩里。
请坐吧,朋友。
这又是个低沉的男声,纯正的拜伦语,咬字清晰。
穆尔伸手摸了摸,旁边就有张椅子。
您就是乌鸦先生?可以这么说,乌鸦,是冥界的引路人,是告死者,是复仇之神的眼睛。
男人继续说道,说说你的遭遇。
我乐意倾听。
大概半小时,穆尔说出了不公,瞧,这就是女人,水性扬花,前一刻,还忠诚地爱着你,后一刻,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那你想怎么办?报复!我得洗刷侮辱!水手激动起来,我的莎丽就算了,毕竟我爱过她,但那个男人,一定得给他好看。
复仇有许多种,有炼狱的审判,有恶神地戏耍。
我想让他死!噢,我的朋友,他抢了你的爱人,但还算不上死罪。
罪与罚,必须公正。
穆尔低着头,喘息着,良久才平静,那按水手不成文的传统来办!海洋上,可是有属于自己的律法。
男人似乎在思考,然后回答,很好,我答应你。
这保证让穆尔如释重负,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可……阁下,我是个穷水手,拿不出任何报酬。
朋友,我的报酬,你付得起。
男人轻轻回答,友谊,我需要你的友谊,如果有一天。
一个拿着紫乌鸦印你很奇怪。
劳薇塔望着正在驾船的福兰,说道,没钱的事,你也愿意干。
而且来者不拒,不久前,你就帮了位金融家取得证据。
还有救了一个黑帮头子的儿子。
钱我已经很多了。
福兰说,只要够用就成。
光分红,劳薇塔的私人帐户里就有几十万恺撒,头分得更多,对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笔能维持两代人开销地巨款。
但你也应该做点正事,克瑞根拿着钱,可是在黄金海湾召集了不少人,他不想回西部了,准备在海湾地区。
重建自己的帮派。
劳薇塔说。
迟早他会来当头。
做个黑帮老大?福兰说,在完成某件事之后,我会离开黄金湾。
头他来当也不错,至少现在,我和克瑞根有共同的目标。
你是说伊戈·安德希?不除掉他,克瑞根不会安心,而我,正好要找那个杂碎,讨回点东西。
道上都在说,安德希大佬在内乱中失利,但不知道目前躲在哪里。
劳薇塔建议,要不要和内乱的那一方联手。
不需要。
福兰说。
迟早,我自己会把他找出来。
安德希对他做过什么,福兰要一一偿还给他。
但福兰很有些疑虑,安德希的靠山金雀花,没有做出任何扶助的反应,这似乎说明,内乱的人,也与那个家族有联系。
或者,这根本是金雀花对地下世界的洗牌。
无论哪方获胜,都没关系。
否则安德希根深蒂固地势力,没这么倒台。
在他开始向金雀花复仇时,内乱的那方,就会是他的敌人。
你现在有钱了,该离开这些充满邪恶的勾当了,买栋房子,或者开家店铺,干什么都好。
福兰对劳薇塔说。
这话你已经说过几次了,我爱目前的生活。
劳薇塔轻笑,她望着福兰的背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姑娘想,帮派的根基是你建立起来的,我发誓,它只属于你,只握在你的掌心。
如果克瑞根想玩花样……小城的胖子富翁,最近很烦恼。
在床上,他越来越心有余而力不足。
每次看到新弄到手地俏妞**着身体,想笑又忍着来安慰他地表情,胖子就觉得男人的自尊被剥夺了。
他望着疲软的东东,气急败坏地暗骂,没用地东西,真想把你割掉。
胖子吃过不少药,甚至还拜托过掌握神力的主教,但依旧软趴趴没有起色。
最近他收到了风声,本城刚来了位大学医学院的教授,正在做某个研究,能让男人在六十岁时,还能保持年轻人的雄风。
这个年头,外科医生在世俗观点中,如同巫师般神秘恐惧的职业。
他们解剂尸体,描绘各种各样的解剂图。
因为的确颇有疗效,教会勉强认可了外科术的存在。
一个早晨,胖子避开旁人的耳目,偷偷找到了那位教授,教授戴着厚重的眼镜,大胡子,正住在一家公寓地四楼。
满屋子都是书,几张桌子上,摆着大量玻璃实验器材,几瓶盛满防腐药剂的大瓶子里,装着公牛、马等等动物的**,那硕壮狰狞的尺寸,让胖子感到深深的自卑。
整间房,飘扬着消毒药水的呛鼻气味。
我已经发明出一种移植动物器官到人体的方法,完美的方法。
教授说。
房间里神气的气氛,让可信度上升了不少。
那手术有可能失败吗?不,百分之百成功。
教授严肃地说,我是在研究如何移植心脏等更重要地器官,但目前经费不够,所以只能靠这个来筹集款项,让实验继续进行下去。
多少钱?十五万恺撒。
但,我还是很害怕,万一有个闪知…科学是容不得任何虚假的,这都是由几百几千例数据证实过。
教授说,我不会让自己的名誉蒙羞。
胖子想着移植后自己能展现出的雄伟,要是我也有这么大的东东,不用靠钱,就有女人投怀送抱。
一份合约,你必须保证能成功。
胖子下了决心,而且,我会让几位朋友在场。
如果失败,你就得去监狱关上二十年。
没问题。
教授爽快地答应了,他立下合同:本手术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否则我愿意付上完全责任,甘受二十年刑罚。
合同上还详细列出了手术的各个步骤。
最后教授询问,你是想移植马的,还是牛的?我会略做整形,在不失尺寸地情况下。
让它更符合人类的形状。
马,最强壮的马!胖子喘气。
手术在三天后进行,胖子带来了他信任的几位朋友,确认无误。
他这才安心下来。
在消毒与麻醉后,胖子被送入了改造过后的手术室。
朋友们好奇地等待着,议论纷纷,本以为手术会持续很久,但不到一刻钟,教授就一边脱着满是血液的手套,一边走出来。
手术第一阶段宗成了。
他富布。
然后把某个黑黑的小小的带血东东。
扔到了垃圾桶。
你们可以把他抬走了。
教授说。
不是要移植马地……朋友们大惊。
喔,实验还需要进一步研究,等些时日。
研究成功了,手术继续进行。
醒过来的胖子痛不欲生,他立即把教授送上法庭,这场奇案在城里引起了轰动。
教会也派专员到场,谴责这亵渎的研究。
主教还说,如果判处了教授有罪,他将申请,把犯人转进宗教审判所。
教授的律师拿着合约说,诸位请仔细看,我的当事人。
并没有违背任何约定。
他念到,手术步骤如下:先割下实验者的器官,然后安上指定动物的器官,再然后……但被告并没有完成手术。
检控官说。
噢,尊敬的阁下,合约上没有说明,第一步骤和第二步骤,必须连续进行。
律师说,手术只做了一半。
法庭不能靠猜刻,就咬定手术以后的步骤肯定会失败。
那什么时候继续?律师笑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十年后,谁知道呢,合约里又没规定。
庭审从早上持续到傍晚,控方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还没发生的事情。
只要手术不继续下去,最后失败,我就不能判罪,但什么时候继续,又由他们说了算。
检控官想,他承认了这陷阱够卑鄙,但很有效。
法官判决道,原告败诉,被告并没有违背合同,手术是由原告承认实施地。
本庭认为,原告属于自愿被阉割。
走出法庭,教授想,这下可还了人情。
他曾经为了某件麻烦,请求过乌鸦地帮助。
现在,他接到了那个神秘人物的信,在他的指示下,完成了这场骗局。
反正医学教授,本来在世人眼中,就是疯狂地职业。
这件事并不会影响他在大学里的地位。
没人看到,法庭外的转角处,穆尔靠在墙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这泪水,是复仇后的喜悦,还是因爱人不忠的痛楚。
按水手的规矩,勾引别人的妻子,就得被阉掉!乌鸦,我欠你的。
穆尔擦着泪珠,喃喃说,就算连你的脸都没见过,我依然视你为带来重生的恩人,威严地教父。
伊戈·安德希在劣血战争中失利了。
维托吼道,他现在不足为惧,通知弟兄们,翻地三尺也把他找出来。
我们和那位大佬毫无瓜葛。
有人不解。
我欠某个人一个人情。
维托说,他看着手中的信,那只紫乌鸦仿佛凝视着自己,虽然落井下石不够地道,但为了能偿还掉人情,也只好委屈那位前大佬了。
他故意把前字咬得很重。
维托是通过费都一间旧宅门前的邮箱,联络到乌鸦的。
他出于谨慎与好奇,在事后打探过这个神秘人物的行踪,没有结果,仿佛世间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对了,多派几个人手去修道院,我不想儿子有任何闪失。
维托吩咐,他敲着桌子,又把思绪转了回来,宛若阴间的鬼怪。
他对那位乌鸦评价道。
这是笔大买卖,我估计有百分之十五的利润。
私人俱乐部里,哈维兴奋地喊着。
聚集在他周围的,都是身缠万贯的富翁。
的确利润丰厚,但拿出来的款子也很大。
一位投资家说,我愿意入一股,是你挑的头,你会拿出多少。
三成股,大家都知道我先前的损失,事情总算解决了,那小子去了监狱。
哈维解释,否则我能占五成。
大家忘了个问题,走私贩子,他们那些逃税的便宜货,会捣乱我们的市场。
有人提出异意,我听说葡荷有一大批同类型的货物被买走,却查不出入境记录。
那群该死的走私客,这竞争是不公平的。
富翁们立即诅咒起来。
当局的确对禁止走私不够得力。
哈维义愤填膺,诸位,我们依靠正当的渠道,正当的纳税,到头前,眼瞧有笔赚大钱的买卖,却因为走私而无法实现。
我提议,联合起来朝当局施压,至少不能让那批走私货流入拜伦。
在座的或多或少与走私客有点联系,谁都有运用走私渠道牟利的前科,但这关头,可不能因为与犯罪份子那点廉价的友谊,就让自个看到肥肉却不能吃。
没问题,我马上起草一份抗议书,大家都来签名。
一位银行家说。
看着沸腾的人群,哈维松了口气,他摸摸内兜里的信,那是乌鸦的请求,他拜托自己,让当局至少在两个月内,对走私贩子的销赃窝点,来次扫荡。
我还了你的情,以后可别来找我了。
哈维想。
他可不愿与充满罪犯气息的神秘人,再有过多的关联。
无声无息间,黄金角海湾酝酿着一场风暴,所有被名叫乌鸦的神秘人帮助过的人,都接到了某种请求。
他们也许是诚心诚意地想偿还恩情,也许是想还债后摆脱掉他的影子,总之,他们都行动了起来。
那些看似没意义的请求,只有乌鸦本人才知道,都是指向了一个目标:伊戈·安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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