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垂了头沉思了一会儿，把父亲的名字念了三四遍，父亲只是微笑地看着先生。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眼睛张得大大的，徐徐地说：亚尔培脱・勃谛尼？技师勃谛尼的儿子？曾经住在配寨・代拉・孔沙拉泰，是吗？是的。
父亲说着伸出手去。
原来这样！真对不起！老人跨近一步抱住父亲，那白发正垂在父亲的头发上。
父亲把自己的脸颊贴住了先生的脖子。
请跟我到这边来！老人说着移步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不久，我们走到小屋前面的一个花园里。
老人开了自己的房门，引我们进去。
四壁粉刷得雪白，房间的一角摆着小床，另一角排着桌子和书架，四张椅子。
墙上挂着旧地图。
室中充满苹果的香气。
勃谛尼！先生注视着反射着日光的地板说，啊！我还记得呢！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
你在一年级的时候坐在窗口左侧的位置上。
慢点！是了，是了！你那卷曲的头发跟现在没什么区别！老师又追忆了一会儿说：你曾是个活泼的孩子，非常活泼。
不是吗？在二年级那一年，曾患过喉痛病，回到学校来的时候非常消瘦，裹着围巾。
到现在已经四十年了，居然还没忘记我，真难得！旧学生来访我的很多，其中有做了上校的，做牧师的也有好几个，此外，还有许多已经成了绅士。
先生问了父亲的职业，又说：我真快活！谢谢你！近来已经不大有人来访问我了，你恐怕是最后一个了！哪里！您还健康呢！请不要说这样的话！父亲说。
不，不！你看！手这样抖呢！这是很不好的。
三年前患了这毛病，那时还在学校就职，最初也不注意，总以为一会儿就会痊愈的，不料竟渐渐重起来，终于字都不能写了。
啊！那一天，我从做教师以来第一次把墨水落在学生的笔记簿上的那一天，真是裂胸似的难过啊！虽然这样，总还暂时支持着。
后来真的尽了力，在做教师的第六十年，和我的学校、我的学生、我的事业分别了，真难过啊！最后上课的那天，学生一直送我到了家里，还恋恋不舍。
我悲哀至极，以为我的生涯从此完了！停了一下，先生继续说道：不幸，妻在前一年亡故，剩一个独子，不久也跟着死了，现在只有两个做农夫的孙子。
我靠了些许的养老金，终日不做事情。
日子长长的，好像竟等不到夜！我现在的工作，每天只是重读以前学校里的书，或是翻读日记，或是阅读别人送给我的书。
在这里呢。
说着指了指书架，这是我的记录，我的全部生涯都在里面。
除此以外，我没有什么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了！说到这里，老师突然带着快乐的调子说：是的！吓了你一跳吧！勃谛尼！说着走到书桌旁把那长抽屉打开。
其中有许多纸束，都用细细的绳缚着。
上面一一记着年月。
翻了好一会儿，取了一束打开，翻出一张黄色的纸来，递给父亲。
这是四十年前父亲的成绩。
纸的顶上，记着听写，1838年4月3日，亚尔培脱・勃谛尼等字样。
父亲带笑读着这写着小孩笔迹的纸片，眼中浮出泪来。
我站起来问是什么，父亲一手抱住了我说：你看这纸！这是你祖母给我修改过的。
你祖母常替我这样修改，最后一行全是你祖母给我写的。
我疲劳了睡着在那里的时候，你祖母仿了我的笔迹替我写的。
父亲说了在纸上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