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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少年王”(1)

2025-03-30 18:26:23

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

那时候大家偷集体的东西,不叫偷,叫拿。

无论大人小孩都养成了顺手牵羊的好习惯,拿的东西五花八门,大到成捆的干蔗,成袋的棉花,小到一只山芋,一条萝卜,一根茨菇,一粒蚕豆,甚至一把稻草,吃的烧的穿的用的,无所不包。

小孩子放忙假拾麦穗,放暑假拾稻谷,名为拾掉在地上的,实际上也常趁生产队干部不注意偷几把。

人们好像穷疯了,好像不拿点就难受!当然,集体财产如果少得多了,损失大了,生产队干部就会组织群众挨门逐户地搜家。

而搜家的结果,谁都不是干净身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拿集体东西的嫌疑。

法不治众,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萍自然也不缺少这种顺手牵羊拿集体东西的经历。

萍记事最早一次,是拿生产队的西瓜。

那次偷西瓜的经历让全家人虚惊一场。

那年萍至多四五岁,趁奶奶不注意,一个人悄悄钻进看瓜棚,看瓜人正午睡,先是独吞了看瓜人锅里的葱油煎饼,然后滚走最大的西瓜,一个人躲到远远的。

奶奶到处找不到,十分着急。

原来,萍抱着大西瓜坐在树荫下,夏天的热风吹得他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直到太阳下山都没能醒来。

偷瓜是萍童年、少年时期美好回忆之一。

下面就曝曝光,来个大起底,不怕丢丑!上世纪七十年代,物质虽然贫乏,生活虽然艰苦,但穷日子也有穷开心。

没有人不希望快乐的。

寻找快乐几乎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特别是对一群无忧无虑,不知烦恼为何物,十来岁的孩子,只要他们想,只要他们愿意总能找到快乐。

那时候的生活节奏不像现在这样快,一切都是慢悠悠的。

萍他们那一代不像现在的独生子女——没有活动自由,没有活动空间,没有活动时间,没有玩耍的伙伴。

学习更不紧张。

暑假就是他们的天堂,萍就从来没完成过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

更不会感到孤独。

暑假里他们每天都有丰富的活动,白天泡在河里,孩子多,扎猛子,打水仗,一泡就是一天。

总之,他们没有任何束缚,父母也不管,充分享受着暑假的快乐时光。

有时白天太热,他们就昼伏夜出,像猫一样行动。

鸟无头不飞。

他们一大帮,十几个人,也有个头。

头叫王。

王比他们大一二岁。

王很聪明。

除了读书不用心,其他学什么都精。

王尤其酷爱美术,画什么像什么,极具艺术天赋。

但王的出生不好,爷爷是大地主。

当然萍他们谁也没见过大地主什么样,因为王的爷爷是个花花公子,大烟鬼,解放前就自绝于人民。

王后来涉足广告业,现在是广告公司和家装公司的老总。

而在当年,王是他们大队家境最差的。

除了家庭成份最高,他爸爸又是一个老烂腿,瘸且弯,常年流淌着浓血。

虽然正值壮年,却眼巴巴在家歇着,不能参加生产队劳动。

王大哥的老婆是用王的姐姐换的亲,那时候在农村,换亲是正常现象。

王二哥至今二十七八岁,还是光棍一条。

不提也罢,提起来,王二哥还有一段伤心的爱情故事。

几年前曾和一个女孩私奔出去一段时间,可是俩人一回来就被女方将女孩带走。

如果要怪,一怪女孩立场不坚定,二怪王家成份太高,家境太穷。

王的老烂腿父亲恨王不好好念书,专学旁门左道(歪门邪道)。

发起飙来,常常把王的画笔、画纸、颜料,统统往河里扔。

可是王又是幸运的,有一个极其宠爱自己的妈妈。

这个女人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常常有意无意给老儿子一些零化钱,王全用它买绘画的纸、笔、墨、颜料。

那时农村孩子没有零化钱。

王令人羡慕。

他的哥哥连老婆都讨不起,他却有零化钱!所以,王有今天,不能不归功于他的老妈。

一个相信自己儿子的女人,成就了儿子。

父亲发飙时,王不哭也不闹,但只要一有钱,就会买回一大推纸、笔、墨、颜料。

还是说偷瓜的事。

王做事不但有章法,而且沉着、冷静、胆大。

先说一件偷香瓜的事。

香瓜的主人是个女人,没有知道她的真名,因为她的香瓜种的好,浑名大家都叫她香瓜。

香瓜儿女多,日子过得紧巴艰难。

她种在自留地上的香瓜,是要拿到集市上去买钱,贴补家用的。

香瓜不是本地人,是个北方侉子,生得又高又大,嗓门比男人粗,乍看上去有点让人胆怯。

虽然她长的香瓜据说最甜最脆,但没人动她香瓜的心思,没人敢惹香瓜。

可是王不信这个邪。

偏偏要老虎头上拍苍蝇。

说,什么时候弄几个香瓜的香瓜尝尝!王是他们的王。

王金口玉言,说的话俨如圣旨。

好!好!他们欢呼雀跃。

家乡有句话叫少年盲目,特别是少年男孩,骨地里都好冒险,都喜欢寻找刺激。

要不然怎么会有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成语?他们跃跃欲试,期待这一天。

在一个无星无月、暴风雨欲来前、闷热的夜晚,他们在邻村看完露天电影,十几个男孩悄悄潜伏到香瓜地。

香瓜家灯还没熄。

王说,我到他们家窗前看看动静,你们准备搭手。

王从来不亲自动手。

王是天生的组织者、领导者、指挥者。

王接着重复交待一遍事先制定的行动暗号,老规矩,我举右手,你们正式下手;我举左手,你们立即全部趴下,不许动。

我撤,你们才许撤!十几个黑影鱼贯而入,迅速钻进香瓜地。

就在他们准备下手的时候,香瓜家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来。

王左手一挥,大家立即卧倒。

这人向门外跨出几步,右手拉出家伙,哗啦啦撒了泡尿,左手揉了揉睡眼,转身进门,关门。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香瓜的男人出来撒尿。

虚惊一场。

王右手一挥,大家立马跃起来,搭手,随后撤退。

他们来到一处没有人家居住、空旷的大河边,正分享战果,天公不作美,一阵雷鸣电闪,很快下起大暴雨来。

香瓜家的香瓜果然味道不同寻常,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慢慢细细品尝,一阵狼吞虎咽般大嚼特嚼,肚皮很快比香瓜家的香瓜还圆。

吃不掉的香瓜谁也不能带回家,只能往大河扔,喂鱼。

谁也不敢带回家,那是找骂找抽,没事找事!虽然可惜,但是为保密,只能如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这次行动不知是谁口风不严,漏了嘴。

偷香瓜的事情,很快就败露了。

而且,香瓜知道是王带的头。

王是主谋,其余从犯。

冤有头,债有主。

擒贼先擒王。

香瓜气势汹汹冲到王家,指着他爸爸的老烂腿一顿羞辱加泼骂。

气急败坏的老烂腿,恨铁不成钢,一瘸一拐揪住儿子暴打后还不解恨,再一次把王心爱的画笔、画纸、颜料,统统扔到河里。

王从此净盆洗手、洗心革面,再也没有当少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