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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有旦夕之祸福

2025-03-30 18:26:23

偷过生产队的秧花草喂猪。

秧花草,春天开黄色小草,又叫黄花草。

生产队主要用它造肥,代替化肥,称绿肥,那时化肥很紧张,要计划。

或用它来喂猪牛羊等牲口,人也可食用。

现在萍家乡的早晚特色小菜就是用它作原料制成的。

名为拾猪草,实际上是到邻近生产队大田里去揪,揪回来人吃猪也吃,萍的家地处三县交界,邻队实际上也是邻县。

小孩子揪秧花草这种事,生产队干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懒得计较。

有时揪的孩子多了,实在不像话,看不过去,就吆喝几声。

家家都有孩子,日子都紧巴巴的,谁也不比谁好过,差不多少。

但是邻队有个叫二队长的,却非常厉害。

二队长既不是队长,又不是副队长,也是普遍社员,但比队长还狠。

二队长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光棍,身材魁梧,脸黑得像戏里的包公。

孩子们没有一个不怕他。

别的大人不过是吓唬吓唬而已,并不真追。

二队长不一样,二队长真刀实枪。

不仅真追,而且逮住他们后还要把他们的草篮子踩扁!二队长其实有点缺心眼,背后人们都叫他二愣子。

后来二队长也真的做了名符其实的生产队长,不过没做过到一个月就下台了。

也算过了把瘾。

那年头,生产队一年换几个队长属正常现象。

萍后来还偷过生产队的桑叶喂蚕。

不一而叙。

还偷过两次书。

子曰:窃书不为偷。

暂且不表。

萍身材瘦小,原来有先天性心脏病。

萍可能先天不足,刚生下三天就染上肺炎,差点死掉。

萍不喜欢夏天。

小时候,几乎每年夏天都要病几场,奶奶称之为疰夏。

萍是四房合一的独苗。

从小娇生惯养。

奶奶对他极尽宠爱,真所谓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上怕飞掉。

萍一嘴的坏牙就是最好的证明——小时候糖吃多了,一点点大就把牙蛀掉。

奶奶喂他吃,带他睡,走亲戚也都带着他。

萍自然也跟奶奶非常亲,萍对***依赖要远远超过对妈妈的感情。

每当奶奶和妈妈为家务事发生纠纷,以及后来分家为家产发生纠纷的时候,萍的内心都很矛盾,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特别有时候当奶奶伤心地嚎啕大哭,萍的感情砝码往往会滑向奶奶这一边。

而且妈妈比较强势,一向都是胜利者,而年迈的奶奶往往都以失败告终。

同情弱者也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有一次萍受了二队长惊吓,无缘无故发烧了好几天,因为没上医院看,也没引起大人注意,以为受了惊吓,过几天就会没事。

所以家人一直不知道萍有先天性心脏病。

在萍十三岁之前没有一个人知道。

发现萍有先天性心脏病,有点偶然,还是缘于惊吓。

这一次惊吓更严重。

那是萍在秧田里张丫子时发生的。

时间在小学四年级暑假里。

先要解释一下什么叫丫子?张丫子又是怎么回事?丫子是一种捕捉黄鳝的工具。

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会萍用这种工具捕捉黄鳝。

丫子是用竹篾编制成的,以蚯蚓为饵,天黑之前把它张在水沟或秧田里,夜里黄鳝出洞活动,便会钻进丫子,觅食悬挂在丫子内篾片上的蚯蚓。

如果夜里下雷阵雨(越大越好),第二天清晨收丫子,一张丫子里面常常会倒出来不止一条黄鳝。

黄鳝丝炒韭菜,是萍最喜欢的一道菜,萍很小的时候就会做。

万事开头难,第一次划黄鳝丝的经历很可笑。

那时候萍父母已经与爷爷奶奶分家,萍的好日子从此也过到头。

父母上工,萍是长子,萍几乎承担所有家务,包括喂鸡喂猪。

萍七岁就为全家做饭做菜。

萍要做黄鳝丝炒韭菜,就先要把活的黄鳝用水煮熟,划成丝。

萍开始煮黄鳝。

萍指挥比自己小三岁的大妹玲把一锅开水烧开,端起半盆黄鳝哗啦倒进开水里,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半盆黄鳝被沸腾的开水一激,昂首挺胸,争先恐后跃出开水锅,锅台上,灶前灶后到处流窜。

萍措手不及,连忙拿起锅盖,双手紧紧去压去扣,总算压住扣住几只,没能逃跑的黄鳝在开水锅里拍腾了几下,很快没动静了。

但大多数黄鳝都逃窜出去了,萍把逃逸的黄鳝找回,把锅盖张开黄鳝头那么点儿大的小缝,重新把黄鳝一条一条头朝下,尾朝上投进水深火热的锅中,嘴里恨恨地说,该死的东西!事后萍说给爷爷听,爷爷笑道,黄鳝要随冷水下锅煮。

前几年,萍在一篇讲环境如何改变人的文章里读到一则水煮青蛙的智慧小故事,心想,这个道理自己七岁就亲身试验过。

虽然如此,萍还是忍不住裂开嘴要笑,因为萍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当初开水煮黄鳝的狼狈相。

扯远了。

还是说张丫子的事。

那天傍晚,萍在秧田里张丫子被大队吴书记逮住了。

吴书记很牛。

红卫兵出生,造反派头目。

吴书记年轻有为,是他们公社村支书中重点培养对象。

吴书记虽不是凶神恶煞,但孔武有力。

盛怒之下,吴书记气汹汹地把萍的丫子一个个踩碎,然后拉着萍去找萍的爸妈算帐,要他们家赔偿损坏的秧苗!这太恐怖了!萍他们之前所有的不轨行为都是集体行为,而这一次只有萍一个人面对。

这一切实在让萍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

萍吓坏了,脸色雪白。

萍又吓出病来。

发高烧,说胡话,两眼发直人发呆。

萍被送到乡卫生院,一位年轻医生用听筒听了听萍的心跳,随后便下鉴定,这孩子有心脏病。

爸妈不敢想信,央求在供销社上班的大舅带外甥去大医院检查。

大舅借出差开会之便,在这年秋后带萍去扬州市苏北人民医院做了一次心电图检查。

大医院心电图的检查结果证实了乡卫生院医生的判断,确认了萍有心脏病的事实。

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对萍的爸妈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凡事无巧不成书。

对河蔡家生产队蔡队长家儿子就死于先天性心脏病。

那是一个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比萍大七八岁,死的时候只有十六七岁。

蔡队长就这么一个独子,儿子死的时候,蔡队长夫妻俩个哭得死去活来!萍虽然跟蔡队长家儿子不熟,但小时候在河边洗澡蔡队长家儿子曾经救过他。

那时候萍还没有学会游水,在水边玩,不小心掉进深水里,是蔡队长家的儿子游过来把他托出深水,救了他。

这件事萍没有和人说过,蔡队长家儿子好像也从来没跟谁提过。

俗话说,好人不长久,坏人活千年。

后来蔡队长家儿子就死了。

所以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萍只能把这份感激永远埋藏在心底。

所以,萍对自己有这种病并不感到十分害怕。

甚至觉得自己和蔡队长家儿子,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

可是蔡队长家儿子的死却让萍的爸妈更加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