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庆了五十,汤成仕感到十分高兴。
当晚,尽管她已相当劳累,但仍把王灵、高红星等人,叫到家里,闷了几小时鸡。
闷鸡中,高红星不知怎么谈到了钓鱼。
他谈起在五一长假中,曾到乡下钓鱼,不但钓到了鱼,而且还得到了一些外快:鱼塘主人,把专门喂粮食供自己食用的鸡鸭,捉来送给了他。
他和全家一起好好地享用了几天,其味道与市上销售的饲料鸡鸭相比,简直没可比性,他都只有在农村当知青时,才如此享受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汤成仕听得清口水长流,不停地往痰盂里吐去。
杨豺、王灵先后问她,是否不舒服。
汤成仕摇了摇头:如把这原因说了,必定让他们笑掉大牙。
明天开始,自己也要多多钓鱼,愿者上钩,钓到各种外快,让自己在名利竞赛中战胜杨豺。
鱼还没开钓,汤成仕对一件寿礼的处理就遇到了麻烦。
次日午饭后,汤成仕想起了昨天收到的一件舍不得处理掉的寿礼。
它被金线捆扎,丝绸包裹着。
汤成仕最初本想把它和其他一些非现金礼物一起,削价处理掉,但转念一想:它包装得这样漂亮,里面定有惊天动地的珍奇!既然别人进贡给俺,就应把它留下好好享用一番。
--今天有空了,干脆把它打开看看吧。
妈,先别把它打开。
让我们都先猜猜,那里面究竟装有什么?杨妮阻止道。
那好吧!爸,快来,一起猜猜这件漂亮寿礼!杨妮又对杨豺喊叫道。
好,好,我来了。
杨豺边说边从寝室里急急地跑了出来。
妈,爸,我小点,让我先猜,行不?行。
汤成仕和杨豺都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想,那里面肯定是盒现金。
数额嘛,至少十万元。
杨妮说道。
我想,那里面可能是套高档时装。
汤成仕说道。
我想,那里面可能是幅名人字画。
杨豺说道。
不是,因为她比较重,显然是现金。
杨妮说道。
大家说法不同,只有把它打开看了。
杨妮,你把它的绳子解开吧!汤成仕说道。
杨妮到盥洗间,用肥皂洗了3道手,闻了闻,又看了看,觉得是把手洗净了,然后又去把剪刀用酒精和碘酒消了毒,方才慢慢地,轻轻用剪刀剪断寿礼金线,打开包装的丝绸,露出了用彩色硬纸壳做的外包装。
杨妮,让我来把它揭开!汤成仕对杨妮说道。
啊,原来是观音菩萨!刚打开纸盒,3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汤成仕缓慢取着观音,说道:肯定送礼人,是想让观音菩萨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大喜大发。
注意看那盒子里,有没有现金,金银珠宝!杨豺在一旁说道。
汤成仕取出观音后,3人的眼睛遂像盏盏探照灯,在盒子里搜寻起来:除了纸盒,仍是纸盒。
--他们失望起来。
突然,杨妮大叫起来:爸,妈,地上有张纸条,可能是观音带出的。
快把它拣起来!杨豺说道,随即迅速弯腰把纸条拣起来,看了看,--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汤成仕急切地问道:上面写的啥啊?杨豺没说话,把纸条一捏,准备把它揉烂,汤成仕急了:不要把它给揉烂了。
--那上面究竟写的什么啊?你们最好都不要看。
管它写的是什么,我都要看看。
--它是送给我的嘛。
汤成仕说道。
汤成仕夺过纸条,大声念起来:罪孽深重,罄竹难书。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汤成仕刚念时,声音还较大,速度也教快,越到后面,声音便越来越小,速度也越来越慢,既而眼睛也湿润了:啊,这……这纸条竟然这样写……谁个遭刀的送的啊?汤成仕的眼泪,开始流出来,流出来。
她先把纸条撕烂,然后把那尊观音举在头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地板上砸去,砸去……由于送礼人多,收的东西也多,想不起谁送的了。
杨豺喃喃地答道。
这使得汤成仕全家,都像遇着了妖魔,胸上就像压着块大石头,既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决心到江州公园去散散心。
在公园的茶园门口,正在喝茶的两个同事,把杨豺叫去了--原来他们准备打麻将,还差两位,杨豺已被请,剩下的汤成仕和杨妮也想上,各不相让,争吵起来。
杨豺左劝右劝都未成,也不想自己让,就提出让母女俩抓阄。
结果,汤成仕失利。
汤成仕先看杨妮打了阵麻将,后觉得没甚兴趣,就到茶园旁不远的鱼池钓鱼了。
这个鱼池,长约15米,宽约12米,水深约两米,水面比地面低约0.5米。
在靠里壁的池边上,有个水龙头,怒目圆睁着,不知它是在看池水,还是在看池鱼,更是在盯着池边漂亮的,丑陋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人们。
池里,放养了一批喂养的鲫鱼、鲢鱼、草鱼。
池周围了不少人--有的从池主处租来鱼竿,体验钓鱼乐趣;有的则当观众,欣赏钓鱼成果。
当钓鱼人钓到一条或大或小的鱼时,他们往往也会跟着钓鱼者抒发感情,或快乐,或欢呼,或感叹,或遗憾。
这些租来的鱼竿,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或精致或粗糙,或由工厂里生产,或从竹林里直接砍来,租金多少不等,任由游客选择。
每根鱼竿都配有一只钓子和一小包饲料鱼饵。
汤成仕先只是看别人钓鱼,抱着无所谓态度。
当不少的钓鱼者接二连三从池里钓起鱼来,那种只有钓鱼者才有的快乐和体验,深深地感染了她:哼,有什么了不起,等会儿看老娘钓给你们瞧瞧。
--她急急地去租了根鱼竿,准备钓鱼。
汤成仕把机制条状鱼饵往鱼钓上穿,总也穿不上。
有少量的鱼饵刚穿上,还没放到水中就散了;有的鱼饵,却是一穿就烂。
这使她感到极为沮丧。
十分好强的她,不愿求助于人,在没有鱼饵的情况下,就直接用渔具,坐在一条小木凳上钓起来。
她觉得十分好笑:我这岂不成了姜太翁,也在搞愿者上钩么?而我这做法,与高红星的钓鱼相比,是否也会得到点外快呢?约半小时后,汤成仕连条虾子也没钓上,更不要说鱼了。
但她还是安慰自己:凭自己卓越的才能,高高的地位,大大的权力,不愁钓不到。
--但看着旁边的钓鱼者,接连不断地从水里拉出鱼来,心里还是逐渐着急起来。
只得暗暗地盼望着:鱼儿,鱼儿快上钓……鱼儿,鱼儿快快上钓……不知过了多久,也仍然没有鱼儿听她的话,照她的指示去办。
她想:难道自己钓鱼会一无所获么?不,在这不大的鱼池里,不但能钓到一点小鱼小虾,更能钓到无数鲸鱼呢!在与杨豺的名利竞赛中,自己不但在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方面,而且在两者结合上,都有不俗表现,你杨豺又有何表现呢?哦,比我差远了。
汤成仕的手机突然嘀、嘀、嘀地叫起来,她接道:喂,你是谁呀?我是杨建国啊。
汤成仕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一心想解决两地分居,想把自己从江宁县2中,调到教科所来的那人吗?他个子较高,教化学,已找我3年,不知有多少次了。
他的调动投入,相对于江宁县的其他人,还是不少,但他身上可能还剩有点油水可榨呢!想必他又是在为调动那事来找我了:你有什么事?好久没来看望汤所长了,我想在这两、三天里来看望一下你老辈子。
汤成仕想: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你小子的油水非得让我榨干不成?你大概什么时间来?如果所长有空,我在这周的任何一天都可来。
那就明晚吧!行!--照汤所长说的办。
汤成仕想好了对付这种人的办法:多多益善!在这即将退休的最后一年,多多地进人,越多越好,哪管它什么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要改革,要创新,争取来它个两个,甚至三个萝卜一个坑。
树是死的,人是动的,人挪活,树挪死,人只要这样调动,就能对我产生各种效益,不管它是社会的,还是经济的--这两方面,都是我所需要的,就像鱼和熊掌一样,我两样都要得到,都要得到……汤成仕拿着那根没有鱼饵的鱼竿,继续坐在那个小水池旁,钓起鱼来。
她一边钓着池里的鱼,一边想钓到更远地方,更惊人的鱼。
汤成仕细想起来:这几年,前后来联系调动的人,真是太多了。
--教科所的效益虽远不如学校,不如其他单位,但也有优势--虽是事业单位,却有一定行政权,又在城里。
盼调入者,一溜一溜的,络绎不绝,多着呢。
一定要暗守住自己的土标准:不管他能否从事教研工作,也不管他能否进行著书立说,只要是对自己有用的,有好处的,有效益的--不管是经济效益,还是社会效益,就可放入。
当然,对那些没什么后台的,只能追求他们的经济效益了。
要想进教科所,没两方钱(注:1方,即1万元钱),不,两方太少了,5年前还可以,现在简直是做白日梦,都什么年代啦!至少,也要五方,这才可以较好地增收。
哈哈,到时候,我就能在名利竞赛中胜利了……对那些有后台的人,可能只有社会效益呢。
但这种效益,不一定是你简单的经济效益所比得了的,尤其是那些主管教科所的领导的配偶、子女;如果不是配偶、子女,就是其亲属也行;如果不是直系亲属,旁系亲属也行……他们的能量太大了!只要他们进入我教科所,谁说我汤某人不是这些领导的领导呢?谁说我不是太上皇呢?现在就要抓紧时机,大战红五月,让他们统统进入教科所,进入教科所。
俗话说得好:朝廷有部下,什么也不怕。
朝内有人,必好办事。
该我退休时,我也就不会轻易退职走人了。
我才不会年龄一到,必须退休报到呢……汤成仕心里冒出阵阵喜悦,嘴里也禁不住叽里咕噜,念念有词了。
她瞟了瞟旁边的钓鱼人,以轻蔑的眼光和口气,轻轻地,慢慢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这没有鱼饵的鱼竿,也照样能钓大鱼。
--哼,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只知在这儿钓点小鱼小虾,我要钓的是你们不理解的,更不是你们所知晓的‘鱼’。
汤成仕继续在那儿钓着,她的鱼钓上没有鱼饵……汤成仕在心里算计了一下请求调入者的情况,属经济效益型的有12名,杨建国仅是其中一名;属社会效益型的,有9名。
对于前者,可以钓鱼;对于后者,应是网鱼。
但后者中的一些人,他们的文化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而且他们要从事的工作岗位,也实在是与现有岗位重复了。
如果他们来干不了教研,就让他们先干干办公室的有些工作再说,实在安排不下去的,就把他们安排做……做……做收发工作吧,但都得给他们挂上一个市级教研员的头衔,让他们也成为教研专家。
只有这样,才能尽量解决他们,为这些领导同志分忧解愁,服好务。
汤成仕突然想起这类人中,有位组织部王副部长的襟兄,大姨丈,叫李小飞什么的人,在江静县望山乡小学工作,年过58岁,好像要调动--那是自己和王部长一起,被沿江路小学刘校长请吃饭时,无意识听到的。
虽说是竹竿亲、藤藤亲,但也是难得人才,不乏利用价值,一定要想法吸收他。
--要知道,现实社会中哪样不是裙带关系的?自己当初如果不利用关系,能混到今天这地步吗?不可能,显然不可能。
还有,有些人虽没什么一技之长,难道不是只因为他是某某厅长、某某部长、某某局长的亲属,甚至是业余亲属,就当上了这样长,那样长的吗?还有,即使是我不好好地利用这样的裙带关系,而别人却在大肆利用,并从中得到各种各样的好处,我不是太亏了吗?还有,江州市教科所早年进的那些人,虽有些学问,但他们大都和我唱对台戏,有时甚至还欺负我没多少学问,成果。
进人一定要看能否给自己带来好处,能否在以后听话好管,只能进这种双‘能’人才。
怪不得有的领导说得好:进人才不如进庸才,进庸才不如进奴才。
--此话真是说到了点子,妙!妙!妙哉!妙哉!婆婆,你的鱼浮萍动了下,有鱼上钩了。
--站在汤成仕旁的小男孩大声说道。
小孩的话打断了汤成仕的思路,加上他叫的是使她很忌讳的婆婆,她很不高兴,遂抬头瞪着白眼,望了他一下。
小孩见到那对大白眼后,吓得慌忙逃到远处去了。
汤成仕决心调李小飞来,先向望山乡小学的秦校长了解一下此人。
她在通讯本末尾找到了秦校长家的电话。
秦校长不在,他的妻子接了电话:请问你是谁?我是秦校长的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汤成仕打起了烟幕弹,以免暴露身份。
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向他问好,--他近来好吗?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
另外,我顺便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认不认识?谁呀?李小飞。
此人的情况怎么样?好像要退休了,身体不是很好,爱吃烟酒,比较恶。
哦,--那他的工作怎么样呢?这叫我怎么说才好呢?你尽管说好了。
他由于教书不太干得下,现在,学校就让他搞搞门卫兼一个小花园的园丁了。
哦……怎么?--他是你的亲戚吗?不是,不是。
--他……他是我一个学生的亲戚。
听到这些,汤成仕觉得不能偏听偏信,应更全面了解才对。
于是她又继续说道:还想问一下,你们学校教导主任的电话号码是多少?7654321。
哎呀,这个号码怎么这样好呀?--真是太好记了。
--谢谢你了。
有空请到江州来耍。
再见!再见!之后,汤成仕向望山乡小学教导主任询问了一下李小飞的简况。
他的说法和秦校长妻子说的差不多,这让汤成仕举棋不定了:难道教科所真要把他调来养老?如把他调来,由于他是王副部长襟兄,肯定有开发和使用价值。
自己虽有几个后台,毕竟还需进一步加强才行呢。
尤其像组织部这样的关键和要害部门,如没自己人在那儿当家,即将到来的到站就下车,到时就退休,一定难免,到时谨防后悔都来不及呢!现在损伤点单位利益,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显然,把李小飞这种教科所不需要的人调入,对单位虽没好处,对自己却有利而无害……还是该把他调进来。
还有,就是要进行好单位送礼。
集体行贿,单位行贿,国家没管多少。
用单位钱,培养私人感情。
到退休时,自己就能继续混下去,从中得到更多,更好的好处……至于其余的经济效益型人才吗,就只有委屈你们,对不起你们了。
如果你们实在想进教科所,那就只有让你们,接受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那样艰难、苛刻的经济条件,要进行多边的,多次的,长久的切磋和投入,看你的贡献大小了,否则,哼……汤成仕看快到6点了,准备收竿撤退。
就在这时,又一个电话打来了。
汤成仕心想:难道还要叫我继续再钓不成?喂,哪位?--请讲!我是江州机械学校的刘田。
汤成仕想起来,这是那位请求调动儿子到教科所的刘老先生--他是江州市文教界泰斗,在诗、书、琴、画方面,均有成就,他的一篇散文作品曾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也曾多次到汤成仕办公室,是个企图在办公室里,就想把调动搞成功的人。
汤成仕常想:照刘老先生的智商,学识,他该琢磨得出为什么跑到我办公室这么多年,这么多次,都没调动儿子成功的原因和奥妙。
可这老夫子硬是不懂现在的人情世故,死抱着那传统文化干什么呀。
--她很不想接听他的电话,但自己毕竟已经接了,出于礼貌,还是问他:刘老先生,你好,--找我有事吗?你明天上不上班?汤成仕一听,差点冒出鬼火来:是否又想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谈儿子调动?--没门!永远没门!仅凭几句叫我重视人才之类的话,就想进入我教科所,那简直是让大海干枯,石头开花。
--你以为你儿子就一定是人才么?像他那样的人才,江州遍地皆有,连瞎子都可以去把他们摸来装上几大筐呢。
由于担心他又来谈儿子的事,汤成仕不无保留地说道:还没决定,可能要去学校,也可能去办公室。
哦,你如去办公室,我有事来找你。
汤成仕由于有担心,正找借口谢绝、躲避他时,他又说起来:我来找你商量准备举办一个文学大赛。
汤成仕突然来了精神:是这事么?--那你明上午到我办公室来细谈吧!她想:既然是文学大赛,就必定有效益,有搞头--上次的少年写作杯写作大赛,我不是很发了它一下吗?他那文学大赛,只要不给我组织的少年写作杯大赛相冲突,就可支持,从中还不照样能得到可观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十分有利于和杨豺进行的名利竞赛呢。
周一上午,汤成仕刚到教科所,刘老先生就已等在她办公室门口了。
她想:难得有刘老先生这份热心,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该多好啊!四个现代化,不,**社会,至少也可提前一分钟实现了!--她热情迎上去:刘老先生好早啊,怎么这样早就到了?我怕来迟了,影响所长工作,就早来了。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今天要办的事,取得了成功。
醒后,尽管距天亮还早,却睡不着了,只得早来了。
呵,是这样的,--祝刘老先生办的事情成功。
所长都这样说,我就更有信心了。
刘老先生随汤成仕进了办公室,看到她的办公桌上,散乱地堆着书籍、文件,仍像过去一样。
简单寒暄后,刘老先生即和汤成仕商量起文学大赛来。
这时,同室的钟溶也来上班了。
二人很快取得一致意见:大赛取名鲁迅杯诗词写作大赛,利润全归汤成仕支配,刘老先生只为大赛作作义务,不要报酬。
--汤成仕心想:我又可以狠发一下了。
你杨豺往往就没这好运,我今天竟然得到了天上掉下的馅饼呢!怪不得,你和我的名利竞赛,我要领先呢。
哦,你看,我这人可能是有些‘老颠东’了,差点忘了另一件小事呢。
什么事呀?--刘老先生。
汤成仕关切地问道。
我本来不好意思说,都多次麻烦汤所长了。
--就是我那儿子的调动问题。
汤成仕仿佛冬天里突然受到了一桶冰水的冲洗,顿时清醒起来:刘老先生到教科所,不纯粹是来商谈文学大赛;他为大赛的义务工作,都是幌子,都是想为其儿子调动服务、打基础而已。
--她觉得仿佛上了当,有些不高兴起来:哦,你儿子的事么?我知道,这事太麻烦所长了。
--我没什么给所长表示感谢的,今天略略地准备了一点薄礼,务必请所长收下。
刘老先生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一个十分单薄的信封硬塞到了汤成仕手里。
汤成仕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装有一张10元的人民币。
她想:拿这么点钱到办公室来,并又是钟溶在场时给我,--难道是我锅儿吊起,接不开锅了么?再穷也还没到这地步嘛!--你个迂夫子,也确实迂得太过分了。
即使是我吃了雷神胆,也不敢当着部下的面,接受你这点连我塞牙缝都不够的贿赂呀:刘老先生,请千万别这样做。
你儿子的事,只要政策允许,条件达到,我是会考虑的。
汤所长,我刘田活了这么大一辈子,还从来没向什么人送过礼呢。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也请你收下。
刘老先生,请你千万别这样做。
我们都是人民公仆,凡是该做的,就一定要做;凡是不该做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得。
刘老先生,请你一定要理解我,支持我的工作。
但刘老先生哪肯罢手,仍然坚持要汤成仕收下他的巨款。
坐在一旁的钟溶,见汤成仕和刘老先生争执起来,赶忙跑来劝阻。
汤成仕见有救兵,口气也逐渐硬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刘老先生,你的情我领了,钱我是万万不会收的。
如果你执意要叫我收,那你儿子调动的事,我就一点也不给你考虑了。
刘老先生听后只得作罢,他平生第一次行贿就这样失败了。
他的脸,由于刚才血压上升,心情激动,动作过激,逐渐变成了绛红色,眼神里流露出难以见人的羞愧,他觉得:实在是找不到地方放自己的老脸。
假如现在这里有个地逢,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去,钻进去,直到别人一点也看不到自己,看不到自己……钟溶见状,怕他因此而出意外,赶快叫来王灵、高红星等人,慢慢把刘老先生劝着,并把他连扶带拖拉到了楼下,叫来单位小车,直接把他送到了在江州机械学校的家。
待王灵、高红星等人回来,汤成仕神情沉重,十分生气地对他们说道:想不到世风日下,连刘老先生这样的人,都会拿10元钱,来为儿子的调动行贿了,这不知是他的进步还是退步。
他也没想想,像我们这种受党和人民多年教育和培养的领导干部,是否能被你10元钱收买得了的。
今天,我如果收下他那10元钱,说明我汤成仕只值10元钱,实在是价位太低,太不值价了。
钟溶对她道:所长不必生气,刘老先生可能是想顺便感谢一下你而已,没其他不好的意思。
这老夫子的行为,差点毁了我一生清白,败了我一世英名。
--他儿子的调动,就请他耐心地等待吧,一直等到流入太平洋的长江水,重新流向青藏高原为止!为止!!汤成仕骂骂咧咧,声音也不小,心想:昨天在鱼池旁,要回家时收到的那电话,做梦都没想到,钓到的是这么一条河豚,又小又有毒,鱼没得成,差点沾了老娘一身腥……刘老先生策划的鲁迅杯诗词写作大赛,到此顺利结束了。
他也从此铁了心,叫儿子永远不要再去教科所联系调动,更不要说自己去联系了。
刘老先生的行贿,使汤成仕心里,整天都像有毛虫在抓心。
她看不了书,也没心思处理公事,只拿了些消遣性东西,来混着度日。
有个来找她签字报账的老师,被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借口他字迹不清楚,让她打发回去重新填写去了。
--这天,人们都未敢再找她处理公事。
晚上,当汤成仕认为自己钓上的另一条大鱼上钩时,才又重新活跃起来,就像惊蛰后,一条经过冬眠的眼镜王蛇。
却说这晚上,到汤成仕家拜访的,是江宁县2中化学老师杨建国,由于老家在边远山村,经济不发达,自参加工作后,挑起了帮助父母养育弟妹的重担,承担了弟妹的全部读书费用,直至其工作。
妻子是他大学同学,在江州城里教书,孩子刚读小学,由于他远在百里之外的江宁县二中,家里事情全靠妻子操劳。
他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争取调入江州城里,以解决两地分居的痛苦。
他曾联系了不少单位,或因专业不对口,或因关系不硬,或因对方要价太高,一直都没成功。
3年前,汤成仕带队到江宁县二中视导,她认为门门课都精通,遂突然听了一节杨建国的化学课。
半节课后,她觉得这上课老师,很能调动学生学习积极性,--尽管听不懂他讲了些什么,但从学生课堂上的反应来看,这堂课应相当成功。
课后,汤成仕充分肯定了他的教学,并询问了他的姓名、家人的情况,得知他爱人在江州城里,于是就对他说:小杨啊,你怎不往城里调呢?不是不想,而是联系了好几家单位,都没成功。
杨建国说道。
听到这话,汤成仕又看了看眼前的杨建国,个子较高,比较清瘦,不算特别的高大、英俊,但还可以让人看得。
--于是,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联系不到单位,就调到我们教科所吧。
--你好好地表现表现吧。
杨建国听后,简直就像遇到了《国际歌》中的救世主,他只觉得腿很软,很软,仿佛站不住了似的。
他极力控制着情绪,方才说道:感谢汤所长的知遇之恩。
我杨建国一定牢记所长属托,好好地表现表现。
当然,我是要对你全面考察的。
--只要你的‘表现’达到了我的要求,我会给予研究和考虑的。
好好努力吧,争取早日成为教科所的一员。
汤成仕的话,给了杨建国以极大的鼓舞和希望,使他看到了今后奋斗的目标。
经几年调动的摸爬滚打,杨建国也知道了些调动的道道,也听清了汤成仕话中表现一词的含义。
此后,杨建国再没联系其他单位,把调动精力都用在对她的表现上了。
每次到她家表现后,她总是说,正在考虑、研究,杨建国感觉自己就像到了沼泽地,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欲进不能,欲退也不能……杨建国统计了用在在汤成仕身上的表现费用,已足够买套像样的房改房了,可依然没成功,而手里却是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张了。
正进行的房改、医改,还有年龄越来越大的父母亲,正在读书的孩子……谁说这又是怎样的开支呢?因此,杨建国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多少再支撑调动的经济能力了。
--他准备破釜沉舟了。
星期天,杨建国回江州与妻子团聚,在与汤成仕联系后,就迅速用手里快要干枯的经济,跑到城里农贸市场,购买了几只用大量激素构成的新型饲料催肥的饲料鸭子;买了几只用大量铅粉灌喂,让其产生癌症病变,造成其骨头严重变质变黑的乌骨鸡;经多方努力,又终于购到一定数量的假名烟、假名酒;最后,又到城外一处手工打铁房,专门打造了一把全钢的,极其锋利的匕首。
他准备在明晚,把它们都送给汤成仕及其一家人,来报答报答。
如果顺利,就把这件礼物拿回来,再卖给打铁房回炉了事,否则……星期一这天,杨建国给学校请了假,没去上班。
晚上,天刚黑,杨建国提着这些用于表现的礼物,到了汤成仕家。
主客两方,全都面带微笑,光彩照人。
汤成仕想:这条鱼儿又上钩了……杨建国想:看你还能高兴多久?如你不答应我,今天就将是你的世界末日……汤所长,杨院长,杨妮妹妹,我早就想来看望你们,可由于各种原因,直到今天方才成行。
由于城里的许多鸡鸭,都是喂含有大量激素的饲料长大的,吃了对人体不太有利,--我就给你们带了些土特产来。
去年春节回老家时,我特别嘱咐老家的人,为你们专门喂了些鸡鸭,--它们主要都是‘找野吃’长大的。
现在,给你们带了点来,让你们尝尝。
杨建国说道。
太感谢了,你想得太周到了。
什么叫‘找野吃’呀?汤成仕问道。
‘找野吃’,就是露天放敞喂养,让它们主要在野外寻找各种动植物来吃。
现在,据我所知,这种原始喂养,只在我们那些不发达的山区,还这样搞,--那些农民没什么钱来买饲料呢!这样喂养的鸡鸭,肉质非同一般。
呵,还有这样的道理。
这个鸡,我就更不好说了。
为什么呢?我害怕说了,您老人家认为我在吹牛。
没关系,没关系,你尽管说好呢。
这个鸡,就是我们老家一带专有的‘黑骨头’乌骨鸡。
它怪就怪在只在那一带地方生长,离开了就要变质,味道也远远不如那一带的乌骨鸡好。
那我可要好好地感谢你啦。
你老人家说到哪里去了!在杨建国与汤成仕的谈话中,杨豺和杨妮先后离开了会客室,到了各自屋子。
杨建国边说边把鸡鸭、名烟、名酒,一一递给了汤成仕。
待要递完这些礼品时,杨建国既是故意,同时又让汤成仕感到是无意识的,把一件用纸包扎的硬物掉到了地砖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这是什么呀?汤成仕问道。
一把刀,确切地说,是一把匕首。
杨建国答道。
为什么要带这个东西呢?汤所长,你可能有所不知。
现在呀,有的地方,治安比较混乱,比较黑暗,父亲怕我受到外人欺侮,就专门为我准备了这把匕首,用来报复那些对不起我,害了我,骗了我的人。
杨建国棉里藏针地说道。
汤成仕心里微微一惊:莫非这小子对我怀有敌意么?看起来,说话可要小心为佳:既然这样,那你可要小心才对。
我肯定是这样的,但也不得不预防万一呢。
二人谈起了调动问题。
汤成仕对杨建国刚才的话,不断回味着,尤其是那句……这把匕首,用来报复那些对不起我,害了我,骗了我的人,更是不停地在汤成仕的耳边,响来响去,--它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说的,还是无意说的?是针对我说的,还是针对别人说的?在今天这场合,说出这话,怕不是好事,--是不是这小子觉得我在钓他的鱼,暗地里对我威胁呢?--唉,看起来,这是个警钟,一个警钟……已近晚上10点,杨建国觉得还没有从汤成仕的话里,得到明确肯定的答复,于是决定再给她施加一点压力:这几年来,汤所长已看到了我在各方面的‘表现’和‘奉献’。
我想在今年解决我的调动问题,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年,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你好好地考虑一下,让你早日成为教科所的一员。
--你可要管好自己,不能有丝毫鲁莽行为。
汤成仕不无心虚地说道。
杨建国觉得汤成仕的话仍然使自己不够满意,遂进一步说道:汤所长的话,我一定记在心上。
现在,我想--开--了……杨建国边说边把纸包着的匕首拿了出来。
汤成仕这时看到了这把匕首的真面目:大约30多公分长,被磨得极为明亮,锋口在灯光下,闪着逼人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看到这匕首,汤成仕心更虚了,背心里冒着大量虚汗。
当杨建国把匕首取出递给汤成仕时,汤成仕以为是杨建国在行刺呢,--她只觉得自己的腿像筛糠似的,手和身子都在发癫痫,也像在发帕金森症,微微发抖,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很想喊在另外屋子的杨豺和杨妮来帮忙,可她说不出话,只得等着杨建国对她的宣判。
我想开了,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即使那些人对不起我,害了我,骗了我,也‘不能有鲁莽行为’。
另外,把它带在身上,容易惹祸。
现在,我把这件至今尚没见过血的、父亲送给我的宝贝,转赠给你。
杨建国改变了到来之前不送刀的主意,继续绵里藏针地说道。
对于汤成仕的惶恐,杨建国全看在了眼里。
他的说话声也显得格外洪亮,格外有力,格外有意味。
--哎呀,原来是这样!汤成仕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觉得内衣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透了。
她明白:这穷小子,可能达不到5方那经济效益型人才的进人标准了,他已没多少油水可榨啦。
如果再把他榨下去,他只能是条死鱼了,而到那时,有可能是鱼死网破,不好收拾了:小杨啊,你放心好了。
今年,我一定设法把你调来,不能再拖了。
至于匕首吗,还是你带上吧。
--这是你父亲给的防身工具,我不能随便夺人所爱。
汤所长,一定别客气。
--这是我志愿送的,完全不是夺人所爱。
汤成仕见杨建国执意要送,害怕自己完全拒绝,又惹出不应有的麻烦,只好接受了事(后据杨建国述说,他向汤成仕送刀时的感觉,比当初曹孟德向董卓献刀时的感觉,还要美妙、舒服得多呢……)。
杨建国见汤成仕的表态基本符合了自己当初的愿望,又收下了自己的匕首,--而这把小小的匕首,说出了他没有用语言说出的话,表达出了他无法用语言表达出的意思。
在汤成仕目光的陪送下,遂离去了……汤成仕一人站在客厅里,望着渐渐远去的杨建国发呆,发呆……有打油诗云:现代姜太翁坐在花丛中,背靠权力树,猛钓孔方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