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邪见张宝去远,心下突起异感,但又甚觉好笑,想到自己几次出外均是为了寻人。
现下杨姑娘尚未找着,却还要寻这位杨大少爷。
丁采儿的生母虽叫郭妍,却也曾经用过杨姓,只觉自己一生不知为何,便与这姓杨的甚是有缘。
此事虽怪,但他也是一笑置之,想到那黒衣人行踪神秘,也不知该从何处寻起,素性信步而行,不多时来一处山谷内,走得累了,便随便在一块颇大的鹅卵石上坐落,但见流水淙淙,打在鹅卵石上溅起些许水珠,复有顺流而去。
赵无邪心头郁闷渐消,仰望苍穹,但见两只大雁徘徊飞行,甚是自在,心下一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刚笑了一阵,那对大雁嘶鸣着展翅疾飞,却见它们身后正有一只白雕疾冲而至。
此雕体形不大,飞行甚速,转瞬已追上大雁,几个几落,大雁已双双坠落于地。
赵无邪心下暗叹:人家好好地在天上玩耍,你又何需横插一脚?真是想要自在也是不得。
转念又想:难道它们就真的自由吗?大雁纵使不被白雕所食,也会被其他更加凶悍的动物所食,又如何能有自由可言?想到此处,颇觉索然无味,当下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刚走出几步,但觉肚内如雷乍响,才知自己自古墓出来后一直没有进食,腹内早空,心想:大雁这般落下来,那白雕未必便能及是抓到,我若有幸,便可饱餐一顿了。
心中虽觉与禽兽争食委实可笑,但总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当下向大雁陨落处寻去,果见前方躺着两只死雁。
赵无邪大乐,正要找些枯枝取火,忽听头顶咿的一声,那只白雕伏冲而至,向他头上啄落。
赵无邪心下一惊,举掌轻搁,但他重伤未愈,更兼肚饿无力,这一搁只将那白雕挡出数尺,却听它嘶鸣一声,落于双雁之旁,双翅高扬,雕眼如炬,盯着赵无邪,一脸警告之色。
赵无邪笑道:雕老弟,你独个儿享受两份美餐,未免太奢侈了些,不如留一份给我,你看如何?此言一出,自己也觉好笑,自己与禽兽说一大段人话,它固然是听不懂的,但若被旁人听见,岂不是将自己当作了疯子?当下只是笑了笑,走到一旁。
那白雕似乎仍有顾忌,双翅扬了几扬,瞪视赵无邪。
赵无邪再退几步,笑道:好了,我不跟你争食便是。
说着退到一棵松树旁。
那白雕见赵无邪退远,才敛起翅膀,转过身去,突地又转过身来,监视赵无邪。
赵无邪忍不住大笑起来:雕老弟啊雕老弟,你也太小心眼了些,我说过不再跟你争了,难道还骗你不成?说着再退几步。
那白雕似乎真听得懂人语,鸣叫几声,扬了扬翅膀,似乎很是欢喜,长嘴尖尖,便要叼起雁肉。
便在此时,忽听草木唰唰声响,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自草丛内窜出,张开血口,便向白雕脖颈处咬去。
赵无邪见状大惊失色,见那毒蛇头呈三角形,蛇身既粗且长,色彩斑斓,上齿微露绿光,想是奇毒无比,不由暗自为白雕担上一分心,手中已扣了一枚石子,见机行事。
那白雕似乎早有准备,猛地展翅飞起,又疾冲而下,啄向毒蛇七寸,端的凶狠毒辣。
赵无邪心下微惊:原来方才它突然转头看我,并非怕我抢食,却原来是引蛇出洞之计。
想到这禽兽计谋不亚于人类,手中石子反是握得更紧。
那毒蛇也不是剩油的灯,粗长的身子连扭几下,已从容闪过。
赵无邪见这一下颇合武学以柔克刚,以慢打快之理,不由暗自称奇,但见那毒蛇吱的一声,蛇头一长,径直向白雕左足咬去,这一下快得惊人,赵无邪忍不住喝彩出声。
那白雕长鸣一声,展翅高飞,已退到几丈之外,雕眼瞪视毒蛇,似乎非常愤怒,又似乎很是害怕,退到一旁,隐有悻悻之色。
赵无邪心下奇怪,这白雕明明未输,为何便如此败退了。
但见毒蛇嘶咬雁肉的血腥场面,甚觉恶心,忙转过头去不看,隐隐闻到一股奇异的血腥味,想是蛇牙上的毒汁掺和了雁血之故,暗想此蛇剧毒无比,纵使雁肉尚有剩余,那白雕也是不能再食用了。
但见白雕站在一旁,兀自盯着那毒蛇进食,心下不由想道:亏它还忍得住。
眼看那毒蛇用完第一只大雁,正要再食第二只,猛听一声雕鸣,白影一闪,那白雕尖嘴已啄到毒蛇七寸处。
赵无邪知道这白雕终要出手,却不料竟在此时出手?但仔细一想,也觉理应如此,毕竟毒蛇并非蠢物,白雕突然跃开,它必起疑心,但既已用过一只大雁,疑心便是减了一半,此刻出手,正是机会。
但他心下兀自觉得这般做未免太过卑鄙无耻。
眼见那毒蛇命在旦夕,正要出手相救,但想到两物均非善类,死了也是活该,但见毒蛇危难,又不能袖手旁观,心下惴惴,不知是否该出手。
正疑虑间,却听不远出传来一声尖锐高亢的鸣叫,似鹰非鹰,似雕非雕,心下正觉诧异,猛觉迎面一股劲风袭击,激起地上沙尘,当真是风沙满天,直刺得赵无邪睁不开眼来,却听又一声雕鸣,待得尘埃落定,那白雕已倒在地上。
赵无邪仔细一瞧,但见那救下毒蛇的也是一只大雕,但它身形却比赵无邪还高出半个头,相貌颇是丑陋,头上顶着一个大肉瘤,却是顾盼有神,甚是威武。
赵无邪心下颇是钦佩:此雕锄强扶若,反助异类。
这份侠义心肠我便是做不到。
那巨雕见到赵无邪时微微一怔。
赵无邪隔着它瞧见那条毒蛇竟恩将仇报,扑向巨雕,向它左腿咬去,叫道:雕兄,小心!但为时已晚,虽射出石子打穿毒蛇七寸,那巨雕左脚已深重剧毒,站立不住,坐到在地。
赵无邪急忙来看巨雕伤势,但见伤口流出黒血,良久不停。
赵无邪与杨楚儿相处日久,略同通一些医术,忙为它祛除毒血,包扎伤口,但中毒太深,只怕难以救活,眼眶一热,险些便要落下泪类。
便在此时,那白雕悲鸣一声,顿时将那毒蛇咬得稀巴烂。
那巨雕一声厉鸣,大有训斥之意。
那白雕耷拉着脑袋,不再出声。
赵无邪心下一惊:难道它们彼此相识?但见那白雕又悲鸣一声,叼起另一只大雁,放在巨雕身旁,伏低身子,将头凑到巨雕胸前不住挨凑,已示亲热。
那巨雕却是不理不睬,只是拿眼打量赵无邪。
赵无邪心头一热,泪水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隐隐觉得白雕就是丁采儿,而自己却是那巨雕。
她为自己出外觅食,而自己见到的却只是她为达目的,不折手断,极近凶残卑劣的一面,终于怒而出手,最后反伤了自己,丁采儿却是不顾一切的来救自己,连性命都不要了。
果见那白雕低下头去,便要将巨雕脚上残余的毒质咬去。
赵无邪大喝一声:去!一掌向白雕推去,但他此时无甚气力,这一推竟没能将它推开。
那白雕一声厉鸣,一口咬在赵无邪手上,只觉奇痛如骨,不由惨叫一声。
那巨雕发声尖鸣,左翅一扬,尘土飞扬,那白雕受力不住,被抛出数丈,站起时瞪视巨雕良久,眼眶内似有莫名的液体在滚动,悲鸣一声,转身飞走了。
赵无邪见那白雕飞走,叹道:雕兄,你又何必距人于千里之外!但见巨雕一直凝望自己,微微一愕,随即笑道:雕兄真是好身手,小弟自愧不如。
那巨雕突然站起身来,巨翅连拍,摇了摇头,似乎颇是沮丧,蓦地仰天而鸣,叫声无比凄厉,令人闻之泪下,伸翅拍了拍赵无邪右臂,转身一瘸一拐地去了。
赵无邪心下疑窦重重,见它去远,怕它毒发身亡,忙上前搀扶。
孰知巨雕大翅一挥,赵无邪只觉胸口一阵闷热,随即头晕目旋,不醒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