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逾深秋,枫叶如火,铺得一地殷红。
赵无邪等人如约来到岛北枫林,却见漫天飘絮,整片枫林笼罩,如烟似雾,飘渺朦胧。
三人走了一阵,但见林内空旷无垠,并无人迹。
赵清皱眉道:那人和我们开玩笑吗?正午已经到了呀。
说着对了对表,赵洪道: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那人神出鬼没,可不好对付。
说着耸了耸肩,向四下里看了一眼。
赵无邪却见惯这种江湖人的伎俩,当下气沉丹田,朗声道:赵无邪如约到此,朋友为何还不现身相见?其声之洪亮,当真是虎啸深山,龙吟苍穹,使人闻之胆战。
赵氏兄妹均是矍然而惊,伸手捂住耳朵。
语音在林梢徘徊萦绕,良久方绝,忽听枫林深处传来一阵箫声,初时甚远,渐自而近,在赵无邪啸声欲绝未绝之际引上,曲音低沉空旷,苍凉忧郁,似有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哀伤苦痛。
赵清乍闻箫声,已是一怔,再听到这曲子,再也不能自己,热泪盈眶,嚷道:老师,是您回来了吗?大步迈了出去。
赵无邪大吃一惊,将她拉住,惊道:老师?博士不是已经……赵洪觉到此间气氛不对,道:这儿有些古怪,咱们快走吧。
箫声乍止,却听一人笑道:既来之,何不安之。
清儿,相别数年,你可还好。
却见枫林后转出一个灰衣人。
赵清挣开赵无邪,奔到那人面前,跪倒在地,泣道:老师,清儿想您,您也好吧……赵无邪见到那人,吃了一惊,对赵洪轻声道:清姐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老师?赵洪叹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老师虽精于科学,但对医道不是很精通,而我对这些更是一窍不通。
但清妹却精于医术,你可知是什么缘故?赵无邪道:因为他另有师父。
赵洪点头道:小时候我们家很穷,而老天也不作好,清妹害了一场大病,那是没得救了。
哪知有天她突然失了踪,我和老师四处寻找,直过了大半年,都没找着她,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岂知一天她竟突然回到家中,非但病症痊愈,还学了不少医疗之术,我们问起此来经过,她只说找了个老师,至于那人是谁,她总是不肯透露。
直到后来……看了赵无邪一眼,却不在说下去。
赵无邪打量那人,但见他灰衣黑发,身材修长,莫越四十五六岁年纪,相貌也没有什么特点,只是那对眼睛却极是精神,似能说话,与赵清颇有几分神似,又见他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力极强。
那人一眼也不瞧赵无邪,伸手将赵清扶起,朝她打量半晌,笑道:清儿长大了,漂亮了,差点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赵清抬头相望,泪涌双目,涩然道:老师,这十几年您都去哪儿了,也不回来看看清儿。
说着咬了咬嘴唇,露出嗔怪之色。
那人笑笑不答,望向赵无邪,目露精光,点头道:你就是赵无邪,很好,好极了。
赵无邪心下大惑不解,不知自己何时见过他。
赵洪上前一步,笑道:先生,好久不见了,清妹可是经常提起您啊。
赵清倚靠在那人肩头,颇有些撒娇得道:老师怎么想着回来了,咱们正要向人赴约,你也一起去吧。
那人呵呵笑道:清儿平日怪聪明机灵的,今儿却冒了傻气。
这里除了我,还有什么人?赵无邪闻言双拳紧握;赵洪连退几步,露出恍然之色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抓杨姑娘?赵洪自见杨楚儿昏迷后,一直陪伴在侧,见她要醒,觉得甚是尴尬,先行出门。
但他在沙滩上徘徊良久,终还是忍不住回去看她,哪知一开门,见一人影冲出来,刚与他打了个照面,那人便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赵洪不会武功,自然擒他不住,进屋一看,杨楚儿也不见,仅留桌上一张纸条,便忙去找赵无邪。
此刻见到他,因为曾经相识,倒不如何在意,现下顿时恍悟。
赵清听是老师抓了杨楚儿,大惊道:老师,真……真的是你抓了她?那人点头道:明人不说暗话,就是我。
赵清咬了咬嘴唇,叹道:老师您有什么苦衷,告诉清儿吧。
那人瞅了她一眼,摇头叹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苦衷?赵清黯然道:老师为人,清儿再清楚不过。
你只会救人,又怎会随便抓人?那人哈哈一笑,指向赵无邪,道:那女子是他带来的,也是他的相好,清儿,对不对?赵清尚未回答。
赵无邪先道:大错,我压根儿就没有相好。
赵清一怔,一对美目凝在他脸上。
那人瞪视赵无邪良久,冷笑道:那就请你立刻带了那女子离开小岛,永远不要回来,别来伤害我的清儿!赵无邪一怔。
赵清叫道:老师,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我弟弟,你干么要赶他走?他……他又怎会伤害我?那人叹道:现在不会,以后就会了。
乖清儿,听老师的话,别理这个人。
赵洪一直听三人说话,并不插嘴,此刻才道:郭大伯,你真的只是清儿的老师吗?那灰衣人脸露惊惧之色,却不说话。
赵洪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没猜错,老师应该是你的妹夫,你是郭媸吧。
灰衣人一怔,苦笑道:不错,我就是郭媸!赵无邪望着他,眼中露出恍然之色,但随即又转为茫然,心想:怪不得我总就得郭兴这名字很熟悉,原来眼前这人便是他的后代。
如意,咱们见到兴儿的后人了,你……你看到了,他……他比我的年岁还大。
想到此处,心底只觉滑稽之极,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清一直留意赵无邪神色,见他先是发痴,随即又傻笑,心下惶急,推他道:无邪,你怎么了,那儿不舒服?赵无邪止住笑,望向郭媸,道:楚儿在哪里?郭媸道:只要你答应离开清儿,杨姑娘自然能安然无恙得回到你身边。
赵无邪点头道:好,我答允你。
赵清见赵无邪竟毫不犹豫的答允,一颗心顿时碎成了千万片,一咬牙,纵身拦在两人中间,叫道:我不许!郭媸叹道:清儿,这人害人不浅,你决不能再跟着他。
乖,不要任性。
伸手拉她,但赵清却似铁了心,死站着不动,双目熬得通红,嘴唇似要咬出血来,便似天塌了也不挪动半步。
郭媸怒不可遏,展开身法,绕过赵清,右手一探,以箫代剑,刺向赵无邪眉心。
赵无邪向右斜跨一步,以指代剑,还了一招,竟是一般无异。
郭媸大吃一惊,剑法施展开来,却是招招必杀。
他这套剑法使出本来甚是潇洒飘逸,但在他猛攻之下,终不免流于阴毒。
赵无邪见招拆招,一一避开,叹道:这套‘玉箫剑法’,你怎么只学到了五六层?一些精妙的招式都使不出来?郭媸听他竟懂得自己祖传武学,大感惊诧。
这套玉箫剑法本是东邪黄药师所创,后经郭襄略加修改,传于侄儿郭兴,而郭兴更是聪明绝顶,亦推陈出新,堪臻化境。
只是千百年传下来,一些精妙招式早已丢失,传到郭媸手上,任他悟性再高,也只能练成五六层。
赵无邪乃是武学集大成者,自然一眼洞穿。
郭媸一套玉箫剑法堪堪使完,便又用上了落英神剑掌,其中亦夹杂着降龙十八掌的劲气,潇洒之余,更多了几分刚猛,算是他的得意之作。
岂知赵无邪啧啧连声,摇头道:一、二、三,整整三招,你父亲怎么教你的,这么精妙的三招怎会丢失。
这招‘战龙于野’怎能与‘落霞成碧’同使,那不是相互抵消,成了废招。
双手一合,高举过顶,猛得左右手向下一按,一股凌厉雄厚的真气夺体而出,正是一招战龙于野。
郭媸连退几步,左手打了个圈,右掌猛力拍出,乃是一招亢龙有悔,风声飒然,宛若龙吟。
赵无邪拔地而起,在空中迅速旋转,激起地上枫叶,绕住他全身,似要将整个天空捅破一般,猛听他大喝一声,俯冲而下,宛如天雷乍破,拍向郭嗤天灵盖。
郭媸大惊叫道:‘九霄龙吟’,你怎会我家失传的武学。
避无可避,只得闭目待死。
赵无邪长叹一声,身子抟旋,落在地上,道:看清楚了。
说着呼呼呼拍出三掌,掌力看似飘忽不定,甚是散乱,但形散而神不散,正是郭媸欲学不成的落英缤纷中的三招自古多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但见他连郭襄祖师的自创武学也会使,一时间心灰意懒,坐倒在地。
赵无邪见他剑招掌法中丢三落四,漏洞百出,以为他数典忘祖,心下恼恨不已,直想一掌击死他,但见他闭目待死,一脸灰心丧气,暗想他毕竟是兴儿后人,才缓缓放下手去。
郭媸委泥于地,见赵无邪停手不斗,怒道:你干吗不杀我!赵无邪摇头不答。
赵清见他俩相斗,心下大急,只苦于不会武功,无法阻止,唯有暗暗心惊,见郭媸越攻越狠,不禁为赵无邪捏了把汗,后见赵无邪占了上风,又不禁为郭媸担心起来,最后见赵无邪住手不杀他,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忙扶起郭媸,道:别打了,咱们回家吧。
郭媸神情木然,双眼望天,长叹一声,道:清儿,你是打主意要跟着他了?赵清望了望赵无邪,使劲点了点头。
郭媸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多不过。
罢了,你要见杨姑娘,就随我来吧。
说着向枫林深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