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邪背着丁采儿下山。
此刻正值子时时分,四下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更不知脚下路途如何,几次绊跤摔倒,只是存着不能让丁采儿再次受伤的意念苦苦支撑,才不至摔得遍体鳞伤。
丁采儿失血过多,已昏死过去,又因身子上下颠簸而转醒回来,见赵无邪背着自己,心头没来由一阵甜蜜,将身子偎在他背上,轻声道:喂,小色鬼,你刚才干吗还要挡那一剑,不要命了吗?赵无邪道:你不顾性命救我,我自要报还给你,要不然岂不是欠你个人情。
他只是实话直言,但在丁采儿听来却极不舒服,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骂道:呆子,放我下来,不用你背。
赵无邪唉哟一叫,脚下一滑,两人一道滚下山坡。
丁采儿再度昏迷,转醒前朦胧间听得耳畔隐有火信冲天后的爆破声,一睁眼,见赵无邪站在当地,似乎因什么事情极难抉择,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下,骂道:呆子,我妈快追来了,还不快走。
赵无邪怒哼:两条路,左边还是右边?丁采儿低头一看,道:右边的路较为平坦,但到绿水湖需要两个时辰;左边的路坎坷难行,但只用半个时便能到达……赵无邪不等她说完,便向右边的路跑去,丁采儿又狠狠敲了他一下,道:傻小子,这条路咱们还没走到一半就被捉回去了。
随即想到他走这条平坦之路乃是为自己身体着想,当即柔声道:无邪哥哥,我错怪你了,打疼你了吗?我帮你揉揉。
知道自己打了他三下,便极是温柔地轻轻揉了他三下,随后又补了一下,似乎另有用意。
赵无邪见她变脸比变天还快,当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摇头一叹,背着她向左边之路小心翼翼地行去。
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放亮。
两人钻出草丛,却见一湖碧绿如玉,映得两人面色皆碧,便是神剑山庄的一大象征绿水湖。
赵无邪借着天光水色,见丁采儿虽是身着男装,但身段苗条婀娜,容颜秀美清丽,不由地心中一荡,急忙避开她的眼光,但见她伤口流血兀自不停,叫道:唉哟,你伤口还在流血了,我还有金创药……伸手到怀里摸了摸,才知上次受伤,赵清送得药品用去大半,幸亏还有一瓶赵清特制的伤药,立刻取出,笑道:用它吧,很见效的。
丁采儿见他对自己颇是关心,脸上一红,道:你的伤势可好了吗?赵无邪一拍胸口,道:皮肉之伤,不足挂齿。
丁采儿哼了一声,道:不许偷看,转过身去!赵无邪依言转身,便道:好了吗?丁采儿刚解开衣扣,骂道:色鬼,急什么!便这一气,牵动内息,瓷瓶险些掉在地上,但他绝不能让赵无邪看见,使劲握稳,在伤口上涂了些药粉,撕下一寸干净的衣服,将伤口裹好,处理完毕,却不叫唤赵无邪。
赵无邪等得心焦,突见远处隐有火光,叫道:采儿,快些。
你妈妈派人追来了。
丁采儿一个纵跃,落到他背上,道:瞎叫什么,咱们的处境还不够危险吗?四下一望,略一沉思,道:往西边跑。
赵无邪依言而行,向西边快速奔去,哪知尽头却是一口水井,别无去路,道:没路了。
便往回跑。
丁采儿第四次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嗔道:呆子,前面不是有口水井?哪里没路!赵无邪怒极,大声道:再打,我把你扔下去!丁采儿杏目圆瞪,喝道:你敢!随即抿嘴一笑:你本来就欠我一下吗?赵无邪才知她适才多揉自己一下的真正目的,一时只觉无奈。
井内并无积水,且颇是宽敞明亮,岩壁处湿气极重,亦有水滴,似是山洞之类的所在。
赵无邪背着丁采儿边走边笑道: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退路,竟凿了这么个山洞出来。
丁采儿笑道:我可没那闲功夫,这山洞在我未出生便有了。
赵无邪奇道:那末此处早给人熟识了。
谢先生他们若派人在洞口一堵,咱们岂不完蛋大吉?丁采儿道:不会这么巧吧。
小时候我想出去玩,妈妈却不肯,总算黄天不负有心人,被我发现了这条捷径,十几年都没人发现的。
赵无邪道:但愿如此。
赵无邪背着丁采儿行至洞口,却见洞外隐有火光。
赵无邪叹道:我这乌鸦嘴,真给说中了。
却听洞外一人朗声道:大小姐赵公子可还安好?却是谢骥。
赵无邪大喜:咱们有救了,这谢骥是我哥们。
说着向洞口奔去。
丁采儿冷冷道:原来你真想做我爹爹。
赵无邪一怔住步,奇道:什么?丁采儿向洞口望了一眼,叹道:你道谢骥是你哥们,但你却不知道他也是我们神剑山庄最忠实的奴仆,妈妈的命令他是决计不敢违抗的。
赵无邪轻声道:那如此是好?丁采儿道:放我下来。
赵无邪依言将她放下。
丁采儿又向洞口望了一眼,沉吟道:惟今之计,只有我出洞困住他,你趁机逃走。
说着大步出洞。
赵无邪一把将她拉住,正色道:要死咱们死在一块。
丁采儿娇躯一颤,道:你说什么?赵无邪道:因为你救过我,我不能撇下你不管。
丁采儿颤声道:如果还有别的女子也救过你,你会否也这般对她?赵无邪笑道:那是自然。
丁采儿脸色刹那间雪白,随即露出恼怒之色,重重甩开他手,道:不用你救!快步奔出洞去。
赵无邪不明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怕她有失,也自追出。
却见洞外火把高举,林林总总站了数十人,展开形成扇形,将丁采儿围在核心,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腰悬佩剑,正是神剑庄副总管谢骥。
赵无邪闪身挡在丁采儿身前,怒视众人。
丁采儿道:你怎会知道我们要从这条路逃走?谢骥叹道:老奴瞧着大小姐长大,对大小姐之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只是以往老奴睁眼闭眼,只做不见而已。
赵无邪插嘴道:那你今晚也可装作没看见。
谢骥瞧了赵无邪一眼,轻轻将佩剑拔出半截,道:大小姐与夫人历来关系良好,只因你一来就全变了。
赵无邪知他起了杀己之心,想起以往称兄道弟,一旦楚汉分明,竟是如此不堪,不禁长长一叹。
丁采儿目光闪烁,道:你纵使杀了他,我和妈妈也好不了。
你知道我和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赵无邪只是根导火线,事情总是要发生的。
谢骥沉默半晌,叹道:但她毕竟是一庄之主,你若能夺得庄主之位,那自是另做他想。
如今却也怪不得老奴了。
长剑已然出鞘。
丁采儿一把推开赵无邪,叫道:快走!抽出紫金鞭迎战。
谢骥避开丁采儿,长剑刺出尽是赵无邪要害。
丁采儿赶来相助,但她受伤太重,转瞬两人便被制服。
谢骥还剑入鞘,手下之人用麻绳将两人捆实。
丁采儿哼声道:我不回去,要么就杀了我。
谢骥道:杀了你,便是老奴以下犯上,但这小子却可杀得。
赵无邪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骂道:枉我跟你称兄道弟,真是瞎了狗眼。
谢骥手下无不大怒,拔剑在手,若不是老大未曾示意,早以将赵无邪剁成肉酱。
丁采儿环顾众人,突道:我真没想到谢副总管会有这么多打手。
谢骥老脸一热,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丁采儿哈哈一笑,凤目生威,大声道:我早便知道你和谢先生勾心斗角,各自培养死士。
随即一叹:但那也是我们神剑山庄江河日下之故。
谢骥叹道:大小姐心计才智均比夫人高出甚多,又何苦为情所困,耽误了自己大好前程。
丁采儿知他言下之意,道:你要我踢开妈妈自立?谢骥笑道:老奴愿听大小姐吩咐。
丁采儿眼珠不住转动,知道此事已有转机,叹道:只可惜我年纪尚轻,江湖阅历不足,难堪重任。
谢骥道:大小姐大可在江湖上闯荡一番。
老奴这便将赵公子送回神剑山庄。
届时大小姐羽翼丰满,自能将他夺回。
赵无邪再不济事,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喝道:你们将我当作什么?丁采儿道:谢副总管是要赵无邪做我妈妈的男宠,以淫其心,待得时机成熟,再反戈一击夺回神剑山庄。
但我却觉得此计不甚高明。
谢骥道:大小姐英明,老奴愿闻其详。
丁采儿目光深远,道:谢副总管其实只是不耻妈妈以往作为,要另立新主,但山庄易得,天下难取,谁能料定几十年之后神剑山庄不会重蹈覆辙,还是要被武林中人围攻羞辱。
谢骥双眸一亮,失声道:莫说大小姐是要夺取整个武林?丁采儿知道事已至此,只能硬撑下去,笑道:届时神剑山庄是好是坏,已不重要。
谢骥沉吟半晌,叹道:但愿大小姐能遵守诺言。
长剑出鞘,却听见几声惨叫,鲜血溅天。
他竟出手将下属都杀了。
赵无邪还未缓过神来,谢骥已解开绳索,扶自己和丁采儿上马,抖出一个包袱,竟全是金银珠宝,道:大小姐赵公子走好。
一拍马臀,骏马悲鸣一声,展开四蹄,旋风般去了。
谢骥见两人走远,长叹一声:大小姐,但愿来日真如你所言……回望死去的兄弟,叹道:哥哥我对你们不住,这便来了。
剑光闪动,血溅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