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邪安顿好嫣然,便在她卧室外房近大厅处打了地铺,以手为枕,仰卧其上,一时倒也睡之不着,想到赵洪闪烁的言词、李悦古怪的表情,即而又想到嫣然悲惨的遭遇,大觉头大如斗,理不出头绪来,蓦地想起赵清,暗想怎么样也该去看看她,当下轻声开门,看了嫣然一眼,见她已经睡熟,便轻声轻步的踱入大厅,径直往赵清的卧室而去,轻敲房门,道:清姐,你睡了吗?不听房内动静,又唤了几声,仍无人答理,心想:看来她真的睡着了!赵无邪叹了口气,正要离去,猛见赵清夺门而出,扑入自己怀中,不由吃了一惊,苦笑道:原来你还没睡啊。
赵清怒道:睡你个大头鬼,你刚才干么不进来?赵无邪笑道:我以为你睡着了,不好打扰你。
赵清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能睡得着吗?赵无邪叹道:有些事情命中早已注定,你又何必强求。
赵清怒道:什么命中注定,我才不信,也不许你信。
赵无邪苦笑道:那你也太霸道了些吧。
赵清白了他一眼,骂道:霸道又怎么了,谁叫我是你姐姐!但此时嘴角已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煞是动人。
正说话间,却听楼下门铃声响,随即又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一个佣人跑上来,气喘吁吁地道:老爷,不好了,门口突然来的许多警察,个个凶神恶煞。
赵无邪赵清对望一眼,能看见对方脸上的惊愕之色,均想:深更半夜的,他们来干什么?难道翔儿又出事了?那敲门声响如地震,直将李悦赵厉丽等人吵醒了。
当众人奔下楼时,房门轰的一声响,向后而倒,数十个身着制服的警察闯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赵无邪怒道:你们滥用警力,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公安局长吴世雄快步上来,笑道:赵总,真是不好意,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赵无邪皱眉道:到这里来行公事?吴世雄身后一名年轻的警察道:一个小时前,嫌犯楚翔越狱潜逃,我们料定他一定会逃来这里。
你若纵容包庇,按同犯处理……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已挨了一巴掌,捂着脸,望着吴世雄,一脸不解之色。
吴世雄赔笑道:这小子刚毕业不久,没见过世面,有得罪了赵总的地方,还请包容。
赵无邪颇厌他这等嘴脸,皱眉道:可是翔儿并没有回来。
那年轻警察兀自不死心,大声道:那让我们搜查。
吴世雄又赏了他一巴掌,笑道:赵总,我们确有公事在身,还请通容。
正在此时,忽听嫣然房里传来乒乓声响,似有器物落地,又听她尖声叫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无邪叔叔……赵无邪听她叫声慌乱,显是遇上什么不测,不由得心下狂怒:难道是那畜牲来了,看我不将他大卸八块。
几步抢上楼去。
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嫣然,你怎么了,我是楚翔啊,你……不认得我了吗?那年轻警察闻言叫道:还说没有窝藏!便要冲上去逮人。
赵无邪随手一带,借力打力,他唉哟一声惨叫,跌下楼去,但却没有受伤,心下大是不解。
吴世雄骂道:蛮驴子,急什么急,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见机行事。
那年轻警察听他说自己是强龙,心下颇是得意,又怕再挨耳括子,只得跟在他身后。
赵无邪进了嫣然卧室,却见楚翔站在窗台下,双拳紧握,身子不住颤抖;嫣然则缩在屋角处,显然甚为害怕。
又见地上落了不少玻璃碎片,家具倒了一地,不由想道:难道他是破窗而入的?嫣然见到赵无邪,娇呼一声,躲到他身后,一眼也不敢看楚翔。
楚翔瞧在眼里,怒道:赵无邪,是你要她不要见我吗?赵无邪望了嫣然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双肩不住颤抖,叹息道:这事说来话长。
你既然不愿见你,你又何必强求?此时众人均已上得楼来。
李悦忙去扶女儿,柔声安慰;赵清见赵无邪和楚翔针锋相对,心下慌乱不已,不知该怎么办;赵洪则眉头深锁,苦思对策,赵厉丽冷眼旁观,一脸幸灾乐祸之色。
吴世雄示意下属不可轻举妄动。
楚翔一张脸发青,指甲嵌入肉中,双目似要滴出血来,狠狠道: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拆散我们了?赵无邪心头一阵刺痛,叹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翔儿,你怎么越狱了?你难道不知如此一来,谁也救不了你。
楚翔哼了一声,冷然道:我若不逃走,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说着捋起袖子,解开衣衫。
众目睽睽之下,却见他身上尽是伤痕,有的还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嫣然瞧见,芳心猛得一颤,心想:他怎么伤得这么重?这几天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赵无邪瞧在眼里,又惊又怒,想起赵厉丽所说,警方要拉楚翔做替死鬼,难不了真要屈打成昭,却不料竟会如此残忍,目光一转,向吴世雄望去。
吴世雄受不住他这等凌厉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将那名年轻警察相前一推,做挡箭牌。
那年轻警察愤怒不已,但他颇有几分骨气,叫道:是我们打得又怎样?正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小子抵死不认罪,我们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断。
楚翔冷笑道:我根本就没罪,干么要认!那年轻警察显然不知内幕,叫道:你若没罪,我们为什么要抓你。
楚翔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赵无邪心想:难道翔儿发现了各中真相。
不好,以他的性子,只怕要闹大事。
当下温言道:翔儿,义父保证,定会想法子为你洗脱罪名。
你又何必急在一时?楚翔冷笑道:洗脱?怎么洗脱?他们根本就是要拿我当替死鬼。
转目瞪视众警察,冷笑道:你们不要以为我什么不知道。
你们上头有令,要将我秘密处死,然后按上什么暴毙身亡,自杀之类的理由来敷衍外界。
哼,什么人民公仆,他妈的一群伪君子。
吴世雄吃了一惊,向众警察望去,众警察均自不住摇头,示意不是自己漏了口风!楚翔上前一步,道:赵无邪,你若还当我是你义子,就把嫣然还给我。
赵无邪回头对嫣然道:你愿意跟他走吗?嫣然望了楚翔一眼,神色变幻数次,但还是摇了摇头。
赵无邪摇头叹道:她不愿跟你走,我也没有办法。
楚翔瞧清她的表情,心头一阵绝望,心想:我现在已成了亡命之徒,她不愿跟我,也是应该的。
但他又如何能死心,猛地仰天一阵狂笑,道:想我杨龙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死在你们这群刽子手手上。
赵无邪,这五年来,你少与人交手,武功是否已经落下了。
还记得‘如意天极刃’绝技吗?赵无邪黯然道:如意既死,这套功夫自然随她去了!说罢仰望苍穹,神色间颇见萧索。
楚翔叹道:如意姐姐对我向来很好,就可惜她没教过我功夫,不然我一定会记住的。
赵无邪知他使得激将法,心想:如今翔儿身处危地,数十对眼睛盯着他,想要全身而退,那是千难万难。
不如我将计就计与他一战,趁乱助他逃走。
心中定计,厉声道:你要见识‘如意天极刃’好,看仔细了!双手左右一分,真气激荡,落在地上的家具器皿似乎突然有了生命,竟自跳动起来。
而楚翔却是神情委顿,似乎毫无斗志,极是懒散的跨出一步,有气无力道:义父果然宝刀未老,却不知孩儿能不能胜过你。
他这话显然大有示弱之意。
那名年轻警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既然自知打不过,还打什么!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又巴不得两人立刻动手,更盼望赵无邪几下收拾楚翔,如此一来,自己败于赵无邪之手,也就不如何丢脸,只因赵无邪太强了,任谁也斗不过。
但赵无邪却知他这话看似示弱,其实已得黯然销魂掌之三昧,决不可掉以轻心,当下道:翔儿,小心了!身法如电,左指剑招轻灵;右掌刀法老道,好似潮水汹涌,又似罡风呼啸,端的凌厉异常。
楚翔连退数步,背靠窗台,衣袖当风,双掌掌力似实又空,这虚实相间,似在身前形成了一面无形之墙,任赵无邪攻势如何之猛,他都是岿然不动。
赵无邪忍不住叫道:痛快!楚翔亦叫道:妙极!两条人影乍合乍分,重新回到原地,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在旁警察看得都傻了眼,他们也曾在警校练过搏击,出拳凌厉迅速,令人防不胜防。
但今日情景,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都将认为那是动作片特技效果,暗想自己若和他们中任和一人过招,只怕都已一命呜呼。
吴世雄更是想到要抓住楚翔,就得使些非常手段不可。
楚翔轻咳一声,嘴角淌下血丝,颤笑道:还是义父您厉害一些。
转向嫣然,道:你……真不愿跟我走吗?嫣然如何能不知他对自己的深情厚意,而今更是为了自己,不惜越狱出逃,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要答应,但随即想到以现在自己这样的情况,又如何还能再跟他在一起?当下把心一横,道: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说罢转过身去,但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楚翔见她如此绝情,当真是心如刀割,满腔怒火发泄在赵无邪身上,惨笑道:赵无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话音甫落,展开身法,一招徘徊空谷,绕到赵无邪身侧。
赵无邪对黯然销魂掌早已了然于胸,知他下一招便是废寝忘食,右掌刀法向侧一挂,将他下一招来路封住。
岂知楚翔左脚刚踏到赵无邪右脚跟边一寸处,下一脚竟不是横扫而出,而是身子向后一仰,似要靠入他怀中,而与此同时,双手并指向他双目刺去,去势极快。
赵无邪见他这一招竟不是黯然销魂掌,而是伤心断肠剑中的相依为命。
这本来自成一招,伤敌不防,最益女子所用。
但其缺限在与需得先将自己全身破绽都买给对访,方是险中求胜,而今与徘徊空谷配合之下,竟是相得益彰。
赵无邪只觉他指甲与自己眼膜一触,幸亏自己躲闪得快,要不然这对招子已经废了。
赵无邪见他将父母所创的武学合二为一,自成一体,功力大进,当下不敢有丝毫轻敌之念,双目一闭,打开心眼,感受他心念变化。
楚翔知道赵无邪窥心之术太过厉害,任何念头都是一转既逝,不敢有丝毫停留,仅凭直觉与其周旋。
赵无邪见他心念电转,捉摸不定,只能将招拆招。
如此两人过了近千招,兀自不分胜负。
两人斗得惨烈,在场旁观之人也是瞧的惊心动魄,赵清等人虽不懂武功,但也知其中凶险。
赵清心急如焚,直想冲上去将两人架开,纵使送了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
赵洪感到她心境变化,忙抓住她双手,对着她不住摇头。
赵清又气又急,尖尖指甲刺入赵洪掌心。
赵洪却是忍着痛不放手。
李悦正看得心急,却听赵厉丽笑道:这两人打得真有趣,像跳舞一样。
我看哪,他俩应该去当舞蹈演员才是。
李悦却以为她指桑骂槐,绕了个圈来讽刺自己,便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不理不睬。
正在此时,嫣然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旁观之人见她突然哭泣,均是大为不解,一时没做理会处,再看两人过招。
但仔细一瞧,突然发觉楚翔举手抬足间似乎合着一种节拍,像在弹奏一首动人的曲子,但曲风竟是那样的哀怨悲伤,动人心扉。
纵连那些铁血男儿,也忍不住眼眶发热,欲要坠泪,只得靠着男人的自尊勉强忍住。
至于嫣然这样的花季少女,自是抵不住泪流满面了。
连赵厉丽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骂道:臭小子,你要干什么!却听楚翔哈哈大笑道:怎么样,你能破得了我这一招吗?赵无邪袍袖一挥,道:何难之有!却见他双手如制太极,竟是越缩越小,待得双掌将欲合拢之际,蓦得一分。
众人只觉眼前突然现出一个幻觉,楚翔奏出的那样忧伤的乐符尽数被赵无邪吸入掌中,当待他再次打出时,一扫方才忧伤颓废之势,竟变得轻快起来,给人一种乌云散尽而再见晴天的喜悦,众人脸上都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楚翔却是一脸恶毒,叫道:赵无邪,算你狠。
掌法一开,乃是一招倒行逆施,而其中亦夹杂着剑法数典忘祖。
这一下连赵无邪也不禁心头剧颤,不堪往事涌上心头。
眼前出现了千军万马,竟又重新回到了当日的襄阳大战,自己率领少帅军在元军营阵中冲杀突击,杀敌过万,双手沾满鲜血,而转瞬间情境又变,听得身后喊杀声响,一干武林中人合力追杀自己,自己遍体鳞伤,仓慌逃跑,又见身旁不住有人倒下,先是丁采儿,又后李倩儿,再至如意,甚至连杨楚儿和赵清也不能幸免,个个倒在血泊中,不住唤着自己的名字,希望自己能回去解救她们,而自己却是越跑越快,越跑越急,竟是全然不顾众女死活。
正在此时,突觉胸口挨了一掌,身子向后飞出,鲜血喷了一地,迷迷糊糊间,瞧见一个白衣女子向自己走来,大喜之下,便想出手抓住她,但终是差了一步,昏死过去。
在场之下见赵无邪本来稳占上风,但不知为何,他竟突然犯了傻,楚翔那招想入非非来得好慢,竟能将他打中了,均是大为不解。
楚翔不料自己竟胜了赵无邪,大出意料之为,心奋之余,却见嫣然扶住赵无邪,一脸关切之色,顿时心头剧痛不已,虽胜犹败,咬牙道:嫣然,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见她抬头凝望着自己,虽不说话,但眼中的那种怨恨责备之色溢于言表。
那刹间楚翔只觉自己整个人都死去了,大叫一声,纵身跃出窗外。
嫣然吃了一惊,奔上去拉他,但为时已晚,见他掉落在地,连滚几下,又重新站起,疯了也似得跑走。
见他没事,嫣然算是松了口气。
吴世雄向下属使个眼色,众警会意,均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