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见孙晔最后竟将帮主之位传给楚翔,惊叹之余,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当下解散了弟兄,独自一人开车回来,刚开家门,才六岁大的儿子便欢笑着扑到他怀里。
黑三那一向冷酷的脸上泛起一抹慈父的笑容,将他抱了起来,笑道:在家里乖不乖,有没有惹你妈妈生气?妻子小琪笑道:他呀,就跟你一个模样,一刻都坐不住。
瞧,这就是他的杰作。
黑三见屋里玩具扔了一地,当真是哭笑不得,放下儿子,伸臂搂了搂妻子,道:劳你费心了。
小琪白他一眼,笑骂道:瞧你,跟我也说这种话。
说罢安顿了儿子,拉了丈夫进房,顿时笑容一敛,道:那人又来电话了。
黑三见儿子玩得开心,脸上挂笑,听了这话,神色一变,道:是……是吴警长?小琪道:谁说不是。
又道:听说老爷子去了,你们红日帮换了新帮主,还是个少年人,叫楚翔。
黑三叹道:那是孙老爷子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小琪道:但听吴警长的语气,似乎和那个楚翔仇怨很深。
黑三想了想,点头道:那楚翔逃狱时杀死了吴世雄,那吴世雄正是吴警长的亲弟弟,这仇哪能不报。
又道:他都说了什么?小琪道:也没说什么,就是想见你一面。
黑三眼角一阵抽搐。
小琪见到丈夫这等表情,忙道: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吧。
黑三叹道:他毕竟还是我上司,怎能不见。
再说他们对我们一家有恩,纵使赴汤蹈火,我也再所不迟……小琪忙伸手堵住他嘴,偎进他怀里,道:你没嫌弃我那种身份,娶我为妻,这几年来又对我这样得好,现在还有小黑子,这是我以前做梦也想不来的,我……我真怕会失去你,你……你还是别去了。
黑三叹道:正因如此,我更该去,当年若不是他慷慨解囊,咱们也没有今天的幸福。
再说这几个月来我一直没跟他通上消息,也难怪他着急。
小琪将丈夫紧紧抱住,道:可是你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却还给他办事。
这吴世英对咱们一家有恩,而孙晔却对你很好,那孙盛更是把你当亲兄弟看待,你夹在中间,左右难做人……黑三叹道:是啊,这种日子我算是过够了。
这次再见吴警长,我想向他提出辞职。
小琪道:就怕他不肯答应。
黑三道:我看他不是个得寸进尺的小人,再说孙晔已死,楚翔那小子乳臭未干,没什么能耐,红日帮迟早要完蛋,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小琪叹道:但愿如此。
黑三道:约的是什么时候?小琪道:现在是七点,他说九点半在老地方见面。
黑三嗯了一声,正要起来。
小琪却抱住他不放,娇声道:三哥,陪我一会儿……黑三刚一回头,妻子那微微颤抖的双唇也贴了上来。
九点半,修建未完的新房顶平台上,黑三一身青衣,耳畔呼啸而过的寒风刮得衣衫猎猎作响,那扎了小辩子的头发向后倒竖,露出其骨骼峥嵘的面部,极尽大男儿英勃之气。
而站在他前方三丈外的那人身着漆黑风衣,戴了副黑得发亮的墨镜,乍看之下,便仿若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之中,根本不存在。
但他确实存在,且开口道:你很准时。
黑三摇头叹道:不,这几个月我都不怎么准时。
那人道:为什么?黑三叹道:因为我累了。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缓步走过来,摘掉墨镜,露出一双明若朗星的眼睛,笑道:竟然累了,那就休息吧。
黑三下意识退了一步,苦笑道:还请警长恩准。
那人却不答话,过了半晌,才道:孙晔死了,有个年轻人继位,你可知道他是谁?黑三叹道:他叫楚翔,楚纲义子,武功不弱,而且……顿了顿道:而且还杀了你弟弟。
那人突然一笑,道:那小子平日只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死了也是活该。
但他毕竟还是我弟弟。
顿了顿,道:你可知道我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黑三叹息道:要我为你弟弟报仇……那人又笑了,摇头道:当然不是。
随即戴上墨镜,笑道:因为我接到一个电话。
黑三微微一惊,道:电话?那人道:我不知道那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有你我秘密联系的电话号码……黑三身子颤抖着又向后退了一步,若再退一步,便要坠楼身亡了,但他脸上的恐惧之色显是比面对死亡还要剧烈几分,颤声道:我自接受任务以来,就从没想过要做出卖你和警队的事,我可以拿性命担保。
那人叹道:可惜今晚跟你来的人却不少。
黑三大惊之下,回头怒道:给我滚出来!经他一声暴喝,黑暗中已不知多了多少人影,个个黑衣黑裤,只是低着头,瞧不清他们相貌。
人群中有人哈哈一笑,走了出来,道:楚翔说你乃是警方卧底,初时我还不能相信,今日一见,当真大失所望。
正是全成。
其后的鲁直怒喝道:黑三,你出卖红日帮,该当何罪?黑三浑身颤抖,向前跨出一步,险些撞到那风衣人身上,随即猛得感到不对,向旁跳开,脸上惊惧之色更是难以形容,叫道:你……你不是吴世英?那人哈哈一笑,摘掉墨镜,拉去面皮,顿时容颜大变,露出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脸来,只是脸上似笑非笑,再无往日的天真率直,而那阴鸷暴戾之气,在黑夜中更令人感到更多的是毛骨竦然,竟是楚翔。
黑三更是惊骇不已,连退数步,颤声道:你……你……楚翔笑道:你一定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说着双手一拍,却听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喊起爸爸两字,黑三听到这声音,心头顿时涌起一股绝望。
却见那男孩身边并排而来一个少妇,正是妻子小琪。
黑三再也忍受不住,怒喝道:楚翔,你好是卑鄙无耻。
楚翔叹道:正所谓罪不及家人,你虽然犯下大错,任谁也饶你不过,但妻儿理应无罪。
唉,就可惜我也是个孤儿,知道孩子没有父亲的苦楚,而你的妻子又是这样的爱你,没法子,只能让他们陪你一块去。
黑三吼道:你这恶魔!蓦地跪到在地,哀求道:楚帮主,你怎么罚我都好,杀了我也成,求你放过我妻儿。
楚翔叹了口气,回头望向二老,道:两位前辈以为如何?全成鲁直微一犹豫,但还是齐声道:斩草除根!黑三狂吼一声,跳将起来,双拳快若雷击,捣向楚翔双额太阳穴。
楚翔冷笑一声,身子向左一让,一招顺水推舟,单掌看似轻飘飘地拍在他肋下,但黑三却觉到肋下一阵恶痛,身子向后飞出,扑倒在地,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肋骨已断了几根。
但他却知道今日一战不仅仅为着自己,又跳了起来,向楚翔扑去。
楚翔见他竟如此顽固,后退一步,向身后的众人扫了一眼,猛一挥手,示意他们出战。
但这些人均是黑三往日的好兄弟,虽说黑三竟是警方卧底,使他们大为心痛,但要与他立刻翻脸决裂,终是难以做到,一时犹豫不前。
楚翔冷哼一声,道:难不成你们跟他是一伙的。
众人对望一眼,终于亮出刀光,齐齐向黑三砍去。
但这黑三武功当真了得,辗转腾挪间,竟是进退有度。
楚翔试过他身手,知道非凡人可比,又知众人顾念往日兄弟之情,不敢下狠手,不禁皱起眉头。
其实楚翔并非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之人,但想到自己武功不如赵无邪,要想自他手中夺回嫣然,须得借助红日帮之力,既然如此,那这帮主便是非当不可,而要想坐稳这位子,黑三便是心腹大患,是以定下一系列计谋,要将其赶尽杀绝。
楚翔见黑三为保护妻儿,竟抗争如此,倒起了几分钦佩之心,不由得心中一软,但转瞬间那雪白的身影再度自心头浮起,以及赵无邪那令人生憎的笑容,猛一咬牙,脸上却笑嘻嘻的,道:大嫂,今日可真是多亏你了。
小琪脸色惨白,颤声道:你……你说不杀他的。
楚翔答非所问道:大嫂,你应该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和吴世英的事,终究还是要被你丈夫知道。
小琪脸现苦痛之色,颤声道:你……你……楚翔地道:吴世英身有体臭,须得喷上香水,才能掩去,而这种香水正是你惯用。
刚才黑三闻到我身上没有香水味道,便立即认出我不是吴世英,显然早知你们之间的私情。
他故意将话音提高,好让恶斗中的黑三听到。
果然黑三大怒欲狂,叫道:楚翔,你少来挑拨离间。
我妻子以前确实做过一些事,与吴世英有过交往,但那都是以前的事。
吴世英现在用什么香水,和我妻子没有任何关系!楚翔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我是弄错了!黑三说话分神,背后挨了一刀。
那出刀之人心虚了,颤声道:老大,我……但话未说完,黑三铁拳砸到,他顿时脑浆迸裂而死。
众人见黑三出手如此之狠,显然是拼死一战,想到若自己再不尽力,只怕要个个死在他手上,性命攸关下,什么兄弟情义都抛到了脑后,大吼着扑上来厮杀。
小琪年少多舛,曾做过娼妓,后被吴世英包养,做了他情妇,日子表面光鲜,实则生不如死,后遇上黑三,两人陷入热恋,黑三为了她甚至出手打死了同事,不容于警队,还将担负起刑事责任。
小琪无可奈何,只得去恳求吴世英。
吴世英正犯愁寻不到合适的卧底,这一下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免了他罪过,还出钱给他们办理婚事。
黑三感激不尽,愿为他效死力。
小两口结婚伊始,倒也甜美幸福,更是有了孩子,但好景不长,那吴世英竟又找上门来,以黑三身份为胁,强迫她就范。
小琪无可奈何,只能有求必应,但又恐丈夫发现,便即偷偷摸摸。
那黑三人虽精明,但此事却一直被蒙在骨里,甚至连吴世英用上妻子惯用的香水,他竟也不疑有他。
但纸终不住火,这一切被楚翔所知,以此为胁,小琪早就身心俱疲,无奈答允他要求,造谎骗出丈夫,但前提是不得伤黑三分毫,楚翔却也答应了。
谁知楚翔出尔反尔,卑鄙无耻,眼看丈夫遭围攻渐渐不支,小琪心中又是恐惧,又是自责,见地上横了一把带血的刀,猛地起了一个念头:三哥今天是逃不掉了,我……我随他一块去吧。
心念既定,猛得抓起刀子,往脖子中抹去,顿时鲜血喷射,这条性命算是没了。
黑三见妻子自尽,大吼一声,连毙数人,冲将过去,将她抱了过来,低头一看,见她已然断气,悲痛欲绝下,仰天悲嚎,这声嚎叫当真如鬼哭狼嚎,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黑子年纪虽小,但见母亲自尽,父亲如发了疯般,却没有哭泣,死死盯着楚翔,趁他不备,猛然扑上来,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楚翔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挥手将他甩开,无意间使上两三层内力。
那孩子年小力弱,哪堪如此重力,顿时飞将出去,惨叫声中,自平台上跌落下来。
楚翔听到惨叫,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忙冲上去救孩子,但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坠地,粉身碎骨,便在这刹间,眼中有一种灼热的液体涌将出来。
黑三见妻死子亡,伤心欲绝下反是仰天大笑起来,叫道:楚翔,你赢了,恭喜啊恭喜!大笑几声,抱着妻子的尸体也跳下楼去。
楚翔大获全胜,但心中却没有半分欢喜,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实在无法相信它会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却听全成笑道:楚帮主,恭喜了,如今你可稳坐帮主之位。
楚翔恍过神来,冷笑一声,道:少来拍马屁。
若老子哪天心情不好,只怕那个你什么老婆情妇在旧金山没好日子过!全成惊道:楚翔,你……楚翔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全成鲁直对望一眼,均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自然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原来这小子也不过如此!楚翔走下楼来,忽见楼梯口黑暗中映着一个苗条的身影,不由得全身剧震,那人见到他,也不说话,手一扬,似乎抛下什么东西,转身便走。
楚翔心中嗖的一阵冰冷,无比的绝望笼罩了他。
他将那张纸条拾起,见其上录了几个号码,底下还有一行字,正是孙晔临死前塞到孙盈手中的。
楚翔借此获得孙晔留下的各手资料,要不然怎会连素不相识的吴世英身有体臭也能知晓?但他却不知道孙盈还留了一手,见底下那行字写道:不可轻信楚翔。
楚翔抓着那张纸条的双手不住颤抖,汗水模糊了字迹,但极度恐惧过后,他反是哈哈大笑起来,口中吐出一个个极为怨毒的字眼:赵无邪,你害得我一无所有,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这话如此恶毒,便如诅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