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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君心无恙(七)

2025-03-30 18:34:49

别墅里,郭媸为楚翔做着紧张的手术。

别墅外,沙滩上,一个清丽绝俗的白衣少女,伫立凝望着沧茫大海,幽幽地叹了口气。

赵无邪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道: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多想。

嫣然点点头,忽道:他以后叫什么名字呢?赵无邪反问道:若哪天见到他,你叫什么名字?嫣然摇头道:我不会让他见到我的。

赵无邪神色一黯,道:世事难料,若真的遇上了呢?嫣然想了想,叹道:他说自己本性杨,我……也想和他一个姓。

赵无邪脱口而出:是不是叫杨楚儿?嫣然想了想,喃喃道:杨家受尽苦难的男儿,说得不就是他么?嗯,我以后可以用这个名字。

赵无邪只觉一股笑意涌将上来,难以遏制,忍不住仰天大笑,直笑得流出泪来。

他一直不明白杨楚儿为何要对自己那样得好,那样的关心自己,更不明白他看自己的眼神为何会是那样的古怪,又为何要对自己若即若离,要是形踪不定,现在他都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嫣然听他笑声中略带狂态,不由关心道:无邪叔叔,你怎么了?赵无邪止住笑,站起身来,摇头道:以后不要叫我无邪叔叔,我没比你大多少,做不了叔叔的。

说着深深望了她一眼,道:我要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转身便走。

嫣然一怔,追将上去,叫道:你要去哪里啊?却听赵无邪哈哈笑道: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赵无邪刚走出一里之外,却听身后的嫣然叫道:无邪叔叔,你说他还会重蹈覆辙吗?赵无邪并不回头,道:不会的,因为她们的爱,已经使他不一样了。

天空中,有人对着他会心微笑。

楚翔手术完毕,郭媸道:一切顺利,但还需半个月后才能苏醒了。

他不见赵无邪,奇道:他呢?嫣然叹道:他走了。

郭媸亦叹道:也好,走了也好。

赵清似乎很是兴奋,搓手道:我有弟弟,我有弟弟了,这名字一定要由我来取。

赵洪笑道:你比他小,该做妹妹才是。

赵清怒道:谁说我比他小了,我就要做姐姐。

郭媸见她如此倔强,只有苦笑。

十天后,王昌的出海远舰已经造成,众人都上了船。

嫣然却是犹豫不决,郭媸道:我看你还是一起去吧。

嫣然道:你不去吗?郭媸道:我想多陪女儿一会儿。

嫣然向赵清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跳上船舷。

赵清见她也上来,秀眉微蹙,但随即展眉笑道:等他醒过来,我让她第一个认你。

嫣然双眸透出慌乱之色,摆手道:不行,不行。

顿了顿,道:请你们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他,我是谁。

赵洪奇道:那是为什么?赵清正求之不得,忙道:什么为什么,她不乐意呗。

笑道:放心,我们不会说的,我们可以立誓。

说着抓住赵洪的手,举了起来。

王昌见他们说个不休,怒道:开船了,还说什么?赵清伸了伸舌头,便不再言语。

郭媸见那片孤舟消失于碧海之中,转瞬化为一个黑点,自此不见,长叹一声,转身去远。

沙滩上,唯留波涛拍击之声,哗哗而响……孽障破,万事休,人间茫茫,觅芳踪时空创忆……(过去逝)完回家(一)大元至元年间,其时国之疆域空前辽阔,西起新疆、吐蕃,南达海南、琉球,北至斡难河、也里古纳河等地,尚有附属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以及伊利汗国,国势鼎盛,八方朝贺。

是时襄阳一地,人口稠密,往来商贾游士,蒙汉色目,不一而足。

其间一灰衣女尼,坐骑红马,信步城外,仰望高城厚墙,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其旁白衣少年莫约十五六岁,眉目俊秀,形貌奇伟,一对黑溜溜地眼珠儿不住四下打量,似乎颇为好奇,听得尼姑叹息,便道:姑姑,这里便是咱们老家吗?那尼姑年过四十,容颜颇美,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风霜之色,与那少年的一脸稚气相得益彰,闻言点头道:兴儿,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那少年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向襄阳城望了一眼,忍不住道:姑姑,咱们不进城瞧瞧吗?那尼姑眉心一跳,双目微红,叹息道:这里已经不再是咱们的家了。

兴儿,走吧。

那少年颇是沮丧,但姑姑有言,不好违抗,牵着红马,绕过城郭,向南行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山岗上,却见道旁桑梓林立,歪着脑袋,微风拂弄,簌簌声响。

两人纵马穿过树丛,来到山头广阔坟地,远远望去,但见两座坟墓高山耸立,颇见雄伟。

那少年向坟墓打量数眼,道:这便是爷爷奶奶的坟墓吗?那尼姑微一颔首,倏地秀眉一蹙,道:有人!那少年四下一望,笑道:姑姑,你多心了,哪里有人呢?那尼姑纵身下马,卓然而立,凝神四周,叹了口气,道:兴儿,你说得不错,确实没有人。

那少年牵马走在后面,嘻嘻笑道:这里可是爷爷奶奶安睡的地方,又有谁敢来打搅他们。

说着将马缰交给那尼姑,走到坟墓前,跪倒在地,连磕几个头,道:爷爷奶奶,孙儿来看你们来了。

说着又磕了头,自篮子里取出祭拜之物,摆了一地。

那尼姑站在身后看着他,脸露微笑,倏地疾步后退,冷不丁得在身后那棵梓树树身上拍了一掌,却听喀喇喇数声响,夹杂着几声惨叫,已有数人落下地来。

那少年听身后有异响,吃惊回头,却见落下树的均是喇嘛打扮的僧人,忙抢到尼姑身旁,奇道:姑姑,你没事吧,这些人是谁?那尼姑并不答他,美目生寒,向众喇嘛一一扫去,冷冷道:谁派你们来的?见他们不答,闪身而上,擒住其中服饰别异旁人的喇嘛,跃将回来。

这一进一退,只在须臾之间,看得那少年目光发亮,拍手赞道:姑姑,好俊的功夫。

那尼姑啐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小鬼头……回目瞪视喇嘛,喝道:快说,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这一喝问,手中加力。

那喇嘛穴道被制,全身酸软,早已吓破了胆,颤声道:国……国师让小的……小的在这里恭候……郭女侠大驾……那尼姑哼了一声,向众喇嘛瞥了眼,面露嘲讽之色,冷笑道:难道八思巴的弟子都喜欢做梁上君子。

那少年插口道:这不叫梁山君子,叫树上君子。

见姑姑瞪眼过来,急忙闭嘴。

那喇嘛一张马脸涨得通红,赔笑道:还请郭女侠高抬贵手,我们只是奉命办事,这……那少年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心中颇为不忍,道:姑姑,你还是放下他吧,这人快要断气了。

那尼姑心中暗叹,想到侄儿初次下山,全无江湖经验,大可借此让他历练一番,当即将那喇嘛放下,叹道:兴儿,你要记得,江湖凶险,不可妄动恻隐之心。

那喇嘛一落地,便向那少年不住磕头,连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小僧没齿难忘。

那少年见他这般热情,心中颇有些发窘,忙扶起他,笑道:你别这样,快起来吧。

那尼姑瞧在眼里,蓦地双眸一亮,叫道:兴儿,小心!但为时已晚,白光闪动,一把匕首已抵在那少年咽喉处,喇嘛冷笑一声,转到他身后。

那尼姑叹了口气,道:兴儿,我叫你不可太过相信别人,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喇嘛冷笑一声,道:郭女侠,小僧今日到此,绝无刁难二位之意。

只是想请两位前往大都一会,国师尚有佛经疑难,还要请教郭女侠。

那尼姑冷笑道:八思巴佛法武功均臻化境,还有什么可疑难的。

况且贫尼学识浅薄,难堪此任。

她话语间微带讽刺,讥他其实另有所图,却将什么研讨佛经搬出来说事。

那喇嘛哈哈一笑,道: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还请郭女侠随道同行,过了八月十五,国师自当亲自送两位回峨嵋山。

那尼姑冷笑道:原来八思巴如此劳师动众,费尽心思,却是要阻我赴八月十五的华山论剑。

说着笑了笑,道:其实那不过是几位老友多年不见,一会而已,没什么军国大事来商。

那喇嘛脸色一绿,显然因为计谋败漏而恼羞成怒,冷冷道:郭女侠若是执意不从,莫怪小僧辣手无情!说着刀光一晃,已划破那少年颈部皮肉,溢出鲜血。

那尼姑武功虽高,但见侄子遭擒,一时也是无计而施,暗忖:我且随他,再见机行事。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作声长啸,那啸声激昂跌荡,如鹰呖雕鸣,响彻云霄。

那尼姑乍一听下,心头一动:莫非是他……但转念又觉绝无可能。

但听那啸声愈加高亮,便如一把巨剑捅破苍穹。

众喇嘛急忙捂住耳朵,但那声音还是从指缝里透进来,当真是震耳欲聋,撕心裂肺。

那少年也是头晕目眩,几欲晕去。

孰知在这尖锐的啸声中竟夹杂着一个温和的男子口音:心若冰清,当外邪难侵……那少年一怔,已知是那人特意传授心法,当下依言调息,果然耳边的啸声小了许多。

却听那人且啸且说道:丹田之气聚于百会,下泥丸,过膻中,分二气阴阳,阴气入少阳诸穴,阳气过少阴诸穴,聚于食中两指商阳、中冲两穴,以意养气,以气驱力,取对方眉心‘阳白穴’。

那少年依言而行,初时筋脉不畅,有所阻滞,但他悟性极高且意志坚毅,使了两三次,果然意随心至,以意养气,以气驱力,指尖剑气夺贯而出。

但他毕竟初学乍练,这一剑射出,却偏了准头,伤喇嘛不着,却断了一棵梓树,但也因此脱离对方掌握,不过心中还是颇为沮丧。

却听那人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蹴而就之事,小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为人当随圆即方,武功更得灵活应用。

你方才那一招使力太猛,乃因你一心取胜,动了妄念所致。

切记止水无波,心如冰清,排除一切杂念。

出剑时要以力叠力,使剑气得以翱翔苍穹,纵横流转。

你要记住,剑法不是死的,它也和人一样要有生命、要有自由……那少年若有所悟,福至心灵,一剑射出,招式未老,后一剑又跟上,如此力上加力,剑气再不是直来直往,当真如流水一般,随圆即方,更似乎有了生命,纵横天际,逍遥自在。

那喇嘛觉剑气袭面而来,急忙躲闪,哪知那剑气似乎长了眼睛,竟中途转弯,尾随而至,总不离自己阳白穴,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再避,但那道剑气兀自紧追不舍。

他被追得筋疲力尽,脚下一慢,终于被点中穴位,软倒在地。

剩余的喇嘛见首领败退,而敌方人影也没看,心中均想:莫非是阿鼻地狱上了的吃鬼夜叉。

当下连佛经也懒得念,拔腿便跑,大概在他们看来连佛祖也制不了这夜叉了。

那少年见自己竟大获全胜,初时一呆,随即又呵呵笑了起来。

那尼姑却长叹一声,朗声说道:赵无邪,你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却听那声音缓缓而至,道:郭二小姐,阔别经年,别来无恙,这位可是兴儿?话音发自树梢,显然那人也在上面。

这尼姑正是郭襄。

自那日赵无邪杨楚儿出海,与十万元军交战海上,后来飓风大起,以致于十万元兵全军覆没,天下传闻赵无邪已死于海上,她也信以为真。

此后便带着郭兴在峨眉山隐居,四十岁上大彻大悟,出家为尼,自称南海神尼,创立峨嵋派。

如今郭兴也已一十六岁,她带了这个侄子下山,一来是往父母坟前拜祭,二来也是让他涉足江湖,历练一番。

却不料遇上元廷中人,郭兴年少单纯,中了敌人诡计,正自无措间,这个已死之人竟出言相助,自是大为震惊,不过想到他未死,又觉欣慰。

郭兴望了郭襄一眼,奇道:姑姑,你说那人是赵无邪?十几年前那个行事古怪,人人都说卖国求荣的赵无邪?郭襄喝道:兴儿,不许胡说!郭兴伸了伸舌头,见姑姑仍是一脸怒容,忙讨好道:瞧我这嘴真笨,说错话了。

无邪叔叔,姑姑时常提起你的,你和我妈妈关系不错吧。

他这话自是童言无忌,哪知一语而中赵无邪心病,却听他道:方才那些法门你可要记清楚了,对你将来修为当有些益处。

说着顿了顿,又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郭二小姐,后会有期。

郭襄一惊,不料他说走就走,又想到他性子向来如此,也不好挽救,大声说道:八月十五的华山论剑,还请赵兄赐脸与会。

他话音清亮,在林间回荡良久方绝,却也不听赵无邪回应,不由得心中暗叹。

郭兴奇道:这人性子当真古怪,教了我功夫,却不出来相见。

郭襄叹道: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说着将郭兴抱了起来,放在马鞍上,笑道:你还别说,这怪人也算是你半个爹爹了。

郭兴一愕,正要寻问,郭襄已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那红马一声长嘶,展开四蹄,旋风般去了。

回家(二)那人正是赵无邪,他与嫣然一席话后,飘然而去,凭着玉佩离开现代。

或许命运之中真有那么多巧合,无意间竟真将她带回到了这个生他养他的时代,但他也不如何在意,信步而行,随遇而安,半年过去,差不多游遍了大半个中原大地,已是长发披肩,双颊染墨。

这一日行至汉水之畔,但见水流汹涌,能不令人忆起当年那场血战?不禁长叹一声,忽得想起郭靖夫妇便葬在此间,暗想自己实该去拜祭一下,当下进了襄阳城,却见城内蒙汉杂居,而汉人却是低人一等,辈受压榨,受了冤屈也无处申辩。

他看不过去,连夜直闯衙门,吓得行省官员面如土色,那还不开堂审察,明察秋毫。

百姓以为他们突然良心发现,知道体恤民情,声声叫好。

官吏心中有苦,但得民爱戴,也是好事,那是升官发财有望。

赵无邪事罢拂尘去,不多时来到郭靖夫妇所葬之地,却见此地地势开阔,俯瞰之下,一马平川,确是戎马一生的北侠最为理想的安睡之地,也不禁暗暗钦佩忽必烈的胸襟气魄。

祭拜一番后,正想离去,却见几个喇嘛鬼鬼祟祟,躲到树上,当下好奇心起,也隐藏在旁。

只因他武功高出这些人太多,虽然先到,却也没被他们发现。

过不多时,却见郭襄尼姑装束,带了一个少年,纵马而来,赵无邪瞧在眼里,心中隐隐作痛,更是隐约猜到了那个少年的身份,泪水差点便要夺眶而出,但想到他们身处险地,立时按奈心中激动,细心观察。

待见郭襄警觉,郭兴又落入贼人之手,虽然他极不愿现身相见,但还是忍不住出言相救。

却不料这孩子小小年纪,悟性竟是极高,转瞬便学会了自己新创的流转剑意,心下大感欣慰,又听郭襄认出自己,知道已不能再躲避,便要现身。

但事有不巧,郭兴童言无忌,揭自己老底在先,又说如意在后,不由长叹一声,与他们告别几句,便即离去,只隐隐听得什么华山论剑,也不如何在意。

这一日他回到终南山,听沿途百姓说起,元帝忽必烈对全真教极为看重,派人给他修建道观,如今的全真观可比以前重阳时期还要宏伟壮丽。

赵无邪听在耳里,心中暗叹,想当年全真七子力抗外敌,矢志不渝,他后世门人终于还是依附了朝廷,正所谓斗转星移,人世沧桑也不过如此。

他颇感意兴索然,信步所至,已至终南山后,活死人墓高大的墓门便在眼前不远处,但想到当年父母放下断龙石,那是再也进不去了,当下转向山脚,来到溪水旁,但见流水淙淙,正是入墓的地下潜流出口,但他却一时踌躇,没曾下去。

正在此时,却见溪水上流飘落一件物事,近处一看,却是件寻常男子的粗布短衣,显然是有人在上游涮洗衣物,不慎飘落下来的,便下意识地将其拾起。

这位官人,劳烦,那衣裳是我的……赵无邪闻言回头,却见一个村姑打扮的中年妇人跑将过来,向他一笑,微微喘息。

赵无邪哦了一声,将衣服还给她,那村妇接过衣服,连谢几声,正要回家去,却见眼前这个男子呆呆望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轻声道:这位官人,还有什么事吗?赵无邪一怔,恍醒过来,才知自己失礼了,忙赔罪道: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那村妇笑了笑,摇头道:不碍事。

望他一眼,道:敢问官人也是住在这里吗?赵无邪正思索着自己在哪儿见过她,竟会如此熟悉,猛得想起一人,答非所问地道:敢问夫人本家姓名可叫做秦思?那村妇似乎很是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见过面吗?赵无邪苦笑一声,道:不知夫人可否该记得杨龙生这个人?那村妇低头沉思半晌,摇头道:不记得有这个人了,你识得他吗?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笑道:你说他姓杨,那真是赶巧了,我夫家也姓杨。

正在此时,却听一人拉大了嗓门叫道:孩子他娘,衣服找着了吗?村姑听得丈夫叫唤,向赵无邪笑了笑,道:我那口子就是这脾气,嗓门特别大,可没将你吓着吧。

见赵无邪站着怔怔出神,似乎什么也没听到,暗觉这人真是古怪,摇了摇头,便拎了衣服径直去了。

赵无邪呆呆望着溪流,心中思潮起伏,但水面上浮现一副景象:少年伸臂抱住少女,在她耳边细语道:等你长大了,我要你做我老婆。

那少女粉嫩的脸蛋羞得通红,明艳不可方物。

但一阵风吹过,带出几个漪涟,将画面击碎,从此不复存在。

赵无邪哈哈一笑,纵身跃入水里。

他水性本佳,转瞬过了地底潜流,连开几道石门,来到石馆室,不多时又至古墓大厅,却见石桌上放了文房四宝,那墨已干,笔头也秃了,但那泛黄的宣纸上还能清楚的看见木易二子,不,那不是木易,是缺了一笔的杨字,笔法如此拙劣,分明是出于一个孩童之手,只是这个孩子连自己的姓都写不全。

赵无邪赶紧离开大厅,顺着漆黑的甬道,来到小龙女卧室,开门而入,映入脸帘的便是那张寒玉床,再走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却见床上父母的尸体将是完好无损,面色如生。

或许也只有在这与世隔绝的活死人墓中,才能保持千年万年的永恒不变吧。

赵无邪不敢伸手碰他们,深怕自己携带的世俗污浊之气会损害了他们的遗体。

赵无邪背靠寒玉床,喃喃道:爹娘,孩子不孝,到现在才记得来看你们。

你们会怪我吗?对着两具尸体自言自语,当真好笑,但他还是继续道:爹娘,你们知道吗?孩子在外面闯荡了这许多年,真的好累,也好孤单。

如今孩子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回家,回到你们身边,和你们说说话儿,说说孩子这几十年的经过,我想你们一定可以听得到的吧。

当下他自杨龙生说到楚翔,自楚翔说到赵无邪,所有的事情一滴不剩地道了出来,说到后来嗓子哑了,眼泪也干了。

他将所有的经历说罢,转过身,将脸颊贴在那冰冷的床壁上,却丝毫不觉寒冷,而是一丝丝温柔涌上心头,凝望着母亲清丽绝俗的容颜与父亲沧桑俊秀的面庞,渐渐得,上下眼皮打起架来,缓缓合了上去。

生儿,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啊……这话音是那样的柔和温馨,杨龙生猛得惊醒过来,发觉自己倚在一个女子怀中,一抬头,母亲温柔笑脸映入自己眼帘。

赵无邪大喜过望,紧紧抱住母亲,泣道:娘,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小龙女微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咒妈妈死吗?赵无邪忙摇头道:不……不是的……想到母亲未死,那父亲呢?他还活着吗?但杨龙生失望的是,杨过的尸体还是那样的冰冷,并没有活过来的可能。

但不知为什么,赵无邪心里却没有太多的难过,似乎这世上只有母亲还在,便已够了。

杨龙生回头望向母亲,本来满腔的言语,到此刻竟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说出了一句古怪的话:娘,我想亲亲你,可以吗?小龙女不答,只是微笑点头。

这一点头,杨龙生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激动,极是胆小的挨过身去,坐直了身子,凝望她双目,良久良久,终于低下头去,先亲她的眼睛,再至脸颊,自后嘴唇。

便在四唇相接的这一瞬间,杨龙生只觉心中燃起了一股强得难以遏止的火焰,充斥了他全身,占领了他的理智,控制了他的四肢。

他手上一用力,将小龙女按倒地下,越抱越紧,越吻越热,似乎已经忘记了身下这个女子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眼看他便要犯下大错,忽听一个清脆的身音怒道:好你个小色鬼,人面兽心,连自己老娘也要!杨龙生听到这话,全身抖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竟在做一件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忙跳了起来,叫道:采儿,是你吗?不听回应,便追将出去。

小龙女钗横鬓乱,俏脸潮红,见赵无邪事到一半突然跳开,心下慌乱,叫道:过儿,过儿……原来他方才意乱情迷,竟将儿子当作了丈夫。

赵无邪唤着丁采儿的名字发足狂奔,也不知拐过几条甬道,开了几扇石门,却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细眉桃腮,不可方物。

赵无邪瞧清真是丁采儿,冲将过去,狠狠将她抱住,痛哭流涕。

丁采儿见赵无邪对着亲生母亲,竟有乱伦之行,大怒而去,但此刻听他哭得像个孩子,心也软了,骂道:都多大了,像个孩子似得,不知羞。

赵无邪泪脸带笑,道:采儿,你上来了,我知道你终是舍不得我的。

丁采儿嗔道:什么我也上来了!你仔细瞧瞧我是人是鬼?赵无邪仔细打量她,确与凡人无疑,再拉过她手,摸了摸,竟真有体温,那便是人了,随即又觉自己实在太傻,刚才抱她时怎会感受不到呢?眼见丁采儿死而复生,赵无邪大喜若狂,蹦将起来,复又落下,又蹦将起来,叫道:我好快活,我好快活……丁采儿见他像个孩子,方才还板着的脸上露出一抹柔情蜜意,笑道:小色鬼,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年你是不是真的时刻都在想着我?赵无邪一怔,忙道:那是当然。

丁采儿笑道:你撒谎。

赵无邪忙道:我……我绝没有骗你?丁采儿眼珠儿一转,笑道:若是你以前这般说,我可能会信你,可现在不了。

赵无邪惊道:为什么现在不,采儿,我说得都是实话。

丁采儿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赵无邪忙上去拉她,但明明握住了她手,但却落了个空,似乎抓住的不是人手,而是空气,眼看丁采儿的身影缓缓向前,消失在黑暗之中。

赵无邪大叫着追上去,但不知为什么,古墓这个原来的家,此时竟变得陌生起来,条条道路都走不通,黑暗压将过来,使他有些透不过气。

赵无邪也不知寻了多久,猛见远方隐隐约约现出一个雪白的身影,大喜奔上,却见也是个白衣女子,只是背对着自己,瞧不见容貌。

赵无邪喜道:采儿……那女子转过身,容颜绝世,微笑道:无邪哥哥,你要找采儿姊姊吗?赵无邪愕然道:如意……如意向他笑了笑,向右一指,道:别傻着了,还不快去追她。

赵无邪正要举步,但回头看了她一眼,支吾道:你……我……如意一脸甜美地走将上来,将他的手棒起来,轻轻在自己脸上揉擦,轻笑道:我的无邪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木讷了?赵无邪道:因为我……如意抬起头,凝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华彩,道:因为无邪哥哥虽然惦记着采儿姊姊,但也放不下如意,是不是。

赵无邪下意识地一点头。

如意笑得更甜了,偎在他身旁,道:所以如意不能为难无邪哥哥,只能陪你一起去找采儿姊姊了。

赵无邪给她一阵抢白,唯有笑道:那我们快点走吧。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黑暗的甬道中,若不凑近,根本看不见对方,但他们也没有说话,因为所有的言语都已变得多余,就这般静静着走着,彼此拉着对方的手,彼此感受着对方手中传来的丝丝暖意,一生一世,那又何妨?突然,活死人墓不知为什么颤抖了一下,两人脚下不稳,险些摔倒,赵无邪武功较高,立刻占稳,而如意不会武功,摔倒在地,两只原本紧拉着的手被震开了。

赵无邪心下突然一寒,叫道:如意,你在哪里?却听如意道:无邪哥哥,我在这里。

赵无邪忙寻声而去,但如意的话音明明就在近处,可为什么找不到她?更怪得是,自己明明可以在黑夜里视物,可现下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难不成是自己瞎了?找了好久,仍是找不到她,但她的声音却又在近处响起:无邪哥哥,你不用管如意了,找采儿姊姊要紧。

这句话过后,便再无声响,似乎这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赵无邪心头恐惧到极点,只想快些逃出这活死人墓。

但丁采儿呢?如意呢?他能放得下吗?能丢得了吗?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头晕脑涨,蹲下身子,已是再不敢挪动一步。

正在这绝望之际,前方突然燃起了一道烛光,有人秉烛而来,暗淡的烛光映出她的一身雪白,那张清秀可人的容颜,那笑起来微微凹陷的酒窝,以及那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傻弟弟,迷路了吗?正是赵清。

赵无邪站了起来,缓步向她走去,此刻得他已无法再像方才般激动,更不能像方才般激动,深恐眼前的赵清也会像其它人一般突然离自己而去,走到离她一尺处,道:清姐,你是你吗?赵清扑哧一声笑了,道:傻小子,什么‘你是你?’尽是混话。

又笑道:你要找丁采儿和如意,那就随我来吧。

说着转身而行,手中的烛火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赵无邪跟着她,不快不慢地跟着她,总是保持在一尺之外,更不敢伸手去碰她,深恐抓住了又是虚无的空气。

赵清对古墓的熟悉似乎还在赵无邪之上,如此拐弯抹角,开了数十道石门,竟又回到了小龙女卧室前。

赵无邪吃了一惊,道:清姐,这里是?赵清笑道:先别忙说,你看前面。

赵无邪往前一看,又惊又喜,却见卧室门口立了两位少女,均是一色白衣如雪,绝色倾国,不是丁采儿和如意是谁?赵无邪奔上去,再不顾一切的抓起二女柔荑,喜道:你们,回来了。

如意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丁采儿嗔道:什么我们回来了,是你脚步太慢,到现在才来。

几十年不见,怎么武功不见长,一定是偷懒了吧。

赵无邪笑了笑,向石门望了一眼,道:你们怎么站在门口,我娘不在里边么?如意笑道:因为婆婆在里面有事,所以我们不好进去。

赵无邪一怔,道:婆婆?丁采儿杏目圆瞪,道:怎么,不能叫婆婆吗?赵无邪忙笑道:是是,是该叫婆婆。

丁采儿哼了一声,道:这婆婆真是偏心,拉着楚儿说个不休,却将我轰出门外。

难道我们就不是她的媳妇?赵无邪一怔,道:楚儿?赵清插口笑道:不就是嫣然吗?也不知道你这小子哪里来得艳福,一下子娶到了这样三个如花似玉的妻子。

如意笑道:清姊,你怎么把自己落下了,应是四个才是。

赵清脸上一红,争辩道:我是他姐姐。

丁采儿淡淡道:你若只是他姐姐,还是趁早离开的好,莫来这里搀活。

赵清哼了一声道:别以为你是这里最大,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丁采儿搂住赵无邪臂膀,娇声道:无邪,你这姐姐没大没小,好没教养呢。

赵无邪脑中一片混乱,实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困惑间,却见石门开起,杨楚儿,也就是楚嫣然,盈盈而出,向众女望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到赵无邪脸上,道:无邪,你妈妈让你进去。

赵无邪走将进去,嫣然站在门外,见他进了,再将石门关上,丁采儿本想趁势挤进去,但石门已落,自是跳脚大骂。

如意忙来安慰,赵清嫣然则不睬她。

赵无邪见小龙女坐在寒玉床上,轻唤了声娘亲,想起方才之事,道:孩子方才做了大错之事,您能原谅我吗?小龙女微笑道:早原谅你了。

顿了顿,叹道:其实妈妈我也有错,可能是思念过儿太切了,竟把你当做了他。

说着回头向杨过的尸身深深望了一眼。

赵无邪坐到她身旁,道:娘亲,方才你对嫣然说了什么?小龙女想了想,道:我要她悄悄带你离开,莫让丁采儿她们再找到你。

赵无邪大吃一惊,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采儿她们都是我的……小龙女插口道:都是你的妻子对吗。

你这孩子,怎么不学好,真正心爱的女子应该只有一个才对,那来那许多?赵无邪怔了怔,道:可是……可是孩儿真的很喜欢她们,更何况她们为了孩儿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小龙女美目流转,凝在他脸上,道:你告诉妈妈,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谁?赵无邪怔住,无言以对。

小龙女淡淡道:既然他心里做不得主,那自然只能由妈妈我来给你做主了。

她想了想,道:那个丁采儿,模样倒是不错,但就是心计太多,尤其是那对眼珠儿,转来转去的,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你终一天要给她害了。

赵无邪忙道:采儿她心计虽多,但那更多得是对付敌人,决不会用在孩儿身上的。

小龙女笑笑道:真的没有?赵无邪默然无语。

小龙女又道:至于如意,人美,心肠好,更懂得体贴人,可说万中无一。

赵无邪大喜道:是啊,她很完美。

小龙女叹了口气,道:生儿,你认为自己可以配得上她吗?赵无邪怔住了,却找不出半个理由反驳她,甚是沮丧得道:那清姐呢?小龙女笑了,道:你不也叫她姐姐吗,那自然只能做姐姐了,怎能为妻子。

况且她太了解你了,你和她在一块不会真的快活的!赵无邪叹了口气,道:那么说,你是认定嫣然了?小龙女笑道:是啊,这小丫头我算是找不出任何毛病,跟你更是绝配。

最重要的是,她很像我。

赵无邪心中却想:哪里像了?!抬起头,眼中露出坚定之色,说道:娘,请恕孩儿不能从命,我……决不能丢下采儿她们不顾,孩儿绝不能当这种薄幸无情之人!小龙女站了起来,淡淡道:如果她们都死了呢?赵无邪大吃一惊,叫道:娘,你要做什么?却见小龙女腾身而起,手中多了把黑柄蓝刃的长剑,竟是那把流星剑。

与此同时,石门猛得打开,丁采儿闯了近来,叫道:你要杀我,就快动手吧。

若要我离开无邪,那是休想!小龙女冷哼道:很好!长剑急转直下,刺向她胸口。

丁采儿抖出紫金鞭,鞭梢笔直,向上刺去,迎向那流星剑,便即将其缠住。

赵无邪见她们动上了手,大惊失色,纵身而上,流转剑意,剑气如虹,瞬间将两件兵刃荡开,正要开口说话,蓝光一闪,流星剑自他耳畔穿过,直刺丁采儿胸口,大骇之下,忙出手握住,顿时手中鲜血喷出。

小龙女竟是毫不留情,拔剑而出,挺剑再刺。

丁采儿见赵无邪受伤,怒道:你怎么做妈妈的,怎得这么狠心!长鞭倒卷而出,又与长剑缠上。

赵无邪大喝一声,一手握了一件兵器,向外一拉,剑鞭其断。

小龙女趁剑尖还未落地,一脚踢出,剑尖改变方向,却听一声惨叫,已贯入丁采儿胸口。

赵无邪大叫着扑到,将丁采儿抱住,见她已然断气,猛觉一股寒意涌上背脊,果然又是一声惨叫,如意胸口中剑,已然死绝,而凶器竟是那把倚天剑!赵无邪知道她下一个要杀的便是赵清,忙挡在赵清身前,跪倒在地,哀求道:娘亲,我什么答应你,你放过她吧。

小龙女面无表情,手中一道电芒射出,以赵无邪的武功竟也抵挡不住,却见赵清胸口已插了一把匕首,鲜血汩汩而出。

赵无邪呆若木鸡,看了看横尸于地的三个心爱女子,又望了望眼前这个冷血无情的母亲,一股怒火涌了上来,吼道:要不,你将我也杀了!小龙女看着他,淡淡道:好!挺剑而上,随着嫣然一声惊呼,赵无邪只觉胸口一凉,长剑透胸而过,眼中露出迷茫不解之色,身子向前一倾,倒在小龙女怀中。

便在意识既然消失之际,耳畔传来母亲的声音:孩子,你明白了吗?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们,你不过是想利用她们来找到我而已。

回家(三)赵无邪大叫着跳起,才发觉这只是一场梦,胸口的鲜血不过是他的眼泪,小龙女身体冰冷,重未活过来,又怎会动剑杀人?但那句话却清楚地在他耳畔回响:孩子,你明白了吗?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们,你不过是利用她们来找到我而已!赵无邪显然是明白了,也明白了当日杨楚儿为何要骂自己无耻,更明白了从此以后这个自己再也不能只属于自己了。

他站起身来,望着父母,随即又跪下,连磕几个头,道:爹娘,孩儿要走了,孩儿已经玷污了这里,再也没有资格留下来了。

但你们放心好了,孩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

说着轻抚自己胸口,那个心所在的那个地方,微笑道:因为她们都在我身边,不会离开的,永远永远不会的……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杨过小龙女脸上似乎露出了一抹笑意?那是什么意思呢?可能是欣慰他们的儿子终于长大了,终于懂得正视自己了,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快乐幸福,那么他们或许可以瞑目了吧。

自古华山一条道,奇险天下第一山。

华山向以奇拔俊秀闻名,北临渭水,雄居关中。

其有五峰,东峰朝阳,西峰莲花,中峰玉女,南峰落雁,北峰云台,其间以东、南、西三大奇峰最是险峻磅礴。

这一日朝阳初起,映出天际云层,倒有些许少女情窦初开时的羞涩之态,随即天地渐亮,华山五峰渐现峥嵘之色。

一个少年上得朝阳峰顶,见到眼前的奇丽景象,顿时欢呼起来,笑道:姑姑,你说得确实不错,这朝阳峰真是看日出的好地方呢。

他身后的美貌尼姑笑道:这朝阳峰自然是好,但若真要看日出,还得攀上泰山之巅。

那少年自然便是郭兴,笑道:姑姑,那你改日一定要带我去泰山。

郭襄笑道:那时你自个儿都能去了,何须我来带。

说着向东望去,笑容渐敛,露出一抹淡淡忧愁。

郭兴东张西望,见到郭襄脸上神情,眼珠儿一转,笑道:姑姑,你放心吧,我猜他一定会来的。

郭襄笑骂道:小鬼头,你知道什么?郭兴悠然道:我知道姑姑虽然身遁空门,但那颗心啊,还眷恋凡尘。

尤其是知道那个人还没死的时候。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倒有几分看破人心的世故。

郭襄被他逗得苦笑不得,忽听身后有人道:想不到,还有人来得我更早。

两人一惊回头,却见一个衣衫邋遢的中年道士缓步走将过来,见到两人,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旧相识。

郭襄见到这人,笑道:咱们是旧识不假,但我却有些不识得你了。

当年那个老实厚道的张君宝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那中年道士笑道:那个张君宝颇有慧根,一日得悟,修道成仙,成了如今逍遥自在的张三丰。

只是郭襄女侠遁入空门,却有为何还是看不开?郭襄笑笑不语。

身旁的郭兴道:张叔叔,当年武当山一别,我很想你哩。

张三丰笑道:是吗,我教你的那几招功夫你可练熟了。

郭兴撅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早将它给忘了。

张三丰面露嘉许之色,哈哈一笑,道:忘了最好。

贫道早知你有慧根,才教你这套‘空空法’,是为万物皆空,虚无缥缈之意。

郭兴笑道:张叔叔你教了我这套‘空空法’,但几个月前一位叔叔还教我了套剑法。

他说剑法不是死的,它也要有生命,也当有自由,与你这套万物皆空的道理倒有些不谋而合呢。

张三丰笑道: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觉悟之人,不知贫道可否有缘一见?郭兴道:姑姑说,你是识得他的。

张三丰一怔,望向郭襄。

郭襄见他将皮球踢了给自己,微微苦笑道:是他回来了。

张三丰原本嘻笑的脸上顿时凝重起来,微微吃惊地道:他……他没死?郭襄叹道:是啊,当年那场神风竟没夺掉他性命,也不知这十几年他去了哪里,竟是寥无音讯,如今却又突然回来了。

张三丰道:他知道今日吗?郭襄叹道:我告知他了,却不知会不会来。

张三丰笑道: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到。

正说话间,忽听有人高宣了句阿弥陀佛,再以那如诵梵经的声音道:老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赵施主不要阻拦。

另一个颇是苍凉的声音笑道:赵某不过上山会会几个老友,未必碍了大师什么事。

未见人影,话音先至,更是如此清晰,可见其内力修为。

听到那人说话,郭襄身子一颤,在旁的郭兴笑道:姑姑,我说他一定回来的吧。

随即大声叫道:无邪叔叔,我们在这里。

他话音甫落,眼前已多了两人,一僧一俗,那僧人年近六旬,宝相庄严,向众人行了个佛礼,颇见礼数。

那俗家男子今已不惑,灰衣长发,面容俊秀,只是神色间带了几分沧桑落寞之色,那削瘦的身影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孤傲之气,郭兴不知为何,眼眶中似有一种莫名的液在滚动。

张三丰见到赵无邪,笑道:郭女侠说你健在,我倒有几分惊讶,如今一见,你非但完好无损,内力更是见长啊。

赵无邪笑了笑,道:张兄见笑了。

郭襄听两人说话,心下突起一丝茫然,张均宝性子大改不说,赵无邪也是大异于前,过往的他眉宇间虽不免露出几分忧愁,但仍不掩其潇洒跳脱的本性,但如今一见,便如换了个人般,脸上的笑意很牵强,竟是那样的沉郁顿挫,想到这中间变化的缘由,不由长叹一声,暗觉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又如何能再做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襄阳郭二小姐呢?郭襄勉强压落纷繁的思绪,望向那僧人,突得想起什么,道:贫尼冒昧,不知这位大师可是当今国师八思巴?那僧人抬起头,望着她,道:不知师太如何知晓?郭襄笑道:据贫尼所知,有大师这般内力修为的佛家高僧,除了南僧一灯大师、蒙古国师金轮法王,便是当今国师八思巴了。

顿了顿又道:一灯大师圆寂已久,金轮法王更是不知去向,贫尼实在想不到大师还会是谁人?那僧人笑了笑,道:师太所料不错,老衲正是八思巴,至于大元国师,不过虚名而已。

说着向众人望了一眼,随即又落到郭襄身上,忽道:不知师太数月前可否遭到几个歹人打扰?郭襄尚未回答,郭兴已叫道:那些喇嘛都是你派出来的,要捉我姑姑去大都,你这无耻小人。

郭襄眉头一皱,拉了郭兴一下,却也没出言阻止。

八思巴何等身份,竟受这黄口小儿如此侮辱,但他却丝毫不怒,反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些人并非老衲指派。

赵无邪插口道:莫说是朝廷中人?八思巴看了他一眼,道:想必赵施主上山之际,定然遇上了不少官兵吧。

赵无邪笑道:如此看来,此事确与大师无关?八思巴双手合十,道:当今圣上虽然雄才大略,但心胸却不够开阔,终是容不下汉人,当日假托老衲之名,派人抓拿师太姑侄未果,今日更是遣了如数兵马,确有将诸位一网成群之意。

不过……张三丰突然笑道:不过大师您定有破解之法?八思巴道:张真人慧眼如炬,看破老衲心事。

只是老衲却有一份私心,想向诸位讨要一人。

郭兴见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忙道:我……我可不想出家做和尚呢。

郭襄淡淡道:大师如此做为,不免辱没了得道高僧四字。

话音刚落,身形一晃,已到八思巴身前,掌风飘乎不定,将他全身笼罩。

郭襄早知此人来则不尚,今日为了侄儿,只有拼死一战,是以率先发难。

八思巴微微一笑,袍袖一拂。

郭襄但觉一股柔和之力袭面而来,竟将自己冲势阻止,当下一变招,抖出藏于衣袖内的拂尘,千丝万缕,在她真气鼓动之下,却是漫天飞舞,将八思巴全部退路止住。

八思巴身在半空,见招赞道:师太这招‘凡尘如梦’使得果然飘逸出神,甚俱禅机。

只是师太心中似乎还有何事放之不下,此招不免故作了。

挥手间将郭襄的攻势尽数化去,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大袖飞舞,反戈一击。

赵无邪张三丰见郭襄难敌,一齐而上。

流转剑意、空空法。

剑气如虹;掌法精微。

剑气纵横激荡,大气磅礴中带了几分悲悯众生的哀伤之意;掌法飘逸出尘,逍遥自在里渗了些许看透世情的洒脱。

三股力量加在一起,砰的一声重响,八思巴相后飞出,落在地上,连退数步,捂住胸口,喷了一口鲜血在地。

但赵无邪一方也俱受了内伤,心下均自骇然:这老和尚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却见他站定了身子,双手合十,道:老衲责任在身,今日纵使战死此地,也是天命使然,三位不必手下留情。

三人闻言尽皆骇然,听他言下之意,似乎真要鱼死网破。

三人互望一眼,均能在对方脸上看到惊怖之色。

郭兴见四人大战,互有损伤,心下害怕,叫道:喂,老和尚,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一定要捉我?八思巴叹道:老衲有一故人,武功佛法均甚高深,可是他却有一心结难开。

郭兴道:什么心结?八思巴道:他武功虽强,却找不到合适的传人,当年老衲与他有一面之缘,曾答应过为他觅一高徒。

只是后来老衲利欲熏心,入朝摄政,做起国师,近三十余年,直至那日你得赵施主指点,击退我那样不成材的徒弟。

老衲才顿忆此事,才知老衲受利欲驱使,奔波一生,却愧对故人,思之汗颜,是以才赶来华山,望你能随我一道去见那人,也使老衲不致失信于人。

赵无邪忽道:大师所说的那个故人可是金轮法王?八思巴点头道:正是此人。

赵无邪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摇头道:可笑啊可笑。

八思巴不解道:有何可笑之处?赵无笑道:大师与金轮法王初次见面于何年?八思巴道:莫约四十年前。

赵无邪笑道:四十年前的约定大师竟仍还记得,果是守信之人。

只是,在下曾在十六年前亲眼所见金轮法王大彻大悟,自废武功,已修成正果,成一代得道高僧,想来如今早已桃李满天下,而大师却还守着这个早已毫无意义的诺言,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岂不可笑?说着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他这一笑,不知笑得是八思巴,还是他自己。

八思巴怔了怔,随即眼中亮出华彩,似乎明白了什么,竟也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半晌才收起笑声,双手合十,向众人施了佛礼:老衲今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宽恕则个。

又道:山下的官兵,老衲自有法子解去,诸位可以放心下山,老衲此就别过了。

说罢身影一晃,已不见踪影。

郭兴见他突然离去,心中大为不解,道:姑姑,这老和尚是不是疯了?襄摇头笑道:他不是疯了,他是明白了。

郭兴更是不解,奇道:那他明白什么?郭襄叹道:当哪一天,你心中也有了牵挂,就会明白的。

郭兴更是一头雾水,道:那什么是牵挂呢?见郭襄微笑不语,心中更觉迷惘,实不知姑姑什么时候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正思念间,却听赵无邪道:今日得见两位故友,幸何如之,就此做别,后会有期。

说着来到郭兴面前,自怀里掏出一个物事,放入他手中,道:当年我曾答应过要送你一件礼物,只是你当时年纪还小,用不了它,如今你长大了,应该能好好保管它的。

郭兴低头一看,见是一枚玉佩,一怔之下,却见赵无邪转身而去,忍不住叫道:无邪叔叔,你要去哪里,是回家吗?赵无邪不答,只听他口中吟道:人生路,路迢迢。

君问何去何从?叹此生非我有,不如浪迹天涯……郭襄听在耳中,心头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眼泪朦胧中,却见那条灰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到最后变成视野尽头的那个黑点,自此消失,永远不见,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滑落了下来。

孤岛上,小屋中,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便如初生的婴儿般,大声哭了起来。

便在此时,一男一女推门而入,见到他哭泣,那女子忙道:啊,好弟弟,别哭,别哭!那男子瞧着好笑,佯怒道:你再哭,我打你屁股。

那少年显然很聪明,立刻不哭,那对如水般清澈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露出疑惑之色,只是他似乎还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

那女子看出他心意,笑道: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姐姐,叫赵清。

说着向那男子一指,道:他是你哥哥,叫赵洪。

说着嫣然一笑,一字字得认真道:你叫做赵无邪,可要记清楚了哦。

那少年看看赵清又看看赵洪,似学语般地道:我叫赵无邪……(全文完)更多免费txt电子书,欢迎您到www.txtsk.com.cn下载手机装有主流阅览器可以直接访问下载电子书 www.txtsk.com.cn声明:本电子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