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邪急道:采儿,那时我真的一点都不知晓,你得信我!丁采儿淡淡道:你向他解释去吧!赵无邪一怔之间,却见门口已多了一人,乃是乞丐装束,手中提着个酒葫芦,一脸酡红,走起路竟是歪七扭八,似已醉得不醒人世,正是之前见过的丐帮帮主。
却见他大咧咧地往椅上一坐,提葫芦喝了一口,笑道:在下吴威,弟兄客气,称我一声帮主,你不是本帮中人,可别来酸气。
说着将酒袋扔给赵无邪,笑道:若不嫌叫化子口臭,便来一口吧!赵无邪见他似无恶意,且如此爽快,却之不恭,也就喝了一口,但觉其味甚烈,只这一口便有醺醺之意,已不能再饮。
吴威嘿了一声,将葫芦拿回,自饮自酌起来。
丁采儿瞧在眼里,笑道: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若不是知己,喝一口也是多余。
吴帮主,我陪你喝!也不等他答允,夺过葫芦,一口而尽,叫道:好酒!吴威一把夺回,见已滴酒不剩,他非但不怒,反是哈哈大笑起来:好丫头,巾帼不让须眉。
高声道:拿酒来!不一会儿,几个乞丐便搬了几十坛好酒,摆了满满一桌。
华大夫瞧在眼里,眉头微皱,见丁采儿神情,知道劝他们不住,摇了摇头,道:酒多伤身,各位好自为之!说着走出门去。
吴威笑道:华大夫说得甚是,只是叫化子便是有这坏毛病,无酒不欢。
丁姑娘,今日便作罢吧,你们好好休息吧!便命手下将酒退去。
丁采儿见美酒当前,若是错过,肚内酒虫如何能依,也不多言,单掌拍开泥封,对嘴而饮,顿时衣襟湿了一片,连称酒好。
吴威曾闻丁采儿之名,只她酒量胜过须眉,是以此来一试,见她果然名不需传,顿生知己之感,大声道:好,咱们便喝个痛快!捧起一坛烈酒,豪饮起来。
转瞬两人各自将十来斤的一坛美酒饮尽,相视大笑。
丁采儿已有几分醉意,娇靥生晕,更添了几分娇艳,斜眼睨视赵无邪,笑道:小色鬼,敢不敢喝一口,是不是又怕醉了?赵无邪大怒:喝便喝,谁怕谁!吴威大声道:好男儿,斟酒!赵无邪不愿向丁采儿示弱,也学他们捧着酒坛子对嘴狂饮,但这酒性太烈,才喝了一大口,便觉天旋地转,亏他此时酒量已有功底,不然便要晕倒。
三人互相比斗,转瞬便将桌上美酒饮尽。
赵无邪只求酒水能得下肚,便已算是大获全胜。
丁采儿吴威则是品酒论酒,他们所言之事,赵无邪多半听不懂,想要倒头大睡,忽地想起一事,道:尊夫人现下可好?吴威闻言神色一黯,适才欢喜之意荡然无存,叹道:都怪我马虎大意,害得她……说着长叹一声。
丁采儿拆开话题道:不知帮主到哪儿讨得如此美貌的妻子?吴威又是一叹,道:说来惭愧。
那年叫化子带着几个兄弟在江浙道上行走,不巧遇上几个毛贼打劫一支镖队。
那些毛贼手头挺硬,镖师不是对手。
咱们跑江湖的,路见不平自要拔刀相助,便打发了这群毛贼。
那时我们也不十分在意,不料几天后余杭分舵竟发生件怪事!赵无邪道:莫说是那群毛贼心有不甘,找人报复。
吴威笑道:我们丐帮虽不是什么武林泰山北斗,但谅那些小毛贼也不敢对我们怎样。
只是咱们当乞丐一辈子,却没见过那许多金银珠宝。
丁采儿拍手道:我明白了,定是托镖的东家报恩来了。
吴威笑道:丁姑娘冰雪聪明,一猜便中。
不过那时咱们也不知对方来历,不敢随便接下,稍一打听,才知是江浙一带的首富庞员外送的礼,想来那趟镖极是要紧,故而才重金相谢。
我和陈兄弟一商议,都觉得对方这礼送得太重,我们受之有愧,非得登门道谢不可。
哪知刚到庞府,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赵无邪本想问陈兄弟是否便是副帮主陈守义,听他说又有怪事发生,好奇心起,便将此事搁在一旁,道:什么事?吴威道:我们一到庞府,却见府上红灯高挂,贴出喜字。
我和陈兄弟对望一眼,暗想难道咱们鸿运当头,竟能讨得一杯喜酒喝。
哪知刚通报姓名,那门倌便大声道:‘新郎官到了!’唉,此事当真猜想不到。
丁采儿笑嘻嘻地道:定是那庞员外知恩图报,要招你做女婿。
吴威叹道:此事也未免太过草率,我从没未见过那位小姐,不知她是怎生模样品性,却是稀里糊涂地进了洞房,拜堂成了亲。
顿了一顿道:事后才知各中原由,却已是推脱不得。
丁采儿沉思片刻,道:是了,定是那庞员外见你是一帮之主,便以报恩为由将女儿嫁了给你。
这些名商大贾多以这种法子结交武林中人,好找个靠山,倒也不足为奇。
但如庞员外这般的先斩后奏,却也少见!吴威叹息道:米已成炊,也只能作罢。
杏儿温柔贤淑,倒不失是一位好妻子。
唉,就只怪我大大咧咧惯了,不懂女儿家心事,只求一生与酒为伴……说着长叹一声。
赵无邪本欲道出帮主夫人与陈守义私通之事,但心中又有些不忍,话到半途,又吞了回去,却听丁采儿道:烦心的事咱们还想他做什么,不如大醉一场来得痛快!两人大声称是,举杯痛饮,不多时便相继醉倒。
此时夜阑人静,窗外寒风呼啸,打得两扇窗户啪啪作响,里外摇摆,便在窗户向外开出之际。
突地一条人影闪入房内,随即白光一闪,手中已多了把匕首,向吴威后背命门猛刺下去。
眼前吴威便要遇刺身亡,哪料这一刺下竟是如中败絮,毫无受力之处。
刺客已知事情败露,立时夺窗而逃,猛听吴威喝道:谁!顿觉背后一股大力压至,胸口一闷,口喷鲜血,四肢一软,倒在地上。
吴威晃亮火折,点了蜡烛,立即推醒赵丁二人。
两人睡眼朦胧,见黑衣人软倒在地,均是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出了什么事?吴威撕下那人蒙面黑布,赫然便是副帮主陈守义。
吴威大惊:你……陈兄弟,为何要来杀我?陈守义冷笑不答。
赵无邪知道瞒不过了,便将陈守义与庞杏儿之事一五一十说了,最后又补充一句:我早知此事,却没及时告诉帮主您,也是罪该万死。
丁采儿见吴威脸色阴晴不定,闪身护在赵无邪身前,道:这事可不能怪他!只要吴威稍有异动,便以命相搏。
吴威仰天一叹,道:丁姑娘说得不错,此事与赵兄弟无关!随即道:请夫人来一趟!帮内弟子早已闻讯赶来,几个乞丐得令而去,剩余之人无不怒视陈守义。
原来吴威适才虽已大醉,但他所练烈酒绵劲纵使酣睡之际也能流转全身,护住要害,要不然那一刺如此猛烈,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帮主夫人庞杏儿赶到时,见陈守义已被制服,甚是吃惊,道:夫君,这是……吴威强行压下心中悲愤,道:夫人真不知道其中之事?庞杏儿沉吟片刻,摇头道:妾身不知何事!赵无邪见她绝口否认,已然大怒,冷笑道:帮主夫人,你也太没良心了些吧。
这人怎么说也与你相好一场,你竟是翻脸不认人!气得全身发抖。
丁采儿瞧在眼里,轻拉他衣袖,道:别人家的事,你干吗这么认真!赵无邪充耳不闻,踏上一步,喝道:你敢说和这姓陈的没有私情?你敢说没想过要毒杀自己的丈夫,好和这姓陈的长相厮守?吴威也觉他神情有些反常,忙拉住他,道:赵兄弟,你醉了。
赵无邪喝道:你敢不敢承认?庞杏儿漠然摇头,道:我们确实想过要杀帮主,让王婆子准备毒酒。
但这人前来行刺,我确实半点不知。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语气甚是决绝。
倒在地上的陈守义突然哈哈大笑,瞪视吴威,冷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好,我便告诉你。
我恨了你抢了我的帮主之位,老帮主在位时,我可比你能干得多,且屡建奇功,但那老头子说我心术不正,将帮主之位传给你,我好不甘心。
那日陪你去庞府,嘿嘿,你好大的艳福,竟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那时我便暗暗发誓,要夺回帮主之位,要抢走你的女人,给你戴上顶绿帽子,那才叫做快活。
唉,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杏儿自被那淫贼抓走后,整日魂不守舍。
我抢行要她,她竟唤起了那淫贼的名字。
我好恨,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难道这真是天意!竟自仰天狂笑起来。
庞杏儿看了两人一眼,道:我对你们不起,你们也不必恨我!说着走到赵无邪身旁,自发鬓上抽出一支珠钗,塞在他手中,耳语道:告诉他,那天晚上的事,杏儿一生都不后悔!说着转过身去,自袖内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入胸膛,顿时鲜血喷出,性命已陨去一半。
这一系列动作皆在赵无邪面前发生,他似乎是被吓傻了,又似乎早以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尽在自己面前,鲜血喷了自己一面,顿时脑中乱轰轰的,心中只是想着:她为什么要把话托给我,他为什么把话托给我……自己仿若与世隔绝,身周一切都已模糊不清。
吴威大叫一声,扑将过去,抱住妻子,呜咽道:杏儿,你可苦如此,我又没真的怪你!庞杏儿喘息道:我爱上别的男人,已不配做你的妻子。
你让我去吧!轻轻将他推开,眼前似乎出现了伍浪俊朗的面庞,若有若无的笑意,唤道:浪哥,你终于还是来见我了……双目一闭,含笑而逝。
吴威悲痛不已,正要将妻子的尸体抱起,猛觉身旁一条人影闪过。
却见陈守义抢过庞杏儿,拔出血淋淋的匕首,大叫道:都给我滚开!咧嘴狂笑道:吴威,你抢了我的东西,现下你的女人该是我的了吧!倒转匕首,也插入胸口。
这一变故委实太过突兀,在场之人均未缓过神来。
陈守义抱着庞杏儿尸身轻轻道:杏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那日因一己私念没去救你,你也不至于落入那淫贼手中,那时候,纵使是死,你也不会变心的。
说着朝她唇上吻去,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倒在庞杏儿身上死了。
赵无邪长叹一声:痴心难遇真情意,红尘到头一场空!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话转告给伍浪的。
说着摇了摇头。
丁采儿忽道:你刚才干吗这么生气。
你……你是不是喜欢她……赵无邪哈哈一笑,道:傻丫头,尽会瞎想。
我……顿了一顿道:我是想到你妈妈。
丁采儿不解:我妈妈!赵无邪摇头道:不过现在我已不在恨她了。
说着望向丁采儿。
丁采儿见他神情甚是古怪,不由面红耳赤,骂道:信不信把你这对眼珠子挖出来!赵无邪摇头笑道:不信。
吴威呆在当地,看着自己生平最好的朋友与最爱的妻子相继死去,心中竟没感到一丝的悲与痛,兴许他早已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