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长长出一口气,暗想今日不知犯了哪路太岁,竟是霉运当头,连叫晦气,便命店小二去看看丁采儿。
那小二哥早吓破了胆,哪敢再去遭惹。
掌柜怒道:你不想干了!小二为了讨饭的家伙,只得硬着头皮去敲门。
刚要敲门,房门竟是自开,却见丁采儿手握长鞭,冷面含霜,目露杀光,他大叫一声,掉头便跑,脚下突地一拌,摔了个狗吃屎,连声讨饶:姑奶奶饶命……饶命!丁采儿转醒后发觉赵无邪已不在,自是以为他畏罪潜逃,如何不怒,但随即查觉身上所穿的衣服乃是赵无邪的,其上似乎还残存着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味,仿若是他张臂抱住了自己般,不由得浑身滚烫,粉颊烧红,芳心怦然而跳,心下既羞且喜,又见店小二耍起活宝,扑哧一笑,说道:他们去哪了?店小二见她变脸比变天还快,一时未恍过神来,好半晌才道:打……打到外面去了!丁采儿吃了一惊:以小色鬼的功夫,十个凑在一起也斗不过伍浪,岂不是必死无疑?也不答话,抢步出门,到了大堂,突地住步,眼望掌柜。
掌柜苦笑道:姑娘大驾光临,已使小店蓬荜生辉,哪敢再要姑娘的房钱……说着连连摆手。
丁采儿笑道:那就多谢了。
跨步出门,心想:这掌柜倒识相,难道他知道我没带银子?猛地想起中间缘故,顿时勃然大怒,啪啪啪啪四响,重重得给了两人左右两个耳光,又一脚踹出,将桌椅踢飞,摔得粉碎。
掌柜和店小二见她突然发横,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她,均呆在当地,不知所措。
丁采儿怒气冲冲地出了城镇,听不远出传来兵刃相交之声,寻声觅去,却见树林空阔处两条人影乍分乍合,正是赵无邪与伍浪。
丁采儿性子虽烈,此刻却也懂得心平气和,暗想: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待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嘿,届时小色鬼吃足了苦头,我再出手相救,他非得感激我不可。
哼,我就不信驯服不了你这匹野马!想起昨夜自己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但一定会惹来他的小瞧,况且今日之事伍浪虽是祸首,但以赵无邪的好色本性,自己肯定还是给他占了不少便宜去,又想到掌柜之言,更是恼火,打定主意袖手旁观。
赵无邪和伍浪自客栈斗到郊外,自郊外斗到树林,兀自难分高下。
伍浪既惊讶又佩服,心想不过数月光景,他的功夫已是有章有法,不再像过去般只会死打蛮缠,宛若无赖斗殴。
顿时好胜心起,一把折扇当作铜棒来使,倒也得心应手。
赵无邪剑法虽精,但流星剑法旨在先发制人,不堪久战,更兼适才他怒火填膺,是以招招凶狠,尚且只能与伍浪斗个平手,时候一长,便觉心烦意乱,剑招间破绽百出。
伍浪喝了一声着,只觉手腕一痛,长剑脱手飞出。
伍浪抢上一步,折扇一展,便向他脑门拍下。
赵无邪战意全失,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忽听林外一声冷哼,声音极是熟悉,转目一瞧,却见树阴里有道人影若隐若现,一寸衣角露在外头,份外鲜明,分明便是自己临走时赵清送给他的衣裳,立时想到那人定是丁采儿,不由得傲气顿生:可不能给她瞧扁了!就地一滚,抓起长剑,剑刃贴着背脊倒刺而出,嗖地一声,割破扇面,乘势又是一滚,化险为夷。
伍浪并无杀他之心,是以此招颇有些托大,见他趋闪有度,暗赞一声,当下抖擞精神,向树阴处瞥了一眼,笑道:不愧是有了媳妇儿的人,果然大为不同。
赵无邪大怒,戟指骂道:你不干不净说些什么?剑出如狂龙,招招必杀。
伍浪并想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但见他剑气如虹,不敢掉以轻心,喀嚓数声,折扇断成数截。
伍浪见他剑法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出手太快,无漏洞可寻,心下颇有些忌惮,当下丢弃折扇,自怀中掏出铜棒,双棒一并,当做剑使,顿时扭转劣势。
赵无邪见他已亮兵刃,斗志昂扬,出手更是一招快过一招,蓝光闪烁,仿若百年难得一遇的流星暴雨在他手底展现,蔚为壮观。
伍浪却也非省油之灯,双棒一并,宛若三尺长剑,出手缓急适中,攻敌不备,防守精密。
两人骑虎相当,良久不分上下。
丁采儿在旁瞧得也是技痒难忍,最后终是忍无可忍,抽出紫金软鞭,适才打好主意早被抛到九霄云外,闪身而出,叫道:小淫贼让开,让我来斗他!说罢长鞭一抖,荡开两人兵刃伍浪见丁采儿终于出手,退开几步,笑道:夫君唱罢妻登场,好玩好玩,妙极妙极!丁采儿大怒,喝道:你不干不净说些什么!伍浪见他俩连话语也都一模一样,哈哈大笑道:看来我这媒人是做成了。
正所谓夫妻同心……转向赵无邪道:后一句是什么来着?赵无邪不假思索地道:其利断金!但此言一出,立觉不对,猛觉迎面一鞭劈至。
丁采儿狂怒道:原来你们果然是一伙的……长鞭如潮水汹涌,势不可挡。
赵无邪忙闪身避开,还了一剑,但要开口道歉却是不能。
这下三人各自为战,乱成一团。
伍浪瞧准机会,还了丁采儿一招,逼退赵无邪,跃到一旁,见他们兀自斗个不停,心下大乐,也便坐起了壁上观。
赵无邪长剑刺出,恰好于丁采儿长鞭缠在一起,望向伍浪,见他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急忙喊停:采儿,别忘了咱们的对头是谁!丁采儿一愣,想起伍浪才是最魁祸首,点头道:不错,先结果了他,再与你算账!长鞭一挥,点向伍浪眉心上星穴;赵无邪提剑协助。
伍浪不意他俩这么快就冰释前嫌,一致抗敌。
此刻两大劲敌携手夹攻,当真棘手得紧。
当下拇指在铜棒上轻轻一动,却见一道寒光迸射而出,刹那间于紫金鞭缠在一块,竟是一条铁索。
原来他的铜棒有诸般妙用:双棒分使,用与打穴;并在一起便是棍棒枪剑的招术:双棒两头更是藏有铁索,往往能攻敌不备。
丁采儿手中兵刃被紧紧缠住,回夺无功,向赵无邪使了个眼色。
赵无邪会意,身子一矮,猱身而上,流星剑一晃,蓝光闪动,甚是刺眼。
伍浪吃了一惊,急忙闭眼,撤下铁索,不住后退,挥棒护住全身大穴。
丁采儿趁机伸足在地上轻轻一点,临空而起。
赵无邪双手一伸,在她背上轻轻一托,借力用力,两力叠加,将她的身子抛将出去,去势甚疾,宛若离弦之箭。
丁采儿娇叱一声,长鞭直若钢枪,刺向伍浪头顶泥丸穴,既快且狠。
他俩在山谷中得流星指点武功,相互喂招,时候一长便摸索出一套剑鞭相互配合的功夫来。
不过这套武功须得两人心灵相通,相互照应,方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只是两人性情相冲,动不动便吵架动手,本是极难施展。
亏得今日偶遇大敌,同仇敌忾,心有灵犀,竟将这套武功施展了出来。
伍浪平生对敌无数,却从没见过这等怪招,不知如何抵挡,急步后退,欲要探明对方虚实。
哪知他快,赵无邪更快,猛觉后背一凉,一道蓝光急闪而过,他扭身要躲,哪知前后左右全是鞭影,竟是无路可退,后背已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长流。
他大吃一惊,铜棒挥舞,逼退丁采儿,但脸上还是火辣辣地挨了一鞭,好不疼痛。
他这套棒法攻守兼备,可说密不透风,却见丁采儿闪到赵无邪身前,长鞭挥舞,看是杂乱无章,出手更是软绵无力,宛若数十只蝴蝶在花丛翩翩飞舞。
但伍浪只觉气闷异常,感觉数以亿记的蝴蝶在身旁飞舞,赶也赶不走,杀也杀不完,此刻他才感觉到这种脆弱生命的可怕之处。
伍浪头晕脑涨,极为难受,忽觉身旁蓝光闪动,他大吃一惊,急忙敛神静气,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赵无邪的闪电一击。
丁采儿这套彩蝶鞭法乃是参研蝴蝶生活规律而苦心创出,旨在于饶敌心神,找出最佳时机和方位,杀对手个措手不及。
不过施展这套功夫需要极高的耐心和毅力,更要有捕捉战机的敏锐和敢于出击的勇气,可说缺一不可,以丁采儿的心境脾气,当真是千难万难,非要赵无邪在旁策应不可。
伍浪武功虽高,毅力也强,只是他所习内功心法玄阴真炁乃是旁门左道,绝不能与少林派的《易筋经》、《洗髓经》相提并论,一旦有外邪入侵,往往兵败如山倒。
他只觉赵无邪忽东忽西好不恼人,把心一横,主动出击,长索飞出,点向赵无邪后心,端的阴狠歹毒。
哪知脚下突地一痛,已被丁采儿的长鞭抽到,随即蓝光又闪,赵无邪避开长索,转了一圈,刺他后背。
伍浪长索在外,不及回救,大骇之下向侧跨出一步,极是惊险的躲开杀招。
哪知丁采儿倏地自赵无邪背后跃出,足尖在他肩上轻轻一点,一个空翻,已到伍浪面前,嗖得一鞭抽向他面门。
此刻伍浪进退维谷,前有长鞭后有利剑,忙举棒来挡长鞭,右脚后踢,踢向赵无邪手腕。
哪知刚接触长鞭,即被紧紧缠住,一股极大的夺力几乎令他兵刃脱手,又觉一脚踢空,身侧蓝光闪动,赵无邪已绕到他身前,左手抓住落下的丁采儿脚踝,右手流星剑闪电刺出。
伍浪还算机敏,忙丢下兵刃,向左侧身,但流星剑来得太快,右肩还是被刺穿,鲜血喷出。
丁采儿单足立于赵无邪掌上,长鞭挥下,便能将伍浪打得脑浆崩裂而死。
哪知赵无邪左手撤回,丁采儿无处借力,落下地来,急忙一个翻身,才站稳身子,嗔道:你这是做什么?赵无邪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不必赶净杀绝吧!说着摊开手掌,说道:金创药。
丁采儿哼了一声,自怀里掏出一小瓷瓶,掷给他,冷冷道:今日若败的人是你,他会取药救你吗?赵无邪笑道:他不会,但你你一顶会的。
丁采儿呸了一声,转头不理。
赵无邪拔出流星剑,出指如风,点了他伤口旁几处重穴,止住血,再敷上药粉,撕下一寸干净里衣,给他包裹好伤口,见他身子一动,笑道:别动,一会儿便好。
伍浪见他伤己又救己,颇有些惊讶,但想此人性情历来古怪,不可以常理揣度,也不愿多问,道:你们这套功夫叫什么?他生平最自负的便是武功,此刻败与这对少年之手,却不知败在何种武功之下,是以出言相寻。
赵无邪笑道:也不是什么厉害功夫,不过打来玩玩而已。
伍浪见他不愿透露,也不以为怀,晃悠悠地站起,抱拳道:今日我败得心服口服,自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你们以后若是真要成婚,可别忘了我这媒人。
丁采儿大怒,跺脚道:你……你……却说不出话来。
伍浪哈哈大笑,身形一晃,消失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