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日,赵无邪悠悠转醒,他受了雷震子全力一击,受伤颇重,但也因此内力大进,只是他吸入了些许毒烟,仍是昏昏沉沉,脑中一片混乱。
他刚一睁眼,便跳将起来,叫道:采儿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吴可归冷哼一声,道:还没死透,不过也差不了几日了。
杨楚儿忙道:我师父医术高明得很,定会想法子将她救回来的。
你的伤势还没痊愈,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说着扶他坐下。
赵无邪刚自坐下,又跳了起来,道:我想去看她。
吴可归冷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见徒儿一脸凄楚,叹道:罢,罢,谁见叫我是人家师父。
赵无邪一心都在丁采儿身上,对旁人言语均是充耳不闻,即使听到一些也不加细想,听了这话,便抢先跑出屋去。
吴可归见他出门,突道:这小子跟你不配。
杨楚儿一怔,欲语还休。
吴可归叹道:你这孩子总是将心事藏在心里,再强硬的手断也撬不出半个字。
我看这小子与那蛮丫头倒真是天生一对,注定要做夫妻。
杨楚儿眼眶一红,轻声道:那也很好……他们师徒所住之处乃是洛阳城南梅林后的山谷里,此地四面环山,颇是空阔,坐落了几间茅草屋,屋内陈设虽然简朴,却也有古琴之类的雅具,倒另有一番人间仙境之美。
杨楚儿轻抚置于石几上的七弦古琴,微笑道:原来师父还会抚琴。
吴可归摇头道:为师不过一介莽夫,哪有这些雅兴,那是前人留下的。
不过十年前为师初到此地时,这架古琴旁尚有一段宣纸,几只画笔以及墨砚之物。
不过那时墨水早干,宣纸也已烂了,只是这架古琴却还是完好无损,倒是一大奇事。
杨楚儿轻抚琴弦,但听琴声轻润,浑不是滞搁百年之物,不由惊叹,再幻想当年笔墨纸砚所置方位,伸手摸去,不由大吃一惊,道:师父,此地先前的主人倒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奇人,他竟能右手抚琴,左手作画!吴可归笑道:你就会胡思乱想,世上哪有这等奇人。
杨楚儿低头不语。
赵无邪颇是不耐烦,道:老前辈,我的事……吴可归笑道:你我倒是同道中人。
赵无邪脸面微微一热。
吴可归带着两人绕过先前那间茅屋,来到一间较为宽敞的茅屋前,淡淡道:这已是咱们这儿最宽敞明亮的屋子了,却不知能否入得了大少爷的法眼。
赵无邪实不明他为何总是针对自己,当下也不及细想,推门而入,但见此处当真算得上宽敞明亮,且一尘不染,而家具更是竹制,隐隐透出一股清新之感。
但赵无邪却无心欣赏,见丁采儿仍是昏迷不醒,再细瞧她脸色,虽说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强了许多,心下稍安。
吴可归道:我已设法控制她身上的毒性,但要根除毒质,尚需时日。
赵无邪大喜过望,便要跪拜,吴可归笑道:你不必感激我。
衣袖一挥,赵无邪竟是生生跪不下去,心头暗惊:这老道士内力好强。
只得作罢。
便在此时,忽听屋外有人大声喝斥,乒乓之声大作。
吴可归眉头紧皱,道:楚儿,咱们出去看看。
杨楚儿向赵无邪看了一眼,见他只是全神注视着丁采儿,一声叹息,随师父而去。
赵无邪一心守在丁采儿身旁,对外事均是不闻不问,见她眼皮跳动,心下不由大喜。
杨楚儿和师父见空地上两人各逞绝技,斗在一起,却是伍浪和雷震子,均是相顾愕然。
又见丁文俊站在一旁观战,脸有难色,显是无计可施。
杨楚儿奇道:他们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丁文俊苦笑道:实不满姑娘说,两人何时斗起来的,小生也是不知。
雷震子一对金锏守得密不透风,但对方攻得太猛,却是无法还击,怒道:喂。
我杀了你全家吗?干么如此拼命!伍浪只是不答,双棒舞得宛若狂风疾雨,竟全是杀招。
雷震子被他一上场便是一阵强攻,一时蒙着,但时候一长却又渐渐搬回劣势,莫约半个时辰,两人已是骑虎相当。
吴可归见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胜负,便搬过一张长凳,要两人一起坐下,丁文俊仍有所防备,推辞不坐。
吴可归哈哈一笑,也不再怀,道:楚儿,你可能瞧得出他俩武功的路数。
杨楚儿以为师父会出手阻止,听这话倒是吃了一惊,道:这大胡子使得是昆仑派的武功,昆仑派的武功以刚猛迅捷见长,可说招招致命;而这使双棒的先生武功甚是渊博,似是各大门派的都会一些。
吴咳归笑道:只怕是博而不精,杂乱无章。
若是你上去与他们相斗,当以何种招式取胜?杨楚儿一怔,随即明白师父言下之意,摇头道:师父你不是常说武功招式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内力修为。
楚儿内力不足,不是他们的敌手。
吴可归士笑道:咱们现下不说内力,只谈武技。
杨楚儿沉吟片刻道:我看那使双棒的先生似乎深谙昆仑派武学,知道以快斗快,抢得先机才能破对手的功夫的要旨。
不过他的内力并非正派,只是一时狠猛,时候稍长,便要落败,是以他非得速战速决不可。
那大胡子只要再守上小半个时辰,便能取胜了,却不知他有没有这等恒心。
她也晓得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她知道师父要借自己出口评论,让他们因心慌而罢斗。
果然伍浪心下暗惊:这小丫头见识如此高明,若自旁偷袭,老子十条命也要丢了。
他阅女无数,一眼便瞧出杨楚儿乃是女扮男装。
如今他可说是腹背受敌,但要罢斗却是不能。
其实他也并非一味好勇斗狠之人,且知雷震子武功不再自己之下,无法几招便将其击毙。
但此前见他深谙奇门遁甲之术,若入魔教,必受重用。
而此人显然包藏祸心,将对魔教百害而无一利,是以豁出性命,也要将其击杀于此地。
伍浪豁出性命,见双棒打穴无功,双棒一并,使起棍棒招术来,攻势愈加凌厉,逼得雷震子左支右绌,好不容易以金锏挡开铜棒,喘了口气,叫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伍浪冷笑着抢攻。
杨楚儿摇头道:这大胡子心浮气燥,只怕要输了。
吴可归亦摇头道:好戏好在后头。
丁文俊见两人谈笑风生,仿若场上二人的命运乃是被他们操纵的般,更是疑窦重重。
雷震子双锏压下铜棒,飞起一脚,踹伍浪鸠尾穴。
哪知他竟不避不让,铜棒中寒光暴现,一条三尺来长的铁索激射而出。
雷震子不料对方铜棒中会徒然间冒出一条铁蛇,已闪避不及,只得舍了兵刃,闪身而退。
但兵刃既被对方夺下,便等同于输了。
雷震子堂堂昆仑派一派之长,怎能甘心如此败于一个邪魔歪道之手,暗想:你会耍阴招,难道我就不会?抱拳行礼道:伍兄武功盖世,小弟甘拜下风。
那个风一出,身子正好拜了下来,猛地袖内寒光激射而出,乃是他引以为傲的袖里藏针的绝技。
伍浪见他突然向自己认输,已知有诈,见他袖中微掩锋芒,急忙间身子向后一仰,但对方出手太快,相距又是极近,他反应虽速,但还是被擦破一层头皮,鲜血长流。
伍浪正要反击,忽听被后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甚是惊恐,但见一人软倒在地,竟是丁采儿?!方才赵无邪寸步不离,守在丁采儿身旁,对屋外之事均是充耳不闻,见她渐有知觉,不由大喜,又见她终于缓缓转醒过来,喜极而泣:采儿,你总算活过来了,我……我……一时激动竟是说不出话来。
丁采儿只觉昏昏沉沉的,道:小色鬼,我这是在那里?赵无邪喜道:你在我身边,你永远会在我身边。
丁采儿神志清晰,闻言啐道:呸,也不害臊,谁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但想到几日来这傻小子只怕确实未离开自己半步,心头又不禁泛起一丝甜蜜。
赵无邪见她还会骂人,伤势显是大好,甚是欢喜。
此时屋外打斗声愈急,连丁采儿也听到了,奇道:外面谁在打架?赵无邪微笑道:不干咱们的事,理他做什么。
你伤势才好一些,该好好歇息才是。
丁采儿生性好奇,哪能呆得住片刻,道:我要出去看看。
说着起身下床,哪她神志虽已清醒,但体内毒性未解,四肢仍是毫无气力,刚跨出一步,便即软倒。
赵无邪忙抢上扶住,道:小心。
丁采儿向来高傲,此刻连走路也是不能,心下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我的身子已经废了,要小色鬼照顾一辈子不成?她性情刚烈之极,决不肯依赖他人,更何况终生,此刻死命挣扎着站起,向门口慢腾腾走去。
赵无邪知她脾气,若上前搀扶,定会惹来一顿臭骂,只怕她还会做出过激的行为来,只得随旁扶助。
事有不巧,丁采儿刚跨出门槛,迎面便是数枚钢针激射而至,她走路也是极难,如何能闪避的开去,立时痛哼倒地。
赵无邪离她最近,立马抢上抱住,叫道:大夫,大夫!吴可归箭步而上,搭她脉搏,眉头深锁,道:这下可不好办了。
众人齐道:如何?吴可归摇头道:这几日我日夜给她运功驱毒,将毒质赶到体表肌肤,暂时保住她性命。
此时她被钢针刺破了皮肉,钢针虽无毒,但却使得毒质入血,非有人立刻将毒质吸出来,不然连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赵无邪二话不说,低头吮吸,哪知身子顿时僵住,似是被人点了穴道,却见那小道士俯身在丁采儿伤口吮吸起来。
吴可归早知徒弟会做傻事,话未说完,便紧抓着她手掌。
哪知他快,杨楚儿更快,已从袖中退出一柄匕首,向自己刺落。
吴可归忙夹手来夺,便在这片刻功夫,杨楚儿已点中赵无邪,俯身为丁采儿吸出毒质。
吴可归又急又气,却是无可奈何。
在旁之人表情各一:伍浪一脸不解;丁文俊由衷钦佩;雷震子则想:这小道士身手尚且如此,老道士更是不用想了,我得想法子逃命才是。
过了一盏茶功夫,丁采儿伤口流出的血液已渐渐转红,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但杨楚儿脸色泛青,双唇红如鲜血,其间微显紫黑色,显是中毒已深。
吴可归急忙抢近将她抱住,道:傻孩子,你太傻了。
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杨楚儿却笑道:我把她的毒血吸出来,她就能活过来了,以后他俩便能快快活活的在一起,那……那他就不会再孤单了……吴可归叹道:你难道不要自己的性命了?杨楚儿摇头道:她若死了,他便不能活,他若不能活,我也……师父,你医术通神,自然能救我的性命,对吗?吴可归抱她站起,傲然道:不错,这点小毒,怎在话下!吴可归抱着杨楚儿走至雷震子身旁,突地回头对赵无邪道:臭小子,你听好了,这丫头七天七夜后便能醒,若那时醒不过来,便是死了。
见雷震子侧身让开,心想:你才是最魁祸首。
举掌在他胸口轻轻一按,转身而去。
雷震子见他一掌看似轻描淡写,自己却闪避不开,但事后又觉身上毫无异状,心想:这老头儿故弄什么玄虚……念头刚转,喉咙猛地一阵甜腥,鲜血夺口而出,知道自己已身负重伤,而此刻强敌虎视,必遭伍浪毒手,立马转身而逃,遁入梅林。
伍浪见他重伤吐血,心下大喜,知道机不可失,向赵无邪抱拳道:少姑爷请宽心,少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转危为安,属下另有要事,这便去了。
也不等赵无邪答复,转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