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采儿回到自己卧房,痴痴地想了一会儿方才之事,一颗心怦怦而跳,仿若是重新品尝了与赵无邪新婚燕尔时的美妙感受,呆了良久,想到赵无邪旧伤复发,深怕疼坏了他,便命小欣送了解药过去,但仍是放心不下,又尾随在她身后。
小欣开门而入,见赵无邪仰天而卧,衣衫褴褛,眼角边仍挂着一丝泪花,便扶起他喂了解药,又见他满头是汗,便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拭汗。
此时月光斜射入窗,映得赵无邪一张俊脸熠熠生辉,更显得英气逼人,她本就对赵无邪动了情,此刻更是难以遏制,见旁下无人,忍不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随即抬头,一张脸羞得通红。
这一切让在旁的丁采儿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怒火攻心。
方才她刚与赵无邪欢爱过,是以此刻醋意比往日更盛,顿时破门而入,一掌便将小欣拍得天灵碎裂,一命呜呼,连惨叫声也没来得及发出。
丁采儿这一掌拍下,心下立时有些后悔,随即又将怒火烧到赵无邪身上,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风流痞子!自此将侍女全都抽走,换成了男役。
这一系列变故赵无邪自是一无所知,以为是小欣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丁采儿,被她调走了。
赵无邪几日来软硬皆施,希望丁采儿能翻然醒悟,放下屠刀,但终是无济于事,心下甚是沮丧,暗想既然不能阻止她再杀人,便尽自己所能救得一个便是一个,至多给她杀了,倒是一了百了。
想到此节,反是释然了许多,但转念想到自己根本逃不出去,又怎知她一日杀多少人,越想越觉好笑:赵无邪啊赵无邪,你现下是深陷囵圄,又何谈去救别人。
当下也不愿多想,见人送了饭菜,便几下吃完,再打坐小半个时辰,又练一会儿拳脚,累了便倒头大睡。
如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酷暑刚去,习习秋风便来了,如今已值冬季。
赵无邪这几日颇有些坐立不安,近半年来丁采儿竟没来看望过他一次。
赵无邪便问送饭的奴仆,他们似乎很是害怕赵无邪,三缄其口。
赵无邪大怒,喝道:你敢不说!她是不是在练功?那奴仆被吓破了胆,颤声道:早些日子教主确实在练功不假,可是这几日……这几日……赵无邪喝道:这几日怎么啦!那奴仆被他吓不住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教……教主,这……这几日……身子……身子……好……好像有些……有些不……不适。
像……像是病了……赵无邪叫道:怎么会病了?这奴仆胆子本小,这下更是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赵无邪颓然坐地,喃喃自语:她怎么会病了,她得了什么病?另一个奴仆抓住时机,急将同伴拖将出去,虽然惶急却也不忘关门。
赵无邪听到关门声,跳将起来,叫道:放我出去,我们要见你们教主,放我出去!却是无人答理,运劲拍打铁门,直震得轰隆作响,却终是无能为力,到后来精疲力竭,迷迷糊糊地竟自睡着了。
睡梦中只见丁采儿躺在床上痛苦呻吟,显然真是病得不轻,见到自己,很是欢喜,下床向自己跑来,而自己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匕首,见她奔近,竟下意识地向她胸口戳落,顿时鲜血喷出,溅得自己满脸都是。
赵无邪大叫一声,跳将起来,一抹脸上,竟真是湿湿的,他吓了一跳,见不过只是汗水,不由吁了口气,才知不过做了一场噩梦。
他本想逃出牢房去见丁采儿,但做了这场噩梦后又不敢去了,心中只是不住自我安慰:她武功这般高强,纵使微有小恙,也能逢凶化吉,我又何必杞人忧天,等她好了自然会来见我,我又何必着急去见她?不由松了口气。
时近隆冬,窗外飘落鹅毛般的大雪,天气骤然变冷,赵无邪衣裳单薄,虽有神功护体,寒气不伤脏腑,但还是冷得不得了,不由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忽听牢门啊的一声打开,赵无邪瞧清所来之人容貌,顿时目光一亮,跳将起来,叫道:采儿!来人正是丁采儿,却见她命奴仆将一捆棉被放下,挥退奴仆,笑吟吟地傍着他坐在草席上,解了捆绳,掀开棉被,却见里内有几件冬衣和一壶酒。
本来赵无邪一见到酒便敬而远之,但此刻实在冻得厉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了壶塞,灌了一口,但觉入口尤如刀割,但入肚后全身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不禁赞道:好酒!丁采儿白他一眼,笑道:知道是好酒啊,不是毒酒!赵无邪脸上一红,不住喝酒。
丁采儿嗔道:喂,就只顾自己喝酒!赵无邪一怔,道:那你也喝些。
将酒壶递了过去。
丁采儿啐了一声,既不说话也不接酒,提起冬衣在他身上比了比,眉头一皱,沉吟道:怎么袖子小了点,得回去再改改。
赵无邪奇道:这衣服是你做的?丁采儿嗔道:我难道就一定不会做衣服吗?赵无邪见她学做饭在先,如今又为自己做起了冬衣,她虽然有意遮掩,但手指上的伤痕清晰可见,心头不由一热,将她搂在怀里,低头找她香唇。
丁采儿吃了一惊,立时挣扎出他怀抱,叫道:不行!赵无邪奇道:为什么不行?丁采儿红着脸道:反正……反正现在不行。
顿了一顿道:你若再对我无礼,我可要走了。
赵无邪见她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如何能放她离去,忙将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你拿绳捆了我吧。
丁采儿扑哧一笑,道:你这色鬼,捆了手怎么行,还要封了你的嘴才能让人叫安心。
赵无邪笑道:那我不是不能说话了。
丁采儿笑道:你就会胡说八道,听了也令人心烦。
赵无邪急忙用收捂住嘴,意思是说我现下手不动口不能言,你该放心了吧?直逗得丁采儿咯咯直笑。
丁采儿收了冬衣,拉棉被给他盖好,笑道:幸好还有这件,瞧我对你细不细心?赵无邪笑道:自然是细心了,只是有些奇怪。
丁采儿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赵无邪摇头晃脑道:奇哉怪矣,小泼妇变成贤妻良母了。
丁采儿似乎并不生气,笑道: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着倒入赵无邪怀里,轻声道:以前我对你着实不好,如今我……唉,反正我会好好补偿你便是。
赵无邪喜道:你答应我不杀人了?丁采儿却不说话了。
赵无邪心下暗叹,只得张臂抱住她。
赵无邪拿过酒壶,道:你也喝一口吧。
丁采儿轻酌一口,忽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赵无邪一怔,茫然道:什么男孩女孩?丁采儿脸色剧变,坐起身来,急道:你难道从没想过?快说,到底男孩还是女孩?见赵无邪一脸迷惑不解,顿时大怒,反手狠狠给他一巴掌。
赵无邪没来由挨了她一巴掌,甚是恼火,跳将起来,叫道:你……你又发什么疯?丁采儿眼眶通红,咬牙道:我发疯?难道这事你从来都没想过?哼,你这是要来报复我吗?怪我为夺圆月弯刀骗了你,怪我将大哥打下悬崖。
那日我一掌打死小欣那狐狸精,你也一定是知道了。
嘿,那小姑娘年纪既小,模样又好看,对你更是体贴入微,哪像我一个丑八怪,对你又凶,还时不时拿毒酒来折磨你。
是,你是该喜欢她,不过她现下已被我打死了,你应该是恨死我了,对不对?赵无邪听她一阵抢白,更是摸不着头脑,只是隐约听懂那个一直待自己不错的侍女小欣乃是被她打死,不由得气往上冲,道:你怎么动不动便杀人?她跟你有什么怨仇,你干吗要杀她?丁采儿听他言语中对小欣似乎真的大有好感,醋坛子又是打翻,举掌向他胸口拍去,但终是不忍下手,狠狠瞪着他,咬牙道:赵无邪,我要你一辈子都要后悔。
说着狂奔出门。
赵无邪见她说变就变,无理取闹,摇头道:疯子,她真是个疯子。
我也要疯了。
屋外大雪纷飞,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白。
丁采儿狂奔一阵,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也不起身,却是抱头痛哭起来,忽觉腹内一阵剧痛,张口想要呕吐,却什么也没吐不出来,咬牙道:连你也要来气我吗?不住拍打自己肚子。
是时忽听一人道:教主,这样可不行,对孩子大是不好。
丁采儿猛一抬头,却见一个撑着把油布竹伞,站在面前,却是伍浪。
丁采儿自不能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显得太过狼狈,站起身来,拍去手脚上的积雪,正色道:你来干什么?谁要你来的?伍浪微微一笑,道:又和无邪闹矛盾了?他也真是的,都是快做爹的人了。
原来奴仆所说的丁采儿身体不适,乃是因她怀上了赵无邪的孩子,这几日妊娠现象更是明显,故而脾气变得愈加暴躁,对赵无邪的疑心也更重了,更是患得患失,深怕他不要自己,深怕这孩子没了亲生父亲,是以男孩女孩云云其实指得便是自己的孩子,只是赵无邪太过懵懂不通了。
丁采儿越想越是伤心,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伍浪受谢晓峰之托,自要好好照顾两人,可说是尽心竭力。
更何况他感慨自己的过去,实不希望两人重蹈覆辙,当下出言安慰道:放心吧,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毕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喜欢孩子,过不了几天他便想明白了。
赵无邪决不是无情无义不负责任之人。
丁采儿抬起头来,泪水莹莹,道:我没直接告诉他。
伍浪惊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丁采儿眼眶又是一红,道:我以为他会明白的。
如果他真的有心,就能一点就通。
可是……可是他什么都不懂。
因为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件事发生……伍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丁采儿站起身来,紧咬樱唇,一字字道:我再也不会告诉他了,这孩子是我的,根本不属于他,他也不配拥有。
说着伸手轻轻按向自己肚腹。
伍浪大惊失色,叫道:教主三思,这孩子可是无辜。
丁采儿美目流转,笑得很冷,说道:我才不会这么傻?不过那小子欺我太甚,我一定要报复他,让他吃点苦头,你会帮我的,对吗?伍浪怔了一怔,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