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达从帕米拉的两眼中看出她说的是真情。
真的?你确是美貌惊人。
他是个笨蛋。
帕米拉肩膀微微一耸,把这句恭维话顶回去。
要是成功了的话,那才叫美呢。
不仅如此,那样一来你们二位之间也就是公平交易了。
这句话的声调和用字都是刺痛人的。
罗达便反唇相讥:难道你就不觉得我丈夫实在太老了吗? 亨利太太,你丈夫在所有方面都是我生平遇见过的最迷人的男人,他对你的忠诚也包括在内,我的失败正是由于这一点。
她声音中迸发的激情使罗达感到惊恐。
她看得出帕米拉的年轻皮肤和她自己皮肤之间的区别,羡慕帕米拉的上胳膊,它是那么地苗条,惹人喜爱——罗达如今必须把自己的那一部分加以遮掩了,因为它正在变得日益臃肿,惹人讨嫌——她也妒嫉那姑娘的胸脯。
她自己内心里也在小声嘀咕,帕格不折不扣是个笨蛋,虽然她正为此替他祝福。
你见到过他吗——在中途岛战役以后? 见到过,见过不知多少次啦。
他内心痛苦万分,可他还是一直为你担心,不知你怎样经受这个打击,不知他怎样可以给你安慰。
他甚至想过要为家中有急事告假。
他撵我走,虽然我尽力要想住下去。
他是个骨子里都惦念家室的男人。
如果你能上夏威夷去,你就去吧。
他需要你。
如果我曾经有过成功的希望的话,你的儿子一死,我的希望也就完了。
罗达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只说了声:可怜的帕格。
你闹得差点儿把他丢了,真是蠢啊。
我对你无法理解,我想你是做了件大蠢事,那样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帕米拉拿起她的钱包。
你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是的,是的。
绝对是永远过去了。
那就好。
有一个好心人,给你丈夫写过几封匿名信,告诉他你和那男人的事。
如果你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使自己振作起来,这就是一条。
噢,上帝,罗达禁不住哼出声来。
那些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你猜吧!这是一声含有鄙夷的斥责。
帕米拉放缓了语气说:对不起,你失去了儿子我还使你伤心,但是我要求你不要再使他伤心了。
我是为了这个才找你谈的。
我会叫人把讲话稿给你送来。
我们的飞机再过两小时就要起飞。
你能答应我以后再不跟我丈夫见面吗? 帕米拉脸上绷紧了一道道难看的线条。
她对着罗达伸出来的手——手指又瘦又长,布满皱纹,倔强有力——沉默不语,然后横眉相对。
那办不到。
未来是无法控制的。
但是我现在不妨碍你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她掉过头去看看那几个小伙子,他们正在池边擦干身体,笑个不停,她的态度也变得温柔了。
我们这一次谈话挺古怪,是吗?一次战时的谈话。
你使我大吃一惊。
罗达说。
两人都站起来。
还有一件事情,帕米拉说。
我只和你的儿于华伦见过一面。
那是在他从夏威夷出发作战之前。
他周身都有一道奇怪的光芒,亨利太太。
这可不是我的想象,我爸爸也感觉到的。
他简直像是超凡入圣。
你经受了一个惨痛的损失。
不过你们还有两个了不起的孩子。
我希望你和你丈夫会相互安慰,并且过些时候以后会重新快乐幸福。
帕米拉动作迅速利索,吻了一下罗达的面颊,便急忙走出了花园。
罗达走向一只太阳直晒的躺椅,倒了下去,一半是因为她惊讶得六神无主。
帕格什么时候在信里说起过帕米拉的?一九四〇年从伦敦的来信中;一九四一年底从莫斯科的来信中;再就是最近从夏威夷的来信中。
当然,华盛顿也是这父女俩常来常往之处。
中途岛战役之前在一封说起莫亚那饭店那次宴会的信中,帕格曾经提到塔茨伯利姑娘面带病容,因为得了痢疾。
可怜的帕格!这是掩饰伪装吗?还是尽力克制他受到压抑的内心中浪漫波动呢? 游泳池此刻空无一人,罗达在那粼粼碧波里看见了一幅幅图景,有如占卜的在水晶球里所见:在那一处处遥远的地方,帕格和帕米拉两人朝夕会面,没有床笫私情,甚至于连接吻拥抱的举动都没有,而只是相偕相伴,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远离家人,在数千英里之外。
这个女人脸上的别有滋味的会心微笑,活脱是已经抓住了亚当什么把柄的一个夏娃的写照。
她觉得,帕米拉所说的故事确是天衣无缝,但是帕格这老家伙不可能会是像她所描述的那么一个圣洁的汉子。
罗达懂得的要多一点。
帕米拉·塔茨伯利内心燃烧的那种激情并非自燃之物。
帕格曾以某种方式,或明或暗地挑逗过这姑娘。
也许他确实使这关系处于精神境界,这样他就可以攫取一份自命清高的美德,加以享用;也许他们已经一起睡过觉。
这很难说。
至于帕米拉的眼神是否老实,凡是老实的眼神,罗达没看不出来的。
那些匿名信真可怕,叫人不敢去想。
哪一个促狭鬼干的事儿?无论如何,她的自惭形秽之身和她丈夫之间的差距是缩小了,这毕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她对帕米拉是又妒又怕;帕格也就更加值得占有了。
她一反常态,对那头不声不响的老狗感到一阵热呼呼的性欲冲动。
那姑娘的矢口否认当然是毫无意义的。
帕格把帕米拉撵开,这跟她想和巴穆·柯比分手没什么两样。
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过一些什么勾当,她也许永远没法知道。
她可不可以自己问他呢,这倒是一个很费思量的策略问题。
她在躺椅上猛然一惊,这才想起刚才这一会儿她竟忘掉华伦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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