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吃惊的事,帕格说,把谈话引向帕米拉身上,莱斯里·斯鲁特那家伙大概死啦。
你记得他吗? 斯鲁特吗?当然记得。
他死了吗? 呃,这是帕姆给我的消息。
帕格细说了一遍自己约略知道的、斯鲁特牺牲掉的那次空降任务。
这怎么样?你想得到他会自愿去执行一项分外危险的任务吗? 您还有妈妈的照片吗?拜伦说,一面看看手表,把吃了一半的食物推开。
您要是有,我就拿去。
我有,不过不在这儿。
让我来把帕米拉的事告诉你。
要是说来话长,那就别说吧,爸爸。
我非走不可啦。
您和妈到底怎么了? 嗐,孩子,都怪这场战争。
是妈提出要离婚,好去跟彼得斯结婚?还是您为了她想要离婚呢?拜伦用大拇指着力地朝那张照片指了指。
拜伦,不要找出一个人来责备。
帕格没法把真情实况告诉儿子。
听到事实真相以后,拜伦大概会原谅他,瞧不起自己的母亲。
这个神情严肃的青年潜艇军官是一个丁是丁、卯是卯的道德主义者,就和自己在大战之前一样。
不过帕格已经不再为柯比的那桩事责备罗达了,他只为她感到难受。
这种细微的差异是随着年龄增大,心情变得较为沉郁,对自己看得较为清楚以后才逐渐产生的,所以这一点拜伦目前还办不到。
儿子的沉默和他那张发僵的脸使帕格感到很不安。
他于是又说:我知道帕米拉年纪还轻。
这叫我觉得不太合适,整个事情也许并不会成功。
爸爸,我不知道适合不适合当指挥官。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了帕格一个沉重的打击。
太平洋潜艇司令认为你合适。
太平洋潜艇司令看不见我的内心。
你有什么问题? 在战斗的紧张中可能情绪不够稳定。
你在最最紧张严重的情况下生性向来冷静。
这一点我知道。
生性也许是这样。
可我目前的情况很不正常。
娜塔丽和路易斯经常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华伦死啦;我是您剩下的一个儿子。
再说,我是个预备役的艇长,是第一批中的一个,这是人家容不得的。
我一直在学您的样,爸爸,或者不如说,尽力想学您的样。
今儿我上这儿来,本来想请您给我打打气。
可是相反——他又用大拇指朝帕米拉的那张照片指了指。
我很难受,你这样看待这件事,因为—— 敢作敢为的指挥官一向不多,拜伦不理睬父亲的话,一个劲儿说下去,这是他以前从来没做过的。
我就因为敢作敢为,所以给看得很有价值,这我知道。
麻烦的是,我对这整个事情的兴趣正在减退。
这张照片——他摸了一下胸前的口袋——简直使我要发疯。
要是娜塔丽听了我的话,在法国一列火车上冒险呆上几小时,她如今已经回到国内了。
老记着这个并无补于事。
你们的离婚也无补于事。
我的情况不是顶好的,爸爸。
我可以领着‘梭鱼号’驶回塞班岛,然后要求派人来接替。
再不然,我可以根据命令,到福摩萨外面去为空袭执行救生员的任务。
您认为我该怎样呢? 只有你可以做出决定。
为什么?您过去不是愿意替我决定我的一生吗?倘使您没极力要我进潜艇学校——倘使您没在我向娜塔丽求婚的当天乘飞机飞到迈阿密,在她坐在一旁听着的时候硬逼我作出决定——那么她也就不会回到欧洲去。
她和我的孩子现在就不会呆在那儿,如果他们事实上还活着的话。
我对自己当时所做的事很后悔。
那时候,那样做似乎是对的。
这句话使拜伦眼圈红了。
得,得。
我来跟您说,我絮絮叨叨向您讲这些话,这就是我情绪不稳定的一个很糟的症状。
拜伦,我自己情况不好的时候,就要求到‘诺思安普敦号’上去。
我发觉在海上指挥使生活比较好受点儿,因为这个工作可以使人全神贯注。
我可不像您,我不是职业军人。
再说,一艘潜艇又是一个重大的责任。
要是你驶回塞班岛去,你本来可以救起的有些飞行员也许就会在福摩萨外面淹死。
沉默了一会儿后,拜伦说:嗨,我最好还是回到我的船上去。
他们走到舱外落日余晖映照着的和煦、爽朗的后甲板上,并排倚着船栏。
父子俩一直没再说话。
这当儿,拜伦才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还有一件事。
我的副艇长是士官学校毕业生。
听从我指挥惹得他很生气。
凭他在海上服役的成绩来判断他。
别去管他觉得怎样。
从船尾下面传来汽艇的隆隆声。
拜伦立正,敬礼。
帕格盯视着儿子的冷漠的眼睛,心里感到很难受。
祝你幸运、丰收,拜伦。
他回了一个礼,他们握了握手,拜伦走下舷梯去了。
汽艇噗噗地驶走了。
帕格回到自己的舱房里,发现攻击福摩萨的行动命令刚送来,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要把思想集中在那厚厚一叠发着油墨气味的油印公文上几乎是办不到的。
这时候,帕格不断地想到,万一失去拜伦,自己就决不能再当一个发号施令的人了。
这样,父子俩这么勉强地分别以后,就各自出发,投身到有史以来世界上最大的海战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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