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第二十六章(3)

2025-03-30 18:46:48

11:00一13:00 特殊项目。

  13:30—15:00 午餐。

  正是看到了这最后两项,司令官才把时间表扔到他副官的脸上,命令他上楼去。

  司令官大叫大嚷,要求作出解释,声音大得尽管关着门,整所房子里还是都听得到,吓得他的孩子们在自己的房间里籁籁发抖,他的妻子和厨子在厨房里担惊受怕地交换着眼色。

副官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说,奥佩伦铁路管理局预定运输车在午饭以前到达,而且指示空车要迅速回转。

如果司令官亲自打个电话到奥佩伦去问问,列车能不能在奥斯威辛货运场上多停几个钟头,那么犹太人也许就可以在列车上等到吃罢午饭才下来。

  接下来,司令官大发雷霆,这是他妻子以前从来没看到过的。

她想,希姆莱要来参现,闹得人人都精神崩溃了。

挨过这场风波,她会多么高兴啊!一星期以来,他夜夜喝得酩酊大醉,还吃强烈的镇静剂,可还是睡不着。

这差使真叫人受不了。

拿孩子们和她自己来说,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天天给小孩子们弄来的许多新玩具和图画书、给那个大孩子添置的好衣服、出色的用人、熟练的园丁、她自己那一叠叠可爱的高价内衣和长睡衣,这一切都很好,但是正常的家庭生活要比这一切更好。

  楼上,司令官在咆哮,整个时间表必须立即重新打印。

那个特殊项目必须按照他以前的命令安排在午餐以后。

他,司令官,亲自命令这么做。

火车得在货运场上需要停多久就停多久!如果奥佩伦铁路局的负责人想不通,他们可以在奥斯威辛的隔离营里呆上几个月,彻底想一想。

这是给党卫军国家领袖办差使啊!明白吗?不容许任何、任何干扰。

哪个没脑子的白痴居然想让国家领袖在午饭以前看一次特殊操作?看了这种玩意儿,他哪还有什么胃口吃饭呢?  这顿继续了十分钟的臭骂的要点就是这些;副官本人是个冷酷的党卫军上尉,在萨克森豪森干过,被骂得面色煞白,像一个在隔离营里将要挨打的犹太人那样簌簌发抖。

司令官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他打发副官离开的时候,自己也直打哆嗦。

副官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刚跑到花园里,就把胃里的东西一古脑儿吐了出来,吐出来的脏东西里还夹着血丝呢。

  司令官喝下了半杯白兰地。

酒使他平静下来。

他下楼吃午饭的时候,肚子里不再感到绞痛了。

他吃得挺香,对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也挺和气,在这个月里他还没这么和气过呢。

话得说回来,时间表的其余部分看来还不错嘛。

不过,上帝保佑,如果他不坚持要看那份打印好的时间表,那就糟啦!他的老规矩永远错不了——主人的监视!  火车停在弯道那一边看不见的地方。

三点缺五分,它那尖声哭叫似的汽笛声响起来了。

  党卫军国家领袖和他那些高级助手同司令官一起站在一条长长的木板平台上等着。

幸好,这一天又是晴天。

旁轨附近,多叶的树木的可爱浓阴挡住了下午炎热的阳光。

他们全在高级军官食堂里美美吃了一餐;到目前为止,整个检查过程顺利地进行着。

希姆莱对那道窝工的坝表示出非常通情达理的态度。

集中营的飞速扩大显然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对农业设施显得真正高兴,那始终是他在奥斯威辛最喜爱的项目,他原来就是干农业这一行的。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I?G?法本公司在莫诺维茨的还没完工的工厂也得到他的赞赏。

司令官急得如坐针毡。

如果这件事顺利完成,不出岔子,那么这次视察的积极后果就可能近在眼前。

  火车头里冒出来的烟在树顶上出现了。

只见列车在开过来。

那是一列小规模的运输车,司令官故意这么安排,十节货车,约莫八百个人。

卡托维茨的警察局已经把他们抓起来关了几天。

那间密室,挤得密密匝匝,顶多只能容纳八百个人光景。

希姆莱给司令官的亲笔信写得明明白白:一次整个过程,从开头到结束。

分两批进行将会拖长时间,使党卫军国家领袖扫兴。

现在这样子,也够糟糕的啦!  司令官已经看过好多次这种过程了——主人的监视——但是他始终没完全习惯。

他是手辣心狠的。

他知道那位国家领袖也是手辣心狠的。

他听说希姆莱有一回在俄国参观特别行动队处决一大批犹太人。

根据别人说,干得真粗糙:吩咐他们给自己挖好万人冢,然后用机关枪把他们扫死,就那么连衣服什么的埋掉。

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处理方式要仁慈得多,切实得多,也更德国式。

但是,就它本身来说,它还是叫人不愉快的。

司令官知道,这件事情使他自己手下的那些军官多么难受。

他非常感到好奇,想要看看海因里希·希姆莱会有什么反应。

归根结蒂,这样做法也真他妈的够呛。

万一德国人打败了,那怎么办?司令官当然从来不会吐露这种顾虑。

他的下属只要有一丁点儿暗示,他就把这种念头压制下去。

不过这些念头还是时不时使他不安。

  火车停住了。

犹太人开始下车。

沿旁轨站着的党卫军守卫们向后退,免得造成任何吓唬或者威胁的印象。

那是一批从大城市来的犹太人,看上去很富裕。

他们从装牲口的车厢里笨手笨脚、磕磕绊绊地走下来,被阳光照得眨巴着眼。

他们搀扶着老人、瘸子和小孩下车。

他们焦急地东张西望,做妈妈的把孩子搂得紧紧的。

但是他们没显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专心倾听着三级突击队中队长赫斯勒流利地宣布,他们将在哪里安家,哪种技术是最需要的,等等。

这些话真说得叫人不由得不信。

赫斯勒和他的助手奥迈尔不断地润饰和改进这一套熟极而流的鬼话。

  接着,那些犹太人毫无困难地排着队听凭挑选。

不一会儿,有几个被挑出来送到劳动营中去,就迈开脚步穿过一些大树向比克瑙走去。

其余的人默不作声地爬上等着的卡车。

人走空了的平台上高高堆着他们的行李;尽是漂亮的物件,还有不少是真皮的呢。

等清理队来把它们分门别类地理好,倒是一笔相当大的外快呢。

那些犹太人看来对赫斯勒说的话句句相信,包括将把行李全部送到他们的住所那样的细节。

住所!他们的轻信是非常符合人性的。

没有一个人肯相信自己已经死在临头,尤其是在六月里这么美丽的一天,阳光灿烂,小鸟在树上啭鸣。

有几个犹太人带着害怕的神情向那伙望着这个过程的党卫军军官瞟了几眼,但是在司令官看来,他们好像谁也没认出那个伟大的党卫军国家领袖希姆莱。

也许他们太专心了。

  装满人的卡车没马上开动,让那帮来检查的党卫军军官坐汽车先赶去匆匆看一看那个密室所在。

司令官引以为荣的是它的外貌一点也不露破绽。

路旁有一个大木牌,牌上写着:消毒灭菌。

人们看到的只是一所庄稼人住的草顶大木房,坐落在一个苹果园里——波兰农村里有几千所同它差不多的木房呢。

木房门上有一个整齐的箭形木牌,上面写明:消毒灭菌由此进。

几米外有几所供脱衣服用的小木房,是用斫下来不久的木材新盖起来的,模样一点也不可怕。

那帮来检查的党卫军军官走进有妇女和儿童标记的小木房。

墙上有一个个编有号码的衣钩,下面是顺着墙排着的长凳,那是给犹太人挂衣服和折叠衣服用的。

墙上有一块写着几种文字的牌子:  记住衣钩号码,以便消毒灭菌后找到你自己的物件!  衣服折叠得要整齐!  不得乱堆乱放!  不准闲谈!  炎热的阳光使木房里那些斫下来不久的木材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味,它同从开着的门外飘进来的苹果花香味混在一起。

希姆莱没发表什么意见。

他迅速地点点头,动作短促而剧烈,表明他已经看够了:去看下面的吧!  党卫军军官们穿过苹果园,走进那所大木房。

这里,有四个墙上刷着白粉的空洞洞的大房间,那些非常厚的木房门和一扇上面挂着通往浴室大指示牌的后门,看上去有点古怪。

一个穿白大褂的党卫军人员站在走廊里一张堆着毛巾和肥皂的桌子旁。

这里有一股强烈的消毒药味。

房门都开着,用钩子钩住。

司令官解掉一个钩子,把门关上,让希姆莱看,沉甸甸的铁杆一拧紧,门就关得密不通风。

他默不作声地指指墙上投进毒气的那些小通气孔。

党卫军国家领袖点点头。

他用手指指,算是询问那个关于浴室的指示牌是怎么回事。

通到外面,司令官说,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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