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天和,无云雨,宜远行。
大利北方。
赵德言登上摩天崖的最后一阶。
这座与天相接的空荡正方崖顶中间,拔地而起一座高约十丈的十层圆形阁楼。
崖顶的风飘来荡去,肆意嘶吼,吹得大片大片的浮云流动不息,吹得四角火坛里高燃的火把抽搐般忽明忽暗。
赵德言抬头望去,阁楼宛如巨兽一般的恐怖气势压抑下来,呼吸不由紧促。
当日初砌楼基时,那人说山登绝顶我为峰。
那楼便叫了我为楼。
楼下二人瞧见赵德言,神色顿凛,上前行礼道:参见公子。
赵德言无视二人,依旧仰头,那里有他应该仰望的理由。
二人随从身份,生的双生兄弟一般模样,一人白衣黑剑,一人手黑衣白剑。
白衣续道:上师在观星台等公子。
赵德言一言不发穿过二人,邪俊脸上木然表情。
二人显是见惯的毫不在意。
楼是一步一步的上。
赵德言心平气静,每一步不多抬一份不少落一份,恰恰是一阶。
明明很慢的步调,十层的高度却眨眼而过。
足见其功力令人惊叹。
赵德言推开观星台大门。
屋内灯火通明,天花板上,雪白墙面上密密麻麻地画满怪异斑点图像,点与点间用黑线相连,灯影摇曳下神秘莫名。
细细看去,这些点分明组合成了漫天星斗,北斗,南斗,紫微,四宿……屋内再无一物,除了面向窗外的那人。
赵德言方要俯身行礼,却听一声轻笑,随后即道:你闭关后便是这般的成果吗?声音磁性悦耳,却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势。
赵德言大惊。
他惊得不是那人对自己的评价,那人分明是负手背对,他的视线不曾移动分毫,那……他是何时转过身的?那人正是面对赵德言微笑。
这活像仙人降世的男子,不过三十许,容貌俊伟,酷似赵德言,却又多了一份飘逸出尘。
光洁通透皮肤上闪着炫目精芒,双目神采,配合渊停岳峙的气度,予人超凡感觉。
赵德言深吸了一口气,俯身行揖道:德言见过父亲大人。
父亲的武学境界更进一层,可喜可贺。
那人笑声倏止,嘲讽道:哦,就因为看出了你没有进步吗?语气却是相当淡然,仿佛世间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赵德言低头不语,在这父亲面前,却直感手足冰凉。
算啦,你能看出为父无相之境,为父便远未大成。
不是怪你。
随后,那人摆手叹道。
赵德言这才如获大赦般长舒一声,上前试探般道:德言说父亲境界大进,是因为德言从前尚能从父亲的气息举动中揣摩到几分,如今父亲于德言,确如一望无际的大海般,令德言直感深不可测。
那人听罢面无喜悦,沉吟道:你这是要人家说,我魔师赵无祭之子,不过是个只懂耍耍嘴皮的二世祖吗?赵德言惊吓地浑身一抖,当即下跪道:德言愚钝,无法领悟四维之力的精奥,辜负父亲希冀。
那人不见有任何动作,顷刻间右手却覆在赵德言头上。
赵德言忽一颤下,顿时汗流浃背。
那人笑道:去好好看看你的玄武命星。
你练不成四维之力为父早有所料。
你是你,我是我。
没有什么愚钝失望的。
赵德言惊愕抬头,那人却又再次现在窗前,默然望向西方,喃喃自语:青龙卸甲,紫微临阁,朱雀涅槃,玄武北藏。
赵德言恍然震惊。
他若听不懂,便枉为魔师之子。
白虎,紫微临阁,父亲算得的天下,在西方吗?西方是……杨隋。
……长安。
闲风清朗,星辉繁缀,月如钩。
漆黑如墨的都城早已陷入安眠,只剩得几家灯火,昏暗欲坠。
皇城不远的一家府邸,柱国将军府,修葺得平平常常,比不上万城老板的随便一座别院,还是最不常住的别院。
长安这地啊,砖头砸死一片的柱国上将军。
这种将军啊,是专为献城投降亡国亡家的皇族贵族准备的。
便有这么一位贵族,不像其他同伴一般花天酒地后酣睡入软玉温香,他倒下了一杯接一杯的长安名酿清醉欢,颓然地仰头痛饮。
他算得一位人物,且是石之轩很想认识结交的一位人物。
他于一场战役中,轻轻松松便杀了那位上封神武大将军石崇。
不论前朝今朝的百姓,无人不知的,一个响亮名号——穆提婆。
从前威风煞气的穆将军现在也懂得为何那么多的文人雅士在失意时,会选择买醉沉醉烂醉,因为他早为这般醉生梦死的感觉,麻木了一双铁掌,麻木了一身功力。
麻木了……一切不该麻木的。
呵呵,谁会想到堂堂穆将军也会有今日呢?对坐那人讥笑道。
能和穆提婆一起饮酒的,自然也是人物。
穆提婆自嘲一笑,懒得回他一眼,继续饮酒。
那人白面无须,俊秀文雅,作文士打扮。
笑起来,仿似佛祖驾旁拈花的迦叶尊者,令人好感倍增。
那人怀里坐了一个俊美少年,十五岁左右,着轻纱白衫,月牙眉眼,双唇红得妖媚,肤白胜雪,俊俏脸上挂着谄媚。
那人见穆提婆不理,毫不生气,凑到少年脸上深深香了一口,笑道:你说呢,应儿?唤作应儿的少年眼中厌恶一闪即逝,无人察觉。
应儿双手环上那人脖子,整个人完全依进他怀里,软声回道:应儿猜,穆将军是在等待时机呢。
哈哈哈哈~应儿真是聪明那人大笑,纤长手指滑过应儿少女肌肤般美好的脸颊,你说呢,穆将军?砰!穆提婆重重放下酒杯,不屑讥笑道:时机?哼!时机!高阿那肱,你这个大齐皇族如今还不是一样,狗屁不如!我穆提婆好歹还是个大隋将军,你呢?钦犯,若非我穆提婆冒死收留,你会在这里……高床软枕?你说什么!唤作高阿那肱的男子留恋于应儿修长脖颈的手掌一紧,喝问道。
应儿顿时呼吸困难,又不敢发作,俏脸涨得发紫。
我说你狗屎!皇族?天君?通通狗屎!时机?呵呵,你给我时机啊!你去拿一卷天魔策来,我好去向杨坚摇尾领功啊!哈哈!穆提婆疯癫般狂笑不止。
哼!高阿那肱随手一扬,应儿重重摔向墙角,却是哼也不敢哼上一声。
高阿拉肱眯眼微笑:穆提婆,你莫激我。
你要天魔策,我便给你。
普天之下,还没有天君做不到的事。
但你答应我的,如何说?穆提婆一口饮尽杯中清醉欢,喝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
好!高阿那肱拍手喝彩,扬声笑道,爽快!莫忘了,你始终是我大齐之臣。
穆提婆听到大齐二字面色一暗,失意叹息:是穆某对不起先皇。
那个老匹夫,提他作甚!当年他不肯传位与我,今日我这侄儿的下场便是他的报应。
高阿那肱转身抱起应儿,抚摸上他的胸口,满脸怜惜道:应儿,疼吗?应儿不疼。
应儿将头埋进高阿那肱怀里,语气柔媚,眼神冰凉。
穆提婆知道是他离开的时候了,听到身后衣服撕扯声,想到这两个主角,温暖的长安春夜立时寒流侵袭,鸡皮疙瘩掉一地。
高阿那肱眼神中欲望迷乱,喘着粗气将应儿死命要揉进自己身体一般,愉悦哼道:应儿……嗯,快,快叫我……应儿无力反抗,或是放弃了反抗,展颜笑道:师尊……啊!那欢声被惨叫骤然掐断。
席应!狗东西!你叫我什么,啊!高阿那肱眼里紫芒暗闪,疯狂怒吼道,似是被人狠击了要害,一巴掌将席应打得翻倒于地,嘴角血流不止。
相……相公。
席应眼里屈辱翻腾。
高阿那肱邪笑一声,狠狠咬上席应嘴唇,吮吸那颜色妖媚的,不知是鲜血,还是那胭脂的红。
……穆提婆听着房内的娇喘莺啼,想着两个男人行那雨云之事,当真风月无边到匪夷所思得心惊肉跳了。
摇头失笑着正要逃离此处,耳里听人传音道:提婆,过来。
穆提婆骤然面上一紧,四下张望确定无人窥视,方施展轻功往后院方向掠去。
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屋停下,恭敬道:不知娘亲唤孩儿何事?屋内漆黑无灯,不似有人。
一阵沉默后,方有叹息传来:提婆,娘知你对那高阿那肱不满。
但你要知道,那高阿那肱虽无能,却也是灭情门主。
在圣门内,娘需要他的支持。
穆提婆皱眉不解道:娘,如今阴癸派不是由谷雪祈那贱人把持吗?我们又能有何作为?哼!一声娇嗔,穆提婆身体情不自禁地生出前倾感觉,四周空气抽空般压抑难受,心惊不已,暗想娘亲功力何时至此等骇人地步了。
提婆你记住,有我陆令萱一天的阴癸派,还轮不到她谷雪祈一个小辈恣意妄为。
那声音柔美诱惑,偏又让穆提婆寒意直涌。
是,娘。
穆提婆嘴角笑起,此次圣门大会一定有趣。
-----------------------今天继续二更,下午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