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
树下的宋舞看向正自神情专注盯着对面一座大宅的石之轩,竟理都不理人家!心生一阵不耐,嘟起小嘴儿,伸手捅捅他的肩膀。
石之轩头也不回地敷衍道:什么事?宋舞恼怒喝道:喂,我们在这看了快两个时辰了。
你到底在等谁啊?还有,这座宅子是谁家的呢?石之轩道:和你说实话,我在等人。
我不知道那宅子是谁家的。
宋舞一听,顿想这是什么废话,料定他是在随意敷衍自己,不由气苦,哼道:这几日我陪你从丹阳跑到梁城,没歇息一会又去彭城,然后连夜赶路到了历阳。
石之轩,你说你有要事,不会就是存心带我绕圈子吧?石之轩听罢一愣,遂小声自言自语道:是啊,他不是在带我绕圈子吧?难道消息不对么?宋舞耳尖,立时好奇问道:咦,他是谁?石之轩方自苦思,没有理会她。
宋舞气道:大呆子,又在发呆啦!又见他忽的朝她一笑,俊秀脸上顿时明朗耀人,宋舞瞧得脸上一红,垂下头去,小声嘀咕:看人家作甚么,讨厌。
声音是越说越低,那活脱脱小家碧玉模样,可以惊煞他爹宋国公大人了。
听石之轩道:小五,我问你啊,这些年我也时往建康跑,怎么从未遇见你呢?宋舞脸上一呆,忽的点头奇道:是啊,你说你认识大哥,二哥……二哥也就罢了,大哥居然也不和小五提起,真是可恶!回去要爹爹好好教训他了。
石之轩一笑,道:你不需责怪他俩,是我叫他们不说的。
因我有我的原因,虽然说是宫廷画师,也从未进过陈宫,见过康帝,创作的画都是谢澜与我送进宫去……其实,不怪你不曾见到我,在建康时,除了谢澜那儿,我就住在雨枰台,其余地方也没怎么去的。
宋舞小嘴一张,惊呼道:你,你住在月姐姐那里?!石之轩一愣,点头承认:是啊,你认识明月?宋舞不答,瞪圆了大眼,石之轩正瞧得不解,只见她小手一招朝他腰间袭来,这么轻轻一转一拧……啊~~你干嘛!说!你和月姐姐是什么关系?宋舞近是吼道。
什么什么关系,那里是秦淮河,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石之轩摸着腰原地狠狠跺脚,靠!居然还用上了内力!宋舞眼眶顿时通红,哽咽道:连月姐姐也不告诉我,她明明知道我……哼~石之轩心内暗暗得意,其实他与明月有个屁关系,只见他面上故作失落,沉痛一叹道:是啊,看来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啊,同在一个城里,十年时间,向左走向右走……这么一高兴,差点还要唱起来。
有缘无分?这还了得!宋舞忙摇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石之轩不待她说完,凑上前将宋舞逼退到了墙上,宋舞一惊,瞧见他近在眼前的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顿时心如鹿撞,羞道:你,你要做什么……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吧。
石之轩暧昧笑道。
现在?干什么啊……嗯,小五,去帮我作件事吧。
石之轩指向对面那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大宅,温文一笑。
宋舞疑惑望去,那是座陆府大宅,门前檐上挂了两个大红灯笼,贴了两个烫金寿字,喜气洋洋。
……石之轩斜倚着树干,面带微笑地看向跑去努力的宋舞,给她鼓励。
这年头,讨张寿贴也是一门技术活啊,美女比俊男管用。
他脑子里想得却是另一件事。
几日来,明道暗渠,各处得来的消息确实将欧玉的行踪指向扬州,但她却是为何让自己到历阳来等呢?这座陆府又和欧玉,和圣门是什么关系?石之轩看着陆府,想起祝玉妍那张冷艳绝美的面庞,灯火于眼里渐渐朦胧起来。
因为和氏璧与那战神图录,都变得复杂了,是吗?靖哥哥!刷地身子往下一滑,石之轩回过了神又是一呆,瞧着宋舞于远处手舞招展,一时没有办法将这么一个称呼同石之轩联系起来。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宋舞欢笑嚷道:过来啊!此时宋舞身旁有一位清秀文雅的白衣男子,潇洒玉立,面向自己温和微笑。
石之轩暗自一笑,美人计是成功了!他这便欢喜地走上前去,抱拳向那位文士模样的男子招呼道:在下……男子笑道:郭兄你好。
石之轩嗯地一愣,愕然道:兄台你……男子友好地拍拍石之轩肩膀,听他欣然道:在下陆修文,是此间主人。
郭兄请不必担心,黄姑娘已经说明了情况。
郭兄能屈驾赏光家父寿宴,已是我陆府之幸,不必在乎什么请帖,更何况郭兄还带了如此的厚礼。
修文带家父谢过了。
说罢陆修文做了一个曲身,举止完美无暇,谦和道:郭兄先请自便,在下尚要待客。
后面已有等待进场的人不耐叫嚷,宋舞推着这个又一次呆掉的大呆子迅速朝前走去,边小声吩咐道:真是呆子!嗨,呆个什么?怎地如此不知变通啦!你总不能让我和人家说我是宋舞,就是大陈前些时日逃婚的那个皇后吧?石之轩深吸一口凉气,恭敬道:小可没请教姑娘芳名?宋舞扑哧一笑,嗔道:还小可呢?你同月姐姐也是这般轻浮的吗?嗯,记着,从现在起我叫黄蓉,芙蓉花的蓉。
你叫郭靖,我管你唤作靖哥哥,你唤我作……蓉儿。
石之轩接道。
宋舞笑得欢甜,眉儿弯弯,眼儿弯弯,仿佛听到石之轩向他老爹提亲了,喜道:对了,真乖,靖哥哥。
呵呵……哎,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蓉儿不舒服的。
这嗲发的,石之轩一个冷战道:你也看射雕英雄传?哎,你也看过么?哈,在建康,连皇帝都看过……哼!那芳风轩的价格竟高到一百两银子一套……黄姑娘抱怨道:还是黑市好,十两不要……嗯?这还有黑市?……走啦走啦,想起那个著书的金庸我就心烦,神雕侠侣到今天竟还没连载完!……我要做杨过。
我不作你郭伯母。
……两个时辰后。
今日是老夫七十寿辰,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今日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哈哈……能得诸位给我这个老头子赏脸,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寿宴开始前,宴会主人翁——陆府陆敬斋陆老员外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石之轩,或者很悲惨的,现在称呼为郭先生的石之轩看着眼前红灯招展,桌山桌海,人头攒动,遥想他年有女儿清璇,风湿寒,以及等等加盟的王通寿宴,再而想那百十年后,襄阳英雄大会……不胜唏嘘与感慨。
宋舞,或者很幸福的,现在称呼为蓉儿小姐的宋舞俏皮地眨巴大眼,惊呼道:靖哥哥,这位陆敬斋陆老爷是什么大人物啊,寿宴竟办得胜过皇帝啦!石之轩坚强地挺过了靖哥哥的不适应阶段,摇头笑道:蓉儿,我不知道,也许陆老爷是哪位朝廷退休的大员吧,又或者跟人家慈航静斋有什么关系……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宋舞见他东张西望,言语敷衍,不禁皱眉询问。
没什么,嗯,方才你说到哪儿了?石之轩淡淡笑道。
神雕侠侣,靖哥哥,你说十六年后,小龙女与杨过重聚了么?宋舞想起书中情节,心向往之。
这你得去问金庸。
石之轩真挚道。
宋舞点头:噢。
那个芳风轩是北边开的分店,经年来却在我们这儿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北方本来的琴棋书画,扇艺工坊,还有……嗯,这个出……小说出版。
石之轩淡淡接道。
不错,小说出版。
我姐姐说啊,这芳风轩南北生意合起来,已经大过我们宋家,建康辅记等几家南方有名商号了。
那是。
石之轩暗自发笑,你也不想芳风轩什么背景。
宋舞却不知,这芳风轩之所以在现下南北态度暧昧时,能顺利做过江来,与辅记老板南财神是脱不了干系。
石之轩现在想起当初他雍师伯一见金庸大作,双目立时金光灼灼……后来,迫于辅大海拿了安隆未来宗主之位要挟的淫威下,不得不与之签订不平等条约,将芳风轩分成时撕心嚎肺得不甘不愿,也不觉莞尔。
这金庸作品北方销售成绩斐然,充分说明武侠小说的魅力,当真是不分时代啊!说那位花侯大人心下也肉疼,却要怪他听过自己讲述的神雕后,一发不可收拾,逼着自己疯狂连载更新,现在写得,连芳风轩版权都写没了。
我姐姐喜欢小龙女,但我却更喜欢黄蓉、郭襄一些。
我姐姐说了,一遇杨过误终生,这我同意,你看程英、陆无双、公孙绿鳄……还有小郭襄!哼,石之轩,不许你做杨过!石之轩想也不想地回道:在下郭靖……忽觉不对,你姐姐说,你姐姐说……蓉儿,药师兄就你一个女儿,你哪儿来的姐姐?明月吗?宋国公成了黄药师,石之轩打趣道。
呃,这个……是个表姐,嫁人了。
宋舞忽的脸上慌张,竟似有些躲闪模样,听她支吾答道。
噢。
石之轩也没在意,因他瞧见陆修文领着两个青年儒生向这边走来。
想来好笑,这陆修文竟没听过郭靖黄蓉,看来是不曾受了芳风轩武侠小说毒害,真是个乖乖公子。
陆修文人尚未至,便抱拳歉意道:小弟方才忙完了诸事。
万分抱歉,怠慢了郭兄。
石之轩方一站起,想着客气几句,忽的眼神一变。
来,我与郭兄介绍,这是修文的至交好友王通,时任朝廷右光禄大夫。
这是王兄家弟王质……石之轩全没在意陆修文的说辞,因他越过陆修文二人,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陆敬斋陆老爷与一男子耳边私语。
男子清蓝长袍,模样邪俊,可不正是欧玉。
陆修文疑惑瞧去,遂微笑道:噢,那是家父的一位远房侄辈,姓穆,今次是特来给家父祝寿。
怎么,郭兄认识他吗?欧玉似有所感地朝此处望来,石之轩忙避到王通身后。
陆修文与他隔远打了招呼,欧玉瞧清了是何人,也便笑着回过头,同陆敬斋继续说谈。
石之轩暗呼一声侥幸,好在欧玉被他废了功,否则此处人群稀疏,自己躲得再快也避不开去。
这陆府究竟怎么回事?竟有一个淫贼亲戚,难道不知欧玉在江湖上的远播威名吗?他方一抬头,就看到了王通不悦得瞪着一双大圆泡子眼。
石之轩不由一愣,咦道:你是谁?王通不屑哼了一声,不去理睬此人。
石之轩一顿愕然,嘿,好大的脾气啊!王通年长于石之轩,约莫三十左右,观其白净面孔,双目晶亮深邃,太阳穴高高突起,显然内功深厚。
又着一身灰色儒衫,即沉稳又显风雅。
倒是石之轩第一印象使然,内心丑化罢了。
王质其人倒是随和亲近的多,一袭磊落白袍,笑吟吟望着石之轩与宋舞,与其兄的古板形成了鲜明对照。
宋舞望着众人,顾盼间神采飞扬,浅笑下更是明耀夺目,便连石之轩见了也觉天地生辉一般。
听她施然然向王家兄弟见礼道:蓉儿见过王大人。
宋舞称了蓉儿,却非对他亲近。
这郭靖已然名号报上,她若再说声黄蓉,以王家兄弟之博览,真要当作疯子了。
王通直觉眼前一亮,竟破天荒的展颜一笑,对宋舞道:姑娘认得王某?呵呵,姑娘风采,王某惊为天人……一句话哄得宋舞心花怒放,得意地向石之轩瞪了一下大眼。
石之轩叹一声无知小女子,骂一声色狼登徒子,继续盯向了欧玉。
姓穆?石之轩思来猜遍,还是想不出魔门哪位神圣有姓这个。
他却不知,这王通出身儒家,官拜右光禄大夫,文识渊博外,一身武艺也登堂入室,其弟王质虽年幼,却然官至太府卿、都官尚书,其兄王固更是建安郡王陈叔宝手下第一谋臣,这王家一门三子,具是前途无量。
待几人坐下,听王通道:修文,陆伯父可是真如传闻所说,会于今夜子时服下九龙金丹?陆修文听罢一反温文尔雅之态,面上显出遮掩不住的得意,欣然道:王兄所闻无错,家父苦修半生,已尽得先祖升元步虚、天人合一之法旨,遂决定服下金丹,欲窥天道。
王通、王质二人面露敬佩,王通说道:不想伯父已臻渺渺天道之境,王某今夜能得见此道家盛事,真乃三生有幸。
石之轩这边厢听得满脑子浆糊,什么金丹、天人的,讲修真小说么?看那陆老爷子肥肠圆肚,还苦修半生?怎么着今夜要飞天了?宋舞小脑袋凑了过来,神秘兮兮说道:靖哥哥,你想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蓉儿方才听王质大哥说过喔~石之轩暗道你还拍戏拍出瘾来了,支吾道:……蓉儿请讲。
宋舞面上诡灵笑笑,羞道:那你叫我一声舞儿,我就同你说。
石之轩眼角一抽,方即转身过去,凛然高声:王兄!郭某请教……哎呀,好啦好啦,我和你说。
宋舞拉过石之轩,不悦地嘀咕一声小气鬼,便娓娓说道:这陆家祖上呢,便是有‘南天师’之称的陆修静陆道人。
相传陆天师晚年寻遍中原名山灵川,采得九种至阳仙物,配以数之不尽的世间名药佳材,方炼制成一颗九龙金丹,服之即可白日飞升,超脱三界……胡扯。
石之轩瞥了瞥富态的陆老爷,骄傲的陆少爷,还至阳仙物?别是壮阳药!不屑传音道,真要这样,陆修静为什么没有服呢?我也是这般说。
宋舞难得同意石之轩,王大哥说这九龙金丹或许没有神效,但服之定能增强功力,延年益寿……哎,你去哪?石之轩传音道:有事,蓉儿坐这等着,靖哥哥马上回来。
说罢又朝宋舞一笑,示意她放心,这才向陆修文歉意道:陆兄,人有三急。
陆修文一下子绕不过来,见他面上的确着急模样,还是礼貌道:郭兄请便。
石之轩又向满脸不解的宋舞招了招手,这才离去。
……石之轩一路小心避开陆府家仆,潜进内院。
方才欧玉与陆敬斋二人不顾寿宴,突然离席而去,石之轩暗生疑心,这便追了来。
绕过前堂,精心布置的一条漫长走廊将这内院一分为二。
石之轩站于一根廊柱后,此处可以越过宽阔的观赏池直接看见对面进屋的二人轮廓。
欧玉不算,若那陆静斋真如其子所言,修为近乎天人,那么这段距离已是不让其察觉的最短路径了。
幸好石之轩三年里学过一套收敛气息,减缓自身生机的奇功,至他立于房屋窗下的这段距离里,悄然运转心法,身形仿如鬼魅般使人不可察觉。
屋内二人的谈话声微不可闻,这却难不倒石之轩,凝神静息下,方圆十丈内的一片叶落也清晰可辨。
世伯请放心,小侄句句属实。
这声音悦耳到欠扁,定是欧玉无错。
哎,贫道与令尊相交数十寒暑,知心知己。
只是不知那和氏璧当真如贤侄所言的,有使人修为增进的奇效?这回是陆老爷发话,他自称贫道,又与欧玉他爹关系不错,石之轩不由自主的想起门内那个真传道派,又听他谈及和氏璧,暗咐欧玉果然是为那宇文小郡主而来。
只是,欧玉他老子是谁?这一点世伯大可安心,此非小玉胡言,乃是家祖母亲言,不会有错。
听欧玉这般说道。
噢,竟是陆尊者亲言?那贫道便不需有所疑惑,贤侄可以相告计划,贫道自当竭力相助。
石之轩听陆敬斋说到的陆尊者,这当然不会是他祖上陆静修,脑中第一反应便是长安的那位阴癸老祖宗。
原先他也猜得欧玉即习得十二重以上的天魔功,又急于将消息传送长安,多少会与陆令萱有所干系。
今夜这番话听来,这欧玉竟还是龙子凤孙啊!不过,欧玉他老子究竟哪位啊?世伯快人快语!小玉保证,待和氏璧到手后,第一个便交予世伯参详……不过小侄看来,世伯今夜服过九龙金丹,功力已稳胜谐羽老道……哼!谐羽算个什么?贫道一生志向便是亲手击败焦旷老道,重振我南派声威,使南天师一脉重统道门。
虽不见陆敬斋,石之轩也可想像出他此时炽焰滔天、不可一世的模样。
是,是。
世伯大志,小侄高山仰止。
庄兄,就请你将计划详说一遍吧。
石之轩差点没惊得岔了气,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呵呵,这位庄蝶贤侄好深的养气功夫,即便你人在屋内,老夫谈着谈着竟还是将你忘却了,不简单不简单。
未知系出何门呢?陆敬斋随口笑问。
师门有令,不便相告于外人,请天师见谅。
那庄蝶声音飘忽不定,却又近得仿似诉于耳边,这等诡魅的幻音功夫,丝毫不逊于天魔音了。
无妨无妨,江湖忌讳,是老道失言。
天师请看……那庄蝶不知呈上了何物,屋内顿时静如鬼蜮。
石之轩怎料他们还玩上手谈了,暗骂不已却也毫无办法。
方时忽然传出一阵整耳喧天的锣鼓轰鸣,便听得数人高喊疾呼:金丹被盗!有贼!抓贼!抓贼啊!……石之轩听那前堂嘈杂纷乱,暗自好笑。
如此俗套剧情也会出现,可别还是蓉儿惹出的什么祸来……当是时,却见一道黑影轰地从天而降,正挡住了他匿逃之路。
仔细望去,那黑影竟是个魁梧汉子,身高体长,一脸的横肉。
见他左手提着一小包裹,右手上持一把有半身长的宽背刀,随意搁在肩上。
石之轩咦了一声,寻思这人怎的如此眼熟,那人却朝他呸了一声,吼道:晦气!好狗不挡道!身影飞闪过来,便要向房内而去。
石之轩僵在那儿,不知状况。
那人见他不躲,当是存心拦道,气骂道:好!你也是这陆府之人么,那便一起杀了!话不多说,提刀砍来。
石之轩暗叫这是个什么事儿,刀风已然霍霍扑面,只得错步避后,嘴上传音道:兄台误会,屋内有……你奶奶的,老子管你什么误会,吃这一刀再说!那汉子一把长刀舞得水银泄地般,光影飞散,锋芒迫目。
虽然脑筋有些不对劲,此般手上造诣也让石之轩暗赞了声。
屋内三人破窗而出时,这边厢二位已然打得不亦乐乎。
陆敬斋听得方才府上抓贼声,正自心急如焚,那金丹事关重大,怎容有失,当即喝道:你二人谁偷了贫道金丹?他!汉子放声吼道,又一刀劈退了石之轩,迅速反身而去。
石之轩一愣,暗想你倒是机灵,指向汉子手上喝道:看他手里!陆敬斋定睛瞧清了汉子手里拿着何物,眯眼一笑,说道:原来是你。
这便要上前追拿。
欧玉却在一旁拦住,笑嘻嘻说道:世伯放心,他决计逃不出陆府。
说罢也不解释,又望向了石之轩,点头招呼:石兄你好。
石之轩心里暗叹有时间真该去买张人皮面具,硬着头皮回笑道:欧兄你好。
欧玉既说了此人逃不出去,陆敬斋信得过他的手段,稳下心来,转望向石之轩疑问道:贤侄,这位是?欧玉微微一笑,透着邪魅味儿,听他柔声道:禀世伯,这位公子便是花间派慕侯的高足,石之轩,石师兄。
陆敬斋不知他与石之轩有何过节,反疑心此人今日也是为金丹而来,面作和悦,慈祥笑道:原来是慕然的弟子,老夫与花侯倒是有几分的交情,称呼之轩你一声贤侄不为过吧?石之轩见欧玉笑眯眯模样。
竟似对自己废他武功毫无恨意,心下疑惑不解,还是对陆敬斋恭谨回礼:世伯客气。
小侄此次前来是代师尊向世伯您祝寿……欧玉笑问道:石兄在此多久了?他说的此自然是指此处窗下,石之轩哪会回他,故作解释道:之轩方才正好看见欧兄入席,还想着与欧兄打个招呼,只是陪着陆修文公子,一时不得脱身。
听他说出儿子名字,陆敬斋信了大半,笑呵呵回道:是修文这孩子不懂事,贤侄客气,恕老夫怠慢了。
石之轩哎了声,道:哪里,之轩与陆兄一见……嘭!一声闷响打断了石之轩絮絮叨叨。
三人望向地上,赫然是方才那盗宝汉子,见他躺在地上,嘴角,胸口,手掌各处鲜血流淌不绝,那把长刀断得只剩了一节,模样甚是凄惨。
石之轩反而转身看去。
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昂首傲立,此人身子修长,竟还高过石之轩一头,他卷发弯鼻,眸子里闪着幽幽蓝芒,双唇薄如刀削,竟是个西域胡人。
他着一身武士劲服,双臂袒露,筋肉结实得吓人,看也不看石之轩,眼高过顶,傲慢异常。
曲傲兄无恙吧。
身后欧玉询问传来。
虽是询问,但他的语气相当肯定,显对这胡人充满信心。
石之轩心里暗叹:你真是什么人都能找来。
忽的听陆敬斋一声惊呼:金丹呢?金丹呢?石之轩回身看去,陆敬斋竟一手抓起高他不知多少的魁梧汉子,欧玉也是一脸讶然。
那包袱被人打开,内里空空如也。
汉子哈哈大笑,也笑得惨然,听他断续道:我……不是……说了……他偷的……二人立时目光移向石之轩。
石之轩从容摊开双手,笑道:世伯若是不信,大可来搜,小侄不会介意。
陆敬斋双目密得只剩一条缝,上下打量石之轩片刻,听他道:呵呵,老夫怎会不信任贤侄。
石之轩暗呼侥幸,好在没对那劳什子金丹起了兴趣。
因方才陆敬斋目光锁住他时,甚至能感觉一道若有似无的怪异气机于他全身流转。
这等功力,真如陆修文所讲,超凡入圣。
那欧玉忽的俯身于陆敬斋耳旁,不知低语了何事,陆敬斋望向石之轩的眼神有变。
廊中走来三人,当先的正是陆府少爷陆修文,随他而至的是王通兄弟二人。
陆修文见了场中情景,顿时不解道:父亲,这是……石之轩正愁没有机会溜开,这哪肯放过,当即走上前,边道:陆兄,让在下说与你听。
却走不了两三步,眼前一晃,那曲傲连同另一人拦住了他。
身后陆敬斋笑声至来:石贤侄还是先留下吧,待老夫略尽了地主之宜。
陆修文听父亲说话古怪难懂,当即回道:什么石兄,父亲,这位是郭靖郭兄。
父亲不知,郭兄准备的寿礼可是‘惜花公子’手迹……呵呵,是嘛?陆敬斋不待儿子说完,冷冷打断,老夫素来喜爱收藏慕花侯的佳作,不料郭贤侄也是此中好客,你我知己,今日正该亲近亲近……王贤侄,你先带修文下去。
陆修文错愕间已被二位王贤侄架住,虽不明白他父今晚的怪异举动,但他素来敬服他父,从不作忤逆之举,只得叹道:孩儿无能,没有拿住盗丹贼人。
此事为父自有理会,你先下去休息。
陆敬斋态度生冷,断然答道。
陆兄!石之轩忽的喊来,不知随我同来的那位姑娘如何了?陆修文不想陆敬斋今日对他态度如此冷漠,正处浑噩,哪会理他,答话的是一旁王通,他道:方才人群混乱,我等也不知黄姑娘去了哪里。
但以她的机灵聪明,想来不会有事,郭兄放心。
石之轩心下一松,对王通的态度也从开始的不待见大为改观,笑道:多谢王兄。
若是遇见蓉儿,请代郭某传话,就说郭某无恙,老地方见。
王通点头答应,遂与王质带走陆家少爷。
石之轩没去看那曲傲,心明这另一人才是高手。
这人黑衣散发,身材与石之轩颇为相近,只是面孔遮掩在头发阴影下,看不清楚。
听他屋里说话声音,料来不会太老。
方才三人从屋中出来,石之轩也瞧见是三人,这月朗星稀,光线不暗,自己又是先天高手,不受环境所制,可偏偏只是注意了陆欧二人,这一位虽近在咫尺,却仿若透明一般,无从查觅。
即便是此刻拦在面前,他也巧妙地将自身气息藏于曲傲凌厉外散的杀气里,叫人轻易忽略。
高手中的高手。
世伯这是何意?石之轩这话对的是身后陆敬斋。
石兄不需紧张,欧玉并无恶意,只是想还清欠了石兄的一笔债。
答话的是欧玉。
石之轩知他是为废功一事,这避无可避,也怪自己心软。
索性打开天窗,洒然笑道:我为人大方,你又是陆太师叔的宝贝孙儿,怎敢向您讨债。
欧玉语气一凛:这么说,石兄果真听到了?若他功力在身,此即散发的森寒杀意也够石之轩受得,可以现在也只有嘴上逞能。
听得不多,听得不多。
嘴上随意回着,石之轩忽的想起一事,笑问向眼前这人:阁下可是补天弟子。
非。
名作庄蝶的男子惜字如金般淡淡回道。
既非补天弟子,为何身怀补天心法?其实石之轩也不能肯定此人用的就是补天阁藏气心法,这般询问只意在打乱他的气机。
石兄是阴癸弟子?庄蝶反问。
石之轩笑了,他知道答了这庄蝶下一句也定是你非阴癸弟子怎会天魔大法,听他叹息道:这么一说,你与裴矩的关系便如同我与玉妍了?庄蝶绵绵潜藏的气息终于有了一丝间断,石之轩出手。
为何攻我?曲傲躲过石之轩袭来一掌,双手曲张成爪,气势陡然暴升,尤如猎鹰扑食般双目灼灼。
因为你是最弱的。
石之轩笑着对上曲傲双爪,双臂一张一松,看似软弱无力,却带着对方画了一个完美无暇的圆,听他嘴上嘲笑:看,我没说错吧。
曲傲正为他这形似娘们却相当管用的怪招而惊奇,又听他语气讽刺,当即光火,放声长啸:你不用过来!顺即身法如电,双掌化作漫天爪影,以快打慢,以散打圆,狭着簌簌狂风,狠狠击向石之轩身前。
庄蝶方自从旁协助,听他这么一吼,知道此人是欧玉贵客,开罪不得,只得步子停下,摇头叹气:放你一马。
不用不用,你们两个一起吧,他撑不住。
石之轩一招如封似闭,破去曲傲凌厉攻势,淡淡道,看,不行了。
哼!爪影溃散后,正真杀招伴着一声轻蔑悄然而至。
曲傲眼里蓝芒暴闪,石之轩胸口被他重招击中,随后,狂沙暴风般的劲力沿着心脉蜂拥而去。
中原人,只剩嘴上说得漂亮!曲傲操着生硬汉语,神色桀骜。
是啊,你的凝真九变打赢毕玄了么?石之轩说得轻松淡定,丝毫不像有被他击伤模样。
曲兄当心!欧玉一声疾呼。
来不及啦!石之轩身子短线风筝般飞速后退,怪异的是,那曲傲竟也粘着他一般随他而去,一双鹰爪牢牢陷在石之轩胸口。
曲傲眼里惊骇未去,石之轩神色已然转冷,左手捏了复杂印式,穿花蝴蝶般沿曲傲臂上大穴攻往他的额顶。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鹰击十三式啊?石之轩说得如同与朋友聊家常一般。
天魔功!欧玉呼出声来。
这不是天魔功。
庄蝶与陆敬斋同时道,而陆敬斋已然到了石之轩身后。
曲傲运起凝真九变,体内各处窍穴凝息内敛,掌心随即吐出一股刚猛澎湃的劲气。
石之轩哦了一声,右掌翻上他左肩,因势利导下御劲巧至,曲傲极尽全力的一爪眼看着穿过石之轩腋下,实实击中袭来的陆敬斋。
贤侄好高明的借力打力。
陆敬斋看也不看地随手一划,轰然一声后那曲傲死物般坠往欧玉处,竟是不堪一击。
小侄被世伯这一手吓到啦!石之轩对了陆敬斋三掌,且退且惊,这还是人的内力?!哦,贤侄手上是什么玩意儿,竟能化去贫道‘皓天三叠’大半力道,竟还扰了老东西的道心,当真神奇!可否借来一观呢?陆敬斋瞧出他手上端倪,避开与石之轩实拼,掌心气吐,改为真劲外袭。
世伯想看,小侄定然双手奉上。
石之轩双掌合十,神色肃穆,忽的高喝一声。
以陆敬斋之能也落得浑身一震,听他吃惊呼道:这是……佛门武学?!啊!二人正自拆招过手,忽的欧玉一声惨叫,陆敬斋惊而瞧去,赫然瞧见欧玉倒在庄蝶怀中不知死活。
再一细看,那盗丹汉子已被一人抱起。
那人手上单刀一划,黄芒暴闪,劲力袭下,方圆地上寸土寸裂,威势惊人。
听他冷冷道:老东西,金丹是我盗的。
滚过来给我兄弟填命!石之轩看清那人模样,心下一惊。
他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