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您多么好哇,维尔纳。
杰斯特罗装出他对付钦佩者的那种微笑。
至于你,你的英语有了惊人的进步。
还记得你口试方面的困难么? 我当然记得,您挽救了我的前途。
哦,不敢当。
从那时起,在华盛顿任职七年。
我的儿子——我有四个——都能使用英语和德语两种语言。
现在我在罗马当一等秘书。
这些全都得感谢您呀。
四个儿子,噢,真想不到。
娜塔丽感到难以相信竟然会这样谈家常。
这简直像是梦中的对话。
那个人站在那儿舱房门口——一个纳粹德国的官员,一个胖墩墩的、看上去并无敌意的人,戴着眼镜,这使他显得书生气。
他双手拿着帽子,用一种安宁的、简直像教士一样的姿势捧在胸前。
他谈及他的孩子们,称赞埃伦的著作,表现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特别是那男高音的嗓子和有礼貌的态度——那就是态度相当温和和学究气。
婴孩咳嗽了,维尔纳?贝克看了看他。
你的孩子身体好吗,亨利太太? 她刺耳的声音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高雅旅馆’?你又怎么发现我们到这儿来了? 她可以看到埃伦因她的举止感觉痛苦。
拉宾诺维茨面部仍旧是无表情。
贝克用耐心的口吻回答:当然啦,德国秘密警察有罗马旅馆里外国来往旅客的名单。
意大利秘密警察又向德国秘密警察报告,你们上了这条船。
那么你也是德国秘密警察的人罗? 不,亨利太太。
我说过了,我是外交部官员。
嗯,你和你的叔叔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在‘大旅馆’吃中午饭呢?据说那儿有那不勒斯最好的餐厅。
娜塔丽的嘴张着,她一声不吭,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
她朝杰斯特罗看看,他说道:肯定你不是真有这个意思,维尔纳。
为什么不是呢?你们可以享受一些好酒好菜。
你们明天要开始漫长而艰苦的航行呢! 明天?这我还不知道呢,拉宾诺维茨大声说,而且我还是才从港务长那里来的! 哦,这是我的消息。
娜塔丽几乎嚷了起来:我们的脚一踩上岸,我们就会被抓起来、拘留的。
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们也知道。
我给你们俩准备好了警察当局发的通行证。
她对杰斯特罗拼命摇头。
贝克博士心平气和地继续说:我还是走开好,让你们能就这事谈一谈吧?要是你们难以决定,那就在我离开之前让我们到舷梯那儿谈一下吧!可是跟我一起上岸对你们来说是很安全的,而且也确实有许多事要商讨一下。
杰斯特罗严厉地插话说:你在我旅馆的房间里干什么,维尔纳? 教授,墨索里尼宣战的时候,我想我最好帮帮您的忙。
我把那个德国秘密警察带去跟意大利警察当局周旋。
那么,在那之前很久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贝克做贼心虚地突然看了娜塔丽一眼;回答说:我坦白讲好吗?这是为了免得打扰您,让您讨厌。
他举起帽子,鞠了躬,走开了。
杰斯特罗满腹狐疑地看看巴勒斯坦人,又看看他的侄女。
埃伦,我可不离开路易斯!一分钟都不!娜塔丽一下子尖叫起来:我甚至不愿走到舷梯那儿去! 你以为怎样?杰斯特罗对拉宾诺维茨说。
拉宾诺维茨把双手向上翻了翻。
呃,你以为这全是精心策划的、要捉住我的圈套吗?既然他已经找到了我,要是他的确打算这样做,难道他不就能让意大利秘密警察把我从你们的船上拉走吗? 他这样可以避免一场风波! 风波有多大? 拉宾诺维茨苦笑一下。
不会太大。
杰斯特罗拉了拉胡子,看了看瞪着眼的侄女。
然后他伸手去取帽子和斗篷。
嗯,娜塔丽,我一直都是个昏头昏脑的傻瓜。
我还是按照我的性格办事吧。
我和维尔纳?贝克一起上岸去。
哦,当然啦!婴孩现在正大哭着,娜塔丽几乎气疯了。
享用你的午餐去吧!说不定他那个德国秘密警察的好朋友会和你们凑在一起,把事情搞得更快活呢。
拉宾诺维茨帮着杰斯特罗穿上斗篷。
尽可能打听打听有关我们启航的事。
好的。
要是我不回来,当娜塔丽把她那大哭大叫的婴儿抱在怀里摇着时,杰斯特罗对她说:你不过摆脱了一个累赘,可不吗? 两个钟头过去了。
暴雨使甲板上闲逛的人都跑光了。
娜塔丽独自撑着伞等在舷梯口,注视着湿淋淋的警察在码头上踱来踱去。
终于,在雨中出现了一辆小小的黑色梅塞德斯。
贝克博士出来为杰斯特罗博士开了车门,对她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杰斯特罗登上了跳板,张开蓝斗篷下的双臂。
好啦,亲爱的!你瞧,我回来了。
感谢上帝,你回来了。
是啊。
现在让我们和拉宾诺维茨谈一下。
你真的不要先打个盹? 我不困。
那个巴勒斯坦人穿着油腻的工作服,听到他们的敲门声,打开了舱房门。
那间小屋里有强烈的汗、机油和烟灰的气味。
杰斯特罗对钉在墙上的那些裸体女人画眨眨眼睛。
请坐,拉宾诺维茨说。
我得拿掉那些可爱的姑娘了。
我对她们并不注意,可是其他人都注意。
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回来了,我真高兴。
你真有胆量。
午餐吃得有趣么? 还可以。
杰斯特罗在办公桌边的椅上坐得笔挺,娜塔丽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凳子上。
首先,你的土耳其船长出卖了你。
他告诉海岸警卫队说你们要偷偷启航。
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被抓住的原因。
维尔纳是这么说的。
拉宾诺维茨点点头,绷着脸。
这我也想到了。
我们不能租别的船,所以我们不得不忘记这事——暂时忘记。
那个土耳其人也报告了我们是上星期上船的。
港务长决定通知罗马的意大利秘密警察,并在让你们走之前,解决这个逃亡的美国人问题。
因此,耽搁了一星期。
好哇,所以事情都碰到一块儿啦!拉宾诺维茨把摆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又放开。
我们明天能开走吗? 噢,他说你们可以开走。
还有,关于那件事。
杰斯特罗的声调提高了。
这船以前可叫‘伊兹密尔’? 它就是‘伊兹密尔’。
最近你们检查过这船的适航性吗? 港口检查员来给我们开了证明,可不是。
维尔纳说他附添了一页意见。
你们超员又超载。
甲板上的附加油柜危险地减弱了你们的稳定性能。
万一乘客们在惊慌失措中都冲到一边,这船就免不了翻身。
对吗? 他们是一群守纪律的人,拉宾诺维茨很厌烦地回答。
他们不会惊慌的。
你们的食物、水和卫生设备都比一般标准低得多,杰斯特罗接下去说。
当然,娜塔丽和我早已注意到这一点了。
医疗设备也差。
发动机用了三十五个年头了。
航海日志上写有好几处新近发生的故障。
你们只有沿海岸行驶的证明,而不是公海上的。
拉宾诺维茨的声音变得尖利了。
你可提到我们犹太人为了逃避德国人的迫害不得不冒这些危险吗? 差不多就是这话。
他不爱听。
可是他说要是把巴勒斯坦委托德国管辖,大多数欧洲的犹太人早就用适合航海的船送去了。
你们要用这么一条破船来漂洋过海,应该归咎于同盟国的政策,而不是德国的政策。
英国为了争取阿拉伯人,封锁了巴勒斯坦——这真是个愚蠢的姿态,因为阿拉伯人是全心全意地拥护希特勒的。
美国已经关上了它的大门,所以你们的组织(他全都了解)必须试图用像‘伊兹密尔’这种没人要的破船把难民偷偷送进巴勒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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