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光芒顿时飞越了两人之间的鸿沟。
快上路去吧,水兵小伙子。
从外表上看,陈旧的海军大楼还是那个老样子,这幢上次大战留下来的一长排阴森森的临时建筑,仍然使整个宪法路的景色受到破坏。
但里面,却是另一种气氛:匆忙急促的走动,混在一起的嘈杂声,走廊上三五成群的在海军服役的妇女和满脸稚气的参谋人员。
布满灰尘的墙壁四周,悬挂着一幅幅色彩鲜艳的油画,油彩好像还没干透。
画面上都是些航空母舰上空激烈空战、夜间炮战、热带海岛的轰炸等等。
帕格在海军服役的时间里,墙上的装饰一向是美西战争或者一九一八年大西洋战役的纪念作品。
迪格看上去浑身上下还是那么一副坐山为王的神气:高大、魁梧、健壮,满头灰白的头发,还有指挥战列舰一年的经历(在大西洋服役,也够好的了),如今在人事局身居最高职位。
迪格的将军头衔已是十拿九稳,帕格拿不定主意他自己在布朗的眼里会是何等样人。
但是他从来都不曾在这位飞黄腾达的老朋友面前觉得抬不起头,现在也是如此。
他们在握手和相互打量对方的时候彼此领会了许多不待开口的话语。
事实上,帕格使布朗上校想起了他家后院里的那棵橡树,虽然经受过雷电轰击,但仍生机勃勃,每年春天枯干上无不新绿满枝。
华伦可真叫人心碎。
布朗说。
亨利强压下感情,费劲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布朗只好再往下说:还有‘加利福尼亚号’,接着又是‘诺思安普敦号’,天啊!他以无可奈何的同情在帕格的肩上捏了捏。
请坐吧。
帕格说:是啊,有时候我也对我自己说,我不是志愿报名投生人世的,迪格,我是应征入世的。
不过,我还很好。
罗达呢?你看她的心情怎样? 非常好。
拜伦呢? 正从直布罗陀返回,派到新建的潜艇上去,我听说是这样。
帕格仰头来面对故友,在烟雾中乜斜着眼。
你真是青云得意啊。
我还没听到过大炮怒吼哩。
缺人打仗的地方还多着呢。
帕格,你的情绪恐怕难免要受到苛责,但是我希望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布朗上校戴上角质框子的眼镜,开始翻阅扣在文件夹板上的电文,抽出一份来递给帕格。
我想你问起的是这个,对吗? 发件人:太平洋舰队司令部 收件人:人事局 要求委派前诺思安普敦号舰长维克多亨利海军上校军号4329担任本司令部参谋职务 尼米兹。
帕格点了一下头。
布朗剥开一片口香糖。
我得戒烟。
血压高。
简直要我的命。
快说吧,迪格,派我去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命令通过了吗? 帕格,这份电报是不是你回国的路上搞的花样? 我可没搞花样。
是斯普鲁恩斯突然向我提出的。
我自己也大吃一惊。
我原来以为丢掉了军舰,我可该倒楣了。
为什么?你是在战斗中被击沉的嘛。
在帕格探询的目光下,布朗不停地嚼着口香糖,高大的身子跟着转椅移动。
帕格,据乔可·拉金说,你去年推辞了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参谋职务。
去年是去年的情况。
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要你最优先搭乘飞机回来? 你说吧。
布朗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气,慢吞吞地说:那个……大人……白宫……老爹。
接着压低声音说:好家伙!是大老板本人。
你得马上就去向他报到,插上印第安人的羽毛,身上涂满出征的油彩。
布朗不禁为自己的幽默笑出了声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该死,给我一支烟吧,谢谢。
布朗猛吸着烟,眼睛鼓了出来。
我想你是认识斯坦德莱将军。
驻俄国大使。
当然认识。
去年我在哈里曼代表团里面跟他同去俄国。
一点不错。
他已回国同总统磋商。
甚至在‘诺思安普敦号’沉没之前,卡顿少将就从白宫打电话给我们,焦急地询问你的情况。
斯坦德莱也一直在打听你能否脱身出来。
因此才给了你头等优先权。
帕格竭力不使自己的声音流露出烦躁不安,尼米兹在这里应该比斯坦德莱更有分量一些。
帕格,我得按上面的指示办事。
你应该去找拉斯·卡顿,约定了时间和总统会面。
卡顿知道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来电吗? 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 没人要我告诉他。
好吧,迪格。
那就请你把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电报内容通知卡顿吧。
今天就告诉他。
两人冷眼相对较量了瞬间。
迪格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你这不是要我驶出列队。
怎么?你不向白宫报告太平洋舰队司令部要我,就是一条废舰了。
荒唐,帕格,别跟我瞎扯了。
宾夕法尼亚大街的那位大人物只要捻捻手指头,我们在这里就得团团转。
别的事情都无所谓。
可是这不过是比尔·斯坦德莱老头心血来潮,你说的。
很难说。
还是你见到拉斯·卡顿的时候,你自己向他说一下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事吧。
不行。
他必须接到人事局的通知才算数。
谁说一定要通知他。
布朗上校面有愠色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维克多?亨利像进行语言练习那样一字一句地说:我必须,你必须,他必须。
布朗的嘴唇一撇,苦笑一下,照着这个腔调接下去:我们必须,你们必须,他们必须。
我们必须, 迪格。
我们必须。
我从来都没学会德语,是吗?布朗深深地吸了口烟,突然把烟掐灭了。
啊,味道不错。
帕格,我还是认为,你应当首先弄清楚这位伟大的白宫老爹想干什么。
他悻悻然用手揿了一下蜂音器。
照你说的办。
我马上送一份副本给拉斯。
房子里面暖和些了。
帕格听见起坐室里有个男人在说话。
喂。
他大声招呼道。
哦嗨!是罗达愉快的声音,这么快就回来了? 帕格走进起坐室,一位皮肤黝黑的年轻军官已经站起来了。
嘴上一撇小胡子使他一时认不出是谁,接着看到了他淡黄色的头发和崭新的海军少校的半条金杠。
你好,安德森。
罗达一面在壁炉旁的桌上倒茶,一面说:西姆刚到,顺路送来给梅蒂的圣诞礼物。
我在特立尼达随便买了点东西。
安德森指着桌上的一只包装精致的盒子。
你到特立尼达去干什么? 罗达给两人端上茶就走开了,安德森把他的驱逐舰在加勒比海执行任务的情况讲给帕格听。
在委内瑞拉和圭亚那一带海面,在墨西哥湾,德国潜艇吃了几回大肥肉,有油船、钒土运输船、货船和客轮。
占了便宜胆子也大了,德国潜艇的艇长甚至胆敢浮出水面,直接用炮火击沉过往船只,好节省鱼雷。
为了对付这种威胁,美英海军现在已经组成了联合护航体制,安德森就是去执行这种护航任务的。
帕格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点加勒比海的德国潜艇问题。
安德森的话使他想起海军大楼里的两张大幅照片。
一幅是,一些身上裹着皮毛的爱斯基摩人在暴风雪中,看着一架卡塔林纳式水上飞机在装货;另一幅上面是,除下身兜着一条窄布条全身一丝不挂的波利尼西亚人,观看停在岸边棕榈高耸的环礁湖中的一架完全相同的卡塔林纳式水上飞机。
这场战争像麻风病一样,在全世界到处蔓延。
对了,安德森,你是不是同地克?帕森斯一起在军械局研究过一种先进的保密装置,高炮无线电近发引信? 是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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