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嗓门答道:是啊,谁都没料到这个。
停在陆上基地的日本轰炸机飞不到这么远来轰炸,这是布鲁克?波帕姆亲自告诉我的。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大约是航空母舰上的轰炸机。
当然啦,要是皇家空军不先把在附近一带发现的任何一艘航空母舰炸掉,‘威尔士亲王号’也准会拦截和击沉它们。
谁也估计不到敌人会有近于自杀的疯狂行为。
不久,他衣服都没穿整齐,就急急忙忙跑出了自己的房间。
轰炸已离得远些了,可是飞机却依然在天上轰隆隆地响着。
她半裸地穿着短睡衣,在桌边迟钝地翻动着一篇打字稿,头发披在脸边。
这篇广播现在过时了,韬基。
怎么会呢?我写的军事概况还行。
这是文章的要点。
现在正好格外适合形势!关于这场空袭,我需要一段新的开场白和一段有力的结束语。
把这写一下,好吗?等我回来,就根据你的草稿口授文章。
现在正空袭,你究竟想到什么地方去? 到陆军部新闻处去。
我给费希尔上校打过电话。
这会儿他正开记者招待会呢,而且——怎么啦? 她在桌前把头埋在裸着的双臂之中。
嗬,这真叫我沮丧!这一切,突然又在这儿出现啦。
鼓起勇气来,姑娘。
这些并不是德国人。
那上面的飞机是用竹笋和宣纸造的。
我们会粉碎这些狗杂种的。
神明啊,看看那些光吧,好不好?这座城市可真亮得像棵圣诞树了。
要是有人在值班的时候睡着,准会受到处分的!我要走了。
你就起草新稿子吧? 好啦,去吧。
她把头埋在两臂之间哺哺地说。
帕米拉正在想——飞剪型客机当然会马上停开;到夏威夷去的海上航道会受到日本潜艇的干扰;事实上她和维克多?亨利的联系已经断了,也许几年,也许永远不会见面了。
白白这么老远地跑来!她还能离开新加坡吗? 天蒙蒙亮,一阵微弱的凉风从开着的落地窗外吹进来,使房间充满花园里清新的芳香。
这时她的父亲好似一头疯了的大象一样吼着冲了进来:帕姆,帕姆,你听到了吗?她还穿着睡衣,从打字机上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看着。
我听到了什么呀? 啊哟,你这小笨蛋,我们打赢了!塔茨伯利的眼睛从他的脸上鼓了出来,他的手在发抖。
那些黄皮肤的兔崽子已经袭击珍珠港啦! 什么!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嘛。
航空母舰上的飞机大举进攻!各种各样的巨大损失。
美国佬陷进去了,帕姆!这一回他们陷到脖子那儿了!别的还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们已经赢得了这场该死的战争,我对你说啦!为此我得喝一杯,要不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把威士忌一下子倒进一个无脚酒杯,一饮而尽,咳嗽起来。
唷!我们已经战胜了!战胜了!多么紧张的战斗啊!我们真的已经打赢了这场该死的战争了。
我得从第一页起重写那篇文章了。
可是上帝啊,这是生活在一个多么光荣的时刻!这是巨人们的日子啊,帕姆。
他们的脚步在震撼着地球—— 什么船被打中了? 啊,美国佬自然闭口不谈。
可损失是巨大的。
这些都是檀香山的通讯社直接报道的。
我们没有在这儿被当场抓起来,感谢上帝!他们试图在哥打巴鲁机场登陆,可是我们把他们撵回到海里去了。
他们在泰国确是获得了一个登陆点。
今天早上我们就将出发到那里去,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两个精锐的师在边境上,准备出击。
这一回日本人真的已经把脑袋套进绞索里了,而且——喂,有什么不对吗? 帕米拉用手背捂住眼睛,正朝她的卧室里大步走去。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她指指办公桌。
你那该死的草稿在那儿呐。
塔茨伯利的广播引来了从伦敦、悉尼和纽约打来的祝贺电报和电话。
他谈到了自己亲眼目睹的大量秘密贮备和防御工事;谈到了他从最高军方人士得知装备着重武器的援军已经在途中;谈到了不论是欧洲人还是亚洲人在轰炸时都保持了惊人的镇静。
他的广播稿还引证了空袭期间亮着的街灯,作为新加坡临危沉着的一个幽默例子。
新闻检查官吞吞吐吐地、抱歉地要把他这点删去。
他也就和颜悦色地同意了。
塔茨伯利滔滔不绝地列举美国巨大工业资源的统计数字,以这一段夸夸其谈的话作为结束:确实,战争并非靠索然无味的统计数字来打,而是靠热血沸腾、受苦受难的人。
然而统计数字则预示着结果。
尽管这场战争还得给人类带来可怖的悲剧,它还是会被打赢的。
这一点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
我可以报道说,新加坡要塞对这场恶狠狠地逼来的战斗是作好了准备的。
新加坡要塞并不指望这是一场茶话会,可是它为那些不速之客作好了充分准备。
有一件事外边世界尽可以放心。
要是日本人真的跑近了,来尝一尝新加坡要塞为他们准备的苦酒,他们是不会欣赏的。
他广播后走进坦格林俱乐部的酒吧间时,那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鼓掌,使他的胖脸上热泪纵横。
轰炸机没再来新加坡,也很少有人提起内地的战事。
这勾起了帕米拉的一种奇怪联想,觉得一九三九年的假战争又在热带重演了:同样令人兴奋、同样古怪和不真实、同样照常工作。
由于缺乏黑布,俱乐部里的女士们在闷热的花园里坐着卷绷带时虽然忧心忡忡,嘁嘁喳喳,但灯火管制却被看作一种不方便的新鲜玩意儿。
应付空袭的民防队员戴着钢盔神气活现地在街上昂首阔步。
然而却没有挖防空洞。
没有防空洞,却使塔茨伯利不放心。
他去问总督。
总督回答说:地基多水,亲爱的朋友。
塔茨伯利指出,就在海军基地上,他看到巨大的混凝土地下室修建在很深的地底下,无边无际地堆着炮弹、食物和燃料。
那么地基多水是怎么回事?总督对他犀利的词锋报以微笑。
说真的,为了英帝国的安全,那些地下室是花了巨大的代价在潮湿的土地上挖出来的。
可是在城市里,姑且不谈费用,这样严厉的措施会把亚洲老百姓吓坏的。
适当的指示已经下达:在地窖和石头的建筑物里躲避空袭。
需要的话,一个详尽的疏散计划已准备就绪。
塔茨伯利勉强地同意了这一切。
他是坦格林俱乐部的名人,是新加坡安定全世界人心的广播喉舌。
可是他为了排满自己的广播时间而感到烦恼。
在第一次的陆军公报里,日本的入侵船只据报告正在撤退,撇下几支部队在被包围的登陆点上,而且这些流落在海滩上的侵略者正在有计划地被消灭掉。
从此以后报道就越来越少。
出现的地名总是奇怪地向南移。
有一天整个公报只有一句:无可奉告。
白种人的俱乐部里有一种说法流传开了:像俄国人同希特勒作战一样,军事指挥部正在巧妙地以空间来换取时间,把日本人拖垮在赤道附近的丛林里,赤道附近的丛林像俄国的冬季一样使部队受不了。
随后又出现了季节风的说法。
军事专家们早就认为十月以后,新加坡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半年,因为在东北季节风期间敌人是不能登陆的。
可是日本人事实上已经登陆了。
专家们如今在解释说,任何轻率的军事计划当然都可以一试,不过入侵的日本军队已被季节风的巨浪造成的损失致命地削弱了,不久一定会在丛林中被逐渐消灭掉。
尽管塔茨伯利广播了这些说法,缺乏确实的消息仍然使他烦恼。
他得到的欢迎方式和他第一次广播的效果逼得他不得不扮演一个乐观者的角色,然而他感到自己是在一个即将被放弃的地方说话。
随后传来了威尔士亲王号和击退号被击沉的消息。
这是确实的消息!一开头就遇上灾难,很明显是犯了大错误;这虽令人恶心,然而在英国人指挥的战争中却不是新鲜事。
两名记者带着有历史意义的最新消息活着从击退号回来,吓坏了,生病了。
塔茨伯利不得不进行竞争。
他突然闯到他那些高级军官的朋友面前,要求了解事情真相,并且如愿以偿。
那勇敢的小个子上将曾经乘船北去打算奇袭侵略军,迅速粉碎他们。
但遇上日本陆上基地的轰炸机,只得逃出来。
他没有空中掩护。
离得最近的英国航空母舰在印度。
本地的皇家空军指挥部缺少飞机,要不就是没发现信号;这一部分讲得含糊不清。
日本鱼雷飞机和俯冲轰炸机轰隆隆地飞来,把那两艘第一流的军舰都炸沉了。
上将淹死了。
帝国现在听凭日本海军进攻了。
这支日本海军拥有十艘战列舰和六艘大型航空母舰,它们背后只有已被大大削弱的美国海军需要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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