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第七十五章(2)

2025-03-30 18:56:51

在德黑兰会议上,没人谈到犹太人,不过抢救一些幸存的犹太人,的确列入了这次会议讨论的重大项目之中。

弗兰克林?罗斯福确信,希特勒主义不会再使世界黑暗多久,但是眼前,德国的屠杀机器正在快速地运转。

  除了陈旧的语言和陈旧的照片以外,德黑兰会议所遗留下的就是现代世界的外形。

倘使你想看看德黑兰会议的纪念碑,那么就请放眼环顾一下。

在里面举行会议的那座富有奇趣的波斯城市,已经被一座喧嚣的大都会所吞没。

战时的领导人高视阔步,消磨了时光以后,全已经去世了。

他们的工作仍旧推动着历史的车轮。

其余的事就归讲故事的人去说了。

  一个身体肥胖、脸色苍白的陆军大夫在两排床铺之间走动,正好看到穿着医院卡其长外衣、坐起身来的帕格?亨利。

你怎么样?大夫厌烦地说。

他自己是新来的人,也染上了波斯的一种病。

  饿啦。

我可以要早餐吗?  你想吃什么?  火腿蛋,配点儿切碎了煎得发黄的土豆。

也许,我该走过去,上军官食堂去。

  大夫没精打采地咧开嘴笑笑,诊了一下他的脉,然后递给他一封信。

你来点儿蛋饼配脱水土豆和碎火腿,成吗?  听起来挺不错。

帕格急切地撕开信封,信封上是帕米拉那男人般的竖体字迹,日期就是前一天。

  亲爱的:  我简直要发疯了。

他们不让我进来看你!  他们对我说你还病得很厉害,不能走到外边接待室来,而女人又不能走进病房。

真他妈的活见鬼!他们说你并没患阿米巴痢疾、疟疾或是本地的任何其他可怕的疾病,这一点倒还叫人宽慰,不过我一路回到新德里去,都将为你担忧。

你离开以前,务必到英国公使馆去,找一下欣格尔伍德中尉(一个很和善的绿眼睛姑娘),告诉她你全好了。

她会转告我的。

  邓肯对这次会议的进展情况感到十分气恼。

他说这是大英帝国的崩溃。

目前,我听说到不少有关《大神之歌》的话。

  现在听着,听我很快地、无疑也很笨拙地讲一讲,就是这几句话。

前一天在花园里,我表现得活像一个白痴。

也许在你向我问出关于罗达的那些话时,没任何举止是恰当的。

我完全凭直觉作出了反应,像一条受惊的章鱼那样喷出一阵墨雾来。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是女人之间的团结友爱,不乐意中伤一个情敌,还是随便什么别的缘故。

现在,我仔细想过了。

情况十分严重,可不能顾到那些了。

好几个人的幸福可能都受到威胁。

你好歹显然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也许比我知道的要多。

  我并不知道罗达做过什么错事。

我确实遇见过她跟一位哈里森?彼得斯上校在一起,不只是遇见过一次,而是遇见过好几次。

他们的关系可能是正当的。

事实上,从她的举止来看,我可以说是正当的。

不过大概也不是泛泛之交。

你最好不管如何回到华盛顿去,跟她把事情说说清。

  同时,亲爱的,我也不能呆在一旁,屏住呼吸等候消息。

我跟邓肯相处得很不错。

在我们彼此见面,甚至再通信之前,他和我大概就要结婚了。

我承认,我们之间的这种精细而持久的关系是我无法理解的。

它就像神话中讲到的巨人也割不断的一根线。

不过我们对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好欣然地想到,我们领略了一种如此痛苦而又微妙的魅力。

  等你多少安定下以后,务必要写信给我。

我衷心要求你想到罗达是没有过失的。

她是一位出色的女人,给你养了几个非常漂亮的儿子,自己又经历了一段可怕的日子。

我将永远爱你,永远乐意收到你的来信,永远希望你好。

今年,我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五天,是不是呢?有那么许多人一生中从来就没共同生活过一天。

  我爱你。

  帕米拉  帕格正在把早餐吃下,一面想着碎火腿是一种看来很油腻其实很好吃的佳肴——特别是跟另一种遭到轻视的好菜,蛋饼,配在一起。

这时候,大夫走来朝病房里望望,说有位客人来看他。

帕格用虚弱乏力的腿尽快走出房去,医院的睡衣不住地摆动。

在空空无人的外房一张粗劣的长靠椅上,坐着哈里?霍普金斯。

他举起一只疲乏的手来。

嗨。

我们在半小时内就要飞往开罗去了。

总统叫我来瞧瞧你怎么样。

  他这样真太周到啦。

我好点儿了。

  帕格,你的租借物资备忘录写得好极啦。

他要我告诉你这一点。

他并没用上,可我用上啦。

在一次外长会议上,莫洛托夫向我抱怨起租借物资问题来。

我用你所举的事实还击了他,不但使他闭上了嘴,他还向我道歉说,运输阻塞现象很快就会消除。

等我告诉总统的时候,他笑得像什么似的。

说这成了他的全盛时代。

唔,你还没跟帕特?赫尔利谈过吧?  没有,霍普金斯先生,我对当前的形势相当脱了节。

  唔,达成一项撤军新协定的那意见已经实现了。

伊朗人要求三个占领国发表一项有关意图的宣言;这正是总统所需要的。

他征得了斯大林的同意。

赫尔利于是各处奔走,把这意见起草成文件,请有关各方签了字。

它叫作《伊朗宣言》。

伊朗国王在午夜签署了。

  霍普金斯先生,登陆艇的情况怎样?  这个问题在这次会议上一下子变得很重要、很紧迫。

霍普金斯用诧异的目光锐利地瞥了他一眼。

明年,将最最优先考虑这个问题。

你问这干什么?  这是我接下去乐意办的事情。

  乐意办这件事,不愿去指挥一艘战列舰?那张瘦长患病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怀疑的神色。

你,帕格,是这意思吗?你已经获得提名,要当一位舰长了,这我知道。

  唔,为了狭隘的个人理由,霍普金斯先生,我是这意思。

我想跟我女人同呆上一阵子。

  霍普金斯伸出一只瘦削的手。

搭乘最快的运输工具先回国来。

  一九四六年四月,联合国受理的第一个紧张局势,就是伊朗提出的一项控诉,指责苏联没像美国和英国所做的那样,并未遵照德黑兰协定撤走其驻军,而且还图谋在北部成立一个傀儡的共产主义共和国。

哈利?杜鲁门总统强有力地支持伊朗。

俄国人咆哮了一阵子后,终于撤走了部队。

傀儡共和国垮台了。

伊朗收复了它的领土。

在这场危机中,维克多·亨利感到纳闷,不知道在波斯的一张餐桌上所说的几句话,会不会就是自己对战争的主要贡献。

这一点他也绝对无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