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多数俏丽的姑娘一样,梅德琳?亨利有一个赶都赶不走的追求者。
她曾经有短短一段时期爱上了海军学院学员西蒙?安德森,那是在她生平第一次应邀参加的海军学院舞会上。
只见他穿着一身白色制服,十分合身,伦巴舞又跳得那么出色。
她不由得对他有了情意;而他呢,也爱上了她,神魂颠倒、疯疯癫癫地围着这亨利家的漂亮姑娘转,送给她好些糟糕透顶的情诗。
他一毕业,就去向她求婚,只不过讨个没趣罢了。
她还没满十七岁呢。
这么年轻就脚底下匍匐着一个生擒活捉的俘虏,她那股得意劲儿也就别提啦,梅德琳自然当面拒绝了他。
不管做了人家的俘虏没有,西蒙?安德森可是一个死乞白赖的家伙。
五年过去了,他还在那儿追求梅德琳?亨利。
今晚上他跟她在一起。
那天下午,她从纽约打了个电话给他,他得了她一声召唤,特地请了个假。
在海军学院,他是个物理考试得奖的优秀生,现在他是安德森上尉了,在军械局服役,研究怎样彻底改进高射炮弹导火线的性能,这是个保密项目。
但是对于梅德琳,西姆 依然是个死心塌地的追求者,哪天晚上要他来填补空档,总是一声呼唤,随叫随到;有时候她的自我主义缺少一点刺激时,就需要他来鼓鼓气。
安德森接受他这种屈辱的地位,甘心受她的践踏,眼巴巴地等待他的机会。
罗达带着柯比博士回到狐狸厅路住宅,只见他们俩正在宽敞的起坐室里,在木柴烧的炉火前喝酒。
罗达走进厨房去了。
柯比接过一大杯加苏打水的白兰地,在熊熊的炉火前伸直了腿儿,因为尽管穿着长内裤,腿儿还是感到冷。
梅德琳那股风骚劲儿叫他吃一惊。
她那身红羊毛晚服,领子开得很低,穿着丝袜的双腿搁了起来,露出了膝盖,她眼睛里还闪露出一种调皮捣蛋的神气。
啊,柯比博士。
你正是我想要谈话的人。
非常高兴。
要谈什么呢? 当然,梅德琳做梦也想不到她母亲和柯比之间除了长辈间的情谊外,还有其他什么关系。
罗达的教会活动一如往常,她那正派的谈吐举止也一点没变。
柯比看来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老先生,只有从他的眼神里多少看出他对女人是感兴趣的,在二三十年前,也许那副眼神能把人迷住呢。
嗐,我们刚才谈的话真是疯狂!我给弄得晕头转向了。
西姆说,已经有可能制造出放射性炸弹,把世界炸个精光。
安德森说得非常干脆:我说的是可以设想。
柯比谨慎地看了安德森一眼。
这个金发碧眼、中等身材的上尉外表上看来跟其他下级海军军官一样:年轻、轮廓分明、没有特色。
你是物理学家吗,上尉? 这是我在学院里主修的课目,先生。
毕业后我在加州理工学院当研究生。
我是这一专业的合格的军官。
你现在在哪一工作岗位上? 安德森坐直了身子,像在回答口试似的,毫不含糊地说:军械局试验场,先生。
我手下有一个从加州理工学院来的电机工程师。
你打算怎样着手制造这种可怕的炸弹呢? 哦,先生——他看了梅德琳一眼——这需要一种新技术。
这你当然是知道的。
我刚才说的只是:在这方面很可能德国人已经走了一大段路了。
他们的技术真了不起。
是他们首先发现的,何况他们又有强烈的军事上的动机。
如果我真相信这类的话,乖乖,不是要叫我吓得目瞪口呆吗?梅德琳嚷道,想想看!希特勒光为了显显他的威力,拿出一颗这种东西来,扔在北极,把那儿的冰山融化掉一半,使黑夜的天空照得通亮,连赤道上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那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呀? 问得好,柯比黯然地答腔道。
我回答不出。
你准备在华盛顿呆多久,梅德琳? 我也许要在这儿呆下去了。
柯比看到安德森脸上透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啊,你不想干电台这一行了?他刚说到这里,罗达走进来了,灰色绸衣上系着一条有褶边的围裙。
我还说不准。
这工作越来越叫人受不了——老是那种白痴般的自得其乐,老是那种讨厌的商业广告——不管打仗也好,不打仗也好。
只不过是嘴面上的爱国文章。
嘿,就在昨天晚上的节目中,有一个写歌曲的,唱起他那新出笼的战争小调来:‘我要去找个老兄,长着一张黄面孔,先打得他红又白,再打得他青又肿!’多叫人讨厌啊! 安德森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绽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你在哄人,梅。
她的母亲问道:呃,怎么一回事,心肝?你已经辞职不干了吗? 我正在盘算着拿个主意。
至于说到休?克里弗兰——那个自私自利得要命的人,我就是在给他干活——妈,你以为他在给战争出什么力?哼,他给他的老婆买了一件貂皮大衣,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还陪她到棕榈泉去玩呢。
把电台上的节目塞给了我,只留一个不开口的丑角,叫做莱斯特?奥希的,去接待业余的表演者。
天哪,这是件什么样的大衣哪,妈妈!那领子,那袖口,大极了,全部都是纯貂皮,一直挂到腿肚子。
我说,在战争时期,买这样一件大衣,穿这样一件大衣那真是太粗俗了。
我感到厌烦透了,就回家来了。
我自己也要度假期呢。
梅德琳曾气呼呼地告诉罗达,克里弗兰太太毫没来由地怀疑她和克里弗兰有什么关系。
做母亲的对于梅德琳的行动现在听出一点苗头来了。
梅德琳,心肝,你这样一走了事,对工作是不是负责呢? 干吗不走?他不是站起身来就走了吗?她跳起身来。
来,西姆,请我去吃饭吧。
你们俩不在家里吃吗,心肝?这儿吃的东西多着哪。
梅德琳对柯比看了一眼,这带着嘲笑的眼光使他感到了自己的年岁,那分明是说,她才不想在家吃饭呢。
我们只是赶着在电影放映之前,去吃一顿快餐罢了,妈,多谢啦。
罗达照顾她的情夫,就像她照顾她的丈夫那样,让他喝得好,吃得高兴。
她给他端来一盘烧得极可口的羊肉米饭,再加上一瓶好酒。
她还给他做了热腾腾的碎肉馅饼,浓浓地烧了一壶他喜欢喝的意大利咖啡。
他们把咖啡带进起坐室,在壁炉边坐下来。
柯比把一双长腿懒洋洋地搁在沙发上,拿起一杯咖啡,对她和悦地微笑着,心里洋溢着一股温暖的幸福感。
时机到了,罗达心里想,于是她硬着头皮走钢丝了。
巴穆,我有话跟你说。
大约一个月前,我写信给帕格,要求离婚。
他的笑容消失了。
他那浓眉毛聚拢来了。
他放下咖啡杯,坐直了身子。
虽说这是一种泄气的表示,罗达却并不感到意外。
他原可能听了表示高兴的。
她保持着良好的平衡,在钢丝上轻快地走过去。
现在,亲爱的,听着,你像空气一样自由。
记住这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再结一次婚。
我心里乱得很。
你知道,我原以为他会叫我到檀香山去安家的。
我就是舍不得离开你。
所以我写了那封信,反正已经摊开来了。
你向他提出的是什么理由,罗达? 我就这样说,我们经常见面,我已沉溺在爱河里没法自拔了,我不把这事告诉他,那就对不起他了。
他慢慢地、沉重地摇摇头。
时间选得真糟。
我同意。
我可没先见之明呀,亲爱的。
我怎么会知道日本马上就要轰炸珍珠港呢。
他的回信来了没有? 来了。
真是封动人的、使人心碎的信。
让我看看。
她到卧室去拿信。
柯比紧握着双手夹在两膝中间,呆呆地望着炉火。
他立即想到再次向她提出结婚的要求。
在目前的情况下,看来这是势在必行的。
不过,如果现在娶罗达?亨利的话,那情况就跟他在旅馆里所幻想的不一样了。
他正处在不得不作出决定的地位。
柯比忽然觉得,事情这样发展,是对方的一种策略。
他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他懂得运用策略,而且根据原则,他是不肯让人用策略把他打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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