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第八十三章(4)

2025-03-30 18:56:52

帕格说了。

对欧洲大陆迫在眉睫的进攻,似乎使两位高级司令官全都心情沉重,所以讲一篇故事是很合时宜的。

他轻松流畅地谈到了银白色的沉寂的列宁格勒,叶甫连柯儿媳妇的寓所,以及围攻中的许多恐怖故事。

利-马洛里的严峻的脸色松弛下来,很感兴趣地留神倾听。

艾森豪威尔睁大眼睛盯着帕格,一支接一支地吸着香烟。

等帕格说完以后,他评论道:非常有意思。

我先不知道我们有人曾经到过那儿。

我没看到这方面的情报。

  根据业务严格地讲,我当时是租借物资的观察员,将军。

我的确递送了一份关于战斗方面的补充报告给海军情报部。

  凯,明天叫李把这份材料从海军情报部调过来。

  是,将军。

  叶甫连柯这个家伙——也是他领你到斯大林格勒去的,是吗?利-马洛里问。

  是的,不过那儿的战斗当时已经结束了。

  把这也讲给我们听听。

艾森豪威尔说。

  勃纳-沃克做了一个手势,叫那个洗衣女仆再拿点儿红葡萄酒来。

餐桌上的气氛这时逐渐轻松起来。

帕格叙述了在斯大林格勒地窨子里那个粗野、喧嚣的酒会。

当艾森豪威尔呵呵大笑时,利-马洛里也勉强地哈哈笑了。

  艾森豪威尔脸色又沉下来,说:亨利,你熟悉这些人。

等咱们行动起来后,他们会立刻在东方发动进攻吗?哈里曼向我保证说,进攻已经展开,可是这儿很多人都表示怀疑。

  帕格寻思了一会儿。

他们会动的,将军。

我猜他们会动。

政治上,他们是难以逆料的,也许会叫我们觉得反复无常。

说实在的,他们看待世界不是像我们这样,用的语言也跟我们不同。

这一点可能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变。

不过我认为他们会遵守承担下的这项军事义务的。

  最高统帅着力地点点头。

  为什么呢?利-马洛里问。

  当然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艾森豪威尔几乎是厉声地说。

我同意你的看法,亨利。

打击一个人的最好的时刻,就是在他两手都不空的当儿。

他们必然会动。

  还有,帕格说,为了一种荣誉感。

这种感觉他们可有。

  要是他们跟咱们有这么许多共同之处,艾森豪威尔严肃认真地说,那么到时候,咱们跟他们可以相处下去。

咱们可以依赖这一点。

  我感到很怀疑,利-马洛里用浓厚的戏谑语调说。

瞧瞧咱们共同走着时出现的纠纷,将军;咱们还有英语这一共同的语言哩。

  凯?萨默斯比用五月市的腔调悦耳动听地说:咱们只不过似乎是这样。

  特拉福德·利-马洛里爵士转身朝着她坦率地哈哈一笑,同时对她举起了酒杯。

  艾森豪威尔朝着萨默斯比太太咧开嘴开朗、热情地笑笑。

好,凯,现在我要跟皇家空军的这两位朋友谈上一会儿——当然是用手势。

最高统帅的这句玩笑话,自然引起了哄堂大笑。

大家全站起身。

艾森豪威尔对勃纳-沃克说:也许,咱们待会儿可以打一局桥牌。

  帕米拉邀请帕格和萨默斯比太太到露台上去喝白兰地和咖啡,可是到了外边以后,凯·萨默斯比没坐下。

你瞧,帕姆,她说,一面拿眼睛恶作剧地从亨利的脸上快快地瞟到帕米拉的脸上,他们会谈上好一会儿。

我在别墅里简直有成堆的事情得做。

要是我溜回去一会儿,再来打桥牌,你和少将总不会见怪吧?  说完她就走了。

将军的汽车嘎啦啦地疾驶下那条砂砾大道。

  帕米拉心里完全明白,萨默斯比太太凭着敏锐的直觉,正在留给自己也许是自己这一辈子里对维克多·亨利的最后一个机会。

她于是立刻展开进攻。

为了要得出一点儿成果,她不得不挑起一个戏剧性的场面。

你一定很不赞成凯。

再不然你就是对大人物用了另一种标准?  我对她就凭外表所看到的这一点儿,别的全都不知道。

  这话也对。

我对他们相当熟悉,事实上我知道,情况肯定就是那么一回事。

帕格没作什么评论。

真遗憾,你对你的太太不能宽宏大量一点儿。

  我是准备维持下去的。

这一点你知道。

罗达不乐意那样。

  你待她很冷淡。

  帕格没说什么。

  她跟那个人会幸福吗?  这我可不知道。

我很担心,帕姆。

他把那些匿名信和他跟彼得斯在火车上的谈话全说给她听了。

从那以后,我只遇见过他一次,就是罗达动身上里诺去的那天。

他来陪她到车站去。

在她梳妆打扮的时候,我们谈了谈。

他这么做并不快活。

我想眼下他无非是做着一件该做的事情。

  可怜的罗达!听了帕格?亨利说给她听的这些话以后,帕米拉在感情冲动下所能说的就只这么一句。

这是拼板玩具中最后的一小块。

在帕米拉看来,彼得斯好像一直是一个严厉、机灵的人,所以她的直觉是,在罗达·亨利使他和她结婚以前,他就会看穿她,把她抛弃掉。

他已经看穿她了,然而婚礼还在筹备。

维克多·亨利当真自由了。

  这时,夜色已经黑沉沉的。

他们坐在星光下面。

近处,有一只鸟儿正在吐出圆润的歌声。

这是不是夜莺?帕格问。

  是的。

  上一次我听见一只夜莺叫,是在飞机场上,就在我起飞到柏林上空去的那一晚。

  噢,不错。

你那次还使我受了一场那么痛苦的折磨。

只不过那次折磨持续了二十小时,不是六星期。

  他凝视着她。

六星期吗?你在说些什么?  自从我写那封信给你以后,到今天恰恰六星期零三天。

你干吗始终不回我一封信呢?就回一句话,随便什么话?再说,为什么要我偶然碰巧才知道你到了英国呢?你难道这么恨我吗?  我并不恨你,帕姆。

不要瞎胡扯啦。

  可我该受到的就是,给扔进外边黑暗里去。

  我能写点儿什么话给你呢?  嗳,我也不知道。

比方说吧,殷勤地向我告个别。

甚至不难想象,死乞白赖地拒绝接受否定的答复。

随便什么小迹象,只要表示一下你没有因为一个万分痛苦的决定而憎恨我、轻视我。

我告诉过你,写那封信的时候,泪水使我两眼迷糊。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写过殷勤地向你告别的信,他没精打采地说。

你难道想象不出那种情况吗?我也写过拒绝接受否定答复的信。

我撕掉了好多封信。

没有一个合式的答复方法。

我不乐意央告一个女人改变主意,我也不认为央告有什么用。

不论怎么说,我对这件事实在做不好。

  我知道,你确实觉得把自己的情绪写出来很难下笔,是不是呢?听到他撕掉了好多封信,帕米拉胸中涌起了快乐的情绪。

她用有力的音调继续说了下去。

再说,你那个结婚的提议!你唠唠叨叨一再谈到钱的那种方式——  钱是很重要的。

男人应该让女人知道,她接受的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谈这一切现在又有什么用呢,帕米拉?  真该死,维克多,我得把话明说出来啦!你那封信来得不能再不凑巧了。

自从回了你那封信以后,我一直感到痛苦。

当斯鲁特说你在这儿时,我一生中从来没感到过那么吃惊了。

我以为我会痛苦得死去。

现在瞧见你,简直叫人高兴得难以相信。

这是十足的磨难。

帕米拉站起身,走到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帕格面前,朝着他伸出了两只胳膊,她的胳膊在初升起的月亮光下显得朦胧、洁白。

我在莫斯科对你说过,我在德黑兰也对你说过,我现在再对你说最后一次,我爱的是你,不是邓肯。

事情就是这样。

现在,你说呗。

说呀,维克多·亨利,明说出来吧!你要我还是不要我?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温和地说:哎,帕米拉,我慢慢再告诉你。

我要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