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第二十章(1)

2025-03-30 18:56:42

红胡子扎在杰妮丝?亨利的脸蛋上,撩得她怪痒痒的。

她紧紧搂住拜伦,心里想,他乘了那艘潜艇出海已经相当久了,这回久别重逢,所以不免搂得紧了一点儿,超过了一般叔嫂之情的分寸。

再说,尽管她心里丝毫不存乱伦这个念头,就跟丝毫不存忤逆这个念头一样,不过她倒真心感到华伦的弟弟隐隐有股难以捉摸的魅力,而且她一向感到他有这股魅力。

她并不在乎他满嘴酒味,也不在乎他那身皱巴巴的卡其军装上油腻斑驳,因为她知道他是开完了乌贼号的祝捷大会直接来的。

晒黑的脖颈上挂着一个双圈的赤素馨花环,散发出浓醇的馥郁香味。

  哎哟!她摸摸他的胡子。

你打算留着这把胡子吗?  为什么不留?他取下花环,挂在她脖子上。

  她被弄得心慌意乱,凑着鲜花闻闻,说道:你的电话把我弄糊涂了。

不瞒你说,你跟他的声音听来真像啊。

  杰妮丝在电话里一听到他声音,曾经脱口冒出一句妻子对丈夫的体己话。

听着,我是拜伦。

他打断她的话头,尴尬地静默了片刻,双方都不由哈哈大笑了。

  拜伦腼腆地咧开嘴笑笑。

盼着华伦回来,是吗?  哦,都在传说海尔赛率领航空母舰要回来了。

  听说,丢了一条‘列克斯号’ 。

  丢了一条‘列克斯号’。

她忧伤地摇摇头。

在珊瑚海沉没的。

那可错不了。

  我侄儿呢?  在孩子自己房里呢。

洗完澡,吃个饱,睡个觉,像朵玫瑰花似的香喷喷。

  我想,对我你就不能这么说了。

实际上,拜伦浑身上下真的臭气扑鼻。

我们刚下艇就开庆祝会——嗨,维克。

乖乖,杰妮丝,拜伦从孩子房里喊道,他个儿真大。

  别吵醒他。

他一醒就不会让咱们安宁。

  过了一会儿拜伦溜进厨房,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

多好的小子。

他神思恍惚地说。

听上去似乎有些悲哀。

  杰妮丝穿着衬衫短裤,系着围裙,弯着腰在灶头做菜,粉红色的花环悬空挂着。

她撩开披在脸上的深黄头发。

原谅我身上弄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看来我再也打扮不成了。

华伦实在难得回家。

  我要打个电话到华盛顿去,拜伦说,不过现在那里正是深更半夜。

我还是等到早上再打吧。

娜塔丽和我的孩子被扣在意大利,这点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吧。

  勃拉尼,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他们走了?拜伦兴高采烈地跳起身。

琴,你怎么知道的?  我跟呆在华盛顿的父亲通过话了——噢,就在三四天前,他一直在向国务院打听这件事呢。

  可是,他肯定吗?  当然肯定,有艘瑞典邮船从里斯本载了那些被扣的美国人,目前正在途中。

她跟孩子就在船上。

  真料想不到!他一把抓住杰妮丝,紧紧搂在怀里,吻了她。

我看还是打个电话给他吧。

  他离开那儿了。

他现在是准将衔,要派到澳大利亚去当麦克阿瑟的参谋。

他路过这儿的时候,你可以跟他谈谈,说不定星期六就到。

  啊哟,天呐,这好消息我盼了多久啦!  没错儿。

你快团聚啦,嗯?他放开了她,她淘气地咧开嘴一笑。

你们俩在一起度过多少天蜜月,三天吗?  还没三天呢。

真不知还能团聚啊。

他又一屁股坐进椅子里。

埃斯特要我留在‘乌贼号’上。

我们中队大半都调回来,不干巡逻工作了。

情况很不寻常。

潜艇基地有股味儿,看来在酝酿什么。

  她担忧地朝他看了一眼。

是吗?连太平洋舰队司令部那儿也这样。

  埃斯特听说日本人打算攻取夏威夷群岛。

大战中的最大一场战役即将发生。

眼前我不能离艇,这就是他的意见。

  你不是接到大西洋潜艇部队的调令了吗?  他只好让我走。

如果眼前就要打一仗,我可以留在艇上作战。

也许我应当留下,我真搞不清啦。

  那么说来埃斯特当了艇长啦?  可不,现在人家是埃斯特艇长啦,不再叫‘夫人’了。

  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不喜欢?  哦,他是专门在女人堆里厮混的活宝吧?她咧开嘴一笑,就像歌剧院的鬼怪。

  拜伦听得大笑。

歌剧院里的鬼怪!这说法不错。

  他帮她把饭菜和酒端到凉台上一张熟铁架的玻璃面桌子上。

虽然夕阳还在树林那边照耀,她还是点上了蜡烛。

他们喝着加利福尼亚葡萄酒,吃着她匆匆做起来的肉卷。

拜伦一边谈着埃斯特初次指挥巡逻的事,一边接连干了几杯。

在他们奉令返回基地以前,他们击沉了两艘敌船,于是拜伦认为卡塔尔·埃斯特就要成为大战中一位了不起的潜艇艇长啦。

他的眼睛开始炯炯发光。

嗨,琴,你能保守秘密吗?  那还用说。

  我们击沉了一艘医院船。

  我的上帝呀,拜伦!她目瞪口呆,喘不过气来。

哎呀,这可是件暴行哪,这是——  请你听我讲下去,行不行?这是我生平最糟心的经历。

半夜时分,我在甲板上值勤的时候,亲眼发现了这艘船。

没有护航舰只,白色的船壳亮着泛光灯,船上灯火辉煌,船舷漆着偌大的红十字。

这是在爪哇岛北边的望加锡海峡。

埃斯特登上舷侧,观察了一下,就命令下潜,向它靠近。

嘿,我寻思这是一次演习呢。

谁知他说了声:‘打开鱼雷发射管前盖,’我一听顿时吓坏了。

我说:‘艇长,打算攻击吗?’他不理我,只顾一味驶近。

我在计算机上操作。

约莫相距一干五百码时,我已经得出个完整的答数了,可是我觉得内疚得要命,副艇长只顾抓头皮,一声不吭。

我就说:‘艇长,这目标是艘医院船哪。

万一最高军事法庭开庭,我只能直说啦。

’‘好,勃拉尼,你要说就说吧,我现在可要对它开火啦。

’他说,态度像冰棍一样凉,咂着雪茄。

‘准备行动!升上潜望镜。

确定最后目标方位,开火!’于是放出了四枚鱼雷。

  拜伦,他是个疯子!  杰妮丝,你听下去好吗?那艘宝贝船炸成个火球,你在一百英里外也看得清!原来这是艘伪装的军火船。

别的船决不会像那样爆炸。

我们升上水面,眼看它燃烧。

它不断发出呼啦啦和轰隆隆的爆炸声,火花飞溅。

烧了好久好久才下沉。

弹药像花爆般不断爆炸。

但等船身沉下去,嘿,海上顿时漂满了奇形怪状的黑糊糊的东西。

我们在海面上停到天亮,这些黑糊糊的东西原来是大块大块的生橡胶球,有十到十五英尺那么宽。

这些东西在海面上浮动着,好大一片,一直到地平线那头。

宝贝儿,那艘船原是从爪哇装运橡胶的,还有一大批军火呢。

大概都是缴获的荷兰货。

  他怎么会知道这秘密的?弄错了他会害得两千个伤员淹死呢。

  他猜中了。

琴,可别对人家讲这件事。

  不讲,太吓人啦。

  门铃响了。

她离开桌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到他,他就到。

卡塔尔?埃斯特身穿白制服,胡子刮得精光,腋下夹着军帽,身材瘦长、挺直,跟着她走进来。

  勃拉尼,基地车库里的吉普车都开走了。

十点钟光景你顺便把我捎下山去好吗?宵禁时间出租汽车不肯上山来。

  你要上哪儿?  我回头再上这儿来。

埃斯特冲着杰妮丝怪模怪样笑着,硬线条的嘴角微微噘起。

要是你不在意的话。

  杰妮丝对拜伦说:你不是要在这儿过夜吗?  我还没想到这个呢。

洗个热水澡,睡张真正的床,谢谢,我一准留下。

  咱们一接到命令二十四小时内就出发,拜伦。

埃斯特说。

  艇长,我早上八点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