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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琵琶手

2025-03-30 19:04:15

我本以为这个严冬无止无尽。

春回。

雪融。

南月国在南方,回暖的也快。

已是二月底。

微寒的气候残余着上个冬天的记忆。

我在南月宫中已呆了三个多月。

三个月。

一百天。

一千两百个时辰。

三千六百柱香。

燃得竟是这么快。

自那次失控之后,洛予每次来流离宫听我唱歌,都是隔着一道帘子,在远远地位置上。

生疏而微妙。

我只能感觉到一道深不可测的眼神,火热而带着怀疑,穿过那淋漓的珠子,射在我身上。

引起一片灼热。

不可能一点迹象都不显露出来。

我知道呆得越久,他便会越怀疑。

如此相象的声音,怎么可能不怀疑。

他从不肯死心。

与他交锋,我并无多大把握。

天香阁的曲调在他身上,并未能起多大重要。

因为他是洛予。

他的心计,意志,城府,无人能比。

所以公子才会选上我,公子知道,梦来这两个字,梦来的人,梦来的气味,梦来的歌,是他心中一条刺,痒痒地痛。

每次唱完,我都会在暗地里流了一身薄汗。

竟似煎熬。

我只想赶紧完成这个任务。

我想回到天香阁。

虽然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回到那,还能不能活着。

因为对公子而言,我已失去可利用的价值。

公子说过,不能为他所用,便只有毁去。

天香阁里美丽的女子那么多,即使是我那以前的面孔,想必也无法入公子的眼。

想我一生,匆匆的,翻滚的命运。

辗转在两个男人手中。

是种悲凉,还是种苦楚。

我已不愿去想。

想回天香阁。

我想再看公子一眼。

仅一眼。

一眼便罢。

当我一人面对着危险的洛予时,流离宫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在睡梦中惊醒过来。

自从回到南月国,我便又开始每夜做噩梦。

做那些诡异而深沉的噩梦。

一个带着嘲讽的冷冷的声音,竟是那么熟悉:醒了?竟是凝脂。

虽然感觉到她并不喜欢我,但在这孤单的南月宫中遇到她,却另有一番复杂的感情。

你怎么来了?我起身,摸索着点了灯。

公子要我带一封信给你。

灯光照亮了凝脂美丽的脸。

她将一封信丢在桌子上,说道:看完后要及时销毁,不能留半点痕迹。

我将那封信捏在手心里,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还好么?公子一切安好。

提着的心,终于慢慢,落回原处。

信里是公子的指示,看了之后你要尽全力完成。

凝脂又道:这里耳目众多,我要走了。

看她转身,我忙叫住了她:等等!我心里的一个疑问,需要人来帮我解答,我知道凝脂应该知道答案。

怎么了?她停住了。

天香阁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黑暗里,我看到凝脂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光芒,过了很久,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脏猛烈的跳动,道:三个月前,莫问来找过我。

凝脂嗤笑一声:他还是忍不住。

要是被公子知道,他的下场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我迟疑了下,继续问道:她……是谁?我想知道,那个让莫问极度悲切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心里总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她,必定是天香阁中的人。

太多太多的疑问,在我脑子中争执不休。

凝脂静了许久,终于开口,还是那种冷冷的口气,却微微有点变了:她是玉颜。

玉颜……玉颜!我想起那时在北阳国公子的府邸,清儿不小心提到这个名字后那种惊恐的表情。

――玉颜?凝脂又说:你知道天香阁中,晓谕的琵琶是一绝么?我知道。

在天香阁中听过晓谕弹奏过琵琶,技艺之精湛,令我惊诧。

所以公子才会选她与凝脂等人,在南月宫中的大宴上献艺,迷惑众官。

可你一定不知道,天香阁中,会弹奏琵琶的,不止晓谕一人。

啊?我惊异地看着凝脂,莫非――凝脂似乎知道我猜想什么,说道:玉颜与晓谕,合称琵琶双绝。

玉颜的妙手,甚至在晓谕之上。

我心中涌动着各种情绪,混乱之中,我又想到清儿的失口:想当初我伺候的玉颜主子,就很少有……突然冒起的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就像虫子在啃咬身体一样难受。

是种折磨。

那双会弹出绝世琵琶音律的手的主人,也曾妩媚地睡在公子怀中,听公子美妙的声音。

可是她死了。

她却死了。

越得不到的东西,就会记得越久。

想必莫问定是仰慕玉颜,才会在得知她死亡的事实后才会失控,才会流露出那种接近崩溃的悲伤。

莫问如此,公子会不会也如此。

她……是被人暗杀的?我艰难地问出了口。

没想到凝脂却给了让我更加惊讶的答案:不。

她是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要自杀?!我心中一窒。

凝脂没有直接回答,还是那种讽刺的微笑:有时候,死亡是一种解脱。

毕竟她,已经拖得太久了。

我疑惑地看着凝脂。

在天香阁中,有时活着比死去更是种折磨。

譬如,失去一些东西。

你可知玉颜失去了什么?我摇了摇头。

她失去的,是一双手。

我不由得捂住了嘴,及时捂住了那出口的惊呼。

终于明白!对于一个弹奏琵琶的女人来说,失去一双手,比杀了她更加残忍。

她再也弹不了琵琶,弹不出那人间天籁般的乐声。

一个女人,被毁去了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只有死亡。

死亡,原来也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