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晌午,华府门口。
化装成丫鬟丑儿的水离钻进了一顶青布小轿,对轿夫吩咐了几句,又给两个轿夫一人丢了一锭银子,两个轿夫便抬起了饺子,抄小道向集市方向走去。
轿夫离开之后,跟在水离身后的八条人影也同时隐去了踪迹。
喂,你,没错,就是你,过来。
轿子到了闹市口停了下来,水离把轿门掀开一条小缝,看了看一群蜷缩在墙角的乞丐,对其中的一个小乞丐招了招手,小乞丐懂事的跑到轿边,睁着一双像是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水离。
你去一下翠香楼,把信交给掌柜。
水离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小块碎银子交给了小乞丐,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信送到了之后马上离开,不管掌柜的给你什么都不要接受。
谢谢姑娘赏赐。
小乞丐兴奋地掂了掂银子,和信一起揣进了怀里,一溜烟的跑了。
丑儿姑娘,现在去哪里?一个轿夫凑近轿门,轻声问道。
集贤居。
水离印在轿子里的软榻上,轻轻的挥了挥手,示意轿夫起轿。
集贤居,天秦城最大也是最昂贵的茶楼,听说只是一盏简单的清茶都需要上百两银子。
集贤居明面上的老板是一个胖子,名叫三叹,为人精明狡猾,唯利是图,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集贤居背后的真正主人乃是乜水国的二皇子,水如玉。
怜星,你去跟着那个小乞丐,救他一命,然后带回浮云别院。
天渊看着远去的轿子,禁不住皱了皱,叹道,离儿虽然有心要学,但做事终究还是太欠火候啊。
是,少爷。
黄色的身影像是一缕青烟一般凭空消失在了小乞丐离开的方向。
翠香楼,一个小乞丐小心翼翼地蹭到了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我要见掌柜的,有个姑娘让我给他送一封信。
去,去,去,小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捣的起乱的地方么!伙计甩开小乞丐的手,不耐烦地说道。
我真的是来送信的!不信你看!小乞丐从地上爬起来,掏出怀里的信,对伙计扬了扬,不满地说道。
拿来我看看!该不会随便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破纸片唬人的吧!伙计伸手去抓小乞丐手上的信,小乞丐一缩手,抱住了信,不行,那个姑娘说了,这封信只能交给掌柜的!哼!哪来那么多的毛病!拿来!不拿来就滚!伙计拎着小乞丐的后领,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拎到了半空,盯着他的眼睛骂道,什么时候臭叫花子都这么多毛病了!小乞丐跟伙计这么一闹,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伙计强行从小乞丐的怀里抢出了信,一看信封上蜡封,顿时傻了眼,暗道,不好,惹祸了,忙拎着小乞丐进了翠香楼,从一个小门进了后院。
掌柜的,有信!伙计一手拎着小乞丐,一手捏着信跑到了翠香楼掌柜居住的厢房的门口,把门敲得砰砰直响。
翠香楼的掌柜叫水酒,原本是二皇子水如玉的近随,因为在一次斗殴中被砸断了右腿,落了残疾,才被水如玉派到这翠香楼来看管生意,成了掌柜。
这水酒原本叫水九,嗜酒成痴,心情好时一日喝三回,心情不好时一日醉三醉,所以才被人戏称为水酒,他却是不以为忤,反倒索性就真把名字改成了水酒,伙计进来的时候,这个水酒掌柜却是宿醉初醒,正在头疼的时候。
啥子要紧的信!竟敢来打搅老子的情景!你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懂事了!水酒用手搓了搓脸,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什么人送来的!送来多长时候了!水酒一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信,顿时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肚子里还使劲的酒也蒸发了一半,脑子立马清醒了。
就是这个小叫花子,刚刚才送到。
伙计把小乞丐提了提,对水酒说道。
跟以前一样好好招待,下去吧。
水酒松了口起,对伙计挥了挥手,退回房间,关上了门。
小叫花子,算你命好,掌柜的吩咐了,要好好招待你。
伙计把小叫花子放下了地,牵引着他向一个房间走去,像你这种下等人,这辈子估计也就能吃到这一顿这么好的饭菜了!水酒关了房门之后,马上掰断蜡封,把信拆了开来,只见信里只有几个清秀的小字:速报殿下,老地方相候,急。
水酒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重新叠好,放进一个小竹筒,打开后窗户,吹了个口哨,一只鸽子从窗口飞了进来。
翠香楼,偏房,伙计带着小乞丐在一张小桌边上坐下来,不一会儿,便有人端了十几种点心上来,放在了小乞丐的面前。
吃吧,这是掌柜的赏你的。
伙计朝着小乞丐努了努嘴,不屑地说道。
小乞丐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点心,顿时便把水离跟他说的话抛到了脑后,抓起盘子里的点心就大吃特吃起来,可他抓在手里的第五块点心还没塞到嘴里,便突然脸色乌青,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手里攥着还没吃完的点心,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找个没人的巷子丢了。
伙计显然是已经做惯了这种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伸手指了指小乞丐,对旁边的一个伙计吩咐道。
是。
一个端点心进来的伙计点了点头,抓住小乞丐的腰带像拎一只小鸡似的把他拎了起来,从翠香楼的后门走了出去。
拎着小乞丐的伙计到了一条小巷,随意的丢下小乞丐后就转身离开了,中了毒的小乞丐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眼中尽是不甘和绝望。
混账东西!人命在你们的手里竟连蝼蚁都不如么!等伙计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端,一直暗中尾随着的华怜星唾了一口,低声骂着落在了小乞丐的身边。
想活么?华怜星瞟了一眼因为不听话而被人投了毒的小乞丐,俯身问道。
小乞丐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救你,但活了之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可答应?华怜星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白玉制成的小瓶子,盯着小乞丐的眼睛问道。
小乞丐又点了点头,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
来,把这个吃了。
华怜星从白玉制成的小瓶子里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掰开小乞丐的嘴,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一抬他的下巴,药丸便顺着小乞丐的喉咙滑了下去。
走吧,数年之后,你会很庆幸自己今天的决定的。
华怜星拿出一个哨子,轻轻的吹了一下,不一会儿,三个黑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黄衣姑娘急唤我们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公子吩咐,把这个小乞丐带回去,交给天香阁主。
华怜星指了指地上的小乞丐,轻声吩咐道。
是。
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抱起了小乞丐,三人以品字型的阵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巷。
二皇子府,一只信鸽飞进了水如玉的书房,水如玉轻轻一扬手,接住了鸽子,从它的腿上拆下了竹筒,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来人,备车!水如玉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把纸条揉成了一团,丢尽了火盆。
是离儿派人送来的……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竟能让离儿如此着急……大白天的就……水如玉的心中一阵打鼓,那纸条很小,字迹也很凌乱,但却是自己的心上的人儿是水离亲自写的,要知离儿从来都不会这样失态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水如玉越想越紧张了起来,随手从架子上抓起一件外套套在了身上,便向门外走去。
聚贤居,三层是一处单独的雅室,但装饰之豪华,却是令人咋舌的。
化妆成丑儿的水离坐在一个小榻上,焦急的等待着,按照哥哥的计算,二皇子早就该来了,可现在……该不会是自己露馅了吧……不可能,不可能,要是露馅的话,哥哥肯定早就来带自己走了……既然哥哥没出现……那应该就是没出问题……再等等……再等等……蹭蹭蹭一阵响,紧接着,水如玉掀开帘子进了雅室,一看早已等的着急的水离,顿时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丑儿姑娘,可是你家主子让你来找我的?水如玉顾不得坐下,便着急的向水离问道。
正是小姐让丑儿来找二殿下的。
见了水如玉的反应,水离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忙吧早已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说辞说了出来。
你家主子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水如玉抓起桌子上一碗茶,猛得喝了一大口,再也顾不得保持什么谦谦君子的风度了。
大殿下上门提亲……老夫人不知受了什么人的唆使……已经答应下来……大殿下恐怕已经已经在准备一应的彩礼喜服了……水离咬了咬嘴唇,有些没有底气,但水如玉正是关心则乱,根本就没去注意她僵硬的表情,于是便让她满混了过去,小姐说了,她会继续假装病重,让二殿下快些想办法出来……不然……她唯有以死明志……下辈子再与二殿下续今生之缘了……离儿……她怎么样了……水如玉的脸上变得一片铁青,眼眶也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突出。
小姐本误会二殿下不在乎她,还因伤心而晕过去了数次……不过在丑儿的劝慰下,总算是信了是误会了……水离的手心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了,心跳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快,不过小姐现在已被夫人禁足,连一应纸笔都被夫人收了……给殿下写信用的纸也是丑儿偷偷带进去的……这个该死的水如风!水如玉愤怒地往小几上一拍,小几顿时化为了卤粉。
二殿下,丑儿也该回去了,已经出来不少时候,再不回去被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水离见天渊告诉她的情况已经出现,忙起身准备告辞。
有劳丑儿姑娘了!水如玉忙收敛了一下情绪,从衣袖中拿出几张条子塞到了丑儿的手里,这点小意思请丑儿姑娘一定不要推辞!二殿下跟我家主子两情相悦,丑儿也就不把二殿下当外人了。
水离大大方方的收了水如玉递过来的条子,塞进了衣袖里,露出了一副苦相,二殿下您是不知道,大殿下张扬跋扈,在我们华府本就人缘极差,老夫人这一下决定,那些老妈子小杂役们就跟换了人似的,直就把对那厮的埋怨都报复到我家主人身上来了……别的咱先不说,不好好递着银子,就连我家主子的宵夜和汤药都送的不及时了,你说说,我家主子还生着病呢,这身子本来就弱,怎么禁得住他们这么折腾……还有,还有,你看看,我家小姐用的胭脂香粉都不给配给了,还得我自己跑出来给她买……屋顶上,天渊和七个丫头强忍住笑,眼泪都要瘪出来了。
少爷……为啥小姐一扯到钱……就装什么像什么呢……华蝶舞一边捂着肚子强忍着不要笑出来,一边问道。
小姐最后那一句说的,简直比丝音妹妹装的都要让听的人潸然泪下啊……笑……笑死我……华月息偷笑着指着华丝音,几乎要背过气去。
或者这个丫头真的是很有天赋的,只,只不过这个天赋需,需要用钱来当,当引子……天渊也忍不住了,边笑边飞身向华府的方向而去。
聚贤居楼下,衣袖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水离钻进了她来时乘的青布小轿,也急急的离开了。
原来,听了水离临别时的哭诉,水如玉顿时懵了,吃惊于自己的心上人儿竟然在华府里受到这般的待遇,便忙不迭的把身上带着的所有能支取银子的条子一股脑的塞给了水离,临行还特别嘱咐,别不舍得用,千万不能让你家主子受了委屈,银子要是不够用,随时来我府上取,如果实在不方便出门,就让人给我送信来,我想办法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