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宗泽争吵的是马屁精毛滂,两人一边争论,一边进入门中,宗泽一见赵兴,怒气冲冲的拱手:太尉,我的衙役打了杭州造作局,童贯那厮征用民间物料制造御用品,竟敢不付钱,那个阉人,竟敢扣押我的衙役,我听说那些衙役正在遭受酷刑,请太尉大人做主。
毛滂讨好的笑着,插话说:相公,童大阁也是为陛下做事,不管怎么说,杭州不该殴打造作局的差役,相公说是不是?宗泽一瞪眼睛:毛泽民,你是谁的人,怎么向着那阉人说话,你这还叫泽民在毛滂看来,宗泽这句话不是责骂,因为询问他是谁的人,则意味着宗泽已经把他看做是一党人员。
如今,南党联络关党、洛党,在南洋事务局一家独大,被人认为是南党人员,这在南洋事务局是升官捷径。
所以毛滂马上解释:宗大人息怒,我这不是向着童大阁说话,童大阁是赵相公好友,咱打狗不能不顾及主人的面子,是吧?赵兴摆手制止两人的争吵:宗知州,你去告诉童大阁,就说杭州造作局只是一个制造部门,按朝廷体制,他没有权力拥有衙役,没有征缴民间物料的权力,所需物料,让他登记造册,转送杭州衙门,由州衙支应。
宗泽一跺脚:如此,那还不是一个无底洞。
我们花多少才能贴补他。
万俟咏伸出一个指头,悄悄提醒:预决算权!宗泽恍然大悟:也是。
我怎么没想到,我们有预决算权,支应杭州造作局地款项,可以从上交的赋税里扣除,他要地越多。
我们扣的越多。
朝廷收到不到足额的赋税,自然会询问他——好办法。
毛滂也讪笑的说:无声无息之间,减去童大阁的臂膀,没有了民间征敛权,童大阁能翻出什么浪来,相公好手段。
赵兴被毛滂地马匹拍的很舒服。
他眯起眼睛盯着毛滂,问:你来了,秦少游也来了吗?你俩不办公务,整天宴游,我收到很多弹劾的章程,今后你俩也该小心点。
弹劾,毛滂无所谓。
因为讨好了秦少游,也就等于讨好了赵兴,有赵兴撑腰,南洋事务局他可以横着走。
谁怕谁。
更况且,他认为现在与秦观联手做的事情。
必将在青史上留下重重一笔。
毛滂地猜测是对地。
他与秦观因为编撰戏剧。
被称为中国戏剧之祖——以前在他二人之前不是没有戏剧。
但他二人编撰《西厢记》。
则开创了文人士子进入这一行业地先例。
毛滂无所谓地轻笑着。
细声细气地回答:我俩虽然风花雪月地日子多了点。
可州中事务不是也没落下吗。
嘻嘻。
大人可用这话去回击那些弹劾地人。
毛滂够无耻地。
赵兴事先知道秦观就是一个纯粹地、多愁善感地诗人。
让他处理具体地公务。
那是让厨子去思考相对论。
根本是难为人。
所以秦观上任后。
他选派自己最优秀地学生。
调集了精兵强将去帮助秦观处理公务。
如今。
越州地公务基本与这两人无关。
这两名官员已经成了专业游玩人士。
也就是现在所说地有闲阶级。
但现在。
毛滂却把州里地公务出色。
完全揽到自己头上。
厚颜无耻地据为己功。
宗泽知道底细。
但赵兴袒护秦少游。
这是每个大宋人都知道地。
碍于秦少游地存在。
他不好批评。
只好横了毛滂一眼。
不满地抱怨:我听说秦少游跟你来杭州了。
你俩好好地越州不待。
待在杭州地日子比越州还长。
这像什么话。
我这个代理州官每天忙地脚不沾地。
你两个却每天游玩。
泽民。
收敛一点。
别让太尉为难。
毛滂轻笑着。
轻摇小扇。
潇洒地回答:那是你不会干活……相公。
我们是坐船来地。
少游兄在码头上见到了京娘。
他跟着京娘去了。
下官正在彷徨。
恰好遇到了宗知州。
便顺路来了。
我听说宗知州地衙役被杭州造作局扣赵兴马上接嘴:泽民,你替我跑一趟,带几个家丁去,拿我的名帖去找童大阁,把我的意思告诉他,而后再告诉他:今晚我青瓦台上演《西厢记》,换了新角,请他来喝茶,至于杭州的衙役,多数是我的子侄,请他放了。
另外,杭州造作局的三班衙役,请他解散了……宗知州与童大阁不对眼,两人一见不免冲突起来,你去找童大阁,态度不软不硬,只要童贯那厮答应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何必弄的那么激烈。
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毛滂一叠声的答应着,他端详赵兴这座屋子,又将目光停留在脚下,一叠声的夸奖:太尉,你这间屋子可真够品位,我常听说相公生活豪奢,与蔡京那厮有得一比。
但这间屋子布设简朴,处处透露出书卷气,真令人仰慕。
万俟咏偷笑着,起身告辞:太尉,我先去忙了!宗泽脆骂:马屁精,你知道什么,这里头哪件东西便宜了,这间办公桌乃是越南红木制作,桌面刷的漆就刷了十余层,光可见人。
还有这地毯,这么大的猩红的波斯地毯,一踩上去陷至脚踝,满大宋只有两张,另一张铺在皇宫里。
这椅子……这些书籍,这些书画,哪一个不是名家所为……颜色!赵兴截断了宗泽的唠叨:这间房子之所以看的素雅,是因为满房子只有两个颜色:丹青。
红色桌椅。
红色地地毯,书架。
整个房子的色彩以红色为主,剩下地就是青色点缀,青色在烛台,青色的地球仪……因为颜色不杂,所以整间房子显得素雅。
毛滂也是书画爱好者。
听了这话,立刻陷入沉思,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www.16k.cN,手机用户登陆wap.16K.cn,章节更多,请登陆16k文学网阅读!)在仿佛之中接过赵兴递上来的名帖,跟着赵兴的家丁走出门外,等他出门后,宗泽怒气冲冲的继续说:童贯那阉人地事解决了。
我还担心苏州应奉局,我听说为了搜寻出奇制胜的花石,各地官吏如狼似虎,不论高山深谷急流险滩,还是深宅大院草门棚户,只要有一石一木稍堪玩味,便有官吏健卒直入其地。
做上皇家记号,这玩意儿就成了御前之物,主人必须妥善保护;少有不慎,就将被以大不敬的罪名治之。
等到发运时。
一般都要拆墙毁屋,恭恭敬敬地将这东西请出去。
户主为了消灾免难。
避免衙役们给他们套上大不敬的罪民,为此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
大人。
苏州应奉局现在尚没有折腾出苏州,但杭州海商豪富天下皆闻。
我担心那些衙役们早晚把手伸过界,怎么办?太尉需早作打算。
赵兴冷笑着:我已经预先警告过朱,你放心,我南洋事务局不比别的地方,我们辖下各地都遍布唐术馆,乡勇、预备役健全,你可以秘密叮嘱属下衙役,一旦有别州衙役捞过界,就让他们调集乡勇,以及唐术馆的拳勇,告诉他们,我地方针就四个字:死无对证。
给他们套上匪徒的名字,死无对证下,看谁敢入南洋事务局地界撒野。
宗泽摇头:若是苏州应奉局直接投帖当地衙门,难道让当地衙门不管不顾?赵兴笑了:如果那样,就把事情搞成我与朱之间的争宠——依旧把投帖的苏州应奉局吏员打出去,告诉他们,南洋事务局发现奇花奇石,要向皇帝奉献,该由我这个南洋事务局主官来奉献,他抢夺我地界上的花木奇石去奉献,那是抢了我的功劳。
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宗泽怜悯的看了赵兴一眼,拱了拱手:如此,委屈太尉了。
宗泽告辞走后,书房地一座书架后转出来赵兴的爱女赵婕,她手里拿了一本书,眼睛盯溜溜看着宗泽的背影,咬着手指纳闷的询问:爹爹,怎么你现在升任相公了,这人还口口声声称你为太尉?爹爹、妈妈、老婆、老公等现代称谓已出现在宋代,但这些都是非正式称呼。
对父母地正式称呼为嫡父、娘娘。
赵婕向来在赵兴面前受宠,别人不能进入的书房她都能进来玩耍。
刚才她就躲在书架后,借看书偷听这里地谈话。
这丫头对父亲的称呼从来不正式,赵兴也从不在意。
他笑这摸摸丫头地脑袋,解释说:他称呼我为太尉,实际上是一种暗示,暗示他追随我很久了,是我在太尉时期的旧人,所以,这不是怠慢……孩子,官场称呼地花样太多,每一种称呼都代表一种关系,你以后慢慢学吧。
好复杂!赵婕晃了晃脑袋回答。
赵婕翻了几页书,猛然合上书本,瞪着眼睛询问:爹爹,我记得万俟叔叔还要汇报那些战利品的归属,你原先与万俟叔叔商定,只给朝廷上交五亿贯,现在,你用那顶王冠糊弄朝廷,又虚报战利品价值,恰好只给了朝廷五亿贯。
万俟叔叔应该跟你说一说,剩下的钱储存在哪里,该怎么花用,可他怎么没说就走了?赵兴笑了:傻女子,你怎么知道他没说,他唠唠叨叨汇报支出,就等着我提起那笔款项,但这笔款岂是能轻易说的,我不说,他领会了这个意思,所以他起身告辞,末了也不谈那笔钱的处置。
赵婕眨动着大眼睛,问:爹爹,我不明白就在这点,咱家还缺钱吗,冒着弥天大罪,瞒下这笔巨款,又有何用?依咱家现在的钱财,便是十世也花用不完,怎么爹爹还贪图那笔战利品?赵兴哈哈笑着,他抚摸着赵婕的脑袋,笑着解释:这笔款项的来历,宗泽知道。
王明叟知道,但他们都是正直地人。
凭什么这些正直的人在这笔巨款面前都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知道我瞒下这笔钱地用意。
蔡京鼓动当今,说唯王不会,他们视国家钱财如粪土,短短的几年间将国家百余年的储备都花空了。
现在全靠我东征西讨抢来的钱维持奢侈的生活,但朝廷不能不留下应急地钱,如今朝廷各地分赃库都空了,常平仓也空了,万一此后国家再有个不测事件,我们拿什么去应急。
只能指望我截留的这笔钱了。
我的战利品原本就存在两本账。
一本账是阿拉伯的估价,一本账则是京师估价。
这些财富都是将士们百战幸苦换回来的,拿去填那个无底洞也是填,但用京师估价截留一部分,填充我南洋事务局辖下各州县的分赃库,这也是填,后者于国有利。
更况且我已经向朝廷申报。
打算预留部分款项作为财政应急资金,所以,即使事情闹大发了,那些官员也有开脱自己地余地。
譬如账簿都是我们做的,他们这些官员并不知情等等……在这种情况下。
那些正直的官员自然敢协同一致,与我一起保护这个秘密。
所以万俟咏不说,其他的人知道。
但他们也不说。
因为有这笔钱的存在,所以宗泽心里有底,他才花钱爽快。
也因为有这笔钱的存在,王明叟见到沿海百姓减除一年的赋税,他却故意不吭气。
这笔钱是一个光明正大地秘密,丫头,你以后不要跟人谈起这个,但心里要知道:借助这次出征,我南洋事务局已经预存了十年的财赋收入,有了这笔钱做后盾,我们可以大力发展沿海地区的生产与经济。
而凡是知道这笔钱存在的南洋事务局官员,至少在十年之内,不会生出离开现任,转迁他地地念头。
这将是我们稳定人心的利器。
赵婕还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赵兴已经疼爱地拉起她的手,说:你这丫头,将来无论怎样都当不上官,怎么对政务反而显得比几个兄弟还热心?好了,我领你去听戏去。
顺着城堡盘旋地楼梯,赵兴拉着赵婕的手来到楼顶平台,楼顶平台正在上演新编地《西厢记》,这曲戏剧是赵兴府上的保留节目,宋朝女子娱乐项目并不多,官太太们整天要操劳家务,娱乐项目更是贫乏,所以新编《西厢记》的推出,让她们贫乏的生活多了些娱乐。
久而久之,这些官太太们不仅能将戏里的唱腔一板一眼的演唱下来,还能亲自粉墨登场,唱上两句。
新编《西厢记》是秦观与毛滂两位才子联手做的,里面的诗词华丽而缠绵,让大胆追求爱情的宋代妇女为之钦慕不已,使她们在现实生活之外找到了心灵慰藉,而这出戏的成功也深深打上了赵兴的烙印。
赵兴做事喜欢制定严密的规则,新编的戏剧中,演员们如何化妆,各角色穿什么服装,甚至连眉毛如何描,眼圈如何画,都有了规定,正是这种标准化,使得戏剧这个娱乐项目在宋代多种娱乐形式中脱颖而出,渐渐的超越其他娱乐,成为杭州娱乐首选。
连一些官员也喜欢没事来这里露了脸,听上几句才子佳人的吟这是个女人当道的世界,楼顶平台里,坐在前排位置的都是些官太太,由于戏剧的流行,南洋事务局辖下也渐渐演化出一种太太外交的风尚,那些官太太们一边听着小曲,一边拿着刺绣,一边交头接耳,相互交流着官场信息与海贸情报——她们手里拿着刺绣,纯粹是在讨好程阿珠。
这几年,赵兴的妻妾也逐渐分工明确,程阿珠管家,她因为识字不多,不免依仗自己的女儿赵婕,赵婕生就一副伶俐相,再加上李清照这个机灵鬼在一旁指点,她便代替母亲管理起家中的仆人与财政支出,管的井井有条。
与此同时,陈伊伊接管了家中所有的国内产业,成了家庭的挣钱机器,专门也家里创收;而喀丝丽因为会多国语言,便成了赵兴的外交秘书,专门主管家中对外贸易。
这后两人有重要的事情干,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闲着无事地程阿珠便以听曲为乐,悠闲散心。
她因为识字不多。
听曲的时候总喜欢拿上一块刺绣,在舞台间隙里绣上几笔,虽然家中现在已经不需要她亲手刺绣了,但多年养成地习惯也一时改变不过来。
程阿珠喜欢听曲的习惯,渐渐给她招来一群同好者。
那些官太太们为了讨好程阿珠,也在手上拿一块刺绣,在场景变化的时候,她们一边刺绣一边交谈,活像后来的女人们一边看电影一边打毛衣一样,纯粹是没事找事。
但没想到。
这种习惯不久成了听戏的惯例。
官太太们占据了楼上最好地位置,官员们只好挤在两厢。
这楼上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来的,有资格来的都是赵兴圈子里的人,那些官员站在两厢,一边听曲,一边闲聊,彼此交换着官场动态。
这么多人当中,独有一人没有与别人交流,他坐的稍稍靠近中间,旁边就是女人堆。
但他却目不斜视,只顾摇头晃脑的欣赏台上地唱腔。
偶尔有官员过去搭讪,他只不耐烦的摆摆手。
示意对方勿要打搅自向对方打招呼:龟山先生。
你今日怎么也有了雅兴?龟山先生名叫杨时。
字中立,世称龟山先生,南剑州将乐(今属福建)人。
他熙宁九年中进士,初调官不赴,师事程颢、程颐近十年,闭门为学,世传的程门立雪佳话说的就是他。
杨时年四十后始出仕,现任杭州萧山县知赵兴回答:杭州萧山,一江之隔,贫富却是两个天地。
我知道你如今在大撒金钱,搞建设、通道路,修学校,建医所,我不求别的,我知道你城堡里有两条通向江对面的大桥,我希望你将这座大桥对公共开放,以使我萧山县与杭州畅通无阻。
赵兴笑着反问:龟山先生,若是你家的房子成为别人地过道,人来人往的川流不息,每次经过的人毫不顾忌你的存在,你会怎么以为?杨时谈到地那两座桥,是从赵兴城堡处通向江对面以色列人村落的两座大桥,如今,以色列人在赵兴地扶持下,已经在赵兴城堡对面站稳脚跟,他们的村落大大扩张,不过以色列人生性谨慎,他们不愿轻易与外界混居,干脆在自己地村落的外围修筑了如同赵兴城堡一样高地石墙,把自己封闭起来,而与外界的沟通只通过几个很窄的石门,或者干脆通过赵兴那两座大桥。
萧山县因为钱塘江的间隔,一直发展不快,一江之隔,萧山县的土地价格与杭州相比,简直是地板价。
而且由于交通不畅,萧山县的粮食等农产品运输困难,使得它身在运河之边,却没有享受运河的便利。
令杨时忧心如焚。
大人既然不愿意开放堡内石桥,那就再修几座,我知道钱塘江大潮潮湿凶猛,使得钱塘江上摆渡修桥都异常艰难,然而,大人城堡内的几座石桥建成多年了,每次都在大潮中坚固如山,这说明大人拥有在钱塘江上建大桥的技术——十年前就有了。
如此说来,修建一座大桥,对大人来说不算什么,而现在,我听说修建大桥的钱财,府中也不缺,那就修吧,下官这次来,就等着大桥畅通,大人若不答应修桥,我便在这里住下了,嗯,听听小曲,畅饮美酒,偶尔与同僚吟诗作赋,这日子我等的起。
大人何时给答复,我就何时回县,反正那小县也没什么大事。
赵兴答:修桥——正像你说的,技术不是问题,钱财不是问题,但人力是个大问题。
如今南洋事务局处处都在修路,都在搞大建设,这人力太缺乏了,熟练的工匠抽调不出来,龟山先生,现在动工修桥,等钱塘江大潮到了的时候,我恐怕只能建成几个桥墩,不如等今年大潮过了后,在冬季枯水季节,我们再动杨时摇头拒绝:不行,正像大人说的,现在处处缺工人,也缺材料,大人现在许可,我就从现在开始筹集石料、石灰、水泥,钢材、钢索,等到材料备齐了,恰好也到冬季了,大人以为如何?赵兴苦笑了一下,随口说:预算你做了吗?拿来看看。
杨时立刻从袖中摸出一份文案,递给赵兴,边殷勤的回答:大人,我算了一下,两座石桥,所耗不多,顶多十五万贯。
这钱,杭州府出的起。
赵兴草草扫了一眼文案,这份文案是按照赵兴倡导的计划书样式做成的,每一项都写得很详细,看得出,这工程估算的风潮,现在连萧山小县也没有幸免,他笑着点一点文案,问:谁做的?人才,你把这份文案拿给万俟雅言,说我许可了。
赵兴叹息:龟山先生真是好学不倦,原来你竟然自学了工程预算,只是不知,龟山先生可曾把此法教授过于门人弟子。
大宋高官都喜欢教授一群门人弟子,这是昔日王安石留下的影响。
杭州境内也有两位喜欢教导一大群弟子的家伙:一个是自认校长,开办了十余所学校,还开办了一个书院的赵兴;另一个就是龟山先生,他四十岁才出仕,出仕前以教书为乐,出仕后又历任学谕,可谓门人弟子一大群。
赵兴起初与杨时走得并不近,这人去萧山县上任的时候,也学着赵兴原先的例子,带了一大群门人弟子从事各个衙门。
稍后,因为与程颐的关系,杨时与张绎走得很近,后来,赵兴听说杨时是极少数在王安石在世的时候,就敢指着王安石鼻子骂的读书人,立刻刮目相看,随后,这个小县令便有了出入赵兴城堡的资格。
不仅如此,这个小县令还把他多余的弟子全部招来,送进赵兴的书院附学,跟赵兴学习江西派学术。
龟山先生的求知欲是非常旺盛的,赵兴没想到对方竟然悄悄学习了工程预算学,这可是他的起家学问。
听到赵兴地问话。
杨时马上回答:相公的经济学最深奥,我现在正从张绎那里借阅相公地经济学书籍。
倒没时间教导学生,不过,学生们都在张绎那里学习,建筑学、经济学、航海学、地图测绘学,还有海外殖民的学问。
都是他们的必修课。
赵兴哦了一声:龟山先生的弟子有意去海外发展?都有谁?报几个名字来——海外正缺乏总督。
杨时翻了个白眼:我那些弟子可没钱,听说现在一个总督卖到三十万贯,我的学生出不起。
赵兴马上接嘴:我出,龟山先生道德文章,我是佩服地,你弟子去海外历练。
这笔钱我出了……龟山先生说的也不对,这海外总督不是出售的,他们交的那十五万贯钱,是预付三年的海军巡逻费,这不是卖官售爵,龟山先生不必愤怒。
奇怪,我明明开价只有十五万贯。
谁把它的价格炒到了三十万贯。
杨时翻着白眼,睥睨地说:我知道那钱没有落到你自己的腰包,所以我没有怪你。
我也知道交钱去海外上任的官,去搜刮的对象不是我大宋百姓。
你说的内外有别的道理。
我深表赞同,所以我没禁止弟子们学习海外殖民术。
然而。
搜刮他国国民以肥自己,毕竟是横征暴敛。
我怕那些弟子学会了横征暴敛之术,今后万一心机不纯。
对我大宋未免是个祸害,所以我对学生的学习不鼓励,不反对,但也不赞成。
赵兴摇头大笑:龟山先生多虑了。
广南推行海外殖民术已经多年了。
第一任海外总督已经卸任。
他们转任大宋地方官。
也没见到有衡增暴敛。
反而对治下百姓格外宽容。
因为他们在海外。
做地就是对宋商宽容。
对异族横增暴敛。
杨时点头附和:那些卸任总督地消息。
我已经在海事新闻报上见过了。
据说他们治下地百姓对他们评价非常高。
然而。
广南地事情不能照搬到其他地方。
当初广南殖民。
你选择地都是广南官员。
事后这些官员地任职地又在两广。
两广之地。
相公花了十年地精力建设。
其中官员纠察制度非常严格。
而杭州你到现在待地时间不足一年。
南洋事务局之外。
更没有这样完备地纠察制度。
他们若事后回到南洋事务局任官。
我倒是放心地。
因为他们这一任期五年。
五年后。
或许你已经把两浙路建设成另一个广南了。
然而。
我就怕他们转任到其它地方。
其它地方官吏如虎似狼。
我听说苏州供奉局辖下。
百姓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
那些官吏尚没受过系统地暴敛术训练。
而后海外殖民术。
就是一整套系统化地增敛之术。
我已经看过了。
里面总总方法。
令人叹为观止。
若我地学生拿去对付大宋百姓。
我这个老师唯有自尽以谢天下。
所以。
你别诱惑我地学生了。
等学生学成之后。
让他们按照南洋供奉局正常地选官途径进官。
事后也按照正常途径回南洋事务局辖下受约束。
如此。
对他们地长成方式有利。
说罢。
杨时抬起眼睛。
翻了一眼赵兴。
问:我听说。
所谓海外殖民术。
也是你写地。
据说黄庭坚黄鲁直等人。
以及当时被贬地宰辅也在其中多有贡献。
有这事吗?赵兴嘿嘿笑着。
答:不敢掠众人之美!杨时将赵兴盯着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又道:以我看,所谓的海外殖民术,其中的蛊惑人心的办法,以及暴敛的手段,连过去的王安石,现在的蔡京都比不上,但我看当时被贬的宰辅,还有你赵大人,都是些心地仁厚的人,你们怎么想出如此恶毒的方法?赵兴哼了一下,答:我等的仁慈只针对大宋百姓。
杨时沉默片刻,爽快的承认:不错,夺天下之财富,以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www.16k.cN,手机用户登陆wap.16K.cn,章节更多,请登陆16k文学网阅读!)我大宋黎民,这未尝不是另一种仁义。
只是苦了南洋百姓,他们何其无辜,竟要受这番磨难。
圣人之仁,该广济天下——我听说太尉正在四处建立免费施药局,何不让海外藩民也享受我大宋的恩惠。
赵兴笑着,他东张西望。
躲闪这个话题。
杨时这番仁义地说法,倒不是出于迂腐。
只是那种无差别的恩惠是当时读书人地共同想法,这种观念无所谓对错,只能说局限于时代。
这种腔调被赵兴所不屑,但杨时是他尊敬的人,他尊敬杨时的道德文章。
所以不便出言反驳,只用沉默回应。
杨时也没勉强,这时,他眼角瞥见一名女使端着一盘热带水果向二人走来,他静静等了一会儿,见那名女使在赵兴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站起身,拱拱手说:公务已了,赵相既然同意修桥,此地戏剧已索然无味,我去万松书院,大人有事去那里找我。
赵兴摆手:别走,龟山先生。
我确实需要你的学生,现在不仅海外缺官,我辖下这几年也揪出一批贪官,正打算将他们一一撤换。
龟山先生,我还想请你主持今秋的贡举。
我们再商量商量。
杨时一甩袖子:你府中万俟雅言先生可谓当代算宗,全大宋最杰出地计相。
论经济之学,我不如他。
王明叟乃欧阳相公关门弟子。
论学问文章,我不如他,至于帅监司,论兵法成就,满大宋在其上的也就你了。
有这些珠玉当前,我主持什么贡举?杨时匆匆告辞,赵兴转头冲仍旧侍立的女使询问:你刚才说什么?女使回答:娘娘让我告诉你,何不去正座就座。
赵兴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他女儿早已经跑到母亲跟前,目前正远远的冲他招手,他笑着摆摆手,告诉那位女使:你去转告娘娘,就说我公务繁忙,过来望一眼,便要去处理公务,我走了,让她安心看戏。
见到赵兴跟女使嘀咕,赵婕闪身跑了回来,她扯着赵兴的衣袖撒娇说:就知道爹爹上楼的意思是把我扔给娘亲,爹爹不要走,好不容易有一日安闲,且听完这曲戏再走。
赵婕说罢,扯着赵兴地衣袖向程阿珠走去,经过之处,官太太们纷纷让开座位,赵兴坐了下来,扭头一看,旁边坐的是李之仪之妾杨姝,她实际上是李之仪第二任妻子,本是当涂的绝色歌姬,小李之仪三十多岁。
在妻子胡文柔死后,不幸的李之仪有幸结识了这位红颜知己杨姝。
杨姝曾在花园洞为被贬的诗人黄庭坚弹奏名曲《履霜操》,当时,正是朝廷对元党徒迫害最剧烈的时候,杨姝可算是顶风作案,但这一义举却为当时文人所称赞,李之仪更为钦佩。
遂为她改籍良家,纳之为妾。
这对老夫少妻,终日为伴,以诗文自娱。
李之仪曾写下道骨仙风云外侣,烟环雾鬓月边人,何妨沉醉到黄昏的诗句。
原本,这对夫妻在生命中最后生涯皆以读书耕田为乐,写下落得清闲与物疏,扃门终日似山居。
案头新有归天赋,架上无留纬世书。
但现在由于赵兴造成地变故,李之仪转任成都府,任利州路转运使。
不过,李之仪在利州路上干的并不开心,原先在赵兴庇护下,性情耿介的李之仪从不在意同僚应酬,也不在意直言指出上官的错误,有什么变另措施,他向来也不赞成再议财政支出,因为一切首尾都由赵兴打点,现在独挡一面,他干地处处不开心。
与过去不同的是,李之仪现在宦囊丰厚,不为钱粮发愁,干地不开心的人一气之下,挂官而去。
但因为还有些官场交接事宜,他自己留在后面,把妻子通过水路送到杭州,打算到杭州定居,这样,有赵兴在上头,他也不怕辞官后有人找他麻烦。
杨姝挺着大肚子,正在与程阿珠交流着育儿心得,见到赵兴到来,这位爽直地女子也不回避,毫不见外的冲赵兴打招呼,她与黄庭坚交情深厚,还与李之仪做了实事夫妻,出入赵兴家中像出入自己家一样随便,说话也没有顾忌:大人,我现在该称呼你相公,还是称呼太尉?赵兴笑着回答:都好都好!杨姝爽朗地笑着,说:我家之仪说了,太尉大人是个极其顾家的人,可我看却不是。
我到杭州一个月了,太尉大人回家地日子不足十天。
即便是待在家里,每日里也忙忙碌碌。
何苦来哉!赵兴叹了口气,答:你不知道,出事了,帅监司在北方打仗,他杀红的消息左遮又挡。
终究还是让朝廷知道了,现在百官凶凶,一起弹劾帅范——我就搞不明白,这次战争是夺地之战,我们要夺取那片土地,怎能不清理土地上地杂草。
朝廷大臣不去担心我们士兵的冷暖。
却要可怜我们敌人的生死,实在令人郁闷。
杨姝笑着:这点小事,对太尉大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赵兴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杨姝说的是事实,南党现在势力大张,压下百官的弹劾确实是件微不足道地小事。
然而,蔡京却是一个有缝就钻的苍蝇。
他利用黄庭坚等人注意力被百官弹劾所牵制,怂恿一位名叫邓洵武的起居郎——就是专门负责记录天子大大小小各种各样言论举止的机要生活记录秘书,为皇帝画了一张《爱莫助之图》,这幅图给我们的艺术家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
邓洵武先对皇帝说:陛下是神宗先帝的儿子。
前任宰相韩忠彦是韩琦地儿子。
当年先帝创制新法以利天下苍生,韩琦曾经百般反对;忠彦做了宰相后。
废止了先帝的法度,这就表明。
忠彦能够继承父志,陛下却做不到。
这家伙真是挑拨离间的高手。
一番话说得皇帝黯然神伤且怦然心动。
邓洵武接着侃侃而谈:陛下如果想要继承父兄之志,现在的朝中没有人能帮助您。
说着,他给皇帝展开了一张图,就是那张著名的爱莫助之图。
这张图仿效《史记》中的年表,按照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分为七类,每类又分为左右两栏,左边为变法派,右边为保守派。
结果,变法派的左边,人名寥寥无几,从上到下只有五、七人而已。
宰相执政一级地,只有执政一人;而保守派的右边,则有密密麻麻的一百多人,宰执公卿满朝文武,盖举朝无遗焉。
最后,在左边变法派的最上面,用小字密书着一个名字于宰相之下。
皇帝细细看去,乃蔡京二字。
三月,宋徽宗在新党地鼓动下,终于决定变法了。
他首先让蔡京援用王安石设置三司条例司的旧制,设置讲议司,自任提举,任用他地党羽吴居厚、王汉之等十几人作僚属,对于较重大的政事,如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等等,每一件事,以其中三人作主。
凡有所举措、都由他们来定夺。
自此,三部六省全被蔡京架空,朝廷地任何决议不再经过门下审核议,中书省拟诏、学士书写,这一切公文流程都被废除了,天下是听凭三人而决。
右丞相张商英与文武百官都成了摆设。
大宋终于无可避免的滑到了亡国那步,因为蔡京这一举动,也造成了赵兴与他地正式决裂,此后,因旧党已经元气尽丧,赵兴只得独木支撑大局。
然而,比原本恶劣的历史稍稍好的一方面是,赵兴手握重兵,而且东征西讨,手里已经掌控了大宋七成的财源,而且刚刚上交了相当大宋十年财赋的战利品,蔡京与官家投鼠忌器,并没有展开接踵而至的对元党徒的大迫害。
此时,王明叟联名黄庭坚等人弹劾蔡京的奏章刚刚送到码头,但奏章的内容已经落伍了,蔡京新组建的三司条例司凌驾于诸部门之上,从官场体制来说,满大宋,已经没有了制约蔡京与皇帝的武器。
赵兴跟杨姝说这些正是他案头那叠密谍报告的内容,杨姝听不懂他说的,这些内容还仅仅是京城密谍系统传回来的未公开消息,按朝廷消息传递的正常速度,一个月后杭州这方面才能获知蔡京的举动。
杨姝不懂,赵婕懂,她嘴唇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这些消息不能宣扬,她凑到赵兴耳边,低声用两三个人听到的嗓门询问:蔡元长蔡相设立三司条例司,爹爹是不是危险了,下一步,他是不是要针对爹爹?呀,黄伯伯更危险。
赵婕这话,从另一方面来说,是提醒杨姝不要乱传。
杨姝听到有关黄庭坚的安危,她马上点点头,自觉的侧过身去以示回避,但两个耳朵分明是在质问着。
暂时看来,黄鲁直应该没有危险,赵兴沉吟的回答。
这要感谢赵兴提前干掉了赵挺之,原本这时候,蔡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结果黄庭坚昔日得罪了一个家伙名叫陈举,此人很想借黄庭坚的文名抬高自己的身价。
于是,有一次黄庭坚应邀撰写一块碑文时,陈举要求在碑文撰写人的落款上,把自己的名字添加上去。
黄庭坚不愿意,拒绝稍后,这位相当于省一级主管日常工作秘书长的陈举,便在碑文中断章取义地摘录了一些词句,举报黄庭坚诽谤朝政。
他有意将举报交到了副宰相赵挺之手中,原因是他知道赵挺之与黄庭坚不和。
果然,赵挺之立即向宋徽宗报告。
结果,导致了两个后果:一是黄庭坚被进一步贬窜到岭南,并死在那里;另一方面,则是大举开始了禁绝销毁奸党著述的运动。
没有了赵挺之,赵兴又气焰滔天,两湖的大军阀谢麟跟赵兴好的同穿一条裤子,那位陈举虽然愤怒的发狂,却轻易不敢招惹赵老虎,只好闷闷的回家向妻子儿女发泄火。
而蔡京方面,也顾忌赵兴发怒,他隐约听到一点联合弹劾的风声,于是,一方面对赵兴提高了警惕,一方面准备寻找机会对赵兴下手。
四月的朝堂局势在剑拔弩张中慢慢度过,谁都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了。
五月七日,晴,利于出行,利祭祀、嫁娶。
杭州码头的薄雾刚刚消散,早起的杭州百姓惊愕的发现,那一层薄雾的消散,仿佛是一层面纱被揭开一样,露出一整队身穿火红军服的火枪兵,这层雾消退的很缓慢,士兵们仿佛是一个个从青纱中蹦出来一样,等到太阳跃出地平面,整个大雾完全消散,那些早起的杭州百姓禁不住深深抽了一口冷气。
杭州码头上也常见身穿红色上装的火枪兵,赵兴部下的火枪兵跟大宋禁军、厢军的制服全然不同,且不说那一身红色夹克,比直布大褂要显得利落、精神,光是赵兴军装的染色工艺,就与禁军军装不同,那红色显得格外鲜艳,而且久洗不退色。
故此,市民百姓仅仅凭衣服的颜色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不是火枪兵。
然而,这么多火枪兵列阵,却是杭州百姓第一次见到。
以前,杭州码头上也有登舟待发的火枪士兵,但大宋辖下,一个县的武装力量也就十五名步弓手,而赵兴辖下的海外,一百名火枪兵,一个炮兵小组就足以镇守一国,所以那些登舟的火枪兵,最大的编制也就是一个连队。
相当于大宋地两个都。
但这次,码头上聚集了五千火枪兵。
这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队。
要知道赵兴打陴路支,不过动用了三千火枪手,而帅范横扫高丽,也就是动用了一千余人,这次码头上聚集了五千人。
这是一支足以毁国灭族地力量,杭州百姓震惊过后,只感到心中充满疑问,也充满兴奋。
交头接耳的百姓纷纷议论,有好事者问:这又是打哪,难道是阿拉伯?现在。
随着海事新闻报的刊登,大宋百姓已经有了完整的世界概念,他们不仅知道阿拉伯分好几个小国,也知道非洲大陆,甚至知道欧洲大陆的多个小国国名。
好事者地猜测引来一片兴奋的喊叫,或有人说:太好了,终于要对阿拉伯动手了。
报上说陴路支是阿拉伯最不起眼的小国,还是我们唐时打败的突厥人建立的旁支小国,相公大人都能掠回来十亿贯,那阿拉伯的阿巴斯王国可比陴路支富裕十倍百倍。
报上说他们王宫里地柱子都包着金箔……上回太尉大人大胜而归,我们今年免了一年赋税。
我听当衙役的侄儿说,相公计算着明年还免税——这回太尉大人出战。
我南洋事务局辖下,还不免个十年八年税。
百姓地议论纷纷当中。
赵兴低头看着京城送来地一份快报。
那上面写着宋徽宗追究言事人地新举措。
此外。
还有蔡京变法地新动作。
蔡京按照王安石所拟定地通商法。
出售盐业、茶业许可证后。
他又迈出了比王安石更大胆地步伐。
宣布废止旧钞变更新钞。
如此一来。
盐商、茶商过去交纳地旧钞全部不算数了。
需要重新从朝廷那里购买新交钞。
再度购买许可证。
赵兴翻看着这份谍报。
喃喃自语:想当年。
韩忠彦劝解陛下广开言路。
是陛下亲自下诏征求大臣们地意见地。
现在却要处理这些大臣——我仿佛看见。
这不分明是又一场大鸣大放后引蛇出洞地玩笑。
国家大事。
怎可以用诈骗地方式来处理。
万俟咏在赵兴身边观看着那份密谍。
他针对性地说密谍中谈到地第二点:废止旧钞。
这不是掠夺百姓财产吗。
我可以想象到。
此令一下。
盐商、茶商原先输入地钱统统化为乌有.多少人家辛劳奔波几十年存下地钱全部报废。
早晨还是富户。
晚上就要走进乞丐之群。
想必投水上吊地不计其数。
王明叟不像万俟咏那样无所顾忌。
可以直接伸头观看赵兴手上地谍报。
他伸长脖子期待赵兴将那份谍报递给他。
但这份谍报牵扯到赵兴布置在京城地密谍人员。
所以他没有递出地意思。
万俟咏好心。
他低声向王明叟解释一番。
王明叟跺脚叹息:前几日。
华亭(今上海)悟空禅师塔前。
有一株唐朝古树。
有好事者决定将它晋献皇帝;此树枝干巨大。
无法通过桥梁。
于是征用地南洋事务局地海船海运。
经楚州(今江苏淮安)到开封。
昨日。
扬州江面有人来报。
说是当日风大。
树枝与风帆纠结在一起。
舟与人皆没。
一船人全部葬身鱼腹。
站在一边地张绎摇头叹息。
杨时跺脚: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
一艘海船每年获利多少且不说。
光给我大宋上税也要十万贯。
装上小炮。
至少能看住一国。
现在却为一棵大树沉入江中。
怎么会这样?赵兴阴着脸,把那份密谍塞给万俟咏,阴沉沉的问:华亭,那位好事者是谁?王明叟有代理赵兴处理公务的职务,平常一些小事他就手就处理了,刚才那件事实在太小,所以他没有想起事先汇报。
听到赵兴询问,他随口回答:是一群道士,那群道士不满佛寺占地极广,便想着牵走那棵大树,敲诈该寺的僧人。
赵兴阴着脸,说:找个事故,收拾一下那群道士。
哼哼,老虎不发威,是不是他们以为我已经开始吃斋念佛了。
我再重申一遍:辖下各州县,旦敢巧言敬献者,我自有办法收拾他们,让他们等着。
王明叟叹了口气,催促说:相公。
赶紧登船杨时也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一旁地宗泽大呼:国事如此,太尉大人还犹豫什么,登舟,登舟!宗泽这番呐喊,颇有点抗金时临死那声著名的呐喊:渡河!赵兴诧异地望了一下手下的官员。
宗泽是个烈火性格,平时沉默寡言,一旦决定了则雷厉风行,他一叠声催促赵兴还则罢了,怎么连著名的正直人物王明叟也连声催促,而杨时跟程颐学着一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www.16k.cN,手机用户登陆wap.16K.cn,章节更多,请登陆16k文学网阅读!)古板。
以奉行周礼为行为准则,现在虽然一声不响,眼神里却全是催促的表情。
赵兴苦笑了一下:诸位,我要去的可是扬州,扬州啊,是扬州!宗泽大喊:登舟,请太尉大人登舟!王明叟懊恼地摇摇头。
随即催促:请太尉登舟!杨时含蓄,他慢慢的说出了一番道理:相公,如今三省六部被架空,朝堂上已经没有制约奸臣的力量。
满大宋百姓期盼太尉大人,我等虽然也知身后要受千载骂名。
然,或曰成仁或曰取义。
当不复今朝。
赵兴拍手:不复今朝,这话说得好。
我们生在这个璀璨的时代,总该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无论身后有什么骂名,我自问心无愧。
王明叟击掌赞叹:好一个问心无愧,千载骂名,我与君共担之。
赵兴叹了口气,举步向舟桥走去,站在舟桥上,他回首眺望,语气沉重:这一步迈出,从此就是两个天地,两个世界。
倡导文人治国,重视仁义道德的大宋,迎来了它的第一场兵变。
万俟咏怂恿:离人莫怕,你地几个孩子已经安定在这了,回头你远避海外,我与你共游之。
王明叟、杨时一起拱手,连一直沉默的张绎给拱手共同作答:我等当同游之,必不让离人寂寞。
赵兴站在舰桥上久久沉默,稍停,他鼓足勇气,下令:开始吧,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另一只脚就跟上来。
随着这声令下,五千火枪兵鱼贯登舟,早起的杭州百姓没有听到赵兴与属官们的对话,他们兴奋的谈论着太尉的又一次出征,憧憬着太尉再一次给他们掠夺回来巨量的财富,万俟咏等赵兴地船队起锚,他下令:封锁码头,所有在场的人员一律请回茉莉园做客,就说官府需要迟几日才发布消息,为防消息外泄,请他们暂留几日。
听到消息的杭州百姓一点没惊慌,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太尉大人向来不会让人白干,留在茉莉园几日,好吃好喝供养着,每天看看风景就能拿补贴,这样的日子何乐而不为。
有心者也连忙请求要求衙役通知家人,万俟咏阴着脸,满口答应:且先回堡,等衙役们登记后,自会挨个通知你等家人。
三日后,五月十日,京城也刚刚天亮。
京城没有雾,早晨第一缕阳光唤醒了这个世界地第一大城市,一夜没睡的黄庭坚与张耒联袂走出家门,他们迎着初升地太阳,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而后彼此看了一眼,轻轻地摇头。
这是黄庭坚家,张耒昨天来黄庭坚府上商议最近的动态,两人商议了一夜,尚未想出对策,只能站在街口相对叹息。
临近地巷陌里传来铁片敲打的声音,京城的报晓者敲打着铁片,沿路颤悠悠的吟唱着: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神庇佑,平安吉庆——原本这句唱词里是诸佛庇佑,但自从海事新闻报刊登了佛祖死了的消息后,信佛者锐降,为了顺应宋徽宗喜好道教的爱好,报晓者将这句话改成了诸神庇佑。
报晓者拖着长腔,唱完了祈福的话,马上继续唱道:卯时已至,晨光熹微。
天色晴明,正宜出游。
年少努力,每日图早。
前程似锦,财源广进……黄庭坚与张耒彼此相对无语,正彷徨间,一阵清脆的马蹄打破了街道的宁静,街尾有三人骑着快马奔跑着,这三人身穿一身绿衫,黄庭坚一看,眼前一亮,连声召唤:在这里,在这里。
来地是赵兴的快报使。
这些快报使是大宋驿路体系外另一套邮递系统,它只负责民间业务。
为了区别与朝廷地驿差,赵兴给他们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邮差,穿一身绿衣,制服颇似现代邮差。
三名驿差翻身下马。
分别向二人行了个礼,各自从身边掏出一个信筒,那信筒上刻着三句诗,是苏东坡的诗。
黄庭坚与张耒赶忙打开竹筒,倒出三个纸卷,而后按苏轼诗中的诗词顺序。
将纸卷对在一起,拼出了字词。
纸卷上只有寥寥六个字:你罢朝、我兵谏。
黄庭坚满脸震惊,他看了看张耒,难以置信的蠕动嘴唇,无声的将这两个字又念叨了一遍,张耒琢磨半天,一拍松垮垮地肚子。
将肚子擂的如同鼓响:唯有如此了,三部六省已经架空了,朝廷还要我等何用,唯有罢朝以示抗议。
祖宗之法。
不以言论害士大夫,如今又要以言论治士大夫之罪。
此举已经逾越了当初的约定——我俩分头行动,你去宣德楼外鼓动大臣。
我去太学。
报信者一躬身,补充说:还有一句口信。
转告两位大人:三日内,有三百广南武备学堂学员入住广南商会,他们将实战演练情报战与宣传战。
黄庭坚与张耒都刻意忽视密信里的后两个字,如今听到报信人的补充,黄庭坚面色苍白,依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耒拍着肚子,笑呵呵的说:在广南地时候,我听离人在讲武堂里谈到过战前的情报战,还说了宣传战,煽动、渗透、传播谣言……呀,估算时间,刚好是那一期学生开始毕业实习的日子,甚好,甚好。
黄庭坚嘴唇哆哆嗦嗦:闹大了,事情闹大了,这如何收场。
张耒体胖心宽的开解:无妨,天塌下来,还有赵离人,他不会不准备后路的。
如今,朝事已经走到了这步,再糟也不可能比眼前更糟,师兄且放宽心,任赵离人去折腾,离人的手段,别人不知,你我竟知。
放心吧。
黄庭坚仰望天空,深深的叹了口气:塞言路,言无信,废旧钞,建艮岳,兴花石纲……确实,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豁出去了。
此时皇宫里,小皇帝看着太监杨戬送来地一份急报,悠悠闲闲的问:这报告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杨戬躬身回答:官家,这是昨日晚间入城的,当时官家已经安歇了,老臣觉得不是什么重要地事,所以今天早晨才送来。
小皇帝乐呵呵的翻着报告,答:你做地对……哈哈,太尉又在前线打胜仗了,这胜仗太多,弄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赏赐他了。
咦,太尉大人又要献俘,只是这次钱少的可怜,总共才三十万贯,怎么太尉大人越打仗越回去了。
区区三十万贯,也要搞个献俘。
宋徽宗忘了,以前朝廷打仗,往里头贴补几千万,几亿军费,胜负仍在两可之间。
而赵兴这场仗没要朝廷花费一个铜板,给朝廷挣回来了三十万贯,这一进一出之间,已经是大收益了。
奈何,赵兴陴路支之战实在太辉煌了,有那二十亿波斯银币(十亿贯宋钱)地战争赔偿摆在面前,这三十万贯实在显得不起眼。
杨戬笑着凑趣:太尉大人一直想打北方,想恢复幽燕,为子孙混上一个王爷,这次他打的是极北之地,我听说这金人与辽人打地相持不下,太尉大人胜了金人,自然想显摆一番,官家何不许之。
自上次赵兴两路包抄,威逼汴京之后,宋徽宗想想也不免觉得后怕,于是他便在真定府与扬州重新设立了两支水军,进行南北水路防御,并规定,将领带兵入京,通过那两座关卡,必须事先取得枢密院的调兵军符——连赵兴也不能例外。
宋徽宗想了一想,歪着头问:上次太尉与辽人讨回来的天津城又怎样了?杨戬笑着回答:天津去年市易税收上来了一百三十万贯,我与辽人各得一半,辽人至今仍在抱怨,说太尉大人言而无信,原先答应的火器贸易。
现在只开放了掌心雷(手榴弹地辽人称呼法),而辽人需要的火枪却没有贩售。
宋徽宗轻松了推脱了:这件事。
应该让他们跟北方事务局交涉,或者直接找赵卿,朕不管……好吧,赵卿自高丽得胜而归,总是扶住了一个藩国。
打败了与辽国相称地敌手,且许他献俘。
对了,高丽事先不是愿意称臣嘛,现在开京也解围了,不知他们称臣的文书印上玺印了没有?杨戬刚要说话,门外摇摇摆摆走进来大太监梁师成。
他接过皇帝的话头,谄媚的回答:陛下,我已经打听了,赵离人手下的帅范帅监司在高丽,逼迫高丽原国王退位,重新扶立了高丽幼子,理由就是高丽国王陷于金人之手。
乱命不受。
此次献俘,正好有高丽国书,还有高丽小国王派过来地朝觐使,老臣还听到了一段轶闻。
不知道陛下喜欢听嘛?宋徽宗好奇的问:什么轶闻?梁师成赶紧回答:臣听说,高丽退位国王曾打算让新王迎娶赵相公的女儿。
并愿意立赵相之女而高丽皇后。
没想到,赵相公一口回绝。
直斥为虎女安肯配猪犬。
据说高丽人对这话很是不满。
想必到了御前,他们还要抱怨一番。
稍停。
梁师成又带着偷偷摸摸的神情,故作神秘的说:老臣听说,这次高丽派上来的朝觐使,其中有数名王女,高丽打算献给陛下,以便稳固王位。
宋徽宗听到这,更纳闷了:朕这几日忙着设计园林图纸,竟然不知道高丽战事一波三折,怎么那位帅监司要扶立新王,朕怎么不知?梁师成回答:那是因为高丽王不守约定,据说赵相公正在调集士兵,高丽王却顶不住女真人地攻城,降了女真人,帅监司兵临城下,被拒而不纳,于是帅监司勃然大怒,炮轰高丽王京,攻陷高丽王宫。
事后,废立国王,另立新主……这次,高丽新主是来求陛下册封的。
宋徽宗点点头:如是那样,更该让太尉入京献俘了……对了,高丽王女漂亮此时的高丽还没有把本国民女都献给蒙古人,因此,高丽女还是值得一看的,梁师成神秘的回答:我听说,今日会有快马,先期送上几名高丽女的画像,老臣询问了,据说她们拜见赵相公的时候,赵相公说了句:也值一观。
宋徽宗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他随口答:赵卿目光挑剔地很,据蔡相说,连扬州名妓之首柳京娘他都看不上……既然太尉大人这样说了,再差也是个柳京娘的姿色吧。
柳京娘曾在女儿节里,于金明池导演大宋第一场时装秀,宋徽宗那时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孩子,见了衣饰灿若云霞的柳京娘叹为天人,给他少年地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稍停,宋徽宗露出勉为其难地神情,说:赵相公骂人家国主如猪犬,那么高丽王女岂不是也如猪犬?想必高丽国中一定很愤怒,朕便替赵相公和缓一下他们的情绪,那些高丽王女若真有可观之处,朕便许她们入宫服侍。
宋徽宗说这话,带着莫大地恩赐口吻。
梁师成谄媚的答应:道君,您真是宽厚。
宋徽宗得意样样,忽又念起赵兴今天会送来高丽女图像,他有点忍不住了,心热地催促说:摆驾,朕去资政堂看看。
资政堂里空空荡荡,蔡京正在堂中里来回转圈,见到皇帝过来,他懊恼地说:陛下,百官疯了,他们疯了,黄庭坚黄鲁直带头鼓动百官不入朝,他们聚集在宣德楼外,交头接耳,如今黄庭坚那厮正在起草弹章,听说打算弹劾为头,我猜赵相公一定不知道,他常年征战在外,怎么知道国内的情况……奇了,朝内如今三党并存,没有赵相公的许可,黄鲁直顶多能鼓动半数南党,怎么朝中连你所属的党派都不曾有人入宫?唤张用来,唤皇城值守来,问问怎么回事?
稍停,这二位又补充说:今日皇宫值守是广南鬼军,还有才从杭州整训回来的虎捷、宣毅二军,这些人与江西学派多有牵连,臣等趋之不动,而那些士兵只肯护住伤者,却不肯弹压。
陛下,事急也,请陛下登宣德楼宣慰百官。
宋徽宗胆子小,让他登上宣德楼宣慰,这简直是让他去跳河,皇帝将头摇的像拨浪鼓,胆战心惊的问:张太尉、曹太尉,鬼军不听调遣,难道他们又要像朱雀军那样,再来一次皇宫兵变?张用、曹摇头:那到不至于,上次赵离人处罚朱雀军严厉,那些朱雀军士兵现在仍在海外服役,所以鬼军还不敢闹兵变,更况且高俅高太尉也去了,别人的面子不给,高太尉跟赵离人是朋友,有他弹压,鬼军不敢闹腾,只是他们现在不听调遣,且有鬼军在,虎捷、宣毅两军投鼠忌器,再加上一份香火缘,也不敢干涉百官。
小皇帝手足无措,蔡京赶忙问:除了虎捷、宣毅两军外,现在宫墙内还有哪支军队?张用、曹相.对看了一眼,苦笑:御前六军,上四军除了虎捷外,控鹤、龙捷两军已经开往广南整编,铁骑军往真定移戎。
赵离人上次经手整编,将虎捷与宣毅裁撤七成,这两军回归后,因其展现了强大的战力,皇城三司诸班直已开始裁减人手,如今各军缺编严重。
况且,现在调其他的军.队来,恐怕也指望不上,因这三支军队所展现的战斗力实在令其他军恐惧,便是将京城所有的军队调来,怕他们也不敢与鬼军、虎捷、宣毅对阵。
.蔡京现在还能稳住阵脚,他连忙寻求确认:鬼军、虎捷、宣毅三军,不可能再闹兵变吗?张用出列回答:.现在他们只是拒绝出宫,但是他们也护住了宫门,禁止百官冲入。
若无变故,这局面还能维持下去。
曹驸马曹提醒:所.谓变故,就是指这时候军令不能频出,这三军正在执勤,若要突然撤换他们,恐怕他们以为朝廷要惩戒他们,那就捅出大篓子了。
好在目前三军还能守住宫门,这个在下可以保证,请陛下安心。
蔡京再问:这三.军值守。
尚需多久轮换?张用回答:因这三军具备.强大战力。
能在远距离内阻杀接近者。
故此。
目前皇宫要紧处都是他们值守。
而其余各军只是担任一些无关紧要地巡逻任务。
要等这三军轮班。
恐怕要等上四军中。
其余两军从广南整训回来。
小皇帝长松一口气。
念叨:能守住宫门就好。
能守住宫门就好。
我料赵相公必不负我。
蔡京脸阴阴地。
心说:你都知道赵兴远在海外。
他不负你。
那些士兵负不负。
难说。
更况且。
事情闹得这么大。
背后要没有黑手。
谁信?停顿了一下。
蔡京询问:陛下。
如今该如何处置?宋徽宗犹豫片刻。
鼓足勇气问:皇城三军真不可叛吗?张用没有说话,曹曹驸马想了一下,答:我儿曹晟曾经告诉我,他老师最擅长的就是组织,路支之战之后,连路支王子都声称,宋军最让他惊愕的就是死战不退,即使他已经实现了中央突破,宋军依然打的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广南鬼军以及虎捷、宣毅两军我已经看过他们的训练,这支军队最鲜明的特色就是组织有力,航路之间,及低声然。
刚才我已经去转了一圈,各级士官长还能有效约束士兵,臣敢保证,这三军虽然心有抱怨,但尚能令行禁止,但臣以为,此时此刻,朝廷还要以安抚为主,稳中求胜。
宋徽宗长长松了口气,答: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宋徽宗将头歪向了蔡京,蔡京立刻出主意:宣召礼部尚书黄庭坚入宫奏对,陛下且听听他如何说。
皇宫门口,百官群情激奋,他们面红耳赤的大声嚷嚷着,激动的在弹劾文章上署名,黄庭坚写的弹劾文章不过五张纸,署名者光登记名字已经书写到第一百张。
中国事儿,大多数很玄妙,玄妙就玄妙在领头羊三个字上。
大多数时候,中国人对苛政、暴政以及荒唐政治的忍耐力是非常惊人的,有时候,目睹社会种种怪现象,常常会惊叹于当事人的忍耐力。
然而,领头羊一出,则风起景从,局面便焕然一新。
然而,玄妙就在于领头羊的命运,大浪淘沙,前浪总是死在沙滩上,让后浪超越。
纵观中国历史,所有的领头羊都是别人成功的垫脚石,故此在中国历史上,每一次暴政后面,都存在着一大群野心家,他们偷偷的期盼着有人担当领头羊,从而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领出,他们就苦苦的忍耐着,领头羊一旦出现,则所有恐后,唯恐落在别人后面。
说起来,黄庭坚罢朝的倡议一经提出,得到热烈响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读书人十年寒窗辛苦,入朝做官图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一朝权在手,蔡京开设讲议司,将权力凌驾于三省六部之上,整个国家大事由他与两名亲信做主,这等于动了百官们的奶).|心有不满,就缺一个领头羊出来闹事,所以,黄庭坚振臂一呼,群起响应。
王安石变法,其实就是一个目的,千方百计的用变法的名义打击和排挤反对派,他成功了,他将所有有名望的人都打击、排挤下去,以至于随后的苛政酷烈却造就不出一名领头羊。
但现在由于赵兴的出现,历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www.16k.cN,手机用户登陆wap.16K.cn,章节更多,请登陆16k文学网阅读!)有了改变,用强大的武力做后盾的南党站出来一喊,成了一股当然的反对派,所有的野心家都跳了出来,在串通,在密谋,在相互联络。
宣德楼外一片沸沸腾腾,比马行街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太监杨戬胆战心惊的走到宣德楼外,扬起尖锐的嗓音唱颂:陛下宣召,宣黄学士以及御史台谏官入宫奏对。
入宫奏对,在这种情况下入宫奏对,这在别的朝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蔡京与宋徽宗师徒是著名的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君臣,在一般来说,大臣们听到这样的召唤,不免会想到是皇帝起了杀心,准备来一场鸿门宴——然而,这是宋代。
黄庭坚喊了几.嗓子,吩咐大家收起弹章,收好弹章的题名录,招呼了几个相熟的御史,又询问谁愿意共同入朝,各个党派与团伙头目都不肯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他们纷纷争先恐后,几经商议,推举出几位领导人,决定由他们入宫递交奏章。
日进正午,道君皇帝在.紫纲殿接见了大臣,黄庭坚首先出列,扬声大呼:陛下曾向全国发布诏书,表示自己对于元丰、元祐没有成见,一切只看对国家是否有好处。
任何伤害国家利益者,不论是元丰还是元祐,必与国人共同唾弃之。
当年陛下还曾下令,‘欲以大公至正,消释朋党,遂改元为建中靖国’。
.此举表示出一种不偏不党、除旧布新的气魄。
当日,陛下亲自倡导开言路,言犹在耳。
现如今,陛下欲以言论罪群臣,出尔反尔,国无信矣……黄庭坚矛头直接指.向皇帝,指责皇帝没有信用,这在别的朝代也是不可想象的,但在这个北宋最黑暗的时代,北宋最荒唐的皇帝宋徽宗却不得不忍耐。
北宋第一奸臣蔡京也只能耐下心思,垂首听黄庭坚喷吐沫。
黄庭坚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抨击童贯等宦官以及蔡京等人胡作非为,一直谈到暮云四合时分。
徽宗饥肠辘辘,饿得受不了了,他站起来边走边说:今日且先到此,朕饿坏了,找机会再听你说吧。
小皇帝之所以不肯.松口,是因为起居郎邓洵武的劝解是从他的世界观入手的,他的父兄两代都在祸害国家,他如果不继承父兄的遗志,继续祸害国家,那就是不孝,而不孝是儒学世界观中最大的罪名,小皇帝不愿意轻易让步。
可小皇帝想走,又哪能走的.成。
黄庭坚上前一把拉住皇帝的衣服,坚决不让他走,挣扯之间以至于把衣服都撕坏了。
徽宗大叫道:卿有话好好说,我的衣服被你撕碎啦。
黄庭坚不客气地回答:陛下不惜衣服撕碎,臣子我何惜粉身碎骨报答陛下!徽宗无可奈何,答:有这样敢言之臣,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稍倾,皇帝侍从过来为徽宗换衣服,宋徽宗勉强的回答:给我好好保留起来,将来用它表彰正直有节操的大臣。
宋徽宗这是在忽悠,他没有正面回答黄庭坚的弹劾,却夸奖黄庭坚正直有节操。
黄庭坚不为所动,立起身来,声色俱厉的喝斥:陛下,请早做决断,迟恐不及。
蔡京正在琢磨黄庭坚那句迟恐不及,有太监踉踉跄跄奔进大殿,扬声汇报:陛下,南洋事务局赵相公已至扬州,扬州水步军统制鲁豫来报,赵相随船带领五千火枪手,以占领扬州武库,接管扬州军政。
宋徽宗还在欣然,又一名太监来报:官家,南洋事务局帅范帅监司率得胜之军,进入顺保寨,接管顺保寨防务,真定府留守来报,帅监司统领一千得胜之师,明日将入真定。
宋徽宗随口说:黄大人,你师弟又打胜仗了,他这是携带高丽贡使入朝称臣。
瞧,我大宋如今气象换新,威夹海外,有什么事不好商量。
依皇宋如今之富,朕……宋徽宗说到这,突然听到一阵咯咯咯的椅子响,他抬头顺着声源望去,发现发出声音的是蔡京。
蔡京全身都在颤抖,这种颤抖出自于他的身体,不由他控制。
原本,蔡京那些新举措,虽然说是继承岳父王安石的志向,但所有的矛头,其实都在隐隐针对赵兴。
当初蔡京与赵兴初遇的时候,赵兴是下官,面对蔡京这个名人,他态度谦恭,然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意志。
现在,他身为丞相TT由他一言而决,但地方势力当中,最不可忽视的就是赵兴。
随着赵兴接二连三的立下开疆拓土的功劳,蔡京越来越担心赵兴的功劳盖过自己,将自己取而代之,而目前赵兴确实有这样的趋势,他的功劳已经大到朝廷无法封赏的地步。
蔡京反复压制,但依然压不过赵兴出头之势。
说起来,蔡京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一步步推行自己的新主张,反复的测试赵兴的底线,每一步行动,最后的目标针对的还是赵兴,如果赵兴现在不出手反击,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针对元祐党徒,譬如赵兴的老师苏东坡等人——正如正常的历史一样。
然而,赵兴反击了,赵兴在他还没有布置好的时候反击了,反击是如此的迅猛。
因为赵兴一贯在蔡京面前保持低下的态度,似乎为了给他腾出相位,自己不惜前往地方担当地方官。
蔡京从心里是蔑视赵兴的,他认为这个著名的对于朋友和善的人是可以取代、可以蹂躏,可以占便宜的。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上错了擂台,来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所在公斤级的擂台上。
蔡京的颤抖让.宋徽宗恍然大悟,他嗖的跳了起来,喃喃的说:怎么又……蔡京像中魔一样,用祥.林嫂的姿态神神叨叨的念叨:我错了,原本我打算建澶州、郑州、曹州、拱州为四辅,各地屯兵两万,以拱卫都师,可是事机繁忙,竟然下手晚了,我错了。
.曹怜悯的看着蔡京,张用嘴角一歪,面呈讥诮。
这两人都知道,赵兴部下士兵出动一千人,那就是一股毁国灭族的力量,如今赵兴发狠似的带足了上万人,分明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姿态,蔡京即使设立澶州、郑州、曹州、拱州四辅,又有什么用。
张用、曹的猜测.基本符合事实,真实的历史上,蔡京设立的这四辅,专门派他的亲戚做郡守。
为了笼络军心,还把禁卒的月钱由五百增到五千。
但在女真人面前却连纸的作用都没有起到,令女真人呼啸而下,直抵京城。
这也正说明,一个失去信用的政府,没有人愿意为它抛头颅洒热血。
没有,四辅共八万人守.卫,面对侵略没有一个抵抗者。
此时,已经是深夜.,扬州码头,赵兴的旗舰正在缓缓靠岸。
他的旗舰起名极其不符合传统,传统上这样将军的坐舟,应该起一个上古神兽的名称,以示威猛。
但赵兴的旗舰却起名苹果号。
苹果号靠上扬州码头,这座.码头还是赵兴当初修建的水军码头,这码头当时看来还算高大,能够直接停靠一千料大船,但现在显得有点落伍了,因为苹果号是一艘两千料大船,甲板远远高出码头的堤坝。
赵兴从高高的甲板上攀着舰桥走下码头,码头上迎接者是扬州水步军统制鲁豫,当初,赵兴在扬州任官的时候,鲁豫还是提辖,十年过去了,这个人终于爬上了一步,成为统制。
统制已经是扬州最高阶的武官,再向上爬,就要寻求调离扬州,因为扬州没有更高阶的武官编制。
鲁豫这几年辛勤经营,目的只有一个,保住扬州的地位。
因为按赵兴留下的体制,扬州武官实在太富裕了,富裕的让周围州县都感到嫉妒。
见到自己曾经的上官,鲁豫身子躬的活像一只龙虾,他态度恭顺,词语谦卑:老大人今日莅临扬州,鲁某等旧日同僚甚感荣幸,我等已在畅春楼设宴,恭候老经略的到来。
鲁豫这是神经错乱,赵兴在扬州担任的不是经略,他竟然以经略相称以示亲密。
赵兴看了鲁豫一眼,点头说:我记得你,鲁提辖,当日剿灭土匪,你也曾奋勇当先,怎么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一个小小的统制。
鲁豫讪笑着,来码头上迎接赵兴的那一刻,他似乎产生了人格分裂,忠于朝廷的那一半人格紧急向朝廷传递出了赵兴抵达的消息,而忠于老领导的那一半人格却乖乖听从了赵兴先锋将的命令,交出了兵符,移交了扬州武库,敞开了扬州水军水寨大门,迎接赵兴。
对于赵兴调侃,他无话可说,总不能说扬州水军油水太足了,我舍不得离开,所以他只能讪笑。
好在赵兴也没有追究,他马上不见外的下令:以我的‘同中书门下平章军国事’印玺颁布各州,传令废止通商法、废止变异盐钞法。
鲁豫眼也不眨,连连点头,赵兴眼角瞥到鲁豫身后还有一队文官,文官当中一个身穿知州官服的人原本还在挣扎,但听到赵兴这番下令后,他不动了,静静的站在那里,赵兴眼珠转了转,猜测出对方的身份,但他现在没空与对方寒暄,立刻又下令:交出你手中的军队,封存武库,扬州地面马步水三军从此归我统领。
ps:宋徽宗被弹劾大臣撕碎衣服的事,该大臣名姓已不可考,本书将此事按在黄庭坚身上,勿怪勿怪。
爱//书^^者/首/发鲁豫身后的那位知州已经不再挣扎,他插嘴说:还有增价折纳法和和金之法、还有三舍法……这位知州名叫侯蒙(1054~1121),字元功,密州高密(今属山东)人。
进士及第,调宝鸡尉,在宗泽之后知柏乡县,后擢监察御史,进殿中侍御史。
崇宁间上疏论十事,迁侍御史,改刑部尚书。
因直言蔡京心术不正,为蔡京忌恨,谄言于帝,降为扬州知府。
侯蒙在历史上.出名,还在于他是献言招安宋江的人、并参与围剿方腊。
这位知州其实已经不是现任了,他因为反对增价折纳法和和金之法再度被贬,出知毫州,只是新官还没有到任,他暂时留在扬州任上。
所谓增价折纳法和和.金之法,是蔡京根据王安石的熙宁变法所作出的另一个绍圣之举。
这一变法的简单含义就是:钱与物反复折变,既以绢折钱,又以钱折麦。
以绢较钱,钱倍于绢;以钱较麦,麦倍于钱。
辗转增加,民无所诉。
.简单的说就是朝廷的税赋要用银钱交,官府摊派的时候折价成粮食、绢,让老百姓交纳,而折价过程中,要加上损耗部分,这些损耗要由老百姓承担,归变法官员收取装到自己腰包。
这还不算,由于粮.食、绢在运输过程中既不方便,还容易变霉变质,所以地方官员又要折,这次折是折换成银钱,而后将银钱或绢硬行摊派到百姓头上,要求百姓(被)自愿购买,这就是和,朝廷用和买的方式再将钱或绢折换成金钱,以便于运输,这次折换,依旧要算损耗,损耗多少,变法官员说了算。
如果变法官员觉得.一次折换自己腰包还没装满,那还可以继续折换,如此,反复将现金倒换成粮食,再将粮食倒换成现金,每一次倒换,变法官员都像恶狼一样扑在百姓身上吸食百姓的血肉,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无数富户一夜之间成为乞丐。
而这样折腾下来,国家的赋税其实没有一个铜板增涨,百姓的财富都变戏法传送到变法官员手里,现代,教科书将这种行为简称变法。
侯蒙出于不忿,上.书抨击增价折纳法和和金之法,再次触怒了蔡京而遭贬。
此刻,听到赵兴动用副丞相的印玺,宣布废止通商法、变异盐钞法,原本对赵兴擅自出兵,解除扬州武装的行动愤愤不平的侯蒙此时也妥协了,他出声提醒赵兴,别忘了另两个法律。
宋代。
具有宰相官职地人封.还皇帝地诏书是常见地。
身为地方官。
宣布皇帝颁布地某项律令不能执行。
要求皇帝收回。
也是常见地。
赵兴宣布动用同中书门下平章军国事印玺废止蔡京地变法。
这是符合宋朝官场体制地。
侯蒙基于自己地立场。
理所当然要表示支持。
还要出声怂恿。
暂时不能废。
我对这三舍法……赵兴沉吟地说。
侯蒙大喊:三舍法废除科举。
天下士子怨声载道。
此法不废。
还待何时!赵兴恍然醒悟。
科举是读书人地梦想。
虽然他赞同王安石地三舍法。
但此时此刻。
正是争取士人力量地时机。
废除三舍法。
顺从读书人地心愿。
是最好地争取舆论地手段。
诚如斯言。
再下令废除增价折纳法和和金之法、三舍法……还有什么?侯蒙摇头:暂时就这些了。
若再有。
当废除交钞。
赵兴笑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从来就是个调和派,交钞可废,但纸钞不可废。
三大银行发行纸钞,设立了准备金制度,有多少经营,才准发行多少纸钞,现如今广钞的信用等同金银,且携带方便,便于交易。
所以交钞可废,但纸钞不可废。
若是交钞也实行准备金制度,也可盛行天下。
侯蒙跺脚:太尉大人差矣……赵兴摆手打断了侯蒙的话:我的士兵赶了三天的路,已经累了,如今夜色已深,且让士兵登岸,有话明天再说。
侯蒙沉吟片刻,马上接嘴:同去同去。
鲁豫讪笑:知州大人怎么也肯了……太尉,我特地请了扬州‘一丈青’在畅春楼为太尉大人舞蹈,太尉大人这里。
赵兴摇头:苏州应奉局的事情,你亲自去,此事重大,休要走脱了一个。
侯蒙立刻挺胸窜上前来,将鲁豫挤到了一边,睥睨的说:苏州应奉局衙役,虎狼当道,盘剥百姓无所不用其极,个个都有罪,然,此事重大,自当由鲁统制出马,迎接相公的事,由下官一力担当。
鲁豫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赵兴这是在考验他,随行的那三十名火枪手,与其说是协助他,不如说是监视他,若他立场稍有不稳,恐怕那群火枪手们会报个遇敌身亡,就此把他埋葬。
一头冷汗的鲁豫连声答应着,码头点齐一千水军,气势汹汹登舟而去。
夜航长江T(性命攸关,鲁豫也顾不上了。
码头上,士兵们开始鱼贯登岸,进入扬州军营。
当初赵兴修建的扬州军营可以容纳五万士兵,他走后,扬州水军虽然已把部分军营出租当厂房,但毕竟投鼠忌器,不敢过度嚣张。
剩余下的房屋,挤下五千人也还是足够的。
在士兵踏踏的脚步声中,赵兴尾随侯蒙向畅春楼而去,黑人泰森走在他马前,高挑着明灯。
泰森皮肤黑,在夜色里,整个人完全融入到周围的景色中,以至于在普通人看来,仿佛赵兴马前那盏明灯是虚空悬浮的,仿佛鬼魂在托着灯而行。
整座畅春楼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楼前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www.16k.cN,手机用户登陆wap.16K.cn,章节更多,请登陆16k文学网阅读!)灯架上挂满了红灯笼,整个街道被这一片灯火照耀的仿佛在燃烧,静静的楼前,几名红色军服的火枪兵正在站岗,这是赵兴的先锋军,他们提前一天抵达扬州,接管了扬州的军政。
此时,看到赵兴到来,一名军官上前行礼,并暗示:太尉大人,一切安好。
赵兴笑着点点头,几名身插腰刀,别着手铳的胸甲武士立刻窜进门前,沿着楼堂巡视一番,侯蒙一边钻出轿子,一边看着赵兴侍卫的举动,难堪的辩解着:相公,何必如此,这里还是我大宋治下!赵兴也没有解.释,他跳下马去,楼门口的老鸨看到赵兴到来,先是惊愕的张大嘴,马上又发出一声大喊:遮莫是太尉大人,昔日扬州守,小姐们,太尉来了,快出来迎接……随着老鸨的喊声,一群.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闪出来,欢声笑语的向赵兴打招呼。
那老鸨凑近侯蒙身边,低声问:知州大人,今日算点呈还是算普通宴客?……咱家原来不知道客人是太尉大人。
.侯蒙翻了个白眼:算不算官府点呈,你都不吃亏,伺候好了太尉大人,还怕没钱。
老鸨连胜答应:.那是那是,姑娘们打起精神来。
赵兴头也不回的往畅春.楼里走,他直登三楼,昂然的坐于上首,立刻拍着手呼喊:扬州一丈青,艳名天下晓,快出来迎接,我今日也好细细领教一下一丈青的绝技。
扬州一丈青,这.一丈青的绰号实际上是一丈丹青的省略说法。
随着赵兴的呼喊,一名盛装.打扮的女人翩翩舞出屏风,她盈盈的冲赵兴拜下,娇娆的唱道:当初亲下求言诏,引得来胡道,人人投献治安书,比洛阳年少。
自讼官差岳庙,却一齐塌了。
误人多事,误人多是,误人多少!这是一首当时的小令,它是元曲的前身。
这句小令是无名氏所做,有传言作者是一名新元祐党徒,他是因为宋徽宗下诏求之国策而奋勇上书者,又被最近宋徽宗的诏书打入另册,犯上了言论罪。
这首小令讽刺宋徽宗的言而无信,但一名歌伎一上场就用这首小令来迎接当朝太尉、皇宋副丞相未免有点胆大。
这就是宋朝,是歌伎杨姝、柳京娘、关苗苗存在的年代。
这些歌伎胆子大的超出后人想象,性格奔放的令人瞠乎其后。
一丈青宋欣欣歌舞罢,翩然的跪坐在大堂中间,叩首拜见:小女子宋欣欣拜见太尉大人,太尉大人百战百胜,替皇宋东征西讨,可曾想到皇宋境内哀鸿遍野,花石纲破家毁族,盐钞法令人……赵兴打断对方的话,摆手说:我今日累了,夜深,肚子饿了,且呈上饭来,宋行首,你的一丈青绝技呢。
正说着,下人捧上几个方形的瓷盆,瓷盆内有着浅浅一层水,水上飘浮着一层花瓣,似乎还洒了一点印度香水,整个水盆香气逼人。
闺奴们将方瓷盆端到赵兴脚边,赵兴抬起脚来,几名女伎上前替赵兴除靴脱下鞋袜,取出白阶,将赵兴的脚放入香水盆中,细心的擦拭——这叫濯足,意思是洗尘。
洗完脚,女伎们细心的替赵兴换上新的鞋袜,这时,厅堂里已经铺开一层大幅纸,这张纸幅面长一丈有余,宽五尺。
纸的一头也放了一个濯足用的方瓷盆,不过瓷盆里盛的是浅浅的墨汁。
这时,酒菜正鱼贯端上来,一丈青小心的提起裙角,踏入方瓷盆中,她脚上穿着一双白袜,浅浅的墨汁染黑了那双白袜,等到袜底吸足了墨,一丈青在《高山流水》的琴曲伴奏下,提着裙角小心的踏上绢纸,纸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笛声加入了伴奏,一丈青渐走渐快,一边走一边舞蹈起来,随着她身子的旋转,裙子张开来,像一面团扇,又像一片浮于水面的荷叶,在水中随风摇曳,她边舞边歌,翩若惊鸿,迅若闪电。
明明身子舞的急,但她腰肢、手臂却舞的舒缓优雅,仿佛一个女高音歌唱家唱到最高音,歌声连成一串,但每一个音符却听的历历入耳,清晰分明。
赵兴看的击节赞赏,仿佛间,一丈青已经舞蹈完毕,她像一只优雅的天鹅,跪坐在画面上,铺开的裙子就是她的羽翼,她优雅的坐在那,伸长美丽的脖颈,摆出一个美不胜收的造型。
在她的脚下,那些脚印虽然凌乱,但很有序,她用脚个浓淡相间,形似水墨画的巨龙,龙尾、龙角、龙手?T丫子痕迹非常分明,但整体一看,画面却是那么协调。
整个绘画的时间正需要一首乐曲的时间,这首乐曲弹奏完,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跪坐在画幅上的一丈青成了整个画面的点缀,又恰好不让墨汁污染她灿烂的云裙……当然,要如此探究这幅画的本质,就败坏了艺术气氛,令整个场面索然无味。
这就是宋代著名的民间绝技——一丈青。
精通这一绝技的女伎在宋徽宗这位艺术皇帝当政的时候最受宠爱,成为文人雅士追捧的对象。
舞蹈完毕,赵兴与侯蒙久久不敢呼吸,生怕打破了现场的气氛。
许久,赵兴摇着头,叹为观止的说:好功夫,好绝技,来人,将这幅画表副起来,悬挂于扬州书院,令后人好好欣赏。
侯蒙轻轻松了口气。
一丈青画这幅.画出于侯蒙的安排,鲁豫那个武夫懂什么,他是在侯蒙的暗示下,邀请一丈青给赵兴当场献舞的。
宋代,龙虽然不如现代.那样被神圣化,譬如杭州、扬州民间祈雨的时候,多舞动草龙作为一种祭祀礼,久晴不雨民间多用鞭打草龙作滩戏祈雨。
但一丈青献一丈墨龙给赵兴,再加上她前面别有意味的献词,构成了一种考验,试探赵兴此次兵临扬州,做出种种出格行为,意图何在。
.赵兴经受住了考验。
侯蒙心头一松,他.离座而起,匍匐在赵兴脚下,大力叩拜:下官密州人,密州原本穷困,自大人去后,筑路建厂,为密州百姓谋一条海上出路,下官亲戚兄弟深受大人重恩,一直以来,下官都想亲自拜阂大人,亲口说一声感谢:太尉大人,下官代家乡父老感谢了。
侯蒙膝行两步,再度叩.拜:下官这一拜,是代扬州百姓感谢大人,是代天下百姓感谢大人,感谢大人查抄苏州应奉局,废止变更盐钞法,废止通商法。
侯蒙三度膝行两步.,再度拜谢:下官这第三揖,是代天下读书人拜谢,是代司马相公拜谢,是代我悠悠大宋拜谢!赵兴离座而起,不安的说:.当不起当不起,这第三揖咱应该拜谢太学博士陈莹中。
侯蒙这第三揖说的是赵兴废除三舍法,以及阻击蔡京重新掀起文字狱的试探。
蔡京念念不忘打击与他老师兼岳父做对的元祐党徒,原本这场迫害应该由赵挺之发起,从黄庭坚头上蔓延到苏轼头上,进而波及天下。
但由于赵兴的出现,历史出了意外,赵挺之没有了,蔡京又不敢轻易冲黄庭坚等人下手,他把目标转向了司马光,转向了吕大防等人。
首先做出的举动就是查毁《资治通鉴》。
感谢太学博士陈莹中,这才使我们中国人能够阅读到《资治通鉴》,从而使得这部旷世名著不再像中国大多数民俗与传统一样成为日韩国粹,而我们后人也不用从日韩那里阅读到这本本民族先贤的巨著。
当时,负责销毁《资治通鉴》及其印版的是蔡京的弟弟蔡、薛昂与林自等人。
太学博士陈莹中知道消息后,特意在太学考试出题时,引用了徽宗的父亲宋神宗为该书写的序文。
这位林自不学无术,身为宋代人,身居高位,竟然没有读过宋代最伟大的著作《资治通鉴》。
他不知道神宗皇帝真的写过这篇序文,于是跑去向陈莹中兴师问罪:神宗皇帝怎么可能写这篇东西?陈莹中反问:谁敢说这是假的?林自含糊了,说:即便是真的,也是神宗皇帝年幼时写的作文而已。
陈莹中再问:你的意思是说:天子的圣人之学不是得自天性,还有少年、成*人之分?这回,林自真的没脾气了,回去悄悄告诉蔡。
蔡也不敢下手,密令太学将印版束之高阁,从此不敢再提销毁的事儿了。
这样,今天的人们才有机会读到这部不朽的历史巨著。
侯蒙所说的替司马光感谢赵兴,实际上是在这向赵兴表示顺从,表示效忠。
因为在蔡京学习王安石架空三部六省之后,举国滔滔,已经没有一个能制约蔡京的人,眼看辉煌的大宋即将滑向灾难的深渊,赵兴出手了。
不管他这次出手出于什么目的,但只要赵兴阻击了蔡京的新法,侯蒙就决定配合赵兴的行动。
赵兴的逊谢也是向侯蒙表态,他无意推翻这个大宋,他愿意做一个秩序的维护者,所以他将陈莹中的官衔完整说出来,这表明,他还以大宋官员自居,并不想对抗整个大宋的体制,他出兵的目的只是想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大宋的正途。
侯蒙理解了赵兴的意思,他顿首再拜:举世钳口不言,唯太尉,不,唯相公首创义举,太尉有什么吩咐,蒙当赴汤蹈火。
此时,已是深夜,皇宫里鸦雀无声,黄庭坚失望的看着小皇帝,又看看蔡京。
此时蔡京已经茫然无措,小皇帝有点失魂落魄,久久,他轻轻问了句:已经无可挽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