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斜风细雨中,剩下的三条船又重新逆水行进。
由于忙乱了一夜,众人都已十分困乏,不是当值的都已各自回舱歇息。
赵少弘正仰卧舱中,望着舱顶想着心事。
由于人多舟少,在惠王的坚持下,他仍留在了这条船上,住进了一间客舱。
他一点也不感到累,还颇有些兴奋。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想顺利进行。
出了峡后,他将下船由陆路前往梓州,吴兴泉将随着惠王他们继续走水路去成都。
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耳听得周遭静了下来,走廊上已空无一人,他这才爬起身来,从桌上提起一盏气死风灯,推开舱门来到廊下。
昏暗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是偶尔听见船身摇动时发出的咯吱声。
向左走,上了梯道就是前甲板。
他却向右一转快步来到走廊的尽头,这里有一个舱盖,下面是一段阶梯直达底舱。
他没有停留,掀开舱盖顺阶梯来到底舱。
底舱是水手船工居住的地方,走廊旁边的舱室里隐约传出低低的鼾声。
他穿过底舱的狭窄黑暗走廊,又沿着尽头处的阶梯到了上一层舱室。
这里是货舱。
本来他也可以从左舷甲板上进入货舱的,但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
他站在舱门处静听了片刻,货舱中没有任何声息。
他推门而入,反身将门带好,这才吹着火褶子将灯点上。
这不是货船,货舱不是很大,只是用来存放一些行李。
在微弱的灯光下,舱中十分昏暗。
在靠近货舱主入口处有一个小舱室。
他推开小屋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杂物间,有时值班的也可在这儿小睡一会儿。
因此,屋里有一个固定在舱壁上的简易床铺。
他走到床前蹲下,将左手探到床下,摸索到床下地板上的一个缝隙,右手从靴筒中拔出一只匕首,探到床下**缝隙中,使劲一撬,将一块木板撬起。
原来这有一个活门,活门的下面却是空空如也。
他将活门开启至一半的位置,就起身出了小屋。
在货舱里靠近小舱室不远的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一个黄豆大小的小洞。
这个小洞正好位于板壁上一个节疤的中间,除非预先知道否则即使有灯光照着也很难发现。
赵少弘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包中都是各式形状的钢针。
他挑出一枚前端带个小勾的,**小孔,凭手上的感觉勾住了洞内的机簧,他稍微用力向外一拉,就听极其轻微的咔一声,就在小孔边上的一块木板从壁上脱落下来,露出镶在墙壁内的一个一尺见方的檀木匣。
他将木匣取出,打开匣盖,里面是红丝绒的衬里,偌大的匣内却只有一只漆黑的木雕燕子躺在那里。
他将木燕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又放回匣中。
然后将匣子盖好,放回原处,又将木板重新镶回墙上。
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后,回到小屋将床下的活门关好。
原来,这个活门是一个机关。
只有将活门开至一半的位置,才能够从小孔将墙壁上的暗格打开。
他又借着昏暗的光线检查了一遍,见一切都已复原,没有任何破绽。
正准备离去,却忽然想起这货舱与自己的寝舱就只一墙之隔,而惠王现在就住在那里。
不知惠王对自己的这些安排是否有所怀疑?何不趁此机会探听一下!他当即回到小舱内。
当初建造这条船时,为了方便自己进出寝舱而不为人觉察,他特地在此装了一个暗门。
现在正好加以利用。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暗门。
两面墙壁之间是中空的,如果打开另一侧的暗门,就可以看见寝舱里了。
他调运内息,运用龟息之法,将呼吸心跳都尽量放缓,以防被人发觉。
随即发现自己是过虑了。
由于这墙壁是用极厚的特制木板制成,隔音效果极好。
他将耳朵贴附在木板上并将功力提至极至才听到隔壁的呼吸声。
从呼吸声判断,寝舱里有两个人,却不知另一人是谁?片刻的静寂之后,有人开了口,相臣,你还有什么事吗?听口气是惠王,那么另一人就是那个少言寡语的朱相臣了。
王爷,我......朱相臣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相臣,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讲,干吗吞吞吐吐的!朱相臣又迟疑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王爷,您觉得赵公子这人如何?竟然提到了自己!他打起精神凝神细听。
惠王似乎颇感意外,相臣,你此话是何用意?王爷,小的觉得这位赵公子恐怕居心叵测!朱相臣压低了声音道。
难道这小子竟然看出了什么破绽?他不禁有些紧张。
噢?你且讲来。
惠王倒似颇为看重这位朱相臣。
据小人暗中察看,发觉赵公子有些反常。
我发现一路上他总是不住地向两岸张望,但似乎又有意遮掩这些举动。
凭小人猜度,对昨晚的变故他可能是知情的。
显然朱相臣也不认为这样就能说服惠王,于是又接着讲下去,贼人来偷袭的时候,小的发现他的货船早早就解了缆,驶向江心,似是知道贼人要从水下凿船的样子。
而且,他的手下不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也并不如何惊慌。
况且他早早就驾了货船离了船队,难道他就不怕落了单遭到贼人的打劫?原来自己的许多举动都落入了此人的眼中。
自己的手下还是露出了破绽。
看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自己倒是轻看了他!他心中不禁有些担心,惠王一直没有吭声,看样子就算没有全信,也是动了疑心。
难道自己的一番安排都要落空?朱相臣大概是见惠王有些心动,便想趁热打铁,他把那个姓吴的安排到王爷身边,也不会安什么好心!赵少弘心中一动,听朱相臣接下去说道,那姓吴的一上了王爷的座船,就一直不离王爷左右,小人若不是为了看着他以防万一,也不会给他接去了那一箭!听语气,朱相臣似乎对吴兴泉颇为嫉恨。
赵少弘不禁心中一喜。
果然,惠王也听了出来,相臣,你莫不是有些嫉恨吴先生?朱相臣似乎有些情急,王爷,我......惠王却打断了他,有些语重心长地说,相臣,你跟随我多年,就象我的左右手一样。
吴先生救了本王的性命,我只是赏识他的见识和武功。
你们是不一样的,你犯不上跟他如此计较。
朱相臣似乎还想分辩,却被惠王拦住,本王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
相臣,你也下去好好歇息吧。
最后惠王又叮嘱了一句,此事你不要再行提起,也不要对他人言及。
朱相臣有些悻悻然地道了声是,就退了出去。
隔壁半晌没有动静,然后就听见惠王宽衣上床歇息了。
一会儿,隔壁传来平稳的鼾声。
赵少弘又愣了半晌,心里也不知是忧还是喜。
终于他站起身,将暗门关好,离了货舱。
一边走,一边心里在想,惠王也已看出朱相臣对吴兴泉的嫉恨,但不知惠王心中对朱相臣的话信了几成。
看来还得叮嘱兴泉多加小心,尤其要提防着这个朱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