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桓得知金军东路军已经撤兵北归时,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女真人两路攻宋,如今这一路已经撤回,那么围困太原的粘罕所部估计也等不了多久。
自己一登基就从皇父手中接过了一副烂摊子,如今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听完了种师道简略汇报战况,赵桓扫视着那一班战将。
见个个威武不凡,心头欢喜,遂问道:不知姚平仲何在?你道刚刚登基的他为何问起姚平仲来?只因这位新君表面上看起来与其父一样,温文儒雅,气度不凡。
可他还在东宫作太子时,就已经留心朝中文武大臣,尤其注意少年才俊。
姚平仲在西军中有名声,赵桓在东宫也听说过他,方才种师道提及自己奉诏勤王,路过姚平仲防区时征召他的部队,是以官家这时候问了起来。
姚平仲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欣喜欲狂,上前一步,拜道:臣姚平仲,见过陛下!赵桓见他三十出头,身形孔武,神情剽悍,又兼听说过他,一时大喜,赞道:真虎将也!国家有如此勇将,何惧女真狄夷?姚平仲也不谦虚,只谢过官家。
同行诸将无不投以羡慕之色,新君登基,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候,在此刻给官家留下印象,看来姚希晏这回走运了。
单独问过姚平仲后,赵桓又问同行诸将姓名,种师道一一介绍。
每听一人他便微微颔首,当介绍到徐卫时,赵桓见他年轻,笑问道:可及弱冠之年?臣还有四月便年满二十。
徐卫回答道。
赵桓点了点头,目视良久,也并无他话,褒奖诸将一番,许诺稍后将论功行赏。
又特地嘱咐种师道一番,让其好生将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还指望着他领军作战。
众将谢过,他便起身准备回宫。
种师道率众恭送后,退出讲武殿。
一走出殿门,姚平仲意气风发,还走路也感觉飘飘然。
当初童太师主持西北军务,数次为难自己,甚至阻挠面圣。
如今我率军勤王,来到东京,新帝似乎早已知我名号。
稍后论功行赏,自己少不得要加官晋爵了!环顾左右同袍,都神色如常。
可惜了你们,资历比我深,却不曾让官家记得半分。
今日殿上虽然过问姓名,想必转身就忘,哪有自己这分荣耀?越想心头越欢喜,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卫扶着种师道,察觉到他微微摇了摇头。
几天以后,枢密院颁下皇帝的嘉奖诏书来。
种师道率军勤王,击退女真大军,解河北之围,功劳显赫。
特授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京畿两河宣抚使,各路勤王之师都归他指挥。
而姚平仲,则授渭州观察使,兼任京畿两河都统制,其余诸将各有升赏。
诏命一下,将领们都惊讶官家对姚平仲的厚爱。
其一,观察使这个职衔,是虚的,无职掌,无定员,可按惯例它是武臣准备升迁之前的寄禄官,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朝廷还会再下诏命,擢升姚平仲。
而都统制就更了不得了,这个官衔并不常设,每遇战事,便于诸将中选择得力之人任此职,总管军事,类似于唐代的行军元帅。
换言之,种师道总揽军务,而姚平仲专管部队。
至于徐卫的升赏,虽说也不小,便跟前面那位比起来就显得寒酸许多,更与他的战功不相称。
新帝登基,文武百官阶位俸禄各升一等,他便该从第四十二阶武翼郎升到四十一阶。
可他的阶官处于三十五至四十二之间,可以双转,遂升到四十阶武经郎。
与金军野战,斩首千余,可枢密院认为这不太可能,只转一阶,又因在双转之列,于是升入三十八阶武节郎。
再叙坚守浮桥之功,这是诸军都亲眼所见,没有半分虚假,于是转三阶。
继续双转,又跨过不作升迁之必经阶梯的第二十三至三十四等,直接提拔为第二十阶正七品武经大夫,授供备库使,并给了他一个非常特殊的职务,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
所谓忠义巡社,就是河东河北的百姓因金军南侵,流离失所而自发组织的民间武装,但不是乡兵,可以称之为义军。
东京城外的勤王之师中,这种忠义巡社不在少数。
而巡检使一职,在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军队将领更换频繁的宋代也是非常特殊。
位不高,则朝廷易制,久不易,则军事尽知。
也就是说,巡检使地位官阶都不高,朝廷容易掌控,可很久都不更换,便于熟悉军务。
此外,徐卫除了诸将都有的金银赏赐之外,多了一样东西,金束带一条。
任命宣布后,种师道深为遗憾。
他认为,以徐卫的才干和功劳,朝廷应该破格任用,并将其部编入禁军。
虽然他年纪还轻,资历又不够,坐镇一方稍嫌不适,但作个统兵钤辖还是足够的。
如果不是徐卫率部坚守浮桥,那么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模样,只有天知道。
担心徐卫心里不痛快,种师道亲自抚慰,并说你比诸将多了一条金束带,说明朝廷还是格外看重你的。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恐怕也是朝廷知道徐卫这次立了大功,但没有破格任用,所以赐下一条金腰带以示鼓励。
可大宋祖制,武臣不能过问政治,人事任命更不能干涉,他也是爱莫能助。
可徐卫非但没有闹情绪,反而心里暗喜。
通过这次金军南侵,他深刻地认识到,大部分禁军已经烂到骨子里了,根本不堪一击。
燕山府守军五万,真定军五千,中山府援军三万,何蓟率领的大名禁军一万余,黄河北岸守军三万余,十几万军队接连溃败,女真人数万兵马如入无人之境!指望这样的军队保家卫国?还是趁早拉倒吧。
朝廷任命自己为忠义巡社巡检使,又未撤销自己乡勇营指挥使的职务,那么乡勇营不设定额的规定仍然有效!................今天第三更!
自带兵出夏津以来,能好好睡个觉对于徐卫来说是奢望。
拜回京面君所赐,他终于有了软和的床,热腾的水,可口的饭。
虽说只是一碗粥,几个馒头,几碟小菜。
可现在东京市面上,新鲜蔬菜已经成了奢侈品。
若不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知道他是前线抗金将领,只怕连这些东西也吃不上。
小二很殷勤,一早上打水送饭,甚至还替他收拾房间。
赏钱也不要,只一句话,官人在前线浴血奋战,保我等太平,这是我应该做的。
正吃早饭的时候,掌柜还送来一篮子梨,说是聊表心意。
这一切,让徐卫充分体会到了何谓军民鱼水情。
狼吞虎咽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擦过嘴巴,小二又领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徐卫认得,正是何太尉府上家仆,当日曾亲到夏津传递太尉口信,名叫王大。
一照面,王大便对徐卫拱起了双手,眉开眼笑连声道:恭喜小官人,贺喜小官人。
徐卫淡然一笑:喜何从来?徐官人在前线立了大功,又是升官又是厚赏,这还不是大喜么?王大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
徐卫知道规矩,从身边取出碎银打赏。
大宋市面上流通的多是铜钱,真银白银可是稀奇。
王善再三感谢,徐卫又问何太尉近来可好?小人此来,便是奉了太尉之命,请徐官人过府一叙。
王大将银子贴身收好,这才说道。
徐卫听大哥说过,他率军驰援黄河,正是何太尉极力争取来的。
于公于私,自己来到东京,都应该去何府拜会。
遂让王大前头带路,便要直奔何府而去。
王大见徐卫一身常服,皱眉道:徐官人打算就这样去?徐卫看出他的心意,把自身打量一番,笑道:怎么?这身装扮进不得何府大门?徐官人说笑了,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听人说官家赐给官人一条金束带么?怎么不系上?王大赔笑道。
骚包!得了条金腰带就得马上拴在腰杆上招摇过市?怕别人不知道你立了战功?王大见徐卫神情,笑道:但凡武臣,若得官家御赐战旗,战袍,束带,都引以为荣,必时时示于众人,以彰显卫国之功。
徐官人何必藏着掖着?徐卫笑了笑,也不故作低调,取出那条金束带系于腰间。
王大细细端详,见徐卫身形挺拔,五官俊朗,顾盼之间,神彩飞扬。
再加上那条御赐金束带,更显威武神气,不禁赞道:徐官人这副做派,俊逸不失威武,轩昂而不失风度,真乃人中龙凤也。
徐卫闻言,哑然失笑:少耍嘴皮子,前头带路。
王大躬身一揖,这才向外走去,徐卫方走两步,见那桌上掌柜所赠水果,便提在手里。
一路穿街过巷,见东京城仍旧冷清,街面上依然少有行人。
便是几个顽童在外嬉戏,也会被大人抢回屋去。
巡逻士卒经过徐卫两人身边时,都会多看两眼,肃然起敬。
正走着,迎面行来一人,三十出头,极高大。
看到徐卫,又盯着那条金束带看了几眼,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擦肩而过时停住脚步,大声道:借问一声,小官人高姓大名?徐卫驻步,回首看去。
对方虽然高大,但相貌委实不敢恭维。
宽额大鼻,铃睛鼓眼,颌下一把泛黄短须。
还不及回答,王大已经催促道:太尉还在府中等候,快些走吧。
在下徐卫,没请教?徐卫还是回答他的问题。
莫非坚守黄河五昼夜,使金军寸步难进之人?对方颇有些意外。
这两天京城风传,言金军虽因种公西军和朝廷强援开到而退兵,但在此之前,一将率残部坚守黄河,打退金军数次强攻,使其渡河无望,这才撤兵。
说那战将姓徐名卫,人称徐九,莫非就是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少年郎?那还能是谁?王大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又催促徐卫快行。
在下王彦,上党人,不知……王彦一时大喜,本想邀对方一叙,但听那随从方才所言,徐卫似乎有要事在身,遂打住。
王彦?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莫不是历史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创立八字军的那位?虽然不敢肯定,但有心与他结交,因王大连番催促,徐卫于是留下所住地址,与王彦约定相见,这才离去。
不多时来到何府,那戒备的兵丁识得徐卫,并未阻拦,直接入内到达花厅。
远望见何灌一身便服坐于主位,见徐卫到,面露笑容。
上前施礼完毕,送上一篮水果,何灌看到大笑:近年来世风日下,文武官员相聚,多送些黄白之物。
你徐九出征归来,得朝廷赏赐不少,却以一篮脆梨相赠,这么寒酸?王大上得前来,取过篮子,笑道:黄白之物何足为贵?如今这新鲜瓜果,却是稀奇得紧,小人这就拿到后面去,让夫人尝尝鲜,定然欢喜。
说罢,提着脆梨笑咪咪地向后去了。
何灌怕徐卫当真,笑着招手道:我与你玩笑罢了,你若送我金银,倒是见外了。
来来来,坐下说话。
又命下人奉上茶水。
徐卫已经得知,新君即位后,何灌升任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也就是常称的步帅,并拜武泰军节度使,授两河制置副使。
在此之前,因制置使种师道一直未到,军务实际上由他一人主持。
看得出来,赵桓对这个有拥立之功的老臣还是相当倚重的。
何灌打量徐卫一番,尤其注意那条扎眼的金束带,频频点头,啧啧称奇。
徐卫见状苦笑道:太尉这是何意?何灌笑而不答。
这次金军南侵,起兵时间,进军方向与徐卫之前所言吻合。
就连郭药师靠不住这一点也让他料到。
可惜的是,自己与他定下计策,好不容易让将郭药师从燕山前线弄回京城。
可太上皇倒好,强令郭出使金营,又完整无缺地将其送到了女真人手里。
郭逆深知大宋虚实,如今落入敌手,日后必为心腹之患。
片刻之后,何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叔父徐绍如今已是枢密副使,你可知道?徐卫摇了摇头,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三叔的处世风格与父亲大不一样,能爬上去也在意料之中。
何灌端起茶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本是他的家事,外人不便多问。
但此子自己着实喜欢,年纪虽轻,却有才干,为人又稳重。
更难得的是,不但能干,还能苦干。
这年头,埋头做实事的人实在太少了。
自己不能坐视有人给他使绊而不管呐。
思之再三,还是说道:我记得你父辈三兄弟,都投身军旅为大将,乃行伍世家。
如今你伯父已然谢世,只余你父你叔相互扶持,令人感叹啊。
徐卫也来了一个笑而不语。
不过他是苦笑,还互相扶持?三叔和父亲已经是形如陌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不过这是上一辈的事,轮不到自己去管,也没那个闲心去管。
何灌见他如此模样,立即追问道:哦?莫非你叔你父不睦?徐卫点了点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己没有必要细说。
再者,自己到何府来,可不是来谈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谁料,何灌随后来了一句:这就难怪了……听出了苗头不对,徐卫问道:太尉这话从何说起?何灌目视着他,正色道:你可知道,你此次立下的功劳,若按惯便,可升几阶?对于宋代的官制,徐卫现在还是一知半解,闻言遂摇了摇头。
多的不敢说,至少可以跨入六品之列,授观察使以待升迁。
可上头评估你的战功时,有人左右阻挠,对你与金军野战之功横加质疑,只转一阶。
又说你不是正经的禁军军官出身,不宜破格任用,还需磨炼才是。
我辈武臣说不上话,但黄潜善在官家面前替你叫屈,最后仍是维持原定。
你可知此人是谁?何灌说道。
这还用问么?必是三叔徐绍无疑。
只是,他这是出于什么动机?仅仅是因为与父亲不和,就迁怒到自己身上?这一点可能性不大,如果他真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也不会爬到今天这么高的位置。
再者,自己与他没有利益冲突,他是二品大员,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军官,犯得着么?见徐卫神情有异,何灌也颇为义愤,哼道:徐枢密公报私仇,况且你还是他的亲侄儿!就因为与你父不睦而阻挡你的前程,这实在是……徐卫沉思半晌,试探着问道:三叔他升官枢密副使,想必是官家对他十分器重吧?何灌冷笑一声:可不就是?今天朝上还褒奖了他。
听完这话,徐卫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试想,他是赵佶一朝的老臣,已经做到签书枢密院事。
新君登基,必然会对旧臣老臣进行一定程度的清洗,在朝中安插进自己的人,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以三叔的年纪、资历、背景来看,即便赵桓不动他,恐怕升迁之路也已经走到尽头,如果不出差错,将会以签书枢密院事致仕退休。
而终宋一朝,无论文官武将,干到七八十岁的大有人在。
三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会甘心就守着现在的地位一直到致仕,必会通过各种渠道,动用各种手段以求得到新君的认可。
现在他做到了,成为枢密院的二把手。
可他还不放心,担忧地位不稳,这个时候自己从前线来到京城,还立下了战功。
对武臣的叙功升赏是枢密院的事,于是乎,他就来了一出大公无私,让人看到,即便是我徐绍的亲侄儿,我还是秉公办事,秉公到近乎苛刻。
此时,何灌见徐卫久久不语,也和种师道一样,担心他心里不痛快,会有什么想法。
宽慰道:徐九不必烦恼。
你还不到二十岁,仕途上还有好几十年的光阴。
说句不中听的话,战事一起,正是我辈杀敌报国,搏取功名之际。
乱世出英雄,以后机会多得是。
略停一下,低着头若有所思,仅片刻之后,郑重说道金军一路打到黄河北岸,河北河东部署的禁军部队几乎全部被打残打散,朝廷当务之急,是重整这两地防务,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我替你留意一下,有合适位置,自会替你周全。
以步帅的身份,对一个后生晚辈,七品军官做出这样的承诺,何灌对徐卫的看法,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欣赏就能说得过去的。
即便何灌是军人出身,豪迈奔放,不像文官那样机关算尽,城府极深。
可爬到三衙长官之列,能是普通人?官做得越大,就越圆滑,越虚伪,他现在对徐九可谓是开诚布公,就算是欣赏他的才干,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徐卫倒不郁闷,官场上互相倾轧,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就是亲爹老子也一样,君不见蔡京蔡攸虽为父子,却搞得水火不容,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么?徐绍虽然是自己的亲叔叔,可那又怎样?但何灌的一片诚意,他还是感受得到,以恭敬的语气回道:多谢太尉美意,只是眼下局势混乱,太尉身为三衙长官,就不必为我点小事费神了。
知足常乐,我对现在的位置已经很满意。
他当然不会满意,可坦白说,这个安排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肯定,今年七八月金军还会再来,那时候局面会比现在更艰难。
自己就算在哪位大将手下做个兵马钤辖,升个四品五品,可终究是受制于人。
可能到最后也免不了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以前,不要想着出风头,小心风头出多了,人头都没了。
历史上的姚平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赵桓登基以后,因为听说过他的名号,遂召入宫中询问抗金退敌之策。
可姚希晏大概被这种荣宠冲昏了头,自告奋勇率领精兵去夜劫金营。
赵桓大喜,厚赐金帛壮其行,并许诺若得成功,保他一世前程。
结果,劫营失败,姚平仲想到自己在官家面前夸了海口,这一回去不但没脸见人,恐怕还会受责罚。
于是乎,只身一人骑着匹骡子连夜奔逃,一直跑到邓州才敢稍作歇息。
可还担心离京城太近,会被捉拿,又仓皇逃窜。
最后跑到后来的四川青城山道观,再钻入深山做野人了。
他这一撂挑子不要紧,却直接导致赵桓抗金的信念彻底倒塌,北宋随后灭亡。
何灌见他这么说,点头以示赞许。
一阵沉默后,感觉话题太过沉重,徐卫又刚从前线回来,要商议军务日后有的是时间。
随口问道:国事多事之秋,你又带兵在外,想是连婚事也耽搁了吧?徐卫已经快到弱冠之年,这个年代的男子,十六七岁成婚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他有此一问。
徐卫闻言笑道:卑职从前顽劣,被乡里视为周处之流,谁肯把女儿嫁我。
所以拖到现在也不曾定亲,也就谈不上婚娶了。
何灌大笑起来,俗语说宁生浪荡子,莫养孥钝儿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了未必就没有出息。
若是从小就听说听教,安安分分,成年后也未必就能出人头地。
徐卫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做到正七品武官,而且不是荫官,在同辈人来说,已算是难能可贵了。
人无妻如屋无梁,这可是人伦大事,耽误不得。
何灌笑着嘱咐道。
徐卫连连称是,希望赶紧敷衍过去,何灌自然看出他的意思,也不多说。
反正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当事人只需接受便是。
又说了一阵闲话,何灌一拍双腿站起身来,说是还有事要忙,让徐卫自便。
后者起身相送,可走到转角时,何太尉又停了下来,回首笑道:当日你救下我妻女,夫人一直念着当面答谢,不如你去后堂见见如何?徐卫心知这是场面话,听三姐和四嫂说,那位何夫人牛气冲天。
自己救了她,还安置在家中休养。
姐姐嫂子又悉心照顾,可何夫人从没好脸色。
临走之时,一副打赏下人的模样,气得三姐直想骂人。
但何太尉亲自开了口,他也不好推辞,遂答应下来。
上次来何府时,他曾经游览过,依稀记得门路。
待何灌走后,便自行向后堂而去。
那府中仆妇丫头有些认得他,也不阻拦询问。
就算不认得的,见他仪表堂堂,腰里还系条金带,谁敢去多嘴?一路通行,直走到后院那个池塘边上,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打望过去。
待定眼一看,脸上不悦之色一扫而光,换之以满面春风,福了一福,笑道:恭喜徐官人,贺喜徐官人,丫头讨赏来了。
前一次见到徐卫时,她可从来没有好脸色,现在几乎判若两人。
徐卫看着她那张笑得开了花的脸,从身边取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
那丫头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宋时大多以铜钱流通市面,讨赏能得到银子也难怪她如此欢喜。
我奉太尉之命,前来拜见夫人。
徐卫直接说道。
奉太尉之命?那要是太尉不开口,你还不想来?丫头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这徐卫如今立了战功回来,太尉似乎极看重他,今时不比往日了。
仍旧满脸堆笑将他迎入偏厅坐下,又亲自奉上茶水,这才小跑着去请夫人。
对于这种势利眼,徐卫瞧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安等一阵,便见那丫头扶着何夫人出来。
刚起身,便瞧到何书莹紧随其后。
何夫人。
徐卫略微将手拱了拱,便算行了礼。
对方看了他一眼,径直到主位坐下,才让他也落座。
丫头自行离去,何书莹就陪在母亲身边,目不斜视。
端起茶轻抿一口,何夫人才抬起头来将徐卫打量一番,目光在他腰间金带上停留片刻,开口问道:听我家官人说,你在前线立了些功劳?都仰仗太尉周全。
徐卫轻笑道。
何夫人听到这话,昂首斜瞄一眼,说道:知道就好。
我家官人从前在西陲统兵,后来调入东京,历年来不知提拔多少后进。
哪个不是感恩戴德?便前些天,也有个甚么兵马总管到府拜会,礼数周详。
徐卫听得暗笑不止,我本是句客气话,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怪我礼数不周?怎么着,我还该封大红包给你?那何夫人见他不回应,脸色微变,将茶杯放下,双手放在膝上,不冷不热地问道:听说官家对你赏赐颇厚?嘿,怪事啊,这何太尉怎么说也算是朝中重臣吧?怎么何夫人就没半点诰命夫人的风范?朝廷赏赐我厚薄与否,与你何干?这也是你该问的?你又不是我娘亲老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徐卫还没回答,那立在母亲身边的何书莹轻声说道:娘,你怎么问……何夫人扭头盯了女儿一眼,含沙射影道:少年郎心高气傲,就怕稍有功绩便得意忘形。
你父累立战功,官至步帅,便是那金束带怕也有几箱子,算得甚么?何书莹神情尴尬,偷望徐卫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轻轻扯了一下母亲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何夫人却没闭嘴的打算,接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他好,既是朝廷官员,凡事便该有个体统。
最要紧的,便是懂规矩,讲礼数,否则与那乡里扒粪种田的粗鄙农汉何异?徐卫一时为之气结,说老实话,就何夫人这样,如果不知道她身份,还真就跟那徐家庄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村妇一般。
跟这老娘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是太尉开的口,现在我人也见了,话也说了,还是赶紧走人,省得看着那张老脸来气。
一念至此,便起身假笑道:多谢何夫人教诲,等我回去便好好学习一下这体统规矩。
何夫人见他这么快就要走,怔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那是最好。
徐卫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微微一笑,转身就往外走。
何书莹柳眉紧蹙,等徐卫一出门,就跺脚嚷道:娘,你这分明是为难他嘛!人家好心好意来拜你,你这副脸色给谁看?何夫人朝着徐卫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不屑道:有他这样上门的么?提篮梨就来了,我若不是念着他当日在夏津帮过一回,今天非让他把东西提回去不可!虽说出身宦官之家,可到底是乡间长大的,没半点见识!你父亲还把他夸得跟朵花一样,哼!何书莹立马就不依了,反驳道:他才二十岁不到,已经做了七品武职,父亲说了,他前途……少替他吹捧!七品又怎样?不就是个乡兵勇头么?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路长着呢。
说到这里,何夫人突然昂起头盯着女儿。
何书莹被她看得一愣,心说这是怎么了?我说你急什么?你哥哥在河北吃了败仗回来,也不见你这么着急过。
何书莹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争辩道:女儿只是觉得母亲的做法不是待客之道,若传扬出去,有损我们何家……哟哟哟,说得好听!你那点小心眼为娘还不知道?只怕是……何夫人话没说完,何书莹已经在她肩上连推几把,娇声叫了几下娘。
叹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抚摩:女儿,娘也是从年轻过来的。
几十年来见得多了,你生得这般容貌,便是找遍东京城也寻不出几个来。
莫瞧着那小子一副皮囊生得好,有用么?饿了不能当饭吃,渴也不能当水喝。
娘打听过了,这回种少保带进京的军官都得到厚赏,加官晋爵不在少数。
但那徐九却封了个甚么‘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连个正经禁军军官都算不上,有什么前途可言?娘替你在京里官宦人家寻个……娘!你说越不着边际了!何书莹嘀咕一声,甩手就往外去。
你给我站住?想追过去?哎,你站住!何夫人连声喝止,女儿却快步奔出了偏厅。
坐在椅上怔了半晌,暗思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可那小子官职卑微,朝廷里又没什么门路,听说有个叔叔在枢密院,可他这回立了战功也不见提拔,想来关系一般。
婚姻大事,向来讲究个门当户对,我家官人身为步帅,好歹也得替女儿寻个京官。
可女儿似乎瞧上了那小子,官人又对他极为欣赏,这可有些难办。
但这事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搅黄了,总不能眼看着女儿跟他去吃苦吧?徐卫出了偏厅,越想越好笑。
这何夫人真有意思,我到你家来一不是请托帮忙,二不是求亲下聘,你那副鸟样怎么搞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样?老子是有钱,官家现钱就赏了八千贯,还不说金银器物。
可老子拿去分给弟兄们也不给你一个大子,这老娘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
走出一段路,突然笑了一声,我跟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干什么?就何夫人这种,放到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估计也就是个开着名车的官太太,然后在街上打交警,打环卫工人,还吆喝着咱上头有人,最后被捅到网上人肉搜索。
这么一想,也就不气了。
快步向外走去,经过一个小院时,听到里面有动静,徐卫不经意地朝里望了一眼,继续前行。
忽又退了回来,我没看错吧?那院落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许多草料。
院中央,放着一具铡刀,一张小凳。
一个女子正坐在凳上,麻利地铡着草料,不是张九月是谁?徐卫跨入院中,她也没有察觉,仍旧专心地干着自己的活了。
不一会儿,那铡刀一侧,剁好的草料堆得如小山一般。
你还干这个?张九月抬起头来,见是徐卫,嘴角立马浮出一丝笑意,但片刻之后,笑容僵住。
低下头去继续铡着,半晌,再度抬头仍是笑颜如花:马房的马夫有事,我替他。
上次来何府,徐卫就很纳闷。
张九月管何书莹叫表妹,怎么说在这何府也不能是个丫头吧?可上回见到她在洗衣,这回又在铡草,这全是下人干的活,怎么回事?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何夫人那副鸟样。
是了,就她那德性,想必是拿张九月拿丫头使唤。
可就算是丫头,也不会干这种力气活才是。
正思量时,张九月说道:徐官人打退了金军,真是了不得。
你也知道?徐卫颇觉意外。
张九月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有笑容:城里都传遍了,我听沐屏说的。
就是表妹身边那个使唤丫头。
这话却有些自相矛盾,既然城里都传遍了,你又怎会是听府里的丫头说的?难道你平常很少出何府大门?见她虽然嘴上说着话,可手里的活却没有停下。
徐卫遂问道:为什么你要干这些活?反正也是闲着,况且我也有些力气。
总不能在姨父府上白吃白住吧?张九月说得顺理成章,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可徐卫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些意思来。
何太尉既然是她姨父,也就是说何夫人是她亲姨娘。
她吃住都在何府,想必是寄人篱下。
这么说来,她的父母……猜测她身世估计很可怜,但从自己第一次见她开始,她就一直在笑,寄人篱下,还要被当成下人使唤,有这么开心?满腹疑惑不得其解,问道:你一个女儿家,有什么力气?张九月此时已经铡完了草料,起身拿过一个大筐往里塞,一面回答道:先父从前为武官,我也胡乱学了些。
武艺没练出模样,力气倒是有一些。
这些活还难不倒我,便是劈柴……语至此处,她自觉说得太多,便匆忙停住。
抬起头惭愧地冲徐卫展颜一笑,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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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马厩就要到了,她停了下来,有些勉强地说道:徐官人,那里是……我知道,马厩嘛。
徐卫笑道。
可你是……张九月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难堪。
我知道,徐卫嘛。
徐卫还是那副神情。
张九月不觉莞尔,她始终觉得徐卫怎么说也是当官的。
堂堂朝廷七品武官跑到马厩去,似乎不太成体统。
可这位徐官人好像脑子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体统,身份这种东西,总是和和气气的,真难想象他在战场上指挥军队与女真人拼死搏杀的样子。
其实我也没地方去,到处溜达我还嫌累呢,再说了,不是人生地不熟么?徐卫站在张九月身后,显得很随兴。
到东京以来,甭管和谁说话,总要再三思索。
而且说的都是些沉重烦闷的军国大事,难得跟个不相干的人,爱说啥说啥。
徐官人是夏津人?张九月一边喂着马一边问道。
点了点头,徐卫回答道:嗯,夏津县徐家庄,好地方啊。
这称赞自己家乡的话,不是应该由别人来说么?张九月闻言笑道:的确是好地方,山青水秀,地灵人杰。
本朝名将马仁禹的故乡,还出过一个步帅司都虞侯。
庄外有片大麦场,一条小河直流向夏津。
到了夏天,站在那木桥上,看河里鱼儿跃出水面,挺有意思。
徐卫听她如数家珍一般,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家就在清河县,有个姑母嫁到你们徐家庄,小时候常去。
张九月喂完了草料,将筐子放在一旁,笑得很开怀,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欢乐的时光。
难怪,清河和夏津就隔一条运河,都是乡里乡亲的。
徐卫笑道。
张九月频频点头,忽然问道:哎,徐官人既然姓徐,又出自徐家庄,不知和那位禁军都虞侯徐太公是什么关系?徐卫一愣,何夫人和何书莹都在自己家住过,应该知道情况,怎么九月她……对了,何夫人把这亲侄女当丫头使唤,哪会跟她说这些?本想直接回答她,但又怕她拘谨,遂含糊地回答:哦,徐家庄姓徐的多了去了,追根溯源总能攀上点亲。
张九月也不疑有他,点头道:嗯,那徐太公英雄了得,可生个儿子却是顽劣不堪,打小就一肚子坏水,横行乡里,为祸桑梓,被视为大虫,人称夏津小霸王。
徐官人应该认得吧?徐卫那个郁闷呐!我说从前那徐卫名声怎么这么臭?那小子成天都在干啥玩意?不会得空就调戏良家妇女,欺负三岁小孩吧?尴尬地笑了笑,心虚道:认得认得,那厮的确不是什么好鸟……岂止不是好人,简直坏透了!我七岁还是八岁那年到徐家庄姑母家,给我表弟带了一个面人。
表弟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里把玩,后来被那大虫碰到,硬抢了去!时隔十几年,张九月现在说起来似乎都还义愤填膺,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怒意。
徐卫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还抢过小朋友棒棒糖?这么说来,还真是坏事干尽,标准的恶霸呀!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及说话。
张九月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就纳闷了,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笑?她这情况要是摊在别人身上,只怕天天都是凄凄惨惨凄凄,她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可那面人大热天放太久,早就锼了,吃下去你猜怎么样?徐卫不禁也笑了起来,虽说那个倒霉蛋儿是自己,准确地说,从前的自己。
两人就在那马厩里有说有笑,闲话家常。
九月个性爽朗,丝毫不扭捏,不作态。
徐卫本想着,这古代女子走路必是轻移莲步,说话必是声若蚊吟,看到男子肯定是脸上一红,转身就走。
没想到张九月却是完全例外。
正说着,突然一个尖刻的声音喝道:你还有空在这闲耍?张九月脸上如花般的笑容瞬间消失,赶紧拾起地上筐子,连声说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徐卫回头一瞧,马厩门口,一个肚子比胸部还大的仆妇拉着一张肥脸,使劲将一双眼珠子鼓出来。
一手叉着腰,一手提条围裙,死盯着张九月。
那模样,好像恨不能一口生吞了她。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喂几匹马用得了这么久?便是喂猪也该出栏上屠场了!好哇,你现在学会偷奸耍滑了是不是?衣裳还没洗,柴也没劈够!今天太尉要请贵客,耽误了事你是皮痒了?那妇人一通呼喝,总算让徐卫见识到了什么叫泼妇。
谁要是站她跟前,保管溅你一脸唾沫星子。
张九月本想出去干活,可那妇人一身肥肉,愣是挡住大半个门框。
只得站在那里任由她讥讽喝骂。
徐卫暗想,张九月在何府的地位恐怕连个丫头也不如。
可不应该吧,就算她是寄人篱下,好歹也是何夫人的亲侄女,哪怕不当千金小姐养着,她这么勤快能干,也不该让一个仆妇这样对待?本想替她解围,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客人,而她一直住在何府。
自己要是替她强出头,她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那妇人骂完,侧开身让张九月出去。
临走之前,还是回头看了徐卫一眼,报之以歉意的笑容。
傻丫头啊,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徐卫真不知道该替她的乐观高兴还是悲哀。
张九月一走,那妇人又转过头来,看表情似乎连徐卫都想一起骂了。
突然瞥见他腰里系着的金带,脸上顿时浮现惊慌之色,转身就想跑。
回来。
徐卫走上前去叫道。
看来王大一再坚持让自己系上御赐金带,还是有道理的。
那妇人背向他立了一阵,缓缓转过身,福了一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位官人有何吩咐?徐卫略一沉吟,从身上取出一小块碎银扔了过去。
那仆妇慌忙去接,却没接住,赶紧从地上捡起,擦了又擦,千恩万谢。
她不是何夫人亲侄女么?徐卫问道。
可摸着怀里那直硌手的银块,牙疼似的咂巴着嘴,终于还是开了口。
张九月是何夫人的亲侄女不假,其父原为禁军军官,六年前征方腊时战死沙场,其母随后去世。
临终前本想将她托付给嫁到徐家庄的姐姐,后来不知何故,托付给了妹妹,也就是何夫人,并嘱咐代为嫁出。
可张九月到何府好几年,如今已是二十二岁芳龄,何夫人不但没有完成二姐的遗愿,替她寻找夫婿出嫁。
反而对这个亲侄女横竖看不顺眼。
张九月生在军人家庭,父亲长年在外征战,母亲是个药罐子,因此十分勤快。
没想到何夫人看到这一点,竟然真的将她当成下人使唤,洗衣、提水、喂马,什么杂活都得干。
唾沫横飞地说完之后,见对方沉默不言,那仆妇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靠近徐卫,尖着嘴,一脸神秘地小声说道:听说九月她爹战死后,朝廷给了一大笔钱,怕是有好几万哩!她娘临死前将这笔钱拿出,本来是要给她当嫁妆,可拖到现在还没出阁,小官人明白吧?这还能不明白?就何夫人那德性,自己跟她非亲非故的,又不求谁办事,她都想敲一竹杠。
九月要是带着笔钱来到何府,肯定是交给她。
都二十二岁了还不让出嫁,用意不是很明显么?八成是想吞下这笔嫁妆!你说何灌也算是英雄一世,如今身为三衙长官,朝廷重臣,可他这老婆实在是……小官人,你可千万别透半点口风,否则我非被扒皮抽筋不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妇人再三央求道。
点头表示答应,徐卫挥手道:去吧,我心里有数。
对方再三感谢,这才扭动着木桶一般的腰肢离开了。
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禁暗叹一声,真是个苦命的丫头。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不说,还摊上这么一个姨母。
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问她有什么开心的事,随时都在笑。
她说了一句不笑还能怎么样,当时自己没往心里去。
如今想起来,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辛酸,多少无奈。
跟张九月谈天说地,闲话家常,他本来一时心情大好。
这时候却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一样,闷得发慌。
话分两头说,那边张九月急急忙忙地拎着筐子回到堆放草料的小院,就想去劈柴。
从去年九月起,自己不但要干洗衣提水这等活,甚至连喂马劈柴也落在身上,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事吧?胡思乱想着,刚转身走到门口,忽闻香气扑鼻,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正是表妹何书莹。
后退两步,笑着叫道:表妹。
何书莹轻抬脚步,跨入门槛,看着表姐半晌,一句话也没说。
张九月见状心里七上八下,强笑道:表妹,你找我,有事?衣裳我劈完柴就去洗……一张毫无瑕疵,仿佛精雕细琢的脸上露出春风般温情的笑容,何书莹嫣然一笑,柔声说道:表姐,苦了你。
张九月一愣,表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笑着摇了摇头: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何书莹闻言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拉着表姐双手轻轻抚着,脸上露出疼惜的表情:其实,我也跟母亲提过很多次了,你是我亲表姐,又是她亲侄女,不应该……听到这话,张九月似乎有些慌,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再说,投奔到姨父姨母府上,已经添了麻烦,我哪能……何书莹打断了她的话,放开双手突然问道:表姐今年二十二了吧?我记得你比我大三岁来着。
张九月轻轻点了点头。
何书莹打量着她,好像今天刚认识一般。
见她一身布裙,不施粉黛,全身上下除了头上那枝木簪外没有任何饰物。
轻笑道:你生得这么标致,我该跟娘说说,得替表姐找个好婆家了。
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氛围,张九月伸手指了指外头,笑道:表妹,我还得去干活……何书莹侧开身子让她出去,忽又说道:这种活就让别人干吧。
不用不用。
张九月说话间,逃跑似的离开了。
何书莹在后头静静看着,若有所思。
一阵之后,颇为烦闷地摇了摇头,跨出门槛。
正好看到徐卫往这边过来。
略一迟疑,还是迎了上去。
徐卫见她突然出现,也觉诧异,遂停下脚步。
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良久,徐卫开口打破了沉默:听说你兄长已经回到东京?何书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随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那……徐卫苦笑一声,说道:你先说。
抬头看了他一眼,何书莹抱歉道:我娘心直口快,有时候词不达意,你别往心里去,她没有恶意的。
说完之后,不等徐卫回答,又补充道其实她也很,很感激你的,当日在夏津,若不是……没关系。
淡淡几个字,徐卫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
何夫人怎么看我,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何书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徐卫见状,也不想久留,便借故告辞,没走两步,背后何书莹却突然叹了一声。
人家叹气叹得这么明显,徐卫也不好意思视而不见,遂回首问道:怎么,何姑娘这是……哦,失态了,只是我那表姐实在是个苦命的人,我一想到她总算快有了自己的归宿,心里感慨。
何书莹笑道。
徐卫一听,心中疑惑起来,刚才那胖女人不是才说张九月都二十二了,何夫人还拖着不给出嫁,怎么突然又有归宿了?只是自己到底是个客人,不好去过问人家家务事。
正思量时,何书莹已经解释道:已寻好了适合人家,只是最近不太平,所以才耽搁下来。
等过些日子,想必就要操办此事了。
并且,在撤退的金军队伍中,还有不少被强行掳往北地的南朝妇女,供女真人发泄兽欲。
这一战,大宋王朝丢地,丢钱,丢人,丢脸。
能丢的都丢了,若不是有只小蝴蝶翅膀在扇,恐怕就连皇帝也得丢了。
金东路军的撤退,让大宋朝野上下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围困太原的金军西路军在屡败以折家军为代表的宋军援兵后,太原守军仍旧不肯投降,坚持抗战。
太原经过大宋朝廷苦心经营,急切之间难以攻下,西路军统帅粘罕见东路军已撤兵,也还师北归。
但临走前,留下宗室银术可领军继续围困。
正当大宋朝野暗自庆幸这些北方来的祸害终于走了时,一记闷棒直敲在他们脑门上。
南侵的金军虽然撤走,但金国派出的使臣随后来到。
要求很简单,就两样东西,钱和地,不外还有一条,可以忽略不计,那就是大宋皇帝要称金帝为伯父。
钱要得不多,换算成白银也就几千万两。
地就更不多了,只有太原,中山,河间三府。
反正大宋朝廷有的是钱,幅员又还算辽阔不是么?至于尊金帝为伯父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反正也没皮没脸。
赵桓头大如斗。
南方,他那逃到江淮地区的太上皇老子不住地给他添乱;北方,流民遍野,匪盗四起,连朝廷官军都敢围剿。
小心翼翼地安排好金国使节后,急召所剩不多的朝中大臣商议对策。
可这一来,他就更闹心了,以李纲为首的主战派和以李邦彦为代表的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只差没上演全武行。
闹了十几天,愣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打吧,大宋天子之师的战力大家心里都清楚。
就连素来被视为精锐之师的西军部队几次救援太原,都被金军击溃,即便西军名将折可求也是一败涂地;拖吧,惹恼了女真人,怕是今年下半年还会再来;和吧,好像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大宋立国百余年,一直力求收复祖宗之地。
去年太上皇还在为收复燕云六州而沾沾自喜,以为一雪前耻。
总不能今年把燕云丢了不说,还赔上战略要地太原,中山,河间三府。
每每想到此处,赵桓气不打一处来!那广阳郡王童贯,重金赎回燕云六州,谎报军功进而封王。
一旦金军南侵,身为西北军事统帅,居然临阵脱逃。
逃就算了,竟然敢带走数万常捷劲旅!后来还不遵诏命,擅自追随太上皇南逃!正好朝野舆论纷纷指向童贯,赵桓便立即下诏贬谪!撤销其郡王爵位,降为左卫上将军。
贬了童贯还不解气,他又想起了还留在东京的大宦官梁师成。
这梁师成自称是苏轼的私生子,赵佶在位时受到宠信,升为检校太殿,凡御书诏命皆出自其手,甚至模仿赵佶笔迹,伪造诏书,民愤极大,为六贼之一。
更要命的是,郓王赵楷意图动摇赵桓太子地位,梁师成就是其得力打手,上窜下跳,摇旗呐喊。
赵桓念这旧情,将其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由开封府保护前去赴任,走在半道上直接勒死!深夜,宏伟的东京皇宫矗立在寒风中。
这座经历代帝王苦心经营的大宋中枢从未像此刻一般冷清过。
显谟阁,为元符年间所建,收藏神宗御集。
新君赵桓只披一件单衣立于书架前,背负双手,若有所思。
一名少年内侍一手执烛,一手护火,立在后头纹丝不动。
你说……官家突然开口,那内侍趋身上前,侧耳倾听。
良久,未见下文,只听得一声沉重的叹息。
陛下,少宰兼知枢密院事吴敏,尚书右丞李纲奉诏晋见。
阁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微微点头,身后内侍即宣二人入阁面君。
吴敏李纲踏入阁中,行了大礼,随侍在君侧,不敢轻意开口。
自新君登基以来,太上皇旧臣大多或开公或秘密地被处死!实在没有料到,官家年方二十出头,手段竟是这般……显谟阁内一片死寂,只听得外面寒风呼叫,如洪荒巨兽嘶吼一般。
突然之间,一声脆响骤然响起,阁内众人无不心惊色变!赵桓转身过身来,皱眉道:风掀屋瓦,是何征兆?吴李二人俱不敢答,面面相觑。
赵桓见状,也不强迫,笑道:朕在东宫时曾听人说,太上皇梦白虎现于北方,问于蔡攸,答曰主得一虎将,即郭药师。
如今郭氏安在?李纲心里一惊!听陛下此意,是又要对蔡攸动手了?太上皇的旧臣已经杀的杀,贬的贬,官家怎么还不罢手?思前想后,上前奏道:陛下,如今上皇居于江淮,朝中大臣追随而去者十之三四。
东京政令难以通行于南方,此时不宜操之过急。
李纲这话没有丝毫夸张,赵佶抛弃京城逃走后,仅在第二天追随而去的大臣就达五十余人!随后通过各种渠道出逃的官员难以计算,如今的东京城内各个衙门,十有七八没有主事官员,三省六部各院各监几乎瘫痪!城外虽然云集着数十万军队,可天天寻衅滋事,没一刻安宁。
昨日,两支从山东而来的勤王之师居然真刀真枪干了一场,虽然规模不大,但其影响极其恶劣!毫不客气地说,东京目前的行政军事一片混乱!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陛下,李右丞所言极是。
眼下要务,便是稳定局势,首要的便是稳住江淮。
若逼迫太急,恐怕……吴敏因为拥立之功,极尽荣宠,官拜少宰,也就是尚书右仆射。
不但管了行政,还身兼枢密使管军事!从他身上可以看出,一来赵桓是在对拥立过他的大臣投桃报李,二来新帝身边实在没有什么人才可用。
他这话虽说得含蓄,但恐怕就那执烛的内侍也听得出来。
他是在担心太上皇在一班老臣的辅佐下,于江淮另立朝廷!一山二虎,一天二日!
稳定。
这的确是目前国家最需要的。
可狼烟一起,黄河以北完全混乱,太上皇南逃江淮,并带走了许多朝中大臣。
这些人都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之辈,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使得他们铤而走险。
吴敏所言,未必就是危言耸听。
卿等有何良策?良久,赵桓开口问道。
吴李二人对视一眼,吴敏奏道:臣建议,对追随上皇而去的大臣宜从宽,如‘六贼’‘十恶’等辈,暂不予处理,或从轻发落。
借此稳定江淮人心,并以金军撤兵,东京无虞为由,请上皇回京。
如此,境内可保无忧。
赵桓听罢,沉思许久,又问道:境内虽无忧,金国使臣又如何应付?吴敏面露难色。
这件事情着实棘手,女真人胃口太大。
一张嘴就要数千万财物!钱其实还好说,可这祖宗遗留之土地岂能轻易送人?至于要大宋天子尊金帝为伯父就荒唐了,如若答应,便是丧权辱国!不止官家,便是大宋千万臣民都无法抬头作人!可不答应又能怎样?谁叫咱打不过人家?看着自己挑头拥立的新君,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昔日以富庶繁荣,文明之邦自傲的大宋君臣,此时深感屈辱。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黄河以北除西陲边境外,早就被女真大军搅得一团糟。
金国要求割让的三府之地,太原被困,中山真定已在金人控制之中。
虽然如此,但只要大宋朝廷一松口,其性质就将完全不一样!陛下,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莫如……吴敏话未说完,自感难以启齿,生生打住。
李纲闻听后,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几度欲言又止。
赵桓见状,遂问道:伯纪有话不妨直说,从前朝中大臣结党争斗,蒙蔽圣听,以至言路不通,下情难以上达。
朕即位以来。
广求天下之议,卿不必有任何顾虑。
李纲得到官家鼓励,略一沉吟,大声道:陛下!女真人狼子野心,今番背盟南侵,足见其毫无信义可言!虽拥雄兵据北,不过群盗而已!即便我朝与金人重定盟约,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必再度弃约来攻!臣认为,当放弃议和,驱逐金国使节!他一通慷慨激昂说完,赵桓沉默,吴敏皱眉问道:之后又如何?李纲神情肃穆,嘴角不住扯动,好一阵之后,才咬牙嘣出两个字来:备战!诚然,以目前大宋的情况,与金人开战实在讨不到便宜。
但如果答应金国的议和条件,损失钱财不说,太原等三镇战略意义何其重要?一旦落入金军手中。
大宋还凭什么来跟女真狄夷周旋?到时候,宋金边境将是一片坦途,女真铁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打你便打你!更严重的是,如果此时大宋不拿出强硬的态度,女真人就会将我方吃定!明明能吃到嘴的肥肉,会因为你的示弱而只吃半口么?吴敏摇头苦笑,赵桓不作反应。
备战?说得倒是轻巧,睁开眼看看。
战端一开,大宋的将领们畏战溃退,士卒们望风而逃,这仗还怎么打?李纲见官家沉默不语,必是心中难以决断,再度说道:陛下!女真人扫灭契丹,兵威正隆,决不会予我喘息休养之机。
若议和,只会助涨金国气焰!宋金之战,事关危急存亡,胜要打,败也要打!赵桓闻听,神情为之一变!吴敏不等官家表态,立即质疑道:如你所言,金军兵威正盛,岂能与之硬碰?再者,其刚刚攻灭辽国,国内人心未定,若我与之议和,短期之内,相信女真人必不复来。
到那时。
大宋再休养……他这番话,相信代表了不少朝中大臣的想法。
吴少宰!宋金开战之前,满朝文武天下军民,哪个不是认为金国国内局势尚未稳定,不会急切攻宋?结果如何?女真崛起于山林之间,剽悍嗜斗,不可以常理度之!李纲虽与吴敏同有拥立之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对这位挚友他也丝毫不留情面。
吴敏一时为之语塞,此时,赵桓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朝廷养兵百万,却不堪女真人雷霆一击,便连向来勇悍的西军也数度败北。
诸如种师道等辈,国家历年来倚若长城,如今却是老迈不堪,国中无大将……李纲心头大急,若官家放弃抵抗女真的决心,与金国议和,那大宋覆亡之时,为期不远矣!思之再三,将心一横,慨然道:陛下!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臣认为,当择熟知军务。
久经点阵之人,授以专断重权,重组两河防务。
并诏告天下,广求能征善战,忠义报国之人为将,如此……坦白讲,李纲这个建议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因为大宋立国以来,就定下以文制武的国策,防止藩镇割据的局面重演。
目的倒确实达到的,可其后果,便是将不知兵。
兵不识将,上百万耗费朝廷无数钱粮的军队,却担负不起守土卫国的责任!神宗朝时,王安石变法,试图改变这一局面,可最后仍旧夭折。
他今天重新提出,极有可能触动逆鳞!万万不可!吴敏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发言。
陛下!祖宗家法不可废!带兵之人决不能授以专断之权!赵桓却似乎根本没在听,正当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突然挥手道:你们退下吧,朕自有主张。
吴敏闻听收声告退,李纲还想复言,官家却已经以背相对,无奈,只得一拜后转身离去。
外头狂风呼叫,内侍见赵桓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说道:官家,起风了,是否回宫就寝?赵桓却没回答,喃喃念道: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内侍听得一头雾水,官家怎么吟起这曹植的《白马诗》了?这日,徐卫刚刚起床,洗漱完毕用过早饭,正准备出城巡检各路义军。
小二入得屋内,打供作揖道:徐官人,有位叫王彦的汉子求见,说是日前便与官人约好,是否请进?徐卫不确定这个王彦,是否就是历史上那位。
略一思索,摇头道:不必,我亲自去见。
说罢,匆匆出门,刚一下楼便瞧见日前所遇那汉子立在柜台之前。
上前叙礼已毕,徐卫也不客套,直接邀请他一同出城。
王彦也是个爽利之人,并不推托。
二人并肩而骑,出了东京城。
便望见外头那不见边际的军营。
越往外走,越是嘈杂,那各种勤王之师云集东京,没有统一指挥,日日生事,闹得不可开交。
徐卫一路上见士卒毫无纪律,寻衅斗殴随处可见,甚至欺凌百姓,抢夺财物,哪像保家卫国的样子?心里正感叹着,身边王彦愤然道:官军残败如此,怎能上阵杀敌?若女真人不来便罢,一旦兵至,就凭这等草包,怕是望风而逃!徐卫苦笑一声,并不回应,继续前行。
问起王彦情况,得知其为上党人,年轻时曾入东京谋职,隶属于弓马子弟所。
后来得到官家亲自测试,任命为清河县尉。
曾跟随种师道两次入夏作战,立有军功。
后因家中变故,弃职返乡。
近来闻听金军南侵,朝廷召师勤师,遂弃家来京。
不料朝中大臣多数随太上皇南逃江淮,他遍寻各衙,也不得回应。
徐卫正听着,忽见一处军营里,士卒正忙碌地收拾行装,拆除营帐。
又见数将并骑而出,为首一人,正是知济南府张叔夜!听李贯说,张知府率军从山东赶来勤王,入京后,被拜为签书枢密院事。
他奉自己的军令前来东京面见何太尉,若不是张步夜相助,几乎进不了城。
正欲上前询问,张叔夜却已经看到徐卫,打马过来,语未出口先叹一声。
心中一动,徐卫问道:大人这是……张叔夜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对徐卫道:随我来。
言毕,催马就向西行。
徐卫跟王彦打了声招呼,随即跟上前去。
两人奔出一箭之地,同下马来。
刚刚收到朝廷诏命,任我为邓州知州,兼邓州南道兵马都总管。
并限期到任,否则重办!所部兵马,也划归姚平仲。
张叔夜语气沉重地说道。
徐卫一惊,张叔夜带兵进京勤王,是有功劳的,再加上又是军中宿将,应该加以重用才是,怎么反而将他贬为区区知州?甚至收了他的兵权?徐九,时局多变,女真人虽然北撤,但我料想其必再复来。
朝中局势也是浑浊不堪,你要小心行事。
切记,切记。
张叔夜对这个后辈还是非常看重的,再三嘱咐道。
徐卫应下,张叔夜伸出手来按着他肩膀,嘴唇一动,想说什么。
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唯有数声长叹,频频摇头。
局面到了这个地步,有心报国,无力回天呐。
徐卫本想安慰这位老人几句,却不知语从何起。
张叔夜忽地一笑,拍着他肩膀说道:我到底没有看错人,你率领残军,却能坚守黄河浮桥,使女真人难以逾越雷池。
徐九啊,好好干,我们这些老将已经不堪大用,抗敌卫国的重担,就落在你们年轻一辈的肩上了。
听到这话,徐卫突然想明白了。
不是老将们不堪大用,而是大位易主,新君要整肃文武官员。
张叔夜虽然有功,但他是赵佶的老臣,又不像种师道那样威名赫赫,赵桓决不会重用。
卑职谨记大人教诲。
徐卫正色道。
张叔夜投之以赞许的目光,此次金军南侵,果如徐卫之前所料。
有洞察敌情之先机,又有率部死战之果敢,假以时日,此子必为中兴之将!又说一阵,张叔夜才告辞赴邓州上任。
徐卫目送这位忠心为国的老将离去后,陷入沉思之中。
朝廷既然开始着手整顿勤王之师,那就说明朝堂上必然已经形成了决议!但是战是和,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不管战和,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地位,都说不上话,必须尽快扩充。
朝廷既然动手整顿防务,自己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又兼着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那靖绥营估计随后也会调到东京。
正好借这个机会,从义军中挑选士卒扩编!打定主意后,策马回去,在王彦陪同下检点各路义军。
那两河之地的忠义民兵自进京以来,被放在东京最外围,意图很明显,就是拿他们当挡箭牌!听闻朝廷派员前来视察,义军首领纷纷赶来拜见。
痛诉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之苦,请求朝廷速速发兵收复失地,还我河山。
徐卫好言安抚,并命众首领上报所部民兵人数,计有六万之众!多为两河地区的农户,因金军南侵,官兵溃败而自发组织起来。
最先本是保卫桑梓,朝廷诏命各府州县进京勤王,他们立即赶来东京。
没想到,来到天子脚下,朝廷不但未给一钱一粮,还时常受到官军欺凌。
不错!徐大人,我辈本着忠义之心进京勤王,谁想却是这般境地!叫人好生寒心!一名忠义巡社的社头大声吼道。
徐卫抬头一看,奇哉怪也,这天下还真是小,居然跟这儿碰上了。
那社头见徐卫盯着他看,心头一时发慌,突然跪倒在地,拜道:小人从前……不等他把话说完,徐卫上前扶起他,笑道:旧事就不用再提了,如今你们都本着一颗忠义之心勇赴国难,便如我兄弟一般。
那社头闻言,一时愕然!不会吧?我没听错?这话会从徐家老九嘴里说出来?待清醒过来,见徐卫还执着自己的手,心下感动,一言不发,再度一拜!你当他是谁?不是旁人,正是徐卫刚刚穿越过来时,在夏津县城跟他一番恶斗的赌坊东主,绰号没角牛的杨进!自当日事发后,他无法在夏津立足,便想投奔他处。
没想到,金军骤然南侵,他便借江湖上的关系,组织义军,进京勤王。
正好言抚慰一众义军首领时,忽听背后一片嘈杂!那义军首领中,几人窜将起来,挺着朴刀长枪大声喝道:那帮贼配军又来寻事,弟兄们,操家伙上!话音一落,四周云集的义兵暴吼如雷,纷纷喊打。
徐卫扭头望去,却见一员战将全副铠甲,手里提把屈刀,带着百十余士卒气势汹汹冲过来。
嘴里大骂道:昨日伤我两个弟兄,这仇如何不报?娘的,今天老子非活剐了那没角牛!义军们蜂拥而上,杨进提口朴刀身先士卒!两帮人马正要开打,王彦突然一声虎吼,窜到前头阻住两军,大声喝道:强敌当前,你等还有心思内讧!他身材极长大,长相又可怖,声若惊雷,一时间震住两帮人马。
但仅片刻之后,那铁塔一般的战将扬刀喝道:滚开!轮得到你来聒噪!迟一刻,我这刀认不得你!身后士卒齐声发吼,根本没拿王彦当回事。
那义军们更是激愤难当,举着朴刀木棍,蠢蠢欲动。
不多时,四周禁军士卒云集,非但没有阻止这场即将发生的械斗,反而交头接耳,嬉笑议论,安等着看热闹。
徐卫眉头一皱,走上前去。
他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对河东河北的义军都有节制之权,遂先命义军稍安勿躁。
那群官军见有人出来弹压,更加嚣张,纷纷出言辱骂挑衅。
更挥舞着兵器作势欲攻!一众义军怒火滔天,却只能强压住。
徐大人虽为朝廷派员,怕是也不敢跟这些禁军官兵冲突。
直娘贼,有本事上阵杀金贼去,却在这里欺凌百姓!难怪女真人几乎打到东京!你这群土狗撮鸟!以为扛把破刀就是兵?趁早滚罢!但走之前,你等社头必须从我那受伤弟兄的胯下钻过!否则……手提屈刀的战将正说得起劲。
忽见弹压义军之人转过身来,不急不徐地走向自己。
二十岁左右,身长六尺有余,头戴青纱抓角巾,穿一领单青拈边战袍,五官俊朗,眉挑鼻高,极是英武。
这人一过来,那聒噪的士卒立时一片死静!有人小声惊叫道:是徐九!徐卫直走到那战将面前,沉声问道:你说什么?那战将也算是熟人,当初靖绥营赴山东助战剿贼,已经击败王善贼部。
便是这位兖州兵马刘都监率军欲抢夺战功。
徐卫一转身,他就认了出来,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在这儿遇上这个小霸王。
听说他一力阻挡金军五昼夜,才让女真人没能渡过黄河,如今官居七品,比自己还高上一级。
刘都监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身后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士卒也没了脾气。
知府相公已被调到别处任职,我等也收拾行装准备改投门庭,正想着临走之前来出口恶气,哪想到碰上徐九……我在问你话!徐卫盯着刘都监,厉声喝道。
卑职,卑职……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对方不是直辖上司,可到底官阶比自己高一级。
刘都监脸色难看,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麾下士卒早在山东时便知道徐卫手段,哪个敢出声?
从靖康元年二月开始,朝廷开始了一连串的动作。
首先,赵桓的心腹,原开封府尹聂山早已经被任命为江淮诸路制置使,准备取代蔡攸的心腹宋焕。
据未经证实的消息称,聂山往江淮,不仅仅是为了控制局势,还有一项特殊的任务,那就是秘秘密处死童贯!可突然之间,聂山的任命被取消,赵桓召宋焕返京述职。
同时,大幅度减轻对蔡京、童贯、蔡攸一干人等的处罚。
此举,可以说是赵桓在向太上皇示好,甚至示弱。
以求稳定东南,进而请赵佶回京。
可儿子这番动作,似乎并没有得到老子的认同。
赵佶对东京的示好不予理会,连向东南各地下了三道旨意。
其一:截递角,也就是禁止东南各官府向东京传递任何公文,命令这些地区等候指示;其二:止勤王,不许东南各地的驻军进东京,东南各地的部队必须听从江淮制置使司的命令。
赵佶甚至公然截留路过镇江府的三千两浙勤王兵将作为自己的卫队。
其三:留粮纲。
严禁东南各地向东京运送包括粮草在内的一切物资,各处关隘渡口,没有赵佶行营司签发的文书,不许通过!这三道命令,明白无误地显示了赵佶确有抛开东京,在东南另立朝廷的用心!对赵桓而言,太上皇这一系列动作,犹如釜底抽薪!朝廷自此不能再完全号令江淮,此地的勤王之师和应急粮草也无法再输送东京。
一时间,东京震动!那留守京师的官员也是人心惶惶,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官家虽然登基称帝,可太上皇手里攥着东南钱粮之地,又有一班掌握大权的大臣追随,咱到底该听谁的?朝中有大臣指出,太上皇此举是新君步伐太快逼迫所至。
但实际上,赵佶此举早有预谋。
在他逃离东京之前,蔡京的一个儿子已经被任命为镇江知府,蔡攸的心腹宋焕也被升为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使。
而东南之地,由号称东南王的朱面经营多年,赵佶此次南逃,朱面正在同行之列!试想,赵佶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然迫于形势传位赵桓。
可眼下金军已退,他真甘心当个太上皇么?再则,手握重权的大臣们都在他身边。
东京朝廷想要号令全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于是,他在东南左封右拜,左赏右赐,一刻也不停。
以至于东南的文武官员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从他的诏命而忘了东京还有官家。
虽然收服东南遇到挫折,可赵桓在北面的动作仍旧持续着。
首要一条,就是解除东京城的戒严,并严加管束城外勤王之师,并下诏命,诸军有敢轻动滋事者,长官贬谪,士卒连坐!若是骚扰百姓,横行不法,不问是官是兵,一律斩首!这对军纪败坏的宋军来说,无疑是当头一闷棒!同时,因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徐卫向兼任兵部侍郎的李纲反应城外义军的艰难处境,朝廷拔下部分补给,使得数万义军人心大振!视徐卫为主心骨,父母官!二月十七这一日。
天未放亮,徐卫还在床上便听到轰然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打开门一看,门外立着一个中年汉子,并不认识。
敢问是徐巡检使么?对方抱拳问道。
徐卫点头,那汉子又道:奉我家大官人之命,请徐巡检使移步一聚。
你家大官人是……徐卫疑惑道。
对方并不回答,而是催促道:徐巡检去了便知,时间有限,还请立即随我前往。
你这是邀请还是绑架?若是绑架绑到徐九头上,还真算找对人了。
见徐卫没有回应,那汉子有些焦急,稍稍大声道:何太尉也正在前往途中。
徐卫立刻意识到,这位大官人并不是寻常之辈,连身为步帅的何灌都能召集前往,足见其在朝中有一定的影响力。
既然何灌也在受邀之列,想必就是他推荐的自己。
否则,这些朝廷大佬们议事,哪能邀请一个七品武官?略一思索,点头表示答应,让那汉子先下去,自己去牵马。
却听对方说,外面已经备好马车。
坐在车里,摇摇晃晃也不知驶向何处。
徐卫猜测着这位大官人的来头。
首先,他在朝中应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其次,从他召集何灌和自己来看,必然与军事有关。
最后,他事情做得如此隐秘,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正思索时,听得外头喧哗。
徐卫掀开车帘一看。
拜朝廷解除东京戒严所赐,冷清数月的东京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那商贩们正忙碌地从车上卸下市面上早已多日不见的新鲜货物,提篮挎篓的百姓早早排起了长队,等待抢购。
虽然刚刚经历了惊魂两月,但此刻,东京城再度有了欢声笑语。
只是,老百姓们恐怕不会知道,再过几个月,金军便会复来。
如果朝廷没有正确的应对之策,到那时这欢声笑语也会变成鬼哭狼嚎。
仔细一看,马车居然在向城外驶去。
这位大官人天不放亮就来召人,又在城外聚集,想来事情小不了。
过了汴河,一路穿行于军营之中,径投西南角而去。
走了约莫盏茶时分,天已大亮,路上行人仍旧不少。
眼下正值春季,徐卫见那漫山遍野一片翠绿,老树发出新芽,鲜花重新盛开。
行过一片树林时,那树枝扫在车厢上,溅下无数玉珠,露水直洒在徐卫脸上。
顿感精神一振。
心里不由暗叹,多好的锦绣山河!难怪那么多忠直之士舍生忘死也要保家卫国,难怪宗泽临死也要大呼过河,难怪岳飞要手书还我河山。
又行六七里,竟拐入山间,路途非常颠簸,那赶车的马夫赔罪道:小官人恕罪,这路委实太过崎岖。
徐卫还没回答,那车后同行的汉子却说道:休得胡说!小官人乃军中战将,枪林箭雨尚且不惧,些许颠簸算得甚么?又过一阵。
马车终于停下,那跟在后头的汉子掀起车帘,笑道:徐官人,请!跳下马车,徐卫未及细看,忽听一声晨钟。
抬头望去,见面前是座大山,一条石板铺就的道路蜿蜒盘旋于山际,半山腰上,一座古刹竟似悬空而建。
在那汉子的陪同下,徐卫抬阶而上,走得极快。
刚走没到一半,徐卫已经听到背后气喘如牛。
再往前走,便有前来礼佛的香客,见徐卫一身装扮,纷纷避让。
那大姑娘小媳妇不时偷偷打量,好俊的少年郎!乃行至寺庙之前,听得佛号响亮,见得宝相庄严,就连徐卫这等沙场上撕杀的战将也肃然起敬。
正看殿上佛祖金身时,一个声音在旁响起:徐官人,请随我来。
转头视之,正是何灌府中家人王大。
在他引领下,徐卫绕过佛堂,又穿过后面禅房,竟投后山而去。
那山间羊肠小道极是坎坷,王大不时提醒他小心,万一一个不慎,跌落山涧,怕是要粉身碎骨了。
一路爬行,未至山顶眼前便豁然开朗!一片平地就在山顶之下,依着山崖建有凉亭一所,长约丈余,均为木质,班驳的痕迹显得它已经有些年头。
凉亭中已有数人,或立或坐,却并未聚在一处。
待走得近些。
便瞧见几位熟面孔。
步帅何灌,枢密副使徐绍,尚书右丞李纲,两河都统制姚平仲。
还有几人不认得,料想也是身居要位之人。
徐卫入得凉亭,作个四方揖,先行见过诸位上官。
李纲点头示意,徐绍嗯了一声,姚平仲瞄了一眼并不作声,何灌伸手召他过去,并肩而立,手指山下田园,远处风光,笑道:好看。
徐卫不禁暗笑,满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峰峦叠嶂,锦绣山河这一类雅语,谁知居然直白浅显,就是好看!不过春去复来,万物复苏,入眼尽是一片生机,那山下田园中,农夫正在春耕,使得徐卫心旷神怡。
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虽然高度发达,又哪来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致?趁着观景的空当,徐卫发觉,在场的所有人除李纲外,几乎都是武臣。
而这些人虽为同僚,却并不交谈。
只有姚平仲四处游走,与前辈上峰们打着哈哈。
连续又有两人到场,李纲见状便起身道:来,诸位请入座。
徐卫突然发觉一件事情,怎么没有种师道!你看看,枢密院,三衙,两河制置使司都有人到,种公身为京畿两河制置使,可以说是目前北方最高军事长官,这种场合他没有到。
难道朝廷对他有看法?又或是身体不适,派姚平仲为代表?一张石台,几条长凳,众人按官阶叙座,徐卫资历最浅,官职最小,自然敬陪末座。
等众下坐下,李纲提起面前一个茶壶,以娴熟的手法将水冲入小杯之中,继而拿起竹筷,一个一个夹起茶杯,倾倒水后。
又提起另一把壶,拉着衣袖,一一斟茶。
众人都看得出神,姚平仲突然笑道:这多麻烦,喝茶嘛,抱着壶大灌一气才显痛快!众官皆不答话,有人心里暗骂,个怂包!李纲看了他一眼,朗声道:姚统制不愧为沙场勇将,直来直去。
斟完茶,便有仆从一一替众人奉上,随即便出了凉亭,远远把守。
李纲落座,端起茶杯绕了一圈:诸位大人,请。
一众武臣倒也客气,举杯回敬后,各抿一口。
李纲喝完茶,正襟危坐,略一沉吟,开口道:在座都是朝廷倚若长城的战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
眼下的情形,相信诸位心中有数。
金人虽然撤军,但太原尚被围困,黄河以北无论行政军事都几近瘫痪。
金国派出使节,要求我方割让三镇,送上巨款,并提出诸多无礼要求。
是战是和,朝廷还未有定论,今日邀请诸位前来,不为旁的。
便是问上一问,若战,如何应对?他话音一落,现场一片肃静。
所有武臣心里都打着小鼓,李右丞这事做得好荒唐!自本朝立国以来,便定下武臣不得过问政治的铁律,你现在拿军国大事问我等带兵之人,谁敢轻易开口?我辈之人,只等朝廷军令,然后执行便是。
讨论决定,是你等执宰之职,我们哪敢多言半句?见众人都不接招,李纲嘴唇一动便要说话,姚平仲却抢先一步,大声说道:若战,便需依靠西军!金军北归,料想短期之内必不复来。
我方可从容调度,先以西军解太原之围,再着手重新整顿两河防务,以备金军再度南侵。
李纲闻言,沉默半晌,继而问道:西军折氏已数度驰援太原,皆为金军击溃。
如今对方兵威正隆,如何救得?姚平仲一声冷哼,慷慨陈词道:平仲不才,愿提王师解太原之围!李纲闻言大喜,一通鼓励后,又问道:详细布置,希晏可有想法?姚平仲一怔,想了片刻,点头道:京师之地,王师数十万,如何用不得?悉数调往两河重新组织防务,再择一精锐之师,与西军同救太原,女真必退无疑。
何灌听到此处,扭头向末座徐卫望去。
同为军中后起之秀,年轻一辈,差距怎么这么大?要真如你姚希晏所讲那般轻松,大宋还会沦落到被人要挟的地步?你提王师救太原?那折可求比你姚平仲如何?他率军救太原,已经连败两阵,退回府州驻地。
你倒敢在此大放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希晏果然不负圣望!难怪官家数度夸奖!李纲含笑赞了一声。
姚平仲十分受用,也不谦辞,得意洋洋地坐了回去。
可李纲倒不是个二愣子,他知道自己是文官,带兵带仗那是在座这班武将所长,一定要广泛征求意见,不可偏听。
遂又向众人询问,只是一班武臣心有顾忌,不敢轻易发表见解。
徐卫虽然也没有说话,却不是顾忌着武臣不得干预政治的制度。
试想,李纲有拥立之功,目前正得官家信任。
他会那么没有脑子,擅自召集武臣商议对策?必然是有赵桓授意,他才敢如此。
而选在远离京城的偏僻之处议事,足见朝中还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但从日前朝廷着手整顿城外王师可以看出赵桓在战和之间的倾向。
见众人三缄其口,李纲似有难言之隐,遍视一班战将,个个都如老僧入定一般。
不由得心头焦急,当目光扫到末座时,突然问道:那可是顽强抗击金军五昼夜,使其难以过河一步的徐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徐卫,初次见面的人都感诧异,竟然如此年轻?难怪他立得大功,却不见重用。
可惜了,还得慢慢磨练,熬资历吧。
正是卑职。
徐卫答道。
李纲目视片刻,对众人笑道:不错,少年英才!枢密相公,贵府不愧为行伍世家,端得是人才济济!你这侄儿二十不到,便如此了得!徐绍轻笑一声,敷衍道:过奖过奖。
那原先不知内情的人这时才暗思,原来徐卫竟是徐枢密侄儿。
怪了,既然叔父在枢密院当着二把手,怎么侄儿立了大功,却连个正经禁军军官都没混上?徐绍果然是大公无私呐。
李纲又夸了几句,才转向徐卫道:徐九有何想法,只管说来。
也请在座诸位前辈替你斧正一二。
徐卫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与金军正面交过手的,所以李纲不管他官职卑微,主动垂询。
但又怕他有所顾忌,于是假称请前辈斧正,这样也就不会引得众将不痛快。
徐卫还没有开口,徐绍却叫了起来:哎,李右丞太过抬举了。
他年不及弱冠,不过是个七品武职,能列席旁听已是殊荣,哪能班门弄斧?众人只当他是在谦虚,毕竟徐卫是他亲侄儿,遂纷纷劝说。
都言自古英雄出少年,二十岁又怎地?当年冠军侯霍去病不也是二十多岁就率军出征,打得匈奴一败涂地么?你道这一班前辈长官为何抬举徐卫?其一,当初张叔夜召集朝中故旧商议联名上奏,在场就有几人参与,知道徐卫有些本事。
这次金军南侵,正如这小子所料一般无二致。
其二,徐卫立了大功,朝廷就给封个甚么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连个正经军官都不给。
徐枢密这个当叔父的,不但没偏袒抬举,反而公正得近乎苛刻。
这就使得他们有些替徐卫惋惜。
正好李纲垂询,他们便极力鼓动徐卫发表意见,反正他也是个小官,说对说错都无妨,没谁会对他动歪脑筋。
何灌见状暗思,徐卫有大志,早晚必非池中之物。
眼下新君登基,朝中官员又逃散许多,正是用人之际。
一念至此,便对徐卫说道:既是李右丞问你话,直说无妨嘛。
哎,有计策你就说,没办法也没谁怪你!你不过就是个乡兵首领,也没谁真指望你!赶紧地,说吧!姚平仲极不耐烦的吼道。
他实在想不通,这种高级将领的聚会,徐卫是怎么来的?他那级别也忒低了点,七品武职,还不是禁军,跟他坐在一起,实在有**份。
可这一众长官都没异议,自己也不好为难他。
但一众前辈长官纷纷鼓励,徐卫思之再三,遂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卑职就班门弄斧一回。
众人皆言但说无妨。
迎着上峰们的目光,徐卫不急不徐地说道:女真人虽拥兵数十万雄据北方,但其本质,与强盗无异。
北方民族,向以劫夺,破坏而著称,虽然北撤,但今年之内必再度南下。
极有可能在七八月之间发动攻势。
历史上,金军第二次攻宋就是在八月进兵,因北方军队大多不习惯夏季炎热的气候,必等秋高马肥方才出征。
现在历史虽然有小小的改变,但料想不会改变金国对大宋的战略方针。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长官都没说话,姚平仲不以为然的啧了一声,似乎又想开口。
身旁步帅何灌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金军若再来,其进兵方向大致不会有变化。
一路恐怕仍以攻取太原为主,一路则如同此次一般。
借着其骑兵优势,长驱直入,威胁东京。
自然,是战是和,由朝廷决议。
但若战,但需提早作出准备。
太原战略意义重大,必须要救!但眼下金西路军粘罕虽北归,却留下了一部精兵继续围困。
若救太原,不可急于求成,当分兵合进,步步为营,能战便战,不战便围,及至五六月天气炎热,北方士卒水土不服,便可成功!太原之围若解,就能重新布置防务。
集西部之军固守太原一线,集京师,山东,陕西之兵,分驻青、沧、孟、卫、滑、浚等州。
并坚壁清野,以逸待劳,这一点至关重要。
尤其注意黄河浮桥以及各渡口的防守。
如此一来,金军就算再度南侵,也讨不到多大便宜。
徐卫一席话讲完,在场官员不由得暗自心惊。
此子年纪既轻,资历又浅。
况为乡兵之首,非禁军军官,却能有如此见地,殊为不易。
其抗击金军策略,虽细节上稍嫌不足,但大体不差,尤其符合现今军情,不失为万全之策。
李纲更是大喜过望!原因在于,徐卫对金军的认识与自己如出一辙!更难得的是,他的抗金策略,比姚平仲之前的泛泛而言,不可同日可语!且思路清晰,切实可行!含笑示意徐卫落座之后,遍视众官,朗声问道:诸位以为如何?姚平仲抢着欲发言,但左思右想,一时却找不出徐卫的策略中有什么偏颇之处。
何灌略一思索,点头道:若真能实施,短期之内,不失为稳妥之计。
之所以言明短期之内,就在于若朝廷决议开战。
宋金之间,绝不会在一两年内分出胜负,必是长期拉锯。
徐卫的方案,目的就在于阻挡金军再一次进攻,今后如何,还需一个长远周全的计划。
其余武官都表示赞同,若让他们建议,也不过就是这样。
宋金两军的战力悬殊,的确让人万般无奈啊。
正在众人一致赞同之际,枢密副使徐绍突然摇头道:方针虽不差,却缺乏可行性。
一语出口,满座皆惊。
徐枢密还真是大公无私,即便是亲侄儿,也丝毫不留情面。
哦,枢密相公有何高见?李纲立即问道。
试想,若集京师,山东,陕西之兵,耗费何其巨大?以朝廷目前的情况,恐怕难以负担。
徐绍沉声说道。
众人闻听,倒也无法反驳。
太上皇居于江淮,朝廷的政令难以通行东南。
此地素为朝廷钱粮来源,太上皇一日不回,东京就难以得到充足的补给,粮饷也无从保障。
想到此处,这班历经战阵的武臣们不禁有些寒心,女真人对大宋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举国上下本该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可金军刚撤。
内讧便开始了。
以官家登基以来的行事作风看,对太上皇和旧臣都采取强硬政策,如此一来,国家的力量怕要消耗在内斗上……凉亭里,一段时间以内都保持着沉默。
众官忧心忡忡,国内局面如此不稳,倘若金军再来,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大宋百余年基业,总不能断送在我们这一辈吧?此时若观在场众人之态,则可发现,一般老将神情落寞,颓然不语。
惟李纲,姚平仲二人目光炯炯,而徐卫则……看不出来。
大宋靖康元年二月底开始,一股人事风暴在东京朝廷卷起,而焦点便集中在军事部门的枢密院和三衙。
官家下诏,今后要一改枢密院由不通兵法,不晓军务的文臣主管的局面,选择得军心的武臣充任同知和签书。
而三衙长官,非有边功,有威望的武臣不用。
何灌在保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一职的前提下,拜同知枢密事。
主持朝廷军务。
种师道拜太尉,同知枢密院,免去其京畿两河制置使职务,改授两河宣抚使。
擢升姚平仲为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侯,拟由其主持步帅司日常公务,后因大臣强烈反对而作罢。
因金军南侵暴露出宋军缺乏得力战将的情况,赵桓下诏,广泛征召已经致仕,熟悉军情的武臣,重新启用。
让徐卫无语的是,他的老爹徐彰也在被征召之列。
据河灌向他透露,朝廷似乎想升徐彰为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管干步帅司。
征召退休老臣还嫌不够,赵桓又下诏书,要求在京的监察御史,在外地的监司、知州以及各路钤辖以上官员推荐曾经在边疆担任过军职或有武功可作统兵官者,每人至少推荐两名。
没过两天,又下诏书,要求三衙和各路经略使推荐通晓兵法,智勇过人,被百姓所拥戴称赞,可以充任统制官的豪杰。
并且定下指标,各部门至少推荐五人以上,多多益善。
这一系列举动,让朝野看到了官家抗击女真的决心,一时间百姓奔走呼告,军心为之一振!禁宫讲武殿上,赵桓一改往日正襟危坐的架势,行走于殿间。
两侧各设文案十余张,几十名内侍忙得不可开交,每张文案后,一名内侍轻声念着奏章,另一人便居于旁,奋笔疾书。
王彦,字子才,上党人,初隶子弟弓马所,后授清河尉,性豪爽,勇悍,有边功……梁横,字达恭,大名人,为夏津县尉十余年,有威望,通晓武艺……岳飞,字鹏举。
汤阴人,世代务农,性沉稳,精武艺,能开三石硬弓……徐卫,年十九,大名人,现为……一名内侍刚念到这里,徘徊于殿中的赵桓突然说道:拿来朕看。
内侍奉上奏章,赵桓观之,乃邓州知州张叔夜举荐徐卫。
还没看完,又听另一处念起徐卫名字。
赵桓沉思半晌,说道:凡举荐徐卫之奏本,不必记录。
话一说完,便瞧见李纲匆匆而来,已行至殿外,正向内侍通禀。
赵桓手执奏本步出殿外,李纲一见,慌忙行礼。
免了。
官家说罢,踱步至殿前檐下,背负双手,望着讲武殿前那片校场出神。
李纲立在他身后,肃然不语。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赵桓说完后,一声叹息。
拜祖宗家法所赐,大宋立国百余年来,从未发生武将拥兵作乱的事情。
可利弊向来并存,和平时期自不用讲,战端一开,各路大军节节败退。
自然不是将帅们没本事,实在是……侧过身,将手中那本奏章递到李纲面前说道:你看看。
李纲双手接过,仔细翻阅后暗思,自己今天进宫本想举荐徐卫,现在看来却是不用画蛇添足了。
张叔夜为军中宿将,他的推荐相信分量足够。
如何?官家问道。
李纲闻言,不假思索:徐卫虽少,但有临敌死战之勇,又有洞察先机之智,可堪大用。
自当日凉亭一聚,他对徐卫十分欣赏,本以为自己到官家面前复命,陈述徐卫主张后,他马上便可得到重用。
一直等到现在,也不见回应。
如今官家问起,自然要大力支持!赵桓又问:依卿之见,徐卫该当何职?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本来以徐卫的战功,多的不敢说,授个钤辖还是绰绰有余。
可到枢密院叙功时,徐绍横插一手,最后授个不痛不痒的忠义巡社巡检使。
如此人才,成天跟义军乡兵混在一起,实在是明珠暗投了。
思之再三,还是答道:臣不敢妄言。
赵桓听后,也不强迫。
立在那殿下久久无言,自己一登基,就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
皇父跑到南边,至今不愿返回京城。
这也就罢了,可南面向来是钱粮重地,当务之急是整顿防务,以备金军再来。
可皇父往南边那么一杵,弄得东京没钱没粮,拿什么养军队?难呐……徐卫,还是不动吧。
半晌之后,赵桓说道。
李纲一愣,官家是不是对徐卫有什么成见?姚平仲虽有名声,但要说在此次金军南侵中立了多大的军功倒不见得,却接连得到升赏。
反观徐卫,不说他与金军野战之功,单论在官军不战自溃的情况下,率领残军坚守黄河浮桥五昼夜,使金军伤亡数千人仍旧未能越雷池一步这件功劳,谁敢说不大?哪怕越级提拔也不为过,况且现在军队缺乏将领,正该大力提拔培养年轻武官。
官家为什么放着这么一个人才不用?把他的乡勇营调进京来吧。
正当他纳闷时,赵桓又补了一句。
李纲这回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徐卫的确是个人才,但乡勇营能干什么事?城外头现在还有几万义军呢。
可皇帝的话一出口那就是旨意,做臣下的只能遵从,不能质疑。
现在,也只能替徐卫感到惋惜了,多好的一颗苗子。
赵桓扭头看了李纲一眼,转身向殿内走去,随即丢下一句话来:再赐他银鱼袋一只。
没有实际的差遣,你就是浑身穿金戴银又如何?李纲暗自叹了口气,只得替徐卫往好处想。
无妨,少年得志未必就是好事,左右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正打算踏入讲武殿内,脚步突然停止,什么?赐银鱼袋一个?那鱼袋不是只有……这日,徐卫正在城外监督分发粮草。
经他上报,朝廷特批部分粮草补给义军。
要知道,现在东京周边四十几万勤王大军,每日要耗费的钱粮难以计数。
东京虽为帝都,储藏丰足,可几十万张嘴要吃饭,还是够朝廷头疼的。
再则,南边的粮草又运不进来,在这种情况下,能给义军补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何灌就曾经对徐卫说过,若今天担任巡检使的是另一个人,义军是无论如何要不到一颗粮食的。
义军们欢天喜地搬运着补给,一众首领簇拥着徐卫连声称谢。
那不远处的禁军军营里,士卒们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景,不禁嘀咕,世道真变了,怎么连这些一脑袋高梁花子的土鳖都能吃上皇粮?徐卫正安抚首领们时,一人挤进人群,连声唤道:徐官人!徐官人!回头一看,怎么自己所住客栈的店小二跑到这里来了?还没来得及问,那小二已经着急忙慌地说道:徐官人,赶紧回吧!客栈里来人了!谁来了?徐卫问道。
那小二一脸的神秘,四周扫视一圈,趋身上前,在徐卫身边轻声说道:宫里的内侍!内侍者,宦官也,也就是太监。
宫里的内侍跑到客栈找我干什么?那小二见徐卫疑惑,又小声问道:徐官人,您是不是……见他那模样,徐卫哭笑不得,敢情你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官家差内侍来拿我?你还倒还真看得起,一个七品武官需要内侍来捉拿?但内侍一到,多半是奉了皇帝诏命,绝无小事,耽搁不得。
遂辞了一众义军首领,随那店小二急急回城而去。
至客栈前,小二指着外头几匹鞍具华丽的马说道:看看,连马都不一样!徐卫也不搭话,直上了二楼,便瞧见两名内侍立在自己房门前。
人还未到,对方已经问道:可是徐巡检?见徐卫点头,两人推开房门,一进去,便见一人靠窗。
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纪,唇红齿白,交腿而坐。
两名内侍立在他身边,各端一盘。
看到徐卫进来,那人起身拱手笑问道:可是徐巡检?声音轻柔,双手白皙,若是闭着眼睛听,还能听得下去。
正是,不知诸位……徐卫问道。
对方却不回答,而是问他讨要朱记。
所谓朱记,也就是军官的官印。
上任后,随同官袍等一齐配备,随时带在身边,证明身份。
徐卫是七品官,朱记为铜制,厚不过一指。
那内侍取过朱记,另一人便端过盘子,上有印泥白纸。
验明无误后,那内侍擦拭奉还,继而笑道:恭喜徐巡检,奉官家诏命,特赐银鱼袋一只。
鱼袋?肯定不会是装鱼的袋子,当另一名端盘内侍递过所谓银鱼袋时,徐卫才发觉,不过就是只捻了银线的荷包而已。
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事挂个荷包在身上晃悠像话么?不过,自己记得李纲腰带就拴着一个这种荷包,好像还是金线的。
徐卫拜领过来,拿在手里,那内侍等了半晌不见他挂上,遂笑着讨过,亲自替他系上。
系袋之时,看到他腰间所系金束带,脸色为之一变!起身之后,啧啧称奇,徐卫问他原因,也是笑而不答,当即便要告辞离开。
徐卫请他稍等,回到床头取出也不知道几十两重的银锭两个送上。
那内侍一见,连连摆手:徐巡检这是何意?使不得,使不得!徐卫强塞过去,笑道:一点心意而已,辛苦诸位跑这一趟,权作茶资,权作茶资。
那内侍却连双手都用上,作势欲把徐卫往后推,左手在后,右手在前,袖口正好在他眼前扫来扫去。
徐卫是个明白人,就势塞了进去。
对方感觉两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入袖中,又假意推辞了一阵,方才罢手。
本来以为他要走了,却不料,那内侍摒退了随行人员,并掩上房门。
见徐卫还立在门口,笑道:借一步说话?这人笑起来的样子,真跟妇人一般。
徐卫虽然浑身发毛,但还是请他重新落座,倒上茶水,问他姓名,说是叫钱成。
喝了口茶,钱成咂巴着嘴说道:本来我辈身在内廷,是不应该多嘴多舌的。
徐卫闻弦歌而知雅意,又从身边取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推至他面前。
钱成伸出手来似要往回推,嘴里说着:哎,这就见外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手却一把将银锭盖住。
清了清嗓子,如后世的戏子们要唱戏一般说道:可徐巡检想必踏入仕途不久,对这些门道有些生疏,小人有些话,不得不说明一二。
还请指教。
徐卫笑道。
指教不敢当。
钱成手指他腰间金束带问道:巡检可知这带有甚讲究?不就是条金腰带么?我拴着还嫌沉呢,遂回道:确实不知。
你这条带,是纯金的御仙花带,官家赐于武臣以显示恩宠。
而且小人一看便知,你这是二十两重的。
钱成说起这些讲究来,头头是道。
看他年纪不大,却倒似在宫中待了不短时间。
既然这御仙花带是专赐武臣的,我身为武职,得条金带也就说明皇帝还看得起我。
可他专门解释二十两重,莫非还有规定?按制度,正任防御使、刺史、知州、州兵马总管、钤辖赐金御仙花二十两束带。
其中含义,就不需要小人再聒噪了吧?钱成一脸暧昧的笑容,直让徐卫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照他这么说,自己腰里这条金带还是越级佩带的?虽不知防御使,刺史是几品,但一听官名就知道,绝不会低于七品。
于是又问鱼袋的讲究,钱成盯着他腰间鱼袋半晌,脸上笑容越加神秘。
系着双尾金束带,坠着一个银鱼袋,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煞是好看。
刚进入皇宫,那内侍宫娥便不住打望。
有资历较长者,瞧着徐卫这身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装扮,面上顿露疑惑之色。
昨日,那内侍钱成受了徐卫不少好处,愣是不肯说出官家赐银鱼袋一个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今天一早又来,本以为他是想再来赚一笔外快,没想到却是官家宣召进宫,也不说什么事,只是催促快行。
在钱成引领下,穿行于禁宫之中,不多时来到一座大殿前,徐卫抬头仰望门匾,只见崇德殿三个大字分外醒目。
待走近时,却发现数位文武官员早已等候在外,李纲、种师道、徐绍、何灌、姚平仲都在其间。
难道是官家想当面垂询抗金之策?若真果如此,那说明赵桓已经下定决心对金采取强硬态度了。
见过诸位大人。
徐卫行至殿前,远远拱手说道。
众官闻言回首。
瞬时,一张张脸谱呈现在面前。
惊讶者有之,疑惑者有之,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的就更多了。
可把眼睛眨了又眨,仔细观察,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
那的确是一条御仙花带,上面也的确系着一个银鱼袋。
这啥意思?徐卫打哪儿弄来的?好一阵后,何灌才笑道:让一班前辈长官等你,徐九该当何罪?虽然佯装怪罪着,可那语气怎么听都有股子得意的劲儿。
我就说嘛,金鳞岂是池中物,以徐九的才干,官家哪能视而不见?这不,金腰带系上了,银鱼袋也挂上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擢升,甚至是超擢!姚平仲一张大脸本就黝黑,这会儿更是跟涂了锅底灰一般,死死盯着徐卫那个还在摇晃不住的银鱼袋。
种师道虽未言语,却面露欣慰之色。
看来,官家是准备重用徐卫了,否则也不会赐给身为武官的他以鱼袋。
要知道,鱼袋向来被视为文臣的荣耀。
按朝廷制度,武将只赐金带,不附鱼袋。
徐卫现在不仅系着超过他级别的二十两金束带,还挂着文官才有的银鱼袋。
个中含意,已经不言自明了。
徐绍起初面无表情地看着侄儿,片刻之后,转过脸去。
众官正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盯着徐卫,李纲却突然说道:来了。
那崇德殿下,一人昂首阔步,背负双手向这边行来。
徐卫眉头一皱,怎么是个女真人?那人约有五旬上下,个头短小,在殿前两列身形高大的执枪武士映衬下,更显滑稽可笑。
穿着皮袍,梳着小辫,傲气十足地在一名内侍引领下踏入殿中,竟连看也没看徐卫等人一眼。
这厮好生狂妄!依着我性子……姚平仲啐了一口,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此乃金国使臣王讷。
李纲切齿说道。
种师道等老将心中五味杂陈。
这崇德殿自建成以来,历代君王不知在此接见过多少外国使节。
即使当年宋辽交兵,辽使至此也是恭恭敬敬,何曾如此不屑?等了片刻,内侍宣召众臣入内。
一进殿里,便见那王讷仍将双手负在背后,直面着官家赵桓。
一班战将心里窝火。
却发作不得,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之后,官家便命赐座。
那王讷的座头,居然安排在种师道之前!金使请入座。
赵桓伸手虚指,朗声说道。
王讷如此无礼,听得出来他颇为不悦。
王讷终于将背在后头的手放下,冲赵桓一拱,径直入座。
屁股还没沾到凳面,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问起:金使见我主,为何不拜?殿上众人吃了一惊,寻声望去,正是步帅何灌。
那王讷虽见何灌相貌武威,怒目而视,却冷笑一声,以流利的汉话说道:我奉诏而来,代表的是大金国皇帝,为何要拜?何灌听罢,脸色铁青,置于案头的手紧紧握住,不再复言。
当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几时像现在这般窝囊过?可有什么办法,兵败如山倒,一个小小的金国使臣也敢当着官家的面如此放肆!更让人怒火中烧的是,他居然是个汉人!这不是女真人在有意羞辱我大宋么!赵桓的脸色也不好看,轻咳一声,开口问道:日前所提议案,金使以为如何?金银财物。
一贯不少!三镇之地,一寸不让!至于尊我主为伯父,若赵官家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面,待我回去禀明我主再做定夺。
王讷本就生得猥琐,此时一副骄横的嘴脸,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上前抽他俩大耳刮子。
赵桓不知是因为愤怒,或是尴尬,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下面宋臣也是垂首不语。
王讷见状,更为自得,昂着头对殿上赵桓道:赵官家也莫心疼,那三镇之地,已是我囊中之物,割与不割,有甚不同?至于钱财嘛,据我所知,大宋每岁税收,拿出一半来,绰绰有余。
不是有句话么,破财免灾,何必如此小气?放屁!河间中山两府,虽被金军攻破,但眼下朝廷已重新任命官员,恢复治理。
至于太原。
你金国粘罕所部猛攻三月有余,可曾破得?还有,近十几年来,大宋每年财政收入,都是捉襟见肘。
如今你女真人狮子大口一开,就要走一半?你让我们喝风去?正当众臣一忍再忍,七窍生烟之时,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地,乃祖先遗留之基业。
钱,乃百姓上交之血汁。
尊使要我朝割让三镇之地,并奉上巨额岁币。
莫非逼迫太甚?王讷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老者,见须发皆白,老态龙种,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心中不以为意,以轻蔑的口吻问道:不知道这位是……此少傅种公。
有一官员介绍道。
王讷听了,眉头一动,连忙问道:可是人称小种者?正是。
那官员回答道。
王讷闻听,再度审视种师道一番,扭头欠身对赵桓说道:议和条件,为我主之意,非下臣所能左右。
赵桓见金使态度突然之间急转直下,心里不禁暗叹。
能震慑远夷,力挽狂澜的,终究还是这些威名赫赫的战将。
即便此次宋军一败再败,可这王讷一见种师道在场,也不免忌惮几分。
既是金主提出条件,我朝业已答复,你回去复命便是!姚平仲见王讷一听种师道之名顿时收敛。
心里不是个滋味,遂大声说道。
王讷侧首瞧向他,同样问道:这位又是?姚平仲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可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报他名号。
正想说话时,却听金使言道:敢问一声,这位大人可是姓徐?此话一出,那崇德殿上顿时落针可闻,鸦雀无声!步帅何灌插了一句:金使何以断定他姓徐?如此年轻,便能与种少傅同坐殿上,想必就是那守卫黄河浮桥的徐卫。
王讷说道。
此次金军南下,一路披靡。
惟有两处受阻,一在燕山,二在黄河。
但燕山府城郭坚固,兵力雄厚,却仍旧被攻破。
惟有黄河浮桥,阻住数万精兵难进一步。
二太子还师后,曾誓言。
下次南征,必诛黄河守将徐卫而后快!听郭药师说,那徐卫是个年轻人,莫非就是他?赵桓听罢,向殿下末座眺去,见徐卫正襟危坐,心中也觉奇怪。
他不过是个七品武职,甚至不是禁军军官,这王讷何以得知他姓名?姚平仲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无名业火腾腾窜起,几乎忍耐不住。
枢密副使徐绍见状,解释道:此乃侍卫步军司都虞侯姚平仲。
王讷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竟没有半句话!
自己十几岁从军。
征党项剿贼寇,十几年来也算是战功赫赫。
徐卫算个甚么东西?乡兵之首!乡兵是什么,不过就是一群拿起武器的农夫!不过就是在紫金山下阻挡金军几日么?若是西军先至,自己不用七千人,便五百人,也让金军铩羽而归!如今,金使小觑于我,却抬举那不入流的徐九,真真气煞人也!此时,枢密副使徐绍突然说道:徐卫,不过是军中一七品武职,且为乡兵之首,与我禁军不可同日而语。
王讷听后心中起疑,大宋禁军咱不是没见识过,铠甲可谓鲜明,装备可谓精良,但只要我军铁骑发动冲击,至多两阵,便溃散逃跑。
依托城池坚守,还能勉强抵抗些时日,一旦野战。
连契丹军队也不如!徐卫的乡兵部队若是不能和大宋禁军相比,如何能在野战中几乎全歼我追军?此时,殿上赵桓开口道:金使观这殿中众臣,谁像徐卫?王讷环视对面南朝文武大臣,又起身将自己这一侧所有人都看了一个遍,当目光触及徐卫时,稍稍停留。
这崇德殿里的文武大臣,多是老态龙钟之辈,惟那姚平仲与此人尚算年轻。
但这少年未免忒嫩了些,又完全不似战将那般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想来不是。
遂摇头道:都不像。
赵桓闻听,居然笑了起来。
众人皆不知官家为何发笑,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随后切入正题,王讷一口咬定,奉上巨额岁币与割让三镇之地两件,必须按照大金国的意思办,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大宋方面,只愿承认幽云各州为金国所有,并赔偿一定数额的款项,坚决不同意大宋天子尊金帝为伯父。
此次谈判不了了之,王讷临出之前,居然按照礼节对赵桓行了参拜之礼方才出殿。
赵桓受了一肚子鸟气,此时方才稍稍顺些,面向种师道笑说:这都是因为老大人威名所至,女真狄夷方才顾忌。
朝廷有卿。
实乃万幸。
老大人不愧为国家长城,朕实感欣慰。
言谈之间,荣宠倍至。
种师道再三谦辞,官家仍旧连番嘉奖。
最后,又勉励众臣一通,方命退去,独留下种师道一人。
众臣拜辞出殿,姚平仲经过徐卫身边时,略微停留,冷眼直视。
徐卫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笑道:大人有何见教?一声冷哼,姚平仲拂袖而去。
因为走得极快,竟险些将前头枢密副使徐绍撞个趔趄。
既没致歉,也不驻步,怒气冲冲的步下殿去。
徐绍也不生气,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侄儿一眼,信步而出。
待众臣走后,赵桓又褒奖了种师道一次,询问他的病情,再三嘱咐要多多保重后。
方才问道:宋金之间,战端必不可免。
此次交兵。
军中大将多负朕望,惟西军稍慰朕心。
只是……语至此处,顿了顿,又接道那行军作战,艰苦异常,诸将大多年高,怕是经不起折腾。
朕有意提拔一批年轻将领,为卿等分忧,不知老大人对军中年轻一辈有何看法?种师道闻言,心里阵阵悲凉。
官家这话虽未明说,但其意思,就是嫌我等老迈,不堪重用了。
自己从负责防务作战的制置使改为宣抚使,足以说明问题。
当初广阳郡王童贯从太原逃回,理由就是自己为宣抚大臣,并非守土之将。
臣不敢妄言。
种师道委婉地说道。
哎,国难当头,朕已下诏无论军民人等,皆可上书言事。
老大人不必有任何顾忌,直说无妨。
赵桓鼓励道。
说完,又怕他推辞,遂直接问道:卿以为,姚平仲如何?种师道思量一阵,点头道:可用。
姚希晏此人,有胆气,性骁勇,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但此人有个致命弱点,好虚夸,言过其实。
且不知轻重缓急,狂妄自大。
用作帐下锋军,已尽其才,若使其独当一面,只怕……可用?可否重用,大用?赵桓问道。
种师道能说什么?从姚平仲进京以来的封赏便不难看出,官家对此人十分倾心,自己即便说明,也于事无补。
也是顺之官家的话说,也有违自己心意。
于是答道:请陛下圣裁。
赵桓见他不愿明说,以为是在避嫌,也不强迫。
想了想,又问道:徐卫如何?徐卫?徐九虽然年轻,但遇事沉稳,有胆略。
难以可贵的是,此子见识远超他年纪,尤其对金国有清醒认识,这是朝中诸多前辈大臣都有所不及的。
自己本也想大力举荐他,可朝中素来由不知兵事的文臣们把持,如果把年轻的徐卫捧得太高,万一摔下来,也会摔得更痛!千金易得,人才难求。
像这种少年英杰,作为前辈当用心保护才是。
且官家既赏他超过品级的金束带,又赐文官才配拥有的银鱼袋,已经说明想起用他,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自己此刻绝不能再夸他赞他。
想到这点,遂答道:此子太过年轻,资历又浅,还是磨练几年再用不迟。
嗯。
赵桓微微颔首,突然再度发笑。
种师道实在不明白。
国家局势如此,今日女真使节又数度羞辱,官家为何还笑得出来?那徐卫之父徐彰,从前为西军勇将,算起这层关系来,徐卫也算老大人的后辈。
枢密副使徐绍,又是他亲亲的叔父。
都言朝中有人好作官,可徐卫非但没从你们两位身上得到好处,反而……赵桓笑道。
徐卫实在太过年轻,作为七品武职,已尽其才。
臣不能因为私谊而……赵桓不等他把话说,已经摆手道:罢罢罢,不提这个。
老大人有病在身,还是好生回去将息休养,朕也会派御医前往诊治,但有任何需要,可从宫中调取。
国家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这些大臣避嫌之心虽可理解,但确有才干之人不得见用,岂非矫枉过正?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的军旅生涯恐怕已经走到尽头,种师道起身行至殿中,就欲行跪拜之礼。
赵桓一见,连忙阻止道:朕早已言明,从今往后老大人不必再行大礼。
容臣再拜一次。
种师道掀开衣摆,缓缓曲身,先以单膝着地,强撑一阵,方才跪在地上,深深一拜。
赵桓在殿上瞧见,也不禁为之色变。
靖康元年三月中旬,大名靖绥乡勇营七千将士开到东京城。
或许是因为乡兵终究不能和禁军相比,靖绥营的驻地被划定在东京西北方向的牟陀冈。
安顿完毕后,步帅何灌亲自出面,接见褒奖了徐卫麾下军官,赞扬他们临危不乱。
坚守浮桥的功绩。
并叙功升赏,副指挥使张庆授正八品敦武郎,都头如杨彦、马泰、张洪、程方、周熊、李贯等人,皆授正九品保义郎。
对于临战加入靖绥营的禁军官兵,暂时未作处理。
这日,徐卫在所住客栈结算房资食费后,简单收拾行装,便往牟陀冈驻地而去。
与士兵同吃住,共甘苦,这是作为一个将领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徐彰再三告诫过儿子,要让士兵肝脑涂地为你卖命,必须做到两点。
第一:赏罚分明,对于有功士卒,承诺的奖赏务必兑现。
违反军纪的士卒,严惩不怠,绝不手软!第二:爱护士卒,把他们当成你一母同胞的弟兄,虽一瓜一果也要与之分享。
徐卫自创建靖绥营以来,严格遵照这两点原则。
凡临阵作战,扎营歇息,行军途中,但有违反军纪者,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在此次勤王之征的途,凡立战功之人,徐卫不论亲疏,据实上报向朝廷请功。
以至于,他小小一个靖绥营,被朝廷授官者便达十余人,至于得金银奖赏的就多了。
让他很意外的是,女真人狮子大开口向大宋讨要半年财政收入之多的岁币,朝廷应该紧缩银根才是。
可靖绥营刚到,户部就批下了他们应得的赏银,甚至包括被枢密院质疑的斩级赏钱!押着一大笔财物,徐卫带领数十名亲兵向牟陀冈进发。
不多时,远远望见那牟陀冈三面环水,云雾缭绕,兼之水草丰盛,据说朝廷冈中空阔之地放养数万匹战马,乃负责畜牧的天驷监所在地。
靖绥营的营地便在距离天驷监牧场仅七八里的地方。
临近营寨,那外头哨兵一见指挥使归来,还押着车队,面露兴奋之色!可靖绥营军规极严,若士卒站哨,无事不可轻动,不可言语,不可左顾右盼。
因此,只得按住激动,暗暗算计自己该拿多少赏钱。
进入营中,巡逻士卒一见徐卫到了,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低头行礼。
眼看便到中军帐,徐卫翻身下马,吩咐士卒看好车辆,正准备往里走时。
忽见一人滚出帐来,没错,就是滚出来的,就像被人从背后一脚猛踹在屁股上。
那人起身拍着身上崭新的超大号青色官服,又捡起乌纱帽扣在头上,没走几步,望见徐卫,一张大肥脸涨得通红:九哥,你可算来了!不是马泰是谁?怎么回事?徐卫紧锁着眉头问道。
马泰回头望了大帐一眼,满脸晦气,这才道出原委。
今早,来了个甚么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侯,带着一大帮子禁军军官。
起初,张庆还以为是上峰来视察军务,领着他们一干人屁颠屁颠跟在后头陪同。
可那厮左右看不顺眼,一门心思地挑刺。
还说靖绥营是乡兵,该自带兵器,问装备哪来的。
张庆跟他解释,这是枢密院和步帅司批下来的,何太尉亲自打了条子。
他便讨要,说要亲眼看看,杨彦忍不住,就说大人你这不是逗我们耍吗?那厮登时就怒了,命人重打二十军棍。
他护着杨彦,就被打出来了。
徐卫听完,知道必是姚平仲无疑。
立在原地想了片刻,大声道:走!进去!马泰跟在后头,小声道:九哥,那厮好生狂妄!你得小心些!对方是个都虞侯,正是徐太公从前所担作的职务,官不小,怕是惹不起啊。
徐卫一把掀开帐帘,便瞧见里面乱成一团。
姚平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态倨傲,不可一世。
几员战将分列其下,都不拿正眼看人。
一众靖绥营军官都站在下头,五六个禁军士卒正抓扯着杨彦。
那厮又踹又跳,嘴里乱七八糟的喝着。
张庆在一旁无可奈何,周雄程方李贯等人怒容满面。
直娘贼!你几个撮鸟,再不撒手,爷爷请你吃板刀面!那姚平仲身边一员战将闻听大怒,厉声骂道:这土狗!不知天高地厚,上官面前也敢放肆!这乡勇营军纪败坏如此,不用重典,岂不为祸京师?莫如推出去斩了!那靖绥营众军官一片骚动!怎么地,还要杀人!老子们巴巴从大名一路征战,血染黄沙,这才到达京城。
犯了什么杀头的罪过,值得如此!正怒火滔天时,便听一个声音大喝道:谁在聒噪!众人一惊,回头视之,靖绥营军官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诉说。
徐卫安抚众人,独自上前,直面姚平仲。
从西军赶到黄河那时起,这厮就看自己不顺眼。
从前你盯我几眼,哼我几声,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今天,你到我军营,欺我弟兄,士可忍孰不可忍!杨彦一见徐卫到了,底气大境,挣扎着喊道:九哥!这般贼配……徐卫不等他说完,喝道:住嘴!杨彦一愣,只得安分下来。
徐卫随即目视几名禁军士卒,沉声道:撒手。
几名士卒都晓得徐卫名号,迟疑着放开了杨彦,退到一旁。
那起先扬言要斩杨彦的战将一见,怒道:徐卫!你敢……根本不搭理他,徐卫直向姚平仲问道:敢问,我部下犯了什么罪过?值得姚都统大动干戈?姚平仲又是一声冷哼,合着这位面对徐卫时,除了哼还是哼:我有必要向一个七品武官解释原因么?又一战将讥笑道:大人为两河都统制,节制京师、河东、河北所有王师,你凭什么问?徐卫点了点头,轻笑道:好,那我也不必解释,来人!在!一众军官暴吼出声。
送客!徐卫一声令下,姚平仲勃然色变,愤而起身,手指徐卫狠声道:徐九!莫以为你了不得!敢冲撞上官,我连你一起打!左右!几名禁军士卒闻声而动,靖绥营军官怒目而视,挺胸抬头以身作墙挡在前面。
那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官,气势岂是这些久居京师,安逸享乐的士卒可比?个个杀气腾腾,直骇得几名士卒手足无措!姚平仲双目尽赤,突然伸手拔出身旁部将佩刀!徐卫目光一凌,如法炮制,愤然从身旁张洪腰畔抽出钢刀!大帐之内,一片死寂!只闻得粗重的喘息声不绝于耳,双方部下都捏着一把冷汗。
两边为首之人干起来了,这可如何收场?张庆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徐卫忒莽撞了些。
咱们刚到京城,如果顶撞上峰,甚至起了冲突,倒霉的只能是自己,何不忍一忍?那可是侍卫步军司都虞侯,和你老爹一个级别!人家还兼着两河都统制,胳膊拧得过大腿么!你当这是夏津县呢?徐卫,把刀放下!你这已经不是顶撞上官,你是图谋不轨!一长脸大耳的战将语含威胁,手按刀柄。
徐卫嘴角一扯,笑道:你等来我营中,颐指气使,欺凌士卒。
有意挑起两军摩擦,官家已下诏命,诸军再有寻衅滋事者,严惩不怠。
你等莫非忘了?姚平仲踏出两步,手中刚刀直指徐卫:我为两河都统制,节制诸军!何来两军之说!今日之事,你休想全身而退!再不放下兵器,死!徐卫手中刀锋上抬,盯着姚平仲说道:我靖绥营为乡兵,不属三衙序列。
你为两河都统制,节制辖区禁厢军。
我为两河巡检使,节制辖区义乡兵。
你我互不隶属,你凭什么到我军营中呼呼喝喝!姚平仲一时为之气结!那一班战将听得昏了头,照理来说,都统制的确是主要针对节制禁军。
徐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所谓忠义巡社,朝廷给出这个名号时的定义便说,由民间自发组织的地方武装。
要这么说起来,姚都统和徐卫官位虽有大小,职权却是完全不同,互相之间并无隶属无系。
当身边部将把这番足以把人绕昏的关系告诉他以后,姚平仲一脑袋的糨糊,禁军、厢军、义军、乡兵……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他是骑虎难下。
将心一横,强辫道:我拜都统制,两河之地的部队,都归我节制,管你是义军乡兵!那请问,朝廷又何必单独设立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一职?徐卫立刻反驳。
姚平仲估计是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朝廷那是胡来……都统慎言!身旁战将们骇得一身冷汗!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
盯着面前徐卫,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手中钢刀向前递出几分,一脸的怨毒之色,低声道:徐九,莫以为腰上拴条金带你就是个人物。
七品,哼,你的路长得很,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亲近!徐卫一把荡开他佩刀,冷笑道:我等着!姚平仲一双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对方一阵,似乎想把这张脸牢牢记住。
良久,将刀往部将处一扔,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其他几名战将也自觉没趣,有个别临走还想抖抖威风的,见那满帐军官怒目相向,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掀开帐帘,看着姚平仲等人跨上马绝尘而去,杨彦愤声道:甚么东西!真想在那厮身上捅出几十个血窟窿来!徐卫笑了笑,拍着他肩膀道:算我一个。
旁边张庆看得直皱眉头,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等着吧。
东京不比夏津,这是人家的地头,今天得罪了这位上官,以后咱的日子不好过了。
娘的,禁军就这点出息?在咱面前耀武扬威,怎么一碰到女真人就软蛋了?杨彦还是气不过。
在他看来,靖绥营守住了黄河浮桥,立了大功。
现在来到京城,百姓应该焚香遮道,朝廷应该大加封赏,谁都高看咱一眼才是,没想到却让那帮子贼配军如此欺负!都头张洪从前是也是禁军,听到这话盯他一眼,哼道:西军还算好的,这位姚都统是熙河路经略使姚古的侄儿。
姚家种家都是西陲大族,同为朝廷所倚重。
姚平仲在西边名声极大,人称‘小太尉’的便是。
啥意思?他作到太尉了?马泰着实骇了一跳。
不得了,接见过咱们的何太尉,那是多大的官,如今咱们又得罪了一个太尉,以后还不得小鞋管够?早知如此,还不如安安分分呆在夏津,没事就去剿剿贼寇,领些赏钱也好,何苦跑到这东京帝都来?那倒不是,而是山西豪杰佩服他,送的绰号。
也就是说以他的本事,早晚要做到太尉的。
张洪从前是西军军官,对这些典故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杨彦闻言大怒,啐了一口,破口骂道:呸!就他这鸟样?他要是能称‘小太尉’,那九哥就叫小,小……小了半天,小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什么官比太尉大。
徐卫倒是很清楚,姚平仲有没有真本事先不说,就凭官家对他的宠信,恐怕太尉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他现在才三十多岁,已经做到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侯,步帅司第三把交椅。
眼下朝廷正是大力借助带兵之人的时候,只要他不捅类似历史上那种夜劫金营的篓子,相信还会高升的。
此人有本事,但气量太过狭窄,且睚眦必报,朝廷用他为两河都统制……同为原西军军官的程方说话间摇了摇头。
还真就应了他的话,姚平仲在靖绥营踢了铁板,碰了一鼻灰。
转身回去就告到了京畿两河制置使司,说靖绥营纪律败坏,目无军规,并弹劾徐卫管束部属不力,任意胡为。
要求严肃处理此事。
那新任制置使知道姚平仲眼前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可徐卫也不是软柿子,左右为难之下,派人调查。
结果出来之后,更让他头大,问题就胶着于姚平仲到底对徐卫的部队有没有节制之权。
这就不是他一个制置使能定性的,遂报到枢密院。
何灌等人听说了这事,一直关注,本来想趁事情闹大之前压下来。
当听闻问题被捅到枢密院的时候,就知道坏了。
目前枢密院主事的虽然是有拥立之功的吴敏,可实际主持日常公务的却是枢密副使徐绍。
但徐卫这位叔叔非但从没帮他一把,反而有意打压。
事情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徐卫的好?何灌也是枢密副使之一,本想亲自经手这件事情,但徐绍早就收到风,将他堵了回去。
正当他替徐卫担心之际,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徐绍也说这事他处理不了,徐卫到底归不归姚平仲节制,枢密院也没谱。
何灌心想,到底还是亲叔父,哪能专把侄儿往绝路上逼?侄儿也是儿,在大宋军中,侄子因伯父叔父的门荫而作官的不在少数。
比如种师道,姚平仲,都是因为伯父的原因才踏入仕途。
看来。
徐绍到底还是念着这骨肉亲眼的。
可哪料到,徐绍竟把这件事情上报了官家!一收到这个风声,个别朝中前辈向徐卫打招呼,姚平仲眼下正得宠,不要跟他冲突,没你的好。
现在事情捅到官家那里,趁处理结果没出来之前,却跟姚平仲服个软,认个错,咱们再帮着说说,把这稀泥和了就算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况且,那姚平仲的伯父姚古,正带着兵马往东京来,可以料定,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姚氏将受到官家重用!可结果出来以后,满朝文武就没一个看明白的。
官家下诏,正式明确规定,徐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有节制河东河北两地所有义军乡兵之权。
不归两河制置使司,甚至三衙,枢密院管。
有好事者就开始揣摩。
按朝廷制度,三衙掌统兵之重,枢密院掌发兵之权,徐卫既不归三衙,又不归枢密院,那他是哪儿蹦出来的野物,没人管么?还有那闲得蛋疼的人就此事这么解读了一番,你看啊,徐卫的乡勇营甭管正规不正规,总是军队吧?虽然他不受任何掌军衙门节制,但再大你能大过天去?这不就摆明了。
直接对官家负责嘛!当然,这只是极个别大臣们私下议论。
甭管徐卫该归谁节制,反正姚平仲这次刁状没告成,还徒惹人笑话。
好歹你姚希晏也是个两河都统制,管着几十万大军,怎么闲着没事去跟一群乡兵置气?寒碜不寒碜?后来官家赵桓还亲自就此事召见了姚平仲,说徐卫还年轻,难免不懂事,你是朕倚若长城的大将,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小事一桩,就当没发生过。
姚平仲出宫以后洋洋自得,逢人就把这事拿来吹嘘。
人家当面肯定顺着他说,啊,姚都统果然深得官家信任,现在何太尉在忙枢密院那一摊子事,步军司早晚得由你来主事。
马屁折得震天响,乐得姚平仲晕晕忽忽,还真以为自己就快是太尉了。
可那些人一背过身去心里就开骂,个怂包,你当官家只是在夸你呢?那是在护着徐卫!这都看不出来,你还到东京来混?满朝文武都以为这事已经结了,可没过两天,姚平仲又整出妖蛾子来。
他是两河都统制,义军乡兵我管不着,禁军我总能管吧?那徐卫的靖绥营七千多人马,其中就有四千多是原各部禁军士卒,该不该回归本军?所以,在请示了京河制置使司后,他发布军令,要求在义军乡兵中的原禁军士卒,限期归还本军,不得有误。
这一手,直接把靖绥营打回了原形。
自夏津出征以后,徐卫沿路收留的溃败官军,深服他有勇有谋,又爱护士卒。
赏罚分明。
本想跟着他干,可军令如山,违抗不得。
有欣赏徐卫的长官给他出主意,童贯管枢密院的时候,曾经有过规定。
凡禁军士卒逃亡,只要没死,可改隶其他军籍,要徐卫拿这个理由拒绝放人。
可徐卫权衡再三,没有采纳。
赵桓登基以来,一直力图肃清其父影响,对赵佶的爪牙,非贬即杀。
童贯首当其冲,自己在这个时候拿童贯定下的规矩说事,绝对讨不到好。
牟驼冈,靖绥营驻地外,四千余名官兵集结完毕。
徐卫带着张庆、杨彦、马泰、李贯等军官前来相送。
望着曾经一起并肩战斗的弟兄,军官们心里是五味杂陈。
这些人虽是禁军士卒,可也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他们的长官同袍都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可他们没有!他们重新拿起武器,保家卫国,不失为优秀的军人。
本来还指望着这些禁军的加入,并使得靖绥营的训练更上层楼,可下倒好,让人釜底抽薪了。
那些禁军官兵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到靖绥营的日子虽然不长,可在这里,完全没有禁军的习气。
军法虽严,但军官爱护士卒,亲如弟兄,且并不流于表面。
指挥使徐卫,虽年轻,但有勇有谋,跟着这样的长官当兵,才能有前途。
最让他们肉疼的是,明明今天就要发赏,那堆得山一般高的箱子里全是钱!那狗日的姚平仲怎么跟火烧屁股似的把咱赶回去?弟兄们!徐卫话头一开,面前数千官兵垂手肃立,静待训示。
你们都是国之勇士,金军南侵,官军一再溃败。
你们中也有人当过逃兵,可最后,你们还是重新回到了沙场。
我与你们一战相州,二战黄河,这世上,没有什么情义比并肩战斗的同袍再深厚的。
身为军人,自当执行。
临行之前,我徐卫没有别的话,还是那一句。
当兵一天,就要记得你拿的饷银,吃的粮食都是那辛苦耕作的农夫之血汗。
不管你们回到哪一军,一旦狼烟再起,切莫忘记我辈军人的本分。
徐卫神色肃穆,声传四方。
他比谁都心疼,大宋的禁军虽然烂了,可这些兵都是好样的。
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李贯探听到有一支金军正在追击官军残部,自己率靖绥营赶往增授时,有位禁军士卒追在后头喊大人,给我一把刀。
我等谨记指挥使训诫!一人喊道,徐卫视之,正是黄河南岸守军中留下来的那位九品武官。
他一带头,所有士卒齐声发喊,声入云霄。
徐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不再多话,抱拳为礼。
躬身一揖。
死战卫国的士兵,值得受这一拜。
我一会儿就提把刀杀进东京城,剁了姓姚的狗头,谁也别拦我。
杨彦一脸严肃,冲着向东京方向开拔的弟兄们送别,嘴里却说着这样的话。
没谁拦你,你一走我就替你把棺材准备好。
张庆盯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杨彦为之语塞,娘的,那姚平仲纯粹就是根搅屎棍!九哥好不容易拉起七千人马,这下倒好,只剩三千多人。
你说那厮跟咱有这么大的仇么?正说着,忽见数骑飞驰而来,那奔在最前头的人,乌纱都险些被风吹掉。
行至军营前,勒停战马,还未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这不是何太尉么?怎么着急忙慌地?一时,靖绥营众军官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糟了,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该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吧?徐卫迎了上去,抱拳道:卑职……少废话!进去!何灌神色凝重,一阵风似的旋过徐卫身边,直向营里走去。
后者一愣,这是怎么回事?能让何太尉急成这样,莫非金军又南下了?暗自心惊,赶紧跟在后面。
还没到中军帐,前头行色匆匆的何灌突然回头,只命徐卫一人进来,并让自己随行武士把守大帐,任何人不得入内。
两人钻进帐中,何灌拖过一条凳子坐下,气喘如牛,显然一路狂奔而来。
徐卫见状,倒过一碗茶水递上,何灌接过,一口喝干,重重地喘出一口气,这才抬头盯着徐卫。
盯就盯吧,怎么一盯就是好大一阵?奇了怪了,你今天才认识我么?还是我脸没洗干净?徐卫,你的机会来了。
何灌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听得徐卫一头雾水。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原由,何灌起身正色道:徐卫听诏!心头一震,下拜听旨。
何灌从身上取出诏书,朗声念道:皇帝制曰,赏罚分明。
三军方才效命。
人尽其才,天下则无遗珠。
今有徐卫,年少才高,且兼胆略,朕心实慰。
特赐带御器械,尔当克尽职守,勿负朕望。
钦此,靖康元年三月十六。
带御器械,不是职务,甚至不是官阶,只是一个头衔,民间俗称为御前带刀侍卫。
从五代开始,皇帝多出身行伍,安全自然是首要之务。
于是皇帝任命自己的亲信之人为带御器械,意为带着武器保皇护驾。
到了宋代,皇帝不再随时出没于军营之中,禁宫大内也有殿前司卫戍,自然就不需要谁再带着武器晃悠。
于进带御器械成为一种荣耀,除得到皇帝信任的亲近武臣外不授。
而且规定十分严格,全国只有六个名额,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得到这个荣衔。
徐卫谢恩,何灌将诏书双手递给他并解释一番后,笑道:我少年投军,戎马数十载,不敢说战功显赫,也算是兢兢业业几十年。
如今已为三衙统帅,却不见官家赐我‘带御器械’之荣耀,徐九,你要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才是啊。
卑职何德何能。
敢受官家如此厚爱?真是惶恐难安,惭愧惭愧。
这些表面工夫,徐卫还是做得来的。
勉励几句后,两人坐下,何灌这才问道:方才我来时,见你部队开拔,可是京河制置使司强令逃散禁军士卒各还本部?徐卫点了点头,何灌本以为他会连番抱怨,心生不满,却见他并无任何异样。
心里暗思,这小子才多大,如此沉得住气?思索一阵,建议道:这也无妨,你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有节制义军之权。
又兼乡勇营指挥使,朝廷不设定额,你直管从义军中择勇壮之人充入营中便是。
徐卫听后暗想,自己本来就在打这个主意,没想到何太尉想到一处去了。
他是三衙统帅,如今提出这个建议,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步军司的意思?若果真如此,那自己便没有任何顾忌。
只管大肆扩编!不是吹牛,东京周边义军数万,多的不敢说,靖绥营扩编两三万没有问题!自己如果有两三万人马在手,只要朝廷保证装备粮饷,再严格训练,假以时日……慎重起见,他还是问道:这么做,妥当么?何灌高沉莫测地笑了笑,趋身向前,小声道:你以为这是步军司的意思?怪了。
你亲口所说,难道不是?见徐卫不明所以,何灌笑容越发神秘,起身拍着他肩膀说道:只管放心干,反正朝廷管粮管饷管装备。
徐卫闻言大喜!从前靖绥营组建之初,朝廷以厢军待遇减半对待,后来还是因为要乡兵替禁军干活,才特批一批装备。
而且那大名都作院所产器械,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五六十斤重的全套步人甲,该刀枪不入了吧?可在与金军野战中阵亡的士卒,不少人就是因为这粗制烂造的铠甲而送命!现在军营里还堆着一百多套甲叶散落的破烂!如今何灌亲口答应配给装备,对于靖绥营来讲,简直是雪中送炭!何灌为步帅,掌管军队的统领,训练,卫戍等事,自然有权配给装备!义军多为两河之地的农夫,是上等优质兵源。
如今朝廷又管粮饷装备,如此充足的条件,自己要是带不出一支精锐来,甭说辜负何太尉这番信任,连自己都对不起!别高兴得太早,丑话我说在前头,两月之内,要达到令行禁止,步伍整肃!四月之内,士卒要熟练运用各种器械,并初步适应各种阵法。
半年之内,形成战力!如果做不到,现在就撂挑子。
否则,你头上这顶乌纱也就甭戴了。
看得出来,何灌虽然欣赏徐卫,可到底还是不放心。
徐卫并没有大包大揽,何太尉摆明要自己立下军令状。
半年之内,将一群农民训练成剽悍勇武的士兵,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何太尉言下之意,自己如果把这事办砸了。
还得丢乌纱帽,搞不好连靖绥营也跟着一块遭殃。
思之再三,徐卫朗声道:只要太尉答应卑职一个条件,我就敢保证办到!说!若在本官职权范围之内,立马就办。
纵然难些,也尽快促成。
何灌看来对此事期望颇大,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太尉已经答应配给装备,那卑职现在不缺钱,不缺粮,不缺器械,只缺人才!徐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要求。
何灌闻言,不禁点头赞许。
这还没开始动手,他就已经清楚自己的薄弱之处。
只是这个问题怕是不好办,徐卫的部队是乡兵,现在营中的统兵官大多没有经历过战阵磨炼。
可那久经战阵的禁军军官,又怎么会舍弃优厚的待遇来你乡勇营任职?再者说,禁军中本来就已经缺乏统兵军官,否则,官家又怎会逼得下求贤诏,要求各衙各路推荐人才?思虑半晌,说道:这样,此事本官尽量帮忙,但不做任何承诺。
有太尉这句话,卑职心里就有底了。
徐卫后退两步,长揖一拜。
忽地想起一人,赶紧补充道有一人,金军南侵后弃家赴京,求遍所有衙门不得见用……姓甚名谁?何灌问道。
王彦,上党人。
徐卫得答道。
何灌嗯了一声:似这等人,你召来便是。
又说了一阵,何灌再三嘱咐,千万用心,不可马虎大意。
徐卫见平日里豪迈洒脱的他也如此婆婆妈妈,只当是重视此事,也不疑有他,应允之后,送何灌出了大帐。
后者命其不必相送,尽快着手准备。
目送何灌离去后,徐卫折身回帐,刚转身,忽然吸了一口气。
不对,何灌虽为步帅,有统兵大权,但在天子脚下,新建一只几万人规模的军队,绝不是他能一手包办的。
再说,朝廷财政吃紧,城下已有数十万勤王之师,没理由再组新军。
刚才,何太尉方才说什么在他职权范围之内的,立马就办,不在他能力之内的,也尽快促成。
如此大包大揽,分明就是一愣头青的风格,哪像位高权重的步帅?可如此大事,岂同儿戏?如果何灌没疯,那此事就值得深思了……
反正朝廷管粮管饷管装备,徐卫当天就召集所部军官研究方案,决定以当初招募王善贼部的办法从两河义军中挑选士卒。
兵贵精而不贵多,他并张洪程方两位原西军都头再三斟酌,定下了苛刻的入伍条件。
首先成分要单纯,乱七八糟的人不要想进靖绥营。
其次才是身高,力量,健康状况。
正当他在详细拟定应征条件时,何灌派人来通风报信,说姚平仲也收到了消息,准备抢在靖绥营之前征召两河义军入禁军队伍。
大宋历代都有在灾年或是局势不太平时招募百姓入伍当兵的惯例。
只要有饱饭吃,谁还愿意当流民贼寇?徐卫闻讯后,当机立断,立即下令展开招募。
那两河义军,绝大多数都是因金军南侵而流离失所的普通百姓。
虽然加入勤王队伍来到东京,可朝廷什么也不管,连吃饭都成问题。
若不是徐卫向上面反应情况,只怕这些人已作鸟兽散了。
因此,靖绥营的征兵布告一发出去,义军们群起响应。
当兵吃饷,杀敌报国的口号。
响彻东京四郊。
姚平仲实在是一根合格的搅屎棍,徐卫刚动手,他立马以京河制置使司的名义发出告示,广召忠心为国的勇士充入禁军,企图搅乱徐卫征兵计划。
京城东郊,靖绥营的文吏早已经扯圆了场子,一排长桌之前,人潮涌动。
难以计数的义军汉子蜂拥而至。
文吏先以目测,年纪过长过幼,身材过高过矮一律剔除。
初步合格者,便以毛笔在其脸上划一道勾,以防有人弄虚作假钻空子。
但有个前提,凡是认为自己有特殊技能,不管你是石匠,木匠,又或是跑江湖的郎中,掌大勺的厨子,如果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可以当面申诉。
在得到靖绥营确认之后,也可入伍。
但如果你没有那样的本事而胡乱吹嘘,对不起,赏你十军棍。
徐卫派了五百多名靖绥营士卒在现场维持秩序,却仍显不足。
这些背井离乡的人虽然首先是冲着当兵吃饷,不忍饥挨饿来的。
可也有人是因为徐卫的原因,咱们义军到东京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朝廷官军有事没事都欺负咱。
是徐巡检使替我等做主。
到他手下当兵,亏待不了咱们。
所以,靖绥营的征兵文告一发出去,各路义军如久旱而逢甘霖,争相投奔。
退后!退后!再往前挤,刀枪无眼!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士卒,俨然已经是一副老兵的派头。
对这些情绪激动的生瓜蛋子呼呼喝喝,迎着那敬畏的目光,感觉自己也威风起来。
最近靖绥营士气高涨,升官的升官,领赏的领赏,指挥使还连官家赐给他的赏钱都分给了弟兄们,那咱还有啥话说?惟有用心效命而已。
徐卫和张庆两个游走全场,监督着征兵事务。
见脸上带着勾的人鱼贯而来,个个身强体壮,不禁喜上眉梢。
有了兵,有了饷,何太尉还承诺了装备,虽然半年时间稍显紧迫,但凡事就怕认真,有了如此充足的条件。
不信练不出一支强军!算算时间,金军若在**月之间再度发动攻势,那么何太尉设定的半年限期用意就很明显了。
一支部队能不能用,只有拉上战场才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点,徐卫不敢大意。
走到杨彦那里,只见他正带着本部十余名士卒考察应征者臂力。
方法很简单,那地上两个各五十斤的石锁,能提得起来,你就算过关。
徐卫上一世虽然没当过兵,但多少也知道部队征兵,体测政审必不可少,且项目极多。
如今来到近千年之前,条件有限,就凑合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测试项目。
徐卫让军中文吏在一块块刨平的木板上用笔墨点了大小不一的圆点。
或三五个,或七八个,排列在一起。
凡能通过前面几项测试的人,便站在五步之外,看这些木牌,有人专门指引,让应试者答出所指的那团有多少个圆点。
招兵而已,身家清白,体格健壮就成,你查人眼力作甚?张庆苦笑道。
徐卫笑而不答,朝廷官军招兵,向来首推臂力,也就是看你能拉开多少石弓。
只因大宋军队以步兵为主,在对抗北方铁骑的战斗中,主要依靠弓弩等远程兵器。
这规矩定于何时已不可考。
但从那以后,禁军越发重视士卒力量,以致军中攀比臂力成风,比如岳武穆,就以能开三百石硬弓而名扬军中。
只是你力气再大,哪怕能将箭射出一千步远,没准头能起什么作用?而准头靠什么,就靠眼睛!有了鹰一般的眼力,才能做一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无论党项、契丹、女真,都占了产马之地,以骑兵为主要作战力量。
要克制骑兵,最好的办法还是骑兵。
可自己创立靖绥营就想过,以大宋目前的条件,想组建大规模骑兵军团那是痴心妄想。
那么退而求其次,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步兵,也未必就不是草原铁骑的对手。
而一支精锐的步兵,少不了相当比例的弓弩部队。
当初和金军野战时,弓箭对骑兵造成的杀伤力让自己记忆犹新。
正满心欢喜时,都头李贯疾驰而来,马还未停他就已经身轻如燕的飘下地来。
这厮刚加入靖绥营时,张庆等人不有意见,说李贯形容猥琐。
身材矮小,招来作甚?可这其貌不扬的家伙,却身怀绝技。
走飞檐那假的,可翻墙越壁如履平地却不夸张,为人也机灵,徐卫本打算重用此人,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
李贯奔到他面前,满面忧色道:指挥使,那头官军也扯开摊子招募新兵。
还大肆攻击我靖绥营,说咱们待遇差,装备差。
是不入流的杂牌,投入靖绥营没有前途。
还说当兵就要当禁军,那是天子近卫,虎狼之师。
去他娘的!什么虎狼之师?望见女真人旗号就撒丫子逃跑,有这模样的精锐?杨彦突然窜出来破口骂道。
我说你属狗的?耳朵这么尖?该干啥干啥去!徐卫挥手喝道。
张庆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禁军虽然蔑视我们,但说的也不是全然无理。
咱们的待遇的确比不了正规官军。
他们横插一杠,对靖绥营的征兵恐怕会有影响。
杨彦又探头探脑的摸过来,小声道:要不要过去看看?你是想去搅局吧,还以为在夏津呢?看看你身上穿的官袍,你现在不是泼皮无赖破落户了。
张庆笑骂道。
徐卫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召他的,我征我的,人家正巴不得我们去找麻烦,想把这事给搅黄了。
姚平仲睚眦必报,上回告自己的刁状没成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扩充实力上,可没闲工夫跟他去斗。
第一天下来,靖绥营招到的合格新兵不到三千人。
而据禁军放话说,他们已经招了七八千。
义军这块馍就那么大,几口咬下去可没剩多少了。
杨彦等人有些着急,建议徐卫放宽标准,先把人抢到手在说。
到时候不合格的,想办法踢出去就是了。
可徐卫坚决不同意,一来他坚持走精兵路线,二来靖绥营刚刚扩编,不能干失信的事。
张洪程方两位都头也表示反对。
还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征兵不比**,一贯钱是个洞,十贯钱也是个洞。
一个好兵放在烂部队里不起作用,可要是一支好部队混进一个烂兵,那就是颗耗子屎,能搅臭一锅汤。
第二天,靖绥营招募地明显比头一天冷清些。
军官们起初还以为是咱们征兵严格的消息传开了,打击了应征者的积极性。
可据李贯探听的消息说。
禁军忒不是东西,居然使了下三烂的招数。
一面疯狂攻击靖绥营,一面放话,禁军限期招募,过时不候。
那义军中虽然不缺忠义为国之人,但更多的,只是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
你让他爱国也成,可先得让他填饱肚子。
禁军那边几乎没有什么门槛,不像靖绥营这处那么多条条框框。
于是那些观望的人蜂拥投向禁军。
杨彦等人把姚平仲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一个遍,可这也无济于事。
面对**裸的诱惑,换成是你,只怕也会和那些义军一样选择。
眼看着靖绥营的招募席前越来越冷清,军官们干着急没办法,这才四月不到,就有人开始上火了。
正当一众军官束手无策时,徐卫拉了包括自己亲兵在内的一千部队开到招兵现场。
什么也不干,就列成方阵。
众人不明就里,也不敢去问徐卫。
心说指挥使办事,总有他的理由。
第一天没有什么效果,可从这一千部队开到现场的第二天起,前来应征靖绥营的人明显又多了。
军队的高下。
不是仅仅由军饷多少来划分的。
眼下女真人对南边虎视眈眈,当兵打仗想是逃不掉。
诚然,每月拿着丰厚的钱粮是好,可就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徐官人手下这千把士卒也忒怪,啥也不干,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纹丝不动。
一盏茶或是一顿饭的功夫,没谁觉得奇怪,可一两个时辰过去,这些人还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斜一下。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支部队纪律严明!姚平仲那头见徐卫这边有起色,想方设法来破坏。
可徐卫身为两河义军巡检使,除他之外,谁也没有节制义军之权。
所以,任凭对方如何搅局,他只死死控制住义军首领。
那诸路义军中,以没角牛杨进所部人数最多。
那杨进当年在夏津和徐卫有仇,但此次进京,徐卫不计前嫌,着实让他另眼相看。
有心投挑报李,遂严令所部,只投靖绥营,不进官家军。
至三月底四月初,征兵一事基本完成。
靖绥营共募得勇壮之士两万出头。
剩下的大多加入了禁军。
姚平仲沾沾自喜,以为搅了徐卫的好事。
甚至还邀请主管军务的枢密院和三衙长官前去检阅新军。
其他人或许是外行,不懂装懂,但何灌是什么来头?从士兵干到步帅的主儿,看完了姚平仲的新兵,再到牟驼冈一瞧,就放下心来。
这事交给徐卫,算是找对人了。
他是个信义之人,答应了徐卫的事一定办到。
募兵刚刚结束,装备就送到了牟驼冈。
让徐卫惊喜的是,送来的不仅有京师都作院所造的坚韧甲胄,长枪重刀,还有他想了很久的强弓硬弩,各式战车。
朝廷不是快揭不开锅了么?怎么如此大方?这倒是有原因的,大宋朝廷现在最缺的是钱,可装备倒是充足。
历史上,金军攻破东京城,不但抢到了大批金银财物,还得到足够装备十万人以上的器械。
就在靖绥营现在的驻地牟驼冈,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宋军骑兵的家底抢光,战马三万余匹!徐卫没急着发装备,而是重新整编部队。
因为朝廷给他的番号一直没变过。
目前仍是大名府路安抚使司靖绥乡勇营,一营也就是一指挥。
按宋军军制,凡十人为什,五什为队,百人为都,五都为营。
若按这个规定,靖绥营只该有五百兵力。
可徐卫这一扩编,将近两万多人马,朝廷又没给新番号,所以仍旧按原来编制。
将全营划分为七都,每都三千余人,各置都头副都头一员。
剩下最剽悍强壮的士卒以及数百骑兵,都纳入亲兵之列,也编为一都,任马泰为都头,杜飞虎为副都头,由徐卫亲掌。
全营共计八都兵力,两万六千余人。
因靖绥营短期之内没有作战任务,是以徐卫将原来三千人马打散混编。
一来加强部队控制,二来希望老兵起到带头示范作用,以期让新兵尽快适应。
四月初六。
新编靖绥营的训练已经如火如荼开展起来。
那牟陀冈附近,除天驷监守备部队外,只驻有徐卫一军。
附近百姓起初听闻有军队驻扎,纷纷叫苦,以为是祸害来了。
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这部军队极为自律,从不骚扰百姓。
原来,徐卫虽然没有命令士卒搞什么军民鱼水情,帮老婆婆挑水,替老爷爷砍柴之类,但却严格约束部下,凡祸害百姓,抢夺财物,辱人妻女者,一律处死。
甚至还规定,士卒犯法,长官连坐!于是全营上下,人人绷紧了皮,不敢以身试法。
穿着一件短衣,手里提把陌刀,徐卫站在那新近搭成的校阅台上环视全场,督促士卒训练。
新进入伍的士卒,原来虽大多都是吃过苦头之人,可靖绥营不要命的训练还是让他们脱了层皮。
这才刚开始几天,就如此难熬,以后还得了?没奈何,为了一口饱饭,几贯军饷。
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一彪人马远远奔来,行至靖绥营营区被岗哨拦住。
这些人都披甲戴盔,看样子似乎是禁军?被阻住去路后,一将喊道:此乃泾原经略副使,速速让开!经略相公那是多大的官职,可营门口哨兵听了跟聋子似的,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那营内一人奔来,在马前抱拳道:营区重地,闲人莫入,敢问诸位……嘿,老四,咱家老九可算是出息了?一人闻声笑道,约五十左右,两道浓眉直入鬓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颊一道疤痕,颌下一把短须,端得是威武不凡。
正是徐家老大,徐原。
与他并肩而骑的那人,三十上下,浓眉高鼻,目若朗星,只是脸上血气稍嫌不足。
不是徐胜是谁?听徐原这么一说,他笑道:跟大哥比还差得远呢。
徐原哈哈大笑,随即对那人说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徐原徐胜到了。
那人本是负责今日岗哨的队将,听他两位言谈已知和指挥使关系非同寻常。
后来又听到两人都姓徐,怕是指挥使亲戚,也不放行,请他们一行人稍等之后,飞奔入营去。
不多时,只见徐卫大步而来!徐原徐胜两个,看到自家最小的弟弟昂首阔步。
气宇轩昂,身为兄长,实感欣慰。
下了战马,正当亲近一番。
不料徐卫行至面前,抱拳行礼:卑职徐卫,见过诸位大人。
徐原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声如洪钟:哈哈,好!先公后私!徐胜仔细打量着弟弟,一时百感交集。
当日他随何灌长子何蓟出征,遭遇女真主力后,部队被打垮,他率本部士卒浴血奋战。
无奈寡不敌众,自己又身受创伤,部下护着自己逃亡。
后来才知道,弟弟的部队从夏津出征,正好赶到,挡住了金军追兵,救了自己一命。
就在一年前,徐家这个小二愣子还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终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可现在,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寒暄一阵,徐原徐胜这次来并非为了公务,是以徐卫并没有请他们进入中军帐。
而是带到自己所住营帐中。
两个作哥哥的进去一看,只见徐卫那帐中,仅一桌数凳,一张板床而已,床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居然连个近侍亲兵也没有。
徐胜心想,要是自己浑家看到这般情景,只怕又要忍不住掉泪。
肯定还会说,我家小叔何曾吃过这等苦?一踏入帐中,徐卫就问道:四哥,你的伤没事了吧?从得知徐胜受伤时开始,他就一直记挂着这事,可无从打听。
挨了几刀。
但都是皮外伤。
只有一枪捅在左肋,一箭射在右胛,有些麻烦。
不过好在经过医治,已无大碍。
徐胜笑道。
徐原是个爽利的人,立即向徐卫告知,那何蓟虽然兵败,然徐胜所部死战有功,已升右武大夫,沧州观察使。
徐卫一听,也替兄长高兴。
观察使是武臣准备升迁之前的寄禄官,姚平仲就是先授观察使,后升都虞侯。
看来用不了多久,四哥就会荣升了。
恭喜四哥,等高升之日,少不得要摆酒一桌。
徐卫打趣道。
徐胜闻言笑道:可不敢跟你比,带御器械,啧啧,这可是武臣难得之殊荣。
那是,便是二叔当年调入东京,升任步军司都虞侯也没你这般风光。
老九啊,咱们徐家可就指着你光宗耀祖了,哈哈!徐原看来心情不错,一路笑声不断。
徐胜听他提起老父,突然说道:对了,九弟,爹已经到了京城。
刚一到,何步帅就上门相见,呼父亲为前辈,十分客气。
还透露,官家准备此次征召老臣重新起用,原则上官复本职,但因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出缺,所以爹极有可能担任此职。
他的心情看来也不差,难怪,父子三人都受升赏,岂不是天大的喜事?徐卫听罢,心头不禁疑惑。
怎么又是何灌?从进东京开始,凡是跟自己有关的事,几乎都少不了这何太尉。
我家老爷子刚一进京,他就亲自登门拜访,也忒看得起我们家了吧?就算礼贤下士,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一时想不通,问道:四哥,你是大名府路的军官,不是应该回本军么?怎么到东京来?哦,我伤稍稍好些,便赶回大名报到。
可没多久,步军司就来了调令,升了我的官阶,调入东京听用。
徐胜回答道。
还是何灌?徐卫满腹疑云,又冲徐原问道:大哥,你镇守黄河南岸的滑州,怎么也到东京?徐原听他这么一问,似乎也察觉事情有些蹊跷,思索一阵,缓声答道:日前接到命令,让我将防务交割于副手,速速进京,也没说原因。
这就怪了,徐家两代人,现在几乎都在东京,不会是巧合吧?哦,还有一事。
方才我们出城的时候,看到熙河兵也赶到了。
正当徐卫陷入沉思之际,徐原这句话突然给了他一个思路。
熙河兵?可是姚古部队?他立即追问道。
不错,姚古为熙河路经略使,如今带着子弟进京勤王来了。
对了,他侄子姚平仲你知道吧?徐原问道。
徐卫似乎失了神,没有回答。
姚家,种家,折家,西军代表基本齐活了,这简直是行伍世家大展示,朝廷想作甚?
这何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
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幸运的是,咱们太尉站对了位置,拥立新君有功,接连受到升赏,被官家重用。
身跨两大要害衙门,全面主持朝廷军务。
可今天,全府上下一片忙碌,据说太尉要宴请重要的客人。
一大早,仆人们就跑到市集排队抢购新鲜菜蔬。
看这阵仗,莫非是朝廷哪位红人?李纲?吴敏?没到正午,客人已经到了府上。
何府仆人们赫然发现,怎地那小徐官人也在?除他之外,还有一名年近六旬的长者,一三十出头的军官。
何府家仆久在京城,各衙各部的上官大多认识,可这两位却眼生得紧,不知是哪路神仙?花厅上,徐彰三父子正襟危坐。
那送茶水的丫头们看到这场景,连大气也不敢喘。
心说不得了,这三位一看便知军人出身。
一丝不苟,站如松,坐如钟,完全不似那班文臣。
不多时,一身便装,活像位居家员外的何灌从里间转出,远远便高声笑道:哈哈,天甫兄,稀客稀客。
徐家父子三个同时起身,徐彰抱拳笑道:叨扰太尉了。
何灌快步上前,执住他双手,佯装生气道:哎,这么说就见外了。
如今你任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我二人一殿为臣,又同衙共事,岂不是缘分?况且,本官早闻天甫兄之名,只是不得相见,如今共主步军司,足慰平生。
徐彰听他如此抬举,谦逊几句。
何灌又瞧向徐胜,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天甫兄长子吧?徐胜行了一礼,口称见过太尉,何灌频频点头,称赞道:好,将门虎子果是不凡!我听犬子何蓟提起。
当**部浴血奋战,不愧为忠直之士。
兄长虎父无犬子,令人羡慕啊。
徐胜称谢,何灌这才瞧向徐卫,略一点头,含笑示意。
席面已经备妥,宾主都入饭厅,何灌之子何蓟因公务在身,不在家中。
席间,何太尉殷勤劝酒,十分客气。
倒让徐彰徐胜两父子不大自在,好在徐卫与何灌已经熟悉,才不免尴尬。
酒过数巡,徐胜见父亲迟迟没有敬太尉一杯的意思,便自己斟满杯中酒,起身敬道:听我家九弟讲,这一路来,太尉诸多照顾,替他周全。
家父身体抱恙,不能饮酒,这一杯卑职便替父亲敬太尉。
何灌看了徐彰一眼。
举杯道:徐九这后生,我看到着实喜欢。
不是何某说场面话,军中年轻一辈,我最看好他!徐卫听到这里,也起身举杯:太尉谬赞了,这一杯,我兄弟二人同敬。
何灌十分受用,给足了两位晚辈面子,起身单手执杯与他们对碰,一饮而尽。
又喝一阵,说些闲话,都不提及公事。
徐卫暗思,靖绥营扩编虽然完成,但军官奇缺,又特别是有实战经验的统兵官。
何太尉当初答应帮忙,自己应该借着这个机会问问。
刚想到这里,便听何灌替父亲倒酒时说道:条件有限,怠慢了。
来来来,今天咱们只叙私谊,不谈公事,一醉方休!人家都这么说了,徐卫自然不好去多嘴。
酒席吃完,何灌又请奉茶,用些瓜果。
仍旧不谈公事。
徐卫正盘算时,忽见那何书莹贴身丫头沐屏送水果进来。
见了徐卫,嘴角抿笑,深深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见到她,徐卫突然想起张九月来。
上一次来何府时,曾听何书莹说已经替九月找好了婆家,准备出嫁。
若真是如此,那苦命的丫头也总算有了个归宿。
倒不知哪家少年有这般福气,娶到如此善良的姑娘?正胡思乱想时,又听何灌向父亲问道:天甫兄,徐卫该到弱冠之年了吧?徐彰点点头,答道:下月便年满二十。
他这人虽然作了几十年的军官,但至今不习惯官场上这套往来逢迎之道,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绝不会多一句话。
好在何灌也是军人出身,并不介意。
哦……何灌听罢,含笑长长的哦了一声。
听得徐卫心头一跳,这一声哦,可有些暧昧啊。
再看太尉,把玩着茶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厅内一时寂静,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一阵之后,何灌将茶杯放回桌上,正准备开口。
徐彰却站了起来,拱手道:今日叨扰府上,多谢太尉盛情款待,待安顿下来。
改日也请太尉赏光。
何灌话已到嘴边,但人家已经起身告辞,他也不好强留。
心想,以后一衙共事,有的是机会说话,也不急于这一时。
反正徐卫至少半年之内都在牟陀冈练兵不是?遂起身相送,一直送至府门外,方才停步。
出了何府,徐卫便要回牟陀冈驻地,父子三人分别不表。
再说何灌送走了徐家父子后,因为多喝了几杯。
颇有些醉意。
便到书房歇息片刻,今日一聚,看得出来徐彰是个固执古板之人,徐胜倒是机灵些,可这父子两人却与徐卫完全不同。
徐家日后,必在徐九身上光大。
脚步声响起,他睁眼一看,只见夫人端着一钵东西进来,放在案头说道:官人,做了些醒酒之物,趁热喝了吧。
何灌赶紧坐直身子,取过之后笑道:有劳夫人了,夫人请坐。
何夫人拖过一张椅子,与丈夫面对面坐下。
待他喝完了醒酒汤,这才问道:我方才在后面听你问起徐卫年纪,若不是那徐彰突然告辞,官人还想说什么?老婆在后面监视偷听,何灌却丝毫不觉意外,笑了笑,放下碗: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哼,几十年夫妻,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何夫人白了丈夫一眼。
何灌一听,又靠在椅背上,望着房顶说道:既然如此,那夫人猜猜看,我想说什么?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看上徐卫那厮了?一阵之后,何夫人探出身去,小声问道。
何灌拍打着椅子扶手,舒了口气,答道:不错,这后生确实不错,我看着很是喜欢。
长得仪表堂堂不说,还颇有才干,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何夫人闻言撇了撇嘴,嗤笑道:真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前途无量了?一个七品武职,连个正经禁军军官都没混上。
我看那厮也不会有多大出息。
何灌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夫人呐,你才二十岁,你也不想想,我二十岁的时候还不到他这个位置呢。
禁军军官算什么?实话跟你说吧,徐卫目前这个位置,就是给个钤辖也不换。
听丈夫这么一说,何夫人倒来了兴趣,趋身向前疑问道:怎么说?你想想看,他那乡勇营扩编,手下两万多人马。
朝廷管粮管饷管装备,现在官家虽然压着他的官阶,日后必然大用。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朝中大事,本来不该跟家人提及,只是夫人小觑徐卫,这事她若不点头,自己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何夫人正用心听着,见没了下文,催促道:官家为何这么做?其实,也不只官家有意如此,实际上还有种师道和徐绍两位。
徐绍从侄子一到东京就有意打压,其他人看不出来,我这双眼睛可是雪亮的,他是不希望徐卫窜得太高。
还有种师道,官家下诏求贤,推荐徐卫的奏章很多,惟独他按兵不动。
后来官家亲口问他徐卫是否可用,他却说太过年轻,尚需磨练。
何夫人听到此处,不屑道:傻,不是说那徐卫有西军背景么?以他的地位,要是夸个两句,官家还不立即重用?何灌颇觉奇怪,夫人向来看不起徐卫,怎地知他有西军背景?看来没少打听嘛。
笑了笑,也不说破,继续道:你真以为他老糊涂了?这位老大人精着呢,他知道官家想用徐卫,故意这么一说。
你想想,年轻,官家不年轻么?谁说年轻就不能办事?本来官家还想再磨磨徐卫,就因为他这话,赐了鱼袋,后来又授‘带御器械’,荣宠备至。
何夫人半晌无语,听丈夫这么说来,官家真准备重用徐卫?见夫人不言语,何灌颇为自得地说道:夫人放心,我看的人,不会差。
还有一事不妨告诉你,当日种师道率徐卫一班战将入京,官家召见时虽对姚平仲十分赞赏。
但赐见结束后,一转身就向内侍问了一句‘这徐卫可是当日山东以数百乡兵击破王善贼部之人’,这意思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何夫人明显对于这些朝政大事不太清楚,半天想不明白其中关系,遂问道:那既然如此,为何不立即提拔?何灌苦笑一声:你才是真傻,徐卫多大?十九岁而已,难道你让官家封他个知州?大宋立朝百余年,还没出过不到二十岁的知州呢。
再说,女真人一来,各路勤王之师云集东京,如果徐卫窜得太高,你让那些为国尽忠几十年的老将们怎么想?
就有了新人忘旧人,咱们这些老东西都该自己挖坑自己埋?再说了,徐卫领着一群乡兵就挡住了女真人,这不是打禁军的脸么?他要像姚平仲那样窜起来,你看现在那班带兵的会怎么整治他。
所以有意打压徐卫。
何夫人用心听完,又撇嘴道:这些军国大事,我们妇道人家不懂,也不想知道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夫人,那事情……何灌赶紧追问道。
何夫人脚步未停:至少也等他升个六品再说吧。
何灌一听,这事可拖不得!现在徐彰进京,做了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卫又有‘带御器械’的头衔,那托媒说亲的指定少不了。
官家大肆清洗太上皇旧臣,必然将起用一大批青年才俊。
像徐卫这种入仕不久,没有山头的年轻人,正是官家网罗的对象,那前程简直就是铁打金铸的,你还犹豫什么?正想开口叫住,却听夫人在外头嚷了起来:书莹,你在这作甚?心中一动。
跑去看时,却发现女儿神情尴尬,满脸通红的立在外面。
垂着头一言不发。
莫不是在听偷父母谈话?没规矩,回去!何夫人拉长着脸,大声训斥道。
何书莹哦了一声,低着头转身离去。
何夫人在后面看着,忽地叹了口气:这丫头,最近神神叨叨的,前几日也不知哪根筋动了,竟劝我替九月找个婆家,赶紧嫁了。
何灌牙疼似的咂巴着嘴,看着老婆的后背,左思右想,试探着说道:我说夫人呐,九月到府中已经有些年头了,二十多岁的老姑娘,还不嫁怎地?还是替他寻个好人家嫁了吧,莫耽误了她,也算对你死去的妹妹有个交待不是?知妻莫若夫,何灌十分清楚自己的老婆为什么迟迟不肯将九月嫁出。
当年,自己那连襟战死在征方腊的沙场上,他是个六品武臣,按制度朝廷给了相当优厚的抚恤。
姨妹死后,将女儿托付给夫人,当时便派人去接。
接来的不仅是九月,还有那笔抚恤金。
姨妹生前留有遗言,这钱。
拿出一半待九月出嫁时作嫁妆。
就是这句话惹了祸……我还要你教?那丫头也要嫁得出去才成啊!你什么意思?合着我虐待她了?这些年养在府中,吃我穿我,若不是我们收留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当饿殍呢!何夫人像是被人踩住了痛脚一般,突然发飙!一张本不光生的脸扭成一团,狰狞可怖!堂堂何步帅,朝廷二品大员,被夫人这一声吼,吓得缩着脖子连声称是。
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九月会没人要?那丫头懂事,聪明,善良,又生得标致。
而且按规定,她父亲为国捐躯,除了巨额抚恤金之外,还允许一个儿子作官。
可九月是独女,所以要等到她出嫁后,让她的夫婿来补这个缺。
也就是说,谁娶到了九月,谁就撞大运了。
何夫人又数落一阵,这才气鼓鼓的离去。
只留何灌在后头连声叹气。
夫纲不振啊……大宋靖康元年四月,赵桓在讲武殿召见军中大将。
种、姚、折三家西军豪强尽数出席,因攻辽之战兵败被贬的刘延庆也被征召。
而让人意外的是,新任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也在。
此次召见,官家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大力褒奖了将领们历年来卫国之功。
并说国难当头,正是带兵之人血战报国之时,要求将领们不可大意。
太上皇赵佶南逃江淮,朝中许多身居要位的大臣追随而去。
诸如童贯等辈,掌军政大权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清除。
黄河以北,各路、府、州、县都有这些人的故旧。
历史上,金军入侵,北方各地原来依附于童贯等人的守将就因为搞不清楚朝中局势,担心被新君算计,干脆弃城逃跑,或是倒戈投降。
因此,赵桓极力拉拢西军。
一来,西军战力为宋军之首,这是毫无疑问的。
二来,童贯当年在西北主持军事,重用宦官,分化西军,引起了种师道等人的反感。
现在,他接连提拔升赏,就是希望西军能一门心思地支持他,而不受太上皇赵佶,以及那班老臣的影响。
此次召见大将。
被文臣们视为官家决心对金强硬的前兆,引起了他们强力反弹,就在召见的第二天,便有李邦彦等人上书,虽然没明确将矛头指向日前召见大将一事。
但却说以如今局势,与金人议和方为上策,建议皇帝尽快答应女真人的条件,奉上巨额岁币,并割让三镇土地向金示好。
否则,惹怒了女真人,怕是会再度举兵南下。
大宋制度,武臣不能过问政事,因此,种师道等军中元老虽然十分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幸好此时,李纲张所等人为他们发声,痛斥李邦彦之流丧权辱国,丢尽大宋脸面。
建议皇帝,立即布置抗金大计!李纲更是根据当日徐卫所陈之策上奏赵桓,建议集合京师、陕西、山东之兵,防守各处要害,坚壁清野,以防金军再来。
赵桓并没做出任何反应。
让大臣们互相去争吵不休。
此时,他的主要精力放在请太上皇回京一事上。
江淮荆浙诸路发运使宋焕,是蔡攸的死党,赵桓本来打算撤掉他,改派自己的心腹,原开封府尹聂山顶替,并交给他一个秘密任务,处死童贯。
可后来李纲紧急上奏,指出这么搞风险巨大,万一失败,那班老臣挟持太上皇在南边另立朝廷怎么办?赵桓深以为然。
在宋焕回到东京以后,与他作了两天长谈。
这君臣二人谈的什么,无从知晓,但随后宋焕再次被任命为江淮荆浙诸路发运使,返回江淮。
宋焕见到赵佶之后,极力游说其返回东京。
并说东京现在一片混乱,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朝廷各衙各部几近瘫痪。
那数十万勤王之师没有统一号令,官家根本弹压不住。
赵佶一听到这话,心里开始活络起来。
姜是老的辣,自己虽然迫于形势传位于太子。
可这天下经过自己几十年英明治理,儿子想完全掌控,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现在东京既然乱成这样,恐怕也只有自己回去才能收拾残局。
可赵佶也不是傻子,自己跑到南边,跟随自己而来的大臣,多是被民间称为六贼十恶之辈及其党羽,自知不容于新君,所以才选择了弃京出走。
自己要是一个光杆太上皇回去能起什么作用?这些老臣现在跟自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儿子对他们怎么处理?宋焕立即拿出了对童贯、高俅、蔡京等追随太上皇南逃大臣从轻处理的诏书。
在诏书中,赵桓除对民怨实在太大之人作出一定处理后,其他人的处罚根本流于形式,甚至不予追究,有的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弃国逃跑,分化朝廷,居然还有功!在宋焕极力鼓动之下,赵佶终于踏上了回京之路。
其实,他不回去也没有办法,因为在江淮的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其一、江淮地区历来是受花石纲祸害最严重的地区,方腊起义就是这么搞出来的。
在禁军镇压方腊的过程中,烂到骨子里的禁军居然杀害平民虚冒军功。
太上皇逃到这里后,非但没有出现百姓焚香遮道相迎的场面,他到扬州石塔院游览,寺庙的方丈和尚居然讽刺他。
何不将石塔拖走充当花石纲?其二、不管赵佶身边有多少权倾天下的大臣,可退位诏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现在赵桓才是大宋天子!因此,赵佶虽然盘踞江淮,但这一地区的地方官对他其实并不完全买帐。
比如宿州知州,在接到赵佶命令,要求调钱十万之后,仅仅给了五千贯。
说句难听的话,赵桓赏给徐卫的钱都不止这点。
其三、也是最要命的一条,此次赵佶南逃,童贯拼着老命保他。
而童贯所倚仗的,就是那几万常捷军。
当初他为了分化西军,招募西北高大少年为兵,号为常捷。
享最高的待遇,用最好的装备,战力非同小可。
但这些常捷士卒在江淮地区,水土不服,人心思归,以致怨言四起,童贯都几乎弹压不住。
赵佶很清楚,如果没有了这几万精锐军队的保护,他在江淮是混不下去的。
因此,赵佶之所以决定返回东京,虽有赵桓苦心布置之功,更多的却是赵佶自己的难言之隐。
赵桓在东京接到太上皇即将返回京城的奏章时,欢欣鼓舞,大喜过望。
以为从此之后,南边无忧矣。
到时便可腾出手来,专心应付北方局势。
可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赵佶走到南京应天府时,突然停下。
只派太上皇后郑氏独自回京。
而他自己则放出风声,又用当初逃离东京的借口,诣亳州上清宫烧香。
可最后,他并没有去亳州,而是前往洛阳!赵桓闻讯,大惊失色。
急召大臣商议对策,有人建议,软的不行,不如来硬的!长痛不如短痛,太上皇必须在东京城里安安分分地待着,绝不能在外面晃悠了。
但如此一来,强敌当前,父子反目。
女真人正虎视眈眈,大宋自己倒打起内战来,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其目的非常明显,那就是充当他的探路石。
在他送往东京的御批中,明确提出了太上皇后郑氏的待遇问题。
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阳门。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退位,赵桓登基之初便下了诏令,确定了他内禅之后的权限。
除教门事外,余并不管,也就是说只允许他管理宗教事务。
而赵佶现在却提出要让太后居住在禁宫。
这事只会出现在一种情形下:垂帘听政。
他有意在试探新君的态度,如果东京方面答应这个条件,自然而然也能够满足自己其他要求。
分权,甚至复辟!赵桓根本不与任何大臣商量,直接否决了这个要求。
自己若是没有登上大位便罢,如今既为天子,岂能受人掣肘?整整一天的廷议,一班执政愣是拿不出个主意来。
赵桓很是失望,这帮大宋朝的宰相们平日指点江山,高谈阔论,一旦事到临头,除了吵还是吵。
问题是,你吵归吵。
得吵出点实质的东西来吧。
可从上午议事,现在天都快黑了,执宰们还在纠缠着诸如稳定人伦等话题。
赵桓实在无奈,命众臣歇息一阵,就在宫里用饭。
自己则独自步出大殿,凭栏远眺。
傍晚时分,那东京皇宫里各处都已点上灯火,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夜风徐徐,吹得这位少年皇帝心中的烦闷略微消散些许。
自登基以来,他没有一天消停,一直忙到现在,都快有些麻木了。
可祖宗遗留之基业,总不能断送在自己手里,眼下强敌当前,内讧不断,好好的锦绣江山弄得狼烟四起,混乱不堪。
每每想到此处,他心里就不禁恼怒,恨不能……可有些事情,他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能对任何人吐露分毫。
那远远站着的年轻内侍,见官家在栏杆之前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却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他情绪有些不稳,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
一阵之后,竟摆动手脚。
越发地癫狂。
心中恐惧,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询问,或是通知其他大臣。
但思之再三,终究提不起勇气。
太上皇当政时,重用宦官,那时候内侍的日子很好过。
可官家一登基,以前掌权的宦官们纷纷遭到清洗。
现在,裤裆里没那玩意的人都绷紧了皮,没谁敢放肆。
良久,跳大神般的赵桓终于折腾够了,颓然立在殿外,单薄的身形更显孤单。
双手撑着栏杆,垂着头,久久无言。
内侍正提心吊胆时,只见官家直起身子,大步而来。
去!召何灌立即进宫!内侍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腿软!心像是被突然掏空一样!怎地?官家召何太尉,难道是要对太上皇来硬的?如今统兵三衙之中,只有步军司何灌为官家所信任,在这个当口连夜紧急召见,恐怕……他的担心。
也正是何灌所忧虑的。
在接到进宫的命令后,这位步帅竟有些迟疑。
试想,太上皇抛弃京城出走江淮,把一个烂摊子全扔给官家。
逃就逃罢,又在南边胡搞瞎搞,没帮上任何一点忙不说,尽给东京方面使绊子添麻烦。
哪怕是亲父子,弄到这种份上,怕是……官家现在紧急召见,耽误不得,这可如何是好?焦心如焚之际,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何灌急得团团转。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送上一大笔心意,千恳万求让内侍多等一阵,他自己连衣服也没换,单人独骑直奔城外而去。
牟陀冈,靖绥营驻地。
经过一天如同上刀山,下油锅似的训练后,士卒们各自聚在营帐中,诵读军法,操典,口令等。
徐卫独自一人回到帐中,将那柄内廷供奉的陌刀倚在墙边,来到桌前坐下,倒上一碗冷茶还没来得及喝。
便听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在外喊道:九哥!徐卫听出是杨彦的声音,今夜他负责全营巡防,难道又有那不信邪的士卒以身试法?进来。
徐卫话音方落。
杨彦就大步闯了进来,神色凝重,来到徐卫身边俯下身去轻声耳语几句。
后者一听,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他在这个时候跑到靖绥营来作甚?略一思索,当即说道:请进来。
杨彦领命,正要出帐,徐卫突然叫住:我营帐四周,不要有人。
不多时,何灌匆匆而入,不等徐卫有任何反应,连连摆手道:什么虚头巴脑的都别来了。
正抱着拳徐卫一听这话,意识到何太尉此来,绝对不会有好事。
能让他急成这个样子,除了金军南下,恐怕只有赵佶北上这一桩了。
徐卫虽然在牟驼冈练兵,看似与世隔绝,却密切注意朝中动态。
早已经知道盘踞江淮的太上皇启程返京了。
可走到南京顺天府时,突然停下。
不过,这等政治上的事情,何灌一个武臣着什么急?他又来找自己作甚?何灌一屁股坐在凳上,只听吱嘎作响,忍不住皱眉道:我说你堂堂……巡检使。
怎么尽用些破烂?要知道,自打头一回见着徐卫开始,他一直对这个后辈十分欣赏,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像现在这般不耐烦,还是头一次。
徐卫正想赔不个是,何灌又摇头道:罢罢罢,废话就少说。
我现在是一脑袋稀泥,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只能来问问你。
这话怎么说的?你家里不是有老婆儿女么?就算是军国大事。
老婆商量不着,不还有你长子何蓟么?但见他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徐卫也只得直接问道:太尉,这是出什么事了?何灌坐立不安,起身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徐卫听罢,也惊得不轻!大宋朝现在就像是个重症迸发的患者,抵挡女真已是吃力,要是再内斗起来,只怕会一命呜呼!到时候,金国只需一个手指头,就能将大宋压趴下!看赵桓这意思,似乎要对他老子动粗。
此事一旦发生,大宋恐怕就彻底完蛋了。
太上皇和当今天子干起来。
先不管天下百姓怎么想,单说东京四周的几十万军队,足够将脆弱的大宋弄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徐九,有句话我说在前头。
你虽然年轻,但脑子不糊涂,甚至比朝堂上那些权贵还清醒。
本官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
所以,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推三阻四的话……何灌话至此处,一双眼中精光陡现!死死盯着徐卫!当初张叔夜召朝中故旧商议抗金,徐卫那番冷静的分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徐卫当初的预测一一成为现实。
足以说明其极具远见,这也是为什么何灌五内俱焚之际,连亲儿子都没想过,而是直奔牟驼冈来。
徐卫知道他后面没说的话是什么。
坦白讲,何灌现在的确是被逼到绝路上来了。
如果官家确实决定对赵佶动粗,那么何灌此去,无论是胜是败,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原因很简单,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上皇,不管怎么闹,他二人到底是父子。
何灌若是挑头办这件事情,成了,天下必然议论纷纷,军心动摇。
赵桓为稳定局势。
一定会把他推出去。
就算赵桓不这么办,何灌以后也无法在朝廷立足。
要是败了,那结果更糟,官家为安抚赵佶及其党羽,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何灌身上,其结果必然是满门诛杀!还会背上一个十恶不赦的谋逆罪名,永世不得翻身!何灌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心急火燎要找人商量对策。
可这件事情,跟朝中大臣商量不得,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这个人轻言微的后辈可以共语了。
徐卫没有急着回答,自己目前羽翼未丰,朝廷里任何一个小小的风浪都有可能将自己掀起来。
所以眼下最好的策略是,专心练兵,不掺和政治。
可何灌亲自找上门来,情面倒是其次。
关键在于,靖绥营以后要仰仗他的地方很多,一旦何灌倒台,没有了这个靠山,自己将十分被动。
还有,赵家父子如果反目,对目前局势的破坏将是灾难性的。
自己所有设想都将成为泡影。
权衡利弊之后,徐卫决定抛开顾忌,该出手时就出手。
太尉勿忧,卑职虽然也没有主意,但却可以替太尉分析一二。
何灌一听这话,频频点头,重新坐了下去,提过茶壶替徐卫那已经装满的杯中又添上茶水,道:来来来,坐下说,捡要紧的说。
首先,官家和太上皇绝不能动干戈!一旦打起来,说句不中听的话,一切玩完!徐卫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何灌深以为然,并不插话,示意他说下去。
徐卫忙了一天,着实口渴,端起茶杯一口喝干后,继续说道:官家召太尉进宫,用意我就不便揣摩了。
但太尉只需对官家言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到这里,他习惯性的停了一下。
按常理来讲,话说到这份上,对方总要问一句此话怎讲?,可何灌还急着进宫面圣,催促道:说!说完!太尉试想,太上皇之所以答应返回东京,恐怕也是因为江淮的日子不好过。
可那洛阳又能好过到哪去?突然在顺天府停下来,固然有太上皇自己的疑虑,但估计更多的,却是那班老臣的主意。
何灌手中提着茶壶竟忘了放下。
不错!怎么一时情急,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天下不论谁作皇帝,到底是赵家江山。
太上皇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终归他还是当今天子的生父,官家能对他怎么样?就算回了京城,还不是好吃好喝,金山银山地养着?但那帮大臣不同,就说童贯,官家早对他起了杀心,必欲除之而后快。
太上皇就是仗着这些人才有和东京叫板的本钱,所以不得不为他们多想一些。
所以,问题的根本就在于如何打消老臣们的疑虑上。
他们都是效忠太上皇多年的旧人,如今新君即位,自知不容,是以……徐卫说到此处,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意思很明白了。
何灌脸上,一时阴晴不定。
手中茶壶仍旧提着,连渐渐倾斜也不知道。
当那茶水倒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他时,突然将壶一扔,摔个稀烂!也不和徐卫说半个字,撩起衣摆就往外跑,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望着那一地的瓷片,徐卫苦笑一声:是得安排几个负责起居的亲兵了,这官僚作风该有还得有。
就在何灌被召见的第二天,赵桓下诏。
太上皇后郑氏虽不居禁中,但其新居宁德宫还是极尽奢华,为此,他不惜勒紧裤腰带,连自己的膳食也减少了。
赵佶在给东京的御批之中,还提出了一点。
那就是吴敏,李纲,令一人来。
他心里有数,儿子身边,目前恐怕就是这两个人能呼风唤雨。
赵桓从其言,派李纲前往顺天府迎接太上皇回京。
在李纲启程之前,朝廷已经颁下明诏,广告全国。
表示对追随太上皇南巡的官员,非但不予追究,还要厚加赏赐。
就连声名狼藉的高俅也因为扈从上皇,宣劳既久进封简国公。
这种种迹象,逐渐打消了赵佶以及童贯等旧臣的疑虑,再加上李纲极力游说,道君太上皇终于在靖康元年四月返回东京!赵桓的一大心病终于去除,他没有忘记替他出谋划策,鞍前马后效劳的功臣们。
赵佶回京不久,他就降下诏书,说步帅何灌,久历战阵,劳苦功高,实为武臣之楷模。
特进梁国公,就连他吃了大败仗的儿子何蓟也跟着沾光,擢升为枢密承旨。
何灌逃过一劫,自然想起是谁帮了他大忙。
可徐卫的官阶现在是提不上去,提了也对他没好处。
想起他曾经拜托自己的事,遂于官家面前奏了一本,说靖绥营扩编之后,徐卫难处很大,特别是缺少统兵官,是不是请朝廷考虑一下?赵桓正在庆幸听了何灌之言,没有铸成大错,自然是有奏必依。
命将各地推荐的豪杰之士名册,先拿给何灌去选。
又下诏,各路王师中,若有合适人选,也可征用。
但规定,至多只能平级调动,也就是说,以靖绥营的规格最高也只能调到都头一级军官。
何灌好不郁闷,那各地推荐的豪杰还有些选头,都头一级的统兵官能有什么用?他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再三考虑,想到徐彰徐胜父子刚刚进京,一切还未安顿完毕,徐卫如今在京作官,也没个落脚之处。
自己名下倒有几处宅子,不如借他一所暂住。
反正也有心和徐家结亲,将来作为嫁妆,顺理成章,不怕徐家不接受。
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官家就已经将没收六贼之一王甫的一处宅子赐给了徐彰。
这日,徐卫体谅士卒连日操练十分疲劳,命歇息一日,只作少量训练便可。
徐彰派人来到营中,让他若是得空进城一趟,说是三姐四嫂到了。
徐卫想到今日也无甚要事,再说三姐四嫂许久不见,难得一家人团聚,回去一趟也无妨。
遂将军务交于两位副指挥使张庆和王彦,自己就随家仆赶往城中。
那官家御赐的宅子位于西水门内,原是奸臣王甫私宅,虽称不上奢华宏伟,却也十分别致。
前后院落加起来,房屋也有十几间,且配套完备,卧房,书房,花园,马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徐卫在家仆引领下行至门前,刚一下马,只见一个伶俐的小厮奔过来,一把牵住缰绳,满脸堆笑道:小官人回府了。
这是……徐卫向徐家老家仆问道。
何太尉忒客气,听闻迁了新居,便送来两个丫头,一个老妈子,并两个小厮。
老太公再三推辞,人死活要送。
本来要等小官人回来问问,这不,已经干上活了。
老仆回答道。
府里的太公官人们都升了官,还搬到京城来,这让下人们底气也增加不少,说话都大声了。
徐卫轻笑一声,他自然知道这是何灌在投桃报李,也不多说。
正抬脚要往里走时,突然停下,回首问道:你说什么,两个丫头?对,老仆问过了,一个叫荷心,一个叫凤维。
徐卫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两个名字,竟然哼道:荷心就是藕片,凤尾就是菜叶,取的什么破名。
说罢,将马鞭朝那小厮一扔,大步向里走去。
外头两个面面相觑,人家名字取得挺好,哪招惹到小官人了?刚踏进中庭,还没找着门路,便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脆声道:小舅回来咯!正四处寻找声源时,便见一团肉球直滚出来,一直滚到脚下,抱住他双腿,嘿嘿直笑。
看着外甥那张胖得起窝的小脸,徐卫就像从十八层地府突然升到了九十九重天外天,一把抱起范宜,使劲抛了起来。
九叔!又一个声音传来,却是四哥徐胜的儿子徐直,也才十岁而已。
一手抱着外甥,一手抱着侄儿,徐卫心情大好,望定客堂方向,箭步如飞。
入了客堂,却见高朋满座,徐秀萍一看到弟弟回来,乐得眉开眼笑,起身大笑道:我家愣头青回来了。
徐王氏瞄了姐姐一眼,生气道:三姐怎么说话呢?九弟现如今已是朝廷官员,凡事都得有个体统。
哟哟哟,体统?他再大的官,还不是我弟弟?怎么着,我还得给他磕头啊?徐秀萍一张嘴不饶人,逼得徐王氏说不出话来。
正滔滔不绝数落姐姐时,一眼瞥见兄弟腰上系着条金带,挂着个荷包,十分诧异。
自己那公公前些年得了条金带,也挂这么一个鱼袋,成天得意洋洋,说皇恩浩荡,粉身碎骨难以报答,怎么老九也有?
徐胜起身走到弟弟身边,小声说道:姐夫也在,你稍后见了他客气些。
听到姐夫两个字,徐卫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向四哥问道:他怎么在东京?怪事,东京成西天了?都赶着来取经?徐胜还没回答,徐秀萍在旁听闻,抢着说道:当初爹不是写信到真定,请他们一家来作客么。
那个,九弟啊,你万事看姐姐面上,还是多少给他留些脸面吧。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这话还真是半点不假。
那厮一来,三姐转身就忘了当日范经是怎么对待她和父亲的。
但姐姐话已说到这份上,他还能怎样?清官难断家务事,爱咋咋地吧。
正说着,便见姐夫范经扶着一位老妇从里面出来,三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接连窜出,见了徐卫个个欢喜,小舅小舅地叫个不停。
徐卫这才知道,三姐在范家的日子为什么不好过了。
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连生三个女儿,实在算是罪过。
满屋子的侄男侄女叫舅舅,徐卫一摸身边,想找个铜钱刮痒都没有。
他从前做老千,布局骗钱,过的是担惊受怕跑江湖的日子,一有机会便狂欢作乐,那钱来得快去得更快。
穿越到宋代,带起了兵,与士卒同甘共苦,身边自然也没余钱。
徐秀萍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一看兄弟这模样,取笑道:人家作官,家财万贯,我家兄弟这官作得,敢情一直在倒贴?徐卫闻言大笑:三姐还真说对了,我领着朝廷俸禄,还有官家赏赐,怎么身边总留不住个钱?侄儿们,先欠着,等小舅下次领了俸,一定给你们补上!徐秀萍和徐王氏两个对看一眼,笑得十分暧昧,向弟弟道:人无妻如屋无梁,又言男主外,女主内。
你连个媳妇都没有,谁替你管钱?还不是大手大脚花了去?徐卫看来心情不错,打趣道:姐姐嫂子今天给我相一个合适的,明天我就娶进门,如何?话一出口,惹得全家哄堂大笑。
那一众侄儿侄女看来从前便对小舅舅极为亲近,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聒噪个没完。
一直含笑不语,乐得安享天伦的徐太公此时发话道:你们把孩子领下去。
徐家两个妇道一听,心知老爷子怕是有事要说,便连拖带拽将五六个娃弄出客堂。
这时,那范经才看着徐卫,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九弟。
当初,他在徐家趾高气扬,简直连岳父老泰山也没放在眼里,更不用提徐卫了。
徐卫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那范经之母将他打量一番,笑着对徐太公说道:亲家公,多年不见,你这季子出落得这般模样了。
徐卫听得眉头一锁,什么叫出落?合着我是大家闺秀?徐彰似乎不太想接这话茬,笑了一下。
敷衍几句。
范家母子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便自行离去。
他们前脚刚一走,徐卫就问道:真的全家都来了?徐彰叹了一声,沉默不语。
徐胜也是犹豫再三,这才道出原因,当日徐彰修书一封送往真定,请他们一家过来作客,也替范经徐秀萍夫妻两个调解调解。
可那信送出后,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就在金军突然发动袭击,攻陷燕云之后,范家母子拖家带口出现了。
刚来的时候,还死撑着脸皮,说是看在两家结亲,徐家老爷子又极力邀请的份上才来。
可谁都知道,女真人攻陷燕云,真定危急。
派出援兵又被金军击溃,那真定城里一片恐慌。
不论贫富,纷纷南逃。
范家被逼得没办法,这是来投靠徐家了。
不至于吧?范家老爷子不是听说在京城作礼部侍郎么?大小也是个四品官,怎么范家不到京城来?徐卫疑惑不解。
原来,范经母子二人起初倒的确是这么想的,可东京大名,谁近谁远?便想着先到大名,等局势稳定些,再去京城。
可跟着徐家来到东京后才得知,范家老爷子是蔡京一党,已经跟随太上皇南逃江淮了。
那母子二人初到徐家时,十分跋扈,在得知这事之后才稍作收敛。
太上皇以及随行官员不是回京了么?范父也应该……徐卫又问道。
徐胜苦笑一声:回来更惨。
前脚刚到京城,官家后脚就下了诏,一贬再贬,并流放广南安置,立即执行。
你没瞧见么,范母现在对爹客气多了。
贬到什么级别?贬到他现在要是见到你,都得作揖问安的级别。
徐卫心中暗思,被划为蔡京一党,那这位范老爷子的下半辈子可能都要在岭南吃荔枝了。
那这么说来,范家母子岂非吃定我们徐家?咱还得替她养老送终?徐彰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此处,干咳两声,向儿子问道:老九,你靖绥营要人吧?怎地?难道老爷子要凭借在西军中的关系,给自己招兵买马?那敢情好!现在种、姚、折几家西军都有部队在京城,爹从前是西军勇将,廉颇虽老,威名仍在,如今又是步军司二把手,他要是出面,招几个统兵官过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一念至此,上前连声道:要要要!爹有什么好介绍?徐彰瞄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徐胜见状。
想起三姐那苦苦央求的模样,把心一横,说道:爹,还是我来说吧。
徐彰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徐胜转向兄弟道:九弟,坐下说。
待弟弟落座之后,徐胜这才道出缘由。
范家老爷子被贬广南,按规矩,家属也要同行。
可范母年迈多病,怕是经不起这山高路远的折腾,范经从前倒是受过荫补。
可刚当上官就犯了事,又得罪了上头,结果被削职为民。
他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徐卫在靖绥营给他谋个差事。
一旦有公职在身,他就不需要追随父亲而去。
这样,也能在京城落脚,奉养老母。
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徐卫冷笑道。
这不是抹不开面么?上回让你从家里扔出去,这次见面能主动跟你打声招呼,已经不错了。
徐胜这句话刚一说完,徐卫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玩意?听你这意思,他主动跟我打声招呼,还是抬举我?我还该对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我说咱们家是不是忒厚道了点?爹,四哥,你们忘了当初他那副嘴脸?徐卫一肚子闷气,没好气地说道。
当日自己没拿大耳刮子抽他已经算是看在三姐面上,如今竟然把脑筋动到我身上来了,还想让我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不成?徐彰不接话,徐胜苦口婆心地劝道:九弟,你看他们现在处境艰难,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亲戚,不是外人吧?徐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靖绥营不养闲人,他要是想当兵,就去应征,选不选得上我不敢保证。
徐胜闻言还想再说,徐彰却挥手制止了他:不行就罢了。
对了,老九,步帅不知何故,以贺乔迁的名义送来不少钱财。
你跟他相熟,找个机会退回去吧。
徐卫一听,知道这是何灌在答谢自己。
从来只有下级给上级送礼,何太尉这倒开了先河了。
这钱若是退回去,反倒驳了他面子。
只是,老爷子素来清正,见不得官场上这一套东西。
自己若是让他收下,少不得又要听他念叨。
想了一阵。
点头道:好,晌午我带走。
九弟,姐夫的事……那啥,我去看看咱家这新居。
靖康元年五月,朝廷一连串的人事变动使得因太上皇回京而稍稍稳定的局势再起波澜。
首先,有拥立之功的少宰兼枢密使吴敏受到御史中丞李回弹劾,赵桓免去其少宰一职。
不久之后,言官又弹劾他包庇蔡京父子,再罢枢密使一职,贬为扬州知州。
而李纲则被突击提拔为少宰,也就是尚书右仆射,最为亲近皇帝的宰相。
未几,太宰白时中也被罢相,由徐处仁接替。
太宰少宰,为执政官之首,号为首相次相,总领政务。
短短几天,首相次相都换了人,这也就是意味着,国家的政策要变了。
再看被罢免的两位宰相,白时中与吴敏只有一个共同的地方。
金军打到黄河北岸时,白时中建议官家弃城逃跑。
而吴敏,一直主张同金军议和。
可以说,这两位宰相都是主和派的代表。
再看徐处仁和李纲,前者力奏,建议储存粮草军备,以图长期抗击金军。
后者就不用说了,被视为主战派的代表人物。
官家将主和派执宰撤得干干净净,启用两位强硬的大臣出任首相次相,其用意不言自明。
光是罢免主和派大臣赵桓还嫌不够,又任命西军宿将姚古为京河制置使,全面主持东京、河北、河东军务。
赵桓认为种师道年迈难用,但其威名远震狄夷,又是军中德高望重之元老。
思考再三,换任镇洮军节度使,两河宣抚使,命其出镇滑州,守卫黄河险要。
同时,命姚平仲为河北制置副使,种师道之弟种师中为河东制置副使,同率西军,协同镇守府州的折家军,往救太原。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振奋!天下臣民皆以为官家决意对金强硬,一雪前耻之机不远矣!当朝廷大地震之际,徐卫正在牟驼冈专心练兵。
五月十六这一天,步帅何灌以视察军务为名来到营中,随行的,除一班佐官外,还有一名二十左右的少年郎。
何灌见那靖绥营士卒,经过一月训练,已经初步达到第一期要求,步伍整肃,井然有序,自然,离形成战力还有相当距离。
其实,何灌虽对徐卫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在半年之内将部队训练出来。
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新编靖绥营要拉上战场,恐怕六个月是不够的。
但为了让徐卫有压力,不得不这么说。
现在刚刚过去一个月,靖绥营就已经初见雏形,叫他如何不喜?检阅完毕,本当打道回城,可何灌却说要留在营中吃午饭,说是与士卒同甘共苦。
那五月天,气候已经炎热,他又坚持露天进食。
顶着毒辣的日头,何灌徐卫倒是不惧,但一班步军司官员们却暗暗叫苦。
个个满头大汗,如同嚼蜡一般勉强吞咽着大锅饭,有的实在吃不下去,便拿筷子不时地在锅里翻搅,作作样子。
与何灌同来的那少年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让一众前辈看得直皱眉头,有这么好吃?张御史平常都给他这儿子吃什么东西?谗成如此模样?徐九,一班长官替你在这儿激励士气,你可要用心办差啊。
否则,怎么对得起众位上峰的辛苦?何灌见自己的佐官们个个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忍不住笑道。
徐卫放下碗筷,作个四方揖道:军中条件有限,委屈诸位上官了。
既为三衙之官,从前也都是有边功的战将,只是离开战场,在东京呆得太久,这些往日战将早已习惯了安逸的生活。
听徐卫这么说,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说这是小菜一碟,从前带兵在外时,比这还苦的日子也过得。
吃完了饭,何灌似乎有话要与徐卫说。
假托自己还有些事情要查问,佐官们是留下等着,还是先行回城?那些个官老爷们哪时受过这等罪,纷纷告辞。
那少年一直不说话,留了下来。
何灌一直未曾介绍,这时才对徐卫道:此乃监察御史张所之子,今天是慕名而来。
张所的名字徐卫知道,当初他与何灌设计将郭药师调出燕山前线,监察御史张所与灌为至交,帮了大忙。
就是他接连弹劾郭药师诸多不法之事,才逼得赵佶不得不将郭药师召回朝廷问话。
此时,那人上前两步,抱拳对徐卫说道:久闻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不想徐巡检使竟然……何灌见他语塞,笑道:我替你说了罢,不想徐巡检使竟然如此年轻,是么?那少年笑笑,默认了他的话。
徐卫见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却矮上半头。
膀大腰窄,孔武有力。
生得浓眉虎目,一双眼中,炯炯如有火光。
再看他拱起的双手,满是茧皮,显然是经年累月习武所致。
穿一领青色直裰,扎根腰带,收拾得十分利落。
张宪,你且去营中转转。
何灌说道。
张宪领命,先对他一揖,又对徐卫一揖,这才离开。
他前脚一走,何灌就笑道:张所这儿子,虽生在书香门第,却无心科举之事。
他老子急得不行,便说既然不愿从文,你练得一身好武艺,不去投军作甚?哪知这小子竟说禁军非我所向。
这不,张所听说你在练兵,就托我给带来。
说到这儿,加重语气补充道当然,用不用在你,我决不勉强。
张所为监察御史,掌弹劾纠察百官各司之责,虽然权职颇大,便连宰相也要忌他几分。
但终究只是个从七品官,比徐卫还矮上半级,自然无法荫补儿子作官。
不过,何灌之言怕是也有水分。
定然是他向张所透露了靖绥营的前景,张所这才请他将儿子带来。
既然太尉都开了口,卑职敢不从命?徐卫轻声笑道。
可他心里,其实早就乐翻了天。
靖绥营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才,得一个王彦,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现在张宪主动来投,哪有不用之理?开玩笑,那可是历史上岳武穆帐下之绝代勇将!除了剽悍到变态的杨再兴以外,恐怕就数这位了。
何灌颇为受用,稍后使一个眼色,徐卫会意,便领着他到自己帐中,命亲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擅入。
何太尉今天看来心绪颇佳,入了徐卫所住营帐,也不急着谈正事。
而是关心起他生活来,一会儿说床太硬,一会儿说器具太简陋,带兵之人虽不比文臣舒坦,可必要的威仪排场还是需要的。
徐卫随口应着,又说了一阵闲话,他才渐渐将话转到正题上来。
知道么?政事堂的执宰完全换了一拨。
何灌又坐在当天晚间那条破凳上,吱嘎作响。
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回他是发了一通脾气,这番却连摇几下,自得其乐。
这么大的事,天下都传遍了,徐卫哪能不知?遂点头道:知道。
可还有你不知道的。
何灌一改往日严肃不苟的作风,竟将衣摆一掀,翘起腿来。
徐卫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侧首道:哦?愿闻其详。
何灌招呼他坐下之后,自行倒上一杯茶水,喝了口,抿了抿嘴,似在细细品味个中滋味。
真不知那半贯钱一箩筐的劣质茶叶有那么好喝?不但执政换了,东京四周这几十万王师马上也要散了。
何灌话说一半,看了看徐卫反应,见对方留心倾听,续道朝廷已经用李纲,其实也就是你所献之策,着手布置防务。
如何,心里暗笑吧?一个七品武官所献的策略,能被朝廷实施,这非但是大功一件,还是极为荣耀之事,自然该偷笑。
可徐卫现在还笑不出来,紧紧追问道:打了折扣么?何灌一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徐卫见状,解释道:朝廷完全按照李相的策略执行?当初在古刹相聚时,自己提出抗金策略,所有长官都称善,惟独三叔徐绍提出质疑,认为可行性不高。
那倒也没有,你所献之策,建议集西北、山东、京师之兵,固然周全,但如此劳师动众,耗费甚巨。
官家斟酌之后,决定只以在京西军并府州折氏救太原,京师之兵防沧州、孟州、卫州、滑州一线,其余各府州县勤王之师返回本地。
何灌答道。
徐卫听罢,霍然而起!何灌猝不及防,骇了一跳,诧异道:你这是……那东京呢?徐卫失声问道。
东京?东京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西军群起救援太原,就算打不垮女真人,但金军若再度兵发太原,也休想前进一步,更不提杀到东京了。
那沧、孟、卫、滑一线也有重兵防守,且种师道亲自坐镇,还有何忧?
靠的是什么?说得肤浅点,靠的就是其骑兵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来去如风,快逾闪电!金军如果再来,必然会采用上回两路分进的战略。
一路取太原,一路出燕云。
官家把东京四面几十万军队都散了去,表面上来看,既在救太原,又在黄河以北密集布防。
好像万无一失,可这世上本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你把东京城剥得光溜溜,连根纱都不沾,金军两路无论哪一方突破宋军防线,都可直抵东京城下。
这事好有一比,暗室中的油灯,能照亮满堂,惟独照不到自己脚下。
官家把西北顾及了,也把东面想到了,可怎么就忘了东京这茬?历史上,金军两次攻宋,采取的都是千里奔袭,直取心窝的打法。
因为女真人深知。
他们刚刚灭辽,国内局势还没有稳定,如果逐步推进,中原王朝地大人多,打到猴年马月?所以,他们借着骑兵优势,千里突进,一刀斩首!面对女真铁骑,宋军有着先天的弱势,唯一能弥补的,就是仗着人多,地大,城固。
密集布防,坚壁清野。
这样,就算开战之初让他们占些便宜,但时间一长,女真人孤军深入,后勤补给就会出问题。
如此一来,想不退兵也不成。
当徐卫将这番顾虑说出时,何灌也隐约感觉到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但金军无论哪一路想要杀到东京来,都必须经过黄河。
西路有大宋精锐的西军,料想问题不大。
东边一线的各处要地都有重兵把守,黄河浮桥南岸,还有种师道在镇守滑州。
你徐卫七千杂牌都能守住黄河,何况种公?徐卫却不以为然,纵观古今中外,没有哪条防线称得上万无一失。
黄河之长何止千里?谁敢保证没有半点疏漏?不过。
折家军,姚平仲,种师中已经率军去救援太原,如果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如今气候炎热,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确有可能暂退。
太原之围如果解除,金军再南侵,其西路军又将重蹈覆辙,被牵制在太原一线。
那么,最大的威胁仍在东路军。
若金东路军想速战速决,还是会一门心思想着直取东京。
但经历上次夺取浮桥失败的挫折后,这回肯定会另辟蹊径,极有可能绕开宋军重兵防守的黄河浮桥,寻找合适地点,以舟船渡河。
宋军的战术历来保守,长于依托坚固城池防守,不擅野战。
可能会出现金军在黄河以北从容寻找渡口,而大宋河北之军坚守不出的状况。
一旦金军出现在河南地区,黄河天险不复存在,野战不可避免。
但种师道上阵一生。
实战经验无人可比,金军想一击而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想到这一层面,遂向何灌问道:官家给了种公多少兵马?何灌一阵干咳,无言以对。
在徐卫追问下才有些惋惜地说道:这话别外传,官家认为种师道年老,不复往昔之勇,是以不肯重用。
虽派其出镇滑州,其实并无兵马随行。
徐卫心头一沉,什么?又不给一兵一卒?这么说来,滑州兵力,就是大哥徐原那点部队?朝廷是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决定抗金,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上下一心,举国同力!如今虽然表面上对金强硬,却将李纲所陈之策打了折扣再实行。
你打折扣就罢了,至少也在有限的条件下做最大的合理部署才是,怎么最重要的滑州和东京反而不设重兵防御?见徐卫忧心,何灌宽慰道:无妨,上回被金军打到河北,很大的原因在于我方猝不及防。
此番已作周全布置,女真人便是三头六臂也休想威胁帝阙。
至于滑州么,已有万余兵力,且有种公坐镇,万无一失!就算他们想绕开浮桥,借舟船渡河,那河北诸镇都有重兵防守,岂容他安然通过?徐卫不再说话了。
如果连何灌这种一直对女真保持高度戒备的军中元老都这般乐观,那官家和文臣的态度可想而知。
何灌见他这般模样,细细一思索。
徐卫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而清醒的认识。
上次他断定金军必然尽速南侵,又推测其进兵路线,都被言中。
这次的抗金策略,又是他提出来的,如果他认为不妥,那想必确有隐患。
遂问道:你认为滑州和东京有危险?徐卫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以我们目前实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已经无法办到。
既然如此,就必须保证东京万无一失。
何灌半晌无言,确实,东京若有个闪失,大宋承受不起。
带兵之人都知道,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
然君失一策,则国破族亡。
是得寻个机会,提醒官家才是。
又说一阵,何灌起身告辞,再三嘱咐他用心练兵。
徐卫应允,一直送出帐去,正要分别时,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姚平仲和种师中都为制置副使,谁节制谁?哦。
这个我倒是想到了。
当初官家有意让姚平仲独当一面,但我观此人……姚家正受官家倚重,有些话,身为武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但我向官家奏明,种师中为西军宿将,临敌应变非姚平仲可比。
官家遂以种师中节制姚平仲。
听到这话,徐卫稍稍放心。
种家两兄弟都为宋军名将,既有胆气,又富韬略,应该没有问题。
送走何灌之后。
徐卫立在帐前思量局势,一时竟入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唤醒。
定睛一看,却是张宪立在面前。
心头不由一喜,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彦张宪都为历史上有名的勇悍之将。
如今都投身靖绥营,大大缓解营中缺少统兵官的局面。
徐指挥使,不知对于在下加入乡勇营一事……张宪抱拳问道。
徐卫一怔,笑道:你能加入靖绥营,我求之不得,这样,就在营中作个都头如何?徐卫这营中的都头可不比他处,禁军都头管个百十来个已经封顶,靖绥营的都头,却管着好几千人马!张宪听闻,脸上竟露出一丝惭愧的笑容:指挥使,张宪知道,家父与何太尉私交颇厚。
但你不必看何太尉情面而收留于我。
顿了顿,四周一望,瞧见那巡逻士卒手中长枪,心头一动,补充道带兵之人,既要有临敌决断之智,又要有身先士卒之勇。
请徐指挥使看我手段之后,再作决定如何?他这话与徐卫平日教导军官的相思不谋不合。
而且,他不想依靠关系,而想凭真本事出头,这样的人,值得看重。
徐卫将手一挥,大声道:不必。
这是为何?张宪疑惑道。
因为你是张宪!靖康元年五月末,六月初,金国使臣王讷离开东京。
宋廷拒绝割让三镇之地,拒绝大宋天子尊金帝为伯父。
只答应赔款,数额也只有女真人提出的三成不到。
同时,考虑到宋金战力的悬殊,以及局势的艰难。
赵桓同意从今以后,凡两国文书,使节称呼等方面,在女真国号之前加大字,称为大金国。
王讷在离开之前,当着赵桓的面威胁说,不日复来者,必非王讷也!意思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再来大宋的,就不是我王讷了!而是女真精锐,虎狼之军!金使走后,大宋新任的执宰们都围绕着备战这一中心,运转着行政。
何灌上奏,言东京滑州,为咽喉之地,不得不防。
请求朝廷加派兵力,以防不测。
赵桓虽然也表示了赞同,但此时,他的眼睛盯着太原,并未引起重视。
何灌再三劝说,朝廷才下诏给邓南道兵马都总管张叔夜,命其戒备,一旦东京有险,随时准备开拔。
沧、卫、孟、滑等州,各自驻进大军。
加固城池,修缮战备。
因上番金军二太子斡离不从燕山一路打到河北,来去之时,都大肆破坏,劫掠。
这几州的百姓南逃者甚众,往往十余里不见人烟。
各州守将,按照朝廷指示,一切物资,能转移的全部转移,不能转移的就地毁坏。
此举,遭到朝中文臣极力反对,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等人累次上书,奏请停止这种害民祸国之举,执宰李纲等人严辞驳斥,赵桓也不予理会。
此事之后,朝中一段时期以内,保持着相当的和谐。
主和派们知道,官家如今重用李纲等人,又接连提拔任用熟悉军务的武臣,是想一振萎靡之势。
他们清楚,官家刚刚登基,雄心勃勃,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左右局势,这个时候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所以,主和派大臣们集体收声,但他们不是改变了主张政见,而是等着看太原是否解围。
六月,姚平仲,种师中两部计马步军七万有余逼近寿阳,遥震太原。
寿阳为金军所占,有守兵两千余人。
见宋军援至,十分轻视,出城迎敌。
姚平仲请缨出战,种师中许之,只两阵,败金军,克寿阳,一时士气大振!而此时,折可求也奉诏率西军两万从汾州出发,驰援太原。
姚平仲向种师中请求,独自率军取榆次,然后三军合进,太原之围便可解除。
种师中权衡之后,认为此举可行,且符合朝廷分兵进击,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但求威慑的方针。
遂同意他的请求,但再三告诫,种、姚、折三军之间,务必同进同退。
姚平仲应充,率军直扑榆次县而去。
官军攻克寿阳的消息传回东京,不止官家赵桓欢喜非常,李纲等执宰也受到鼓舞。
对于解救太原,朝廷上下十分重视,赵桓派人许诺,只要太原之围得以解除,就拜姚平仲为节度使!六月十三,姚平仲所部进抵榆次城下。
不等休整,便下令全力攻城,金军守卫十分顽强,小小县城半日竟不能克。
下令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攻,午饭之前,必破之!是夜,金军劫营,互有死伤。
姚平仲十分恼火,六月十四一早,他倾尽全力,只一个半时辰,金军不敌,弃城逃跑。
姚平仲整顿部队,一面单独向朝廷报捷,一面准备推进。
此时,折可求兵至文水县,遇金军骑兵,下令停止前进,结寨防御。
种师中驻寿阳,三支西军已对太原之敌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寿阳县城内,已被金军糟蹋得面目全非。
城中未及逃离的百姓,男子绝大多数被处死,妇女亦不免遭到**,种师中带兵入城后,全城百姓仅剩八百余老弱妇孺。
老百姓见官军收复寿阳,纷纷哭诉沦陷之痛。
言金兵进城之初,便大肆屠城,强掳妇人至城西寺庙,肆意侮辱。
知县等官员,在金兵入城之前就已殉国。
种师中一面安抚百姓,一面派人到榆次传令姚平仲,紧守城池,不可妄动。
又遣人向西,寻找折可求部。
榆次为太原南大门,距离太原五十里不到。
姚平仲攻占之后,积极准备,意图一举击溃金军,尽早解除围困。
当他把这个意思向种师中传达之后,受到严厉警告。
种师中勒令他没有军令,不得推进尺寸之土!眼下已是六月,气候十分火热,北军不习气候,正欲与我速速决战。
若我军围而不打,并加以骚扰,待其士气低落之际再行进攻,事半功倍。
种师中甚至还亲笔写信给他,说太原为兵家必争之地,榆次则为太原必争之所,金军理应重兵防守,即便沦陷,也该极力抢回才是。
如今你轻易攻陷榆次,又不见金军复来,小心有诈!姚平仲十分不服,姚家种家都为西陲大族,今番进军解救太原,官家是看你老,才命我受你节制。
如今我已占据榆次,眨眼之间便可进抵太原。
你却命我按兵不动,分明是怕我姚家压过你种家风头!至于什么金军有诈之说,实属荒唐!彼见我三军合围之势,无懈可击,岂敢来抢?此后,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不断派出骑兵挑衅,姚平仲愤怒不已,部下也数次求战。
无奈种师中连番严令其不得轻动,否则军法从事!六月,宋军近十万马步军,只与金军零星交手,互有胜负。
时炎天暑热,金军士卒难以忍受,完颜银术可见宋军三支部队互为依托,不像以往那般急欲交战,数次挑衅失败之后,心生退意。
而此时,宋军三支部队都以取得联系,约定七月之初,进兵太原!六月二十四,种师中探听得知,围困太原之敌已经收缩防御,似乎有撤兵迹象。
部下都建议他联络姚平仲,倾力一击!种师中不为所动,约束部属,命人再探。
寿阳县衙,被种师中临时充作帅府,这日,他正聚集帐下将校,商议军务。
种师中比其兄种师道少八岁,年六十七,与其兄的油尽灯枯之态不同。
他虽也年高,却是长须及胸,目光凌厉,身形纵然削瘦,但精神矍铄。
全副披挂整齐,高坐于上。
正与帐下将官商议进兵之期,忽听堂外一人疾步奔进,因为太过慌乱,一脚踹在门槛上,摔倒在地。
不及爬起,已高声呼道:经略相公!姚平仲进兵了!种师中须发皆动,拍案而起:几时进的兵!声如奔雷,显然极其愤慨!帐下部将相顾失色,不是约定三军同进同退,姚平仲这是……抢功!今日一早!那人爬将起来,跪地报道。
种师中矗立案后,神色冷峻,一言不发。
帐下部将纷纷痛斥姚平仲不遵号令,擅自行动,已经触犯军法,应该从严从重处理!种师中仍旧沉默,事情已经发生,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姚平仲这一进兵,完全搅乱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
现在,他恐怕已经与金军交战。
这样一来,等同于裹胁自己和折可求两军。
若是进兵,便要与女真人硬碰硬,是胜是败尚是未知之数。
若坐视不理,姚平仲必败无疑。
这竖子!坏国家大事!良久,种师中厉声喝道。
本来,金军士气已经低迷,他又与折可求约定进兵时期。
到时三军同进,围歼太原之敌,大事可定矣。
不料,姚平仲来这么一手,完全陷宋军于被动之中!枢密相公?救是不救?片刻之后,一战将小心问道。
沉痛地闭上眼睛,种师中无言以对。
能不救么?姚平仲若是为金军所败,士气此消彼涨,这数十日合围之功便毁于一旦!正当下令部队开拔,前往救援姚平仲时,外面士卒慌忙来报:金军杀到城下!大热的天,种师中这位沙场老将陡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姚平仲贪功冒进,金军应当集中优势兵力,围歼姚部才是。
如今突然兵临寿阳城下……经略相公!金军忽至,不知其虚实,眼下天色已暗,当下令紧守才是。
部将纷纷建议道。
坏了!姚平仲中了女真人诱敌深入之计!自己再三告诫他,榆次轻易攻取,必然有诈。
如今果不其然!寿阳城下的金兵,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牵制我部,使我不敢前往接应!想清楚这一点,种师中毫不犹豫,当即下令道:发兵!
这座数朝古都已经活泛起来。
经历了去年的惊吓后,东京百姓们现在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街市上,呼喝着号子的汉子正从马车上卸下新鲜的货物,各商铺的店主面上还带着睡意,拆开门板,准备迎来崭新的一天。
一切,好像又回到战前和谐宁静的日子。
唯有各商铺之前还心有余悸的百姓在排队采购货物,才能让人想起,这座大宋帝都刚刚经历了惊魂一月。
徐卫骑着一匹黄骠马,单人独骑踏入城中。
望见这热闹的场景,不知该喜该忧。
前线已经传来几次捷报,寿阳榆次接连被收复,朝野一片欢腾。
许多人都以为,太原之围解除只是迟早的事。
种师中和折可求都是西军名将,姚平仲又是军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三人合力,必能扭转战局。
今年的气候较之往年有些反常,眼下刚七月出头,还是一大早,可仍旧热得让人难受,恨不能扒个精光。
赤条条地窜进汴河里凉个通透。
徐卫只穿着一件直裰,腰里也没系那条御赐的金束带。
二十两重的纯金腰带,要是天天拴在裤腰上,也够让人受的。
即便如此,那路过的行人无论男女,都不禁多瞧上几眼。
有极个别认出来的,更悄悄传言,这都不知道?就是那大名乡勇营的指挥使,把女真狄夷挡在黄河以北五天五夜过不来的徐卫!听到这话的人不由暗暗吃惊,这般年轻?真是少年英雄,咱怎么就没这么出息的后生?正缓步前行,欣赏着热闹的街景时,忽闻背后传来马蹄声,一人高声呼道:闪开!回头一看,只见一骑飞驰入城,马上军士身背信匣,沿路大呼。
京城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待信使奔过之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猜测着哪里来的战报,结果又是如何。
徐卫一直盯着那信使驰过,这才一提缰绳,催动坐骑向西水门方向而去。
回到家中,父亲在步军司当值,嫂子三姐都外出,只有四哥徐胜在家。
自被擢升官阶,进京听用之后。
他一直赋闲在家养伤。
徐卫这次回城,就是请他到牟驼冈一行,对部队的训练提出些建议。
徐胜正闷得慌,欣然应允。
当即便出了家门,各骑马匹,向靖绥营驻地而去。
没走一阵,见一顶官桥匆匆而行。
轿夫们个个憋红着脸,脖子上青筋直冒,显然是轿中之人催促得紧。
经过他兄弟二人身边时,轿帘掀起,怎么是李少宰?李纲也看到了徐卫,连忙唤道:停轿!轿夫们暗叫一声幸好,赶紧落下轿来,李纲不等轿停稳便已窜将下来。
不由分说,一把扯了徐卫拉到街边僻静之处,放开他后,叹了口气:这番坏事了。
怎么?徐卫只感心头一跳,莫不是先前那信使传来了噩耗?李纲垂头,接连一阵摇晃,显得痛心疾首。
片刻之后,又长叹一声。
这才说道:官家急召我入宫,问那传诏内侍方知,太原出事了!徐卫脸色陡变:难道是金军再度南下?非也,是姚平仲。
李纲说这话时,脸上的沉痛之色让人动容。
前线刚刚传来消息,姚平仲的部队在榆次以北十余里处的东山谷陷入金军重围,将近四万人马苦战不得脱,最后在种师中救援下突围而出的不到半数。
更要命的是,太原南大门榆次县得而复失,眼下宋军十分被动!三路大军同进同退,怎么会……徐卫百思不得其解。
朝廷发兵之前就已经定下战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求速胜,但求威慑。
怎么种师中和折可求都没事,姚平仲却陷入重围?要知道,粘罕留下来围困太原的兵力有限,姚平仲手里可是接近四万马步军!且都是齐装满员,战力强悍的西军部队,突围出来不到一半?李纲闻言,无奈道:种师中的战报中说,姚平仲违抗军令,擅自贪功冒进,中了女真人诱敌深入之策,这才招致大败!可姚平仲的军报中却说,是种师中折可求两军失期会师,才导致他孤军奋战,陷入金军重围。
徐卫立即质疑道:姚种两位虽同为制置副使,但朝廷明令。
以种师中节制姚部,他有什么资格写军报给朝廷?李纲闻言,半晌无语,好大一阵之后,才闪烁其词地回答道:想是官家另有安排吧。
徐卫见他如此模样,心里暗思,怕不是什么另有安排。
赵桓新近登基,对姚平仲十分器重,此次出兵解太原之围,虽以种师中为首,想必从中作了手脚。
从种师道的待遇就可以看出,新君认为这等老将不堪重用,想培养年轻将领取而代之。
徐卫啊,太原一事,你有何高见?半晌之后,李纲问道。
面对这位被后世尊为民族英雄的人,徐卫一时无言。
朝廷既然派遣大将出征,至少应该保证其指挥之权。
从这次事件看来,赵桓还是遵从赵家旧制,虽然没有用文臣和太监掌军,但却还是习惯性地使出了让将领互相牵制的招数!可以这么说,姚平仲兵败,虽然是他咎由自取。
但根源,却在东京!姚平仲的确有些本事,但如同种师道评价他一样。
此人好虚夸,尤其是禁不住夸。
历史上,赵桓一夸他,又许下重赏,这位脑袋一热,领兵去劫金营。
事败后,连夜逃窜,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这次几乎如出一辙。
仗没打完,赵桓又向他许下节度使的承诺。
他能不热血沸腾?他一沸腾倒好,直接让太原陷入僵局!眼下已是七月,再过一个月,金军可能会二次南侵,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李纲见徐卫沉默不语,以为他有所顾忌不愿多说,急得把脚一跺,大声道:国难当头,你一个武臣,怎也也学得书生气了?有甚对策?继续增兵太原?可又派谁好?徐九!你要是再不言语,本官可就拖你去面君了!一个是少宰,大宋次相,位高权重。
一个是七品,乡兵之首,人轻言微。
李纲却不顾身份,求教于徐卫,原因无他。
日前,他已经从何灌处得知,金军南下之前,徐卫就已经断言其发兵时间,进兵路线。
当日古刹议事,徐卫对局势的认知和抗金的策略又与他不谋不合。
是以情急之下,也就顾不了许多。
撤掉姚平仲。
徐卫沉声说道。
李纲一惊,质疑道:为何撤掉他?事情未查明之前……李少宰,统一指挥是作战的前提,如果部队各自为战,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个个击破。
眼下七月,气候最为炎热,若是过了七月太原之围还未解,后果堪忧。
徐卫不等他把说完,直接建议道。
李纲思索片刻,问道:本官虽是文臣,但也知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若是撤了姚平仲,改派他人顶替,将不知兵。
如何作战?徐卫颔首表示赞同:确实如此,但卑职的意思,不用派人顶替,只需将他部队将给种师中统一指挥。
如此一来,或可与金军一战。
李纲想了一阵,也没表态,只说急着进宫,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别过徐卫而去。
在前往牟驼冈的路上,徐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徐胜。
让他意外的是,四哥虽然也感惋惜,但并不觉得朝廷有哪里做得不对。
这让他不禁有些寒心,经历了一百多年,大宋带兵之人已经习惯了以文制武。
作为武臣,他们本能地回避着政治,甚至看到明显违背军事常理的事情也不作任何劝阻。
现在徐卫明白了,岳飞连败金军,进驻朱仙镇,离故都东京近在咫尺。
却在十二道金牌急召之下,放弃大好局面,无可奈何地回去送死。
原因,不仅仅是人们常说的是愚忠,而是大宋将帅们的骨子里,已经臣服于文官集团!而这个文官集团的头子,不是宰相,是皇帝!两天之后,赵桓发布诏命,却并没有撤销姚平仲任何职务,只是擢升种师中为河东制置使,命其统一指挥三路大军。
虽然如此,这一任命却对扭转局势起到很大作用。
七月上旬,种师中仍未与金军开战,但却时常派遣骑兵部队骚扰敌人。
一年中最热的时段已到顶峰,金军士卒难耐酷暑,完颜银术可甚至派人飞报坐镇原辽国西京的粘罕,请求暂时退兵。
但在粘罕还未回复之前,大宋的宰相们认为合围得已经够久,应当速速进兵。
其实,因为寿阳榆次的收复,让主战派大臣们喜不自胜。
可那股欢喜劲还没有过去,姚平仲败了,榆次又丢了,这让他们亢奋的心情跌在谷底。
李邦彦,张邦昌等人借此事大作文意,是以,他们希望尽快解除太原之围,好让他们在朝中不这么被动。
可从七月十一开始,连下两天大雨!七月十三,天气方才转睛。
按种师中预测,大雨之后,必有连续十余天的毒辣日头,并且较之雨前更为难耐。
只要再等上五天左右发动总攻,金军纵使不败,也必退兵无疑。
可宰相们却催促他必须在七月十五以前发动攻击。
越帮越忙。
七月十五,河东制置使种师中迫于东京压力,在条件还未成熟的情况下,会同折可求所部发动总攻。
但名将到底是名将,种师中在情况不利于己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其指挥才能。
只派遣万余兵力直扑太原,而他则亲率主力,趁夜急行百余里,袭击被金军占领的代州。
完颜银术可能被粘罕留下来围困太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在得知宋军来攻,代州报警之后,立即断定,从宋军手里夺回来的榆次虽然驻防重兵,但一旦开战,必被宋军所阻。
宋军统帅的战略意图是合围自己主力,再图榆次之兵。
若坐等决战,不管哪处是宋军主力,自己都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
有鉴于此,他果断决定,留军继续围困太原,并阻击代州来敌。
分精兵八千由自己率领,迅速打垮面前之敌,进军榆次。
战斗在七月十五晌午打响,宋军攻击太原的万余部队似乎早有准备,步卒列成密集阵形,就在姚平仲被合围的东山谷抢占地利优势。
银术可用兵在女真将领中算是颇有章法的一位,极少用金军惯使的骑兵正面突击战术。
总是寻找敌军薄弱环节,发起雷霆一击。
但那东山谷地形狭窄,不利于骑兵迂回,宋军阵形严谨,几无破绽可寻。
无奈之下,只得派出骑兵冲阵。
种师中战前预先料到,进击太原之军压力必然最大,是以配备强弓硬弩。
步兵对抗骑兵,其实只靠两样东西。
一是远程武器,二是严谨阵形。
弓弩杀敌于两军未接之际,阵形阻敌于双方交兵之时,两者缺一不可。
所幸,进逼太原的宋军部队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
当金军骑兵发动排山倒海之势的突击时,宋军素来依赖的弓弩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尤其是神臂弓,虽然射速很低,临敌不过三箭。
但其可怕的射程和穿透力让无所畏惧的女真勇士知道了什么叫恐怖。
还未接阵,金军人马被射杀者甚众,甚至一支箭连穿两人。
只因金军骑兵,以轻骑为主,为保证其奔跑速度,士卒往往身着薄甲。
甚至不穿铠甲。
战斗持续到下午,两军仍在僵持,女真人伤亡很大,还得忍受着头顶烈日的煎熬,士卒怨恨,军心动摇。
银术可斩杀一名消极怠战的千夫长,催动全军,死战到底。
至傍晚时分,两军均已疲惫不堪,银术可遂命罢兵,待明日再战,入夜,遣精骑不间断骚扰宋军,并两次佯装发动袭击,企图动摇宋军军心。
这一招竟没凑效,第二天一早,金军骑兵三度冲阵,在付出巨大伤亡之后,宋军阵形虽乱,还被铁骑突入阵中,伤亡严重。
可仍在苦苦坚持。
两军陷入混战之中,女真士卒战力强悍的优势顿时凸显出来,一直战到下午,宋军方始溃散。
银术可并未扩大战果派出骑兵追击,而是重整部队,直扑榆次。
只因时间紧急,若不能在袭击代州之兵挥师南下之前击溃榆次之敌,后果堪忧。
兵至榆次,银术可发现宋军已将此城团团围住,却并未攻城。
他惊喜地得知,这部宋军乃女真手下败将,大宋西军中的折家军。
去年岁末,折氏在交城被金军以逸待劳击败。
此次再战,女真人虽然在兵力上不占优势,心理上却视折家军如无物。
烈日当空,因此前连降大雨,气候闷热而潮湿,军中士卒多生怨言。
银术可为鼓励士气,允诺击退宋军后,犒赏全军。
士气稍振,银术可迫不及待发动攻击。
折可求自上次兵败,退居汾州。
今领兵三万余人救太原,按照种师中战略,他的任务是阻击榆次之敌北上救完颜银术可,并防范太原之敌发动奔袭。
本已将榆次围得铁桶一般,哪料银术可突然出现发动奇袭,虽有准备,却由于仓促应战,初战失利。
士卒伤亡数千,阵形几乎冲乱。
榆次城内金军见状,出城相助,折家军腹背受敌,情形危急!但折可求到底是西军大将,在了解太原来敌不过数千人后,稳住阵脚。
一面将榆次之敌堵回城内,一面选调弓弩阻击银术可所部。
他很清楚,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稳住,不求战胜金军,只愿拖延时间。
只要自己扎在这里不动,就会给种师中和姚平仲创造条件解除太原之围。
到那时,身前身后两支金军插翅难逃。
想清楚这一点,这位西军大将不计成本,箭如飞蝗。
银术可就算再骁勇,可到底只有五六千人马,第一阵不能打垮折家军后,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如果硬拼,即便突入宋军阵中,后果也难预料。
再三思量,决定扎根在此,牵制折家军。
如此一来,就只能寄希望于围困太原之兵挡住袭击代州的宋军。
再拖上些时日。
粘罕得到消息,必然派兵来救。
甚至有可能在此时发动第二次南征!对于围困太原的部队,他还是有相当信心,即便不能击溃宋军,僵持应无问题。
五月十八,在代州晃虚一枪后,种师中率姚平仲等宋军主力出现在太原城前。
粘罕当初久攻太原不下,遂使用锁城法长期围困。
所谓的锁城法,就是在城内弓弩射程之外,遍布拒马鹿角等物,完全切断城内与城外联系。
还建造大屋。
下安车轮,名为洞屋,借以运送士卒和土木,企图填平太原城护城壕。
又送来炮车三十余架,将斗大的炮古抛入城中,不但能摧毁太原防御工事,更能对城中军民起到绝对的威慑作用。
除此之外,女真人甚至创造出集洞屋和云梯于一体,攻守兼备的鹅车,下安车轮,上置铁壳,保护士卒攻城。
时太原城中,守军仅兵马副都总管王禀率领的常捷军三千人。
可这三千勇士会同全城百姓,英勇抵抗金军已经超过半年!王禀虽为童贯部下,但却是一位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的将领。
无论女真人拿出什么战术,他都针锋相对。
金军用炮车,他就在城上敌楼设立栅墙,楼顶覆盖糖布袋,这样即使敌楼被击中,也不至有太大损坏而能及时修复。
女真人想填平护城壕,他就派兵从城内挖掘地道直通壕下,待其木柴填满之后,放火焚烧,使其前功尽弃。
金军用鹅车攻城,他也在城上设立如同鹅状的跳楼。
从楼上将系有绳网的巨石套在鹅车顶部,使其重心上升,然后用搭钩和绳索将其拉倒。
女真人花招耍尽,也无法攻克太原,遂改为招降。
向王禀许诺高官,重金,要他开城。
可太原军民数次拒绝招降,城在人城,城破人亡,只有断头之军,没有投降之民。
但在抵抗金军半年之久后,太原城中的情况十分恶劣。
存粮用尽后,士卒斩杀牛马而食,之后甚至烹煮皮甲充饥。
百姓则更惨,为数不多的粮食拿去支援子弟兵后,他们只能用糠秕干草果腹。
可就算如此凄惨,太原军民也是矢志不渝。
面对种师中大军压境,围困太原的金军早有准备。
其步卒严阵以待,骑兵则已迂回至种师中身后,侍机发动猛攻。
种师中并未急于发动攻势,在侦察金军布置之后,为防万一,派遣姚平仲殿后,自己亲率精锐与敌展开决战。
宋军兵力远超金军,种师中所部秦凤兵又为西军之精锐,金军虽奋死力搏,但仍渐露败象。
就在此时,金军迂回之骑发动突然袭击。
姚平仲自知此次出征犯了大罪,若再次兵败,神仙也难救他,且姚种两家都为山西大族,若功劳为种师中独得,自己回去如何面见伯父?遂身先士卒,拼死反击。
这一战,直打到七月二十一方才以金军溃逃,宋军勉胜而收场。
值得一提的是,姚平仲所部一员队将,使一杆虎头铁枪,领数十骑卒率先与敌相接。
在部下全部阵亡之后,这名队将单人独骑继续冲杀,斩金军千夫长一员,百夫长四名,士卒五十余人,手下几无五合之敌,剽悍绝伦,勇冠三军!大战之后,衣甲浸透,枪缨泣血,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问其姓名,姓杨名再兴,原为义军首领曹成部下。
因姚平仲为搅徐卫之事而招募义军入伍,投身禁军之中。
种师中见其人身躯奇伟,武艺超群,极力褒奖之后,破格提拔为锋军副统制。
来不及入太原城,立即重结部队,南下榆次。
宋军主力的出现,使得完颜银术可惊慌失措。
可女真人骨子的剽悍,和打从心底对宋军的蔑视,让他心存侥幸。
在游骑报告宋军主力逼近时,他铤而走险,不顾实力悬殊,发动突袭,想趁宋军阵形未成,立足不稳,一举冲散。
可结果却是踢到铁板一块,五千余骑,大部被歼。
激战之中,杨再兴再添壮举,身披重甲,手提铁枪,独力突入金阵,所向披靡!战马被刺死后,他提枪步战,挑银术可于马下,若不是部将及时救援,这位女真大将险些命丧榆次城外。
最后,银术可只带数十骑狼狈而逃,抛弃了困守榆次的数千金军。
面对十倍于自己,且尤擅攻城的宋军,结果显而易见,半日不到,榆次被克。
太原之围,经历长达九月的围困之后,终于解除!此次战役,宋军歼灭金军一万七千余人,俘虏近千名,夺得战马两千六百余匹,器械无数。
可自己的伤亡也是极其惨重的,三路大军共伤亡四万余人,数千官兵不知所踪。
姚平仲所部,自然是重灾区,最后仅剩不到两万马步军。
但无论如何,胜终归是胜,消息传回东京,举国欢腾!赵桓欣喜若狂,派给事中黄潜善亲执诏书至太原,拜种师中为靖难军节度使,加太尉,升两河制置使,节制河东河北地区所有部队。
并赏赐捻金线战袍一领,钱物若干。
参战将领各有升赏,姚平仲贪功冒进,反诬上峰,经过查实本该严惩。
但官家却只是降诏斥责于他,保持其原来官阶,召回东京听用。
除了赵桓,最为高兴的便是李纲、徐处仁、何灌等人。
种师中这一胜,直接导致大宋朝廷内部主和派铩羽,主战派士气高涨。
民间舆论也纷纷支持新任宰执,认为太原战役一雪前耻,足以彪炳史册,名传后世。
种师中在谢恩奏章中称,此战首先是朝廷战略得当,方针正确,其次是将士用命,三军效死,自己不敢居功。
其实这位老将心疼得紧,若是朝廷能够放开将帅手脚,不干预指挥。
按他自己的部署,多等几日再发动攻势,宋军不至于损失巨大。
不过想来也万幸,朝廷若不撤去姚平仲,并将其部纳入自己直接指挥,此战胜负,无法预料。
看来,朝中执宰,也不乏懂兵之人。
他哪里知道,建议撤掉姚平仲的,不过是个七品武职而已。
就在东京喜气洋洋,君臣兴奋得几乎喷血之际,有人劈头泼来一盆凉水。
镇守滑州的种师道上奏说,太原之围解除,金军铩羽而归,女真人必然恼怒。
极有可能短期之内再次南侵,建议朝廷积极备战。
尤其要注意加强太原防务和河北的坚壁清野。
并再次提出集山东之兵以防不测。
奏章到达东京,赵桓对这位军队元老的忠言,表面上善加抚慰,实则未予重视。
其时,种师道病势日沉,汤药难进,赵桓闻讯大惊,急遣近臣耿南仲前往滑州探视。
耿南仲到达滑州,见其已油尽灯枯,目不能视,心头焦急。
此次官家派遣他来,一则探视种师道病情,二是问其遗言。
种师道语不及私,重申抗金之策,提出四条建议。
其一、金军短期之内必然再次南下,朝廷务必加强太原防务,增派兵力确保河北山东无虞。
其二、东京袒露于河南,太过凶险,黄河天险并非万无一失,应当加强东京防卫。
若时机恰当,官家可退居关中,选良臣代守东京。
其三、宋金必将长期拉锯,朝廷应当重新审视宋夏关系,前期集中西部之兵对抗女真。
其四、朝廷养禁军百万,实则多不能战。
应该注意提拔年轻将领,革新战法,不能局限于攻守城池,当重视野战。
耿南仲一一记下,又问他对身后事有何安排?种师道无言,良久方才叹道不被革而死,憾也。
七月末,侍卫亲军步军司派出副都指挥使徐彰会同佐官前往牟驼冈视察练兵成果。
因张宪王彦等人的加入,使得靖绥营训练更上层楼。
士卒不但令行禁止,恪守军法,而且步伍整肃,初识器械。
其中,尤以靖绥营老兵的言传身教居功至伟。
详细查检之后,步军司长官都言可评优等,建议向上替徐卫请功。
徐彰虽也赞同,但指出靖绥营诸多不足之处,要求徐卫加以改进。
送走了老子和长官们后,徐卫回到帐中正打算召集军官完善操典,却听帐外今日当值的杜飞虎报道:指挥使,营外有两人求见。
何人?徐卫正翻看着先前制定的操练,随口问道。
只说是从滑州而来。
杜飞虎回答道。
滑州?徐卫翻书的手突然停住,心中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一时心绪不宁,摇了摇头,定住心神,向外说道: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杜飞虎领着两人进入帐中。
这两个一看便是兄弟,那哥哥约莫三十出头,身形伟岸,四方脸,卧蚕眉,鼻大嘴阔,浓须遮嘴。
弟弟二十五六光景,与哥哥一般身材,只是稍瘦些,一撇短须尤显精干。
二者都是目若朗星,炯炯有神。
一进来,见了徐卫,便上前行礼。
你二人自滑州来,所为何事?徐卫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哥哥抱拳答道:徐巡检使扩编练兵,我兄弟二人特来相投。
何太尉向官家上奏说,靖绥营缺乏统兵官,官家便命他从各地推荐的豪杰中选择合适之人,也可以从诸路王师之中平级调动,充入徐卫军营。
这两人既从滑州而来,想必是大哥徐原军中低级武官。
大哥为泾原路经略副使,兵马副总管,手下干才不少。
只是这两人恐怕不是主动来投,而是受人推荐。
大哥还滞留东京,那么推荐他们的人便是……种公近来可好?徐卫问道。
初见种师中时,他便已重病缠身,着实让人担忧。
那兄弟二对视一眼,脸色一沉,徐卫看在眼里,心中陡觉不祥!片刻之后,那哥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徐卫道:种公有信在此。
徐卫接过,赶紧拆开读了起来。
他穿越到宋代不过一年,话倒是学得差不离,可这书信看起来却有些吃力,尤其是古文中没有标点符号,也不知从哪里断句。
一时看不透,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见那兄弟二人还立在帐中,遂唤来杜飞虎,命其将这两人领下去安排。
待几人离开帐后,徐卫才将信铺在案上,立着细细研读。
第一遍,不得甚解,第二遍,方察大概,第三遍,才全部领会。
看完之后,一屁股坐在凳上,盯着那封信久久无言,若有所思……
开头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时日无多,大限之期不远矣。
其后盛赞徐卫这个西军晚辈年虽少然有大志,力虽薄不畏险阻,希望他忠义为国,好自为之。
又回顾了当年在西军中与徐彰的旧谊,说是可惜得很,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最后嘱咐徐卫,眼下国难当头,正是武臣效命之际,早早晚晚他必得重用。
但同时提醒,少年得志大不幸,一定要谨慎在意。
待女真锋芒已去,宋金拉锯之时,汝当离朝避祸于西,切记勿忘。
徐卫独自一人坐于帐中,看着那封信许久,终于叹了一声,将信装进信封收好。
历史上,岳飞韩世忠张俊等人未出现以前,种师道是宋军中绝对的权威。
元老,甚至可以说是一面旗帜。
这位老将堪称帅才,虽对宋金两国的实力差距有着清醒地认识,但直到其去世,仍旧不停地建言献策,总归到底一句话,大宋是有办法的。
现在,这位老将不久于人世,他若一死,对宋军士气绝对是一个打击。
女真人若是得知,必然更加有侍无恐。
这等名将没能死在沙场上,实在是个遗憾。
更让徐卫觉得惋惜的是,若说他与种师道有什么交情,实在谈不上,两人地位太过悬殊。
但种师道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对这个后生晚辈的关切,的确让人感动。
甚至弥留之际还传来书信,谆谆教诲,再三嘱咐。
大宋靖康元年八月,种师道病重,赵桓闻讯之后,立即命京畿河北制置使姚古前往滑州坐镇,将种师道接回东京医治。
可队伍还没到京城,种师道已病逝于半道。
赵桓表示了极大的悲痛,亲往种家致哀,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并亲笔草诏。
高度赞扬其精忠为国的一生,赠开府仪同三司。
种师道本有两子,都战死在他之前,又有两孙,长孙也战死沙场,而次孙早夭。
为不使这位军中元老绝后,赵桓令其侄种宏奉祀。
种师道死后,赵桓虽然又是哀悼,又是追封,但对其死前遗言中的建议,却没有重视。
不但是皇帝,就连李纲等执宰,也认为种师道的策略没有必要。
种公若泉下有知,也当悲鸣……太原之围解除后,赵桓认为自己已经布置妥当,纵使金军再来也不必畏惧。
遂将精力放在巩固自己的统治之上。
太上皇赵佶回到东京以后,入住龙德宫。
在儿子的关照之下,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维持着豪华奢侈。
但与此同时,赵桓对父亲在政治上的控制越来越严格。
首先遭到清洗的,便是赵佶身边的宦官。
当初为了敦促太上皇回营,赵桓曾经答应对这些人不予追究。
但时过境迁。
尤其是赵桓认为在自己的领导之下,宋军取得了太原大捷,对军队的控制已经初步确立,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
遂将赵佶身边的亲信宦官一一驱逐出龙德宫,与之相应的则是大量安插自己的心腹。
让他们监视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皇父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及时报告。
光是软禁赵佶,赵桓还觉得不够保险,又仓促册立自己才十岁的儿子赵谌为皇太子。
世人都以为官家缓急颠倒,殊不知在赵桓看来,一旦时局不测,他宁愿自己的无知弱子监国,也不愿年富力强的老父复辟。
赵佶虽然几十年来昏庸误国,但他却并不是笨蛋,知道自己不容于儿子,如今回到东京,怕是要软禁至死。
左思右想之后,他搬出了已经去世的种师道。
他对赵桓说,金人必再犯京阙,种师道建议皇帝退守关中,是很有道理的。
既然皇帝不便离京,那么就让老父为你分忧,我去洛阳组织防御如何?赵桓自然不会忘记将父亲弄回东京是多么地艰难,立即拒绝了这一建议。
此后,赵佶又提出和皇帝一起撤离东京南下,但同样遭到拒绝。
与此同时,赵桓开始对赵佶的故旧之臣痛下杀手。
其中典型代表便是童贯,他忘不了当初童贯逃离太原,抗拒自己的诏命,又追随太上皇南逃。
甚至带走数万精兵。
射杀军民。
赵桓将童贯一连三贬,七月,正是太原血战之时,他又将其贬到吉阳军(今海南)。
八月,在太原金军几乎被种师中全歼之后,女真人既没有出兵南侵,也没有派出使臣问罪,平静得有些诡异。
这种沉默,让朝中不懂军事的文臣们认为是大宋兵威所致。
女真人留下围困太原的部队,被我英勇官家连锅端掉,想必是不敢轻动。
这些人被一场局部惨胜冲昏了头,好了伤痕忘了痛,转眼就不忘得去年差点被女真人打过黄河。
但还沉浸在丧兄悲痛中的种师中不忘上奏朝廷,言女真人必再复来,请求官家速发援兵物资,重组太原防卫。
他清楚地认识到,只要太原不倒,女真人的西路军就无法前行。
金军的骑兵的确厉害,可以千里突袭,来去如风。
可你再剽悍,也得吃饭吧?只要太原像根钉子一般扎在这里,你的后勤就无法保障。
所以,金军西路想要与东路会师。
就必须铲除太原!可太原战役以后,除种师中率军三万余进驻以外,折可求的西军部队返回府州,因为大宋的敌人不止一家,党项人这两年虽然焉了,但虎死架不倒,还须防备。
从这就可以看出,种师道建议朝廷缓和与夏国关系,集中西部军队对抗女真是何等的先见之明。
可赵桓现在既没有多余的军队可供调用,也拿不出钱来周济太原。
他不但要维持大宋庞大的官僚机构和臃肿的军队,还要支出大笔钱财供太上皇享乐。
为此。
他甚至不惜让自己节衣缩食。
对于种师中要求的军费物资,他仅仅支付了三成不到,更没有增派一兵一卒。
此时,有人提出,何不采纳已故种师道的建议,调山东之兵?赵桓却认为耗费太大,无力负担,遂不理会。
八月初八,位于东京城内西水门的徐府十分热闹,刚刚天亮,西水门附近的百姓就惊讶地发现了步帅何灌。
而后,步军司许多长官陆续来到。
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处宅子从前是大奸臣的王甫所有,后来被官家赐给了新任的步军司副都指挥使。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做寿?娶亲?都不像啊,不是该张灯结彩才是么?有好事者跑去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徐府的小官人要举行冠礼,正式宣告成年了。
你问徐府小官人是谁?这都不知道你还有脸住在西水门?徐卫,徐家老九!冠礼是古代礼仪中非常重要的一环,男子成年,需行冠礼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同。
徐卫虽然已经官居七品,但没行冠礼之前仍旧被视为童子。
而且行冠礼之前,你也没有表字,所以许多与徐卫亲近的人,因其无字,只能徐九徐九地叫。
冠礼既然重要,也就十分繁琐。
一共十六项,先要通报祖先,选定吉日。
然后才去邀请嘉宾,什么样的人能作嘉宾,邀请的时候说什么话,又答什么话,都有严格规定,一字不能差。
邀请完毕之后,又要从嘉宾中选出一位德高望重,身份显赫的人作为正宾。
举行冠礼的前一天,族人聚在宗庙约期。
商定仪式内容。
冠礼举行之日,天未亮族人便要早起,开始陈设器具。
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向着什么方位,也有严格到无聊的规定,一丝一毫不能出错。
在准备完毕之后,嘉宾还不能进入,必须站在屋外等候。
所以,西水门的居民们有幸看到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朝廷显贵聚集在徐府门外,互相谈论。
这些大人们都身着朝服,盛装出席,可见对此次冠礼的重视。
哎,怎么李少宰也来了?天甫公请了他?一众步军司佐官议论纷纷。
正宾不是何太尉么?如果李少宰也获邀出席,正宾应该是他才对。
谁都知道,李纲是官家近臣,深得器重。
李纲落轿之后,作个四方揖,笑道:不速之客自来,诸位莫惊。
岂敢,李相能来,实在是徐家的荣耀。
何灌打着哈哈。
李纲闻言亦笑:徐卫为军中后起之秀,我等前辈长官,理当爱护才是。
众官正说着,又有眼尖之人瞥见一顶二品大员的官桥快速行来。
徐家面子还真不小,执宰来了,步帅来了,现在又来一位二品高官,会是谁?待那轿落地,轿中之人步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档子事?他怎么不在府内?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枢密副使徐绍!怪了,他是徐彰亲弟弟,徐卫的亲叔叔,理应一早就在府里帮忙才是,怎么反倒出现在这里?迎着一众疑惑的目光,徐绍大概也觉得有些尴尬,上前与众官一一见礼之后,立在外头,也不进去。
这让一众官员满头雾水,怎么回事?倒是徐府那门人眼尖,发现徐绍之后,飞奔入内。
其时,徐彰,徐原,徐胜正聚在花厅商讨细节,三人都身着朝服,极为隆重。
见门人慌慌张张奔进来,徐原第一个不喜:你是见着……猛然省悟今天是九弟大日子,不能口不择言,遂喝道:慌慌张张作甚?三……徐枢密来了!一语既出,徐胜徐原两个面面相觑,三叔怎么来了?转念一想,这话怎么说的,三叔本就该来。
只是,徐家内部这点恩怨,外人虽不清楚,他兄弟两个却是心知肚明。
继而瞧向徐彰,却见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
徐原递眼色给四弟,徐胜还不了解父亲的脾气?怎敢去捋虎须,还是将眼色还回去。
你是长兄,又是大伯独子,我家老爷子这辈子最敬佩的人有两个。
一个便是老种经略相公,一个便是大伯,你不说谁说?徐原干咳两声,硬着头皮问道:二叔,你看这事……徐彰不等他说完,一声冷哼,徐原碰了个钉子,瞧了四弟一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既然来了,还是请进来吧。
不知什么时候,徐卫突然出现在门帘后。
徐原徐胜两个同时一惊,偷偷打量徐彰脸色,果见他面带怒容,沉声说道:我儿子冠礼,他凭什么来!真个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徐原徐胜都替九弟捏了把汗,好小子,别以为成年就不挨揍了,在老子面前,你永远是儿子!徐卫掀起门帘出来,穿着一身深衣,头发未束,颇有些不羁狂放的风范。
对着父亲说道:今天来的都是爹同僚长官。
家丑不可外扬,要是闹将起来,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徐胜一阵欣喜,爹虽然古板固执,但最好脸面。
九弟立了大功,又受到上头青睐,今天他举行冠礼,向来朴素的父亲居然遍邀同僚共襄盛举,为的就是扬眉吐气。
九弟这话,怕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徐彰闻言,无语相对,干脆将脸扭到一旁去,不接徐卫话头。
徐原一见,大着胆子对战战兢兢的门人说道:去,请三叔进来。
那门人往后走了两步,等候着徐彰反应,若是他虎吼出声,就赶紧回到原地站好。
可左等右等,徐彰不见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快步奔了出去。
正在这时,门帘突然掀开,徐王氏徐秀萍两个一左一右,拉了徐卫就往回拖:都成*人了,还不安分!你跑甚么!不多时,徐绍来到花厅,着二品紫色官服,曲领大袖,腰束金带,佩以鱼袋,极是庄重。
徐原徐胜两个同时起身,揖已经作出去,话却不敢出口,一时气氛尴尬。
徐绍神色如常,上得前去,面对高坐主位的徐彰,看了一阵,而后一拜,口中叫道:兄长。
徐原徐胜二人顿时绷紧了皮,老爷子会有什么反应?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不理不睬?照脸一拳?徐彰牙关紧咬,双拳紧攥,看样子还真是想干一架。
徐原不禁有些替三叔担心,二叔现在虽然年迈,又有病在身,可西军第一悍将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那是无数颗党项人的头颅堆砌而成!哪知,徐彰盯着徐绍看了半晌,那脸上阴睛不定,忽地叹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他叹口气,徐原徐胜就松了口气,这才上前对徐绍行大礼,口称见过三叔。
徐绍亲手扶起两个侄子,细细打量,笑道:义德,荩忱,好,好,好。
吉时已到,冠礼正式开始。
徐府指定的摈者出府邀请李纲何灌等宾客入内,而后回来报知徐彰。
徐彰即出大门东面迎接,见少宰李纲也在,他大感意外。
对着李纲一揖之后,连称荣幸。
哈哈,徐大人生得好儿子!可喜可贺啊!李纲还礼,爽朗大笑。
而后,何灌等官员相继与徐彰见礼,都称赞祝贺,乐得他眉开眼笑,人仿佛也年轻几岁一般。
嘉宾云集,徐彰身为主人,要对着宾客三揖,宾客不论官阶大小也需回拜。
然后,徐彰与正宾何灌相对一揖,进入正大门,李纲等宾客随后同行。
按礼制,凡遇到转弯的地方,主人与宾客还必须一揖,而且这一揖不能是平时的微微欠身,身体必须与地面持平!所幸,这徐府不大,上了年纪的宾客们才稍稍安心,否则,一路作揖下去,徐卫还没加冠,咱就先闪腰了。
进入正堂,徐彰与何灌各占主位,左右而立。
其他宾客和亲戚便立在堂外,位置丝毫马虎不得。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徐彰命人召徐卫出来。
面朝南方,立在客堂东北处所设的筵席旁。
徐卫实在没有想到,不就是个戴帽子的仪式么?何必搞得这么隆重?正想着,忽见何灌过来,竟然对着他一揖!让他正坐于筵席之旁。
徐卫骇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又见步军司那满面虬髯的副都虞侯来到他身边坐下,正疑惑时,那位长官已经拿起早已准备在旁的梳子替他梳理头发,完毕之后,用丝带束住。
这位长官充当的是赞者,职责是为冠者,也就是徐卫梳理第一次头发。
非主人亲近下属不能担当此任。
看来这人跟徐彰估计是一样脾气。
徐卫一直有笑场的冲动,我堂堂一个爷们,怎么搞得跟女儿家出嫁一般?可在场的不是朝廷新贵,就是三衙长官,怎敢唐突?遂一忍再忍。
本来以为梳完了头,该拿帽子来戴了吧?却见何灌与父亲同时出去,又对立在堂外的宾客一揖,宾客们辞谢,说是主人有事不必降。
二人回到堂内,又相对一揖。
而后,徐彰回到主位,何灌立在徐卫身前,有人端来铜盆让他净手。
洗完手后,他便伸手将徐卫头上束发的带子动一动,有表示自己亲力亲为的意思。
再后,才有人送上冠来。
其实也不是帽子,就是幅巾,裹发之用。
何灌接过,神情严肃,环视四方,大声说道:令月吉时,始加元服。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选择善月吉时,为你戴上冠,去掉你的童稚之心,慎修你成年人的美德。
祝愿你高寿吉祥,希望上天赐福给你。
)
本以为冠礼到正宾为自己戴上幅巾就算完成。
哪知道,按礼制,冠礼必须三加,初加幅巾、次加纱帽、再加幞头,一共三次。
且每加冠一次,前头的礼节又要重新来一遍。
虽没去细数,但他估计老爷子和何太尉至少相对而揖了十来次。
等冠礼结束之后,长辈便要替加冠的晚辈取表字,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中国人虽还是习惯姓地说名字,其实,已经只有姓名,而没有字了。
取表字这个职责,或说权力,一般是师长所特有。
徐彰替儿子取表字为子昂,子是对男子的美称,昂则取昂扬之意。
徐彰认为,眼下国难当头,女真入寇,儿子身为军官,应该昂扬奋进。
驰骋沙场,挽狂澜于既倒,救百姓于水火。
仪式结束之后,自然免不了中国传统,大宴宾客。
本来,李纲、何灌、徐绍等都是公务繁忙的朝廷要员,却无一早退,坚持到吃完酒席,又到花厅奉茶。
酒也吃了,茶也喝了,连步军司那班佐官都告辞离开,他三个重臣还是去意全无。
让人不禁疑惑,一个宰相,一个枢密,一个步帅,有这么闲?徐绍和何灌还好说,他们是徐彰的亲属和直系上司,多亲近些也无妨。
可李纲跟徐家完全谈不上交情,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怎地也不走?甭说徐府众人不得其解,即便这当事的三个,心里也犯嘀咕。
徐彰因为高兴,多喝几杯,已经告退,留下三个子侄作陪。
几人在那花厅上,不着边际地说着军国事务,妨间传闻。
最后实在找不到话说,徐绍终于开口向李纲说道:今日承蒙李相光临,下官代徐家上下谢过。
这话出口,含意便是,你为朝廷次相,定然政务缠身,还是请回,就不耽搁你了。
何灌一听,也跟着帮腔。
李纲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端起身旁茶杯抿了一口,一张沧桑的脸上满是红光:不急不急,倒是枢密院和步军司都仰仗两位周全,想是脱不得身吧。
三位宰执之臣在那里高来高去,徐胜如听天书一般,徐原虽看出些端倪,却百思不得其解,敢情三位相公还想留着打尖?倒是徐卫一直安安分分,不言不语,好像行了冠礼之后,突然变得老成了。
推诿半天,谁也没走。
何灌仿佛是扛不住了,哪知他起身之后却说道:天甫兄似乎不胜酒力,我去看看。
话一说出,自觉有些唐突,又补充道自他来后,我倒一直泡在枢密院,步军司一摊子事多承他主持,可别酒醉伤着身体。
说罢,便让徐府仆人领着,直入后堂而去。
剩下两个又干坐一阵,徐绍终究还是起身告辞,李纲起身相送,徐卫一直陪到府门外。
刚出大门,徐绍见左右无人,忽地停住脚步,垂首思索一阵。
徐卫心知他必有话说,也不催问。
一阵之后,徐绍侧过身,审视着侄子。
自当初张叔夜聚集朝中故旧见到徐卫时起,他便知道,自己这个侄儿已非吴下阿蒙。
又观他兵出夏津以来的表现,也都可圈可点,可谓智勇兼备。
这事若说与他,想也无妨。
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罢,提点两句就行。
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锤。
思之再三,开口道:老九。
女真背盟南侵,宋金之战虽必不可免,却也不是三五年能分出胜负,这一点,你可清楚?徐卫点头:三叔所言极是。
既是长期争战,正当将领报国之际。
若欲与女真抗衡,朝廷可依仗谁人?徐绍问道。
以目前情势看,西军。
徐卫回答得很中肯。
大宋虽然有百万禁军,但几十年来堕落腐化,战力消磨殆尽,惟有西军可与金军一战,短期之内,西军铁定是抗击金国入侵的主力。
徐绍面露赞许之色,颔首道:不错。
然眼下种师道去世,种师中亦老,姚古心胸狭隘,姚平仲言过其实。
可以说是一时朝中无大将,官家连下求贤诏,让各地各府举荐军官,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语至此处,直视徐卫。
风生云涌之际……一阵沉默,徐绍似乎出了个蹩脚的上联,在等侄子对出下联。
坦白地说。
徐卫现在还摸不住这个三叔的脉。
莫看眼下李纲何灌等人正受官家宠信,但徐卫对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却正是这个亲叔父,让徐卫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一般,捉摸不定。
遂不去接他这话头。
徐绍等了一阵,始终不见侄儿反应,暗叹一声,脸上神情似失望,又得意。
半晌,伸手拍拍徐卫肩膀,丢下一句:改日再来。
一直目送他官轿离去。
徐卫脸上这才挂上一丝笑容,缓缓念道:诸家并起之时。
回到花厅,大哥四哥已去,李纲仍在品茗,见他回来,指着自己身边座位道:来,坐下说。
徐卫依言坐下,李纲放下茶杯,啧了一声,吸了口气,叫道:子昂啊。
刚有了表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在叫自己。
前些时候你说金军必再复来,且极有可能在**月之间发动攻势。
今太原之敌几被全歼,而女真人却无半点动静,何解?李纲笑问道。
这事徐卫也纳闷得紧,历史上,金军第二次攻宋就是在靖康元年八月。
现在却没半点动静,让人好生奇怪。
不过,现在金军第一次攻宋没能打到东京,太原之围也已解除,历史被改变。
金国会不会因为这种改变,也更改了自己的对宋策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以武力灭亡大宋,这是绝对不会更改的。
女真人目前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是自己国内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这些疑问,他不可能解释给李纲听。
后者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难住了他,遂笑道:管他来与不来,我们只管严阵以待便是。
停一阵,又抿了口茶,他这才将话转入正题上。
童贯接连被贬,目前已到吉阳军安置,这事你可知道?这事天下都已传得沸沸扬扬,徐卫怎么可能不知?刚一点头之后,李纲压低了声音,趋身向前:但老阉贼可能渡不过海了。
徐卫也正想端起茶杯喝两口。
听到这话,动作为之一滞。
他话中之意,难道赵桓是要……赶紧问道:李相此话怎讲?官家已经决定,诏数童贯十大罪,命人追而斩之。
说这话时,李纲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意。
看来,不止赵桓想让童贯死,李纲也不例外。
想想也不难明白,童贯身为宦官,却掌兵权二十多年。
金军南侵,他身为一方面统帅,竟抛弃将士逃跑。
到了东京,又不遵新君诏命,强行南去。
再后来为了尽快南逃,居然命令亲军射杀兵民。
天下舆情已成燎原之势,纷纷喊杀。
像李纲这种以忠君爱国自居的文臣,怎会不恨?童贯的确该死,但不是现在。
这阉人掌西北兵权既久,无论河东、泾原、秦凤、熙河等地区的带兵之人大多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桓以为封赏了几位西军将领就掌控了军队,哪有那么容易。
他现在要是急着杀了童贯,那这些地方的将领听闻,说不定就会想,下一个遭到新君清洗的,会不会是我?要是带着这种担忧去抵抗金兵,结局如何,不难想象。
当徐卫将这层意思委婉地表达出来以后,李纲却笑道:无天二日,民无二主,如今官家已为天子,诸将都血战以报,又岂能因杀一宦者而生异心?子昂所言,莫非太过?太过?强敌当前,赵桓身为皇帝,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保持国内稳定。
这样,才有可能与女真一战。
铲除异己,巩固统治,这对他来说,也没有错。
但如果不顾时机,本末倒置,必将得不偿失。
童贯已经被削爵,罢官,夺权,甚至贬到了后世的海南三亚。
他还能做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杀他,你到底是为了诛奸臣,还是出口气?又说一阵,李纲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告辞离去,徐卫送出府外。
还没回去,又见何灌满脸笑容出来,什么事这么高兴?大宋靖康元年八月,赵桓下诏,列数童贯大罪十条,命监察御史张澄追斩。
据史载,童贯状魁梧,伟观视,颌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
他虽然被贬,风光不在,但张澄仍畏他诡诈,惧他勇力,所以不敢轻意动手。
一直追到南雄州(今广东南雄市),先派人去童贯歇息的馆驿拜谒,谎称有圣旨要赐他茶叶和药物,要他回京担任因种师道去世而空缺的两河宣抚使。
童贯信以为真,他清楚自己在西部两河故旧极多,官家想要镇住这些地方的将领,还得依靠自己。
拈须而笑:还是少不了我。
遂留下张澄来人。
次日上午,张澄亲至,童贯欣然出迎,跪接诏命。
张澄当即宣诏,申他大罪,待童贯省悟过来为时已晚。
当童贯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挂上东京城头时,不明个中原由的百姓拍手称快也就罢了,可满朝方武也乐得上窜下跳,以为奸佞尽除,澄清寰宇,六贼已诛,四海升平。
殊不知,一场大祸即将来临……八月中旬,在经历了初期适应之后,靖绥营加重了训练任务。
一批朝廷禁军低级武官的加入,更是提升了训练质量。
眼下,新编靖绥营士卒已经能基本熟练各种器械,并组成一些简单常见的阵形。
徐卫始终认为,简单的,就是有效的,所以对宋军将领一贯推崇的那些乱七八糟,华而不实的阵法持抵制态度。
此外,各地推荐的豪杰之士,何灌替徐卫挑来不少。
但这些人,徐卫不敢轻意用,他们原来是江湖上行走的,既不知兵也不懂兵。
一群侠客就能大败敌军,这事反正他是不信。
因此,除少数人能作到什将一级外,其他的都暂时充作普通士卒。
待观察一段时间后,再作升降。
这日,徐卫便和张庆王彦两位副指挥使一道,巡视全营,并考察军官。
训练得力,官兵用心的,徐卫毫不吝惜,当场升赏。
有懈怠懒惰,玩忽职守的,也立地严惩,绝不姑息。
又来到一处,见千余士卒卖力操练,无一人偷懒,张庆王彦都称赞。
可四处张望,却不见军官何在,王彦当即唤过一名什将,问道:你部队将何在?他是负责的训练、警戒、巡逻、执法的副指挥使,短短时间就以严峻不苟震慑全营。
是以那名什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方才一个弟兄带病训练,不支倒地,队将送医去了。
王彦听罢,脸色一沉,刚让那什将归队之后,便远远看到一人大步奔来。
等走得近了,徐卫发现,这人便是前些日子从滑州而来两兄弟中的弟弟。
当日,自己因种师道之事而伤神,没有亲自安排。
后来问杜飞虎,说是让王副指挥使派去作队将了。
那队将回来,见三位长官都在,上前抱拳行礼。
王彦立时发作,喝道:早已知晓全营将士,训练为我部目前首要之务。
你身为队将,如何擅离职守!你是藐视军法么!那队将虽然有些慌乱,却还是解释道:上峰息怒,训练任务卑职已经安排下去。
士卒疾发,卑职略懂些医道,怕军医误诊,因此……王彦听了这话,一时没有再说。
他是上过阵,打过仗的人,一眼就看出这部士卒训练得力。
长官不在,还能如此自觉,说明带兵之人确有本事。
此人为了一个士卒,可以亲自去送医,说明他爱护部下,靖绥营要的,就是这种军官。
但转念一想,指挥使一再强调,不但要抓训练,更要抓军纪!这队将虽事出有因,但终归还是擅离职守,如果不罚他,怕指挥使恼怒。
正打算执行军法时,忽听徐卫问道: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那队将见指挥使亲自询问,垂首答道:卑职吴璘,陇干人。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徐卫又问:我记得你们是兄弟二人一同来投,你兄长……家兄吴阶。
吴璘答道。
什么?徐卫的反应,不止吴璘,就连张庆王彦也骇了一跳。
吴璘也觉诧异,看了徐卫一眼,提高音量道:家兄吴阶,字晋卿!卑职吴璘,字唐卿!
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你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东西,总是事与愿违。
却又在不经心之间收获意外。
太原战役,徐卫从何灌处得知,姚平仲之所以没受到处罚,很大的原因在于他后来的殿后之战打得不错。
尤其是他手下有一员队将,骁勇无比,此人便是杨再兴。
徐卫那叫一个郁闷,自靖绥营组建以来,他一心求才。
可没料到,杨再兴这位绝世悍将居然投向了禁军,而且在姚平仲麾下。
也正应了那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得到杨再兴,却意外地网罗到了吴阶吴璘两兄弟。
对此二人,这么说吧,**劳,他们不一定就比岳武穆小。
历史上,岳飞高歌猛进,收复失地。
一度打到朱仙镇,战功赫赫。
可吴家兄弟却一直镇守大宋西部,让女真人假道西北西南而迂回灭宋的构想成为泡影。
岳武穆之所以流芳千古,首先当然是其功绩所决定的,但有一点不可忽视,那便是国人数千年以来对悲剧英雄有所偏爱的传统。
如今吴家兄弟加入靖绥营,徐卫自然是喜出望外。
此二人原在他大哥徐原的泾原军中,职务也仅是队将而已。
可官军队将管五十人,还常常不满编,靖绥营的队将却统辖数千之众,也不辱没他们。
有了王彦、张宪、吴阶、吴璘,以及一批禁军军官的加入,靖绥营的人才问题暂时得到缓解。
徐卫料定,眼下一时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安宁,女真人不会放过嘴边这块肥肉的。
然而赵桓大意轻敌,以为部署得当,又将精力放到巩固统治之上。
女真第二次进攻,大宋仍旧凶险非常。
以目前的地位来讲,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替国家挽回颓势。
但上头不重视,谁也没办法。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埋头练兵,静待时机。
八月下旬,种师中再次上奏东京,言金国西京大同府有兵马集结,极有可能是女真人在为第二次南侵作准备。
要求朝廷速发物资粮饷,加强太原防务,并一再重申太原战略意义极为重要。
赵桓听到这个消息,是寝食难安。
他也知道太原不容有失,从金军长期围困太原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其重要性。
问计于一班宰执,却是各说各话,鸡同鸭讲。
正在东京方面犹豫不决的时候,金国终于有动作了。
八月末,女真使臣韩昉到达东京。
朝廷初得消息时,以为金人派出使臣必是前来问罪。
可韩昉到东京后,与其接触的大宋朝臣对他的印象都是温文儒雅,有才气,知礼仪,进退得当,不卑不亢,完全不似上回金使王讷那般跋扈。
而韩昉此来,非为问罪,乃是议和。
赵桓闻讯大喜,在他到京第五天后召入禁中接见。
韩昉提出,上次王讷出使,南朝给出的答复,金帝不甚满意。
要求再加金帛财物,至少也要割让河间中山两府。
赵桓见女真人松口,不再提尊金帝为伯父之事。
颇为心动。
但到底是割让祖宗之地,他也不敢大意,命韩昉回馆驿歇息之后,急召群臣商议对策。
毫无意外,徐处仁、李纲、何灌等一班主战派大臣极力反对,认为太原之围已解,朝廷又重新部署防务,不惧女真再来,为何还要忍辱含垢?且河东制置使种师中称金西京大同府有兵马调动迹象,金使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东京,有可能是为了麻痹大宋,切莫大意!赵桓自己却认为,若是能以钱财和两府之地换来宋金和平,倒可勉强接受。
怕只怕女真人得了好处,翻脸不认,因此拖延不决。
拖到九月初,金使韩昉催促过两次后见宋廷仍未给出答复,便不再多言,摆出了一副安等回音的架势。
期间,种师中两次上奏请求朝廷支援太原,赵桓均不理会。
这日,在东京西北的驿道上,人流如梭,络绎不绝。
无论男女老少,人人脸上神情肃穆,手里都提些香烛果品。
甚至有人三步一跪,极为虔诚。
自东京戒严解除之后,一切似乎已经恢复了宁静。
东京百姓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这不。
京城西北距离牟驼冈不过十余里的晓祝山登云寺做法会,城中的善男信女蜂拥而往。
行至一处岔路口,人群都往左去,却无一人向右。
这驿道上人流虽多,却不难分出种类。
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定是去求神佛保佑全家平安。
那看不到自己脚尖的富态男子,必是祈祷生意兴隆。
还有那一路遮遮掩掩的小娘子,说不定是希望菩萨赐她一个如意郎君,也不知佛祖管不管这事。
老人家,为何众人独向左走,却不往右?人群中,一名汉子向身旁老妇问道。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穿一领深灰直裰,收拾得十分精干利落。
手里虽然也提着香烛等物,可观他神情剽悍,怎么也不像是善男。
那老妇瞥了他一眼,随口道:听你口音,不是东京人士吧?哦,祖籍便在此处,只是历年来在外经商,方才回乡。
因家中老母染疾在床,特地前往庙中许愿,祈求神灵庇佑。
让老母早日康复。
那人笑着回答道。
听到这话,老妇心里暗赞一声,真是个孝顺儿。
她上了年纪,行动有些不便,那汉子见状,便接过她手中之物,一面又伸手搀扶。
那处再往前行十几里,便是天驷监所在地。
那里风景秀丽,值得一游。
只是从前还去得,最近便不许人接近了。
老妇回答道。
那汉子听罢,不经意地朝右望了一眼。
两条路一般模样。
这边人潮涌动,热闹非凡,那处却是鬼影也没一个,反差十分强烈。
遂又向妇人问道:老人家,这是为何?老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此时,却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据说是有军队驻扎,寻常人等不许靠近,是真是假,也无从知晓。
那汉子一听这话,回过头去,却见五六个壮年男子都把目光瞧向他。
那还有假?我听人说,那牟驼冈附近好像驻扎着朝廷新编的什么队伍,哦,对了,好像是两河的义军。
又有人接口道。
听到此处,那汉子忽将手中物品全数塞给那老妇,陪笑道:老人家自去。
说罢,挤出人群,却往后去了。
哎,这位官人,这东西是你的!老妪高声叫道,那汉子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路上行人渐少,方才那男子却从路旁冒出,四周一张望,来到岔路口,盯着往右那条通往牟驼冈的驿道出神。
去是不去?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五六个汉子聚在他身后。
看模样,都是精明干练之辈。
那汉子并未回答,而是撇开驿道,直投林中而去。
剩下几人,互相对视一阵,紧随其后,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这行人身形灵活。
在山林之间穿梭,约行七八里,来到一处大帐似的土坡,刚踏上坡顶,行在最前头的男子忽然将身一矮,身后几人还愣着不动,他回过头来,脸色一沉:蹲下!有人!探出头去,往北一望,便见一队宋军士卒挺着长枪巡逻而过。
走了,上吧。
有人叫道。
莫慌。
为首之人神色冷峻,一双鹰眼四处打转,恰如隐蔽在草丛的野物还在伺机对猎物发动袭击一般。
果然,片刻之后,又一队宋军士卒过去。
好家伙,果然在这里还埋着伏笔,看这森严的警戒,定然有条大鱼!等了一阵,不见任何动静,那为首之人到处打量,见不远处一座山头耸立,心中一动,起身挥手道:走,上山,千万小心!其他人也不答话,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甚至大气不喘。
登上山头,居高临下,山下方圆十数里景致悉收眼底。
汴河蜿蜒盘旋,自西向东流去,此时早过日上三竿之时,那河面波光粼粼,无数船只顺流而下,一派繁荣景象。
这些人却无暇欣赏锦绣河山,留下两人望风后,余者登上最高峰,极目远眺。
却见那群山环抱之中,一片辽阔无际的大平原尽在眼底。
无数骏马,或奔或立,或吃草或饮水,几乎让人以为身在塞上江南。
此处必为南朝养马之所!这人的声音透出一股激动。
却被为首那个回头盯了一眼,赶紧生下头去,不敢复言。
再看距离那牧场约六七里地,便有小彪人马分散各地,往来巡弋,其间隐隐约约似有营寨。
只是距离太远,又被山体阻挡,瞧不清楚。
看这样子,似乎不像是义军吧。
一人质疑道。
为首的汉子微微点头,若是义军,哪来如此森严的戒备,又怎会将营地选择得这般隐蔽。
有人建议,再走近些,以便仔细查看。
他却沉吟不语,查得细致些,固然是好。
但万一泄露行踪,被对方警觉,反倒不妙。
正入神时,忽听背后轻微响动,心头狂震,猛然回首去瞧。
只见山石林立,树木依旧,哪有半点异样?怎么?身旁同伴问道。
你们没听着?那人反问道。
同伙们都摇着头,他自己也感觉是否有些紧张了,正打算回身时,突然面色一紧:人呢!人?什么人?余者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何意。
但仅转瞬之间,人人心头升起一起凉意,疑惑的脸上转而覆盖一层冰霜一般。
不好!放风的人呢!方才明明留下两人望风,此时为何踪影全无!这青天白日,莫不是见着鬼了!我去看看!一人变戏法似的从袖里翻出一柄短刀。
不!为首之人一声厉喝。
野兽般的眸子精光暴射,在山林之间扫射不停,不着痕迹地从身上取出短刀执在手中,举手示意众人下山。
五个人各执兵器,戒备着朝山下而去。
行一阵,仍不见那两名同伴踪影,一时间,只觉这灿烂的阳光,也变得阴鸷起来。
几人小心警戒,缓步下行,除了脚踩落叶沙沙作响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可越是这样,几人心中越是不安。
哪怕被野物吃了,也还剩几块皮毛不是,人到底在哪?头顶突然一声扑腾,骇得这几人惊叫出声!定睛看去,却是一只野鸟振翅飞走!该死的扁毛畜生,却来消遣你家爷爷!几位打哪来?到哪去?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
却见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挡住去路。
也是三十上下,身长六尺,穿一袭灰色短衣,腰里挎把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见他如此装扮,料想不是士卒,这方为首之人收了短刀,上前数步,抱拳道:好汉有礼,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面做买卖,在东京歇息几日。
今日闲暇无聊,便出来游玩一番。
不知好汉是……没等他话说完,对方已经挥手道:废话休说,交出器械,随我一行。
听他口气不容置疑,那为首之人身后几名同伴挺刀便欲逞凶,却被他拦住,再次抱拳笑道:我等实是无心,惊扰了贵地,还请好汉饶恕则个。
小弟身边有些银钱,就送好汉买碗酒吃。
你魔障了?他只一个,便是三颗头,六条臂,咱们也不惧他!同伴低声说道。
那人却充耳不闻,等待对方答复。
那短衣挎刀的汉子冷笑一声: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劝你们还是交出器械,束手就擒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再度翻出短刀,盯着对方问道:我若说不,你当如何?话音方落,那林中多颗大树背后,突然闪出连窜人影。
粗略一看,约有十几二十人。
就在那些人闪出的同时,被围这方一人身形一动!他刚一动,破空之声呼啸而来!随即一声闷哼,这人栽倒在地。
仔细一看,一支短箭正射入他左胸。
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神仙也难救了。
那首领环视四周,见他们已经被合围,对方之中,有七八人持弩瞄准,另有一个,正在装填弩箭。
显然,自己那两名望风的弟兄,也是被他们做掉了。
怎么办?有同伴低声问道,语气之中,不免慌乱。
硬拼肯定不行,若仗着长短兵器打斗,自己丝毫不惧。
可对方竟然配备弓弩,若贸然逞凶,绝计讨不到好。
弩这种东西最让人头疼,虽然造价不菲,但却极为实用,易用。
哪怕是个新兵,在经过短期训练以后,也能成为用弩高手。
且射程远,命中率极高。
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可莽撞。
再敢抗拒。
那灰衣挎刀的汉子语气一冷,就地格杀!听对方这口气,看对方准备,八成是遇到禁军了。
极有可能就是附近军营的士卒。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欣喜,立时扔了短刀。
你这是……同伴失声道。
怕是遇到官军,不要胡来!记住,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边去贩货!这倒像是一处军营,但却不如想象中的壮观。
把所有军帐加起来,也不过十数顶,而且营中来来往往的,也没一个人身穿铠甲。
而且这处营区,并不是先前所望见的大营,难道真遇上了歹人?不过,这十数人押解着自己一行来到营中,却并未与任何人攀谈。
其他人见来,也不来询问,若不是军队,不可能有如此严格的纪律。
行至一处帐前,那灰衣挎刀之人命令在外等候,自己则踏入帐中。
不多时,领着一人出来。
看到此人,不禁又让人怀疑,若不是贼寇,怎生得这般容貌?约有三十五六年纪,身高仅五尺出头,又极瘦弱,且须发泛黄,尤其一双眼睛,绿豆般大小,都快睁不开了。
此人生得獐头鼠目,偏偏旁人却对他恭恭敬敬,实在令人费解。
你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猥琐汉子一一打量几人之后,开口问道。
先前已经答过,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边勾当。
这为首之人四平八稳,不急不徐地说道。
哦?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做什么买卖?猥琐汉子连珠炮似的发问。
小人姓周,家中行四,祖籍河间,世代都以贩卖药材为生。
这边也是对答如流。
那猥琐汉子听罢,也不表态,又问其他几个,也是答得十分顺溜。
既是客商,为何鬼鬼祟祟,偷入山中窥视?你等想找什么?猥琐汉子又问道。
那周四不慌不忙,从容说道:我等在东京少歇,今日出外游玩,又听说这条路行不得,一时好强,偏来看看。
没想到在天子脚下,竟被强掳来此,诧异得很,诧异得很。
猥琐汉子闻言冷笑道:好利的一张嘴!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我等奉公守法,并未作奸犯科,又有何惧?周四也笑道。
猥琐汉子似乎信了,一阵沉吟后,挥手道:这几个撮鸟确系客商不假,放他们走罢。
他一说完,看押之人便撤了兵器,周四不敢大意,见那猥琐汉子并不像有诈,这才一揖,转身向后走去。
周四!方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一声暴喝!强压住心头震惊,勉力回过身去,神色如常道:还有何见教?你做药材买卖,我且问你,人参多少钱一两?猥琐汉子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手心已出冷汗,但仍旧强作镇定,周四答道:分品相,价格有所不同。
嗯。
猥琐汉子点点头,好像认同他的答案,想了一阵,又问道:有一种参,并无根须,称为‘无须参’,乃参中之极品,要价几何?自感冷汗已湿衣衫,但万一露了马脚,后果不堪设想,遂勉强回答道:无价之宝,千金难求。
那么,人参与当归,区别何在?猥琐汉子脸上,已经笑意全无。
这……周四一时为之语塞。
此时,猥琐汉子突然色变,手指周四,大喝道:你不是客商!
那又是……周四强笑道。
身旁同伴已经开始偷望四周,准备应变。
猥琐汉子转着一双绿豆般的小眼,嘿嘿笑道:这便要等你来回答了。
你几个撮鸟,别贼头贼脑地打望,不说清楚,甭想全须全尾地出去。
此话一出,周四等人神色陡变!正当此时,又见几个汉子绑着两人押过来,正是先前安排放风之人。
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能将两个身手矫捷的汉子制住,看来今天这事棘手了。
哪条王法规定你这里来不得?即使是走错了地方,你凭什么抓人?你是官府么?周四身后,一个黄面吊眼之人强作镇定,再度狡辩道。
走错了地方?你等避过巡逻士卒,登上高峰窥视,分明是蓄意而为!且身藏利刃,又是外乡口音!若不从实说来……领头抓住他们的汉子一番抢白,说得几人无言以对。
正当他们各怀心事,苦想对策之时,猥琐汉子似已不耐,挥手道:罢罢罢。
留待与阎王老子说!左右,拉去砍了!周四心知这是对方有意吓唬,不为所动。
可几名同伴却信以为真,一听这话,齐齐发难!旁边看押之人一时不防,竟被打倒两个。
猥琐汉子勃然大怒,身形一动,像条泥鳅一般滑入人群,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两柄短刀,只见上下翻飞,刀身人身绞作一团,难辨真伪。
闷哼声接连响起,不一阵,七人倒了六个,就剩周四立在当场,神色阴晴不定。
收回短刀,啐了一口,猥琐汉子盯着周四,一双小眼闪现杀机,喝道:杀!一个不留!四周响起一片暴喝,当即便有两人上得前来,抓住地上一人头发就往外拖。
可那厮情急之下,竟然破口大骂:我要是少一根汗毛,你这群猪狗性命难保!老子是大金国的使节!这话一说出来,拖着他的两人顿时停下。
都把目光投向那猥琐汉子,等待命令。
后者一时无言,又瞧向立在原地没动的周四。
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试探着问道:你们是……若不说出真实身份,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但一说破,此事干系太大,会让上头十分被动,这可如何是好?思之再三,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就是客商。
猥琐汉子一怔,手指大骂那人道:他不是说……就是客商!周四这会儿,竟然像换了一个人,目光凌厉地盯着对方,斩钉截铁地喝道。
他不是在找死,而是在求生。
看这领头的态度,一听到金国二字,立时变了颜色。
此时,纵然自己一口咬定是客商,他也会有所顾忌。
此人十有**是宋军军官,否则不可能在军营附近安插人手,甚至逮捕执法。
既是军官,便应知道金国二字在大宋的分量如何。
且有可能怕事情闹大,为免惹祸上身,而息事宁人。
放了自己一行。
他们,不总是这么干么?猥琐汉子沉吟一阵,移步向前,向先前大骂那人问道:你们究竟什么来路?此时,这人也领会了意思,瞥了他一眼,哼道:不是说了么,我是北地贩卖薪炭的客商。
见对方矢口承认,猥琐汉子似乎有些为难,看了周四半晌,下令道:看住他们。
说罢,命人牵来马匹,带几个随扈,出了军营直投西北角而去。
进了靖绥营主营大寨,问指挥使处去,说是在张宪都头营中。
遂调转马头,又奔向张宪驻地。
靖绥营两万多人马,自然不可能绞成一团。
除正副指挥使并营中诸如书吏、机宜、工匠,以及马杜二都头所部驻在主营大寨外,其他各部都头分驻牟驼冈附近。
那猥琐汉子不是旁人,正是李贯。
来到张宪所部驻地,查验了身份后得以通行。
未到校场,便远远望见数千士卒前坐后立,他们面前,几人正摆弄着一个物件。
走近一些,便发现徐卫、王彦、张宪都在场。
又有几名孔武有力的健卒,正奋进全力转动那物件上的把手。
仔细一看,那如小床般的架子上,三张硬弓两正一反排列。
士卒绞动把手。
就是为了拉开这三张硬弓的弓弦。
莫非这便是神臂力?李贯心里暗猜。
本想等试完箭后再去禀报,但想到此事不同寻常,遂下了战马,快上得前去,在徐卫身后叫道:卑职李贯,见过指挥使。
徐卫身穿便装,收拾得十分利落,回头看是李贯,问道:何事?李贯略一迟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徐卫听罢,脸上波澜不惊,当即便命人牵来坐骑,对王彦说道:子才兄,走。
王彦也不多问,翻身上马,几人便同行往李贯驻地而去。
不多时,踏入营中,那些身着便装的汉子见到徐卫,纷纷驻足垂首。
周四等七人被十数个汉子围在当中,徐卫跳下马,将马鞭扔给身旁亲兵,背负双手上了前去,扫视几人一眼。
随口问道:搜过没有?李贯跟上前来。
毕恭毕敬回答道:未敢轻动。
什么敢不敢的?搜,搜完了带进来。
徐卫说罢,径直踏入李贯大帐。
周四闻讯,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大声道:你可知……哪料王彦目光如电,厉声喝道:没问你话!既然指挥使下了命令,李贯还有什么顾忌?把手一招,十数个部下蜂拥而上。
按定周四等人便开始搜身。
只是这些人明显还生疏得很,就拿双手在人身上一通乱摸。
可除了些银钱之外,别无他物。
李贯见状,眉毛拧成一团。
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见了。
忽然挥挥手,不耐地喝道:闪开!看清楚了!部下退开,只见都头挽起袖口,直走到那周四身前。
两人对视一阵,李贯却迟迟不见动手。
一双小眼在七人脸上瞄来瞄去,最后落在一人面上。
我跟你亲近亲近。
嘴角挂起一抹阴笑,人未走拢,对方却已经挣扎起来。
无奈两支明晃晃的枪头几乎抵在颈项,动弹不得。
李贯来到他身前,强令抬起双臂,便从他手腕开始,一路往上抚,连腋下,胯下也不放过。
摸完了正面摸后背,却连毛也没搜出来。
部下眼巴巴地望着,满以为能学到两手,见此情形,都面面相觑,都头这番尴尬了。
李贯退后两步,将面前这人仔仔细细端详一番。
没找出什么破绽,又退几步,将七人逐一审视。
他们有个共同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全新的,连鞋子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其他六人身上都是整整齐齐,便方才被他搜身这位的衣摆却稍显皱了一些。
缓步走过去,立在那人面前,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对方却是神色不改,从容不迫。
李贯笑道:你这衣裳剪裁不太合身吧?我替你瞅瞅?那人下意识地将身躯后倾,李贯出手如风,一把掀起他腰下衣摆!果然在这!帐内,徐卫王彦正商议着什么,李贯手提一件直缀疾步奔入,递到徐卫手中,后者定睛一看。
只见直缀的前摆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文字。
可却看得人两眼一抹黑。
因为除极个别字能认出来外,其他的倒像是鬼画符一般。
很明显,这不是汉字。
在那块文字旁,又有一幅怪异的图画,一个框,框里不规则地分布着些符号,而框外,却只三五个圆点。
这是什么意思?交给王彦看了一阵,只听得一句:这不是汉字,也不是党项文。
听到这句,徐卫起身,直视周四,不急不徐道:你们中谁是契丹人?周四目光游离,故作轻松道:何以见得?既不是汉文,也不是党项文,除了契丹文,还有别的么?徐卫轻笑道。
周四一声冷哼:那你为何不说有女真人?很简单,女真人还没有文字。
徐卫此话一出,王彦李贯都觉诧异,你怎知女真人没有文字?可周四却已经暗暗叫苦。
偏偏徐卫拿过那件直缀来到他面前,沉声说道:从实招来,保你性命。
周四还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一个年轻后生,看模样还斯斯文文,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保我性命?哼哼,用不了多久,看你的性命倒攥在谁手里。
徐卫见他拒不回答,又盯着那些怪异的文字和图画看了一阵,联想到据李贯所言,这几人偷上高峰,窥视军营。
忽然一笑,手指那框外左上方问道:这里是不是还差一个圆点?周四这回笑不出来了。
迟疑一阵,脸色铁青道:我不懂你说的话。
徐卫此时已经折身向后走去:你不用懂。
言毕,右掌伸至颈下,轻轻一拉。
李贯王彦骇了一跳!指挥使,你确定你这动作没比划错?这群撮鸟,有可能是女真使节!杀了他们?你不怕上头追究下来?要知道,朝廷眼下正与金国议和,你要是来这么一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赵官家对带兵之人,可向来不曾手软过!
直感心头往下一沉,对方竟然毫无顾忌?难道不怕错杀了女真使节?遂大声喝道:你等谁是主将!徐卫回过身去:我便是,怎样?周四一时大感意外,他本以为威武不凡,满面凶相的王彦是这部宋军的主将,却没料到是面前这位年轻人。
再度审视一番,心中捉摸不定,问道:你可知我等身份?徐卫掂了掂手中直裰,扔在旁边案上,拍手冷笑道:不是说北地客商么?周四一时为之语塞,怎么碰到这么个愣头青?他虽然相信宋军不敢把他怎么样,可看徐卫这架势,心里不禁忐忑。
久经世事,见多识广的人不可怕,因为这种人会按常理办事。
怕的就是这种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
要是再不表明身份,说不定他还真会……虽然想到这点,但却还不死心,干咳两声质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徐卫手指案上直裰,正色道:窥探机要,意图不轨,当处极刑。
好大的口气!你倒试上一试!周四身后。
一身粗臂长的汉子抄着双手不屑笑道。
他心里有数,徐卫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三岁小孩或能凑效,想骇我们,还嫩了点!也不想想,现今局势,金为刀俎,宋为鱼肉。
女真铁骑一旦催动,南朝便城池战栗,三军色变!便只望见旌旗,也要望风逃窜。
宋军糜烂至此,也只有在这种场合充充样子,耍耍威风罢了。
对方或已猜到我们身份,眼下又是宋金议和的非常时期,等着瞧,只需骇他几句,指定好生安置,上报东京。
到那时,必定立即开释。
徐卫看他一眼,信步上前,笑问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真不惧死?那人斜眼一瞄,狞笑道:只管来,若皱下眉头,不是好汉!周四见他迟迟没有下令,算准他外强中干,心里吃定了他。
也轻笑道:小官人当真威风八面!不如将我等尽皆斩首。
上报赵官家请功如何?徐卫笑容可掬:正有此意。
哼!要杀便杀,磨磨蹭蹭作甚?那汉子竟还等不及了。
左右,将此人推出帐外,斩讫来报!一声令下,便有几个汉子拥上前去按了那厮,强行推向帐外。
周四一怔,望向徐卫,见他没半点玩笑的意思。
再回头看去,自己部下已被推出帐外。
正犹豫时,便听外头骂声大作。
小猪狗!你莫猖狂!爷爷此番叫你……话至此处,再无声响。
几人大骇,面面相觑!仅片刻之后,又见一人提着颗人头进来,鲜血淋淋,一眼未闭,嘴巴仍旧张开,正是方才推出帐外的部下!几道目光同时射向徐卫,这小子竟真的痛下杀手!周四尤其震惊!万万没有想到,这看似俊逸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凶狠!惊骇之后,怒火顿生!手指徐卫,满脸的怨毒之色。
厉喝道: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徐卫直视着他,从容道:徐卫。
周四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正当发作时,身后部下小声提醒道:便是年初阻金军于黄河之北五昼夜者。
哼!便是种师道又如何?姓徐的,实话说与你听,我等俱是大金国使臣随扈!眼下宋金议和,你却斩杀大金使节,是想陷南朝于战乱之中么?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周四大声吼道。
真个声色俱厉,目眦尽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帐中王彦李贯等人听到这话仍不免吃惊。
金国使臣此来,是为议和,如今他的随从却四出活动,窥视我军,难道是想……人人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幸得指挥使有先见之明,闻听金使到东京后,便派出被营中其他军官讥笑为不务正业的李贯,四处布置暗哨防备。
当时,各位都头都不明就里,现在方知,防的就是女真人!自然是担不起的。
徐卫漫不经心地说道。
周四一时气结,愣了一愣,问道:既如此,你怎敢……别让上头知道就是。
徐卫脸上笑容依旧,他本生得俊秀,此时笑起来,当真令人有一种亲切之感。
可这亲切的笑容在周四看来,却是背后寒意陡生。
嗫嚅着。
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卫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笑,问道:你等想必是辽地汉人?是,是又怎地?周四勉强答道。
徐卫听了这话倒没怎地,可王彦却是怒从心头起!既为辽地汉人,便是我族类,同属炎黄后裔。
女真入寇,中原大地岌岌可危,不思报国便罢了,怎能助纣为虐,背弃祖宗!那无名之火直冲头顶,按压不住,暴喝道:你等背祖求荣,还敢恬不知耻!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左右!拖出去,乱刀砍杀!周四闻言,竟无半点愧意,讥笑道:真腐儒之言!王彦勃然!拔出所佩之刀就要亲自动手!却被徐卫挡住,他知道,百年来,大宋不论君臣官民,还是士农工商。
都认为幽云十六州原为中华之土,吾土吾民,幽云百姓自然是我族类。
既然如此,便该心向大宋,日夜盼望回归。
殊不知,幽云百姓,被契丹人统治百余年,所谓的民族认同感又还能剩下几斤?且辽国建立后,全盘效仿中原,不论政治,文化。
科技,习俗,都学自大宋,甚至也以中原自居。
在这种情况下,幽云汉人又怎会心向大宋?子才兄不必与这等人置气,杀他脏你宝刀。
还是拖出去斩首吧。
徐卫劝慰道。
他说得如砍瓜切菜一般,但听在周四等几人耳里,却不吝霹雳之惊!那颗仍旧淌血的人头还扔在地上,没有人怀疑徐卫真敢将他们全部处死。
周四正束手无策时,身后一人轻轻碰了一下:且如实相告,保全性命再作计较。
这厮心狠手毒,莫小觑了他。
话虽如此,一旦招拱,日后如何自处?惊疑不定之时,已听徐卫说道:拖出去,杀埋了事。
眼见士卒蜂拥而来,双腿一软,再不敢迟疑!周四慌忙叫道:且慢!我有话说!徐卫负手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吞了口唾沫,周四定住起伏的心绪,嘶声道:我愿据实以告,但你必须保证……你在跟我讲条件?徐卫双眼一眯,打断他的话。
我既愿招供,你自然……周四发现,他运气不是一般的背,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主。
徐卫突然大笑,不止周四摸不着头脑,便是王彦李贯也面露疑惑。
招供?就不麻烦你了罢。
徐卫踱步至案后坐下,翻看着那件直缀,如闲话家常般道韩昉此来,是打着议和的名号麻痹我方。
银术可兵败太原,几被全歼,你的主人定然怒不可遏,不灭大宋誓不罢休。
有了上次南侵的经验后,女真人此番再来,必作周全计划。
眼下发兵在即,派出韩昉放阵**烟。
你们跟到东京。
四处活动,查探东京各处防务,为千里奔袭,直扑京畿作准备。
我敢肯定,这个主意女真人想不出来,我且猜上一猜……眼望帐顶,作沉思状,一阵后,看向周四,笑道:郭药师,对么?一番话说完,帐内瞬时落针可闻。
无论王彦李贯,或是周四等人,甚至在场士卒,都骇得魂飞天外!王彦等人惊的是,若真如指挥使所言,大宋危矣!朝廷心存侥幸,疏于防范,女真此次有备而来,局势堪忧呐。
而周四登时面如死灰,他要说的话被徐卫一点不漏地倒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他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没话说了?那上路吧。
当徐卫命令士卒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周四等人拖出斩首时,王彦急忙拦住。
来到他身旁,低声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若不知会朝廷而擅自处死金国使节,必引起两国争端,万一追究下来……徐卫抬头看着他,神色冷峻地问道:不杀又如何?王彦一时无言以对。
如果靖绥营不处死这几人,那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人交给朝廷。
而眼下,朝廷里是战是和还没有定论,万一官家专主议和,把人放了怎么办?这几个撮鸟已遍探东京,若是走脱,女真人便知我防务,遗祸无穷。
但若是官家有心抗金……若处死这几人,我们便需将此事瞒下。
这么一来,又怎去提醒朝廷防备女真?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可要耽误大事!王彦自与徐卫结识以来,虽钦佩其才干见识。
但多多少少有些以军中前辈自居,在他看来,徐卫再智再勇,我总比你多吃几年干饭不是?为何要瞒?我自当上奏提醒。
徐卫这话却让王彦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一上奏,不等于承认自作主张,斩杀金使么?万一官家倾向议和,你就是个背黑锅的!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徐卫笑道:子才兄,谁说是我下令斩杀的?这几人窥视我军情,我命人捉拿,他们拒捕不从,争斗之中,刀箭无眼……王彦暗叫一声惭愧,我倒白吃了几十年干饭,脑子转得还不如徐子昂这刚刚弱冠的少年郎。
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笑道:不能说全部就诛,需得说我营巡逻士卒与其争斗之中,走脱数人,这才逼真。
徐卫细细一品,不禁感叹,到底酒是陈的香。
王彦这个说法简直是一箭双雕!首先瞒得过上头,对方既来刺探我军情,自然是有备,我巡逻士卒与其仓促交手,走脱几个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这事,韩昉定然是矢口否认,到底来了几个只有他清楚,朝廷不会知道。
其次,还会逼得朝廷灭了议和幻想,速作准备。
试想,走脱了几个熟知东京防务的敌人,赵桓能不急?只是,此次事件,上头肯定会派员调查。
这世上谁都不是笨蛋,能否瞒得过钦差的眼睛?当徐卫将这点担忧说出来后,王彦一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
垂拱殿,乃官家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所在。
因它并非朝会之殿,因此并不显得威仪空旷。
格局较小,陈设也较精致,能在此得到官家召见的大臣,多是亲信。
此时,垂拱殿上,官家赵桓穿一领赭黄衫袍,头戴长长的直脚幞头,背部中段靠在椅背上,上段却仍挺立着,以保持正襟危坐的形象。
面容削瘦了些,眼睛也涣散地望着公案,似已疲倦了。
殿下,李纲、徐处仁、徐绍等大臣正激烈地争论着,黄潜善坐在末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事一般。
李相此言太过浮夸!上番金军南寇,世人有目共睹!如今两河防务捉襟见肘,如何能战?那女真骑兵来去来风,禁军完全陷于被动。
若非太原得胜,金国怎会派出使臣议和?邦彦劝李相一句,国虽大,好战必亡!说话这人,年约四旬开外,虽端坐但个头较常人尤高,身着紫色官袍,束金佩鱼,显然级别不低。
眉浓鼻挺,双目炯炯,几缕胡须直及胸前,端得是气宇轩昂,仪表不凡。
此人正是东京坊间人称李浪子的李邦彦。
殿上赵桓听到这话,眉头不觉一锁。
李纲外表跟五百年前同是一家的李邦彦比起来,好似天壤之别。
但此时一双眼中光芒正盛,布满皱纹的脸因愤怒而抽搐着:事在人为!金人也只一颗脑袋!种师中在太原三战三捷,杀得金军伏尸数里!你倒说说,这仗如何打不得!如今南方已经太平,钱粮正源源不断输入东京,朝廷只需加强太原防务,并布精兵于两河之地,女真人即便再来,又能讨到什么便宜!祖宗基业,寸土必保,何况中山河间!今日,朝廷若割两府之地,他日金军复来,又割让何处?如果年复一年,大宋又有多少土地可割!李邦彦还想反驳,忽见一名内侍快步奔入殿中,假道执宰大臣背后,行至赵桓身旁,附耳轻语。
殿中一时沉静,李邦彦见李纲怒目而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个老倔驴,你才上来几天?朝堂里水浑着呢,就凭你想澄清寰宇?你当女真人数十万大军是在扮家家酒?这几年算是看透了,禁军那帮子吃货压根指望不上!殿头上,赵桓听罢,微微颔首。
那内侍又小跑着奔出殿去,不多时,领着一人进来。
徐绍一看,怎么枢密院在京房的副承旨官跑到禁中来了?这枢密承旨,管的是枢密院内部官吏考察纠劾。
到宫中只存在于两种情形之下,要么就是官家检阅禁军,召见武臣,接见外使和少数民族首领时,随侍在旁以备顾问取旨。
要么就是遇到枢密院主官不在,遇紧急突发状况,可凭承旨身份直闯禁中,上达天听。
他现在火烧眉毛似的赶进宫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臣……那副承旨跑得满头大汗,前胸后背的官袍都贴在身上。
免,说事。
赵桓看来已经被这班宰执大臣吵昏头了,没多少耐性,连字也懒得多说几个。
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兼大名安抚使司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带御器械,武经大夫,领供备库使,束二十两御仙花带……副承旨按部就班地把头衔一一报出。
徐绍听得头疼,小声提醒道:直说。
怪了,老九这般焦急,竟能让这副承旨直入禁中通报?他在牟驼冈练兵,既不参与政务,又没防守边境,能出什么事?徐卫急奏!老承旨这声一吆喝出来,殿上众臣立时表情各异。
赵桓听到这话,也腹诽不已,让你练个兵,你还练出惊天大事来?命内侍取过那道由靖绥营书吏代笔的奏章后,赵桓方看数眼,突然愤而起身!殿下众臣骇了一跳,纷纷而起。
都拿眼角偷瞄官家,只见那张白净俊朗的脸上,阴云密布。
看到后来,竟然整个扭曲!那双紧紧攥住奏章的手也开始颤动!金贼安敢如此!很难想像,从作太子时起,就给世人以沉稳踏实印象的赵桓,也有这般怒火冲天,歇斯底里的模样。
李纲等大臣见官家掷飞奏章,放声怒吼,慌忙劝道:陛下息怒!徐绍心里七上八下,这老九到底整出什么妖蛾子来,把官家气得雷霆大怒?又跟女真人有什么关系?想到此处,便向被扔到离自己脚下不远处的奏章看去。
一看不得了,李邦彦,张邦昌,黄潜善这几个都盯着那道奏章!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女真人干的这下作勾当!赵桓走到案前,来回踱步,显然气愤已极!他话音方落,徐绍正待去拾,却见好几只大手同时从四面八方伸过来。
后被一人抢到,众臣抬头视之,正是力主议和的李浪子。
本来,李邦彦、张邦昌、吴敏等主和派大臣已经全数遭贬,可今天不知为何,官家竟召他等前来议事。
李邦彦瞄了几位同僚一眼,面带得色,直起腰板来,抖抖袖子,正要翻看奏章。
慢!殿头上,官家赵桓突然一声喝。
呈上来!你等先行退下!此事改日再议!
无从知晓,但从官家愤怒的态度来看,事情肯定小不了。
急于摸清情况,好在朝堂上有所发挥的宰执们,纷纷派人前往牟驻网,希望徐卫能多少透点口风,以免他们在朝堂上说错了话,站错了位。
可他们的人赶往靖绥营时,赫然发现,这里已经被管制起来。
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太尉的人把守住各个通道,管你是宰相枢相,一概不许通过。
殿帅王太尉。
名宗楚。
虽是个武臣,但即便身为文官之首的宰相们见着他也是客客气气。
因为此人乃当今天子的亲娘舅,官家一登基,他自然也跟着显贵起来。
对于官家如此神速的行动,大臣们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在东京安等消息。
靖绥营主营大寨。
一处军帐外,徐卫率王彦张庆两位副指挥使,陪同数人正查看身停在地上的几具尸首。
一人年近五旬。
穿紫色公服,表示其级别不低。
尤其是腰上系着一条绣有球形花纹的金带,较之徐卫所束二十两御仙花带还厚,更彰显此人身份的特殊。
这种腰带名为金笼头带重二十五两,只赐给二府文臣。
中书省因在禁中,亲近皇帝,又是宰相日常办公之所,号为政府枢密院掌全**务,且有发兵之权,号为枢府政枢二府对掌文武大权,互相牵制。
此人姓耿,名南仲,神宗元丰五年进士。
这个人可以称得上赵桓绝对的亲信。
他做过太子詹事,在东宫整整个年。
赵桓即位,他自然也鸡大升天。
现任门下侍郎,只因他进东宫以前,做过广南东路提刑官,熟知刑狱之事。
这才被派来调查。
望着地上停放的六具尸首,身后众官都掩面色变,而耿南仲一张插子皮似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蹲下身去,仔细察看几具尸体。
有刀伤,箭伤,甚至钝器击中头部而亡者,触目惊心。
身后佐官都劝他。
这玩意晦气,相公身为执宰之臣,理当远避。
耿南仲却不为所动。
伸手挤压着周四尸体上那道伤口。
徐卫等未觉有异。
王彦却变了脸色,这回遇上行家了。
这道伤口是何种器械所致?半晌之后小耿南仲起身擦着手问道。
这人说话很有意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王彦朝徐卫望了一眼,回答道:或是暗器所为。
暗器!耿南仲突然提高音量,惊动身后佐官。
谁放的暗青子有这般准头?直接打在喉头上?话说到这小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彦。
除非。
这人是站着让你们打死的!王彦虽慌,却不至于乱了阵脚,向周四尸身望了一眼,说道:军中不乏身怀绝技者,想是想是?你一句1想是,就能蒙混过去?本相且问你,此人是谁所杀?耿南仲步步进逼,就连随他同来的佐官们也觉诧异,耿相这是在作甚?怎么为难起徐九的人来?有一官拜左司谏之人,与徐绍交厚,有心维护徐九,正想劝说耿南仲不必如此。
话才出口,便被他喝止。
严令不得多言。
王彦感觉不妙。
略一思索,无奈道:斗杀贼人者,乃我部第七都士卒。
话。
耿南仲将双手背在后面。
仰首向天冷哼道。
王彦眉头微皱。
瞧向徐卫时,见他点头,遂下令道:来人,让幕七都李贯速速赶来。
等了一阵,众官都不说话,耿南仲是天子亲信,宁愿得罪正当权的李纲等人,也别的罪他。
李贯带着十数名士卒赶来,见现场身着官袍者不少,望着徐卫。
便想行礼。
后者却抢在前头:这位是门下侍郎耿相。
有话问你。
你可要好生回答。
耿南仲听到这话。
侧首盯了徐卫一眼,再瞧向李贯,见其形容猥琐,先就不喜,语气极为鄙夷地问道:本相问你,此人是谁所杀?乃卑职亲手所杀。
李贯回答道。
用的什么兵器?耿南仲一副审问犯人的口吻,让靖绥营军官们很是不快。
袖箭。
李贯似乎也被这种审问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听到这话,耿南仲眉毛胡子皱起一团,哼道:这乡勇营到底是乡勇营,什么三教九流的都招进来。
我且问你,你那袖箭是长了眼睛,专打咽喉?还是这人本就没动,站着让你打死?徐卫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雪亮。
这位不是来调查,纯粹是来搅局的。
可他这走出于什么目的?自金军南侵,凹便力辛议和,割让二正不解时,旁边那位井前想曰旧…话的长官小声提醒道。
原来如此!这件事情一旦被证实,那宋金之间除了开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自然违背了主和派大臣们的主张,所以,耿南仲借调查之名,行搅局之实。
可他难道没有想过,即便没有此次事件,宋金顺利达到议和,可女真人会因为得到河间中山两府而罢手么?而且,如果女真人的野心仅仅是两府之地和一些钱财,又何必派人刺探东京防务?这些人能做到执宰大臣的位置,不说才干,见识总该有吧?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看不明白?这大宋王朝都是些什么货色在当政?其实,倒不是耿南仲等主和派大臣脑子里装了糨糊。
只因为他们首先便是畏战,铁了心认为宋军干不过金军,打起来必败无疑。
其次,这些人心存侥幸,认为只要给女真人一些甜点,对方总会罢手的。
再次,即便金国野心勃勃,非要置大宋于死地,那也得有个过程,大宋版图如此辽阔,女真人一口鲸吞。
怕还缺副好牙口。
咱们走一步算一步,总还有些年头可撑。
万一触怒金国,全面开战,安逸日子总算到头了。
最后,问题还是要归结到政治斗争上来。
徐处仁和李纲等主战派大臣目前把持着朝政,他虽然是官家心腹,可宰相位置就那么几个,徐李二人不下来,他又怎么上去?基于以上集因,他就算心里明知这事铁证如山,也会选择性地无视,非要把水搅浑了。
那头,耿南仲还在百般纠缠,一会儿让李贯演示当日战斗的情形,一会儿又说靖绥营藏污纳垢,把此等江湖匪类也招入军中吃上皇粮。
徐卫身为指挥使,要负责任。
反正是连诓带吓,危人听闻。
王彦张庆等军官听耿南仲喋喋不休地斥,都愤愤不平,无奈靖绥营虽有几万人马,可到底是乡兵性质,且只有一营编制,他们也不过是九品武职,人轻言微,哪敢冒犯副相?几万人马驻扎在此,空耗国家钱粮。
本相当上奏官家,撤销…只耿南仲唾沫横飞。
可话没说完,便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满含怒意地吼道:耿相!众官皆惊,寻声视之,便见一位老官人,亦着紫色公服,束金佩鱼。
脸颊削瘦,身形单薄,须白皆已花白。
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正气,令人不敢小觑,耿南仲被他打断,心中极为不悦,没好气道:作甚!下官斗胆问一句,耿相此来。
本是奉官家诏命查问此次事件。
却为何本末倒置,纠缠于旁枝末节?耿相究竟是想查清事实,又或是替这地上六具死尸申冤?靖绥营虽为乡兵,但数立战功!紫金山下,若非这部忠勇将士浴血奋战,苦守浮桥五昼夜,金军岂会退兵?对这等忠义报国之士,你卓为副相,非但不善加抚慰,反而讥讽挖苦,甚至语出威胁,你究竟是何居心?这位老大人身形本瘦弱,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振聋发聩。
他一说完,同行诸官心里震撼,到底是许粒老,这把年纪了,性情一点不妾呐。
这回有人遇上刺头了。
耿南仲那张脸上的神情像是被人硬塞进了百十个馒头不得下咽,一阵错愕之后,无名业火腾腾直窜。
你是个甚么东西,竟敢教起我!许翰!耿南仲声色俱厉。
你要明白在跟谁说话!下官自然明白!我为御史中承,纠劾百官是我职责所在。
耿相今日行事颠倒,混淆视听,回去之后,少不得参你一本!许翰面对皇帝亲信之臣的威胁,竟然视若无睹。
徐卫心头多少有些欣慰,不是欣慰许翰替他说话,而是大宋到底还有忠义之人。
可片玄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不见。
哪朝哪代没有忠义之士?可现在大宋朝廷里,占据高位,掌握实权的多是耿南仲之辈。
这个国家…难!脸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耿南仲显然气愤已极!可御史中承为御史台长官,为言官之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时之间,也拿他没办法。
只得将这怨恨记在心中。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还有亲近的机会!一念至此,紧咬牙关,拂袖而去!一众佐官神色复杂地瞧向许翰,尾随而去。
许翰立在原地片玄,轻叹一声。
不住摇头。
网想跟上前去,却见徐卫还在旁边,略一沉吟,领首道:不必介意,公道自在人心,多多用心。
(未完待续)
但此时,他心里早已暗潮涌动。
耿南仲等大臣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官家派出的内侍就赶到了靖绥营。
并不询问调查结果,只是传达皇帝口谕,召耿南仲和许翰两位领头长官回宫问话。
并让他也随同入宫,等候命令。
赵桓这个。
举动,相信不止徐卫一头雾水,就连身为他心腹的耿南仲也摸不着头脑。
但仔细一想,也不难明白,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其震惊与愤怒可想而知。
因此,极可能是要亲自过问。
这么一来,没有了耿南仲的从中作梗小事情或者能简单一些。
赵桓眼下在战和之间摇摆不定,这件事也许可以推他一把。
正这么想着,背后响起脚步声。
耿南仲和许翰二人相继出来,前者看也不看徐卫一眼,径直步入台阶而去。
后看来到他身前,几度欲言又止。
徐卫见他神情有异。
心下狐疑,难道出了什么事?半晌之后,许翰终于开口:小心应答。
徐卫听罢,刚想问其原由,他却沉重地叹息一声,缓步向殿下走去,那单薄的身影尽显落宾小心应答?怎么?赵桓发飓了?宣徐卫进殿一个尖剪的声音拖长着吆喝起来。
回首望去,见是相识的内侍钱成。
点头示意之后,略整衣冠,便要踏入殿中。
钱成却拿半个,身子挡住,以如同蚊蝇一般的声音小心提醒道:自己当心,耿相说了你不少事。
心中虽惊,表面上却不露分毫,不着痕迹地回道:多谢。
殿头上,赵桓保持着一贯正襟危坐的模样,徐卫进去之后,行过大礼,他却迟迟不让平身。
看来钱成那句提醒不是没有出处,耿南仲这厮定然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
他是赵桓心腹,又身为副相1自己不过是化品武职,人轻言微,两者地位之悬殊,何异于天壤之别?随联走走。
不知何时。
赵桓已行至身前。
徐卫心中错愕,一怔之后,站起身来,却见官家已经步出殿门。
跟上前去,随他出门向右。
一路前行,两人均保持沉默。
徐卫这是第二次面君,但前番是跟随种师道,作为抗金将领代表进宫,官家只问了两名无关痛痒的话。
这次。
却是皇帝单独召见,意义非同寻常。
这个,机会,必须要把握住!只是,耿南仲已经提前给他做好了铺垫这次面君,,下了垂拱殿,穿过殿前广场。
内侍宫娥见官家领着一个身着绿色朝服的下级官员信步而来,都感惊讶。
赵桓缓步行在前头1背负双手,若有所思。
徐卫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始终与其保持距离。
不多时。
来到一处所在,只见楼台高耸。
拔地而起,衣甲鲜明的武士持戈而立,见皇帝驾到,纷纷垂首。
赵桓在前引领,徐卫随之而上。
却是一座鼓楼。
站于楼上,不止皇城。
便是整个东京也尽在眼下。
鸟瞰京城,但见街道遍布,房屋如棋,街市繁荣,百业兴旺,《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活生生就在面前。
好一个六朝古都!历代先王苦心经营百余年。
东京方有如此盛况。
今联即大位,本当励精图治,光大祖宗之基业。
奈何,赵桓自顾说着。
徐卫听在耳里,也不多嘴。
君臣两人又立一阵,赵桓侧首审视肃立在旁的徐卫,几月埋头练兵,事务繁杂,近日又出金国细作窥探军情一事,徐卫脸上写满了疲倦。
赵桓见了,忽然笑道:看来子昂果是实干之臣,练兵辛苦。
我行冠礼才多久?他怎知我表字?徐卫疑惑不解,遂答道:此臣职责所在。
赵桓闻言颌首,转过头去。
漠然地望着东京景致。
良久,沉声道:说罢,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徐卫便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讲述一遍。
赵桓仔细听着,并不插言,当听到金国细作已经绘制好东京防务图时,腮帮鼓起,脸色铁青!细作所绘之图何在?待徐卫说完,赵桓立即问道。
徐卫从怀中取出那块从细作直掇上剪裁下来的东京防务图呈上,赵桓一把抢过,展开看了一阵,脸色越发阴沉。
徐卫见状,解释道:据臣所知,那图上,圈内的标记是注明东京城防,何处有敌楼,何处有炮台,何处有巨弩,都一一记载,圈外之标记,则是各处兵营。
若有此图在手,东京防务,必了然于胸。
赵桓将那图攥在手中。
问道:以你之见,此事何人所为?徐卫一时没有回答。
自到东京以来,他一直坚持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的策略。
不掺和政治。
不涉及党争,不得罪权贵。
在今天以前,这种策略的的确确让他远离东京政治旋涡,独善其身,得以安心练兵。
但金人刺探军情这事一出,耿南仲一搅和,让他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里面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小你怎么退出?比如这次事件,自己仍旧坚持一贯策。
丁你不找事,事却找你,已经踏入仕途,叉怎么置身事山!叭且,赵桓单独召见自己,这就是机会!该出手时就出手,无恩怨不成江湖,无风浪不出豪杰,是时候了。
不必有任何顾虑,联是信任你的。
赵桓这后半句话,就已经佐证耿南仲的确在他面前进了徐卫的谗芊。
略微整理一下思路,徐卫开口道:以臣愚见,此事必为金使韩昉指使。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果然。
赵桓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脱口问道:有何凭证?陛下,这张城防图上,用的是契丹文字。
契丹已为女真所灭,此事出自金国之手,不容置疑。
但金国距东京何止千里?如今东京城内,便只金使韩昉而已!他以入宋议和为幌子,一面麻痹我方,一面派遣爪牙四处活动,刺探我军防务。
其用意,昭然若揭!徐卫合理的分析,坚定的语气,使愕心存犹豫的赵桓大为光火!狡诈小人!联待之如上宾,他却在背地里干如此勾当!赵桓的愤怒。
不止走出于对金国两面三刀的怨恨,更多的,恐怕是因为自感受到了愚弄。
韩昉使宋,与之接触的大宋朝臣都对他印象颇佳。
赵桓亲自接见以后,也认为此人儒雅识礼。
谈吐不凡,哪知,,盛怒之下,他恨不能将韩昉五马分尸。
但这种念头只能在脑子里打转而已,他明白,若是斩杀金使,必然激怒女真人。
深深呼出一口气,赵桓陷入沉默之中。
一面佯装议和,一面探我军情,看来,女真人铁了心要开战。
眼下已到九月,金人若要进兵,恐怕为时不远矣。
念至此,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行,当立即召集执宰商议对策!网要召人传诏,脑子里立亥浮现了各执己见的大臣们互相争吵,面红耳赤的场景,不觉有些头疼。
片玄之后,目光落在徐卫脸上,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子昂可有应对之策?虽然皇帝亲自垂询,但样子还得做做,徐卫遂答道:臣不过是七品武职,不敢妄言。
带兵之人,哪来书生酸腐之气!说!赵桓竟像有些生气,沉声道。
阵沉吟后,徐卫奏道:既如此,臣斗胆言之。
当务之急。
莫过于扣留金使,封锁消息,加强防务,严阵以待。
赵桓思量着徐卫这十六个字。
确系可行之拜 只是太过笼统,于是问道:扣留金使,自不待言。
但这加强防务,京师之兵已尽数前往两河布防,该从何处着手?徐卫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至少要保证两处周全。
一是太原,只要太原不倒,但能牵制金军一路。
二是东京,女真人依仗骑兵优势,往往绕过要塞,长途奔袭。
上次南侵,金军受阻于黄河之北。
此番卷十重来,必不再走旧路。
东京兵力空虚,不得不防!赵桓听罢,颇感意外。
徐卫年方弱冠,却有如此见地。
不管其意见正确与否,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已是难能可贵,怪不得李纲一直称赞他,说是可造之材,不错,的确不错。
从皇宫出来,赵桓虽然连番夸奖小但自己的话他听进去多少,徐卫也不敢肯定。
暗叹一声,做官可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思绪繁杂,凭由战马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省悟,抬头一看,这是何处?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欲找人问路,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徐官人。
寻声望去,布衣布裙,不施粉黛的张九月就立在不远处。
那张清秀的脸上,仍旧挂满了笑容。
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不含任何杂质,那么地清澈。
每每看到张九月的笑容,徐卫就在想,她有那么多值得伤心的事情,却总是在笑,这该有多么乐观的精神才能办到?九月,你在这里作甚?徐卫催马过去,笑着问道。
一时间,方才种种的忧虑,种种的不快都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嫣然一笑,张九月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篮子:重阳登高,我来买些东西作准备。
徐官人这是苦笑一声,徐卫据实相告:我迷路了。
张九月闻言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徐官人在京为官,还能迷了路?怕是思索得入了神,不知不觉走到此间吧?徐卫点头,又听张九月道:这里是鸿驴寺,徐官人若是要出城,便从这条街出去一直往右。
若要回府,便从语至此处,突然收声,脸上笑容也不那么自然了。
可徐卫好像没有注意到,呆坐在马背上,怔怔出神。
鸿驴寺,不就是接待外宾的地方么?那金使韩昉,应该就在此处。
坏了!徐卫好似突然被蛇咬了一口,差点没从马背上射起来。
也不及跟张九月打声招呼。
调转马头,狠抽几鞭,狂奔而去!张九月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
笑着摇了摇头。
怎地像个孩子一般,一惊一诈的?(未完待续)
张九月见他脸上有焦急之色,回答得非常干脆:会!徐卫一听,翻身下马,将缰绳递到她手中,又从身边摸出一样东西递在她面前:你骑我战马速去牟驻网,传我军令,命都头李贯带得力之人十数立即进城。
张九月看徐卫手中那物。
却是一件铜制朱记。
上玄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字样。
接过朱记收好,也不问原因,扔了篮子,几个大步奔过去,翻身跨上战马,动作之娴熟,就连徐卫这等天天骑马之人也自叹弗如。
一提缰绳,那黄膘马竟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真叫一个英次飒爽!正当催马前行,徐卫突然一把拉住她手: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
看着对方搭在自己腕间的手,九月心里一阵惊慌,片刻之后,郑重点头。
也不多话,扬鞭一挥,急驰而去。
你当徐卫为何火烧眉毛一般,只因适才九月提及这里是鸿驴寺所在,也就是接待外宾的机构。
徐卫突然想到,韩昉的爪牙已被自己全数诛杀,现在他虽然还不知情,但等到今天晚上,见随扈未归,必然起疑。
极有可能连夜出逃。
偏偏这个时代的人保密观念不强,韩昉爪牙能四处活动,说明朝廷并未限制其行动,甚至没有派人监视。
最要命的是,东京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贸易极其繁荣,因此东京城门开得极早,却闭得极晚。
也为韩昉出逃带来便利。
此人一旦走脱。
带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自己虽然提醒了赵桓,但等他决定,再安排下来之后,韩昉怕早已不在东京。
因此,不管怎样,先派人监视鸿驴寺下属馆驿再说。
看看天色,估计已到百时,再有一个时辰,天色便暗。
希望九月这一去,把事情办得顺利才好。
忽又想到,自己并未见过那韩昉,更不用说李贯等人,哪怕是他在面并经过你也认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禁宫,垂拱殿。
赵桓在召见了徐卫之后。
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便命人去宫里中书省政事堂召李纲来问话。
将事情简要告知李少宰后,询问对策。
李纲极力赞同徐卫意见,认为应当立即逮捕韩昉,严加看管。
赵桓在他劝说之下,终于同意。
金人步步进逼,欺我太甚,陛下,还望早作决断,尽速支援种师中才是。
李纲忧心仲仲地说道。
赵桓坐于案后良久无言。
而后轻叹一声。
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纲闻言,稍稍宽心,拜辞官家之后,便欲出殿。
就在此时,却见皇帝拍案而起,神色惊慌!心下疑惑,赶紧问道:陛下,这是榭不好!赵桓颓然跌坐回去。
金人细作与徐卫所部士卒争斗。
走脱数人,若潜回京城报知韩昉李纲一时大惊!韩昉要是逃脱,后果不堪设想!伯纪!传联口诏,命殿帅王宗楚立即派兵擒拿韩昉!片刻之后,赵桓大声说道。
陛下,不可!京师人多眼杂,若派禁军捉拿,势必泄漏消息!李纲立即奏道。
赵桓一想,言之有理。
但不派禁军拿人,又能怎样?遂问道:依卿之见徐卫!李纲正色道,徐卫办事沉稳,可堪任用。
且其官阶不高,关系单纯,不会节外生枝。
逮捕韩昉之后,也不必看押在京,便命徐卫在牟陀网军营中监管。
万无一失。
赵桓频频点头,不错,金人刺探我军情,其他禁军都无防范之心,以致事泄,惟独徐卫所部防范严密,事情交给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就依卿所奏!徐卫方才出宫,你带联诏命立即追上!告诉他小心谨慎!事成之后,联必有重赏!李纲领旨出殿,匆忙向宫外而去。
出了禁中,刚刚跨马,便瞧见一骑疾速奔来,不是徐卫是谁?心头大喜,迎上前去叫道:子昂!原来,徐卫仔细思索之后,决定进宫找李纲商议。
韩昉为金国使臣,能与他见面的,除了皇帝,但是执宰大臣。
宰相中,他只与李纲相熟。
没想到,碰巧在这遇上了。
两人同下坐骑,李纲一把扯了徐卫拉到僻静之处,将事情简明抚要讲述一遍。
后者听罢暗喜,赵桓反应还挺快!你速去牟驼网调派兵马,迟则生变!李纲神情严肃,沉声说道。
徐卫一阵沉吟,摇头道:此事不宜太过张扬,当秘密抓捕。
卑职选派得力之人,脱了铠甲,只穿便装。
李纲深以为然,赞道:子昂果是心细。
如此甚好,既稳妥又隐秘。
只是,你并不认得韩昉等人,不如随我同入馆驿,猝然发难,方是上策。
话网说完,没等徐卫回应,又摇头道不妥!那班细作走脱数人,韩昉目下有可能已得知消息!这样,你速去调人,我立即去鸿驴寺馆驿!徐卫称善,两人立即分头行事。
徐卫已经让张九月赶去牟驼网,自然不用再调,便佯装出城,离去不表。
单说李纲心急火燎地赶到鸿联寺,也不知会鸿驴寺官员,直投接待外国使臣的馆驿而去。
一问相关人员,这位大宋次相心惊胆战!韩昉从晌午便外出,至今未归!李纲立在那馆驿之外。
一时方寸大乱。
难道对方收到消息,已经潜逃出城?若果真如此。
逼不得已只能派出大军追捕。
这样一来,消息便守不住了。
正忧心如焚时,耳人手指其背后喊道:金使回来了。
心头一震,猛然回首。
果见三人正朝这边而来。
为首一人,年约五旬开外,生得慈眉善目,颇有长者之风,戴蝶头,着汉服,儒雅风流。
气宇轩昂。
与那街上行人相比,真如鹤立鸡群一般。
此人便是金使韩昉,字公美,燕京人。
生于辽国官宦世家。
曾于辽末代皇帝天庆二年中头名状元。
后契丹覆亡。
以少府少卿官阶降金,得到重用,历次出使高丽等国。
李纲暗呼庆幸,急步下得台阶,拱手问道:韩学士何来?韩昉以翰林侍讲学士身份出使大宋,李纲因此呼之。
韩昉,办,两面。
微微欠身迈礼小不急不徐道:闻得东京大相国门胜地,借机一游李纲神色不改,又问道:如何?果是名不虚传,哈哈。
韩昉大笑道。
李纲闻言亦笑,心里却已是怒火滴天!民间俗语;咬人的狗不叫,此话用在这人身上。
倒也当真贴切!平素里,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派,哪知是阴险狡诈之徒!你笑,稍后我看你还笑得出来!两人干笑一阵,韩昉突然问道:少宰相公因何到此?哦,于两国议和之事有些问题要请教贵使,因此前来。
李纲不动声色。
韩昉听了不禁生疑,两国外交,最重礼仪。
凡议事,必至相关场所。
馆驿之内不谈公事,受访国大臣亦不得因公至此,这是外交礼节,李纲为大宋承相,如何不知?心中已疑云密布,脸上却不露分毫,恰逢李纲说道:韩学士外出,想是劳顿,还请入馆歇息。
哦,不急难得来次东京,若不游遍名胜,岂非入宝空手而还?我在燕京时,便听人说,东京景致,铁塔第一。
因此欲前往观赏。
弗昉说道。
李纲暗思,牟驻网距京城不远,徐卫想是不久便至。
自己没有必要打草惊蛇,且先稳住他再说。
遂提议作倍,韩昉愈加生疑,你一身官袍就这么招摇过市?但也不好拒绝,几个便同行往京城东北隅铁塔而去。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气氛十分诡异。
约莫走了四五条街,弗昉见街边有茶肆。
便说口渴。
不如进去买碗茶吃。
坐下之后,又说腹饥,吩咐一名随扈去买些瓜果糕点。
李纲也不疑有他,与韩昉在茶肆里坐定,四周茶客见堂堂朝廷次相李少宰居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激动莫名,相公这是体察下情,与民同乐来了!于是纷纷上前拜见!有人当面痛斥李邦彦、耿南仲等人屈膝求和,朝廷应该将他们一撸到底,最好流放广南吃荔枝去!李纲暗暗叫苦。
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喜心地等待徐卫。
却说那韩昉随扈,出了茶肆,起先还在外头瓜果摊上挑选一阵。
见里头人潮涌动,将李纲围在中间后,立时向东而去。
步伐极快,后来简直成了飞奔。
遥望城门在即。
使出拼命的劲头奔跑不止。
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挡,身体前倾小重心立失!扑到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一个声音叫道:哎呀,对不住,快快起来。
随即,便感觉几双享用力按在自己肩头,身体不听使唤,腾空而起。
正欲挣扎时,已被人强行推入一处所在,此时定下心来一看,却发现身在车厢之内。
四个脸上不带丝毫表情的壮年汉子正拿刀锋一般凌厉的目光盯着他。
青天白日,这名随扈网想装装样子,忽觉面前白光一闪,一个冰凉的物件抵在自己咽喉。
生生将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马车前行,却不知往何处去。
再说李纲韩昉在茶肆里坐了一阵,便结了茶资往铁塔而去。
方出门,李纲猛然省悟!失声道:你那随从,韩昉面不改色,直视对方道:相公此来,必为图我。
暗吃一惊,李纲既没承认。
也没否认,瞥见一人大步而来,心里尤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舒出口气,冷笑道:你做得好大事!少宰相公何出此言?弗昉脸上。
那一贯的从容儒雅之色消失不见,目光已经变得冰冷。
金贼,欺人太甚!简直视我大宋如无物!你出使我朝,意图麻痹我君臣。
你的随从四处活动。
刺探我军情防务。
你真当我不知?李纲义正辞严,声色俱厉。
韩昉身体不由自主战栗一下,难道忽见一人来到李纲身边,约莫二十左右,身形提拔。
轮廓分明五官俊秀,眉宇之间英气勃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能洞人肺腑。
对李纲耳语几句后,李纲面露喜色,频频颌首。
这位是?韩昉下意识问道。
李纲一声冷笑:他就是将你家二太子挡在黄河之北五天五夜过不来的徐卫!韩昉闻言,目视徐卫良久,点头道:果是少年英才,真乃将种也。
略一停顿,轻笑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南朝虽有忠心为国之士。
又有悍不畏死之将。
奈何。
李纲勃然色变,厉喝道:住嘴!小。
辆双马车缓缓驶来。
徐卫问道:自己上去,还是我帮你?韩昉默然,身后那神情剿悍的随从听了这话,突然往前一靠,挡在他面前。
几乎同时,茎肆内出来七八人,将他们不远不近的围在中间。
韩昉环视之。
才知对方早有准备。
马车在旁边停下,李纲神色冷峻,沉声道:请吧。
望着马车驶出城外,李纲刚刚松了口气,忽又一拍手,惊道:不好!还有馆驿,李相勿忧,卑职早已派人去了。
徐卫笑道。
李纲闻言,欣喜不已,徐卫这般年轻,办事却如此牢靠1这回说什么也要在官家面前保奏。
非把他弄上去不可!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按规定文武官员都有朝假一天。
恰巧靖绥营今天歇息休整半日,徐卫安排好营中事务之后,又到李贯处查看关押的韩昉等人一遍,便赶回城里。
本欲与家人团聚。
可到家后得知,徐太公早领着全家老小按照重阳习俗,登高望远插菜荑去了。
在家中呆了一阵,烦闷得紧,遂脱了官袍小改换便装,金带鱼袋尽皆取下,手摇一柄西川折纸扇,也学学那文人雅士的风范。
并未带随从,只身一人便出门去。
虽然时常出入东京城小可由于忙着练兵,从来没有好生游览过。
徐卫便从西水门出发,至御街。
再向东而行。
如今的京城,已经完全恢复宁静。
百姓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忧愁。
无论商铺、酒楼、茶肆,都人满为患。
徐卫闲庭信步一般,一会儿到商铺逛逛,虽然并不买什么东西。
继而又到酒楼瞅瞅,没想到还真遇到几个相熟的官员。
只是大家都在放假,不好打扰,招呼一声便辞别而去。
后来再到茶肆坐坐,让茶博士倒上一茶清茶,听那说书先生讲些隋唐英雄,乡间异事,时间倒也打发得快。
估计时辰差不离,也该回去瞧瞧老爷子是否返家了茶资,叉摇着纸扇沿着街边路漆回讲家有店面颇大,架上货物琳琅满目,生意像是不错,十数个客人三三两两聚着。
徐卫突然发现,那店里客人见他进来,都多瞅两眼,姑娘们甚至掩嘴偷笑,窃窃私语。
仔细一看,怎么客人全是妇道人家?靠近柜台一瞧,原来这是家专卖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的店铺。
正当转身离开,忽听背后一人叫道:哎小官人留步回头望去,便见一大腹便便的男子,居然穿一身丝制直缀,头顶戴顶纱帽,还故意用金线拈边。
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活像个慢头。
嘴上两撇短须,这形象要说不是商人谁信?作甚?徐卫问道。
怎地晃一眼就走?我这店里东西不好?。
那掌柜笑眯眯的靠过来,他本生得长大,非要猫着腰,看起来就像是比徐卫矮半头。
人家笑脸迎人,徐卫也很客气:那倒没有,只是,来错了地方,这里是娘子们小。
哎,谁说这里娘子们才能来?小人七尺之躯不还做这买卖么?来来来小官人请移尊步,我这处可是东京城里老字号。
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君,下到十七八岁的小娘子,都用小店的东西!这掌柜说话语速虽极快,却吐字清楚,丝毫不含糊。
徐卫哑然失笑:七八岁的老人家,还用你这东西作甚?嗨,这小官人就不明白了吧?那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用了我的东西,说返老还童那是吹的。
但年轻个十来岁总没问题吧?怎么样,给家里娘子挑两件?回去以后还先藏着,甭拿出来,等用了晚饭,洗漱完毕,往那妆台上一放,自己装个没事人一样。
猜猜娘子看到会怎样?这些上但凡生意人都有些巧嘴,死的都能吹成活的,但像这位掌柜一样,不但要做生意。
还帮你设计桥段到是少见。
可即便他再能忽悠,徐卫却是油盐不进,笑道:暂时还再不上,告辞。
掌柜听罢。
一双小眼在他身上滴溜溜乱转,快走两步上前拦着。
一脸神秘地笑道:我看相公不是凡人呐。
这人虽聒噪。
倒还不惹人厌,徐卫遂将折扇一收,问道:怎么说?小。
小官人虽着便装,却难掩这身卓尔不群的风姿小人这双眼睛阅人无数!还没看走眼过小小、官人想必就是胖掌柜脸上笑容越发暧昧,罢罢罢,今具遇到贵客小店蓬耸生辉!这样。
但凡小官人看上的物件,小人一律八折!便是亏本,也要交这个朋友!徐卫听罢暗思,难道他认识我?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好像不买上几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正想过去随便挑挑,忽然停步,瞄着一脸殷勤的掌柜笑道:且慢,掌柜的,你到说说,我到底是谁?。
小官人如此装扮,想是不欲引人注意小人哪能那般不晓导?掌柜笑得像个开花馒头。
徐卫点点头。
脚网一抬,又笑问道:无妨。
你直管说,我终究是谁?胖掌柜干笑几声,一时为之语塞,刚才还口若悬河,诣滔不绝,此时却吞吞吐吐说不话来。
往常这招万试万灵,只要遇到那气度不凡,衣着光鲜之人。
便拿这手诓他。
最后对方总会架不住脸面与热情,慷慨解囊。
不想今日遇到如此难缠的主。
徐卫见状,哈哈大笑,上前拍拍他肩膀说道:走吧,挑几样掌柜一愣。
赶紧上前引领。
徐卫最后买了玉女桃花粉、画眉墨、胭脂等物。
回去送给嫂妓三姐也好。
掌柜亲自给他打包好后,笑容可掬地递过来:多谢,一贯钱。
徐卫付完帐。
又瞧见旁边那柜上摆放着不少金银玉器,其中有个镯子他多看了几眼。
手镯嘛,不就是个圆圈圈么?可这支镯子却有约两指宽的空缺,通体碧绿,造型别致,宛如一弯新月。
掌柜见他盯着那只镯子看,心头一喜,忙道:也替小官人包起来?。
你塞一堆胭脂水粉给我,都不知道该送给谁,还买镯子?徐卫笑道。
那打甚么紧?便有心仪的女子,买去送她,既体面又堪用,岂不两便?这做生意的,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也不会放弃。
徐卫听了这话。
一时没作回应,若有所思。
阵之后。
点头道:好,什么价?掌柜却不急于讨价还价,而是介绍道:小官人好眼力,一眼瞧上这极品翡翠!你瞧瞧,没一丝杂质!这可是从石头中部切割出来的!徐卫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道:少喘嘘,说实价。
哎呀,不瞒小官人说,这只镯子本是人家预定的,只是一时没来取罢了。
不过。
我跟小官人投缘。
五十贯。
我给你包上掌柜像是极为内疼一般。
徐卫闻听。
点了点头,掌柜心头一喜,正要拿出镯子装好,却不料徐卫伸出一个指头:一口价,十贯!掌柜一愣。
苦笑道:小官人,你这就,有点那啥,不卖拉倒徐卫说着就往走外小样,中国商人这讨价还价的套路,真是千年不变。
果然,还没走到门口呢,背后就响起胖掌柜的呼声:好好好官人留步,卖了卖了。
小,九贯!徐卫停步,回身说道。
脸上,竟带着戏诗的笑容。
这掌柜真郁闷了,先前妆粉胭脂其实哪值一贯?他却不还价,还以为是个棒槌呢,这么看来,这就是个猴精嘛!一共十贯钱。
整数,多好算。
徐卫嘿嘿笑着。
掌柜再没了先前的热情,装好镯子交给徐卫,结算完毕,待其走后,掂了拈手中钱。
正晒巴嘴时,便听旁边浑家说道:当家的,你可知他是谁?小,我管他是谁,我只认碍手里这东西。
掌柜笑着将钱入柜。
这等富家子弟,钱多人傻,今天这个虽然精明些,可到底还是买了,只不过少赚他一些而已。
瞧你那德性,他就是徐卫。
掌柜听的一怔。
啥,他就是徐卫?阻金军于河北五昼夜的那位?嗨,早知是他。
还打甚么八折!至少也打七五折才是!(未完待续)
徐卫虽然在京作官。
牟鸵网离京城也极近。
可由于军务繁忙,平常难得回家。
今日重阳佳节。
难得全家团聚,就连仆人们也欢喜起来。
还没到客堂,就见外甥扑了出来。
一把抱起,步入堂中。
老爷子高坐于上,心绪似乎不错,四哥四嫂,三姐姐夫也都在,一家人到齐了。
见兄弟回来,徐秀萍笑道:哟,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摇上折扇了?你知道扇面上的字是啥意思么?徐卫白了她一眼:我知道这是字不就行了?哪有你这么寒碜自家兄弟的?徐王氏起身嗔怪道,继而转向小小叔子,关切道晚上不回营吧?就在家里吃饭?我这就去安排小说罢就要往厨房去。
徐卫放下外甥,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包裹:四嫂,给你买点东西,本来有三姐一份,现在看来还是免了。
徐王氏心头那个感动,我们徐家到底是积了甚么德小叔子一年时间不到,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能千,懂事,还这般细心,要说这位就是凶名震夏津的徐家老九。
谁信呐?可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却见三姐抢先一步夺过来,笑道:我先看看是甚么好东西?这一看,直看得喜上眉梢,惊讶道:咦,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咱家老九几时学会徐王氏探过头去一看。
哎哟,这可是京城老字号的妆品,好几次隔壁刘大娘子邀自己去看过,可没舍得买。
九弟这倒好,打包往家带。
心里耸喜,嘴上却说道:九弟啊,这异西贵,何苦破费呢?徐秀萍一听,全抱在手里,一本正经道:你不要我可全收下徐王氏忙伸过手去:九弟不是说了么,一人一份。
徐胜在旁边看着浑家姐姐你一言我一语,此时插话道:我说九弟。
不应该吧?你一个带兵的大老粗,几时学会这把戏了?徐秀萍一张嘴不饶人,瞄了他一眼享道:你以为老九都像你一般。
个榆木脑袋。
是是是,三姐教的是。
徐胜赶紧说道。
家人其乐融融,徐太公看在眼里,喜在脸上。
徐卫暗叫一声不好,今天重阳节,正是敬老孝顺的时候,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好在反应快,对老爷子笑道:爹,我在那啥地方给您老定了重阳糕,只是今天排队抢购的人忒多。
估计晚上才能送来。
嗯,好。
徐彰话不多,脸上却笑得连皱纹也舒展开来。
作长辈的,忙碌一世不就为了儿女么?如今两个儿子都是拿着朝廷俸禄的武臣,女儿女婿也重归于好,子孙满堂,夫复何求?转念一想,不对,还差一桩,老九虚岁二十。
该成亲了。
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候,把这事定下来。
否则,他日百年之后,九泉之下见到发妻,如何交待?范经一直没说话,待其他人笑闹完毕,方才起身道:九弟,姐夫一直没机会谢你范家老爷子被贬岭南,一家老小跟着遭殃,当初希望求小舅子替他谋个差事。
起初徐卫抵死不从,后来到底是经不住姐姐苦苦央求,托人在枢密院十二房中的知杂房安排了个刀笔的差事。
虽是小吏,可终究算是公职,免了范家跋山涉水之苦。
因此还欠下黄潜善一个人情。
重阳佳节,说这些作甚?徐卫不冷不热地说道。
突然,徐秀萍一惊一诈道:阿也,这。
这。
我没眼花吧?徐卫一眼望过去,暗叫苦也,忘了那包里还有其他东西!徐秀萍满脸堆笑:九弟,这物件是送给你四嫂的,还是姐姐我的?徐王氏却是个实在人。
欣喜道:怎么?九弟,你买这镯子,莫非是有,徐卫讪讪笑着,也不答话,缓步靠了过去,伸手就想取过。
徐秀萍却死死抓住,笑问道:说说,打算送给谁?徐卫看了那盒子一眼。
笑道:送给一个一个朋友。
朋友?徐秀萍两道柳叶眉一高一低,斜眼瞅着弟弟,怕是红颜知己吧?若换作他人,定闹个面红耳赤。
偏徐卫好像脸皮厚,居然点头道: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其他人个个欢喜,咱家老九开窍了,看来这终生大事还不用家里操心了?不知是哪家小娘子。
居然入得了咱徐家愣头青的法眼?两个妇人尤其上心,七嘴八舌地问着。
可徐彰听到这话,却紧锁眉头,但片剪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也就释然了。
徐卫取过那木食收在身边。
求饶道!我说嫂嫂姐姐。
挝儿巾马成不?两个妇人不住取笑,听得徐卫直摇头,遂推说有事要出去一趟。
看这模样,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徐秀萍那脸上,笑容就一直未曾消失过。
徐卫再白她一眼:人家要是不留饭呢?我喝风去?今天不也没舌风么?一家人哈哈大笑,他辞了老父兄长,便要出门。
正当此时,老门人疾步入内,手指外头,大声道:内侍,内侍来了!,小客堂众人。
同时起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听得外头人马喧哗,不多时但见三五内侍步入堂中,为首之人环视堂内一冉,目光在徐卫脸上落定,尖声道:徐卫听诏!家老小忙上得前去,那内侍从身后同伴手中取过诏书,展开宣读:制曰:今有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徐卫,少年持重,德才俱佳,实为朝廷之储才,军中之后起,联心实慰。
转武略大夫,赐战马一匹,钱三万,以彰其功。
所部即日升格为虎捷乡勇军各统兵之官,依次递升。
望卿勤勉用心,勿负联望,钦此,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初九。
听完诏书,徐卫等人谢恩之后。
内侍上前交付圣旨并赏赐,拱手道:恭喜徐指挥使,适逢重阳佳节,又得圣恩眷顾,可喜可贺。
徐卫还能不知道这意思?便命下人取来银钱,谢过几个内侍传诏劳苦。
内侍们得了好处,又夸奖贺喜一番,这才离去。
徐家喜上加喜,个个眉开眼笑。
妇人小孩虽不知诏命含义,但只需明白徐卫升官就好。
徐胜本为禁军军官,内侍一走,便对弟弟说道:军队编制向由三衙掌管,今官家亲下诏命,升格你部,何解?靖缓营自出大名以来,因编制只有一营,诸多不便。
特别是扩编之后,受编制的影响,管束上很是费力。
如今升格为军。
可算解除一大难题。
徐彰是西军老将,对大宋军制。
军史十分熟悉,此时也疑惑道:今禁军之中,捧日、天武、龙卫、神卫为上四军,此四军为太宗朝所定。
实属我军之精锐。
在此之前,捧日称铁骑小、天武称控鹤。
、龙卫称龙捷神卫称虎捷官家以虎捷,番号加于乡勇军之前,又撤销大名,二字。
着实让人费解。
尤其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既加虎捷。
这等番号,又何必再保留乡勇。
二字?编入禁军序列岂不方便?这事看似玄乎。
其实也不难理解。
靖绥营虽与金军野战获胜,又在紫金山浮桥阻敌五昼夜,但朝廷公议,多疑其伪。
因此,赵桓虽将靖绥营调入东卓,却到底还是不太倚重。
以至于徐卫扩编至两万余人后,仍旧保持营一级编制。
后来,历经近半年练,步军司几次组织考核。
都评为优等。
尤其此次金人细作刺探军情,其他禁军疏于防范,惟独靖绥营戒备森严,使敌铩羽,赵桓终于放下心来。
又父兄议论一阵,又说些练上的事宜,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三姐四姓已安排下酒饭,徐卫遂绝了外出之心,将那东西收好,用过晚饭,吃过半途偷偷派人去高价抢购的重阳糕,辞了家人,连夜回到牟网。
第二日,召集全营,宣布军令。
大名靖绥乡勇营,正式改为虎捷乡勇军。
以徐卫为都指挥使。
张庆王彦为副都指挥使,军都虞侯一职暂时空缺不置,其他统兵军官。
各升一级。
并将皇帝赐钱三万,分予军中弟兄。
一时之间,历经半年苦难练的士卒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自靖绥营组建时起,便领着厢军一半待遇,幸而有斩级赏钱支撑。
如今半年练,未曾打过一仗,何处寻摸银子?士卒们便遇放假,往牟驻冈附近镇上作乐,也苦于囊中羞涩。
因此,在靖绥营老兵的影响下,就连新近加入的士卒也眼巴巴地盼望着几时能有仗打。
咱也学学杜飞虎都头那般,一次斩级八颗,岂不拿钱拿到手软?又过几日,半年之期已到。
徐卫早就下令全军做好准备,以迎三衙长官检阅考评。
可一连等了三日。
均不见动静。
转眼即到九月二十,又逢大宋官员每月三天的旬假。
徐卫赶回城中,并不到家,而是直奔何灌府邸而去!当初扩编之时。
何灌就已经言明,半年之内形成战力,如若不然,不止自己要丢乌纱,就连虎捷乡军也要遭殃,如今怎地没了消息?(未完待续)
是自只家,二鼎董公,二就是何灌府邸。
入了城。
直投何府去,那何府门人家丁早已认熟了他,也不用通报,直接便往里领。
一路还与徐卫瞎白话,小官人最近忙什么?腰里咋还挂个鱼袋呢?听说最近又升了?徐卫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方走过中庭,便见身穿朝服,手持劣板的何灌在一名内侍的陪同下匆匆而出。
那张本来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
徐卫甚至发现。
他腰里金带都没有束正,有这么急?何灌见了他,侧首对那名内侍说了几句1后者点头应允,出府而去。
卑职见过太尉。
徐卫上前行礼道。
心里很是奇怪。
这走出了什么事,能让何步件如此紧张?何灌正欲说话。
见门人还在。
摒退之后,将徐卫拉到一旁,神色凝重地说道:子昂。
速作准备!徐卫听了这话,暗吃一惊,速作准备?难道,官家急召我入宫。
问过内侍,在京执宰并三衙长官都在被召之列,包括你爹。
看这阵势,十有**是何灌没再说下去,满面忧心之色。
该来的迟早要来。
你躲也躲不掉,徐卫暗想着。
见徐卫沉默不语,何灌叹了一声,自顾言道:但愿此次也能逢凶化吉。
说罢,也不与他多说。
大步向外走去。
徐卫立在原地,扭头向府里望了一眼。
终究一咬牙,转身向外,疼步奔走。
出了何府,跨上那匹官家御赐,通体纯黑1极为神骏的战马,风驰而去。
却说何灌奉诏入宫。
到了垂拱殿外,远远便望见数位大臣已经先到。
过去一看,太宰徐处仁、少宰李纲小枢密副使徐绍、中书侍郎唐恪、门下侍郎耿南仲、尚书左右承,殿帅、骑帅、步军司徐彰,所有执宰并三衙长官全数到齐!这种阵势,在新君即位以来。
还是头一次!众官见他来到。
也仅点头示意而已,显然,大臣们心里也没底。
太宰少宰为朝廷之首。
但凡军国大事,没有这两人不知道的。
何灌略一沉吟,即向首相徐处仁问道:太宰相公,这次是,徐处仁为三朝元老,名望颇高,听步帅这么一问,一时无言。
良久,手指北方,摇头不语。
众臣个个心惊,正当细问时,内侍钱成毛经步出殿来,大声宣众官晋见。
进去一看,官家已高坐于上。
满面疲倦,双眼中难藏惊慌之色。
正望着自己的大臣们鱼贯而入。
推金山,倒玉柱,山呼万岁之后,赵桓语气焦急,直接问道:到哪处了?部分朝臣心里还疑惑不解,却见少宰李纲将眼光投向主持枢密院的徐绍。
后者出班奏道:回陛下。
已到真定!赵桓罩在褚黄袍中的身躯不禁一震,这么快?又问道:进兵路线?兵力多少?何人统帅?。
徐绍一时之间无从答起,片刻后,沉声奏道:本月初六,金军分两路入侵。
进兵路线大致与上番相同,一路攻太原!一路出燕山。
统兵之帅,仍是粘罕与韩离不。
其兵力暂时不知,但可以肯定,情况较上次更坏。
金军前锋银术可部,已与太原守军愿战数日。
真定也已告急,求朝廷速发援兵。
赵桓听罢,既未见震怒,也不见忧虑,呆呆坐在龙案后。
似已麻木了。
殿下众臣垂首不语,整个垂拱殿落针可闻,一片死寂。
上次金军南侵撤兵之后,不少朝野之士就曾断言,短期之内金军必再复来。
可上到天子,下到执宰。
还是有不少人心存侥幸,认为女真人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且自家局势也不稳定,再说了,女真人跟咱们,又不像党项人那般,有百十年深仇大恨1何必如此?可如今呢?这才过去几个月?又告卷土重来,难道女真人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可?无论君臣,此时俱各怀心事,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陛下,若当初答应金人条件,割让三镇,送上银钱,何至有今日之祸?众人皆惊,抬头视之,乃门下侍郎耿南仲是也。
此人一直主张不要与女真对抗,此时说出这种话来,也没谁觉得意外。
赵桓听罢,半晌无语。
良久方才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诸位爱卿还是快快拿出对策才是。
何灌等三帅,包括徐彰在内,俱为武臣,本能地回避政治,都不说话。
但殿上除他四人外。
便只有从武阶转为文阶的徐绍知兵懂兵,三位统军大帅都寄希望于他。
以为他会出来发声,驳斥耿南仲之流。
哪料徐绍一直垂头,根本没有发言的意思。
耿南仲见众臣都不发不劣认,便将具米投向唐人是李邦耸罢相时所推荐徘,此时,便出班去。
奏道:陛下,金军上次南侵,受阻而返。
此番复来,必倾举国之兵。
其锋芒不可阻挡,以臣愚见,莫如遣便求和。
许以三镇之地。
耿南仲立即接过话头:除此之外,臣建议放还金使韩昉,命其上报金主,言明我朝议和之诚意。
韩昉被秘密抓捕,朝中重臣虽收到消息,但大多只知其被扣押,至于如今身在何处。
相信除赵桓李纲之外,殿上无人知晓。
何灌等人听到两位副相的言论,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徐绍指望不上。
便盼着徐李二位相公出来说话。
往常,李少宰总是一马当先。
力主抗战,今天不知怎地,哑巴了?李纲没哑。
只是一时没缓过神来。
当初徐卫告诉他,金军**月必来,可八月不见动静,他还曾在徐卫面前开玩笑地问其何解。
如今想来,徐子昂对宋金局势的清醒认识,超过朝堂上所有执宰!心中一动。
眼下官家询问对策二自己何不举荐徐卫?尽管他官阶不高,年纪又轻。
可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当不拘一格启用人才。
且以徐卫的功绩。
就不应该还在目前这个。
位置上。
日前抓捕韩昉,官家亲口承诺,若事情成功,必有重赏。
可结果呢,只升了徐卫一级阶官,未授实职。
有什么意义?自己提出质疑,官家却含糊其词,不予回应。
李纲沉思之际,何灌已连咳数声提醒他。
待回过神来,耿南仲与唐恪正一唱一和,张嘻议和,闭嘴割地,且美其名曰,权宜之计。
怒火腾腾而起,步出班去,毫不留情地打断二人表演:陛下!耿唐之辈1大难临头时只顾保全自己,而不思为君分忧。
鼓动官家割地求和,有失执宰之职!见他火气都冲自己撒来,且言辞空前激烈。
耿唐二人一时错愕,待回过神来。
耿南仲大怒!他自侍官家心腹旧臣,满朝文武谁不忌他几分?偏李纲这等一时得志之徒竟敢触他逆鳞!李伯纪!你虽为次相,但本官提醒你,说话注意分寸!耿南仲一张风干果皮似的脸拧成一团。
你自以为忠君爱国,言必开战,看似为国,实为误国!金人扫灭契丹。
势力如日中天。
如今与之相争?若不一时委曲求全,又能如何?你开口闭口都言抗战,我问你一句,你可熟兵法,懂布阵?。
赵桓无奈地望着大臣们互相争执,对于这种情况,他十分无奈。
但耿南仲问李纲这句话却提醒了他,这殿上不就有知兵之人么?何不问问他们意见?正要开口时,又听李纲言道:我虽不知兵,朝廷岂无知兵之人?殿帅、骑帅、步帅都在殿中,如何不问?徐彰为西军老将,纵横沙场数十年。
如何不问?且京城有一人,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见地,多次判断金军意图,无一谬误。
陛下,臣建议。
立召此人进宫!赵桓听罢。
立即问道:爱卿所指,莫非徐卫?。
李纲不及回答,耿南仲已经抢过话头:陛下!徐卫此人,断断不可大用!其人年纪既轻,资历又浅,如何服众?且此子少年轻狂,目中无人1其所部靖,虎捷乡军,不乏鸡鸣狗盗之徒,浪迹江湖之辈,此臣亲眼所见。
绝非虚言。
此等人,专耗国家银钱,借操练兵马之名,行藏污纳垢之实。
非但不能启用,更应严惩!小,此话一出。
满堂震惊!政见不合,是朝廷中常有的事情。
因此而互相指责,也不新鲜。
可如果到了血口喷人,指鹿为马,颠倒是非。
混淆黑白的地步,就不免引人不快了。
徐卫是怎么样的人,殿上大臣有几人心里清楚。
人家不过是个网网弱冠的年轻人,组建乡军扫平匪患,出师勤王又在黄河毅然挑起防守任务,挡金军五天五夜!女真人连姚平仲都不知是何方神圣,却独独记住徐卫之名。
何解?可朝廷对人徐卫何等不公?立得如此功劳,如今却只是化品武职,虽然官家又赐金带,又赏鱼袋,还给了个尚算珍贵的带御器械头衔,可不给人实实在在的职位权力,意义在哪?这样的人才不让他放手去干,到底何意?你耿南仲今天为达到议和的目的,将一个晚生后辈贬得一钱不值,有必要如此么?第一个向耿南仲发难之人,虽在情理之中。
却又出众臣意料之外。
因为这个人,是徐卫的老爹,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未完待续)
徐卫目中照说起?藏污纳垢又有何证据?。
耿南仲实在没有料到。
身为徐卫的父亲,本应该避嫌才是,怎地还头一个跳出来?护犊子也没见过这么毫不掩饰的。
一时竟被徐彰问倒,半晌之后小才哼道: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何灌有些焦急小在徐彰进京之前,他就听说过。
这位老将脾气不太好,性情耿直,眼睛里不揉沙子。
正因为这样,所以当初担任步军都虞侯时与同僚不睦,屡遭排挤。
怕他引起官家不快,正想论过话头,却听殿上赵桓一掌击在龙案上!争吵之声嘎然而止!联召你等入禁中。
是商议退敌之策!不是叫你们来互相指责,泼污水,扣帽子!大敌当前,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等你们吵完,金军已到东京城下了!赵桓这还是登基以来头一遭当着执宰大臣和统兵大帅的面发飓。
众臣听了。
慌忙告罪。
殿上一时陷入沉静。
过了好大一阵,赵桓方才叹了口气:金军背盟来攻,此时谈议和。
不合时宜。
今日廷议,联先定下基调。
那便是如何通过武力迫使女真退兵。
此话一出小李纲等主战派大臣喜形于色!官家终于认清女真人的真面目了。
似这等秋夷之辈。
全无信誉可言。
如何能与之媾和?你今日割一城一地,他明日复来。
何时是个头?纵然艰苦些,也要集全国之力与之对抗!唐恪等人默然无语。
独耿南仲还想再劝,赵桓看到,侧过脸去:联意已决!持议和之论者,勿再复言!虎捷乡军小主营大寨。
徐卫一身戎装。
立于木架之前,盯着架七地图出神。
如果不出意外,金军此次进兵路线仍旧与上次一样,分两路进攻。
历史上,金军第二次南侵,破太原。
踏两河,攻破东京,俘虏二帝,北宋由此灭亡。
虽然历史已经偏离原来轨迹,朝廷也已经作了相应防备,但仍不能大意轻心。
太原有种师道坐镇,又有王禀这等出色的将领襄助,防守当无问题。
金军西路军对东京威胁不大。
东路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仍是悬在大宋头顶上的一把利刃。
青、沧、卫、孟、滑等州,虽驻有重兵,且已坚壁清野。
但宋军长于攻坚防守,短于野战,这一点恰恰与金军相反。
斡旋不此次卷土重来,必然吸取上次教刮,恐怕不会计较一城一地,,卑职李贯,奉命而来。
帐外响起李贯的声音。
徐卫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
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回头叫道:进帐帘掀处,身材矮小的李贯快步入内,对徐卫行过 礼后。
问道:指挥使召卑职来,有何吩咐?徐卫却不急于说明意图,而是指着椅子道:坐下说。
两人坐定小徐卫亲自替他倒上一杯清茶,李贯连声称谢。
放下茶壶,徐卫目视他说道:自入京城,我命你部不必参加日常练。
由你挑选士卒,专门教以窥视,刺探,望风,近身相搏等技。
我知道,你心里很不理解。
李贯嘴上虽说着不敢。
心里却暗道,我从前同样是都头,现如今也是虎捷乡军八大指挥使之一。
可其他都头手下都是人马数千,装备精良,我麾下却只数百人,甚至连身铠甲都没穿过。
按指挥使所提要求,整日地怀揣利刃。
练习刺杀,要不就是四处潜伏,互相对抗。
甚至连翻墙越壁这等江湖伎俩也要练,我们到底是为什么?练这些有用么?其他几位指挥使见到自己,哪个不是满脸鄙夷之色,好像我李贯占着茅坑不拉屎小光吃饷不干事?李贯,你可能不信。
一旦将来时局有变,你的部队所起作用,绝不比杨彦张宪等人小。
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徐卫这顶帽子送过去,李贯却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
杨彦的部队那可全军首屈一批的主力!全部都是装备精良的重步。
号称钢铁之城,无坚不摧,牢不可破。
我那几百人算得甚么?见他不言语,徐卫又说道:一时狼拇再起,你知道你部对于虎捷军来说,意谓着什么?卑职委实不知。
还请指挥使赐教?李贯抱拳问道。
徐卫端起茶杯小却一口没喝,眼睛盯着那张地图,沉声道:你就是我军的眼、耳、口、鼻。
我做的任何决定,都参照你部意见。
李贯闻言,一时怔住。
那双小眼转个不停,突然问道:指挥使,卑职斗胆猜测小待战事一起,我部是否不会和主力并肩作战?徐卫心头一喜小称赞道:州黯,你说到点子卜了,你部将在另个小战场卜撕指挥使的意思。
是让我部仅仅成为细作?。
李贯问道。
徐卫眉头一皱。
笑道:仅仅?李贯,你太小瞧细作,二字了。
况且,细作并不能完全概括你部性质。
罢了,将来你自会明白。
总之你记住,不要妄自菲薄,你李贯的部队,与杨彦马泰一样小都是我虎捷乡军的头等主力!对于你李贯,我会比亲兵还要倚重!虽不知指挥使专门组建一支细作到底是何用意。
但李贯却极受鼓励,起身拜道:卑职一定尽心徐卫点头道:我最看重你一点,你虽是江湖出身。
但说话做事都很实在顿了顿。
命其坐下,思量一阵,郑重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指挥妇旦请吩咐。
李贯正色道。
我要你立即选派得力之人,离开东京,前往滑州至大名魏县李固渡一线。
我会批给你足够的钱粮战马,切记,有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个知道。
至于怎么安排,那是你的事。
转告弟兄们,只要任务出色完成,我不会吝惜奖赏徐卫吩咐道。
李贯心思,自己部下士卒,大多是山东大名之人,十分熟悉那边情况。
这个任务。
并不难完成。
当即领了军令,便要辞去安排。
徐卫叫住他:再说一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个知道。
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在经过数月休整之后,金国再兴问罪之师,南下攻宋。
其进军路线虽然大致不变,但女真人明显吸取了上次南下时,东西两路不能协同呼应的教。
有意加强了西路军兵力,其目的,在于攻陷太原。
以打通西路,使东西两军能顺利会师,齐攻东京。
河东制置使种师中,连番上奏朝廷请求支援。
可这位老将望眼欲穿,等来的却是粘罕排布在太原城外,一望无际的茫茫兵海!而此时,赵桓在经过御前军事会议之后决定送往太原的物资粮饷,才网刚走出东京城门。
银术可兵败太原后,种师中用麾下数万部队,加强太原以及周边防务。
寿阳、文水、榆次等县都驻有兵力,太原更是在有限条件下,被他最大程度的加固起来。
为保卫太原立下汉马功劳的王禀,正式官拜都统制,全面主持守城军务。
粘罕见太原严阵以待,决定故伎重施,先扫清太原外围,再全力进攻。
第一个目标。
就是太原西面,东靠纷河的文水县。
文水守将张思正,曾与姚平仲合力镇压方腊起义,立有战功。
见金军来攻小指挥士卒拼死防守。
当天,又夜袭金营,斩首数百级而还。
出师不利,让性情暴躁残忍的粘罕十分恼火,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陷文水,屠尽全城。
此时,短暂的胜利让张思正脑袋发热,克率军出城,与金军排开阵势,意图硬碰硬打一场。
可在女真人奔雷闪击之下,所部大溃,张思垂急率残部逃往纷州,等待西军折可求部。
粘罕大喜,催军急攻榆次,一连厚战十余日,榆次不破。
与西路军的郁闷相比,金军东路斡离不所部似乎更加不顺。
在进攻真定一时难以破城的情况下,又像上次一样,趋军南下。
可这次,他们赫然发现,大宋河北已成铁柜一块。
几乎所有重要州府,都坚壁清野,固守不出。
无论攻向哪一座城池,都会遭到当头一棒。
斡离不虽手握数万精兵,却苦于无法施展。
游走于大宋河北之地,处处碰壁。
此时。
熟大宋军情的郭药师向他建议,宋军只会龟缩于城郭之中,必不敢出城野战,不如挥军直趋黄河南渡,攻向东京。
斡离不一来见宋军有备,二来担心后路被抄,补给不顺,没有采纳郭药师意见。
率军返回真定,继续围攻。
如此一来,金军此次南下,便有别于上次的高歌猛进。
两路大军分别停于太原真定二府。
时间,河北各地的守将纷纷向朝廷报捷请功。
这个说,金军攻城,我部顽强抵抗。
歼敌数千。
那个讲,我挡金军于城下,便其寸步难行,死伤甚众。
若把这些战将所报军嘟加起来,便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那就是:若真如他们所言,那斡离不的大军都该损失一半了。
赵桓在东京焦急地等待消息,确切地说,是希望得到胜利的消息。
当河北报捷文书雪片般飞来时,他欢喜了,振奋了,信心再度树立起来了。
于是。
兴奋的赵桓下了一道诏命(未完待续)
东京虽是大宋帝都,但他从缴获金国细作的防务图判断,京城附近的兵力相当有限,包括虎捷乡军在内,恐怕都只有几万人马。
一旦前线守不住,金军渡过黄河,东京就十分危险。
自己向赵桓提出的加强太原东京防务,看来并没有得到重视。
皇帝眼下看似决意抗战,但从历史上赵桓所作所为来看,一旦局势恶化,他便极力求和,不惜代价。
若稍稍好转,又突变强硬,甚至不顾实力悬殊。
如此摇摆不定,反复无常,无论是战是和都不能贯彻始终,以致朝令夕改,军心涣散,最后大宋百余年基业亡于女真之手。
现在历史虽因自己的到来而稍有转变,但仍需以最坏的打算来作准备。
有鉴于些,徐卫以私人身份写信给邓州知州张叔夜,隐晦地表明东京防务空虚,一旦遇到不测,后果堪忧。
信中并没有提出什么建议,因为他知道。
以张叔夜的见识,他心里自会有数。
深夜,虎捷乡军主营中,士卒诵读军法操练之后,业已入睡。
只有巡逻士卒持枪椅刀穿梭于军营之中,警惕地扫视着各种。
徐卫虽带甲两万余,但朝廷从来没有构建营房的意思,上到都指挥使,下到普通士卒,大半年来都住在帐蓬里。
从这一点来看,徐卫知道,赵桓没打算将虎捷乡军一直留在京城。
帐中,油灯昏暗的光芒下,徐卫还坐于案后。
已至秋凉,他却只穿单衣。
手中拿着一物,似已看得入神,那正是种师道临终之前写给他的书信。
这封信。
他看了不下七八次,可今天再看,却发现味道完全不同。
尤其是其中那句汝当离朝避祸于西,切忘勿忘。
引起了他的格外重视。
种师道的本意,是宋金有可能陷入长期拉锯的局面,以徐卫的才干,定能在宋金之余年从未改变。
徐卫太年轻,阅历不足,他担心这位后辈不知进退,受到别人排挤陷害,因此善意提醒。
可徐卫,却从他这句话中,受到了启发。
放下书信。
端着油灯来到地图之前,细细察看。
北宋的版图和他所熟知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雄鸡形状差距甚大。
简单地说,只有鸡腹而已。
那么。
所谓的大宋西部,也就是指后世的陕西和四川。
这两地战略意义极其重要,历史上,无论是女真灭北宋。
还是蒙古亡南宋,都极力打通西路。
目的,就在于防止大宋天子西逃入蜀。
在地图前站立良久,徐卫方才吹熄油灯,宽衣解带躺上了硬床。
最近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一直努力求贤,效果也很显著,网罗到了如王彦、张宪、吴家兄弟这样的将帅之才。
但却忽略了另外一种重要的角色,那便是可与之促膝长谈,推心置腹的智谋之士。
只是,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
不知何时。
沉沉睡去。
作为军人,睡到日上三竿那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天网放亮。
徐卫已经醒来,亲兵准时送来热水早餐,用过之后,步出帐外。
士卒已经开始晨练,呼喝的号子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往各处军营巡视一番后,徐卫单人独骑往城里而去。
眼下,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打听消息。
不仅仅是前线战况,还有朝廷里的一切动向。
但受制度所限,身为武臣的他不可能名目张胆的探听,好在何灌于新君有拥立之功,且在军中颇有威望。
因此很受赵桓器重。
朝中机要,他多少都能知道一二。
自西水门而入。
经过家门前时,正遇上父兄同时出来。
令徐卫意外的是。
四哥徐胜自受伤入京以后,一直未授实职,赋闲在家。
今天怎么也穿上公服。
头戴乌纱?问过之后才知道,昨日收到殿帅王宗楚军令,徐胜正式隶属殿前司,进入班直之列。
所谓的班直是自五代以来,皇帝身边的近卫禁军部队,耸称精锐中的精锐,非武艺绝伦形容挺拔,身家清白者不用。
也就是说,不但武功要高,还要长得体面,成分也不能有问题。
因此,徐胜能入班直之列,可以说是一种荣耀。
父子三人说了一阵,徐彰忽道:老九,今日你三叔五十寿诞,早已派人来请。
你去一趟罢。
那你和皿哥,自从徐卫冠礼那天,徐绍不清自来以后,两家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
不过看老爷子这态度,心里多少还有些芥蒂。
徐彰干咳一声,敷衍道:金人南寇,步军司军务繁忙,我就不去。
你代为转达也是一样。
说罢,跨上坐骑而去。
徐胜与弟弟对视一眼,都苦笑摇头。
见四哥今山心情不错,徐卫也很替他高兴,连番称贺。
徐胜却是叹道一注直吊为天子近卫,待遇优厚。
但曰讲入班等网,训乐沙场。
唉小徐家是行伍世家,历代先祖都是在沙场上搏杀建功,他自然也希望能像兄弟一样,统率兵马,征战勤王。
只是,身为武臣,只有服从而已,没得选择。
徐卫丹言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总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吧。
时候不早,你还是速去三叔府上,代父亲和为兄转达贺意。
徐胜说完,便往殿前司报到不表。
徐卫暗思,拜寿么,不就是送份心意。
吃顿寿宴,何必这么早去?转念一想,忆起自己冠礼当日,三叔就在自己所站这个地方说的那番话。
遂改变主意,进家取了一件东西,直投徐绍府邸而去。
徐绍为枢密副使,正二品大员,他的大寿理应遍请同僚,高朋满座才是。
但徐卫赶到他府前时,却只见几顶官轿停在门外,颇显冷清。
想来是正值金军南侵。
不宜大肆张扬,刻意低调。
于府门前下了马,拾阶而上。
那徐府几个门人早盯着他。
网到檐下,便有一个汉子前来挡住,上下打量一番。
问道:敢问有何贵干?徐卫记的他。
当初自己第一次进东京时,提着一袋梨来拜三叔,便被这厮挡住。
看了对方一眼。
答道:拜寿。
哦?没请教那门人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番,也记起他来。
徐卫因私进城,身着便装。
乌纱官袍,金带鱼袋一概没有,因此被人小小觑。
徐卫背负双手,笑道:姓徐,夏津人,可以进去么?那几个门人见他穿着朴素,似乎也没带贺礼。
怕是夏津老家的穷亲戚进京来投奔。
夫人早就吩咐过,凡枢密相公大寿之际从夏津而来的客人,都给三两贯钱,送些饭食打发走。
其中一人对他说道:跟我来哪去?小。
徐卫站着没动。
你撞运了。
随我去领几贯赏钱,再予你些再饭吃。
那门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然后呢?徐卫饶有兴致地问着。
然后?打哪来回哪去。
另一个盯了他一眼。
不屑道。
徐卫非但不气,反倒大笑起来。
几个门人面面相觑,这厮疯了不成?私下商议,今夭是枢密相公寿诞,不可节外生枝,赶紧将他撵走了事。
计议已定。
一人便上得前来,伸出手去想推徐卫。
还没沾到身,突然缩了回来!因为他看到,徐卫从腰间解下一把刀来!门人们神色大变,一拥而上将徐卫围在其间,还有一人厉声喝道:你可知这是甚么地方,由的你撒野,不要命了!徐卫将刀递了过去,随口说道:将这把刀转交徐枢密,就说徐卫代表父兄贺他五十寿诞。
对方似乎不放心,没一人敢伸手去接。
正僵持着,府中一人快步出来。
不到三十光景,身长六尺有余,面白无须,穿绿色官服,仪表可谓堂堂,且五官轮廓,颇似徐绍。
出来喝止门人。
见到徐卫时,略微一怔刁随即再进两步,盯着他看了个真切,忽地面露笑容,惊喜道:九弟?徐卫还未回答。
几个门人却慌了神。
九弟?莫非他是,,徐九!糟糕!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两次把枢密相公的亲侄儿当成穷亲戚了挡在门外了!听说徐家这位排行最末的小官人,这两年来风生水起,现在统兵数万就在城外!坏了!得罪了他,怕没好果子吃!你说这小官人,你大小是朝廷命官,穿身官袍不成么?见对方这般容貌,徐卫心知,面前这位估计就是徐六。
三叔有两子,五哥在山东带兵,六哥徐良随侍京中,自己到东京大半年,还从未见过。
六忍 。
徐卫试探着叫道。
哈哈!父亲念叨了好几次,你可算来了!徐良双手抱着徐卫肩膀,摇了又摇。
哎呀。
一晃,咱们弟兄好些年没见了。
我记得上回见你,你掉进徐家庄外那条河里。
庄里有个从清河县来作客的小丫头满庄地找人求救,父亲当时领着我们回乡祭祖,我和五哥闻讯后赶去救你,结果被庄里马铁匠那大小子给捞上来了。
这事徐卫听杨彦提过,说是马泰当年救了自己一命,没想到还有这段隐情,于是笑道:陈年往事。
不想六哥还记得见他不卑不亢。
进退有据,徐良笑着皱眉道:士别三日当专目相看,你真是徐九?你真是徐六?。
徐卫对这位六哥颇有好感,也问道。
两人相视而笑。
徐良拥了徐卫正待入内,瞧见那几个战战兢兢的门人,脸一拉,喝道:你几个撮鸟,有眼无珠!知道他是谁么?这是我九弟徐卫!还不赶紧赔罪!(未完待续)
连声给他赔儿抱一声,便与六哥徐良踏入府门而去。
看来三叔到是个谨慎之人,不止五十寿诞刻意低调,这座官邸也与二品大员的身份毫不相衬。
自己去过几次黄潜善的府邸,他一个徵讹阁侍制,户部侍郎,四品官,其府第之奢华,让三叔这宅子比起来。
就跟乡下破瓦房一般。
来到客堂上,先到的十几位宾客坐在一起。
正热烈地谈论着什么。
徐绍一身便装,高坐主位,见徐卫进来,便起身上前相迎。
给三叔贺喜,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徐卫长揖一拜,徐绍伸手扶起,连声称好。
随即便向在场宾客引荐自己这位侄子,原来,这在座的几乎都是枢密院佐官以及个别故交好友,并无一位其他朝中大。
有人见徐卫不止空手而来,腰里还插把刀,取笑道:徐九椅刀而来,莫非不想送礼,还要混吃一顿?堂里众官,一时大笑起来。
徐卫亦笑,解下那把刀递到徐绍面前:叔父五十大寿,侄儿无以为敬,就以此刀为贺礼。
徐绍心里也觉奇怪,接过那刀仔细看来,却并非宋军装备,甚至并非大宋之刀。
那是把弯刀,以牛皮为鞘,制作十分精细。
抽出刀来。
只见刀身呈黑色,但刃口处寒光夺目。
锋利无比。
尤其在刀柄护手之前,有一面目狰狞的头像,十分骇人。
有好事者上前观看。
惊讶道:这莫非是女真人所使战刀?他这么说一句,余者都拥了过来,争相鉴赏,纷纷称赞好刀。
这刀确为女真人行使。
乃是紫金让1浮桥守卫时,从一名金军千夫长手中夺得。
徐具介绍道。
枢密相公,这份寿礼分量不轻呐。
有官员叹道。
徐绍满面笑容,十分开怀,把玩一阵将刀交给徐良收下。
便命引徐卫去后堂见婶娘并七姐八姐。
两个姐姐已嫁作人妇,见了徐卫客套一番,也没多余的话。
倒是三婶徐吴氏原与徐卫之母柚姓情深,见他如今出息,忆起二嫂从前诸般好处,不禁悲中从来,搂着徐卫哭得一塌糊涂,倒弄得他不好意思。
在舟堂陪了婶娘哥姐一阵,徐绍遣人来催,让他和徐良两兄弟出去作陪。
那枢密院一般官员似乎都有默契,绝口不提公事。
只说些坊间趣闻,陈年往事,徐良想尽办法接话,徐卫却是只听不说。
忽闻门人来报,有禁中内侍已至门外。
徐绍等人一惊,纷纷起身至中庭相迎。
却是官家闻听他五十大寿,特遣内侍赏赐金瓜一对,御笔亲书寿联一副为他道贺。
徐绍诚惶诚恐。
感恩戴德。
寿宴开始后,身为子侄辈,自然免不了轮番敬酒,聆听前辈长官们教。
散席之后,宾客辞去,徐绍独留下徐卫,引入书房叙话。
徐绍原为武臣,后转文阶,这书房里不见一丝一毫肃杀之意,惟闻翰墨之香。
几个既高且长的书架上。
满是书卷,甚至还有不少竹简。
案头,散乱地放着几本线装书,其中一本还用尺子压住。
看来,徐绍闲时还真有手不释卷的习惯。
正观看时,闻听背后脚步声,回头视之,满脸通红的徐绍缓步进来。
也不坐文案,就与徐卫于房外小厅落座。
丫环送来茶水后,便命掩上房门,叔侄二人品茶不语。
良久,徐绍问道:你平时读什么书?侄儿忙于军务,若的闲暇,也只研读些兵书。
最近在看《武经总要》。
徐卫答道。
徐绍闻言摇头:不好。
你虽为武臣,还需多读书才是,于你大有稗益。
若是往常,徐卫一定敷衍两句应付过去。
但忆起当日徐绍在自家门前那席话,有意说道:便是通读圣贤之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不过是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临敌却无一策,何来稗益之说?便如眼下金人入寇。
还不是要靠披坚执锐的粗鄙将士英勇抵抗,那些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之人有何贡献?徐绍目光为之一凌。
正色道:他们不用有任何贡献,因为战与不战,长战短战,都由他们决定。
抵抗外侮,肃清内乱,虽靠将士用命,但这些人执掌着武人命脉。
便如种师中,虽为一方大将,能节制十数万兵马,但只需河东监司一个区区八品言官向朝廷说他几句,便立时有罢兵夺权之忧,明白么?徐绍所言,直指大宋武臣们的悲哀。
徐卫听后,点头道:侄儿受徐绍看他一眼,笑道愿你是真听讲去。
你想在泣条道老得长远稳妥一此吧联葡会与舞文弄黑,寻章摘句之辈打交道。
徐卫应允。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又过一阵,徐绍方问道:你部练如何?士卒已熟使诸般兵器,行军结阵初得其法。
徐卫答道。
徐绍领首,端起茶杯,轻轻荡开茶末,目视地上言道:最近你要有所准备。
徐卫心中一动,试探道:叔父此言何意?徐绍茶至嘴边,听到这句又放回桌上,笑容中带着些许深沉:你当真不知?阵沉吟。
徐卫摇头:侄儿当真不知。
徐绍目视他良久,忽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官家最近向前线各路府州下了一道诏命,让各处守将侍机出战,阻敌于黄河之北。
又命青州沧州两地部队,驰援真定。
再命大名之兵,补青沧之缺。
徐卫闻讯。
脸上惊色一闪而没,什么?侍机出战?宋军长于攻防城池,短于野战,今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不是自取败绩么?青沧之兵驰援真定1又将大名之兵调往青沧,这跟拆东墙补西墙有什么区别?一旦青沧援兵战败。
大名亦不可保。
如此一来,为防备金军二次南侵所做的坚壁清野,固守牵制的战略完全被打破。
一旦河北有失,金军就可直趋黄河。
而这一次,对方必不再走浮桥徐绍见他不言语,叹道:虽离开沙场多年,但一看便知,北京危矣,东京危矣。
三叔既知危险,如何不说?徐卫问道。
徐绍大摇其头,苦笑道:怎会不说?我刻,此事向朝廷进言,可官家受李纲等人鼓动,信心十足。
认为此番我军严阵以待,各地固若金汤1不惧女真。
徐卫听之。
半晌无语。
如此违背军事常理的决策都能出台,还有什么可说的?掌握大权的宰相们既不知兵,也不懂兵,却能指挥前线。
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武臣们又本能地回避政治,眼见明显不合理的策略也不指正。
大宋以文制武的策略真是登峰造极了。
很长时间。
叔侄二人未发一言。
徐卫正襟危坐。
徐绍品茶不语,两人各怀心事。
子昂,当日你行冠礼时,我于府门外一席话,你后来可曾细想?徐绍开口打破了僵局。
徐卫当然想过,也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因为号不准他的脉,因此不接招。
遂答道:侄儿百思不得其解,还请三叔指教。
徐绍似乎不觉意外,起身踱步至窗前,沉思一阵,缓声道:当年太祖黄袍加身,尽收大将之兵,百余年来历代君王都奉行祖制。
但不知你留心过没有,时至今日,大宋之兵都在何人之手?大多都在将门之手。
徐卫答道。
这话不是没有根据,将门是北宋军史上一种突出现象。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世人皆知。
但大将们丢了兵权之后,不但得到了荣华富贵,其子弟还被批准荫补武职,优先提拔等待权。
这种政策造就出一批绵延数代,累世为将的将门到了北宋中后期,这种现象更加普遍。
在与契丹党项两国的长期战争中,涌现出大批战功卓著,威望极高的大将,如种世衡、郭遵、刘贺、姚兄、折德展、杨业。
宋廷虽推行崇文抑武国策,但需要这些人镇守边关。
因此,这些军中大户的子弟也相继成为武官,首长期镇守同一地区。
如今手握重兵的种师中、姚古、折可求等人,便是将门之后。
不过。
大宋历代皇帝对武将世家也不是没有防备。
通常不允许一个武将家族长期驻防一地,这里的长期是指数十上百年,不过折家军例外,他们从唐初一直到宋末,几百年间世代镇守府州。
其次,也不定1许将门长期把持一支军队,实行频繁的调动和更换,就是有名的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然而,即使如此,两宋时期武将叛乱的例子也不少,最著名的便是南宋吴曦之乱。
不过受到制度的限制,两宋的将门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幕。
这就是为什么称将门而不是门阀徐绍点头道:不错,如今种、姚、折、刘可称四大将门。
然眼下种师中硕果仅存,刘延庆丧家之犬。
金人南寇。
国难当头,官家和朝廷需要新的将门出现。
这,就是我们徐家!(未完待续)
而面如平湖。
但从前的身贻必须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不要让人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
但听到徐绍这句话,他仍不免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绍见侄儿这般模样,面上似有一丝得色,回到椅前坐下,笑道:怎么?吓到了?多少有一点吧。
徐卫亦笑。
一个武臣世家要成为将门。
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必须有一位身居要职,且在军中资历足够,战功彪炳的头面人物。
其二、这个家族必须有一批同是武职的子弟,这两项缺一不可。
徐家第二代。
大哥徐原、四哥徐胜、五哥徐洪,还有自己都是军官。
据说大哥和已故二哥的儿子也任武职,算是满足了第二条。
可徐家的头面人物呢?老爷子从前虽是西军名将,可到底离开沙场多年,如今虽官拜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手中并无一兵一将。
三叔枢密副使的官衔确实显耀,可他是文阶。
自攻辽大败以来,官军暴露出来的问题愈加严重。
种、姚、折三家西军成为宋军的一块遮羞布。
这三家无一例外是将门。
但党项人借宋金交战之机,已攻陷我数地。
西军受此牵制,不太可能全部投入抗金之中。
因此,这才有了我们徐家几乎全部被召入京。
徐绍表情肃然道。
徐卫当初也对此事感觉困惑,当初赵桓在禁中召见西军代表人物,无论是谁都对徐彰的在列感到意外。
现在经三叔这么一提,似乎说得过去了。
正思索时,忽听徐绍叹了口气:其实,当年我们徐家已成将门之势。
你大伯,你父亲。
还有我。
早先都在种家门下。
后来你大伯屡立战功,朝廷为之侧目。
据说已经准备指定环庆路经略使一职给他,并将你爹和我一同调往。
可由于你大伯的突然病逝,以及你爹入步军司,此事不了了之。
但如今。
你大哥已官至经略副使,你四哥也入班直之列。
你五哥在青州也已做到兵马总管,你虽只是七品武职,贵就贵在有带御器械,的头衔,而且你手下有两万多不受三衙节制的部队。
你可知道官家此举何意?。
徐卫还没答话,徐绍似乎已知他不了解内情,遂自问自答道:与你实说了吧,你的部队从入京到扩编,乃至后来的装备配给,驻地选择,升格为军,全部都是官家乾纲独断,没问过任何大臣的意见。
而且你发现没有,你手握数万兵丐,且就在京畿枢要之地,却没有一人找过你的麻烦。
原因何在?就在于官家有意压着你的官阶,虽然你功劳不小,却故意不予提拔。
以致使朝中部分大臣非但没有猜忌你,反而替你抱不平。
当然,你持重谨慎的性格耸了大忙。
不信等着瞧,张扬的姚平仲只要再出砒漏,肯定是墙到众人推听到此处,徐卫不觉失笑:三叔也忒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乡兵首领,且还是化品武职,官家有必要如此么?。
徐绍盯了他一眼,摇头道:官家自然不会只栽培一人,你,姚平仲,折彦质,刘光世等人,都是他栽培的对象。
你比其他几个虽然资历不足,年纪又轻,但官家却让你操练兵马,甚至没有让任何人干涉过虎捷乡军的管束练。
来是因为紫金山一战,你部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打了禁军的脸。
二来就是想看看你带出来的部队和禁军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么跟你说吧,早早晚晚,官家必会放你出去。
徐绍说的这些隐情,徐卫自己多少猜到一些。
但从枢密院长官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徐卫仍旧有些激动。
如此说来,赵桓登基以后,最上心的两件事情,一就是极力肃清其父赵估的影响,二就是加速培养自己的班底。
宰执大臣与三衙统帅好换,可带兵大将却不能轻动。
因此,他一面拉拢旧臣,一面栽培年轻一辈武官。
恰巧,自己也在其中。
不过坦白说,跟姚平仲、折彦质、刘光世等人比起来,自己的分量还是太轻。
不过这样也好,分量不足1也就没人关注,少了许多麻烦。
若果真如三叔所言,那我到应该更加勤勉用心了。
徐卫笑道。
不错!官家对徐家如此器重。
凡徐家子弟都应该铭刻五内小粉身以报!徐绍说这话时,情绪有些许激动。
甚至双手紧握,挥舞着拳头。
徐卫连声应允,表现得比他更激动,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徐绍再二嘱咐他回夫做好应变准备。
切安等消憾公靖康元年十月,宋金战局仍陷于胶着之中。
太原城下,金军尸体堆积如山。
上次南侵,城中止有数千之兵,装备不济,粮草不足,尚且坚守大半年。
如今种师中亲自坐镇太原,兵力大增,且器械更加精良。
女真人时常每隔一两日便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城,把能用的战术全部用上,太原仍旧矗立不倒。
种师中自然不会安于固守,十月初二,在金军锐气已失的情况下,他派出精兵夜劫金营,虽只斩首两百余级,却极大的震动了对方军心。
一时间,金军战将纷纷请求再度祭出锁城法长期围困。
并说,上次南下,是在十一月进兵,待到次年五六月气候炎热时必须回去避暑,然此番提前南下,困他八个月不是问题。
待八个月后,便是铜墙铁壁,也会化作汤水!金西路军统帅粘罕大怒,严厉斥责战将们的懈怠怯战,催动三军。
极力攻城。
此次南下,早有计议,必须打通西路,一来阻宋帝西逃。
二来与东路会师。
太原若不能克,一切都是空谈!相比之下,真定的情况却比太原恶劣得多。
其兵力本就不足,去年更遭到金军重创,如今斡离不亲自押阵,城中已是人心浮动,军心涣散。
恰在此时,宋廷执宰们精心谋刮,赵官家御笔亲批的青沧两州援军分别赶到。
本来,真定苦苦支撑,有援兵赶到,宋军士气应该为之一振才是。
可高兴的,却是女真人。
他们自出燕云以来,游走了大宋河北地区,每每碰壁,到处都在坚壁清野,固守不出。
如今居然有人主动送到刀口上来,叫他们如何不喜?沧州援兵近四万人,行至奕城县郊外时,被以逸待劳的金军击溃。
半天时间不到,几万人的部队全线溃败。
金精骑掩杀,宋军伏尸数十里。
损失极为惨重。
且战后清点。
愣是没发现几具军官尸体。
这个战果。
连斡离不自己闻讯后也感觉匪夷所思,问领军的万夫长,你确定宋军有好几万人?你部也不过六七千而已。
得到肯定答复后,斡离不大喜过望,问郭药师说,宋百六十年国柞将尽乎?郭极力鼓动他不要纠缠于真定,不要计较一城一地。
应该趋军直扑黄河,进逼东京才是!斡离不颇为心动,还未最后决定时。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十月初十,宋青州援兵赶到真府治下获鹿县擒禄岭。
占据获鹿的金军受到大败沧州援兵的鼓舞,出城迎战。
于擒禄岭被宋军三阵杀败。
据逃回真定的士卒所说,宋军阵容严谨,强冲不散。
且多强弓巨弩。
威力无比。
金军骑兵战马被射死者。
十有六七,因此败北。
斡离不震怒,派遣银术可之弟拔离速率精兵八千前往破之。
宋军背水结塞,示以死战之意。
拔离速见其军容整齐,调配得当,不敢冒然进攻。
遂重战获鹿,并请求二太子再派兵助战。
斡离不从其言,加派骑兵三千往战。
十月十七,宋金两军展开血战。
至第二日,仍不分胜负,尸横遍野,河水尽赤。
这让习惯于见证宋军大溃败的女真人十分震惊,至十八日正午,宋军一部率先逃遁。
拔离速迅速抓住战机,亲率数百猛士追击,宋军死,伤两万余,终于不支。
祸不单行,就在青沧援兵被歼后不到五天,河北重镇真定终告陷落。
金军入城,恼怒军民坚持抵抗,派士卒四面推进,凡遇青壮年男子。
不问原由,尽数斩杀。
后见收效不大,便尽出真定之男,赶到城外。
或溺毙,或坑杀,死难者达数万之众!消息传回东京,朝廷震动!赵桓惊慌失措,极力封锁消息,不使民间得知。
又召集宰执大臣商议对策。
可如此惨痛的失败,和开国以来未有之血案,便得大宋的柱国之臣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待回过神来,耿南仲唐恪等辈猝起向李纲徐处仁为代表的主战派发难,指责他们专主战议,丧师废财小且不懂军事。
辖参谋乱指挥,建议官家罢去相位。
撵出东京!并尽快派遣使臣向金国求和,并向金军统帅通报处理主战派大臣的情况,并割让三镇之地,请女真罢兵。
如若不然,大宋一百六十六年基业危在旦夕!(未完待续)
锦绣太原城六纹句民间俗语。
正道出真勉么岫一府的繁华昌盛。
可如今的真定。
却已经成为一座鬼城。
自去岁金军南侵,围攻真定以来,军民团结一致,齐心抵抗。
这让女真人十分恼火,因此破城之日,大开杀戒,城中青壮年男子几乎被斩尽杀绝。
留下的老弱妇孺,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时,仍旧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被金军驱赶出城,掩埋遇难军民的尸首。
看到自己的亲人,子弟遭此横祸,其心情可以想见。
真定百姓在这种时候仍旧盼望着有朝一日王师北上,报这血海深仇,将女真秋夷赶出国土。
可此时的东京帝都里。
大臣们已经吵作一团,围绕是战是和的问题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耿南仲唐恪指责徐处仁李纲祸国乱朝,请求皇帝罢免他们,向大金国求和。
可李纲等人还寄希望于调遣卫州孟州之兵继续北上。
两帮人马抑足了劲,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还互相倾轧。
十月中旬,攻陷真定府的金军稍作整顿之后,继续南下。
闻风丧胆的夫宋河北守军依托城池坚守不出。
金东路军接连攻打刑沧等州不克,又挥师东进,意图山东,宋军仍旧固守。
衿离不会同部下分析,认为自去年交战之后,宋廷已有准备。
河北之地早已坚壁清野,不利于我。
但郭药师极力进言。
称河北宋军龟缩于城中,不足为虑,当挥军渡河,一刀斩首!斡离不犹豫之时,东京方面却帮了他大忙。
在金军两路分别受阻于太原真定之时,赵桓就已下诏,让各地守军自寻战机,阻敌于黄河之北。
但在青沧援兵被对方歼灭之后,大宋君臣仍旧没有反思战略上的失误,在闻听金军南下推时的消息后,朝廷勒令各地守将出城迎城,必备阻挡金军南下的步伐。
这种做法,使带兵之人十分寒心。
十月十九,刚刚赶到纷州的西军折可求部,在朝廷的接连催进之下。
仓促出兵,赴太原解围。
在文水县郭栅遭遇金军伏击,损失颇重。
可求向接替已故种师道继任两河宣抚使的范讷请求缓进,范不允,斥责折可求懈怠畏战,严令出兵。
折家军逼不得已,十月二十三,与金军再战。
折可求激励士卒说世受国恩,边寇未灭,此可求之罪也。
今敌夷狰狞,社稷危难,可求愿一死以报之。
并向士卒许诺,若击退金贼,必有重赏。
将士受此激励,士气稍振,五战三捷,进逼榆次。
围攻太原的粘罕急遣精兵拒敌。
但就在折可求誓言拼死一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际,两河宣抚使范讷背信弃义,曾答应折家军的奖赏不予兑现。
此举,直接导致折家军数万部队军心涣散,士卒极度愤怒,又兼金军强兵来犯,擅自逃离者达十之三四。
折可求有心报国。
无力回天,勉强应战之后,大溃。
不得不望南泣拜,撤回府州驻地。
河东重镇纷州因此失守。
可恨的是;折氏忠义为国,血战之后,却得到范讷送往东京的一道弹劾奏章。
纷州既失,太原孤悬于山西。
相邻各州县因朝廷未能补发物资支援,担心兵力既不足,粮饷也不济,几乎未作抵抗,或投降,或逃跑,河东告急!范讷得知情况后,仓皇南窜,临走之前,还不忘学一把作了无头之鬼的童贯,煞有架势的告诫河东诸将,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务必效死,以卫国土。
他一逃,彻底将种师中抛弃。
粘罕喜不自胜,谓麾下众将曰,覆亡南朝,便在今朝!遂遣大军,全力攻打太原。
十月下旬,受把持朝廷的文臣逼迫,河北守军放弃擅长的守城,出拒金兵。
还不到十一月初。
宋军一连败了七场,士气跌至谷底。
以至于朝廷催促进军的军令再传到前线时,竟有宋军将领直接开城投降。
条件只有一个,恳求女真人勿害百姓。
斡离不应允,并派遣宋军降将前面开路,为其招降纳叛。
十一月初,金东路军飞速南下,也不知斡离不是否还在记恨上次被徐卫率领一班杂牌挡在河北五天五夜,在一路再未遇到强力抵抗的情况下,竟然扑向宋军重兵防守的俊州滑州。
此二州各据黄河两岸,守卫浮轿,即使不懂军事的文臣也知其事关生死,因此京畿制置使姚古亲自坐镇,并有原泾原路经略副使,兵马副都总管,现在的京畿制置使司都统制徐原领兵。
斡离不见宋军有备,郭药师又建议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浮桥争夺之上。
金军遂转兵克恩州,以郭药师为先锋。
扑向了大宋王朝的北京,大名府。
至此,河东河北两地,已面临失控的。
东京皇城,子丑交替之际。
虽然朝廷有意封锁消息。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尤其是从两河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无数宋军将士云集东京周边,使得东京再度陷入恐慌混乱之中。
这座数朝古都,从未像此刻一般战栗。
百姓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不祥,这一次恐怕不会像去年那般幸运了。
虽是深夜,但禁中垂拱殿仍旧灯火透明。
殿前长阶,几名内侍正打着灯笼,在前引领耿南仲、唐恪、荆昌、李邦彦等人疾步行进。
到了垂拱殿外,这些现任或曾任宰执的大臣们再也顾不得往日的威仪体统,七嘴八舌,激烈地讨论起来。
金军已趋北京,然大名之兵已补青沧,如何作战?大名一丢,金军必然渡河,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我等深受皇恩,断然不可坐视官家被徐处仁李纲等奸佞之臣蒙蔽鼓动!今夜晋见,我等需同习协力,力奏官家遣使至金军营中,求其缓师议和!否则耿南仲那张四凸不平的脸此时看来更加狰狞。
不错!再打下去。
莫说两河,便是这东京也难保!女真人要的无非是三镇之地,给他便是!唐恪向来为耿南仲马首是瞻,此时听他提议,立即附和道。
李邦彦默然无语,张邦昌双手握于腹前,嗟叹道:形势所迫,也只好不得已而为之。
唉 。
正说着,忽听李邦彦低声喝道:李伯纪来了!(未完待续)
耿南仲在瞧叭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窜上前去,指着李纲的鼻子骂道:乱国之臣,还有何面目入禁中!天下军民,恨不能食汝之肉,寝汝之皮!李纲实在没有料到一个身为宰执大臣的人能做出如此举动,更没想到历来指责奸臣的词汇居然加诸到自己身上,一时错愕之后,勃然道:耿希道!说话注意分寸!莫以为你是官家旧冉,就可如此胡为!耿相说的是公允之言!你等极力鼓动官家,不顾事实,强行与女真开战。
狼烟既起。
又胡乱指挥,导致前线大败!数十万将士溃退下来,两河之地几乎失控,这个责任,你休想逃掉!唐恪面容扭曲,极力替耿南仲帮腔。
这个头一开。
两帮人马就在垂拱殿外干了起来。
以至于内侍出来宣召大臣晋见时,竟被这阵势骇住,掉头跑回去请官家圣裁。
赵桓坐于殿上,身上修纱袍似已太过宽大,罩不住那日渐削瘦的身躯,眼眶陷进,双目无神,木然的望向殿外。
那处,大臣们激烈的争论声清晰可。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稍后宣执宰入殿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定然是争吵不休,互相指责。
想到这一点。
两道眉毛渐渐紧皱,内侍在旁连声请示他也不作回应。
殿外,大臣争吵之势越加猛烈,赵桓本来茫然的眼中突然光芒大盛!腮帮不住鼓动。
内侍清楚地听到了他牙关相磨之声。
正疑惑时,忽见官家愤然而起,抓住案上一端砚台狠命摔在地上。
四周内侍吓的慌忙伏拜于地,战战兢兢。
传联诏命!急召徐绍、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彦质进宫!于讲武殿面君!赵桓大声吼道!像是一个人将积压了几十年的愤恨一股脑倾泄出来,倒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模样了。
内侍领命,正当步出殿去,他又道:慢!内侍转身待命,赵桓沉思一阵,说道:去牟驻网,把徐卫也叫来!再出去告诉宰执大臣,让他们去三省都堂吵个够!殿外,争执仍未停止,平素里书生气十足的大臣们此时完全抛弃了斯文,骂得唾沫横飞,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的高度。
尤其是浪子宰相李邦彦居然撸起袖子,好似要武斗一般。
内侍钱成步出殿来,连劝数声,没人理他。
遂提高音量,尖声喝道:官家有旨,命宰执大臣暂退!争吵声要然而止!什么?官家不是急召我等入宫商议对策么?怎么又让我等暂退?耿南仲怒气冲冲小大声问道:你再说一次?钱成惧他是官家故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官家原话吧?他一迟疑,让火气正盛的大臣们将气全往他身上撤去,七嘴八舌纷纷喝骂。
众所周知。
太上皇赵估在位时,极度信任宦官。
而赵桓一上台就削去了所有内侍公职,宦官风光不在。
官家口诓,命执宰去三省都堂吵个,够!钱成大声回答道,末了,还补上一句这是官家原话。
此话一出,大臣们个个心惊,面面相觑,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御史中承许翰心中一动。
上前语气稍缓地问道:官家现在何处?钱成看了他一眼。
略一沉吟后答道:已去讲武殿,召一众武臣问石激起千层浪!官家在这种时候召武臣入宫,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我等执宰不能与之共谋,却要询问武臣意见?这不是对大宋祖制的反动么?断断不行!一阵沉默之后,耿南仲挑头言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应当即亥前往讲武殿!当时便有五六位大臣赞同,独李纲默然不。
耿南仲唐恪一顿讥讽,一直帮着和稀泥,打圆场的张邦昌此时上前小声劝道:少宰相公,朝堂上政见不合,不足为奇。
但官家在这个时候求策于武臣。
违背祖制,我等万万不可坐视,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儿戏不得。
李纲听罢,忽地叹了口气,向一众大臣道:我等虽为宰相执政,可于行伍军旅之事,终究不如武臣。
官家于紧要关头问计于带兵之人,也无可厚非。
怎个无可厚非?武臣不言政,这是一百六十年来奉行的祖制!武臣们懂个甚么!他们只知舞刀弄枪,排兵布阵,又怎知战争于两国来说意味着什么?打不打。
怎么打,打多久,需是官家会同宰执商议之后方能决定,怎能去问武臣!李邦彦大概是被李纲那句终究不如武臣所激怒,义愤填膺地吼道。
李纲针锋相对:非常时期,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等不也主张割让三镇,送上钱财,权宜权宜么?耿南仲一声冷哼。
喝道:休与他多言!我等立即前往讲武殿!班文臣,前呼后拥,随耿南仲匆匆往讲武殿方向而去,甚至不少主战派大臣也随同前往,独李纲、许翰、徐绍三位滞留原地。
此时,内侍钱成见耿南仲等已去,又才趋步上前对徐绍道:官家召徐枢密于讲武殿晋见。
徐绍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官家还召见何人?钱成从前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宦官,赵桓登基以后,他随侍左右。
只是宦官的时代已经过去,内外大臣都鄙夷宦者,凡是裤裆里少一截东西的人都不得不夹着尾巴。
几次出宫宣诏,徐卫对他还算客气1此时听徐绍问起,又知他是徐卫亲亲叔父,便答道: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彦质,还有徐卫。
徐绍听罢,目光闪动。
官家召见的不是久经战阵的老武臣,就是军中后起之秀。
莫非真要借助武臣之力?当即辞别两位首相次相,大步往讲武殿而去。
还未走到,便远远望见耿南仲一众大臣讲武殿外情绪激烈地谈论着什么。
徐枢密?耿南仲见徐绍也赶来,点头道枢密相公到底是深明大义之人。
看来他认为徐绍也是来劝谏官家的。
徐绍未作回应。
正好一名内侍出来,对大臣们说道:官家说,夜深了,各位大人还是回去歇息吧。
(未完待续)
东京城内一片宁静,除了偶尔响起的更夫吆喝。
突然,马蹄声划破夜空,惊下守户之犬的狂吠。
御街之上,陆续有急驰的骏马奔向皇宫。
凡马上跃下之人,无不昂首挺胸,步伐稳健。
几名内侍守在宫门外,待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入宫后,暗思着,就差徐家老九了。
只是牟驼冈到底离京城十几里地,怕是还要等些时候。
缩着脖子,不住地搓着双手,宦官们的眼睛不住地望向御街那头。
蹄声急促,一骑飞驰而来,于宫门前稳稳停下,马上骑士飞身跳下,便有禁军士卒上前牵过缰绳。
内侍们定睛一看,不是徐卫是谁?验明了身份,进入皇宫后,徐卫在宦官引领下疾步趋向讲武殿。
没一阵,追上先行一步的父亲。
爷俩并肩而行。
徐彰看了看前头内侍,小声道:老九,大名怕是不保。
大名,是徐家桑梓之地,怪不得他格外关注。
徐卫默然地点点头,就在内侍传达皇帝紧急召见的诏命之前,他已经收到李贯的部下从魏县发回的消息,黄河对岸,已有金军集结迹象,北京大名铁定沦陷!好在,李固渡有徐原麾下勇将把守,应该能撑些时日。
一旦金贼过河,滑州亦难保周全,到时候敌军直扑东京而来,你心里要有个数。
徐彰不愧为沙场老将,虽去职多年,但对战局的判断仍旧十分准确。
只是,徐卫听老爷子这口气,怎么都有股气馁悲观的味道。
爹放心,我晓得。
徐卫应了一句。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赵桓突然召见武臣,十有**是形势所迫,而且宰相们对此肯定有异议,此次召见能得出什么样的结果,现在还不得而知。
局势恶化如此,如果朝廷再犹犹豫豫,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不一阵。
父子两人到讲武殿外,正撞见耿南仲、唐恪、张邦昌一帮人悻悻而出。
那耿南仲瞧见徐家父子,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一门匹夫!及至殿外,徐绍、何灌、姚平仲等人已经先到。
内有一人,年不到三十,身长七尺有余却显削瘦,穿绯红官袍,肃立不言。
与四周其他长官相比,此人多了一分静气,少了一分威武。
他便是西军折家子弟,名彦质,字仲古。
去年与种师道、姚古等人先后率军勤王抵达东京。
折彦质虽出身将门,却是凭着真本事考中了进士,可谓文武双全。
见了徐彰,众官都打招呼,折彦质执后辈之礼上前拜见,口称久仰。
徐彰知他是将门虎子,也十分客气,应付了几句。
折彦质目光移到徐卫脸上,面露笑容:这一定就是天甫公季子,徐卫徐子昂。
徐卫上前见礼。
对方着实夸奖一番,独姚平仲一人立于旁边,既无人与之搭话,他好像也不屑如此。
正说着,内侍传诏,官家召一众武臣晋见。
踏入殿中,赵桓早已高居于上,大臣们施行大礼后,皇帝赐徐绍、何灌、徐彰三人以座。
也不提紧急召见所为何事,殿中一时陷入沉默。
赵桓在上,望着下端,面无表情。
再看肃立于后的折、姚、徐三位军中后起,神情稍缓,未语先叹,口气颇为无奈道:两河之地,业已失控,太原孤悬山西,朕闻听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已率军扑向北京大名,极有可能渡过黄河移师以击东京,似此这般,如之奈何?他问题一出,下面无人回答,赵桓见状,认为武臣们有顾虑,不敢畅所欲言,遂宽慰道:国家危难之际,诸卿都是朕亲信武臣,不必诸般顾忌,直说无妨。
但有建言。
能阻敌退敌者,朕绝不吝惜任何封赏。
话音方落,徐绍起身,众人都望向他。
赵桓一见,忆起他不久之前曾劝谏自己,不要调青沧之兵进援真定,后又劝不可调北京之兵补青沧之缺。
心中感慨万千,痛声道:恨不用卿之言,以致如此!爱卿但有任何建议,速速讲来。
徐绍神色肃然,对着皇帝一拜道:陛下!以臣愚见,大名必不能保。
金军渡河只是早晚的事情。
赵桓脸色大变!闻言失声道:似卿所言,岂非无法挽救?不然!陛下,金军斡离不所部虽进兵神速,两河之地确也陷于失控险地。
然太原种师中仍旧顽强防守,必能牵制金军西路。
河北之地,尚有数州坚守,可使金军粮道不通,补给不畅。
其孤军深入,必求速战速决。
只要陛下能矢志抗战,大宋是有办法的!徐绍并未言明退敌之策,先说出前提,只要你作皇帝的下定抗战决心。
带兵之人才能明确方向,拼命效死。
赵桓听后,并未明确表态,而是问道:若金军渡河,如何抵挡?徐绍似乎早有准备,当即奏答道:滑州有泾原兵数万,且有姚古徐原等人坐镇。
必能阻挡金军一时。
臣所虑者,东京防务空虚,若滑州有失,东京危矣。
赵桓此时方才想到,当初徐卫提出的策略。
要集陕西、山东、京师之兵,朝廷却以耗费过大为由未加全部采用,如今想来,追悔莫及啊。
因此,臣建议,再发勤王诏。
召陕西范致虚,刘光世等人带兵进京。
如今京城四郊,两河战场溃兵十余万无人管束,祸害百姓,寻衅滋事,民怨极大!当遣得力之将加以整编,严明军纪,以备抗敌。
若金军来,东京自当固守,仍可陈兵于城外,恫吓敌军,使其不敢贸然侵犯帝阙。
待陕西援至,金人必退!徐绍说完,徐卫突然想起他五十大寿时所说的那番话。
今天官家召见,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赵桓听罢徐绍之言,面露喜色,竟激动得难以稳坐,起身于殿头来回踱步,良久,大声对其说道:宰相们终日争吵,也未见拿出爱卿这般可行之策!朕是悔不当初!若早听徐卿忠言,何至于此?徐绍谢过,赵桓命其落座,又问其他人意见。
都称枢密相公之策,实为万全,当速速施行。
姚平仲更是主动请缨,要去城外整编溃军。
折彦质也不落人后,称若金贼犯帝阙,必领兵死战以报国。
何灌徐彰都出慷慨之言,决意与女真抗战到底。
赵桓心头。
一时底气陡增,想起往常与执宰们议事时无奈情景,暗思,内平叛乱,外御强敌,终究还是要靠这些武臣的,祖宗家法固然重要,可国事如此,总得权宜变通才是,难道坐以待毙不成?思索之时,看到徐卫昂然肃立,问道:子昂难道没有话说?枢密相公之言,确为上策,臣并无补充。
只有两件事,要报于陛下。
徐卫沉吟片刻,回答道。
赵桓像是受到了这般武臣的极大鼓舞,情绪也变得亢奋,连连点头道:说说说!臣率部驻扎牟驼冈,知道那处是天驷监所在。
郭逆叛国,深知我虚实,臣担心金军一旦兵临东京,牟驼冈所养战马恐为贼所得。
历史上,郭药师归顺大宋后,在东京受到召见,还陪赵佶在牟驼冈打过马球,知道天驷监在此放养战马数万匹。
待其叛金,引兵来攻,牟驼冈数万良驹,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抢夺到手。
徐卫此言一出,众臣都附和,认为应该尽速转移。
赵桓点头道:子昂所言甚是,当命有司尽快处理。
还有一件呢?臣父子蒙陛下眷顾,赐宅第于西水门内。
据臣观察,东京城墙,的确是固若金汤,然水门却是要害空虚之处。
一旦水门有失……徐卫知道,金军第二次攻至东京,连番强击城池不陷,后来观察到东京西水门的疏漏,从此处击破了东京城防。
战略上,三叔徐绍已经提出正确方针,自己不必多语,那便从战术上加以完善。
众人闻之色变!的确,汴河从东京外城西水门入,向东南经东京外城东水门出,恰是东京城防薄弱空虚之处。
徐九所言,切中要害!与一班武臣商议既久,不知不觉间,天已放亮。
赵桓虽面露疲容,可精神着实不错。
居然破例留武臣们在禁中用早饭,徐绍不知何故,极力推辞,言金军罢兵之际,再吃庆功宴不迟。
赵桓大喜,勉励褒奖一番,方命出宫。
十一月初六,赵桓正式下诏,首先便擢升徐绍为枢密使,全面主持军务。
何灌罢枢密副使,专任步帅一职,但加检校少保头衔。
任命御史中丞许翰为枢密副使,进折彦质为签书枢密院事。
徐彰何灌都拜京畿制置副使,全面统领东京防务。
此外,任步军都虞侯姚平仲为京畿制置使司副都统制,位在都统制徐原之下。
对于徐卫的安排,赵桓颇费了一番脑筋。
他现在的正式公职,只有一个两河义军巡检使,且这还是临时委派,并非编制之内。
赵桓遂命为京畿制置使司统制官。
并姚平仲折彦质等战将一同整编城外溃师。
姚平仲对这个任命很是不快,对人说,徐卫不过是乡兵之首,既未戍过边,也未征过辽,竟与我一同整编溃师,我耻于为伍!同时,秘密传诏陕西的范致虚,刘光世等人,引兵南下,驰援东京。
赵桓的一连串任命诏书下来,立时在大宋朝野引起轩然大*!耿南仲等人堵在垂拱殿外长跪不起,向他请命,说祖宗之法不可违背。
陛下今日所作所为,恐要让天下士林寒心。
而讽刺的是,东京城里,以太学生陈东为首的大宋士子都奔走呼告,拍手称快。
赵桓先是派遣内侍劝慰,说这只是临时权宜之计,宰相们不必计较。
耿南仲之辈仍旧不依不饶,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出面,软硬兼施,他们方才散去。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提出御敌策略的是徐绍,他原来虽是武臣,可后来转了文阶,又是执政官,所以耿唐之流奈何他不得。
这也是为什么讲武殿赐见时,何灌徐彰两位武臣都不发言。
十月初九,北京大名陷落的消息传回东京。
金军二太子斡离不几乎毫不费力攻取大名,在郭药师引导之下,进兵至大名治下魏县。
该县有一黄河渡口,名李固渡,若紫金山浮桥不能行,此处便是过河要道,金军似乎有意从此处渡河。
赵桓惊恐万状,忧虑成疾,接连下诏给姚古,命其务必坚守。
又催促何灌徐彰,尽速完成溃师整编,并划分防地。
徐彰亲自坐镇办理此事,此时东京四郊,从两河战场溃退下来的无主之兵经统计有十三万之众,且都被金军成建制击溃,各路兵马围作一团,日日生事,互相殴斗,甚至还有人强行前往东京治下各县借粮,扰得天下脚下一片乌烟瘴气,百姓怨气冲天。
有人对前来骚扰的官军称,我等缴税纳粮供养你们,原是指望有敌来袭,有贼作乱时,你们能杀上几阵,保我平安。
如今强敌当前,尔等不思报国,却来祸害百姓,还养你等作甚?因事态紧急,金军已至黄河北岸,整编之事迫在眉睫。
徐彰将十三万残兵重新划分,或隶步帅,或隶骑帅,折彦质以签书枢密院事的身份统兵七万余,驰援滑州一线,阻击金军南渡。
姚平仲得兵五万余,分驻京东八县。
徐卫虽只得兵不满万,却因李纲力奏,赵桓将童贯一手创建的常捷军分出七千,归其节制。
所部共计四万两千人,分驻京南六县。
徐卫接到命令后,立即率领虎捷乡军从牟驼冈开拔,前往驻地。
一安顿下来,便会同一众军官视察地形,最后命王彦、张宪、吴阶、吴璘、程方各据一县,自己率主力居中坐镇,六县呈钳制之势挡在东京东南面。
为使六县之间互通讯息,徐卫下令,各县均设烽火,严阵以待。
徐卫领京南六县防务,派遣诸指挥使各据一县,自己坐镇京师东南之陈留。
十一月十五这日,他带领马泰、杨彦、杜飞虎、周熊、李贯、张洪等人视察防务地形。
陈留虽只是县治,但因其所处位置,以及历史沿革,城墙较为坚固,可供依托。
只是该县四面地形都较平坦,有利于金军机动。
一旦战端开启,六县之间的协同配合,以及徐姚两军的协同配合,将是取胜的关键。
只是,凭姚希晏的性子……指挥使,根据你的命令,卑职详细分析了金军围攻太原的战术。
发现有一个共同点,女真人短于攻坚,因此,凡攻城之前,必先扫清周边。
若敌迫进,欲图东京,则我军与姚都统必首当其冲。
出身西军的张洪跟在徐卫身后报告着。
这里是陈留县外的范庄,村中百姓对一群全副武装,铠甲鲜明的军官到来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孩子们好奇心总是很强,远远站着围观,目光在这群人的铠甲和兵器上打转。
却被大人赶过来一把抱起,遇着瘟神似的逃回家去,这让群虎捷乡军的军官们很是尴尬。
那,那如此说来,陈留岂非……陈留知县是个快五十岁的老者,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没事就拢着双手,脸上笑mimi的。
听到张洪这番话,骇得不轻。
徐卫闻言,笑着宽慰道:知县放心,金军远来,务求速战。
且其先锋部队必为骑兵,不足为虑。
便是金贼后军赶到,我方坚壁清野,以逸待劳,又何惧之有?这话安慰安慰像蒋知县这种外行还能糊弄过去,但凡通晓一点军事的都瞒不过。
女真人起于山林,成于平原,自攻辽以来,战力大增。
不仅仅是体现在兵力上,军队的战术素养也随之提高。
尤其是攻城战,从太原战役就可以看出。
女真人学得很快,已经具备建造大型攻城器械的能力。
要想挡过金军,就要寸土必争!任何一县都不能轻易放弃,要让女真人每进一步都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大限度地消耗其有生力量。
当然,若是朝廷有决心,将帅们能同心,宋军也不是只能局限于防守。
蒋知县一听,连连点头:有徐指挥使坐镇,陈留当无虑。
紫金山浮桥一战,本县也有所耳闻,钦佩得紧,钦佩得紧。
徐卫笑笑,也不多话,便命士卒去召本地保正来。
一旦金军逼进东京,保正就要负责将百姓疏散至县城中,女真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况且,莫说这是古代,便是千年以后,在强势一方的眼中,军人平民的区分总是很模糊的。
不多时,士卒回报,说是保正已被一位将官召去了。
徐卫心下生疑,这里是我防区,谁还有资格征召保正?正疑惑时,杨彦突然叫道:九哥,你看。
寻声望去,便见一群戎装在身的武官在一身着短袄,头戴软裹的汉子陪同下缓步而来,那中间身形魁梧的军官不是姚平仲是谁?显然,姚平仲也看到了徐卫,一挥手带着部下走了过来。
徐卫率部曲行礼,口称:见过姚都统。
我还以为又有没整编利索的残军来‘借粮’呢,原来是徐九。
姚平仲瞄了徐卫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卫亦笑:卑职也差点看走眼了。
姚平仲闻言一怔,他还没怎么,身后部将却怒了起来,内人一人高声吼道:徐卫!你目无长官!杨彦好像随时随地都准备替徐卫挡在前面,闻言厉喝道:咬人的狗不……徐卫举手制止,笑道:诸位,诸位长官,大敌当前,贵我两军拱卫京畿,责任重大。
咱们就不做这腐儒般的口舌之争了吧?我辈武人,应该拿刀说话!话音方落,姚平仲身边一将,三十不到,一双吊角眼,颧骨高耸,脸庞削瘦,却又是膀大腰细,身长竟有八尺!除郭药师外,此人是徐卫见过外形最为威猛之辈。
此时,这人将手中铁枪几乎抵到徐卫面前,嘶声道:枪亦可否?杨彦马泰俱是勃然大怒!伸手就去拔刀,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那将话方落地,手中铁枪已被荡开,再看时,一柄屈刀就横在他身前。
众人视之,乃虎捷乡军第一指挥副指挥使,杜飞虎。
两帮人马剑拔弩张,姚徐两位各各喝止部下。
姚平仲虽然藐视徐卫,但大是大非的问题还是有数的,强敌当前,哪能自己人先干起来?有些力气!那将收了铁枪,盯着杜飞虎点头道。
杜飞虎一张充满戾气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彼此彼此。
徐卫奇其容貌,想起一个人来,只是不便去问。
此时,姚平仲已经带着部下折身向北,方走数步又转回来,直视着徐卫道:徐九,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跟我一同抗敌。
等着,我教你怎么打仗。
说罢,扬长而去。
杨彦啐了一口:甚么东西!十一月下旬,徐卫再次收到消息,金军企图在李固渡强行过河,派出部分军队试探。
京畿制置使,熙帅姚古深知利害关系,派遣徐原亲自指挥。
已打退金军两次攻势,毙敌上千,河水尽赤,金军并不死心,正四处征调船只企图强渡时,魏县背后的磁州知州宗泽声言领兵断金贼后路,斡离不因此而停滞不前。
很快,朝廷也收到了战报,这让焦虑得五内俱焚的赵桓如久旱而逢甘霖,大喜之下,下诏嘉奖姚古徐原,并加徐原保顺军承宣使,承宣使从前称作节度观察留后,从字面意思也不难看出,徐原距离武臣至高荣耀的节度使只有一步之遥。
可老天爷似乎不太想让大宋君臣们欢喜得久一点,十一月末,金西路军粘罕闻听东路已经扫荡河北,直趋黄河,太原在付出巨大伤亡后仍旧不克。
竟然铤而走险,不顾后路被断,补给不畅的威胁,留金军名将活女继续围困种师中,自己则率精兵两万余也奔黄河而来。
时河东已经全面失控,太原孤悬,粘罕一路南下没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因此对军中汉辽官员提醒他切忌孤军深入的意见置之不理。
不久,兵临泽州,迫近黄河。
泽州知州高世由不作任何抵抗,直接开城投降。
若有一熟谙兵务的将领坐镇,本是大有可为之地。
可高世由等辈贪生怕死,置国家于不顾,屈膝投降。
泽州一丢。
中原门户大开,粘罕兴奋得夜不能寐。
只等着打垮守护黄河的孟州宋军,便可扑向东京,或者还有可能先于二太子的东路军到达赵宋官家的眼皮底下。
赵桓闻讯之后。
大声恸哭。
不仅哭金军即将打到眼前,也哭不听种师道的遗言。
种师道去世前曾向他提出几个策略。
其中便有退守洛阳,以据险要。
因为东京虽是帝都,却实在无险可守。
现在,金军已经逼近孟州。
离大宋西京洛阳近在咫尺,想去也去不了。
有鉴于此,赵桓又亲笔草诏,追封种师道。
可大当敌前。
不思退贼之策,却怀念一位含愤而死的国家统帅又有什么作用?前线接连失利。
耿南仲之流借机上窜下跳,恐吓皇帝说,再不遣使向金军求和,女真人就要到帝阙了。
又再度指责李纲徐处仁专主战议,丧师废财。
应当罢去相位。
李徐二人十分被动,好在徐绍力挽,狂澜,上奏赵桓说。
东京布防已经完成,向陕西召兵勤王也已进行,这个时候如果皇帝改变决心,向金求和,其影响将十分恶劣。
东京官兵的士气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到时候,就算女真人想议和,看到这种架势,难道会发慈悲之心不成?赵桓表示赞同,并在与徐绍的对谈中有这样的话。
令兄徐彰临危受命。
劳苦功高。
卿家子弟多在军旅,令郎徐洪进援真定,毙敌甚众,虽败犹荣。
令侄徐原。
徐胜,徐卫尽是忠勇之辈。
联心实慰,望卿一家勤勉国事,勿负联望!此后,他还专门下诏,勉励各处守军,声言抗战到底。
徐绍的独排众议之举,不久传遍京城。
一时间,徐枢密相公的威望大涨。
京中百姓纷纷称赞。
耿唐之流恨之入骨,他们实在弄不明白,向来低调的徐绍为何突然之间如此转变?去年他身上还被打着太上皇旧臣。
的烙印,今年就摇身一变,倒成了官家新宠了!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弄不清楚。
至少何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曾私下对自己的长子说将门出将,史有言焉个中含意,不言自明。
当然,何步帅是非常希望徐家能起来,因为于公于私,这都是大有好处的。
皇帝的勉励。
的确起到了振奋士气的作用。
十一月末,金东路军斡离不派遣数千精骑袭击磁州,牵制宗泽。
自己则催动五万大军强渡黄河,然而此时。
徐原已经得到了折彦质的强力支援。
无论军械兵力都极大补充。
宋金两军日日作战。
你攻我防,黄河几乎变作血河,金军部分几次登岸成功,都被徐原赶下河去,溺毙者甚众。
斡离不打探得知,对岸宋军守将姓徐名原,不由得怒火冲天,怎地又来一个姓徐的!连番强渡失败,他甚至生出了引军暂退或另辟蹊径的想法。
在郭药师的苦苦劝说之下方才作罢。
姚古徐原在前线的顽固抵抗,给东京的赵桓以极大信心,对于耿唐之流从不间断的劝谏愈加不予理睬。
十一月三十。
再过一天即将跨入腊月,若是平时。
举国上下都该喜气洋洋。
准备欢度新春佳节。
可这两年是国家多事之秋,狼烟四起,战火燎原,安逸太平的日子算走到头了。
北京大名府治下魏县,李固渡。
此处多年以来都是渡河要处,尤其在冬季水少的时节尤易。
徐原前临一线指挥后。
征集数万民夫,沿岸修筑临时土墙。
初时,土墙易塌,有百姓建议。
趁夜泼水于土上,借天寒地冻之机,水结冰,墙可成。
徐原从其言,果然凑效。
此时,大雪已下了好几日,地上积雪漫过小腿。
壁垒上守卫的士卒冻得几乎连武器都拿不住了,从河北逃过来的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
数万民夫仍旧随时听候徐原调遣,哪怕是饿着肚子。
雪地里,铠早不离身的徐原正领着几名部将视察河防。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中。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入心中。
经略相公。
当心!部将见徐原一个趔趄,赶紧扶住。
把推他开。
徐原四周一望,语气低沉,口中呼出团团白气道:你去看看百姓。
这雪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百姓离乡背井,忍饥挨饿,想也难过部将领命而去。
徐原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头,搓着几乎僵硬的双手往河边而去。
路上,从来都士气高昂的士卒此时也只能颤抖着叫上一声经略相公徐原高声鼓励,许诺重赏,行至壁垒时,守将出迎。
此人约莫四十,个头在四周士卒的比照下较为短小,长相也是平平无奇,甚至带着几分憨相,见了徐原,毕恭毕敬。
不过,作为河边守将,他每战必身先士卒,光是死在他手里的金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姓张,名俊。
原来不过是西北的一名乡兵弓箭手。
政和年间参加进攻党项、叭,始授承信郎。
成为武估退位之前。
徐卫领兵剿知乏孙,他也正在京东平叛。
去年金军南侵,他力战有功,升武功大夫。
种师中姚平仲救太原,他隶属于姚部,姚平仲被伏击大败,张俊率数百人突围出逃,一直逃到滑州,改隶徐原。
辛苦。
徐原见他也冻得够呛,慰问道。
张俊只有一句职责所在便没了下文。
两人同往河边,立于巨石所砌渡口之上,遥望对岸金营。
女真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极其耐寒。
这种气候正对他们有利。
一段时间打下来,金军顽强的作风。
高超的战技给徐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非宋军以逸待劳,并凭借弓弩火箭的优势拒敌,结果如何,还真难预料。
可对岸渡口之下,越积越多的船只让徐原心里隐隐有股不详之感。
金军已经七天没有任何举动,他们一定在想尽办法征集民船。
自己之所以能率部坚守这么多天,其中有个原因便是在于金军缺船,若是对方能够征集上千船只,排开强渡,宋军纵然兵力再多,装备再精,也难免顾此失彼啊。
再加上今年气候实在反常,正陷入深思之中,忽听身旁张俊叫道:经略相公!徐原听他语气惊恐,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河面上,漂来了不少呈团状块状的东西,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可在带兵战将看来,这东西委实比十殿阎君还让人恐惧,这叫流凌也就是因为天气寒冷,河流局部结冰,冰块与河水一起流动。
而流凌,往往是封河的前兆!徐原脸色煞白,苍天!要是在这个时候黄河冰封。
岂不是襄助女真么!到时,这横在女真人面前的天堑便成了坦途!两河之地已经完全失控,大批土地沦入秋夷之手,北方百姓纷纷南逃,国家沦丧至此,难道老天还不甘心?非要置我家国于死地不可?张俊亦惊,侧首见经略相公双目呆滞,连声呼唤。
徐原惊醒,突然吼道:去!找附近百姓问话,一定问明倍前十年李固渡河段可有封河历史!张俊领命而去,徐原一声长叹,望着河中流凌出神。
若金军渡河。
以自己的兵力绝难抵挡。
女真!、只要一踏上黄河南岸,滑州亦危。
到时候,东京怎么办?难道让我家九弟的乡兵去拒敌么?突然!身后一声啪吠闷响,徐原心头一惊,回首看去,却见一名士卒倒在雪地之中,壁垒上,同袍们正大声呼喊。
看来,他是从墙上坠下。
快步奔过去,伸手欲扶,却感觉士卒四肢已僵,他是被活活冻死在墙上的,,几名士卒从墙内奔出,有人焦急地大呼军医小有人想把同袍背起。
没有什么情义,能比在同一个锅里吃饭。
同一个帐里睡觉,同一个战场效死的军中袍泽来得深厚。
徐原官至经略副使,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对于生死,他见得多了,也看得淡了。
可此时,仍旧不免揪心之痛。
国难当头,祸不单行呐,经略相公,把壁垒上的弟兄们撤下去吧。
这已经是今天冻死的第六个。
卑职代弟兄们求你了!一都头堂堂七尺之躯,竟哭得满面泪光,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中,泣不成声。
颓然起身,徐集立在原处半晌无语。
忽地攥紧腰间刀柄,大步往回而去!尽人事,安天命,若天要灭我家国,自己只能与之共存亡!身为武臣。
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本分!可弟兄们不多时,军令传下,壁垒士卒可暂避风雪,退下墙来。
东京,陈留县。
的益于大哥在前线的顽强抵抗,徐卫有相对充足的时间会同部下商议防守事务,甚至根据不同情况,精确到防区每一个县。
朝廷看来是把老本都掏出来了,大批精良的器械装备到军中,尤其是威力较大的强弓硬弩和箭矢得到大量补充。
徐卫率军进驻陈留,不仅得到了蒋知县的欢迎,陈留士伸也相当拥戴。
当然,除了徐卫坚守黄河浮桥五昼夜的名气外,多少有些三叔徐绍的光环在加持。
陈留本地一家大户,腾出一所大宅子,供徐卫设府。
并拍胸脯保证小徐官人不必担心钱粮的问题,都在小人身上。
这让徐卫不禁感叹,都说宋代经济空前繁荣,看来此话不假。
我光是陈留便驻有精兵一万余人,你敢保证军需?那得多大家当?一些富商也有意提供场所让士卒避寒,徐卫起初以军法明令。
不得扰民为由加以拒绝。
可后来天降大雪,住在军帐里实在难以忍受,遂接受了陈留父老的好意。
徐卫铠甲铿锵作响,抖掉积雪后,亲兵服侍着脱将下来,徐卫见他满手冻疮,血脓并流,关切道:不必随侍,去找军医看看。
这亲兵不过十六七岁,徐家庄人。
困踏实机警,为徐卫所看重。
此时听指挥使关心,裂嘴一笑:年年如此,习惯了,多谢指挥使。
说完,又外出端来火盘取暖。
徐卫其实冻得也很难受,恨不得把那火盆当成美女抱在怀里。
可看了一阵这,这是为何?亲兵不解地问道。
我部数万弟兄。
谁人不是娘生爹养?可是个个都有火烤?徐卫问道。
亲兵更加疑惑了:你是大军主将,怎能跟士卒相比?淡然一笑,徐卫坐在案后,不住地吸着鼻子:话是这么说,但成军我日,我于军前起誓,与弟兄同甘苦。
共患难,岂能违背?况且,我至少还有这屋子避风雪,那城头的士卒呢?亲兵听罢,无言以对,徐卫再三催促,他才躬身一揖,端着火盆出去了。
搓了搓通红的双手,又放在嘴下哈了几口气,感觉仍旧难熬。
索性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又随手在案上抓起一本《武经总要》看了起来。
这本书给徐卫的第一个感觉是扯蛋,因为他从书里看到,大宋的武将们出征之际,皇帝不但派出监军掣肘,影响指挥1甚至还要赐给武将阵图,让带兵之人按图打仗。
他就是诸葛亮,也料不到千里之外的事情吧?防范武将到这个份上,真算是空前绝后了。
从赵桓现在的作为看来,有些反传统的意思,但能不能贯彻始终,还是个未知之数,自己也不抱幻想。
坦白地说,徐卫网穿越过来,知道自己到了北宋末年时,并没有什么长远的计划。
首先想到的便是安身立命。
河北匪盗蜂起,各地征集乡兵。
这给了他一个思路,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手里有批人马耸能自保。
恰逢此时宋军攻辽大败,执掌军务的蔡攸推行招募乡勇以御贼寇的政策。
靖绥营慢慢扩张。
这个时期,他的设想是,尽全力扩充实力,待金军攻破东京,灭亡北宋后,赵构建立南宋,正是武人登场之际。
到时自己手里有兵有刀,可以有所作为。
不过后来考虑到,赵构虽然建立南宋,也派遣岳飞等大将北伐中原,但其目的,只为自保。
有徽钦二帝在北方,赵构永远不可能真的收复中原。
如此一来,自己虽不想作个岳武穆那样的样板忠臣。
可也不能跟秦栓这种货色搞在一起当搅屎棍吧?如果明哲保身,即使像弗世忠那样得到善终,可眼看着女真人在北方耀武扬威,胡搞瞎搞而无所作为,那该多憋屈?前不久,徐绍提出了将门这条路子,他终于找到了方向,只是,叔父的初衷和侄子的设想,从将门小。
提出那一刻起,便同途殊去小。
了。
看了一阵,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怎么肩膀凉嗖嗖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这件四妓亲手缝制的棉衣早被铠甲给磨破了。
去年金军南侵,自己率靖络营出大名。
临行前三姐四嫂依依不舍的模样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唉,现在已经腊月,陈留距东京尚有路途,军中事情又一大堆,看来过年都不用回了。
门吱嘎一声响,那亲兵又走了进来,徐卫一见,皱眉问道:我不是说了么,让你去找军医瞧瞧。
亲兵手里提着个包袱,上前拜道:指挥使息怒,这包袱是给你的徐卫看也不看。
只当又是县里哪位大户送的,直接道:送去度支吏那里,让他纳入军需之中说罢,又看起书来。
亲兵欲言又止,良久,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指挥使,据下面的人说,这是一位小娘子送来的。
小娘子?听到这句,徐卫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1落在那包袱上,看了一阵,将书扔在案上:打开看看。
亲兵如言打开包袱,却是件棉衣,这倒真巧了。
网说棉衣磨破了,这就有新的送来。
这谁送的?我家就三姐四妓两个少*妇而已,哪来的小娘子?这件棉衣是按指挥使的身形做的,网网合适亲兵抖开衣服说道。
徐卫不觉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小人随侍指挥使日久,自然也就清楚了亲兵回答道。
徐卫心中一动,能知道自己穿多大衣服,那应该也是自己的熟人。
三姐四姓已经排除,除此之外,自己在东京认识的女流,就只有,上得前去,接过那件棉衣摸了摸,感觉异常厚实,针脚也是密密麻麻,看来费了不少功夫。
除了嫂子,谁有这个闲心。
替自己缝制寒衣?送来的人什么模样,多大年纪,现在何处?徐卫突然连续发。
亲兵似乎已经习惯,不慌不忙道:小人问过了。
说是二十出头,像是哪里的村姑。
生得挺标致,把东西送来就走了,什么话也没徐卫一阵沉吟后。
直接往屋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来:备马!亲兵一愣,这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么?又要出去?可指挥使言出如山,从不更改,遂赶紧小跑着出去准备。
网转出房门。
却见徐卫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村姑?下这评语的人得是什么眼神?斗鸡眼吧?(未完待续)
亚指挥使身跨骏马从城甲飞炮丽瓦那匹马是官家御赐,通本纯墨,没有一丝杂毛,据军中弟兄传言,说是这马在阳光底下,皮毛跟缎子一样,有种奇异的光泽。
眼下大雪下得正紧,原野上一片茫茫,徐卫骑着黑马飞奔,煞是醒目!士卒们虽冻得苦不堪言,却也忍不住暗喝一声好!徐卫打马向东京方向而去,问过卫戍士卒,说是那小娘子把东西交给他们,并言明是给自己的以后便离开了。
心具猜到是谁,这才追了出来。
一路迎着寒风疾驰,面上冻得快没有知觉了,自己堂堂七尺尚且如此,她一个女儿家,, 奔了一阵,远远望见前面依稀有一个人影在动。
双腿一夹,战马奋蹄,待奔的近些。
果见是个女子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雪地中,她竟然是步行来陈留?几十里路,天气又如此恶劣,她就靠着一双脚来回?这傻丫头!她似乎没有听到蹄声,仍旧勉力向前,徐卫追过去,大声唤道:九月。
对方停了下来。
却迟迟没有转过身,似乎在疑惑。
真的有人在叫她?徐卫翻身下马,奔上前去,又唤道:九月?她似乎没动,徐卫心下生疑,绕到了她面前。
一双凤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芒,隐隐有泪光闪烁。
脸颊鼻头都冻得通红,嘴唇也已发紫,立在雪地中,身子不住地颤抖。
埋着头,好像不想让徐卫看到,良久抬首,那熟悉的笑容再度挂在脸上,不是张九月是谁?徐官人。
声轻唤,徐卫再也没有听出从前那股欢乐的劲头来。
这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乐观的姑娘,此时却似满含悲伤。
徐卫见她穿的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心下不忍,问道:既然到了陈留,怎么也不见面?。
勉强一笑,张九月颤声道:徐官有身系重任,想必要务缠身,因此不敢轻易打扰。
徐卫总觉得奴哪里不对,正想发问时,却听她说道:徐官人领兵拱卫京畿,责任重大,九月无以为敬,一件棉衣语至此处,竟说不下去,浑身筛粮似的抖,不知是因为寒冷,又或是激动?徐卫一见,往前再进两步,伸出手去拉起她双手。
却像是两块冰砚子一般,没有丝毫热气。
紧耸握在掌心,徐卫叹道:这么远的路九月本能的想把手抽回来,可感觉着那双厚实的大手所传过来的暖意,一颗冰冷的心似也融掉了一般,都化作珠泪。
噙在眼中。
微微昂首,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挺拔的身形矗立在寒风中小就像是一堵巍峨的城墙,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掩饰不住关切之情。
不知为何,她摇了摇头。
眼中泪水再也忍不偻,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从第一次见到张九同时,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来没有消失过。
徐卫总觉愕奇怪。
九月有太多值得悲伤的往事,为何总能那么乐观?上次见她,还是秘密抓捕韩昉之时,这才过了多久,她到底怎么了?张九月用力的想抽回手,无奈徐卫紧紧握住不松。
徐官人九月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差头。
若非有重大的变故,怎能让她这样的女子如此哀伤?九月,到底怎么回事?徐卫军中,无论军官士卒,谁不忌惮他虎吼一般的喝声?可此时,他语气却那么地轻。
他这么一问。
九月却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徐卫见状,不再追问,扯下身上战袍轻轻披在她肩膀,又紧紧地裹了裹。
九月却已经泣不成声,含糊不清地念着:我只是个丫环,,你不必如此两人面对面站着,徐卫看着那张满是凄容的脸庞,心里阵阵酸楚。
将她双手放进战袍里,抚慰道:谁说你是丫环?你是九月,一年中最美的月亮。
小。
呼号的寒风似也不忍,渐渐停歇,本是鹅毛般的大雪也逐渐稀落,九月终于停止了哭泣,这才发现身上披着徐卫战袍。
心里一慌,赶紧脱下,紧张道:别冻着了!徐卫阻止了她。
笑道:没关系,一领旧战袍换你一件新棉衣,划1算得很。
张九月脸上又有了一丝笑容,只是方才哭泣一阵。
吸了凉风,以至鼻塞,抱歉道:在徐官人再前失态了。
摇了摇头。
徐卫笑而不语。
九月轻叹一声小望着他道:今年比以往都冷,徐官人领兵在外,身边都是些粗鄙军汉,想也不心细。
还望依时加衣强饭。
你是统军武臣,身系东京安危,切莫疏忽了自己。
先父从前也是武臣,征战沙场,艰苦卓绝,落得一身的病痛,徐官人记得,网说到这里,感觉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又解释道九月女流之辈,不懂军国要务,只能说些日常琐碎,请不要见笑。
徐卫闻言笑道:你口气很像我姐姐和嫂子。
好像我徐卫还是个。
在襁褓里的孩童一般。
张九月听到他圆谨最薪童节,语到脚联盯肌机口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是丫环,你父亲是军中前辈,为国捐躯,何等壮烈?你是忠良之后,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为何总是如此着轻自己?即便你是个丫环又怎样?在我徐卫看来,你就是张九月,我管是你名门千金还是乡野村姑?徐卫仿佛有点不耐了。
席话,听的张九月失了魂一般。
在她眼里,徐卫是朝廷武臣,年纪轻轻就已经与姨丈这样的高官来往,且极受重视,他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自己虽然是何家的侄女,可爹娘已经不在,又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生,无牵无挂,在何府里与下人无异。
可徐官人几次来府上,都与自己说话。
从不计较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这种人是自己从前没有见过的。
当然。
人家只是没有架子。
平意近人,自己实在不该我娘从小教我,与人为善,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
到了姨父姨母府上,我什么事都抢着做,不管对方是丫环、仆妇、还是门人马夫,凡是能帮的。
我都帮一把,因为这毕竟不是自己家。
可无论我怎么做,人家还是不待见我,无论我怎么做,人家都说是错 九月的笑容中。
带着几分苦涩。
徐卫轻笑一声。
摇头道:你把这些道看得太简单了,要是刻意讨好就能相安无事。
那女真人也不会打过来。
如果别人给脸不要脸,你就当他是个屁。
要是敢欺到你头上。
那就照脸给他一拳,这样。
别人才会怕你。
九月闻言,默然无语。
良久,又将手里战袍递还徐卫:因为我敢误了这话不太中听。
小,徐卫接过战袍,却又披在她身上,并将带子系住。
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啧啧称赞道看看。
英姿飒爽,巾烟红颜,谁说女子不如男?鼻子一酸。
差点又掉下泪来,赶紧低下头去。
强笑道:那我就告辞了,今日冒昧前来,实在唐突得紧,还请徐官人不要见怪。
徐卫再一次抓起她双手,合握在掌心,轻抚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只是不愿意说。
没关系。
等打退了女真人,我去找你,你等着我张九月几乎晕了过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算没有听错,也肯定是会错了意。
他是徐卫啊!自己曾经听到姨父对姨母说,他迟早会是一员大将!就连官家都很看重他,有意栽培。
他怎么可时间,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分不清东南西北,魔障了一般四处张要,喃喃道:我,我,徐官人,你请回吧,我也。
突然,感觉徐卫一只手松开了,仅片刻之后。
一件温润之物塞进自己手心。
定眼一看,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张九月觉得自己今天太没用了,为什么总是想掉泪?那是一只镯子,看样子还价格不菲,尤其是这支镯子样式独特,恰如一弯新月!而且,还带着徐卫的体温!正失魂落魄时。
陡觉面上一暖,竟是徐卫贴过脸来,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说到做到! 脑子里一声炸雷,张九月感觉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呼吸也不记得了,,大宋靖康元年腊月,气候异常恶劣,据《宋史钦宗本纪》记载,乙已,大寒,士卒噤战不能执兵,有僵扑者。
帝在禁中徒跣祈。
赵桓在皇宫里光着脚祈求天睛,可他的诚意似乎没有感动上天,天气愈加寒冷。
孟州黄河段出现流凌宋军的防守更加艰难。
禁中,显馍阁。
显馍阁建于元符元年,专以收藏神宗御集。
此时,赵桓坐于案后,身披锦袍,案下置一火盆,炭火已熄去多时。
三五内侍正于阁内架中忙砖,四处搜寻翻找。
神宗是大宋历代君王中较有作为的一位,登基之前就对国家疲弱的政治深感不满。
一旦登上大位,立即任王安石为相,推行变法,以图富国强兵,并希望一举歼灭党项。
这位雄心勃勃皇帝犯了操之过急的错误,以致变法失败。
不过这场变法还是维系了将近二十年,取得了一些成效。
神宗在位期间,宋军连败夏军,占领党项土地两千里。
可惜这位励精图治之君,壮志未酬身先死。
其子宋哲宗继位亲政后,竭尽所能完成父亲遗志,多次攻打党项,终于迫使夏国求和。
赵桓于国难当头之际,驾临显模阁拜读神宗遗刮,不知作何感想?陛下,枢密使徐绍求见沉静的显谈阁中。
内侍钱成尖细的耸音响起。
赵桓似已看的入神,抬起头来,使劲眼着酸痛的眼睛,说道:快宣!小。
不多时,徐绍行色匆匆,快步入内。
皇帝见他神情有异,未问无惊,及至行完大礼。
赐座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执政入宫,莫非军情紧急?徐绍直感难以启齿,可事态严重,朝廷必须尽快拿出对策,迟则生祸。
思之间三,起身伏拜于地。
痛声道:陛下!金贼过啊!赵桓失色,猛然起身!身形未稳,忽又跌坐椅上,面如死,灰!过河了?大宋立国以来。
历年与党项、契丹征战,弃京帝阙所侍者,唯黄河而已。
百十年来。
从未有敌能越黄河天堑一步。
今女真大举南侵,黄河失守,难道说,,腊月初二,大名魏县李固渡河段冰封,金军趁机全线进逼。
京畿制置使司都统制徐原率部死战,河中冰面为之塌陷,敌我两军溺毙者无算。
无奈女真人欲图黄河已久,金二太子斡离不催动大军,全力死战。
我军寡不敌众,师溃如山。
眼下。
徐原已率残部退往滑州,金军正奔,徐绍一时语塞,不忍再说。
其实还用说么?东京倚仗的就是黄河,一旦敌军过河。
似此坦途一片,无险可依,金军必图滑州,后扑东京而来。
大宋,已到生死存亡之境!显模阁里,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几名内侍也呆立当场,大气都不敢喘。
徐绍见官家木然起身。
转头面对墙上所悬神宗遗像,久久无言。
徐绍此来,一是上报军情,二是陈述对策。
金东路军已渡过黄河,但死伤较重,眼下滑州有兵七万余,东京四郊亦屯兵十余万,可与金贼一战。
且陕西范致虚刘光世等人,想必已收到勤王诏命。
只要东京坚守待援,金军日久必退。
此时见官家这般模样,正想询问,却见赵桓对着神宗遗像一拜,哭道:非是后代之君不欲中兴家国,实是形势所迫,无力回天!今两河失控,太原孤悬,金贼狰狞,直趋帝阙,祖宗九天有灵,何以教联?小。
徐绍听出他话中消极之意,心头大急,嘴唇方动,又听内侍急报道:陛下!耿南仲、唐恪、李邦彦、张邦昌、黄潜善等在外求见。
徐绍眉头一挑,来得好快!赵桓痛哭不止,好大一阵之后,方才回过身来,脸上泪痕犹在:宣吧耿南仲为副相,竟全然不顾仪态,几乎是窜将进来。
一眼瞥见徐绍跪在阁中,怒哼一声。
上前对着赵桓行完大礼。
不等官家垂询,自顾吼道:陛下!夫宋危矣。
赵桓此时,万念俱灰,六神无主,哪还听得这种话?闻言大怒道:联之江山,岂能不知。
耿南仲骇得不轻,身后众官也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言。
想我太祖皇帝,陈桥受禅登上大位,传至今日,已历八代,百六十六载。
联继位于危险之中,兢锐业业,凡音律丹青,花石女色一无所好,只望固守祖先基业。
庇护天下臣民。
奈何,时不与我赵桓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众臣也一阵感伤,耿南仲微微侧首偷瞄徐绍,见他有进言之意,赶紧抢在前头:陛下!臣随侍帝侧凡十余年,无时无剪都以陛下为念。
早先,臣就建言,女真势大。
不可与之抗衡。
可行佞之辈蒙蔽圣听,极力主战,以致今日惨败。
黄河天堑已失,金军兵临城下在即,大宋一百六十多年基业危在旦夕。
臣每每想到此处,心胆俱裂,五内俱焚!臣认为,唯今之计。
只能派遣使臣前往金军营中,许以三镇之地,并金银锦帛,求金缓师。
同时,陛下宜尽速离京南巡,否则,大祸将。
唐恪等人极力附和。
都逼赵桓尽快决定。
徐绍几次想发言,都被这帮主和之臣抢断,李邦彦甚至将他与李纲等主战大臣定为祸国乱臣请求赵桓严惩不怠!众臣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若是往常,赵桓早已大怒。
可此时方寸已乱,无奈道:三镇之地可割,然国库空虚,存银无几,拿什么给金人?且联若南巡,祖先宗庙皆在此地,何人可守?东京若失,国本动摇,联陛下勿忧!臣已有对策!国库虽空虚,但京中家资巨万者不在少数,可先查抄倡优之辈财产,再向百姓借税数年!可解燃眉之急!陛下若南巡,可留一人。
如李纲之流为东京留守,与金人周全。
只要陛下无虞,天下之根便固若磐石!到时从长计议,为时未晚!此臣发自肺腑之忠言,万望陛下圣裁。
耿南仲说罢,以前叩地,嘭嘭作响。
身后爪牙群起效仿,逼的赵桓手足无措,急遣内侍制止。
望见徐绍漠然,赵桓哀声问道:徐卿以为如何?。
此公欲为金贼作说客!徐绍手指耿南仲,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耿南仲膛目结舌,待回过神来,怒声喝道:徐绍!休得血口喷人!小。
哼!金军虽渡河,但一路南来,车马劳顿。
好似强弩之末,不穿鲁缟。
今滑州京畿驻兵十余万,陕西王师不日便来,正当合围金贼,歼于帝阙之前,上慰祖先英灵,下安黎民赤心。
你等却劝官家抛弃京城宗庙,两河百姓南逃,不是为金贼作说客又是什么!(未完待续)
虎捷乡军的军官们往日都驻扎在牟驻冈营寨之中,习惯了条件艰苦,一见到如此富丽堂皇的所在,纷纷称奇。
今日,都指挥使召集各县守将于陈留商讨军务,是以一大早,诸指挥使陆续赶到。
晋卿兄!唐卿兄!张宪一踏入中庭就瞧见吴家兄弟正在前头往客堂而去。
吴阶回着一看,笑着抱拳道:宗本果是勤勉,你驻兵杞县,距此最远,却与我等前后而至。
当上报徐指挥使通令嘉奖。
吴磷也与他见礼。
正说着,副都指挥使王彦亦至,众人合作一处同往客堂而去。
早有徐卫亲兵迎住,引往花厅。
这本是待客奉茶之地,眼下却已经支起地图架,设上两排交椅,摆放些戎器,战旗,一派肃杀氛围。
众人进去,见徐卫与第四指挥指挥使程方已经落座。
上前叙礼已毕,各按部队番号入座。
徐卫起身,行至地图之前看了几眼,沉声道:李固渡失守,金东路军已全数过河,正奔滑州而去。
众将初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因军中大多都知道都指挥使的兄长徐原坐镇李固渡拒敌。
今徐原师溃。
指挥使却还能这般镇静?待确认无误后。
尽皆色变!金军一过河,滑州首当其冲!不过,熙帅姚古便在滑州。
且有折彦质大军八万进援,女真人想啃下这块硬骨头,恐怕得蹦掉几颗大牙。
你们在想滑州驻有重兵,女真人必有所忌惮对么?徐卫直接说破众将心思。
吴磷两撇短须一动,说道:指挥使,滑州有小徐经略相公泾原兵近两万,折彦质又领兵八万进援小且滑州向为要塞,城防坚固,牢不可破。
金贼无论如何绝攻难下!徐卫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话虽如此,但金贼已过河,威胁东京。
朝廷必下严令,命姚古出师拒敌,一旦离开了城池,即使十万大军,面对士气正盛的女真人,又能有几成胜算?吴阶一阵沉吟后接过话头:指挥使所言甚是,我军必须立即进入战备!六县治下百姓,也当尽速撤离,坚壁清野。
徐卫闻言,投之以赞许的目光,到底是名将胚子,这见识当真不是凡人可比。
不错,大战在即,今日召你等前来,便是定出一套详尽可行的御敌方略。
你们大多都是久经沙场之辈。
今天就集思广益吧。
不用担心午饭,后面已在宰羊,一百多斤的大肥羊!徐卫话音一落,众将皆笑。
他们对这位年轻的长官是又敬又亲又怕。
敬他年纪轻轻便统兵数万。
且在紫金山一战成功。
亲他爱护士卒,与部曲同甘同苦,不分彼此。
怕他心狠手毒。
执行军法从严从重,断无网开一面之理。
程方可算是虎捷乡军的前身。
靖绥营的创军军官。
第一个起身道:指挥使,诸位同袍,金人远来,其锋不可挡。
然一路南下,不断攻坚,于李固渡又损失颇垂。
如今虽过河,想也被小徐经略相公重创,正所谓强弩之末。
一旦兵至东京,为求速胜。
断然不会个个击破。
必分遣大将领兵四出。
这样一来。
我六县虽小。
却足可固守。
关键在于,切莫各自为战,一处受袭,各处支援。
王彦正襟危坐,一丝不芶,闻听此言质疑道:支援自是应当,怕就怕金贼洞悉我意图,围点打援。
万一对方合围一县。
于各处要道设下伏兵,如之奈何?李贯几次欲言又止,听到这里。
把目光投向徐卫,得到肯定之后,迫不及待地起身,大声道:这点诸位同袍不必担心,都在我李贯身上!他任职虎捷乡军第七指挥指挥使。
在军中地位却有些尴尬。
原因在于,其他六位指挥使的部队。
无一不是齐装满员,器械精良的劲他的部队简直就是不务正业,混吃等死。
浪费钱粮之辈。
既然拿刀吃饷。
就该刻苦练,习器械,熟阵法。
整日地没事就搞神出鬼没,藏头露尾,算甚么东西?哦?李指挥既敢当着都指挥使的面夸平海口,想必是有所倚仗了?杨彦历来最瞧不起的就是他,至今也没弄明白,九哥把这等脖杂厮招进军来作甚?李贯正色道:卑职早已遵从都指挥使军令,眼下我军防区六县,已遍布我部细作。
任何风吹草动。
绝难逃过我的眼睛!众将半信半疑,若真能如此。
那到对我军大有稗益。
吴阶此时起身道:程指挥所言实为上策,只是六县兵力大致相当。
若一处有难,他处分兵去援。
自己不免空虚。
都指挥使,卑职有一策,不知可行否?徐卫点头:讲。
我部所驻咸平县,地处六县之中,要冲之地。
若金贼欲图咸平。
无论从哪方进兵,都需经过其他县治防区,压力最小。
卑职建议,可集精兵于咸平,由都指挥使或派一副使坐镇,任何一县有难,即由咸平发兵救援,互相呼应,岂不方便?吴阶说道。
徐卫口一禾到地图!前。
详细杳看,果如吴阶所言小咸平地外四!中。
无论金贼从何处进军,都必然经过程方、吴磷、张宪、王彦的防区,实为中枢要的。
遂向众将问道:诸位可有异议?吴阶之策,确实稳妥可行,众将都无异议。
徐卫当即拍板,将杨彦的部队调到咸平。
吴阶听到这个决定,却是面露难色。
只因他虽被突击提拔为指挥使,但至今仍是白身。
反观杨彦,不但是徐卫的亲信发小,而且是正九品武职,把他调到咸平,谁听谁的?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指挥不统一。
可都指挥使言出如山,军中无戏言。
这事倒商议完毕,徐卫留一众军官吃午饭。
破例开了禁酒令,与部下痛饮。
几位指挥使都是信心满满,士气大振,声言要让女真人每进一寸都付出惨重代价。
晌午,大雪已停,几位指挥使辞别回县。
厅中,还弥漫着酒气肉香,被众将吃得只剩下小半只的烤全羊在架上滋滋作响,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马泰手持一柄尖刀,割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吃得肥油直流。
杨彦在旁边看到,笑骂道:你他娘的好歹也是朝廷九品武官。
看你那德性!马泰白了他一眼。
又赶紧灌下半碗酒,瓮声瓮气道:你倒好!带着部队去咸平,少不得仗打。
我这等独守空房之辈。
还不许喝酒吃肉了?你还让不让人活?徐卫与张庆对饮一杯后,看向杨彦。
自靖绥营组建以来,不论剿贼,勤王,杨彦总是冲锋在前,死战不退,可以称得上虎捷乡军一大勇将。
其部下也是徐卫压箱底的宝贝。
清一色的重装步卒,装备精良,练有素。
只是。
这位兄弟有个毛病,性子急躁,这也是为什么不让他独挡一面的原因。
如今派他去咸平,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杨彦。
端起酒来抿了一口,徐卫叫道。
九哥,有事只管吩咐。
杨彦侧首道。
你此去咸平,万事需得多听吴阶意见。
他是久经战阵磨练之人,非是你我可比。
切莫装大跋扈。
你我在此喝酒吃肉,可不分彼此,俱是弟兄。
一旦上了战场,便是上下级,记住,军法无情!徐卫严肃地说道。
杨彦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一凛。
正色道:九哥放心!我听众吴晋卿军令便是!你让我往东,便往东!他让我吃屎张庆正吃着羊肉。
听到这话,大抖胃口,皱眉道:你那狗嘴里愣吐不出象牙!几人都笑,徐卫满上一碗酒,起身注视道:你我弟兄四人,自徐家庄起事,剿贼平叛。
抗金卫国,终有今日之规模。
往常我们剿贼,败个一仗两仗,没甚关系。
可此番不同,女真人誓灭大宋,我们就是东京最后一道防线!弟兄们,来,我敬你们一碗!这次。
咱们得把活干漂亮了!就在城外姚徐两军厉兵秣马,积极备战之时。
东京城内已是风起云涌,乱象频频。
耿唐之流抓住金军渡过黄河一事不放,企图将徐李二相赶下台去。
但此时,赵桓忧虑成疾,连续数日不能视事。
一切军政大事,悉托李纲徐绍裁决。
此时李纲心里很清楚,朝中主和派大臣正铆足全力赶他下台。
且许多摇摆不定的大臣因金军过河而倾向议和。
现在官家称病不出,说明心里多少还有些主战的意思,但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一旦他扛不住主和大臣压力,自己就将被罢相,甚至会被赶出东京政治核心。
在鉴于此,他抓住最后机会,想命令驻守滑州的姚古、徐原、折彦质出战,阻击金军攻势。
徐绍认为不可,只要滑州还在,斡离不就不敢把全部兵力投向东京。
而且,若是滑州大军再败,宋廷已经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李纲自知不懂军事,有意听众他的建议。
但其他宰相都认为。
金军逼帝阙,滑州哪有坚守不出的道理?几万大军难道当成摆设不成?李纲无奈,只得向托病的赵桓请示。
皇帝最终决定。
命滑州出兵拒!十二月上旬,斡离不前锋郭药师至滑州。
郭逆自侍在东京时,曾与回京面圣的熙帅姚古有一面之缘。
前往滑州城下劝降。
姚古避而不见,徐原在城头上大骂郭药师背弃祖宗,卖国求荣,郭大怒。
朝廷军令到滑州。
姚古派遣折彦质,徐原二人领精兵出战。
郭药师急于建功,不待斡离不主力到达,便与折徐二人开战。
郭药师所部不敌,徐原因李固渡失陷,抱定必死决心,所部将士皆奋勇争先,悍不畏死。
药师大溃。
姚古却以穷寇莫追为由,强令徐原还师。
未几,斡离不大军赶到。
将滑州团团围住,攻打甚急。
幸而折彦质徐原统领全军,拼死抵抗,车真人一时无策。
怎奈朝廷明令,必阻金军于滑州,不使其威胁东京。
姚古欲出城再战。
徐原主动请缨,姚古壮其行,分给精兵。
徐原少年时便从父征战于军中,弓马娴熟,精通兵法。
先以强弩挫敌凶焰,后以精兵齐力向前。
斡离不派银术可部急攻。
徐原阵形几被冲散,然每每飞驰于军中,大声呼7不激报国乃十卒被其振纷效阵下来,宋金飓刁,1夯相当,各折数千人马。
斡离不震怒,率提虎狼之兵来攻。
徐原见形势严峻,亲临一线,身先士卒,受创数处仍不后退。
偏在此时,姚古军中一名统制官,名焦安节。
见金军军容鼎盛,心生怯意,传言说女真倾举国之兵前来,不可阻挡。
姚古抓捕讯问,他又劝说弃城逃走。
姚古并未听从,免去其统制一职。
焦安节回到军中,谋利出逃,事情败露后,居然兴兵作乱。
姚古大惊,急遣人马镇压。
此时,徐原正在城外与金军激战。
听闻城内兵乱。
士卒忧虑,畏缩不前。
斡离不抓住机会,遣精骑发动雷霆一击!徐原所部的战败,直接打垮了城内宋军的信心。
那些从两河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虽然再受整编,实则一群乌合之众。
就算折彦质再提大军来战。
也于事无补。
十二月十八,姚古见将士无心恋战,自知不保,遂趁夜间开城出逃。
郭药师引军急追,七万宋军狼狈逃窜,伏尸遍地,,滑州的沦陷,直接导致了东京朝廷大地震。
赵桓闻听此讯,一整天粒米不进,滴水不沾,以致形容憔悴,精神恍惚。
耿南仲、唐恪、李邦彦等人写血书上奏,要求罢免徐处仁李纲,向金军求和。
十二月二十日,时金东路军已迫近东京,西路军也扣河甚急。
大宋江山风雨飘摇,东京笈发可危。
赵桓下诏,罢黜徐处仁李纲两位主战派代表的相位,以耿南仲为太宰。
唐恪为少宰。
大宋朝廷,遂为主和派所控制。
如愿登上相位之后,耿南仲急于有所建树,催促赵桓派遣使节至斡离不营中求和。
赵桓无奈,遂命御史张所前往,张所拒不接受诏命,官家强令出行,张所以死相逼。
朝廷无奈,改派工部侍郎郑望之为军前计议使小。
出使金营。
许以太原、河间、中山三镇之地,并巨额赔款以及尊金帝为伯父等全盘条件,求金缓师。
斡离不接到大宋国书,与部下商议。
郭药师这位侍奉大金忠心耿耿的奴才又建议,先答应议和。
不过要求以黄河为界,河北、河东、以及大宋西部的所有领土,尽归大金所有。
然后挥军猛击东京,大事可定矣!斡离不进兵之初,见宋军有备。
还心存疑虑。
如今终于渡过黄河,兵临东京,早已忘了战线拉的太长,军中粮草只够一月之用,甚至河北地区尚有州县未降,极有可能断其后路的诸般隐患。
亢奋得坐立不稳,急忙采纳了郭药师的意见。
一面派出山内为使节,入东京议和,要求大宋戈黄河为界,送巨额岁币,尊金帝为伯父,并归还韩昉。
一面催军急进,意图东京。
王讷到东京,无情地将大宋君臣羞辱了一番。
上次他为金使,大宋没有答应议和条件,当时他就已经放话,下回来的,可就不是光有我王讷了!如今果不其然,数万金军兵临城下!可笑的是,面对金人要求割让半个国家的条件,耿南仲等宰相几乎没怎么考虑,就上奏皇帝说可以完全答应!只要金军退兵,怎样都行! 赵桓大恸,束手无策。
此时。
朝中主战派硕耸仅存的徐绍力奏说,金贼转面无恩,素无信义,即使答应他们发1!黄河为界,其仍将来攻。
现东京城外有兵十余万。
尽在姚平仲徐卫二人之手,城内亦有兵三万,粮食器械足以支撑。
皇帝应该抛弃议和幻想,御驾亲征,激励士卒,坚守待援!赵桓现在是吓破了胆,身边又尽是耿唐之流这种货色?哪还敢御驾亲征?但经历去年金军南侵之后,这位大宋天子似乎多少明白了一些。
至少有一点,那就是,女真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因此,他虽然命宰相们与金军议和谈判,但同时对耿南仲提出的约束姚徐二将的建议置之不理。
并让徐绍以枢密院公文形式通知姚徐二将,让他们务必坚守,并许诺了破格的封赏。
甚至派遣内侍钱成,去姚平仲徐卫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耿南仲收到消息,认为此举非常危险,绝对会触怒女真人,尤其是那个徐二愣子,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此时东京已经混乱,百姓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他居然绕过枢密院,直接以宰相的身份行文姚徐二将,让他们严格约束部下,不的妄动!如果破坏了宋金议和大计,从重惩处!耿南仲倒没指望他一纸公文就能镇住两员军中后起之将。
只是这样一来,前面拼死卫国的将士们就会被弄得一脑袋糨糊。
但凡在这种情况下,武将多半都会消极抗战的,姚平仲收到公文是什么反应不得而知,反正徐卫没把他当回事。
你宰相管政务,居然直接把命令下到军中来?再说了,我虎捷乡军又不在三衙战斗序列,就是枢密院也指挥不动,你凭什么?遂传令各县各将,金军若来,必予迎头痛击!有敢怯战畏战,行事不力者,死路一条!(未完待续)
自滑晓逡近东京。
金军先以精骑突击东京西北牟鸵网,只因郭荐师向鼻离不说,他曾与宋太上皇赵估在牟驼网打过马球,那里有大宋天驰监良马数万匹。
择离不大喜,可这支精骑风驰电掣的奔过去,连堆马粪也没捡着。
又转兵向东,逼近姚平仲所部,见其防区各县城防加固,严阵以待,遂趋兵再东寻找破绽。
却发现东京四郊尽已坚壁清野,各处庄镇,百姓都撤离一空。
斡离不见状,遂一面与宋廷周全,待后续部队赶到后,屯兵于杞县东北处十五里。
整顿军队。
准备攻打东京。
并四处放出游骑,侦察东京下属各县情况。
这日,斡离不在大帐之中宴请诸将,搞赏南征之辛苦。
麾下金军猛将云集。
郭药师等汉辽旧臣也尽数出席。
帐中,斡离不铁塔一般的身躯虽踞坐于上,仍显魁梧。
脱了甲胄,只穿皮裘,光秃秃的脑袋很是抢眼,右耳一支硕大的金环,彰显着他女真贵族的身份。
帐下诸将尽皆痛饮,气氛热烈。
韩离不踌躇满志,一年多以前,女真击溃契丹,如今大军已近东京,灭宋在即。
想这天下,我怕是已得三分之二。
如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殊功,舍我骁勇绝伦,所向披靡的女真,又有谁人能够办到?端起一杯酒,二太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众将一见,纷纷起立。
旁边近侍欲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步履不稳地走将起来,环顾众将道:我,完颜斡离不。
汉官给我取了汉名,叫完颜宗望!自少随先帝南猛的讨,所图无他,唯愿我女真之英名,广传四方!今,契丹已亡,南朝芶延残喘!东京已经在望!语至此处,身形一晃,一个趔起跌坐地上。
四周诸将奋力向前意欲扶起。
二太子却坐于地上大笑:赵估父子俱在城中!今天。
我聚帐下勇武之将在此设宴,为的便是提前喝下这庆功酒!待东京城破,覆亡南朝,再与诸君痛饮!到那时,我让赵估赵桓父子二人,亲自替我英勇方,畏的女真将士斟酒!让他们的皇后、嫔妃、公主,在这大帐之中起舞,助我军威!干!助我军威!干!众将轰然应声,齐饮美酒。
此时,便有一女真战将步入帐中,身后,身着汉服的妇人鱼贯而入。
帐中金将见之,尽皆相顾而笑。
斡离不从地上爬起,大手一挥:这等粗鄙村妇,尔等姑且乐之!待攻破东京,必不使我女真健儿空返!哈哈哈哈!这些妇人,都是金军南下之时,于各地所掳,白日浆洗,夜晚陪宿。
稍有不从者,轻则鞭答。
重则技毙。
帐中汉官,多少有些顾及,可一班金将早已扑上前去,抢过汉妇于身边陪酒。
女真人不通教化,自无礼仪廉耻一说。
便在那帐中,上下其手,甚至有人直接录了妇人上衣,极尽猥亵。
一些汉辽旧官不忍目睹,都埋头饮酒,独郭药师自得其乐,尚且品头论足。
正热闹时,帐外士卒入报,言大宋天子派遣的使臣已到军中,欲求见太子。
郭药师一听,奏道:二太子,使节至此必是赵官家答应划河为界之事,可尽速接见。
小。
斡离不已有几分醉意。
踉跄着走回上前,大声道:叫他进来。
郭药师一怔,就在这里?可这,看那一个个红了眼的女真将领,各搂妇人在怀,若宋使见了,不知如何反应?不多时,便有一人步入帐中,年约五旬,须发皆已花白。
着绯红官服,束金戴鱼,网一进来,看到那帐中情景,立时呆若木鸡。
一张松弛的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嘴巴张开,似着魔一般。
当时便有一名汉臣喝道:见了大金国二太子,如何不拜!此人,便是大宋军前计议使郑望之,听到这一声厉喝,如遭雷击一般。
趋步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郑望之,受皇命为军前计议使特来军中,与贵国磋商议和之事。
斡离不望他一眼,充耳不闻,汉官又起身吼道:我问你为何不拜。
当真声色俱厉!郑望之低着头,不敢再看,勉强答道:我为大宋使节,此来代表皇帝,依理,依理?你依哪家的理!如今你土你民尽为我有,你有什么资格讲理!跪下!汉官大吼,郑望之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那汉官脸色徒变,使一个眼色,便有几名女真士卒冲上前来,强行按住他肩头按在地上。
慌得郑望之连声道:切莫动粗!我拜,我拜!小。
当即伏拜在地。
口称见过大金国二太子殿下。
斡离不仍不理会,只顾饮酒作乐。
郑望之跪于帐中,无地自容,只能自顾言道:下官此来,是奉官家诏命,我方同意划黄河为界,亦同意尊大金为叔伯之国。
只是京中钱财不敷,求贵国给予宽限。
驯州说宗。
便听得斡离不哇哇一阵。
帐中将领都放声狂毛以办明白怎么回事,便见一双妇人之足出现在眼前。
抬头视之,慌得这书生意气的大宋使臣赶紧埋下头去。
那妇人竟**上身,二太子说你既为使节,一路劳顿,赏你酒吃,喝吧!汉官带着几分戏诧的笑容说道。
郑要之谢过,伸手便想去接,却又听那人道:不能用手!你需抬头仰面,张嘴接住局势恶化,便连官家也要尊金帝为伯父,受尽屈辱,国家到了如此地步,自己一个作臣子的,还能怎样?郑望之跪于地上,心中羞愧,无奈人家兵临城下。
攻打甚急,若不委曲求全,只怕帝阙不保,圣主蒙羞呐, 愈想愈觉耻辱。
忍不住老泪纵横。
可耳边。
尽是金人的斥责喝骂之声。
这位老臣,只能闭目抬头,缓缓张开嘴巴。
瞬间。
女真人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正在此时!忽听帐下传来一声喊:太子郎君。
这人腔调中带着哭音,像是受了莫大的委曲。
片刻之后,便见两名士卒搀扶着一人进来,帐中所有人膛目结舌,这是谁?头上冠帽不在,披头散发,身上衣衫不整,赤着足,脸上满是慢,该不会是马粪吧!那人一进来,便放声大哭,窜到斡离不面前,跪拜于地。
后者视之,正走出使东京的王讷!他怎么成这般模样了?二太子!臣,臣实在无颜回来啊。
王讷大哭不止,帐中金汉契丹各官面面相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斡离不此时酒意上头,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失声问道:你,你这是王讷哭得极伤心,脸颊上的马粪被泪水冲出两条槽来,用女真语上报道:臣出使东京,后与宋使郑望之同回。
因臣见东京四郊防守严密,忆起郭公所言。
遂生刺探之心。
哪知还未望见一城一兵,便于一处窜出一伙强人,先以弓弩伏击卫士,待我方混乱时,一拥而上。
卫士们本要逞凶,岂料这伙强人俱是手段超凡之辈,将我卫士尽数诛杀小割首弃尸!臣表明身份,方免遇难。
但却,斡离不不待听完,勃然大怒!将手中酒杯捏得粉碎,狠声道:何人如此大胆!太子,这伙强人还放话。
让我们早早退出境外,否则便要,王讷说到这里,抬头见二太子面目狰狞,遂不敢直说。
嗯?斡离不双眼圆睁,几乎挤出眼眶来。
帐中金将早已按压不住,纷纷请战。
斡离不气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不已,突然大步奔到帐角,一把抽出弯刀!网折身走回数步,突然停住。
右手招额。
似乎十分头痛。
良久,扔了弯刀,上前扶起王讷,只是对方一脸的马粪。
奇臭无比。
强忍着说道:一路辛苦,且先去清洗歇息,我自有安排王讷测走,又有军士来报,言大营中放出去的游骑,于十余里外的一处县城境内遭到袭击,死伤七八人。
对方亦作强人。
装扮。
旁边郭药师听到。
心知哪有什么强人必是宋军伪装。
只不过为了避免打口水仗。
故意这般。
这倒是怪了,一路南下打过来,何曾见过宋军主动出击?南朝军队不过是摆设,一群拿着器械的木头架子而已,这是谁的部队,难道疯了不成?腊月十七,杞县县城。
近日气候渐渐转暖。
地上积雪开始融化,可守卫在城头上的士兵仍旧冻得难以忍受。
可张指挥几次传下严令,不可懈怠,不可疏忽,违令者一律处死!因此,即使再冷再冻,士兵也只能坚守岗位。
好在朝廷及时拔下了御寒冬衣,否则女真人还没打过来,咱就先僵仆了。
一名年轻队将,内穿棉衣外罩铠甲,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口鼻之中不断喷出白气,登上城头,依次检查士兵着装器械。
直娘贼!你抖甚么?站好!队将一声喝,面前的士兵却颤得更凶了。
金兵!一声大喝。
响彻城头。
队将心中一震,急往城外望去。
东面开阔地上,果见人潮涌动,旌旗翻飞。
仔细一看,不是金军是什么?四周官兵议论纷纷。
队将略一思索,当即命人飞报指挥使张宪。
不多时,张宪没到。
却听得阵阵奔跑之声,那城中主道之上,飞驰而来的弓弩手们惊得百姓纷纷避让。
军官们放声吼出命令,士卒轰然应诺,待跑上城头,各就各位。
便见一虎背熊腰的都头拔了腰间佩刀,声传四方:弓弩预备!弓手迅速解下身上所背之弓,每人都试拉一次,以确保弓具方,碍。
身后同袍将一捆一捆的箭矢打散,随时准备补充。
弩手们自然要辛苦一些,那床弩连弩体积巨大,费力安放不说,还得选择合适位置。
城头上尚未准备完毕,背后又响起铠甲铿锵声,兵器碰撞声,雄厚脚步声,若回首望去。
便可见全副披挂的步兵正于浙法结,从头到脚都穿厚中俱是长枪大一阵,讽占各处街道涌来成百上千的民夫,或抬。
或挑,或拖,将早就收集的石典滚木运上城楼。
老弱妇孺都紧张地从家门探出头来,望着街道上飞驰的官军。
有人拉着自己的丈夫兄弟,千叮咛万嘱咐,张宪身跨战马,由几名部下陪同飞驰到城下。
待挤上城头,朝下一看1不由得大怒!城外,金军已经集结完毕。
以目测就可得知。
约四千以上,六千以下1且多为步兵。
张宪怒的是。
这支金兵竟没有大型攻城器械。
就带着简易的云梯前来扣城。
如此小觑于他,如何不怒?其实,倒不是金军有意,而是长途奔袭,不可能携带庞大米重的鹅车等物。
金军已经掌握制造技术,本想当合围东城时就地取材制造。
没想到京畿十余县都严阵以待,这才匆忙赶制出云梯数百架,前来扣城。
我让你过不了护城壕!直娘贼。
张宪暗骂一声,随即传令各都头,给金狗迎头痛击!大战之前江两方都在作着最后的动员。
女真将领跃马于阵前。
高声呼喝,士卒们举着兵器,应声如雷。
虎捷乡军中不少老兵对这种阵势不陌生,当初靖接营出大名,至相州地界时就曾遭遇女真骑兵。
冲阵之前,对方也是这般激励士气。
别怵他!别看金贼这时叫的欢,稍后你一箭过去,他照样扑地。
还甭说咱们现在器械精良,依托城池,便是去年与女真野战,咱也一阵杀他上千,哥砍了两颗人头哩一名老兵对身旁小弟兄们说道。
谁怵了?我才不怕!这士兵看模样也只十五六岁,稚气未脱。
该章节由盯加此 四友收集发布那你手抖什么?老弟,瞧着吧,让你见识哥哥这两石的臂力老兵哼道。
张宪见女真人已经准备进击。
侧首对副指挥使说道:你来指挥。
说罢,大步窜到一张床弩之前,命士卒上箭。
两名强壮的健卒当即一左一右,各执住弩床上的转轮,拼尽全力将架于弩床上的三张弓绞到后头,乃用弩扣扣住,又有一人取出三寸长羽箭,放置于箭槽之中。
此时,两名开弩的士卒又才于地上拾起两个铁碰,仍旧一左一右挂在转轮之上。
然后目测两碰离地距离,务必保持水平,才能确保床弩的精准。
如此繁琐的操作程序。
也就让人不难明白为什么说宋军的强弩大多临敌不过三箭。
突然之间,城外金军杀声大作,直入云霄!数千金卒虎吼着蜂拥而前,各以一具云梯为中心,前头士卒都手举长盾为掩护,极力扑向杞县县城。
此时,城上有士卒发现,冲过来的不像是女真人吧?怎么反倒像是汉儿?各部都头立于自家弟兄身后,目测距离,一边连番吼道:稳住!稳住!约至五百步距离。
才下令准备开弓搭箭。
虽然依托城池,但不少虎捷乡军的士卒还是头一次临敌作战,不免有些胆怯。
部分弓手拿着弓具的手抖个不停,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跳动着。
敌至三百步左右!便有一都头对身旁专门挑选的射手下令道:试射!他话音方落,就听一声弦响,利箭飞驰!不中!再试!眼中羽箭未入敌阵,都头又下令道。
试射手再执箭上弦,拉满强弓,瞅准一个目标,瞬时松开弓弦!敌应声而到!刹那之间,所有弓手不用命令,全部开弓搭箭!紧绷的弓弦扯动弓弧,吱嘎作响!放!副指挥使一声军令,响应他的,是两千多具硬弓所发出的霹雳弦响。
耸如飞蝗,密如雨下!冲锋中的金军立时扑到一片!这批弓弩是京师弓弩院生产,远非大名都作院的破铜烂铁可比!其精度,射程都很出色!君不见,那手持长盾之敌,亦有被利箭穿盾身亡的么?城头上,弦响不断,城下。
女真士卒不断中箭倒地。
张宪在那头,蹲于床弩之前,正眯着一只眼睛寻找着目标。
手放在弩机之上,随时准备发射。
眼见金军迎着箭雨一往无前,心中不禁暗笑,你当我小、小县城真是好欺?突然瞥见金军冲锋阵形之中有一人,挥舞弯刀,四处呼喊。
料是军官无疑,遂转动弩床,瞄准此人。
弩箭的箭头已经正对金将躯干,张宪正当扳动弩机时,忽闻金军后阵号角声大作!前头冲锋的金军一听,突然停止前进,后队改前队,迅速撤离虎捷乡军弓弩射程范围。
张宪猛然起身望去,只见数千金兵都往后撤,不多时便跑了个干干净净,这是啥意思?专程到我杞县来试试弓弩利否?看那城前金军丢下的数百具尸首。
张宪百思不得其解。
不只他疑惑,城上城下的士卒,以及支援作战的百姓也是满头雾水,本准备大干一场,杀今天昏地暗,日月天光。
老弱妇孺们已经在准备造饭,以待打上半日1送于城上官兵食用。
这才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金军就撤了?
赵桓在禁中夙夜哀叹气八再束手无策。
虽已许女真刮河为界小却不知为何金二太子韩离不将大宋1军前计议使,郑望之乱棒打出军营,拒绝议和。
郑望之回朝以后,备说在金营受到了羞辱,却只字不提强人劫杀金使王讷一事。
后有朝中故旧问他,女真人自己提出刮河为界,因何又断然拒绝?郑望之这才道出原委,并说若事泄,朝廷必遣人查之,今政局如此,若办镇守大将,吾恐将士寒心耳。
看来,不论宋金两方。
凡知此事者,心里都明白,天子脚下哪来的什么强人,必是前线镇守大将所为。
说穿了,不是姚平仲就是徐卫。
郑望之虽为议和使节,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清醒的。
东京现在所能依靠的。
便是姚徐两位军中后起,有他们在,不论胜败,女真人多少还有些顾忌。
没看到么?金军已经开始扫清东京外围了。
说起这事,倒叫人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金军拔除东京外围据点的战斗,只有半场。
那便是日前攻打杞县一仗。
可几千金兵网网嚎叫着冲到杞县城下,被守军一阵箭雨射去,立马头也不回地撤走了。
这仗到底怎么回事,恐怕除了金军之外,没谁弄得明白。
格县十五里外,金军大营。
斡离不亲统的三万余精兵统统驻扎在此,连日无战事,士卒都歇息整顿,以备再战。
近日来,金军已不敢再放出游骑去东京南面侦查,原因只有一个去多回少,总被强人截杀。
而且这些强人似乎有意激怒金军,杀了人后。
把人头割去,取了军械马匹,再暴尸荒野。
二太子为此事暴跳如雷,声言扫平东京。
大营之中,一将约有四十多岁,全副披挂,身上俱是宋军制式装备。
步伐匆匆,投一处军营而去,到了一顶军帐前,抱拳恭声道:末将李文兴,求见郭公。
卫士入内禀报,不多时召他进去。
方掀起帐帘,便瞧见郭药师那极其长大的身形正立在地图之前。
背负双手,若有所思。
李文兴进去,躬身一拜,也不见对方反应,便立在药师身后,沉默不言。
良久,郭药师方始回身,看他一眼,笑道:怎样?一切如郭公所言,那杞县守军有备,末将前去攻城,被一阵好射!李文兴叹道。
弃药师笑了笑,回到凳前坐下,命李文兴亦坐,这才说道:所以我让你去虚晃一枪回来交差。
这部宋军有别以往,居然主动挑衅,辱我使节,杀我游骑,其目的无非就是想激怒二太子,引金军去攻。
因为对方知道,一旦二太子不理东京外围,而领兵直趋皇城,他们就不得不出城作战。
眼下来看。
这策略果是奏效,二太子发了雷霆之怒,这才命你等去攻打。
对方既敢如此,想必有所准备。
只是我军现如今初到东京,器械不整,如何攻打?李文兴听罢,深感折服,再拜道:若不是郭公救我,必是有去方,回。
我已照郭公所言,上报二太子,请求建筑器具之后再行攻打。
郭药师闻言点头,忽又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东京东南,正南六县,到底是何人坐镇。
金军一路南来,哪处不是一鼓而克。
偏他要前来捋把虎须。
此人妄图拖延我军攻京时间,以待强援。
但其结果已经注定,区区数县,又怎挡我精锐之师?李文兴亦笑:待末将发动士卒,多造平壕鹅车,不日发动攻势1先破杞县,后取咸平。
则其他数县,可不攻自破。
郭药师一阵沉吟,又望向那地图,叹道:诸事顺利,唯一不便的,就是这东京地利为敌所占,到如今,我们都对其情形一无所知。
若是韩昉不被扣押,东京城防我早就了然于胸。
现在倒好,两眼一抹黑,且从宋军近日举动来看,不但不惧女真,反而凭借熟悉地形,四处活动,截杀游骑。
甚至有可能我军一举一动,尽在对方眼中,必须迅速打垮东京外围,否则一旦大宋援至,事情反为不妙。
想到此处,又对李文兴说道:你去扣城时,需多加注意。
我料宋军主将,不在咸平,便在陈留。
尤其注意咸平,此为六县中枢,极有可能驻守重兵,切莫大意啊。
李文兴领命,又说一阵。
告辞离去。
郭药师再度起身,至地图前详细查看。
扫清东京外围据点,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东京城被南人经营数百年,城郭坚固,牢不可破,有些棘手。
但也无妨,只需待西路粘罕大军渡河,会师于城下。
便可全力攻打。
到时破了东京。
大宋群龙无首,不止两河之地为我所有,便是中原,也指日可待!至于江南嘛,亦为期不远矣。
说来,女真人当真强悍,短短时间攻灭契丹,如今大宋败局又定,党项不过是冢中枯骨,早晚必灭。
试问天下,安有女真之敌?幸好自己站对了位置。
金人欲图南朝,多有借助自己之地,他日前程,可以想念至此,这位宋之厉阶,金之功臣忍不住仰头出笑腊月二十,东京之南小通许县。
此时,天网放亮,那县城四郊,百姓早已全数撤入城中,任何可供敌用的物资,或转移,或破坏,连根毛也不留给女真人。
这通许县,本是开封府治下大县,且有官窑,其所产瓷器质地精美,不但畅销于国内,便是商人送到海外,也是极其抢手的。
可惜,狼烟一起,一切都得为战争让路了。
此时,本来沉寂多日的通许县,被一群禽兽打破了宁静。
泥泞的野地里,一支大军正全速前进。
披甲执刀的士卒喷出团团白雾,依次而行,不时四处张望,见那树枝叶片之上,尚有积雪。
这便是东京了么?当初。
我等于河北卫戍。
保境安民,谁曾想有朝一日,竟成金之前驱,往攻故国?也没奈何啊。
当兵吃饷,都听长官军令,上头投降,咱也无法。
步兵队伍并后绵延数百步。
竟都是汉军!步卒方过,忽闻后头号声大起,数十健卒为一队,齐力推动着一辆辆平板四轮之车前行,不知作何用处。
再往后看,顿时叫人胆战惊心!此是何物?前头高近一丈,后头却几乎触及地面,中空。
约容得下百十人。
左右各安六轮,需五六十人同力方能推动。
只因积雪融化,路面泥泞,士卒很是吃力。
前方汉军过尽。
又听战马蹄声,数百骑士不急不徐在后押阵。
马上之人,无一不是皮衣弯刀的女真人。
为首一个,大冷的天,却顶着光溜溜的头壳,只耳后及脑勺留有发辫,左右耳朵俱穿金环,鞍悬一张弓,腰佩一壶箭,手里提把铁枪,神情刻悍,双眼凶光。
在他旁边,一汉将紧紧相随,正是李文兴。
转过一处山口,通许县城赫然便在眼前。
靠山而建,易守难攻。
李文兴原为河北宋将,金军兵至,率部直接开城投降。
被编入金军。
一路南下。
在李固渡和滑州城。
让徐原几阵杀得一万多兵只剩四千,现在又奉命扣城。
见通许县背托大山,徒生烦恼。
此时,身旁那名金军千夫长吱哩呱啦说了几句,便有人解释道,金军让他尽速攻城,天黑之前。
好回营歇息。
说是营中有南朝美妇,又有上好美酒,金军可不愿意在鸟地方过夜。
直娘贼!秃头撮鸟!秋夷禽兽!女真蛮子!你自己怎么不去!心里狠狠咒骂一通,仍旧不得不赔尽小心,打马上前指挥士卒。
各部!整顿器械,以备攻城!李文兴一声号令,数千士卒闻风而动。
十数辆平板车放置阵前,后头,士卒们抬出一具宽约六尺,长约一丈的木梯,而后高高竖起。
忽地一声吆喝,同时发力将那梯抬上先前的巨型厢车之上。
便有手持大锤的壮汉跃上车前,使聊钉相连。
这木梯和车座,却并不垂直。
颇为倾斜,应该是利于攀爬。
汉军阵中,一具具高车竖起,看这形状,倒有几分像引颈高歌之!李文兴望向通许城头,隐约可见守城士卒蜂拥而上,于城头四处奔走。
敌楼那处,甚至可以看到穿铠披袍的武官正互相议论着。
大战之前,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
只是不知此处守将是谁,直想掏心窝子跟他说一句,开城投降吧。
不必作无谓抵抗,人人都是血肉之躯,娘生爹养,何必与女真人为敌?没看到人家从燕云一直打过黄河,所向无敌么?如今金军兵分几路。
杞县那里,怕是已经开战了。
锋辖,女真人让我等立即发动攻势一小校奔到他身边,大声说道。
去他娘的金狗!不把爷爷这点家当拼干净,他们愣不罢手!李文兴小声骂道。
小校也面露无奈之色,劝道:金人遣这数百骑督战,咱们还是小小心为妙李文兴朝那数百金骑望了一眼,又扭头见自己部下已经准备完毕。
正准备下令,忽听金骑阵中号角声大作,忍不住又骂道:吹你娘的丧!懂不懂一鼓件气?擂鼓,攻城。
擂鼓小校放声高喊。
话音方落,便听得战鼓雷鸣!一声声雄浑的鼓声,回荡在原野之中。
打破了战前的宁静!攻城!军令一下,前头护车士卒各举长盾,十数人为一队,推着那四轮平板之车奋力向前。
他们后面,以前为单位,每都人马都钻进一辆鹅车底部,又有数百人为一队,推动鹅车,拉开距离跟在板车之后。
通许城前,只见十余架巨型怪物缓缓移动。
背后,鼓声正盛!李文兴再度望向通许城上。
只见守军弓弩手已经全部就像,县城头还有士卒在奔跑集结。
宋军长于攻坚防守,这是世人共知的,如今女真人打着如意算盘,派自己前来扣城,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战鼓声越加急促!声耸震动心弦!前头汉军,已经兵临城下!举盾士卒拼力推动桓车,直奔向墙前护城壕!刹那间,城头利箭纷飞!于几,弓在后头看到,不维有十卒中箭到地所幸。
那壕桥引兔城壕。
紧紧卡在壕沟之上。
与此同时。
后面十余架鹅车突然加速,全力推进,直奔壕桥而去。
城上守军,箭阵愈密!推车之卒虽有盾防,仍不免百密一疏,中箭者,倒地哀号不止,可仅片玄之后,已被利箭插满全身。
那头金军千夫长突然一声吼。
李文兴视之,却是鹅车已过壕桥,前倾的木梯已经搭在通许城头之上。
万幸呐。
这只是一座小县,城墙高度不到两丈,若是像太原那般高墙,如何攻得破?鹅车一靠城墙,藏于车中之兵齐声发喊,迅速跳出,极力向上冲锋!李文兴心头也不禁一紧,此时我方是伤亡最大之时!当然,若能一鼓作气登上城头,对守军士气,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锋辖!不好!身旁小校突然一声惊叫。
那鹅车士卒虽蜂拥而上。
怎地城头箭如雨下,擂石滚木一齐招呼,士兵如冰雹一般,纷纷坠落。
虽有士卒于城下还射,怎奈对方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攻城战便是这般无奈,无论攻击一方多大优势。
可面对依托城池的守方来说,占不到丝毫便宜。
盯了部下一眼,李文兴冷笑道:这部守军颇为顽强,不知何人部队?擂鼓,助军威!小,战鼓声再度雷鸣,通许只是小县,此时被震天的喊杀声,轰鸣的战鼓声所笼罩,便连那县城,似乎也在这巨大的声响中战栗不已。
上!李文兴神色阴沉,将手一挥,厉声喝道。
军令一下,早已等候的士卒如潮般涌进。
此时。
城上弓手正全力射杀鹅车之兵,对增进之敌威胁减小。
若大部队能顺利抵达城下,一是增援鹅车,人挤人也给他推上去!二是填平城门之前的护城壕!如此,便为撞破城门作准备!大战持续,攻战之战切忌急躁,一座要塞,往往强攻数月上年不得破。
但一旦攻破,其后续反应经常是势如破竹。
个多时辰过去。
李文兴深深吸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头。
他有不好的预感,今天怕是碰上铁板了。
大战至今,没有一架鹅车能攻上城头。
填壕之兵也死伤惨重忽闻马蹄声作响,那金军千夫长带着几人奔至面前,一通呼喝后,士卒解释。
金军见攻势不顺,要他往前督战,催促士卒。
什么?往前!李文兴牙关一咬,愤而问道。
去问问一百多万宋军,有哪支部队的将领战时是往前的?那箭矢不长眼睛,我身为军队主将,要是有个闪失,谁来指挥?你们这帮女真蛮子就知道驰骋原野。
哪懂这攻守之术的奥妙?也是你家那个鸟二太子催逼甚急,若给我充足时间,便造他数十架巨炮。
昼夜不停轰击城内三五天,不攻自破!现在让我部凭血肉之躯和简单器械便来扣城,又让我上前督战,你是没把我当人吧?心里虽恨,却深知女真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万万得罪不起。
便是这小小的千夫长,也有权力将自己一刀斩杀于阵前。
娘的1几时我炎黄之胄,沦落到被秋夷驱使的地步!直娘贼!早知如此,横竖是个死,老子不如坚守城池,便是城破殉国,也还受朝廷追封褒奖,名垂青史!哪像现在,虎落平阳被大欺!还是只秃头狗!再三解释,金军千夫长只是不听。
连声催促他前行。
甚至拔刀威胁。
正僵持时,那金将把刀向城一指。
李文兴回头视之,也不由色变!竟有四五架鹅车的士卒开始溃退下来!这帮吃货!将牙一咬,把心一横。
带了几名部下,催动向前奔去。
只跑出百十步,未及守军弓弩射程之内便赶紧停下,强令耸退之卒重返城下,违令者斩! 锋辖!城头守军极是顽强!箭如雨下不说,便是有弟兄登上城去。
照头来的不是大刀就是重斧!这部守军,铁定是西军精锐!有士卒哭喊道。
西军!李文兴只感心头一沉!不会吧,这小小县城也有西军镇守?若在这里遇上西军,甭管他姓种姓折,凭我这河北偏师,如何抗衡?就是拼光了,也难以攻克啊!犹豫之际。
突闻破空之声呼啸而来!身旁小校一声惨号,立时栽落下!神臂弓!李文兴大喊一声,顾不得部将士卒,打马就往回跑!惊慌之中,连头盔也奔落!他这一跑。
其结果就是,身后士卒同声发喊。
一齐回逃!你道李文兴因何这般仓皇?只因神臂弓不但射程奇远,且精度极高!当年宋辽大战于澶州,辽军围城甚急,契丹统军大将萧挞凛自以为神勇无敌,带着数十轻骑就敢跑到澶州城下巡视。
被宋军大将张环(一说周文质)以神臂弓三百步外一箭射中头颅!没救回大营就已毙命。
自己被金狗逼着近前督战,定是城上宋军发现,想来图我!(未完待续)
身后士卒齐声发喊,那鹅车上。
城墙下正嗫顽强抵抗打得晕头转向的官兵一听,顾不得许多,退潮般缩了回来。
身在高处之人走脱不得。
竟有索性跃身一跃,摔个手断残的。
偏城上宋军受此激励,弦如霹雳。
箭似飞蝗,只听得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后撤之敌纷纷倒地,哀号之声,响彻原野方跑回后方,数骑阻住去路,那金军千夫长扬刀跃马而来,歇斯底里地狂吼着。
李文兴不用听解释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声道:此处守军乃西军精锐,极是刻悍,急切之间难以攻克。
千夫长听了身后汉官解释,嘴角一阵扯动,咬牙将刀往前一递,直放在李文兴脖子上。
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了一句。
马上重整队伍,再去强攻!否则小立行于阵前!还去?李文兴回头一望,数千士卒仓皇而回,此时锐气已失,士气此消彼涨,再回去只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可任凭他如何解释,对方只是不听,那把弯刀在面前挥舞了十几回。
心里恨得紧,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向溃退下来的士卒,再次发布了攻城的命令。
这一下,却捅了马蜂窝了。
那数千降兵攻打不到两个时辰,看看通许城下吧,横七竖八卦亡的弟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照这么打下去,不消到晚饭时分,全军都将完蛋。
咱们当初拿的大宋军饷,吃的南朝粮食,也不见这般卖命。
现在却要替女真人作英烈?姥姥!不论统兵之官,或是普通士卒,均怨声四起,李文兴弹压不住。
只得向女真千夫长说明原委。
那千夫长脸色铁青,突出惊人之举!催动战马,疾驰至一名降军都头身前,手起刀落,只见人头坠地。
喷薄而起的血雾悄得嘈杂的兵群立时死寂一般!李文兴心中也是一震,看着千夫长那尚在滴血的弯刀,直感后背徒然一凉。
今天无论如何。
女真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若硬攻城池,最后的结果显然是火上添油,除烧尽之后,别无他法。
自己降金,所倚仗的不过就是这群弟兄。
若都是给赔在通许城下,那以后自己还算根鸟毛?与其这般,不如跟他拼了!可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转了转,立玄消失不见。
苍天,眼前可是女真人,金军铁骑!那冲杀之威,雷霆之势,能摧至山岳。
阻寒江河!普天之下,谁是他们对手?战则必败,反则必死,左右是个死,自己何念至此。
李文兴突然放声狂吼:弟兄们!散了罢!一说完,调转马头,猛抽几鞭。
战马负痛之下疯奔而去。
无论女真骑兵,或是他麾下部曲,都被这惊人之变弄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阵之后。
数千士卒忽然大乱,四面八方溃逃而去。
一彪人马紧紧跟在李锋辖之后。
战马嘶鸣。
盛怒之下的女真人顾不得去追杀四散逃窜的降兵,认准李文兴逃跑的方向尾随而去。
可怜那习惯性跟从主将的士卒,爹娘生就的一双肉腿如何跑的过女真人的战马?只听得身后蹄声愈急,女真人呼喝之声愈近,忽地背后剧痛,栽倒地上,,却说李文兴慌不择路,埋头只顾策马狂奔,也不知东南西北,反正只要不往东小就不会落在女真人手里。
风驰一阵,回首望去,但见那数百精骑紧随其后。
心中暗暗叫苦。
猛然听到破空之声大作,吓得他赶紧伏在马背上不敢抬头。
又奔一阵,不知到了何处,他的骑术如何能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相比?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近,李文兴亡魂皆冒。
拔了腰间佩刀,就欲自裁!想我李文兴。
自幼习武,少年投军,战功不曾少立,征方腊时还得到官家嘉奖。
做到真定路兵马钵辖,一旦身陷贼营,却落得如此下场。
早知有今日,当初何不以死报国,还博得忠烈之名,正悔不当初,抱定死心之际,忽见前方一堵黑墙正移过来。
定睛一看,哪是甚么黑墙。
分明是一支已经排好阵势的步兵!再看,却见步兵之旁,亦有数百骑押阵。
老天无眼呐,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我李文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还是自寻了断罢!想到此处,将刀往脖前一横,作势欲拉!不对!来的定然是宋军!我若落在女真人手里,保证是十死无生!可若是再度投向宋军,却还有一线生机!友军同袍救我!紧紧贴在马背上,李文兴高声喊道。
奔到阵前,却无人理他,这支部队所有人都望向他身后!勒停战马回首望去,女真追兵此时业已勒住缰绳,正向这边看来。
果然是菩萨显灵,否则,哪有这般运气。
正遇上宋军?浑身冷汗湿透,大口大口喘着精气,李文兴仍旧心有余悸。
却说那数百金骑。
突然遭遇宋军。
不知虚实,因此停滞,再细细观察,发现这部宋军俱是居然已经排开阵势,那前头全身重铠,持斧立盾的步兵正虎视晓眈。
身后弓弩手扣箭待发,旁边骑兵也伺机出动。
如此严密之阵形。
只在李固渡与滑州城下见过,难道这便是 若突击作战,必讨不到便宜。
若李文兴这厮却务必捉拿回营,活的不行,死的也要!否则如何交待?金军千夫长细想一阵,也不知打的甚么主意,竟派出一人,打马向宋军阵前过来。
距敌阵尚有百十步距离。
那骑兵突然栽下马去。
胸口一支铁箭,只露出半支箭杆!千夫长大怒!连那光秃秃的头壳似乎也泛着红光!他派出一骑,本是想向宋军索要叛将李文兴,哪知这部宋军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如此!将弯刀一挥,就欲冲杀过去。
却被部下劝住,这部宋军已经有备,且我方骑兵不过四百,此处又是宋军防区,不可恋战,应当早早退去为宜。
至于李文兴,不过就是条狗而已,用不着计较。
犹豫不决之际,听得宋军阵中一声呼喊,那前头重甲步兵齐步向前,兵器锐利,铠甲铿锵,竟有排山倒海之势!那千夫长怒火中烧,又欲冲阵,部下苦劝乃止。
望着如墙而进的宋军,狠狠一错牙,下令退兵!陈留县城内,一处大宅的杂物间中,李文兴已脱去铠甲,只穿棉衣坐于柴草之上。
面前地上,放着几个空碗。
尚有食物残留。
此时的他,早已不见丝毫军人威仪,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胡须上还沾着面屑,一双凸起的眼睛如死鱼一般,茫然地盯在地上。
门嘎然作响,他迅速糊九上跃起,看向门口。
只见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卒先进来,立于左右,随后,便有一人,进入屋内。
约莫二十左右,端得是好相貌!身形既挺拔。
气度更不凡。
两道剑1眉扬英,一双鹰眼夺人!步伐稳健!盼顾生威!穿一身簇新袍,腰束一根金带,副以鱼袋,李文兴一看便知,那是二十两重的御仙花带!却不知这位小官人是何方神圣?那人进来后,便有一名士卒随后而入摆上一条长凳,对方坐下,并不急于说话,而是打量着自己。
一阵之后,终于开口:姓名,职务李文兴听他语气平缓。
心中稍安,躬身一揖,回答道:罪将李文兴,原真定路兵马锋辖。
真定城陷,诸军溃逃,不得已身陷金营,今负罪来归,请大人看在,那小官人正襟危坐,听到此处一口截断:我且问你,斡离不还有多少人马?军中存粮几何?但凡你知道的情况,务必据实以报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时你有好处。
李文兴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罪将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按住激动的心绪。
细想一阵,这才如实道来。
那斡离不出兵之际,本有六万人马,一路南下折损不少。
尤其是强渡黄河与滑州血战时,伤亡最大!如今将收编的大宋叛军计算在内,也只不到五万而已。
其军中存粮本是不敷,但因破真定等府州,又加上河北部分守将不经任何抵抗开城投降,其粮草物资得到极大补充,能应付多久不得而知,但至少短期之内,没有缺粮之虞。
金军分作三处大营,斡离不居后,亲统女真兵三万。
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议和之心,之所以与宋廷商议发1河为界之事,不过是故伎重施,意图麻痹南朝君臣。
其真实目的,就是在等西路粘罕会师于东京城下!这一切的主张,多出自叛逆郭药师之手!日前斡离不与郭药师还打算与东京虚与委蛇,因宋军守将凌辱金使,截杀游骑,斡离不大怒。
因此赶走大宋使臣,誓言扫平东京四郊!不过,据罪将得知,这路金军为求速进,尽弃插重,攻克真定时所用的诸般攻城器械,一无所携。
如今之所以不直接攻向东京,也与此有关。
李文兴讲究,偷看对方,见那小官人没有任何表示,若有所思一般。
良久,起身一抖衣摆,径直向外走去。
李文兴一怔,脱口道:这位官人,那罪将呆着暖 对方扔下这句话,人却已经出了柴房而去。
东京皇城,禁中垂拱殿。
徐绍抱着劣板,着一品大员紫色公服,束金佩鱼,头顶乌纱立在殿外,双目微闭,如老僧入定一般。
局势恶化,国难当头,这位掌大宋军务的执政这些日子似已苍老不少。
旁边,耿南仲、唐恪、李邦彦等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不时侧首望他,满脸鄙夷之色。
执宰之中小议和之论甚嚣尘上,官家已经被议和派大臣所绑架。
正谋划着再派使节,以更优惠的条件求金缓师。
今日面君,便是敲定此事!诸位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样,真叫人恨得紧呐!李邦彦指向徐绍言道。
耿南仲看也不看,冷哼道:不识时务,不察局势,庸人也。
我三省都堂之宰相,都持和议。
偏此人独霸枢密院,专主战议。
等着吧,寻个时机,叫他下台!李邦彦一听,上前探出半个身半,作恭敬状:耿相,择日不如撞日,何不今日就,不可!张邦昌满面黑须似乎都在颤动,今日之有重千敲宴议和事项真人耀兵干京师若不用趴礴和使其退后,迟则必生大祸!徐绍此辈,冢中枯骨而已,早早晚晚,官家必罢其职。
耿南仲此时又接过话头:徐绍到可缓图之,唯城外姚徐二将,年纪既轻,便不免狂放,不如老将持重。
万一发生事端,触怒女真,如之奈何?公等务必同心协力,劝谏官家,撤换姚平仲徐卫。
众官一想到女真人眼皮子底下,随时都有可能挥兵扣城,个个心惊,人人胆寒。
哎,官家是怎么回事?我等在此候了半日,怎地还不见召?大难临头了,大宋一百六十六年基业危在旦夕了!咱们君臣应该同心同德,尽早完成议和才是,这可拖延不得哟。
又等许久,方见内侍出殿,言官家召执宰大臣入见。
耿南仲等人一听,都转步向内,徐绍也正侧身往里,却被他等抢先。
挤到殿门之外。
李邦彦甚至还瞄了枢密相公一眼,面有得色。
后者也不计较,待他所有人进殿之后,方才抬步。
尚未进去,却被那内侍一把拉住。
枢密相公,我有今有一言。
不得不冒险相告。
那内侍小声说道。
徐绍素与宦官没有来往,闻言一怔,问道:冉事?万不可专主战议。
明哲保身。
言尽于此,枢相珍重。
那内侍匆匆说罢,转身便往殿里而去。
徐绍却是狐疑不解,我与这内侍钱成非亲非故,往日无交,近日无情,何故善意提醒?殿头之上,那哪还是往日飞采飞扬的赵官家?双目失去光泽,脸颊也已深陷,竟有些尖嘴猴腮的气质出来了。
坐于椅上,漠然地望着执宰大臣入内,推金山,倒玉柱,三拜九叩,高呼万岁。
金人已至城外。
联真能万岁么?赵桓突出之语,让一众大臣闻言们然。
牙尖嘴利如李邦彦等辈,此时也无言以对。
殿上一片死静,良久,赵桓方才一声长叹。
众臣以为他要发话了,又等一阵,不见动静。
耿南仲自侍皇帝东宫旧臣,上前奏道:陛下,金人陈兵京畿,社稷有累卵之危,百姓有倒悬之急!臣为家国天下计,恳求陛下再提和议,以莫大之诚意示于女真,促其早日退兵。
身后爪牙齐声附和。
独徐绍黯然无语。
赵桓闻言,似已麻木。
面无表情道:前番金人提出戈河为界,联忍辱含垢,予以同意。
可金人步步进逼,竟将军前计议使,乱棒打出,中断和议。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耿南仲不语,轻咳一声,唐恪会意,上前奏道:陛下,金人起于山林,所图者,非天下。
不外金银、虚名、美色而已。
今我朝许以哉1河,为其所拒。
臣私以为,可再增金帛以动其心,加尊号以移其志,如此,议和可成矣。
赵桓似乎听出些意思。
双眼一眯,问道:便是专京城之地入土三尺,也拿不出金人所耍之数目。
况且,金人此前要求联尊其为叔伯之国,后又拒绝,再加尊号,爱卿之意,莫非是要联向金称臣?唐恪察觉皇帝有不悦之意,一时胆怯,不敢复言。
耿南仲连咳几声,不见回应,心头不禁恼怒。
垂首肃立的李邦彦一见,以为献媚时机已到,赶紧出班奏道:陛下!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终得一雪前耻!今日之事,李爱卿!赵桓鼎声一呼,打断他的话。
越王勾践,为图自保曾亲尝吴王粪便。
其王后也侍寝如娼,还送西施讨吴欢心。
你是想川李邦彦大骇!慌忙伏拜于地,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
臣断无此意!断无此意!耿南仲等人此时无不咬牙,匹夫竖子,不足与谋!我等怎与此辈为伍!你举的甚么鸟例子!撮鸟1蠢货,胜赞厮!你他娘的是怎么混到宰相之位的!众臣头皮发麻。
担心官家震怒之时,忽听殿头上赵桓惊声道:徐爱卿,你这是耿南仲一伙侧首望去。
也不禁满头雾水。
枢相这是怎么了?此时,徐绍正执着劣板,暗自垂泪。
耿唐之流摸不住他是何用意,均面面相觑,这是唱的哪一出?陛下,臣身为执政,受陛下信任,职责重大。
然如今金寇狰狞,山河破碎,以致君上受辱,黎庶遭难。
臣每每念及此处,五内俱焚,心胆俱破。
臣闻君辱臣死今陛下为难如此,我等下臣,皆该万死!徐绍大声疾呼。
情绪十分激动!直哭得老泪纵横,哀伤不。
耿南仲之辈你看我。
我看你,心里都道,要死你死,咱可不陪着你。
爱卿忠义之心。
联素知之,国势如此,非人力所为。
爱卿不必悲伤赵桓似乎也受感染,双眼泛红,轻声安慰道。
徐绍忽又面色一凛。
迅速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陛下!徐卫急奏!(未完待续)
故作线毖。
他到底意欲何为?且那徐卫驻防京南六县,他有什么急奏要上达天听?莫非女真人破其城?那敢情好,若果真如此,陛下必然铁心议和,就算主战之臣说破大天去,官家也会置之不理。
赵桓在殿上听的这么一句,问道:徐卫有甚要紧之事?难道,话未说完,心头忽然一落,数月以来,这位大宋天子已经听了太多的噩耗,此时早成惊弓之鸟。
陛下!赖陛下天威所致,三军效死,痛击金贼!月中,金人寇杞县,不到盏茶功夫。
被徐卫部将张宪打退。
日前,金军整顿器械。
全力强攻,兵出杞县通许。
又遭虎捷乡军顽强抵抗,杞县之兵歼敌甚众,金贼见克城无望。
无奈罢兵。
而通许县更走了得,在守将吴磷的统率下,士卒悍不畏死。
只两个时辰不到,金兵大溃,几乎全军覆没!徐绍举着奏本,掷地有声,响彻金殿。
他说完之后。
殿上落针可闻,不知是否因早已听惯了宋军败绩,猛然得闻捷报,竟有些难以置信了。
好大一阵之后,赵桓才如梦方醒,急声叫道:快!拿徐子昂奏本与联看!内侍慌忙下得殿来小取了奏本又小跑着呈上前去。
赵桓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初看时,眉头紧锁,神情紧张。
愈到后来,愈是展颜,最终。
将奏本大力一合,昂首闭眼,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似乎积压多时的烦闷,此时终于得到缓解。
耿南仲见势不好,立即质疑道:枢密相公莫非替令侄脸上贴金?女真人之骁勇,世所共知。
那京南六县,城郭既小小,防务亦虚,如何抵得住金军强攻?至于什么全歼来敌,枢相在说笑么?徐绍还不及回答。
赵桓却抢着替他解释道:断无虚假,徐子昂在奏本中详细上报了作战经过!好,好,好!看来徐卫果是练兵有!小。
唐恪见官家竟如此欣喜,心知不妙,赶紧奏道:陛下,军中虚报功劳,冒领赏赐已经成风,徐卫一家之言,断然不可轻信呐。
其人年不过二十,血气方网。
难免有失持重,万一,赵桓不等他说完,举着奏本笑道:金人领军之将被俘,实能有此话一出,耿唐等人纵使冉想搅和,也无从下口。
连领军主将都被俘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指着太阳说是满月吧?不过说来也怪,那徐九不过是个。
乡兵首领,七拼八凑一支部队小东讨西要一群军官,竟能与女真人抗衡?朝廷禁军尚且兵败如山,他怎地倒能打胜?可转念一想。
就算确有此事又怎样?不就是打退了金人几番进攻么?于大局又有什么关系?想明白这一点,耿南仲仍旧奏道:陛下,一时之胜,断然不能引作参考。
金军之战力。
有目共睹,今其东路虎视京畿,西路亦扣河甚急,若再主战议,怕是玉石俱焚呐陛下三思!唐恪等一班官员齐声说道。
赵桓本是满心欣喜,对徐卫的捷报,他真有久旱逢甘霜,大病遇灵丹之感。
但耿南仲所言,也确实在理,徐卫虽一时得胜,但金军铩羽之后,必然恼怒再攻。
到那时,是胜是败,又有谁人能知?徐绍在殿下见得官家面色渐渐阴沉,心头焦急。
今姚平仲徐卫各提兵数万拱卫京畿。
那州张叔夜业已领军到达。
且西京洛阳一带,也尚有强兵驻守。
更不用说勤王诏发出多时,陕西范致虚刘光世等人早晚必到。
现在朝廷就算保守的说,也应该固守待援。
若是官家能再有一些决心,放手让将军们打仗,就是将他斡离不合击于京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真人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从上次南侵中得知大宋君臣只会一味求和,吃定了咱们。
从古至今,有哪家敢以数万之兵,长驱直入他国腹地,甚至不顾前有阻敌,后有追兵?原因何在?女真人知道南朝无胆!他当我百万甲兵尽是懦弱无能之辈!他当我大宋男儿毫无血性,只会摇尾乞怜!陛下!小。
徐绍再度伏拜于地,弃了劣板,取下乌纱。
耿南仲等人一惊!赵桓也为之色变。
试才有大臣言,金人所图,非天下。
此言大谬!若不图天下。
何以覆亡契丹?若不图天下,何以要我割让三镇之地?两次南侵,女真秋夷素怀亡我之心,对此,陛下万万不可轻视!当今局势,金人虽搅乱河北,直趋帝阙,但京师之兵,自保无虞。
若待各路王师齐聚东京。
莫说固守,便是围歼也不无可能!因此,臣冒死上奏,请陛下罢媾和之议!激励将士,奋勇杀敌!非但不能与禽兽之辈议和,反而要示以抗战到底之决心!金贼若闻之,亦当胆寒!如此,则国家幸甚,社稷幸甚。
徐绍漆慨陈词,说罢之后,以前叩地,满殿皆闻!赵桓大惊,急遣内侍制止扶起,宽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徐卿忠义为国之心,联实感欣慰!国难当头,正是借助卿等之际,万望徐卿再莫如此!小。
此时见徐绍已磕破头皮,血流满面,心下不忍,又说道卿之言,联已铭记,容联思量后再作决断。
徐绍再拜:陛下,徐卫所俘之将已遣人押解至京,此人深知金军虚实,若陛下不信臣言,可审问此人!赵桓连连点头:好好,联自当讯问!卿掌枢密院,对前线有功将士,务必嘉奖厚赏。
徐卫挫敌凶焰,不负联望,也劳卿详叙其功,封赏从优。
徐绍领命,赵桓心下难以决断,这次廷议匆匆结束。
耿南仲等人本想今日敲定再提议和之事,却不料被徐绍这一搅和,胎死腹中,因此深恨之。
可他等虽是宰相,无奈徐绍却是执政,并称宰执。
对掌二府各管文武,谁也奈何不了谁。
徐卫挫败金军一事,风传册训;不止赵桓大连朝中为数不多的主战派大臣也欢甩坝坍时有言官上奏,称徐卫乃将种,又素怀忠义之心,今统兵拱卫帝阙,职责重大,为何还只是七品之衔,这与其职掌很不相当,也不利于其管束部队,要求朝廷擢升。
赵桓深以为然,接连催促枢密院叙功升赏。
徐绍或为避嫌故,将此事摘到禁中请皇帝裁决。
理由是,早前徐卫与姚平仲打官司时,皇帝亲自定义,徐卫所部,不隶三衙,也不受枢密院节制,言下之意便是天子亲掌。
因此。
枢密院无权叙功。
赵桓考虑再三。
下诏加徐卫官阶为左武大夫。
给樟州刺史头衔。
其中左武大夫。
为从六品,是阶官。
樟州刺史。
为从五品,是虚衔。
按朝廷制度,叙论官员品级之时!以阶官为准,所以徐卫便从正七品,升入从六品,勉强算是跨进中级将领的行列。
值得注意的是,大宋的朝廷命官,无论文武,一般来说有三个头衔。
一为阶官,二为虚衔,三为差遣。
其中差遣才是官员真正具体负责的事务,称为职官小也就是说,徐卫至今为止,还没有真正的职务除了封给官衔外。
赵桓还依照徐卫奏章所列有功之将的名单,各行升赏,赐以钱物。
皇帝大概是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彰徐卫的功劳,思前想后,忆起大宋历代君王皆有向战将赐旗的惯例。
于是御笔亲书忠勇徐卫。
四字。
绣成战旗,赐给虎捷乡军。
在给徐卫的封赏诏书中,赵桓蒋谆嘱咐。
要他尽忠职守,万勿懈怠。
其中有一句犹为引人注意,皇帝说天下带刺史头衔的武将数不胜数,但是卿,联所亲擢也。
也就是说,其他人便有战功,也是有司叙赏,但是你徐卫,是我亲自提拔的。
靖康元年腊月末。
金东路军斡离不所部驻军东京既久,遣军四出攻打京郊诸县。
无论是姚平仲防区,或是徐卫防区,无一例外遭到迎头痛击。
起先,斡离不并不以为意,可接连损兵折将下来,又特是临近汉人最重大的节日。
二太子坐不住了。
召集女真、契丹、汉各族官员商议对策。
众官都感意外,一路下来,可说势如破竹,止在渡河与滑州稍稍受挫。
本来嘛。
打到人家京城来,遭到较强抵抗可以理解。
可这东京四郊十余县。
打到今日,非但没有一城攻破,反而将收降的溃师赔了个干净,还贴上女真精兵三千余人,何解?是宋军突然变强了?还是南朝的武臣们突然不怕死了?金军主营,中军大帐。
此时,已经入夜。
斡离不这大帐里却是灯火透明。
各族官员云集于此。
斡离不全副披持。
按刀而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一双大眼在灯火映照下,光芒正盛!下首,文官武将按次而坐,凡着裘结辫之女真人,无不昂首挺腰。
不可一世。
独契丹文臣与汉官,或拢袖而坐,或垂首不语,或如老僧入定,或如酣睡未醒,可谓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连番攻城,一无所获!便如真定那般坚固城池,也被我女真勇士击破,似此军帐般大小的县城,却连攻不克!是何原因?斡离不沉声问道。
女真将领们聒噪之际,便有人员向辽汉官员解释。
看得出来,二太子还是比较倚重的辽汉之臣,任凭麾下猛将们如此激愤,只是敷衍,目光却一直在外族官员们身上打转,尤其注意郭药师的反应。
过了一阵。
便有一人,姓萧名仲恭,原是辽国官宦世家子弟,辽亡降金兵,颇得斡离不重用。
太子郎,臣以为,连日攻城不克,究其原由。
无非是力量分散。
真定城虽坚,然我集兵猛攻,自然能克。
小县城虽薄,然我分兵扣之,当然不破。
臣料此十余县都有坚守不出之意,因此。
若集兵于二三处,必克之。
萧仲恭说道。
斡离不听完解释后,不置可否。
陆续又有汉辽官员进言,无非都是说分散了力量。
真要扫清东京外围,可遣几员大将,集优势之兵个个。
击破。
不消一月,东京便如赤身**一般。
斡离不仍不表态。
又问于郭药师。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郭药师思索一阵,抱拳道:二太子,恕臣直言。
眼下军中虽粮草充足,士气高涨,但且不说东京四郊诸县防守顽强。
便是我军直接攻打东京,也尚需时日。
据我所料,此时,南朝勤王之师必在开赴东京途中。
若太子执意扫清外围再扣宋都,倘宋军援至,如之奈何?。
斡离不闻言颌首。
初到东京地界时,郭药师就曾经建议他直取东京。
只是当时恼怒了南朝守军竟敢截杀游骑,侮辱金使。
因此才不用药师之策,现在想来。
确实不妥。
谅这十余处小小县城。
又能藏下多少兵马?我只需挥军直取东京,他们还不乖乖出城?网想到此处,只见帐帘掀开,一百夫长匆匆而入。
脸色一变,斡离不正当斥,却见那百夫人跪地报道:今日我军游骑远远观望,见那札县城头忽地竖起一杆大旗,南兵识得上面文字,说是忠勇徐卫郭药师闻言。
眉头一皱,徐卫?去年据守黄河紫金山浮桥那厮?还真是冤家路窄。
跟这儿又碰上了。
去年就因为这小贼挡在黄河南岸,致使我军突袭东京的战略意图落空。
今年我已到东京地界,看你如何自处?正思量时,忽听斡离不说了一句话,侍从解释,二太子问他,还记得徐卫吗?正当回答,忽地心中一跳。
不好!那徐卫虽只是无名小卒,却因去岁阻挡大军南渡,被二太子深恨。
当时就放言,他日再来,必杀徐卫。
眼下,金军攻城屡屡受挫,二太子正恼怒,如今得知又是他坏事,那还不引军急攻?如此一来,大事不妙矣!(未完待续)
想要提醒斡离不时,忽闻大帐之外人晓刁 。
乱作一团。
帐内众人纷纷侧首,片玄之后,帐帘掀处,见一人滚将进来。
一看来人,帐内十有**猛然起身!到不是这人身份有何特殊,而是其形容!看样子应该是位金军将领,着裘披甲,尖帽结辫,让众人意外的是,他此时浑身血污,便是脸上也被鲜血涂染,看不出本来面目。
铠甲上,左肋处一道深痕清晰可见!连滚带爬冲进来后,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择离不禀报着。
一众汉辽官员苦于语言不通,只能等着别人解释。
天黑之后。
宋军突然劫营,人多势众,来势汹汹。
当郭药师听到这句话时,死盯着向自己翻泽的官员,满脸俱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劫营?宋军敢来劫营?这怎么可能?东京已在我军掌握之中,宋军不过是瓮中之鳖,守户之犬,早晚手到擒来,他们居然敢主动出击?是谁?难道又是徐卫?若是如此,事情倒棘手了。
只希望二太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这数万战无不胜的女真精锐恐怕,看向斡离不。
果见他脸色铁青,目光闪动,右手紧紧探住刀柄,腮帮处不住鼓动,显然气愤已极,雷霆之怒即将发作。
有一身长八尺。
极其雄伟之将,使一杆铁枪,所向无敌!接连刺死军中百夫长,千夫长数名,无人可挡!我军迅速反击,打退来敌,因天色已暗,又不知其虚实,因此并未追击。
清点伤亡,损失千余人。
郭药师闻言暗叹。
女真人自侍甚高。
前军遭遇宋军劫营,居然不立即向大营报告以求援兵。
在女真人眼里,宋军都是窝囊废,即使处境被动,也还想着独力击溃。
现在倒是打退了来袭之敌,可前军的将领们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及时向大营上报。
二太子遣精锐铁骑奔袭,结局将是怎样?哪怕他来了十万大军,夜色之中被女真精骑一冲,四散零落,哥追击斩杀,扩大战果,必使大宋君臣胆寒!突然一声剧响!斡离不面前桌案被他一脚踢飞!呛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向前猛挥!郭药师心里不觉一紧,此时敌军已退,若二太子盛怒之下,挥军往攻,只会让局面陷于胶着。
唯今之计,当直扣东京,引蛇出洞,方为上策!正想力谏之时,只听二太子歇斯底里的嚎了起来!二太子军令,明日一早,兵发东京!次日上午,陈留县城徐卫所住的那所宅子里,张庆、吴阶、杨彦、马泰、李贯等人各着戎装,神色凝重,簇拥在徐卫身后,都望向那架上地图。
还有一人。
约有三十五六光景,身长只六尺。
面黑须短,极是精干,全身笼罩铁甲,此时手握刀柄,默然无语。
’ 接连数日,不见各县烽火,徐卫传令各部,务必小心。
切莫大意。
他知道女真人是不会因为小小的挫败而萌生退意的,必然在重新调整战略。
果不其然,今日一早,李贯手下的细作来报,金军前锋两处大营都在开拔,当然,他们不是在撤退,而走进攻。
兵锋所指,直向东京!世事虽无常。
个中却自有定数,该来的迟早会来。
你躲也躲不过。
只是没料到来的这么快!所谓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徐卫怎么也不会猜到,他用尽心机想要拖住女真人,以待各路王师开赴东京。
而姚平仲急于建功,竟派兵趁夜偷袭金军前锋大营。
本来这么搞也没有错,在敌我双方陷于胶着之际,出奇制胜是兵家惯用伎俩。
问题就出在,他这边正全力拖住女真人,使其陷于东京周边而不进逼帝阙。
姚希晏的劫营,非但没能打击金军士气,反倒惹的斡离不肝火大动。
只不过这一回却没这金国二太子气糊涂,却把他急清醒了。
姚徐两部驻守东京四郊,两者之间互不隶属,你干你的,我打我的。
这也是朝廷常使的招数,让武将互相牵制。
以致使号令不能统一,各自为战。
原本有个京畿制置使司压在上头,可姚古兵败滑州,已被贬到广州安置。
这也是为什么姚平仲急于建功的原因之一。
现在他打草惊蛇,让局面再度陷入危机之中。
不过,危机,也常常就是转机。
收到消息后,徐卫急召驻守咸平的吴阶杨彦回陈留商议对策。
此时,一班战将都盯着那图,找的,便是金军进兵的路线。
姚希晏那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九哥费尽心机拖住金狗,他倒好,一棒打过去,惹得狗急跳墙了!杨彦越看越生气,忍不住骂道。
徐卫没搭话。
吴阶看他一眼,笑道:杨指挥这倒是错怪姚都统,了,他并不知道我方在拖延金军。
进驻六县之时,都指挥使就曾有言,此次防御作战的胜败关键,就在于徐姚两军之间的协同配合,如今看来,果然言中。
不怪他怪谁?这厮一贯小觑我们,见我军力抗女真有功,定然眼红,这才迫不及待出兵劫营。
杨彦梗着脖子强辩道。
吴阶不再答话。
因为不可否认,姚平仲出兵劫营,妾多少少有这方面的原因存在。
徐卫看得入神。
此时方才回头道:你们看看,金军向来的作战习惯,都是先扫外围。
后攻城池。
而今 忧又略,直扑东京,意图何在? 众将闻言,不觉一怔,意图?那还用说么?意图东京啊!难道拉着几万人的队伍游览宋都名胜?吴阶目视地图良久,抱拳向徐卫道:都指挥使,恕卑职直言,金军这一举动,非图东京,意在图我!说到此处,顿一顿,补充道或是姚平仲。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图我?若其目的在我军和姚平仲身上,直接攻城便是,何必挥军西进?徐卫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道:继续吴阶从前不过是徐原麾下一员队将,自打转投虎捷乡军,先任都头,后升指挥,手下精兵数千,很得徐卫器重。
因此,但凡徐卫见召,他必闻风而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得都指挥使垂询!沉吟一阵,手指地图言道:诸位请看,东京四面,都驻守重兵。
我部与姚平仲分守东南两面,殿帅各部驻守西北两方,在金军到来之前,已将东京围得铁桶一般,使得斡离不难以下口。
且近日那州张叔夜率兵三万进援,我军阵容愈强!欲图东京,必先扫清外围,即使金军战力再强,这个策略他绕不过去!连日攻城,一无所获,金军突然扑向东京,看似意图攻城,实则,引蛇出洞。
众将闻言,又仔细观察地图。
都觉言之在理。
宋军的长处,便是攻守城池,女真的长处,在于奔毒野战。
今其远来,为求速胜,扬长避短也在情理之中。
我现在担心的是,金军扑向京城,是为逼我们出战。
即使我们洞察其意图,坚守不出,可朝廷呢?一旦得知金军进兵,必然强令我部与姚平仲出城退敌。
只是。
到了那时,金军已占先机,于我不利。
我们不能让女真人牵着鼻子走啊。
徐卫抱着双手,朗声说道。
可有什么办法?金军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京城来,大宋已是十分被动。
且目前虎捷乡军的主力,都在咸平陈留两处,尤其杨彦的重装步兵全在咸平,如何抵抗金人进军步伐?那就伏击这伙撮鸟!直娘贼。
视我几万大军如无物,没见过这么狂的!杨彦挥拳吼道。
他说一完,当场众将皆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杨指挥勇力过人,所部也确是虎捷乡军头等主力。
但此人性情暴躁,勇而无谋。
伏击?说得倒是轻巧!偷鸡不成蚀把米,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例子还少么?却不料,徐卫听了这句话竟面露赞许之色,吴阶更是频频点头:是极!杨指挥所言,切中要害!这样一来,倒连杨彦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试探着问道:真的?不错!伏击!金军既然意在引我上勾,必然不会全速前进!而且,据我估计,斡离不肯定遣诱饵在前,自己亲提虎狼在后。
一旦前锋遇敌,他就蜂拥而上,依仗优势骑兵冲击追杀。
如果我军要伏击,就不能理会诱饵吴阶说到这里。
众将都暗自心惊,老天!这可是冒险之举!虎捷乡军目前总兵力四万余人,且分驻六县,仓促之间能召集两万人马已经不错。
两万人去伏击敌军主力?而且还是骁勇绝伦的女真人!万一失策,那可是有去无回!都指挥使会同意风险如此之大的建议?你的意思,直接截杀斡离不主力?。
徐卫目光凌厉,沉声问道。
不错,只有这样,才能取到震慑敌寇的效果。
若伏击前锋,那是自取灭亡。
吴阶答道。
徐卫闻言,一时没作回应,要伏击韩离不,有几个难处。
其一、兵力不足。
女真人的骑兵在此时可以说是冠绝天下,步兵对骑兵,赢了追不上。
输了跑不掉,实在不发,算;其二、金军进兵路线尚不明确,要伏击敌人,首先要确定其行军路线,才能预判伏击地点;其三、气候恶劣。
大雪虽已停,积雪也开始融化,但仍旧丰分寒冷,这对将士们是个。
严峻的考验。
吴阶见徐卫沉吟不语,知他还有顾虑,若是其他人,他也就言尽于此了。
但徐卫待他实在不薄,思前想后,还是劝道:都指挥使,如今敌我力量悬殊。
若不在金军西路过河之前,将斡离不击败,结果如何,不难想见。
女真人所仰仗的。
就是其精锐骑兵!但眼下积雪融化,道路泥泞,其骑兵机动性将大打折扣。
此时不打,时不再来’徐卫将那三点难处合盘托出。
吴阶却指出,女真人并不了解东京地形,虎捷乡军辖下六县,因防范严密,连番截杀金军游骑。
斡离不进兵,必然不走这路。
姚平仲所部也是顽强防守,金军也不会犯险。
除此之外,既然对方是想引蛇出洞,为了扬长避短,必选开阔之地。
纵观东京东南两面,除姚徐两军防区外,要走开阔地,选择就不多了。
至于气候寒冷么,受打退金军数次进攻鼓励,目前虎捷乡军士气高涨,可以克服困难,不足为惧。
兵力不足这一点,也可以通过聚集数县精兵解决。
总而言之一句话。
兵无常势,水无常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是取胜关键!正说着,忽听得外头嘈杂,徐卫御下极严,这等军事会议的所在自然是严禁喧哗,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以身试法?众将都皱眉之际,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间杂’ 一尹铿锵作剑相撞!多时。
几人大步而入习旧四目个,三十出头。
身形高大,衣甲鲜明,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除嘴上一溜浅须外,容貌与徐卫颇为神似。
四哥?徐卫大感意外!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徐胜徐琴忱!四哥被官家调入班直之列,为何突然出现在陈留?当即上得前去。
两兄弟你捶我胸,我拍你肩,好不亲热。
徐卫麾下,杨彦马泰从小便对徐四哥高江。
仰止,都上来拜见,其他诸将也久闻徐胜之名,依次见礼。
来,我给你引荐,这两位都是班直同僚,陈虎,宋达徐胜手指身后两将说道。
徐卫抱拳为礼。
那两人也十分客气,笑道:小徐官人的威名,在下早已听闻,久仰。
闲话已毕。
徐卫问道:四哥不在京中,如何到了陈留?。
徐胜神情为之一肃,正色道:朝廷知金军扣城甚急,又理解你部兵力不足,压力最大,因此官家恩诏,命我率御龙直两千骑兵前来相助班直已经提过,便是天子身边的近卫之师,非武艺绝伦、件表出众、身家清白者难以入选。
班直之中,有精锐骑兵。
从前称族御马直。
宋太宗时改称族御龙直后改现名。
堂中一时为之轰然!自从靖绥营组建时起,徐卫就很重视骑兵,只是无奈,限于条件。
靖绥营时期,他手下骑兵不过就是马泰所部数百骑,还是从王善那里缴获来的。
相州与金军野战,获马三百余匹,后入东京,扩军整编,又从天驰监调给他良马两千匹。
因此,徐卫虎捷乡军,虽有两万六千之众,但骑兵不过三千人。
即使这次整编残军,又得到童贯手创的常捷七千,但把所有骑兵加起来。
也只三千三百余骑。
现在,朝廷居然派了位在上四军之上的班直骑兵来助战,叫这班虎捷乡军将领。
如何不喜出望外?徐卫虽然也欣喜不已,但其实已经噢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皇帝连自己的近卫亲军都派出来了,绝不是因为他铁心抗战。
一定是东京城里出了极大的变故!他早就看清一点,与其指望皇帝下决心对金强硬,还不如指望铁树开花,母猪上树。
反复无常,犹豫不决,才是这位大宋天子的作风。
不过,有了班直的加入,虎捷乡军的战力,又将上一个台阶。
历史上,金军攻打东京城,几万守军支撑不住,李纲请求皇帝派班直三千人参战,这才击退金军。
班直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这块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当下,徐卫因徐胜的到来,暂时中断了军事会议。
在外带兵,不能只管埋头打仗。
一定要随时注意东京朝廷动向。
那里,是可以决定国家政策走向与武将生死起落的地方。
众将退出以后。
徐胜不用弟弟开口,已径直接说了起来。
第一句话。
就听得徐卫眉头挑动:东京乱了!耿南仲等人力主议和,向为舆论所攻诘。
日前。
不知何故,京城太学生七百余人聚集在宣德门下,以陈东为领袖,上书天子,请求罢耿、唐、李、张四贼,团结军民,激励士气,与女真人血战到底,复我。
赵桓闻讯。
不予重视,交给三省都堂的宰相们处理。
现在的宰相是谁?不就是那四贼么?耿南仲是胆大包天,先派有司官员前去劝说太学生不要闹事云云。
这些天之骄子本对他怨恨极大,当他是个屁,根本不理会。
耿南仲大怒,居然遣开封府拿人。
这下捅了马蜂窝,就在第二天,京城数万百姓自发涌向宣德门,集体请愿,其中,竟有守城官兵!请求朝廷罢和议,振军心,痛击来犯之敌。
恰好此时。
姚徐二将在前头打退金军的消息在东京传开小东京军民更是群情激愤。
因天子拒不出面,百姓怒敲登闻鼓要求官家接见。
赵桓惊弓之鸟,坚决不出。
派出了一个倒霉蛋,叫朱拱之的宦官出宫察看形势。
结果,被愤怒的百姓当场撕譬死,骨血无余当天被百姓撕杀的宦官达二十余人!禁中震动!更到霉的是李邦彦,他受天子急召路过宣德门,本来还遮遮掩掩,不知怎么回事,却被百姓发现了。
军民都痛骂他是浪子弄权误国,罪大恶极!一时间,板砖瓦片齐飞,烂菜泥巴共舞,打得李浪子是抱头鼠窜。
竟不顾宰相威仪,纵马窜入宫中,方才逃过一劫。
否则。
这厮在众怒之下,也难逃一死!唐恪最到霉。
赵桓本来派耿南仲代表皇帝出来劝说安抚百姓,姓耿的自知犯了众怒。
托病不出,让老实巴交的唐恪来顶雷。
哪知话没说两句,愤怒的军民一拥而上,抓扯撕打,若不是有禁中武士急救出来,他怕也是骨血无余了。
救入宫中才发现,站立不稳,右腿被打断,肋骨断两根。
东京民变,风起云涌,一发不可收拾,这场史书明载的暴动,若是从前,改变不了大宋灭亡的命运。
可是现在,却成为一个转折点,不止是大宋王朝的,更影响到徐卫。
本卷终。
(未完待续)
东京百姓在暴乱中渡帝点 大臣在朝堂上的言论,经太学生之口,风传京城 时间,群情激愤!自去岁以来积压在人民心中的耻辱与不满在除夕之前猛烈爆发。
不止是仕子百姓,便连东京禁军的官兵也参与到这场运动中来。
谁都知道闹事的下场是什么,但一方面激于义愤,一方面又想着法不则众于是乎。
十余万军民云集皇宫之前请愿,撕杀宦官,痛揍奸臣,太学生们奔走呼告,越来越多的东京军民向御街聚集,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耿南仲做了缩头乌龟,他知道有十几万人在皇宫前面等着堵他,就连官邸之外也不时有乱民窥视。
于是龟缩在家不敢出门。
唐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至今还躺在床上直哼哼,始终闹不明白,自己身为宰相,被乱民打成重伤,官家怎么就连句话也没捎来?等到腊月二十九,皇帝的诏书就到了。
可赵桓在圣旨里没有一言片语的关怀,而是罢了他的相位。
唐恪惊怒之下。
立即想到了自己的战斗伙伴,就问传诏的内侍,耿南仲是怎么处理的?当愕知耿南仲安然无事时,他终于明白,朝廷这是把自己推出来背黑锅!希望通过罢免自己。
达到平息民愤的作用。
唐恪素与内侍交从甚密,遂问原由。
内侍告诉他,东京军民指他与耿南仲、李邦彦、张邦昌为四贼并说他们四个奸臣的祸害,远远超过蔡京童贯,要求罢免诛杀!朝中也有御史胡舜涉弹劾他,恪之智虑不能经画边事,但长于交结内侍,今国势日蹙,诚不可以备内侍劝说唐恪,不要上表申诉,接受诏命,明哲保身,毕竟众怒难犯,现在东京军民已经失去理智,无论是对奸臣还是对女真,都是一片喊打喊杀。
唐恪闻讯大惊,肋骨断了两根居然从床上蹦了起来,哽咽不能语。
赶紧接受诏命。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又问是谁接替他出任次相?内侍回答说。
是开封府尹何栗。
唐恪听后,不再复言,他知道,尖战派又上台了。
大年初一。
刚刚过去的除夕没有一丝一毫的年味。
东京军民聊足了劲,通宵达旦地守在皇宫宣德门外请愿,虽然苦寒,但军民心中爱国之热忱。
又岂是严寒所能浇灭的?上天似乎也被东京军民感动,在经历了大雪极寒之后,久违的阳光再一次普照东京。
徐卫和姚平仲只带着十数名亲兵便奔进了东京城,时京城已经戒严,他们虽为镇守大将,却也得验明正身方得入城。
城头守将知他二人身份后,好心提醒,别走御街,别靠近宣德门。
京城何以混乱如此?姚平仲提缰缓行,望着一片萧条的街市惊异道。
便是去年东京戒严,也断无这般景象,连走几条街居然看不到人影?这时,有一路人向西而行,听了这话,又见他们是军官打扮,遂答道:百姓都去皇城请愿。
唉。
国难当头啊,那城外姚徐二将。
怕也抵挡不住,难过,难过。
姚平仲勃然大怒,挥鞭直指,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金贼但来,管叫他有去无回!你一个泼皮无赖破落户,也敢小觑我?那路人着实骇了一跳,将他与徐卫仔细看了几眼,突然阿也一声,抱头鼠窜而去。
姚平仲愤愤不平,欲遣卫士捉拿。
却被徐卫挡住:姚都统何必与这小民一般见识?你不气?娘的,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连败金狗,这厮却乱嚼舌根!可恨!姚平仲厉声吼道,一张脸涨得黑里透红。
徐卫懒得跟他纠缠,轻笑道:正事要紧。
’ 听到这句。
姚平仲方才正色,想了片刻,扭头盯着他:这回你倒跟我想到一处去了,你来见我之前,我正召集部曲商议伏击一事,还打算使人去知会你。
合兵一处呢。
徐卫暗笑。
并不答话。
原来,与部将议定之后,徐卫认为,虎捷乡军的兵力不足以完成伏击作战。
因此决定,亲自去见姚平仲,两人联手。
后看见了徐具,听了计划,想都没想,立即表示赞同。
当然一再声明。
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并在徐卫来之前就已经召集部属商议已定。
此时,他二人同回东京,为的便是面见枢密使徐绍,上报作战方略,请求批准。
他们分驻东京两面,任务本是据守,如今改变战略,必须要朝廷甚至皇帝同意。
说起来也真操蛋,前线大训伏;打仗,环得朝偻点场上瞬具万变,半天迟以决,抢的就是时间,可谁叫大宋制度如此?又走一阵,忽听前头人声鼎沸。
远远望去。
御街方向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正漫过来。
两人亲兵不用吩咐,立即挺枪拔刀挡在长官身前。
果是姚徐两位官人!人潮中,不止一个耸音高呼道。
那街头巷口,人满为患,都冲他们奔过来。
若是旁人,早被这阵势骇呆了,但他两人都是统兵之将,千军万马尚且不惧,何况百姓?不多时,数以千计的百姓军士将他一行人团团围住。
人人都是情绪激动,七嘴八舌地高声喊着,叫着,嚷着,让人只觉耳旁声若奔雷。
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卫冷眼旁观,姚平仲皱着眉头,忽然鼓足了气,放声虎吼道:诸位!暂且静一静!果然是平地一声雷,嘈杂的人群立时安静不少。
姚平仲似乎对这个情况很满意,面色缓和道:你等想行甚?放音方落,人群中便有一书生抗声道:姚大人!金贼入寇,山河破碎!两河之地,尽遭女真践踏。
今其催军来犯帝阙,大宋实是退无可退!可恨,朝中奸俊之臣小蒙蔽官家,力主议和,竟要割让两河!岂不闻,祖宗基业,寸土必保!今二帅各提王师,拱卫京畿,我等实是钦佩!愿二帅击退金贼,还我河山!他一通慷慨陈词,引得数千军民齐声高呼还我河山大地震动。
声入云霄!姚平仲闻听之后。
很是受用。
宋军之中,只有三衙长官以及一路经略安抚使方可称帅如今百姓以大帅相称,他当然十分自得。
徐卫心知事情紧急,伏击一事必须尽快得到朝廷批准。
见百姓激动。
一时半会儿恐怕收不了场。
思之间三,探身过去与姚平仲招耳道:都统应付百姓,我自去面见枢密相公。
后者暗思,人心望战,我为军中大将,百姓爱戴如此,不可拂了众人好意。
左右那枢密相公也是徐卫亲叔父,他单独去见也是一样,遂点头同意。
徐卫当即命亲兵开道,欲投枢密院而去。
无奈百姓死死,挡住,脱不得身。
小徐官人!去岁金贼来犯,是小官人率军据守紫金山五昼夜,迫使金贼退兵!此功此德,我等升斗小民俱是谨记在心。
今敌复来,官人领军守帝阙,万请矢忠矢勇,力挽,狂澜啊!请小官人受我一拜!又一老者,须发皆白,怕已有**十高龄。
手挂拐杖,被儿孙搀扶,此时却执意要对徐卫行大礼。
徐卫急遣亲兵扶住,望向四周。
知道要是不表个态,今天是休想脱身。
可这个态是能乱表的么?思索一阵,环视周围军民,声传四方:徐卫别的不敢保证,但身上这副铠甲,腰里这柄钢刀,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我有军务在身,还请诸位让开一条路来。
民众听了,轰然叫好!姚平仲见状。
上前催促道:赶紧去见枢密相公,这里有我!百姓闻言,方才让道。
徐卫领着卫士疾驰而去!姚平仲一直见他跑得没了踪影,方才回首,清清嗓子,也准备慷慨激昂一番了’ 禁中,徐卫在内侍引领下匆匆而行。
去了枢密院,佐官说枢密相公连续两日都不在本堂,俱在宫中以备顾问。
因此,他又往皇宫。
金军来犯,东京暴乱,皇宫里表现得更为直观,岗哨森严,便连宫娥宦官。
也低首速行,鲜闻人声。
又见队队禁军士卒往来奔驰,都言百姓激愤,宫门紧急,赶去增援。
不多时,行至垂拱殿,内侍入殿禀报,顷刻便回,言官家召见。
略整衣冠,徐卫昂首阔步踏入殿中,早望见枢密使徐绍,尚书左承黄潜善。
御史中承许翰等官员俱在,只是不见了耿、唐、李、张等辈。
见他进来,上到皇帝,下到执宰。
人人心惊,个个,胆战,镇守大将离开职守回到禁中,难道前线生变?此时,东京戒严,全城封闭,外面是什么情况,徐卫姚平仲是最先知道的,反倒是皇帝执宰毫不知情。
上得前去,一撩官袍衣摆拜见道:臣徐卫,赵桓哪还顾得了这些虚礼,急忙说道:子昂平身,突回东京,莫非前线战卓不顺?又或是他不敢再想,难道徐卫被金军击溃,仅以身免?诚若如此,联危矣!(未完待续)
他深知这位赵官家的行事作风。
此人倒不是一味屈膝投降,偶尔也有强硬的一面。
可那只是昙花一现,一旦受到小小挫败,立时改弦易辙。
无论是战是和,他都不能贯彻始终,以致朝令夕改,不但大大打击民心士气,更让女真人有侍无恐。
如果自己照实说,那么赵桓一听到此举颇有风险,那肯定心生怯意。
虽然从长远看,依靠皇帝和朝廷下决心抗战并不现实,但眼下。
必须要有东京支持。
打定主意,遂奏道:回陛下,前线确有变故。
此话一出,殿上无论君臣皆背生寒意,甚至有人攥紧了拳头,坐等噩耗。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这位从六品武臣身上。
人人都在想像着,接下来从徐子昂嘴里将说出什么样的话?师溃?城陷?又或是日前,金军三处大营都已开拔,兵锋所指,直向东京。
徐卫说到此处,有意顿了一顿。
见皇帝大再尽皆色变,独三叔徐绍稳如泰山。
臣认为。
这是天赐良机!金人不顾东京四郊强兵驻守,意图直趋帝阙。
因此,臣请陛下,伏兵击之!君臣同松一口气。
这徐九也真是,你一段话不能直接说完么?不过想到女真人直扑东京而来,赵桓仍旧心惊肉跳小尽管现在东京周边有兵十余万,还不包括城里的禁军班直数万人。
若加上厢军勇壮小总兵力将再翻一翻。
且东水门的延丰仓屯积粮草四十万石,可以说是兵多粮足。
但此时此玄。
无论要帝大臣,都被女真人的骁勇绝伦吓破了胆。
赵桓想了片巍,拿不定主意,就向宰执大臣问道:卿等以为如品以上的高官。
但看他年纪,却只三十多岁,四十不到。
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比起李浪子李邦彦还要神俊几分。
尤其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真能发出光芒一般。
起身向皇帝一揖,奏道:臣等书生辈,实不知兵,这殿上便只枢密相公熟悉军务,陛下何不问他?赵桓闻言,频频点头道:何爱卿所言甚是,徐卿,意下如徐绍听到侄子提出伏击时就着实骇了一跳。
要知道。
伏击作战多限于小规模,少到几千,多到上万已顶天了。
女真人带甲少说也有五万左右,且战力强悍,你要伏击他,那得多少人马?且不说仓促之间调集大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给你十万精锐,你能藏得住么?你当女真人都是睁眼瞎?人家的踏白前锋不会侦察?可徐卫自小长在行伍世家,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如今却当着君上与重臣的提出来,若不是失心疯,那就是别有所图。
起身一拜,并不急于回答,而走向徐卫问道:孙子云,攻城之战,十倍乃可围。
伏击虽不同,但以宋金两军实力比照。
亦当照此数。
你麾下马步军不过四万余人,且分驻六县,若是伏击,兵力恐嫌不足吧?徐卫心知肚明。
三叔看破自己的意图,这话其实是说给殿内的皇帝大臣们听的。
其言下之意就是。
伏击之事可行,但徐卫的兵力不足。
略一思索,即答道:回枢密相公,据柬职刺探,金东路军号称十万,实则出燕云之时,不过六万余人。
一路南下,折损不少,至滑州战役为止,止余四万不到。
虽收降叛军,却不堪重用,早已被姚都统与卑职消耗怠尽。
今斡离不之兵力,卑职断言,绝不超过四万人。
赵桓听了这话。
到没有任何质疑,他已亲自讯问过叛将李文兴,心知徐卫所言不虚。
只是,从去年开始,宋军战力低下的问题暴露无余,金军常能以一挡十。
徐卫所部,多为新军,是否能战,还是未知之数。
如果真要伏击。
就得从城内增兵啊。
’徐绍微微点头,转身向官家奏道:陛下,若诚如徐卫所言,伏击一事,可行!赵桓不决。
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东京暴乱,军民求战之声愈演愈烈,政局可说是乱成了一锅粥,此时确实需要一件大事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东京不能一直这样闹下去。
况且,择离不挥师扣京,徐姚两军本就该前去抵挡。
可贸然伏击,会不会有风险?殿上一片肃静,忽而一臣开口打破沉默:陛下,金军虽向京城,但有徐姚两部在,对方多少有些顾忌。
若是伏击,万一失利,只怕女真人更加猖檄。
到时。
京城两面皆空门大开,凶险非常,望陛下三思。
这厮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若要伏击,姚平仲徐卫必须合兵一处。
赵桓听后,大为紧张,先前那何姓的大臣见状,向徐卫问道:徐卫,若是伏击,你有几成把握么?徐卫抱拳答道:大人,世上本无十拿十稳之事。
但只要调配得当,谋划周详,纵使不能重创金贼,也可迫使其退兵!殿上赵桓猛然起身!徐卫这句话可算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歼灭女真人,只要对方退兵!至于割地赔款,那都可以商量,只求别打到东京来!听徐卫之言,似乎成竹在胸,要不要搏上一搏?正心神激荡。
天人交战之时,又想起方才大臣所言,只要姚徐两军在,金军就有顾忌,要是姚徐兵败,东京就危险了。
颓然坐下身去,大宋皇帝脸上,满是纠结。
’徐绍看了侄子一眼,细细品味着他那句纵使不能重创金贼,也可迫使其退兵。
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预留后路,不把话说满小子,虽然不知道你耍什么把戏,可别让三叔帮你一把,最后倒替你背锅顶缸才是。
徐绍此时心中虽有顾虑,但想到徐卫素来行事沉稳,此举必有原因。
思之间三,向赵桓奏道:陛下!东京军民人等望战之心日切,朝廷若不有所表示。
恐激起更大民变。
臣以为,当速作决断,令姚平仲徐卫合兵一处,共击金军!赵桓作难,苦着脸道:爱卿所言,联也明白。
可如今卉京兵力本就不足,四方勤王之师尚未到达,若姚徐有失,怎生是好?徐绍不及答话。
却见刚刚从开封尹升任少宰次相的何栗奏道:陛下!徐子昂既,提出伏击,想必已有周全计划,陛下不妨姑且听赵桓见他如此说。
点又道:也罢,子昂可有详细计刑?徐卫当即将与姚平仲拟定的作战计划,合盘托出,在何处伏兵,需兵力多少,各兵种如何配合,甚至发动伏击的大致时间,预计战役持续时间,估计可能取到的战果,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殿上君臣听得极是用心,唯恐漏掉只言片语。
所谓内行看门道。
外行听热闹。
赵桓及宰相们听徐卫说书一般,将个精妙的伏击作战讲得绘声绘色,好似眼前已经出现女真人师溃如山,仓皇奔逃的景象。
此事若得成功,金人必退无疑!如此一来,东京之危可以解除!可兹事体大。
赵桓深知利害,因此不敢贸然决定,见殿下大臣都有踊跃之态,强按住心头冲动,沉声道:此事容联考虑一时。
几位宰相早被徐卫鼓动起来,都想再进言小想让官家当殿决定,赵桓却已命退下。
出了垂拱殿,因局势恶化,各位朝廷要员皆行色匆匆,直投有司而去。
独何栗立于台阶之上,殿檐之下,徐家叔侄出来以后,他转身含笑而视。
徐绍一见,心头生疑,上前引荐道:徐卫,这是少宰何相,还不快来拜见。
徐卫如言上前,执礼道:卑职徐卫,见过何相。
何栗笑容尽敛,盯着对方看了好大一阵,忽然道:徐子耸,一百六十六年未有之变故就在眼前,你身为统军将领,可要知道轻重。
莫说徐卫,就是城府之深如徐绍,也被这句话唬得变了颜色。
何栗看出破绽来了?不会吧,他一个。
文臣,又不懂军事,如何看破?徐卫心头也免一丝慌乱,这事干系太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强定心神,正色道:卑职谨记何相教诲。
何栗又看片刻。
问道:可否给我一句实话?没等徐卫回答,又摇头道罢了,好自为之。
言毕,转身而去。
徐卫看着他背影。
轻声问道:三叔,什么来头?祖籍蜀中仙井。
政和五年何家兄弟三人赴京应试,皆中。
何栗名列进士第一,是为状元。
大魁天下后,太上皇颇为器重,连任要职。
因正直敢言。
被权者所恶,外放遂宁知府,因政绩卓著,官声口碑皆是上佳,官家在东宫时便对其印象深刻。
因此唐恪一下台,他立即就提了上来。
强硬主战派,反对戈河为界,反对送岁币,反对尊金为叔伯之国,反对割让三镇,连派遣使节求金缓师都反对,一言以蔽之,但凡女真人提出来的。
或是朝中主和大臣主张的,他都反对。
比起李纲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绍如数家珍,显然对这位新贵的底细,了若指掌。
徐卫沉默,看来这个宰相也是赵桓为了暂时顺应民心提上来的,估计做不了多久。
他一下台,政策又该变了。
(未完待续)
你到底想作其徐绍目视着徐卫。
低声问道徐卫闻言一怔,疑惑道:三叔何出此言?侄儿这不是在谋划伏击金军么?徐绍白他一眼,笑道:你糊弄得了官家宰相,可瞒不过我。
你忘了三叔是什么出身?徐卫似乎这时才想起以文臣身份出任枢密使的三叔徐绍从前是武阶,征战沙场多年,遂一揖道:到底还是骗不了三叔,想必三叔已经看出来我那伏击计划疏漏不少吧?面上闪过一丝得色,徐绍哼道:且不说按眼下形势伏击金军根本是乱搞。
就算用你的计哉。
最后结果也是注定,兵败如山。
说到此处,看他一眼,又道若不是知你素来持重,方才殿下我是断断不会多一句嘴。
说吧,到底耍什么把戏?徐卫环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方才趋身上前,低声将自己的计刑说了一遍。
徐绍听罢,二话不说,一把拉住侄儿的手,疾声道:你确定?千真万确!徐卫严肃地回答道。
徐绍目光闪动,诚如徐九所言,那这确是一个。
千载难逢的机会。
成了,非但东京威胁解除,大宋可保平安,徐家也定然受益匪浅。
即便是败了,也没甚损失。
这倒的确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此子这些年果然成精了!徐氏一门要崛起,便在他身上!见叔父沉吟不语,徐卫知他肯定心动,趁热打铁道:三叔。
要促成此事,需得枢密相公大力支持才是。
徐绍心里虽然激动不已。
但表面仍不露分毫,想了一阵,轻声道:此事确实可行,但如果决定做,就必须克尽全功。
老九,我还是担心你的兵力啊。
无妨,四哥已率御龙直两千精锐骑兵助我,加上虎捷乡军三千余骑,应该足够。
毕竟,我又不是去徐卫解释道。
哪知徐绍还是摇头:不妥不妥,这事我来想办法。
你且说说,要三叔做什么?语毕,也环视四周一圈,看是否有人窃听。
徐卫略一思索,小声道:首先,此事谁都能瞒,不能瞒着官家。
否则就算成功,也会授人把柄,对我,徐家不利。
因此,官家那里,还得三叔去通气。
徐绍深以为然,点头道:不错,亏你想得周到。
就算你建立盖天之功,有此一桩,足以让你万劫不复,甚至连累家门。
其二,此事涉及请多方面,必须要统一指挥。
但事情又需做得极隐秘,因此,非请三叔出来主持大局不可。
徐卫说道。
这也好办,我为枢密使。
掌军务,理所应当。
徐绍一口答应。
等了一阵,却不见侄儿下文,倒见他有欲言又止之意,遂连声催促。
徐卫像是有些拿不准,试探道:三叔,你觉得有必要拉上一两个人么?神色微变,徐绍心中暗惊我到底还是小觑这小子了,年纪轻轻,学得这般机关算尽。
幸而此子出自徐门,嗟叹片刻,故意问道:你且说说,为何?徐卫却不答了,笑道:我这点手段,在三叔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你老人家又何必逗我耍?徐绍亦笑。
此事若能成功。
自己领头,老九执行,功劳自然是徐家独占。
如此一来,徐家受到皇帝封赏重用,那是肯定的。
但树大招风,开国以来武臣若窜得太高。
都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若能拉个一两位朝廷要员挡在前头,便能转移注意,不给人徐家专美于君前的印来另外,善用兵者,不虑胜。
先虑败。
一旦此事失利,若拉得朝廷重臣同行,也可分担风险。
让徐家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赢了分享功劳,输了共担风险,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端详着侄儿,徐绍频频点头含笑。
徐家下一代里,可与之共谋者,唯斯人也。
那你有合适的人选么?良久,徐绍问道。
见徐卫摇头,他笑道此人一要是主战之臣,二要极为可靠,三最好还是刚刚调入东京,根基未稳,急于求功。
我已有合适人选。
话说到这份上,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叔侄两个正说着,徐绍忽道:噤声!徐卫吃了一惊,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少宰相公何栗又回来。
一看到他,徐卫猛然省悟。
三叔说的合适人选,恐怕就是此人!果不其然,何栗未到,徐绍已经低声提醒:稍后你便将计利原原本本告诉他。
徐枢密。
何栗老远就拱着双手,朗声叫道。
徐绍满脸堆笑,像没事人一般,还礼道:少宰相公这是何栗叹了口气,摇头道:局势混乱如此,我为次相,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啊。
徐绍闻听夸奖一阵,无非是相公忧国忧民,忠君爱国云云。
何栗谦虚几句,又盯着徐卫看了半晌,正色道:子昂,适才殿上听你伏击一事,我虽不知兵。
可枢密相公出身行伍,你又是军中后起之秀,料想无虞。
但本相还是再问一句,你有几成把握?听了这话,叔侄两人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
还以为何栗看出了破绽,原来却是虚惊一场。
徐卫作沉思状,一时无言,何栗见状,催促道:徐卫,此事轻重利害,你心里应该有数,万不可大意!徐绍立即接过话头:何相有所不知,此子已有退敌之策,只是人轻言微,不知如何是好啊。
何栗马上来了兴趣,退敌之策不就是伏击么?难道还有别的?遂连声催促徐卫快讲。
后者也不再装模作样,将计划简明抚要说了一遍。
何栗听罢,大为振奋,急道:时态紧急,你还愣着作甚?当速速奏于官家施行!徐卫又不说话了,徐绍替他道:何相,他不过是个从六品的武臣,年纪又轻,如何能说动官家?这不,正跟我商议,可,可我是他亲亲叔父,总…何栗听了这话,差点没急得跳起来,义正辞严道:枢密相公!我进京之时听人说,徐枢密大公无私,就是亲侄儿也不例外。
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可现在什么时节?国难当头啊!你怎么还抱着这一套想到对方是执政。
自己是宰相,对掌二府,共分大权,是以后面那段不太客气的话就没说出来。
徐绍默然不应,何栗看他叔侄二人两眼,心中一动,试探道:若枢密相公确有难处,那本相与你再去面君如何?诚若如此,那何相便是大宋柱国之臣,力挽狂澜啊!徐绍长揖一拜,郑重言道。
这样一来。
倒弄得何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敷衍几句,便接连催促速速面君。
当下,徐卫出宫等候消息,徐何两宰执便重返垂拱殿。
(未完待续)
矛头直指耿、唐、李、张四贼。
首当其冲的耿南仲已龟缩在家数日。
不敢出门。
唐恪被罢相,他却因为是赵桓东宫旧臣而得以保全,不过如此,暴乱发生后,官家还是遣内侍来传达口谕,让他不必上朝议政。
就在家里呆着,等候处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暗中差人四处打探百官民众的口风,得知东京军民都请皇帝诛杀自己,台谏舆论也很是不利。
因此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
耿南仲正于卧室之中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急。
床边案头之上。
摆放着药罐汤碗,整个。
房间都充斥着浓重的药味。
相公。
李右承求见。
房外响起仆人的声音。
李概?他来作甚?这厮好大的胆子,现在满城都是失去理智的乱民,他居然敢冒头?思量片刻,当即说道:请。
说罢,快步走到床边。
脱了外袍,直挺挺躺于塌上,咬紧牙关。
闭了双目。
不多时,听得脚步声急促而来,一人唤道:耿相!耿相!此时。
乃微睁双眼望去,见一人,不惑之年,颇显瘦弱,双眼通红,嘴边几个水泡,左腮竟然肿得鼓了起来。
正是尚书右承,副相李概。
于是以微弱之气问道:何事?祸事了!李概快步奔到塌前,脱口而出道。
耿南仲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哪里还听得这种话?骇得从床上直弹起来,失声问道:此话从何说起?李搅脸肿得老高,连话也说不太清楚,使劲吞下一口唾沫,摇头叹道:刚刚收到禁中传来的消息,那姚希晏和徐子昂从前线回京了。
这会儿,他们一个在街市上慷慨激昂,煽动百姓。
一个跑到宫里,向官家呈现破敌之策破敌之策?可曾打听到?。
耿南仲疾声问道。
李概点点头,又哀叹一声:徐卫上了伏击之策,要集结各部兵马半道截杀大金国二太子。
宰执大臣多数赞同,陛下暂时还未决定,不过听说也颇为心动啊。
耿相他一说完,便眼巴巴望着对方。
此人官拜尚书右承,位居副相,却一直唯耿南仲马首是瞻,号称主和派大臣中的急先锋。
不管是力主议和,还是攻击主战派大臣,他总是窜得最高。
叫得最欢,京中民怨也着实不小。
耿南仲听罢,像是被抽了筋的死蛇一般瘫软在床上。
果然是祸事了!暴民作乱,矛盾指向自己,唐恪不但被殴成重伤,还被罢去了相位。
自己虽然暂时没有获罪,但官家已经说了,安等在家,听候处理。
眼下暴乱仍在持续。
朝廷至今没有拿出对策,会怎么处理自己,虽尚未可知。
但这明显是官家在弃卒保车。
唐恪是卒,自己是车。
但天子还在观望,如果民怨实在太大。
大到弹压不住,那自己则成了卒。
天子就是车。
就算官家没有这个意思,念自己在东宫兢兢业业十多年的份上不下杀手。
一旦姚徐伏击成功,何栗就稳稳站住了脚,政府之中,哪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到那时,恐怕也免不了贬出东京安置。
一念至此,耿南仲那个恨呐,坐上宰相之位才多久,怎地这等没福?前有李纲,后有何栗,,耿相呐,您是我等领袖,李税见他迟迟不语,忍不住催促道。
耿南促闻言色变,厉声道:住嘴!这话是乱说得么?什么领袖!我几时与你等结党了?你想害死本相不成。
李悦被唬得脖子一缩,连连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可耿相,再不拿出个法子,我等怕是,祸事了!你会说点别的么!祸事,祸事,就知道祸事!堂堂副相,没点处变不惊的风范,趁早回家养老去罢!惊极反怒,耿南仲将火气一股脑都撒在这倒霉蛋身上。
直骂得李祝嗫嚅不能言,心里却道,你倒是不惊,那你吼什么?耿南仲骂了一通,心中稍微稳定了些。
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于桌前坐下,李税一见,慌忙上前得去,亲手替他斟上一杯清茶,又双手奉上。
耿南仲瞅他一眼,伸手接过。
眼下。
想要保住性命,进而保住相位,首要一条,便是证明自己力主议和没有错。
要让大臣和百姓知道,咱不是不忠君爱国,而是局势如此,无力回天。
可怎么证明呢?只能拿事实说话,而这个事实就是这个事实就是军队不争气,打不过女真人!与我等何干?若王师能阻敌于国门之外,我等又何贼一此卑贱耿相。
是妆个意思么,李枫听了耿南仲户言后。
帆即应答道。
耿南仲缓缓点头,忽又叹道:可要是姚希晏徐子昂二将伏击成功,那就证明我等确实有错,不,是有罪!不但乌纱不保,就目前京中局势。
就是顶乌纱这颗脑袋也别想留!李概大惊失色!吓得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凳上,失魂落魄道:不至于吧?就算我等力主议和,那,那也不是甚么罪大恶极之事,官家怎会,,不会不会,断然不会!耿南仲惨然一笑,仰首向天道:你难道没长眼睛么?官家登基以来,六贼中。
或明斩,或暗杀,谁有好下场?童太师的首级,可是悬挂在城头半月之久,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啊。
只是没想到,当日童贯枭首,我等拍手称快,如今,却轮到我们了。
李概无言以对,前有六贼,如今我等又成四贼难道非要凑齐十贼之数?诚如耿相所言,那我等岂非难逃一死?唉小早知如此,何不专主战议,管他结局如何,总还搏个好名声,也强似如今被天下人称作贼!心下惊极。
转而为哀,哀伤却生怨,怨极又生怒!李概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嘶声吼道:这都是姚平仲徐卫两人坏事!两个小贼为图名利,竟枉顾事实。
异想天开伏击金人!他们可不是异想天开,姚徐二将都出身行伍世家,姚平仲战功卓著,关中号为小太尉徐卫虽初出茅庐,紫金山一战,名动四方。
此二人皆为青年才俊,极得官家青睐。
况且,姚平仲随种师中救太原,全歼完颜银术可所部。
徐卫守浮桥战相州,也全歼追击之敌。
与其他大将不同。
这两个初生牛犊不畏虎,他们可是打心底不怵女真人。
因此,伏击之战,确有建功之可能。
耿南仲说道。
那,那。
我们就坐以待毙不成?李搅脸色煞白小没有丝毫血。
耿南仲此时方才将他倒的那杯茶喝上一口,沉吟片刻,摇头道:倒也不尽然。
如果,我是说如果,姚徐二将不能建功,或者兵败,那么官家除了议和之外,没有任何选择。
到那时,主战派大臣在朝中没有了立足之的。
官家所能倚重的,也只有你我了。
到了那时,我们把拟定的划河为界、称臣、纳贡、裁军、遣宗室为质等一揽子条件提出来,女真人就算野心再大,面对如此利诱,也会动心的。
李概一双死鱼眼渐渐恢复光泽,瞪大眼睛思了片刻,突然一掌击在桌上:耿相之言甚是!到那时,女真人若恼怒于抵抗,索性将李纲何栗等人绑送金营!以如此之诚意,不怕女真人不答应!转念一想。
心中雄雄火焰突遭一盆凉水浇灭:可耿相不是说,姚徐二将都是少年才俊,万一他们真能伏击成功,大败金军,那,耿南仲目光阴沉,把牙一咬,恨声道:那就让他们兵败如山!李概似乎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疑惑道:若官家决定用徐卫之莱,前线指挥便是武臣职责,如何能让他兵败如山?嘴角一扯。
一抹冷笑挂在脸上,耿南仲轻轻招手,李概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赶紧附耳过去。
只见耿南仲耳语一阵。
李概听完,心中之震惊,不亚于方才,浑身僵硬,表情凝固,结结巴巴道:这,这,万一姚徐兵败,东京无所依托,女真人又怎会同意媾和?不屑的盯他一眼,耿南仲。
多道:你放心,城中有禁军班直数万人,除姚徐二将所部外,城外亦有强兵,且陕西援兵不日便到,东京城防坚不可摧,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李梯听了这话,心中暗想。
既然东京自保无虞。
那倒不妨一试!既能保命,还能扳倒何栗徐绍等主战派,何乐而不为?反正东京乱作一团。
正好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正思索时,又听耿南仲道:此事干系极大,非是你我二人可以做得。
这样,你再去联络李邦彦,张邦昌二人。
不。
只要李邦彦!这是为何?李概疑惑道。
一声冷笑。
还用说么?李浪子那厮,本无甚本事,空占着相位而已。
前些日子,竟在官家面前举了越王勾践之例,惹得皇帝心中不悦。
如今百姓怨恨如此,官家若要拿大臣开刀平民愤,他恐怕还在唐恪之前!谅他不敢不来!(未完待续)
他不敢出去。
外头狂热的东京军儿口;,不会将他撕成碎,但会把他挤成面皮。
姚平仲还在外头,滔滔不绝,慷慨陈词。
我辈武臣。
身负皇命,世受国威,今金贼狰狞,犯国境界,戮我百姓,正是我辈报效国家之时!平仲不才,原提王师击之!尔等之意,我必传达于三军将士,使官兵尽知东京父老之愿!非是姚某夸口,若朝廷命我出战,誓擒金国二太子斡离不献于帝阙之下!话音落地,欢声雷动!东京军民无不振臂高呼,其声如九天奔雷,其势如惊涛拍岸!便是面前的东京皇城,亦在战栗之中!徐绍匆匆而来,徐卫赶紧迎上。
还未谈及皇帝如何决定,枢密使听到动静,已问何事,徐卫如实回答。
这莽夫!满朝大臣尽皆束手,他一介武臣竟敢如此。
徐绍连连摇头,姚家今后将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徐卫到并不关心这个,低声问道:官家如何决断?徐绍执他之手。
拉到一旁,沉声道:官家大喜!非但夸赞你是英雄年少,更为自己的慧眼识人沾沾自喜。
不但完全同意你的计划,更命我暂代,京畿制置使。
一职,亲自指挥此事。
眼下,东京四周数十万王师,皆由我节制!并授我临机专断之权,不必上奏朝廷,任何一级武将,胆敢抗命不遵者,立斩无赦!徐卫暗呼庆辛,这回赵桓无论被形势逼迫已罢,又或是真心支持也好,总算乾坤独断。
同意此事。
且从自己上奏到最后决定,不过两个时辰之间,效率之快,前所未有。
强按住心头激动,他说道:那卑职立即回去准备!别急!你所部骑兵加上徐胜麾下御龙直,也不过五千骑。
我将这点情况上报官家,请求拔兵支援。
官家毫不犹豫,立即将从城中调动两千精骑给你,并命有司为你准备了大批火器,以求克尽全功!徐绍说罢,徐卫惊喜交加!城中还有如此之多的骑兵?这,骑兵之长在于野战冲击,迂回奔袭,官家将骑兵藏于城中,这是,徐绍也无奈地笑了笑,环顾四周并无旁人,趋身上前道:城中有骑兵一万之众!由签书枢密院事李回统领,连攻辽之役如此重大的行动,朝廷都没舍得派出。
这是官家最后的一颗棋子,一旦东京有变,这万余精骑就会护着他往徐卫闻言苦笑。
一万多骑兵呐!不管是调给自己还是调给姚平仲,我二人何必如此坚守?宁愿留着供逃跑之用,也不肯派给前线大将,这时什么破事?眼下骑兵已在集结,器械也在准备,你先回去调派人手,务必谨慎小心!要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预料在先。
人马器械,我差人随后送来!徐卫领命,正待转身出宫,却被徐绍一把拉住。
回头见他脸面严肃,目光如炬,徐卫安待下文。
你是我亲侄子!三叔是相信你的!此事若要成功,就必须迅雷不及掩耳!你可便宜行事,不必报我!徐绍这句话表现出了对徐卫的极大信任。
若按朝廷制度,凡遇战事,各级武臣需向制置使司汇报,制置使司向安抚使司通报,程序繁杂,往往使前线大将坐视战机贻误而无可奈何。
自然,受此制度束缚。
大宋江山自然是稳如泰山,武将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多谢枢密相公!徐卫抱拳一礼,朗声说道。
子昂,老九。
国家之存亡,徐家之荣辱,在此一举了!徐绍再度拉着侄儿的手,郑重说道。
徐卫并不多话,一点头后,拜辞而去。
徐绍在后头看着侄子挺拔矫健的背影,又是欣慰,又是羡慕,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性如烈火,网直不阿的西军虎将徐彰。
却养了这么一个。
儿子?大宋靖康二年正月初二,皇帝发布诏命,任枢密使徐绍亲兼京畿制置使一职,统领军民,决意抗战!同时,命少宰何栗立即平息东京民变!何栗审时度势,一方面铁腕镇压,处斩殴杀官员,趁机作乱的首恶分子。
一方面好意安抚,劝退民众。
数十万东京军民,闻听枢密相公亲自出任制置使一职,官家决心抗金,都欣喜不已。
齐声称赞官家圣明,并于宣德门外高呼万岁。
后又见朝廷开始弹压,带头之人尽皆伏法,到底是寻常百姓,安稳大如天,便都散去了。
东京暴乱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其影响,无可估!就在同一天。
斡离不亲自统率的虎狼之师已经从其驻地进逼至距离东京只有六掣切:到的地平仲与徐卫吊然布防干京东京南十四,姚平仲所在的东明县(今山东东明,特别说明。
今天山东东明县址是经历了三次改动,原在河南境内。
)和徐卫所在的陈留县(今开封陈留镇)之间没有任何城镇可供依托,因此斡离不从杞县之东出发,一路向东京进军,没有遇到一兵一卒。
不过,奇怪的是。
斡离不所部多有精骑,一昼夜奔袭五六百里并非没有可能。
从其驻地至东京。
也就一百多里路程,可以说是眨眼便至。
可这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女真大军就行进了几十里地。
跟当年刘备携民渡江有得一拼。
这其中自然有气候的原因,一直大雪纷飞的天气,在汉人最为重大的节日,春节这一天,变得阳光普照。
本已泥泞不堪的道路因积雪融化更加难行。
马蹄人足俱陷泥中,影响了速度。
可怎么说也不至于一天只行数十里吧?时至正午。
本该是急行军的时分,金军大部却屯驻于东京之东五十余里之外的茂岭之平。
这几日。
可以说是女真士兵参战以来最为惬意的时光。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见南朝一兵一卒,还可饱览这如画江山。
难怪自古以来,北方之民力求南下,那草原大漠,亘古山林,如何能与这中原花花世界相比?南朝非但妇人细皮嫩肉,娇媚可人,就连这山川也是姿态万千,叫人好生喜爱!若平了南朝,就在此地过活,岂不甚好?中军,斡离不与郭药师等一班文再战将下了马,进入刚刚搭建起来的大帐之中,众人都踩得一脚泥泞。
进帐之后,纷纷在那木板铺就的地面上专着烂泥。
斡离不落座这后。
取了头上皮帽扔在案上小露出光光的头顶来,伸手摸了摸,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精通汉辽女真各族语言的官员解释给众人听,原来,二太子在抱怨,说什么引蛇出洞小引蛇出洞,这一路引来,别说蛇,虫也不见一根,南人搞什么鬼?我都快打到东京了,他们不发一兵一卒?下首一人,头戴纱帽遮得严严实实,可再怎么遮掩。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眉毛和明须都不见了。
要是头上再没头发,这颗脑袋也就生生一颗鸡蛋了。
不是别人,正是几次出使大宋,把赵官家都当个狗屁的金臣王讷。
太子郎君,我女真大军压境,南朝鼠辈尽皆胆寒!今两河之地已乱,太子郎更是一路南下,屡破州府。
魏县强渡,滑州血战小杀得宋军鬼哭狼嚎,师溃如山。
赵宋天子哪还敢抗拒?定是龟缩在城中消极防守,太子郎不必再延疑,当挥师蒋进,直扣东京!诚如此,天下可定!王讷自前些日子受辱以来,心中极是恼怒小恨不得立即攻破异京,掳了赵宋太上和少帝。
斡离不听了解释之后,倒是不以为然。
宋军长于依托城池坚守,若不扫清东京外围。
如何能放手扣城?可恨徐卫那小贼,去年在黄河挡我一阵,今年又窜在东京来布防,屡屡坏我好事,待东京城破,必向宋廷讨要此人,绑于柱上,开膛破肚,挖心掏肺方解我气!望向帐下众臣。
目光落在郭药师身上,遂问计于他。
完颜药师。
二太子询问,如今走了一日,不见宋军任何动静,如之奈何?郭药师降金之后,并未得重用,去年以来屡次向金国皇帝大将进言,呈献灭宋之策,方得重视,被赐姓完颜,给以金牌,不但总统汉军,金人还予数千铁骑供其驱使。
常为大军先锋,奔驰于前。
郭药师也很是感恩戴德,一路南下,奋勇争先,被斡离不引为左膀右。
郭药师淡然一笑。
漫不经心道:太子不必忧虑,南朝君臣皆无斗志,临兵进而畏败。
退而畏死,犹犹豫豫,萎缩萎缩。
今大军进抵东京,赵天子必然惊恐至极!太子郎且安等,今日之内,前锋必有消息传回。
斡离不闻言。
心中稍安。
眼看天气转暖,再过两三月,气候炎热时,便不宜用兵了。
东京城防定然坚固,不是仓促之间就能攻克的,今年若不能克东京。
明年怕是无力再来。
连年征战,士卒死伤甚多,女真族人不过数十万,可经不起这年复一年的南下奔袭。
今番若不能有所建树,下次再来。
恐要等些时候。
正说着,听的外头马蹄声传来,一将奔入帐中。
疾声禀报。
说是有人,自东京而来!有要事需面见太子郎!(未完待续)
黄有人到我金营来惟离不,便连麾下一班金将也摸不着头脑,可郭药师在听闻汉官解释之后,突然起身,仰天大笑!直笑得二太子愕然不知所措,各族大臣尽皆狐疑。
完颜药师自归降大金以来,虽已得到重用,但一直以来所作所为尚算得体,无论女真、契丹、汉各族官员都对他颇有好感。
如此失态,还是头一遭。
斡离不见状,大声询问着原因。
郭药师收声抱拳,踌躇满志地冲他一揖,朗声道:禀太子郎君,破东京,捉赵宋太上少帝。
覆亡南朝,澄清寰宇,便在今朝。
此话一出,满帐皆惊。
这又从何说起?那帐中文官武将窃窃私语,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斡离不疾声催问,郭药师却摆起了架子,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待召来人进见之后,自然可见分晓。
二太子毫不迟疑,立即命带来人入帐。
片玄之后,一人快步踏入帐中,只有;十左右年纪,相貌无慧出奇,便是熟识已久,然混入人群之中亦立时辨认不得。
进了帐后,先冲斡离不一拜,后又朝郭药师一揖,垂手肃立,低头不语。
此何人?这个问题,相信大帐之中所有人都在想。
郭药师微微颌首,继而对斡离不道:太子郎可曾记得,我军攻占滑州之时,卑臣曾有一请?斡离不思索一阵,忆起当初破姚古时,药师有言,一旦大军踏入东京地界,宋廷必然全城戒严,禁止出入。
韩昉生死未知,指望不上,当遣燕云之汉民入东京,以为内应。
当时自己没太重视,随口答应下来。
如今郭药师问起这事。
莫非眼中精光暴射,轮离不探出身子紧盯来人,用女真语大声问了一句。
郭药师听明白之后。
颇为自得地笑道:太子英明!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东京历经数百年经营,其城池坚不可摧。
我大军远来,务求速战,如何能与他周旋?今我部下自异京而来,必是探听得重要军情!他话一说完,那人立即奏道:禀太子郎小人入东京月余,一无所获。
然日前,探得一事。
或于大军有益。
因此,冒险出城相告。
斡离不虽是女真秋夷。
却不是头脑简单之辈,不问探得何事,首先问道:想那东京必已戒严。
你是如何出城的?待官员解释之后。
那人再拜笑道:南朝灭亡,已是天定!自古以来,攻城掠地,靠的便是那金戈铁马,练有素的虎狼之师。
然我大军进逼东京,赵宋非但不团结军民,共图抗战,反而行些旁门左道之事。
数日前,东京禁军中弃一人,名郭京,自言得道,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后南朝枢密院官员得闻其言,荐于少帝。
少帝深以为然,询问御我之策。
郭京称。
他能施展六甲法只需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便可大破我军。
南朝君臣深信不疑。
乃授以官职,并赐金帛数万,命其速速招募神兵小人应募入军,并受命于东京城外起法坛九九八十一座,寻机脱逃,来见太子。
斡离不听罢,沉吟不语。
他倒不是不信,我女真人每次出兵,必祭萨满,以求鬼神庇估。
如今南朝危亡之际,求救于神灵,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管冉么?若那郭京真有如此神通,那岂非哈哈!此乃天助大金!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战阵之上,有鬼神襄助者!南朝君臣尽已走火入魔,迷了心性,太子郎克东京必矣!郭药师肆无忌惮地狂笑着。
斡离不听后,不置可否。
而是问道:你且说说,自东京探得何禀太子,正月初一,有一人听说是粹州刺史,名徐卫者,向少帝进言,建议集合东京王师于帝阙之东三十里处孤松岭设伏,以逸待劳,袭击我军。
少帝从其言,已命枢密使徐绍亲自策划,指挥,据说东京虽困,然少帝已拔银、绢、钱各一百万,空白任命数百份,允许徐绍便宜行事。
那细作一说罢。
满帐哗然!倒不是惊讶于宋军要伏击于我,而是诧异南朝竟如此富庶!难怪当初郭药师说,东京富庶及禁中事非燕山之比!战功未立,南朝皇帝便能拔数百万财物搞赏三军。
如此财大气粗,待我女真勇士踏平东京后,必满载而归!想到此处,那女真各将纷纷声言请战,唯恐落于人后!徐卫?斡离不这两个字却没用女真语,而是用生硬的汉话道出。
是,徐卫!去岁于紫金山浮桥阻止漆夜之人!细作躬身回答道六二太子先不提战事,也不再追问。
而是告诫众将道;待战事一起。
凡遇徐卫部队,务必全歼!有取小贼首级者。
赏十马之金!帐下诸将面面相觑,十马之金!南朝竟有身价如此之高的战将?看来二太子对这姓徐的小贼是恨之入骨啊。
不知谁有那份幸运,能遇到徐卫所部?郭药师眉头一皱,徐卫不过是南朝一小将,何必如此?待大军破城。
便是赵官家也逃脱不得,何虑徐卫?心中急于谋定攻克东京之事,遂对那细作催促道:你且细说一番。
宋军打算以多少兵力设伏?孤松岭地势又是如何?估计眼下已进行到什么阶段?据人刺探,那徐卫请求以十数万之兵设伏,待我军进入伏击圈。
便强弓硬弩齐发,精锐步卒四面而出行围堵之事。
并以万骑断我后路。
以图围歼。
孤松岭之地形小小人回营时已察看过,确是伏击绝佳之地。
南北两南均有山谷遮掩,中部平的长宽约有百十丈,恰如一个大瓢。
进去容易,出来就难。
且近日天气转暖小积雪融化,孤松岭下泥泞不堪。
至于宋军行进到何种程度小人委实不知。
斡离不闻言未语,倒是王讷抢先质疑道:十数万兵马要藏于山林之中。
恐非易事,伏击务求隐秘,这,莫非太过草率?当时便有辽臣萧:宝奴笑道:先生太过虑了!历年来,南朝荒唐不堪。
儿戏之事咱们还看得少么?连鬼神之术都能搬上沙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相比之下,我到觉得这伏击一策简直是神来之笔了,徐卫真神人也!话一说完,听懂之人无不大笑。
到是,这些年来,每每于战场之上遭遇宋军,都让人感觉一头水霎,其行动之迟疑,战术之呆板。
士卒之孱弱,将领之畏死,可谓旷古绝今小便是日薄西山的辽军,都能打得数十万宋军精锐抱头鼠窜。
真不知道,南朝时于军队的定义到底怎样。
郭药师亦笑,向二太子奏道:太子郎小南朝祖制,以文制武。
不知兵事。
不懂阵法的文臣反能主宰武臣的生死!偏那书生辈,闻听铁蹄一响。
便骇得魂飞魄散,如何敢战?如今。
太子当将计就计,命踏白前锋佯装不知,缓缓行军入其伏击范围。
待宋军倾巢而出之荐,太子亲统虎狼破之。
如此一来,东京何愁不破?荐师,愿为先锋!一见他抢当先锋,无论女真,汉辽各将,纷纷起身请缨。
谁都知道。
这分明就是去捏软柿子,怎肯将功劳让于旁人?斡离不还是不放心,首先,自己麾下便只四万余人马,南下以来,虽势如破竹,但从未遭遇过丰万以上大军。
南朝这次摆明了孤注一掷。
狗急则跳墙,兔急则咬人,宋军此次恐将血战到底。
毕竟,他们身后。
便是东京帝阙。
其次,此事出自徐卫之手。
从去年紫金山一战,到今年京南各县防守不难看出,这小贼作风一贯强悍。
且战术灵活,指挥得当,他不会别有所图吧?当他把这层担忧告诉郭药师时,换来的却又是一阵大笑。
太子委实抬举徐卫了!那小贼我曾亲眼见过,黄毛竖子,乳臭未干!紫金山一战,无非占着地利而已。
近期我军攻城受挫,一来未用精锐。
二来他也是依托城池,龟缩防御。
似此等战事,便是三岁小儿也可坐镇指挥,谅他无甚本事,不足为虑!王讷见他越说越欢,忍不住泼他一盆凉水:郭公莫非忘了,去年在相州,我千余精骑追击残敌,遭一部宋军阻击,几乎全军覆没!据传。
那便是徐卫的部队!既然他是乳臭未干的黄毛竖子,为何一战相州。
二战黄河,今又据守东京外围?难道不是宋廷对他的重视么?我也在东京金殿上见过他一面,此子虽年少。
然不卑不亢,稳如泰山,且进退的当。
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见识,难能可贵小殊为不易!我且将话放在此处。
今番若不擒杀徐卫,他日必为我大金心腹之患!郭药师哑然失笑,王讷素与他不和。
两人意见时常相左,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没想到,这厮不久前刚在徐卫防区被强人截杀,弄的面目全非,如今却长徐卫志气,灭自己威风。
看来,是被徐卫吓破胆了。
遂讥笑道:徐卫,一蝼蚁耳!举手之间便成备粉!此等黄口小小儿。
居然能蒙先生如此谬赞,徐卫若的闻。
当引先生为知己。
(睡过头了,对不起兄弟们,这里是三千字,今天务必再补七千,万字致
盅用女真语对斡离不暖旧:太子郎君,越是临近大战。
越需谨慎小心,否则一子错,满盘输。
郭药师此人先臣事于辽,后背辽投宋,再弃宋奔金,足见其转面无恩,奸滑至极,此等人不可重用。
他今急欲立功,因此鼓动太子,万望三思啊。
斡离不此时异常心动。
去岁南下被阻,让他饮恨黄河。
今番卷土重来,出征之前曾立下誓言。
必破东京!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宋军既想伏击我,想必会倾巢而出。
我若能将宋军主力歼于城外,那么东京与一座空城何异?左右我粮草充足,只要打败伏击之师,便广造器械,全力扣城,待西路粘罕大军过河,天下便定矣。
但王讷所言也不无道理。
兽穷则搏这是常理,山林里的猛虎受伤垂危之际常会聚集最后力量发起致命一击。
大宋自然算不上猛虎,但却有徐卫这样的幕儿替它在前张牙舞爪,别一不留神让小老虎挠得满脸是伤,我且问你,你回来时。
可曾见到宋军调动?择离不思之间三,还是决定谨慎一些为好。
大战已到最后关头,更应戒骄戒躁。
禀太子,卑职在城中。
已见宋军步骑调动频繁。
脱逃出城之后,不敢太过靠近孤松玲。
但一路上却见蹄印遍地,脚印密布。
细答回答道。
斡离不闻言失色一变。
重重一掌拍在面前桌上,吼道:那你又说察看过孤松岭地形?。
那细作闻听解释之后。
慌忙跪地请罪道:实是,实是小人在城中探听得知,并未亲眼察看。
但路上有大军行进痕迹确实不假,小人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王讷立即抓住这个机会。
进言道:太子,此人言辞矛盾,不可深信。
郭药师一听,心中暗骂一声,也说道:太子,此人之所以冒称。
想是贪功心切。
但他是我多年部下,值得信任。
若太子有疑虑,可遣前锋踏白先行侦察。
传我军令,命前军踏白放出游骑侦察,一是刺探宋军动向,二是察看孤松岭地形。
全军就地歇息,整顿器械,以备大战。
斡离不思索一阵,大声下令道。
此去东京只六十里,至孤松岭当有三十余里,虽道路泥泞不堪,按南人说法。
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往返。
还是探听清楚再行动。
命令下达以后,各将都出帐准备,斡离不独留下郭药师与一名金将及一汉官。
来到帐口,远眺东京之郊,金国二太子踌躇满志,以手虚指东京道:南朝山河如此锦绣。
赵宋既不能守,按他们说法,便是天命归我大金,你以为如何?郭药师听完解释之后笑道:太子所言甚是,赵宋立国一百六十余年,国柞已终,气数已尽,这锦绣山川早早晚晚当尽属女真。
斡离不亦笑,眼中光芒渐盛,忽地回过首来,直视着他。
沉声问道:若破东京,则再河之的尽为我有,当如何处置?郭药师闻声一怔,二太子深谋远虑啊,东卓未克,便已想到如此治理所掠之地。
坦白地说。
这个问题自己到是从来没有想过,若按南人惯便,凡占一城一地,也当委派驻军官吏,司仪行政。
可女真人长于攻伐之事,理政治民非其所擅。
再者,女真族人不过数十万,大宋子民何止千万?数十万人想要统治亿万之民,确实是个大难题。
想了一阵,将问题推了回去:太子郎既垂询下臣,想必已胸有成竹。
斡离不朗声一笑,却又叹了口气,沉声道:不瞒你说,国中对此事争论已久。
粘罕等人必欲灭宋,效攻辽之事,尽收其地。
然大宋疆域之阔,百姓之多,实在难以想像。
我女真起于山林,伐辽至今,也才十二年。
若论打天下。
舍我其谁?可治天下,非我所长。
再有,连年用兵,死伤较多,破东京北还之后,我朝当休养生息,然已的之地,总不能双手奉还。
而我朝欲图数年之太平,两河之地就不能再起风浪,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呐郭药师沉默不言,那旁边一直聆听的金将突然说了几句什么。
此人乃金军中六部路都统。
名挞懒,汉名完颜昌。
两次攻宋,皆随二太子麾下。
与女真人一贯的高大不同,此人身长不过七尺,宽额高鼻,卷须茂密,但其性温和,与各族同僚相处融洽,尤其和郭药师过从甚密。
都统的意思,待破了东京,也不必杀掳宋帝,仍置于京,保留皇帝尊号,替我大金统管的方。
只需裁去军队,称儿纳税,凡我女真所需,尽可取自南朝。
并分遣军中大将驻兵于南,如此一来,便可长久相处。
汉官解释道。
郭药师听罢,大感惊奇!本以为女真人只会沙场征战,没想到也有如此见识!女真族不过数十万众,若想强行管治大宋领土臣民,定然力不从心,以南制南,方是上策!只不过被挞懒抢了这风头,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吃味,细想片刻,笑道:臣还有一策,太子可效汉时匈奴,令赵宋进宗室女以行和亲之事,这样便可掩盖诸多问题,让南人欣然忘斡离不听闻之后大喜!等破了东京,当立即向金帝奏明此事,万不能用粘罕等人之策!若非要掳杀赵宋二帝,接管地方,只会激起南人反抗,到那时,便真是烽火连天,年年不休了。
金帝若用我言。
非但大宋与亡国无异,对我女真还大有益处!一时间,信心满满。
粘罕至今未过黄河,已输我一看,料想北归之后是说不上话的。
又商议一阵,便留挞懒药师于帐中用饭食,还未吃罢,前军已传回消息。
称孤松岭位于汴渠与五丈河之间,两侧皆有山谷掩护,中间平坦之地长宽约百十丈,可过万军。
但由东往西的入口狭进易退难。
若要绕过,便需顺着汴渠,十分不便。
此地,确是伏击绝佳所在。
未免打草惊蛇,士卒不敢太过靠近,但远眺两侧山谷,皆见鸟不落林。
鸟不落林,必有伏兵!听完情报。
与师挞懒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望向二太子六只见斡离刀儿一炬,神色冷峻,扔了手中未啃完肉骨,缓缓起身,眼睛,死死盯住东京方向!伸出右手。
搭上刀柄,二太子将牙一咬,奋然拔出!只见龙吟声声,弯刀出鞘!二人同时起身,纷纷力劝进兵!太子郎!宋军既设伏,必击我主力!下臣建议,令前军先行,通过宋军伏击范围。
由下臣统弱旅于后,佯装主力。
太子亲提虎狼尾随!一旦前军通过。
宋军便会攻击我部,到那时,前军返击,太子猛进。
我再于中心突围。
使宋军腹背受敌!如此,大事可成。
郭药师激动得难以难当,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何止是他?斡主不握刀的手也微微颤动,此战,将决定二次攻宋能否克尽全功!宋军虽众,然徒有其表,如土鸡瓦犬一般!若不是因道路不堪。
我只八千骑。
可破其十万之众!当下,依从郭药师之计,令前军先行,命郭药师统步卒弱骑两万,打太子旗号佯装主力,自己亲统精锐万余尾随于后。
号令全军!饱餐一顿,起兵开拔!破东京,亡赵宋,在此一举!命令一下。
三军雷动!女真勇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着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仗!等破了东京,自有金银如山,美色如云!试问天下,还有何人敢挡女真锋芒?与此同时,杞县。
该县守军今日信心大境,士气昂扬!皆因杞县乃首当其冲,接连遭到金军数次强攻,张宪率部死守,好几次金军都登上城楼,若不是他身先士卒,顽强反击,杞县恐已陷落。
可今天,都指挥使徐卫亲统大军前来。
不但有杨彦的重甲步卒,更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虎捷乡军的士卒参军以来。
可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骑兵。
近两万部队开进这小小县城,无论军民。
尽皆膛目。
难道,都指挥使是要与金人决战么?张宪,干的好!徐卫入城之后,见官兵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心知张宪不负众望,遂不吝称赞。
张宪一路陪同进城,听了这句话,到也不谦虚,直接把憋在心里的问题提了出来:都指挥使,你这是非但都指挥使来了,还有吴阶、杨彦、马泰、杜飞虎、李贯等人,除此之外。
又有几员战将并不认得,如此之大的阵势,意欲何为?还有那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哪里来的?徐卫却不回答。
直接跨进了县衙正堂。
身后众将鱼贯而入,杞县知县陪同在侧。
请徐卫上座,谦辞一番后,徐卫坐上大堂,令诸将各自落座。
一时间。
铠甲铿锵。
刀剑作响,这县衙大堂一片肃杀氛围!知县一见。
也陡觉底气十足,如此之多的兵马进驻我县。
夫复何忧?且小徐官人紫金山一战成名,朝野上下均誉为将种真乃少年英雄,国家长城!徐卫高座于上,环视下首诸将,神色沉稳,目光闪动。
众将也都望向他,一丝不芶,等候命令。
深深吸上一口气,徐卫按压住心头激动,今日之事,将决定此次抗敌之成败,决定东京之命运,也牵系他自身的荣辱,徐家的兴亡。
胜则扭转乾坤,败则万劫不复,不容有失啊。
女真人战力远在宋军之上,虎捷乡军虽练日久,毕竟未经战阵,若消极防守。
将十分被动,且又为朝廷所不许。
因此,只能剑走偏锋,险中求胜!豪赌一把!众将听令!一声虎吼,响彻大堂。
在!一众将官轰然应声。
今日之事。
干系重大,我就不再赘述。
在此。
仅重申军法!此役,但有畏敌不进。
恋战不退,临阵脱逃,贻误战机者,不论是谁,定斩不饶!徐胜排座第一。
望见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年仅二十,便节制如此之多的战将。
且极具威仪,令人胆寒中很是骄傲,也忍不住随同众将齐声吼道:遵命!徐卫缓缓点头。
略一沉吟,当即下令道:入夜以后,各部饱餐。
请徐大人及御龙直两位指挥率所部骑兵两千,虎捷乡军骑兵三千余,京畿禁军骑兵两千,合作一处。
人衔枚马缚口,马身涂泥,作为先锋!得令!徐胜及两员部将起身抱拳道。
徐卫起身还礼。
继续部署:吴阶率三千弓手并一千步卒,带火器柴草。
与骑兵一道行进。
得令!吴阶起身应道。
杨彦,率所部三千重甲与杜飞虎随我殿后。
若攻势不顺,则立即参战。
若一切顺利,则准备应变。
李贯,多派细作沿途探风,一旦有变,则鸣镝示警。
三人起身领命。
安排妥当之后,便发遣众将各司其所有人走后,徐卫仍坐于案后,若有所思,眼光瞥见一人仍在堂下。
却是张芜有事?徐卫问道。
张宪面色一凛。
快步上得前来,十跪一拜:都指挥使!各将都有任务,何以独独落下卑职?宪请缨出战!徐卫故意笑道:我带来两万马步军,尽数派上用场,可没兵分不需都指挥使增兵,卑职自率所部两千步卒出城,请大人下令。
张宪大声吼道。
徐卫从案后起身,上前扶起他道:好!就你命你率两千步卒,护卫吴阶弓手!张宪一听。
杞县在虎捷乡军防区最前端,一直以来打得最是英勇艰苦,如今都指挥使却命我护卫吴阶?这不是,见他面露难色。
徐卫沉声道:怎么?不痛快?张宪一怔。
赶紧拜道:不敢!卑职遵命!拍拍他肩膀。
徐卫说道:不要小看这差事。
有得你拼杀。
张宪再拜领命而去。
出了衙门大堂。
立在檐下望向东方,徐卫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铠甲,那里藏着种师道去世前给他的书信。
胜败,在此一举了。
位于帝阙之东三十里外。
相传开国之初。
有必此地结庐而居,与鸟兽为伍,青松为伴。
附近农夫猎户时常见一紫髯长袍之人如虎豹般奔行于山林之中,高坐于巨松之上。
至仁宗耸间,不复得见,其茅庐亦凭空消失,只余庐边孤松。
于是尽皆传言,说此公得道仙升,那颗孤松便是仙迹,此地因而得名。
金军迫东京,附近居民撤散一空,方圆十数里。
唯闻飞禽走兽之嘶鸣。
此时,阳光普照,万物待春复苏。
那孤松岭下不见任何异动,一片宁静。
忽然,西头两山合抱之处,冒出一面战旗,着裘披甲的外族武士跨坐骏马奔驰而来。
蹄声渐急,泥水飞溅,这部兵马前头已至岭下,后部仍不见尾。
骑士们似乎都无精打采,阵形松松垮垮,倒不像是去作战,而是去围猎一般。
若细看,不难发现,这部骑兵外松内紧,所部将士不时警怯地张望四周。
但又未作停留。
不多时,穿过孤松岭,直投东京方向而去。
岭上巨松之下。
忽地钻出几人,俱是全副武装,背弓据刀,为首一个望着东面突进的女真精骑沉声道:此必金军前锋,主力定然随后就到。
速作准备!身后部属齐声应是,转眼间,又消失于山林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果闻蹄声大作,岭下西头,涌进无数兵马。
骑兵在前,步卒居后。
阵形更是松散不堪,北方勇士似乎被这泥泞之地弄得极是狼狈。
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着。
大军之中,一长须高大之老将,极为威猛,按刀跨骑,一双眼睛不时打量四周。
见那孤松岭上空,群鸟盘旋不去。
嘴边露集一丝笑意。
出征之前。
二太子曾有密语于他,破东京之后。
若金帝采纳其意见,他当为驻军统帅。
郭某,也来尝尝这太上皇的滋味!探头眺望,见前头已快通过孤松岭,而后部还在鱼贯而入。
可一切正常,不见丝毫异动,难道宋军被我阵势吓破了胆,竟不敢出击?突然!两则山林之中,战鼓轰鸣,其声若九天奔雷。
慑人心弦!鸟群受惊,四散飞串。
郭药师心头一震,不消命令,早先预知情况的士卒已经飞速作出应变准备。
骑兵停驻不前,方才还松松垮垮的步卒立即布成了阵式。
弓手们战鼓响起之际,已经搭箭上弦。
这些百战余生的女真精锐,其反应之快,令人诧异。
片刻之前还如同一般散沙。
此时,却化作钢铁长城,坚不可摧!上至统帅药师,下到普通士卒,人人都在四处张望,但丹鼓声大作,却未见一兵一卒。
郭药师眉头紧锁,按刀之手几度欲拔,怎么回事?只闻鼓声,不见兵马?正疑惑时,战鼓骤停,孤松岭下,但闻马嘶而已。
前后皆不见异动,按细作报告的情报,宋军在此地设伏,欲以弓弩急射,步军围堵,骑兵冲击。
怎会……战鼓着起,较之先前更为猛烈!如炸雷一般响彻孤松岭方圆数里,郭药师心知此番宋军必出!拔出佩刀,吼声下令道:准备迎敌!士卒得令,严阵以待,骑兵们紧攥缰绳,只待宋军一出,便要发动雷霆般的冲击。
可等了好大一阵,只听鼓声渐行渐远。
最后终不可闻,仍不见有匹马单人出现。
郭药师手中长刀下垂,他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头。
望向身旁士幸,皆惊骇失色,南征以来,金军总是占据主动,似眼下这般状况,还是头一遭。
此时,郭药师不禁犯难,数万部队被困在此处。
未见宋军一兵一卒,却走进不能进。
退不能退,为将一生,还从未遇过如此局面。
报!一骑飞驰,自东而来。
还未跑到中军,已马失前蹄,栽倒地上滑出数步之远。
那士卒爬将起来,大声禀报道:报!前军于东面七里外遭遇宋军,前军兵少,不敢贸然进击,两军正在对峙!还刀入鞘,郭药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不是说在孤松岭设伏么?怎么突然之间堂堂正正出现在十里之外?难道是要在青天白日之下,明刀明枪地与我军决战?宋军只怕还没这个胆量!思索一阵,下令飞骑传信于后面二太子主力,也不敢挥师东进,当即命人入两侧山林探查情况,全军不能松懈,随时准备迎敌。
不多时,部下来报,孤松岭两侧山林中,别说南朝大军,连根毛也没有。
郭药师闻信,脸色更加难看,莫非先前战鼓雷鸣,只是宋军故布疑,意;比旧小千我那细作刺探到的军情。
难道是假的可如今等唾不得不发,反正此次出兵,意在引蛇出洞,无论宋军耍什么把戏,只要你出了城,便看女真勇士如何大开杀戒!打定主意,号令全军快速前进。
七里之地,对于兵强马壮,已休整多时的女真精锐来说,眨眼便至。
当郭药师引大军赶到事发地点时,前军骑兵正与宋军对峙。
郭药师只带几员部将奔上前去,望向宋军阵营时,大吃一惊!郭药师投军多年,先后臣事辽、宋、金,虽然倒戈于他来说,几同家常便饭。
但此人久经战阵,算得一员猛将,其临阵经验也非常丰富。
可就算是他,也从未见过如此之兵。
这部宋军约有数千之众,也未列成任何阵形,只是前后划小一站作一团,不见铠甲,不见器械,每人手中皆持白幡。
两侧。
百十座法坛林立,皆设三牲祭品。
人群之中,有一石筑之台,约丈高,插满各色旗帜,居中一杆大旗,上书神威将军,六甲破敌旗下,一人盘坐于台上,穿大长袍,戴一尺高冠,手持一杆杏黄令旗,一动不动。
再细看这些将士。
郭药师哭笑不得。
上到七老八十的长须翁,下到尚未成年的少年郎,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六甲神兵?赵宋天子想以此拒敌?古往今来,天下哪有如此奇闻?看来大宋果然是气数已终,君臣尽皆毒火入魔,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居然也有人信?不过,那神兵之侧,却有千余骑兵压阵,士卒都紧紧抱着马鞍,好似生怕跌下来一般。
忽见对方群中奔出一人,至金军阵前时,已两股战栗,难以稳立,口齿不清地喊道:御前神威大将军郭京,晓谕金军将士。
我今奉大宋天子,青华帝君旨意,设六甲神兵于此。
尔等速速退去便罢,如若不然,郭药师几乎忍不住想要发笑,可身边却有部将信以为真,窃窃私语道:莫非南朝真有神兵天将襄助?忻说太上自号道君,南朝上下习道修术者不乏其人,鬼神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一声冷哼,郭药师从鞍上取过子,搭上箭,四周部曲见他如此,都感吃惊。
只听弦响时,利箭飞驰,那还在喋喋不休的神兵被一箭射中咽喉,惨叫也没发出一声,立时扑地而亡!郭公神射!将士眼见神兵也敌不过利箭,齐声大呼。
金军这头一吼,那边六甲神兵中便有人弃幡而逃,郭药师一见,立即知会前军金将,可命骑兵掩杀!初时,女真人尚且半信半疑。
毕竟这等秋夷之辈尚未开化,最是敬畏神灵。
可亲眼见到郭药师一箭射杀神兵之后,再不有疑,前军主将拔速离亲率麾下铁骑发动奔袭!一时间,铁蹄践踏大地。
人吼马嘶声若巨雷!高台上,神威将军突然起身,摇动杏黄旗。
口中念念有词。
台下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一齐发动!但见!老少哭号。
尽弃法幡,四处奔逃,顿作乌兽散!跑得最快的却是那千余宋军骑兵。
一见金军发动攻势,立即调转导头,直奔东京方向而去。
可就苦了落在后头的神兵们,被金军利箭射中,枪挑刀砍者不计其数。
近八千人,让女真骑兵一冲,便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郭京见状,急下神坛!网落地,忽然感觉劲风扑面,正手捏法决似要念动咒语之际。
已被一杆铁枪透胸而过,女真骑士并不停滞,丢了枪杆,待奔过之时。
握住枪头一拉而过!可怜这极信赵官家信任,引为救命稻草的神将郭京,六甲神兵未伤敌一人。
自己就已经飞升了,,却说金将拔速离率数千铁骑冲锋过来,神兵四散逃窜。
可他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千余宋军溃骑,一马当先,追将过去。
那部宋军骑兵,方才还死抱马鞍。
丑态百出,此时逃命之际,却显出不俗的骑术来,拔速离率军猛追,可一直落后。
眼见对方拐进一处山坳之中,士气正盛的金军毫不迟疑。
马上跟进。
大有直接打到东京城下的气势!可怪事就在此时发生,拔速离身先士卒奔进山坳之后,却见宋军千余骑再次调转马头,直面来敌。
拔速离冲进坳中,猛然惊觉!正想下令撤退时,已然是迟了!
网用女真语吼出半,怀切。
挺拔的身形突然猛震!野兽眸子般的眼中满是震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胸前。
四五个粗约拇指大小的创白,正在油细淌血。
耳边,麾下将士哀号之声四起,人吼马嘶,震耳欲聋。
这位女真名将以长枪柱地,极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可就在此时,一支白羽夺一声贯穿他胸甲,竟入甲半箭之深!巨大的力量使得骁勇如他,也再支撑不住,眼中光芒尽散,咽头一阵滚动,终于扑身向前,栽于马下。
背后,同样也有五个血窟窿。
如此威力,只有宋军神臂弓具备,,女真人纵横天下,名气自然不是吹出来的,虽然猝然中伏,且主将身死,但所部士卒并未慌乱,立时有人指挥撤退。
奈何山坳之上。
不知预伏多少宋军,但闻弦如霹雳,箭似飞蝗,朵朵血花绽放在金军阵中,人马中箭者,不计其数。
数名士卒上前抢过拔速离尸首,推至马背上。
仓皇撤退。
那千余宋军骑兵也不见追击,任由他们离去。
短暂的伏击之后,山坳中丢下数百具金军尸体。
此时,两侧谷顶,方冒出无数人影。
仅仅朝下面望了几眼。
便立即撤出战场。
太尉钧旨,不得恋战,全军速速撤离,与姚都统会师,违令者定斩不饶!却说郭药师待拔速离前往追击之后,不疑有他,南朝既已疯癫至此,还有何惧之有?正收拢部队,准备进军时,忽听前头蹄声大作,定眼一看,拔速离铁骑又原路返回!这么快?那千余宋军就算全是猪愕,也不至于杀的这么轻松吧?再仔细一瞧,神色陡变!但见数千骑兵之中,竟有身插羽箭而还者!心头忽地一落,难道说,,仓皇奔回的金兵此时大乱,无数将士奔向一处。
大声叫嚣着,狂吼着,郭药师不通女真语,急向身边众人问道:他们在嚎什么?好像。
好像是说拔速离被,与他并骑而立的一将吞吞吐吐地念着。
郭药师嘴角一阵扯动,脸上肌肉极不自然地抽搐着,拔速离!银术可的亲弟弟!金军之中数得上号的骁勇之将!前些日子,宋军青沧之兵进援真定,就此人杀得南军大败而逃,受到二太子斡离不大力嘉奖!猛地一鞭抽在马身上,疾驰向前,奔向那金军士卒扎堆之地。
马未停稳便跃将下去,他身材极长大,较女真勇士还高,一路连推带踹,终于挤了进去0可朝地面上一看,这位宋之厉阶,金之臣功,几乎瞬间矮上三分!拔速离就躺在烂泥地上,一支白羽贯穿铁甲,入胸半箭之长!但很明显,集中在胸腹之间的五个血洞,才是致命伤。
曾经作为宋军燕山守将的他深知,这是神臂弓造成的可怕创口!五支弩箭都洞体而过!怎么回事!他歇斯底里地嚎了起来,急怒之下,吼声如雷,竟盖过士本喧闹!当下,便有人讲述了经过。
拔速离率军急追宋军骑兵,但因地面实在太过泥泞。
马速受到很大影响,被那部宋军引入一处洼地。
遭到伏兵于此的宋军万箭齐发,死伤甚重,拔速离一马当先,身中数箭而亡。
眼下,所部骑兵愤怒难当,都叫嚣着杀往东京,替主将报仇!郭药师缓缓蹲下身圭,似乎在察看这位金军骁将的尸体。
实际上,他是在急索应付之策。
宋军将于孤松岭设伏的情报,是自己探来的,分作三段进军的战术,也是自己提出来的。
让拔速离挥师出击,还是自己建议的。
一旦二太子的知拔速离受伏身死,其震怒可以想见。
若此时,跟在他身边的王讷趁机进言,那自己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郭公。
现我军极为被动,拔带离死难,士气受挫,咱们是不是退回去?有部将小声提醒道。
退?不能退!拔速离虽死,但他部队所折不过数百人而已,宋军既在前面设伏。
要么还在,要么所去不远。
自己应当率军急追,破敌斩将,方能将功补过!况且,拔速离麾下将士情绪如此激动,自己一个。
汉将,万一弹压不住,恐要惹起更大混乱。
到那时二太子追究下来……坚决地摇了摇头,郭药师愤然起身,怨毒的眼光扫过身旁激愤的女真士卒,一把抽出身旁之刀,高举大呼道:此等大仇,如何不报!药师欲引军进击。
谁愿相从!部将着实骇了一跳,趋身过去急叫道:郭公!敌暗我明,此时引军突进,恐再遭伏击!况且,地面如此泥泞,我军倚重的铁骑难以郭药师闻言大怒,不待他把话说完,一把扯过对方。
几乎脸贴着脸喝道:宋金两军之间战力悬殊!我会怕他?只这不到三万人,我可击溃任何宋军!便是种师道来了,也叫他兵败如山!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南朝已到生死存亡关头战!傍晚时分,金军已经扎下营寨,将士不卸甲,战马不去鞍,保持高度戒备,如临大敌。
此去东京,只有二十余里了。
可前军主将拔速离阵殁,给士气以沉重打击。
斡离不铠甲不离身,两腿泥泞,高坐于上。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往日热闹的大帐此时也死,一般沉静,各族文臣武将尽皆垂首,似在为拔速离致哀。
郭药师五花大绑着跪于帐下,以极其沉痛的语气说道:罪将完颜药师,自绑入帐。
恭听太子郎发落!斡离不腮帮一阵鼓动。
良久。
几乎是从牙缝里嘣出一句:拔速离因何而死?有官员解释之后,郭药师以头触地,将下午战事简单复述一遍。
并奏明。
自己为替拔速离报仇,急引军追击,方出三里地,便遇上宋军大部,对方人多势众,旗帜漫天。
可自己还是毫无畏惧,亲带数千铁骑猛击,斩首千余级,大败宋军。
一路追杀,至东京不到十五里地时,赫然发现两座大营,雄踞东京之前,互为犄角之势,这才罢兵归来。
药师自知罪大,并无所求。
愿献千级宋军之首,祭奠拔速离在天之灵!郭药师仍旧保持额头沾地的姿势痛声说道。
话音方落,一秃头结辫,耳挂金环的女真将军突然一脚踹翻面前桌子,手指郭药师放声大骂!别人听不懂,王讷却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金将在说,甭说区区千级宋军头颅,就是拿砍尽大宋君臣百姓的人头,也抵不上一个拔速离!再看上前二太子,右手紧抓刀柄,死死盯住郭药师。
一阵之后,起身下得帐来,行至药师身前,肃立许久。
帐下各族官员将领都把目光放在他右手之上,等着看这只手是否会拔出弯刀。
斡离不右手五指一松。
继而又紧,众人都悬着一颗心,莫非二太子有杀郭药师之意?帐中除了噼啪作响的火焰,再无其他声响,又等一阵,只见二太子右手终于缓缓抽出弯刀,在火光映照下,刀身炫目!此时,挞懒见事态紧急,用女真语焦急地说了一声什么。
韩离不充耳不离,递出刀去,只探至药师后背,忽地一挑,断了绳索!继而收刀还鞘,又双手扶起他,并拍打着他两肩,沉声而语。
二太子说,他素知你对大金国的忠心可昭明日。
拔速离随先皇起兵抗辽。
征战多耸,今日却贪功冒进,中伏身死,与你何干?让你不必个怀。
二太子问。
你所说的两处大营,都在何郭药师在看到二太子那双脚停在自己身前许久时,心里实是忐忑。
不过他知道,斡离不是女真人中为数不多的智勇双全之辈。
眼下金军即将兵临东京城下,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分量,绝不是一个拔速离可比的。
不过二太子犹豫这么久,也着实让他捏了一把汗。
听闻相关官员解释之后,如获大赦,接连称谢后回答道:就在从此西去不到十里的地方,两处营寨规模极其宏大,布局严谨,恐怕就是东京最后屏障。
太子郎,卑臣建议,明日引军往攻,破此二营,直逼东京城下!斡离不闻言未置可否。
忽听一人抗声喝道:不可!万万不可!众人惊视之,正是王讷。
只见他快步奔到帐中,直面斡离不道:太子郎君!药师刺探之军情已证明纯属虚假!拔离速也因此而捐躯!此事必然有诈!况且,东京周边十余县皆未扫清,若孤军前往,恐有不测!臣建议,太子当引兵退守滑州,据要塞,抚浮桥,静观局势,甚至可以重启议和,与宋廷周旋。
索要钱粮。
若粘罕大军渡河,则可合击东京。
反正。
我军粮草充足。
支撑数月,当无问题!这方为万全之郭药师漫不经心地盯了这位同僚一眼,说道:太子郎,恕臣直言。
眼下。
南朝各路勤王之师必然已在途中。
如果我们不迅速进兵,待南朝援至,如之奈何?现在我们挥军猛进,对那两处大营和东京形成直接威胁,就算不破营寨。
不克东京,至少也可要挟少帝,许我两河之地。
若等到宋军各路援兵齐聚东京,非但两河无望,还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
诸位不要忘了,太原至今未克,粘罕至今未能过河,必须趁大宋君臣胆寒之际,捞取足够好处!两名汉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相持不下。
斡离不冷眼旁观,只听解释,不发一言。
以目前局势看,粘罕迟迟未能过河合师,破东京,希望已经不大。
那么退而求其次,至少要把河东河北弄到手中,还要向宋廷索取巨额钱财,一言以蔽之,如同郭药师所说,趁机捞取最大利益!我一路打到东京,南朝太上少帝尽皆丧胆,相信自己提出的任何条件。
他们都会考虑。
叫愕呐。
出征!前。
自只古下誓言必破东京。
擒拿二帝六,晓曰来,又得等下回了,传我号令,今夜好生歇息。
明日一早进兵,往攻宋军大营!斡离不突然打断二臣争执。
郭药师面露喜色,王讷惊急交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力进谏道:太子!据药师言,那两处大营非但规模宏大,且与东京成犄角之势。
急切之间。
如何破得?且孤松岭伏击一事子乌虚有,此中有诈!定然有诈!太子郎万勿进兵!倘若徐卫等辈断我退路,太子如何应对!引蛇出洞,反被蛇咬,太子三思呐!斡离不似乎心意已决。
并不理会。
王讷无奈之平,只得哀叹,若韩昉在,必能说动二太子,只是那厮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正月初三,本来死气沉沉。
哀声四起的东京城突然有了节庆的氛围。
眼下已将至寅时,可你看那东水门到封丘门一带,人头攒动。
万人空巷!这里可不是夜市,今天也不是元霄灯会,可几十万人云集在此,激动得难以自持。
大半夜不睡觉,东京居民都疯了?自然不是。
虽已立春,但天气仍旧寒冷,东京居民举家而出,在这外头吹风受冻,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从昨天开始,城里就有人传出消息,说朝廷已经拟定了绝地反击之策。
军中两员后起之将,姚平仲徐卫将会半道伏击金贼!而且何时、何地举事,说得是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难。
姚徐二将端得走了得!姚希晏救太原,重创金军。
徐子昂守黄河,挫敌凶焰,此二人皆是将门虎子,丝毫不惧金贼!有他们领兵伏击,金军必败无疑!更何况,正月初一,姚平仲曾在东京街市慷慨陈词,引起军民激烈反响。
现在忆起,原来是成竹在胸!到了今天,东京百姓奔走呼告,举城尽知此事。
是以,时至寅时,这城东已聚焦数十万众。
较之当日宣德门请愿,更为壮观。
两个。
人面对面说话,都得放声大喊。
与此同时,在东京皇城。
禁中要地,官家赵桓也是激动得睡不着觉。
本来丑时网过,皇帝就摆驾回宫歇息,可躺下没半柱香的功夫,又起来了。
而且穿戴整齐,披了绎纱袍,顶着通天冠,驾临福宁殿木头桩子似的正襟危坐。
左右内侍皆不知原由,搞得一头水雾。
可坐了一阵,还是十分躁动,又降下诏命,把三省都堂的宰相,枢密院的执政,御史台的长官,三衙的大帅统统召进宫来。
也不说什么事,先一人赏一碗莲子羹暖暖胃。
那睡眼惺松的大臣们心里却是雪亮,试想,老百姓都传疯了,他们怎会不知道?官家如此激动,必是急待捷报。
可如此机密之事,何以满城风传?有大臣上奏说,是不是追查一下,万一消息走漏,被金人觉察,岂不前功尽弃?赵桓却是洋洋自得,说甚么东京戒严,鸟也飞不出一只,何愁消息走漏?听他这么说。
大臣们也就不再多嘴了。
与其他大臣吃得极是畅快不同,少宰何栗,枢密使徐绍端着那质地精美的瓷碗。
如同绀水一般无味地吃着,两人时不时互看一眼,发现对方都是神色凝重。
也难怪。
背着这天大的事,任谁也轻松不了。
尤其是徐绍,表面上稳如泰山,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老九啊老九,三叔可是调动了七万大军在给你撑场面。
你要是不能建功,非但自己招祸,连带着三叔,你爹,你兄长们都得到霉。
徐家也就不甭提将门了,守着柴门度日吧。
殿头,放在案上那碗羹。
官家连一口也没吃,坐立不安地在殿上来回踱步,不时询问时辰。
这会儿,又向内侍钱成问道:什么时陛下,寅时四刻。
钱成回答道。
寅时四刻,宾时四刻,赵桓梦呓般念明着。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将放亮。
两个,时辰呐,在这深宫里坐着,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俯视朝廷重臣,这位大宋天子一挥衣袖,快步走下殿来,边走边喊道:众卿,随联登上东水门!一众朝廷大臣望着疾步如飞,险些摔个跟头的皇帝,面面相觑。
这深更半夜的,登上东水门作甚?莫不是急不可待,要去城东等候捷报?说句不该说的话,姚徐二将能否成功,还是未知之数,陛下这般乘兴而去,可不要扫兴而归才好。
有大臣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立时强压下去。
姚徐若失利,东京亦不保!于我何利?还是祈求满天神佛庇佑,让两位小将立下这盖世殊勋!耿南仲头一个起身,李邦彦紧随其后,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将目光撇开。
姚希晏,徐子昂,此时怕已兵败如山,溃师遍地,可怜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啊!圆读最薪童节就洗涧书凹加甩凹)谎某全
警慢全无。
就算是征战沙场的将士,也都进入梦乡,熟睡正酣。
杞县之东。
约二十里外,是一片坦途,别坡,连个坟包也不见。
月黑风疾,伸手不见五指,茫茫旷野之中,一片宁静,不见任何异动。
可呼号的风声中。
隐隐传来人声,若有若无,让人难辨真伪。
细细一看。
偶尔会发现地上有颗东西微微颤动,那竟是颗人头!这颗头时而抬起。
时而埋下,伏于地上似乎已经多时。
岗哨密布。
但大喜已倦怠。
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哨骑出营而巡,估摸着,这队游骑就快回去了那颗人头低声说道。
这荒郊野外,只他一人而已,是在跟谁说话?余音仍在,他旁边又昂起一颗头,朝正前方望去。
约两里地外,有一处营塞。
规模较大。
四围栅栏,望楼高耸。
拒马横于营前,甚至可能布有陷坑。
营内,更构建各种工事。
这扎营之法,深得南军精妙,想必出于汉将之手。
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后起之人小声念道。
不过无妨,金人起于山林,至今也不过十数年,我们可是打了几千年的仗。
量女真人不懂这营寨的奥妙。
必不能善用,况且后面的话,他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
风声之中,暗藏蹄声!向北望去,一条黑带疾速向前,金军的游骑回来了!两者相距不过一箭之地!撤!一人见金骑入营,低声喝道,话音网落,四周竟突然跃起十余个身影,统统向西而去。
片刻之间。
便隐入夜幕之中。
被利破的夜幕瞬间沉静下来,一切又恢复常态。
可仅仅过去盏茶功夫。
金营之西,一堵黑墙缓缓移动着。
待走得近些,才看出端倪来,哪是甚么黑墙。
分明是骑兵牵着战马步行!可怪的是,这支部队规模极大。
兵力极大,却未听到丝毫人语马嘶。
大军甚至与这夜幕浑然一体。
若不是移动,简直分辨不出。
偌大的队伍中,只听得粗重的喘息声,泥浆的践踏声!行在最前头的几人突然停下,一人高举左手,低声令道:停止前进!身后士卒迅速传话,不多时,大军停滞不前,等候命令。
九弟,我们走了二十五里以上,至多还有三里地就到!你看,金营就在前方!这人的声音夹杂着一分激动,几分期待。
嗯,金军游骑估计还有段时间才能出来。
此时正是机会!但据细作回报,正营之前,遍布陷坑,四哥小心。
这分明就是徐九的声音!可夜色之中,竟看不表他容貌。
只见得两只眸子里依稀的光芒!无妨,我与马泰、陈虎、宋达分趋南北,破其营塞。
你麾下步军伺机而动!听得出来徐胜此时信心十足。
徐卫不再多言,徐胜一见。
迅速跨上战马,沉声下令道;弟兄们,上马!风传军令。
眨眼之间,夜空之下无数战骑闻声而动!,吴阶张宪,速行准备!徐卫随后下令。
九弟,当心!徐胜说出这句之后,一提缰绳,战马虽未缚口,不能嘶鸣。
却人立而起!他一挺手中掩月刀,放声虎吼:弟兄们,杀。
顿时!荒野之上,杀声震天!如惊雷般划破夜空!数千轻骑发动,马蹄践踏大地,发出山崩海啸般的轰鸣!但见骑军分作两处,一南一北,直冲上前!地面泥泞,限制了马速,可三里之地,眨眼便至!金军营中,望楼之上,身背长弓,腰悬弯刀的女真士卒忽闻蹄声大作,正惊疑不定时,突然望见营盘西南处,一彪骑兵迅猛冲来!脸色徒变,飞快取下长弓,一箭射去。
同时狂吼出声!他这一喊,惊起营中金兵无数!不多时便有士卒各从营帐出来,四处张望!正当此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金军将士齐齐向西南望去,却见那丈高的栅栏轰然倒塌,手持大刀长枪的敌骑突入营中!还没回过神,又听得西北方向传来一片惊呼!南军劫营!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二太子不是亲率主力逼近东京了么?宋军为何却来攻我营塞?可不容他们多想,冲入营中之敌,见人就刺,见帐就挑。
熟睡中的女真士卒仓促出帐,要么就被一箭射中胸腹,要么就是被一刀砍中头颅。
方才还宁静的金营,突然之间,乱成一团!可金人能在短期之内攻灭契卑。
将大宋打到半残,,二可不是嘴皮当徐胜、马泰、陈虎、宋达四将…品:一一,网在逞凶时,忽闻金营后部杀声四起。
将士急视之,却见女真骑兵陆续杀到,便一人一骑亦毫无惧色!一名女真骑士手持弯刀,面对人海般的宋军骑兵疾冲过来。
紧紧贴着马背,避过箭矢。
有一宋军骑将。
打马迎敌,两骑交错之际,那金骑弯刀一闪,宋将连人带马栽倒在地!被随后赶来的金军步骑踩踏,几成肉饼。
营内混乱不堪,宋金两军舍命相搏。
嘹亮的号角声打破深夜宁静,回荡在金营上空!三里之外。
徐卫大军正在待命,士卒早已点起火把,将四周照映得如同白昼。
方才那部骑兵,人数众多,可此时徐卫身后,竟还有一万之众!虎捷乡军,可以说是精锐尽出!但好钢用在刀刃上,徐九将主力拉到杞县之东数十里外,难道不顾已经挥师扑向东京的韩离不?身披当年老种经略相公种愕的铠甲,头戴一顶铁盔,洒着一颗黑缨。
背后,一杆大旗已经亮出,大宋天子御笔亲书忠勇徐卫四字分外夺目!徐卫手提陌刀,背负税粑,闪动着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混乱的金营。
他身旁,吴阶、杨彦、张宪、李贯、杜飞虎等将或躁动如火,或静止如水,神态各异。
九哥!我带部队冲进去,将金狗人马绞成肉酱!杨彦不但自己心急,连胯下战马也不住地划着蹄子。
手中那杆曲刃枪在火光映照下,锋口炫目!徐卫并不理会,遥望金军营中。
人马混杂,杀声入云。
自两厢攻入的骑兵至今未能推进。
果然名不虚传啊,深夜遇袭。
竟然这么快就组建反击。
骑兵,的确是我军的软肋。
胸膛一起。
他大声叫道:吴阶。
张宪!卑职在!二将吼声如雷。
没有半句废话,徐卫高举右手,猛挥向前。
吴阶张宪一抱拳,号令士卒。
齐向金营。
吴阶统帅三千弓箭手。
人人手持硬弓,左右腰悬箭壶。
张宪部下三千步卒更走了得,非但全身铠甲齐备,椅刀提盾。
甚至十数人为一队,围着一辆敌车两位指挥使一声令下,六千人马齐力向前。
步卒冲在前头,推着战车行进至金营正门之前约三百步距离。
将战车排列于前。
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幕。
而后,所有士卒挺刀立盾,以身作墙护在前头。
弓箭手随后赶到,列成方阵,每人之间隔着两步距离。
而后将手中火把插入湿地之中。
再取过羽箭搭在弦上。
怪的是,他们所用箭矢十分特别。
箭头之下,缠绕着浸过油的棉纱,这不稀奇,火箭不都这样么?可那棉纱之下约一指距离。
还有一个状似炮仗的物体。
更怪的是,这里距离金军大营起码三百步。
宋军装备中,即便是硬弓。
射一百五十步已是极限。
当然,神臂弓实际是一种巨弩。
而且,既然是放火箭,当然除杀伤敌人来,主要是想焚毁对方重要目标。
所以,你不可能只射营门。
必然要覆盖金营大半部分。
就算这些弓手都仰角吊射,仍旧不可能增加覆盖范围。
点火!吴阶声音并不大。
却能让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其稳如泰山般的风范,让士卒们仿佛产生错觉,以为到这里来不是打仗,而是练一般。
军令一下,所有弓手动作整齐戈一,都将箭头伸到火把上,点燃棉纱。
而后,火箭稍稍离开火把。
等候进一步命令。
准备!这句命令刚刚出口,弓手们迅速将那炮仗下端的引线点着。
再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拉开弓弦。
一时间,弓弦扯动弓臂所发生的吱嘎声此起彼伏。
放!几乎就在同时,吴阶目光为之一凌,将手中佩刀猛然向前一挥,厉声喝道。
弓弦响成一片,三千支火箭腾空而起!因是吊射,至半空力尽之后。
就会以弦线跌落。
可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火箭升空力尽之后,居然继续飞行!全部飞向金营上空!射出一箭之后,弓手们毫不停滞,第二只箭紧接着搭上弓弦。
吴阶却不急着下令,远眺前方金营。
果见团团火光跃起,心头一喜,神色一松,大声吼道:放!将你们的箭全部射光!徐卫在后头看到,扭头对身边杨彦笑道:吴晋卿果然是员能将。
又回首看向东不…。
沉声道:你还别窜,天亮以后,少不了你仗打。
杨彦闻言不明就里,天亮以后?现在是寅时,距天明怕还有两个时辰。
我就不信,两个时辰我们还打不垮面前金军?这次出击,九哥整整集结了两万多马步军,除虎捷乡军精锐尽出之外,尚有御龙直骑兵、京畿禁军骑兵、以及常捷军一部。
女真那鸟太子既然带领主力扑向东京,那这里能有几个,兵?女真人就算是三头六臂,我也给他斩尽朵绝!报!一骑疾驰,直踏得泥浆飞溅。
至徐卫面前三步时居然勒不住缰绳,险些直接过来。
那骑卒拼命稳住之后,大声禀报道都指挥使!金军迅速反击!我马军几乎推进不动!近八千骑兵趁夜偷袭,居然难以推进,难怪女真大军如风卷残云一般横扫天下,的确是凭硬功夫打出来的。
不过无妨,也没指望宋军骑兵与金军抗衡,要的就是这一冲之威!目的已经达到,可以撤回来了。
遂传下军令,命所有骑兵回撤!号令一下,阵中锤声大作!九哥,让我部上吧!杨彦厉声吼道。
他的部队号称虎捷乡军头等主力,俱是重装步卒,人人都是千挑万选,力大剿悍之辈。
从头到脚防护严实,一手持巨盾,一手持大斧,结成阵势后,无异于钢铁城墙。
徐卫略一沉吟,扭头叫道:杜飞虎!卑职在!那面色阴沉,永远一副吃人卑脸的杜飞虎大声应道。
此人在虎捷乡军中大大有名,一来他出身于王善贼部,二来他武艺绝伦,军中罕逢敌手,当初在相州与金军野战,一人斩八级,轰动全军。
给你一千重步,截杀北面来敌!徐卫目视火光大盛的金营,以鞭摇指道。
杨彦一听,急得没奈何,九哥也忒小看人,我杨义云难道还不如这贼厮?他武艺是高,可你再剁悍,能一人杀败万敌么?正想请战时,却见杜飞虎在马上抱拳道:卑职遵命!但有个不情之请!呸!让你去便去,还敢讲条件?九哥,当军法杨彦一时大怒!徐卫一抬断他的话,目视杜飞虎道:说!杜飞虎无视面前满脸怒容的杨指挥,俯首对徐卫道:都指挥使既派飞虎出战,卑职必身先士卒,不辱使命!闻大人有宝刀一口,名为拔枕,能斩铜朵铁刀口不卷,锋利无比。
卑职斗胆,乞借拔祝刀一用!他话网说完,徐卫就将背上那口宝刀解下。
此刀,乃马泰之父同门师兄所铸,据说就是京畿军器监的良匠也没这般手艺。
徐卫一直宝贝得紧,常刀不离身,此时却毫不犹豫递到杜飞虎面前:这刀以后姓杜了!杜飞虎双手接过,从刀头至刀柄一一扫过,朗声道:若不胜,请取我首级!言毕,从鞍上取过一顶兜餐罩住头颅,扯了身上战袍,跃下马去,放声吼道:弟兄们,跟我来!一颗人头,三贯赏钱!一块巨盾飞来,他伸手稳稳接住,继而大步向前。
身后,密集排列的一千重甲步兵持刀斧,椅大盾,踏出了坚实的步伐!虎接乡军的重步,全身装备加在一起,负重达到**十斤!在战场上,这个重量相当惊人!杨进!徐卫不理会杨彦的躁动,继续下令。
没角牛杨进,自义军整编入虎捷乡军后,被委为副指挥使,相助杨彦,号为虎捷二杨听得都指挥使呼唤,立即应道:在!你也率一千重步,截杀南面来敌!徐卫喝道。
杨时亦装备整齐,领命而去。
此时,金营中混战正酣。
宋军突然袭击,的确打了女真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等他们稳住阵脚后,从心底对宋军的蔑视立时转换为巨大的心理优势,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刻悍本性,使得他们迅速打了起反击。
没有千夫长万夫长的指挥。
女真将士人自为战,无论步骑,皆一往无前!徐胜、马泰、陈虎、宋达四将的骑兵甚至没能在金军大营中心会师,就被阻挡下来。
骑兵一旦失去机动性,而又被挤作一团的话,当年相州遭遇靖绥营的金军冤魂会告诉你结局是什么。
马泰身躯奇伟,披重甲,戴兜鉴,手里一柄大斧挟开山之威横扫!无论是人是马,敢挡者,俱为肉饼!一斧下去,将一名金兵连人带马砍杀当场,忽然瞥见有秃顶金环的金将,背铁铠,手持一刀,腰悬两刀,背后,:二弓。
步战无人能挡!眨眼点间,点淬续格杀四名宋,六杀一人,嘴里必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此时,那金将也看到了马泰,突然加快脚步,虎吼而来!心里一慌,正想维动坐骑迎敌时。
胯下战马却因负荷过重,马失前蹄,将他掀翻出去!几在同时,除了那金将,至少三五件兵器同时招呼过来!马泰被摔得够呛,心里正慌时。
又听惨叫四起。
急忙爬将起来,一看,却见徐胜手持掩月刀,上下翻飞,匹练一般斩将开来!徐四哥!金贼甚多,遮掩不住哼!一声闷哼,马泰背后遭到重击!直打得他眼前发黑,阵阵眩晕。
猛然回首去看,只觉眼并什么东西一晃,脑袋上炸雷般轰然作响,耳里也似群蜂乱舞,嗡嗡不绝。
马大!马泰!起来!徐胜杀得人马俱涂血污,见马泰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四周金狗群起而攻,大声吼道。
本欲相救,奈何被打得找不着北的部下挤在中间,脱身不得!正惊急交加之际,忽见马泰那柄大斧再度挥舞起来,近身者无不后退!有一敌退却不及,竟被大斧撞击,直跌出三步开外,再也爬不起来。
徐胜环视四周,见金军化巢而出,难以计数。
恰在此时,闻得金声大作,赶紧吼道:撤!快撤!马大,走!可四周嘈杂,马泰似乎没能听到他的话,仍使大斧,左劈右砍。
但见团团血花飞溅,挡者披靡。
身边敌寇越聚越多,马泰拼尽全力,突然脚下一滑,仰面栽倒。
四面之敌一拥而上,长枪弯刀一起招呼!九哥!杨彦!马泰极力挣扎,狂声大呼,语气中,竟有哭腔,充满绝要!数千宋军骑兵蜂拥往外撤出,女真将士全力追击,凶性大发!宋军一路丢下尸首,急向西面撤去。
就这等模样,也敢摸营?也敢骑马?也敢称军?此时,女真勇士心中对南军的鄙夷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竟不顾营中大火四起,只管追杀溃师。
方追出大营不到两箭之地,许多女真士气都听到一个奇异的声响,渐行渐近。
张目眺望,只见前方一堵黑墙稳稳推进,不断发出铿锵之声。
又往前追出数十步,前头金军赫然发现,数百上千的南军步卒列成方阵,大步而来。
士卒全身罩甲,头戴兜鉴,一手持刀斧,一手椅长盾。
刀斧击打盾牌,发出响亮的撞击之声!非但如此,这部南军士卒嘴里,配合着行进脚步,整齐地呼叫着号子。
女真士卒虽不通汉语,无从知晓南军士卒喊的什么意思,但见其军容鼎盛,步伍整肃,也不敢小觑。
可一想到这是宋军,天底下最懦弱,最无胆,最惧死的军队,况且不过千把人马,心中底气徒增。
骑兵催动坐骑,步卒加速奔跑,直向来敌冲击而去!徐卫在后方脚踩马镫直起身子,远远望见南北两面皆有金军追击而出,且与自己的重装步兵交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一屁股坐回马鞍,眼中精光一闪,举起右手号令道:擂鼓!进兵!可这金营南北两面皆在混战,正面又布有陷坑,从哪进兵?战鼓雷鸣,听得还未集参战的将士们心神激荡!杀!阵中突然爆发出一片吼声,这支部队,既不是虎狼铁骑,也不是重装精锐,人人皆穿皮甲,亦无长兵,只腰里悬着手刀一柄。
六人一队,围着一架壕桥,约有四五十架。
徐卫军令一下,数百兵士,数十壕桥齐齐发动,直线向金营冲去!两人在前拖,两人在中推,两个,在后顶,那一丈四尺长的壕桥车飞速向前!背后鼓声震动,金营已经在望!壕桥部队到达之后,吴阶张宪的弓手步兵立即让道!那壕桥的形状,与板车无异,只是更长更宽,上覆木板,如同平地。
一旦吴张二将所处之地,每车壕桥前面的士卒统统后撤,六力合力推动!只见四五十架壕桥纷纷着金军营寨而去,突然!一辆壕桥车前头一挫!士卒无论如何使力,再也休想推动半分!低头一看,却见两个车轮均掉入陷坑之中。
那坑里,不是石灰就是利刃!可推车之卒并不慌乱,六人在后配合,将壕桥位置摆正,高低放平。
不多时,数十架车绝大多数都陷入坑中!可这样一来,金营之前,却已成了坦途一片!弟兄们!随我杀进营去,屠尽金狗!张宪一马当先,飞奔而前!
奔跑如飞。
张宪身生士卒直夺金营!里面跑术认为金兵,当先一个悬着刀紧盯着他,至两步距离时突然身形一矮,手中弯刀直切腰肋。
张宪号称六艺精熟。
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铁枪一格,铿锵作响!右膝猛地一撞,趁敌兵后仰之际,枪头如蛇信般吐出!身后三千杞县步卒,都挺着长枪大刀潮水般涌进金营,仗着身上坚韧的铠甲左突右击,士气大盛!虽然虎捷乡军新创,但他的部下经历数次杞县防御作战,早不是生瓜蛋子。
三千人冲进营来,一路猛进!步兵方过,便听得后头车轮滚滚。
吴阶指挥的三千弓弩手,都背了长弓,八人一队,两人推动费车,六人作为护卫。
紧紧跟在步兵身后。
那煮车实际上是两轮手推木车,因车前安置有兽面大盾,兽口中插有排刀,而车厢上下窄,中部鼓,其形如敌,因而得各。
当时金营之中,大部队将士都出寨追击宋军,又被重装步兵截住搏杀,因此甚为空虚。
张宪三千步兵在前冲锋,吴阶三千弓手领着车队如入无人之境。
但见金军营帐大多起火,地上宋金两军的尸首东倒西歪,未死者哀号呻吟,挣扎爬行。
张吴两部既顾不得给未死之敌补上一刀,也顾不上抢救受伤的同袍,像是找什么东西一般直向营寨后部突去。
张宪手提铁枪,四处张望,忽听破空之声呼啸而来,他伟岸的身形一颤,低头视之,左腹上,一支铁箭已贯穿战甲!身旁弟兄中箭倒地者甚多!冲势为之一阻!向前看去。
借着火光,只见那金营东面,一个个如山般的轮廓依稀可见!很明显。
就是前面乱成一锅粥,这里的守卫也没有离开过职守!指挥使!小心!副手急冲上来,拿手中眉尖刀不时拨落利箭!张宪牙关一咬,只听咔嚓。
一声折断箭杆,将铁枪一招,声传四方:弟兄们!今日之事,不是敌溃便是我亡!杀过去!能动的都与我朵成肉酱!声未绝,又一箭射中左臂,仍旧眉头也不皱一下,折断箭杆,挺枪冲锋!士卒一见,吼得震天响,全力冲击,唯恐落人之后!利箭纷飞,不时有士卒中箭倒地痛呼,可同袍们却是前仆后继!且不说报效国家,捍卫帝阙,那一颗人头三贯赏钱着实诱人!更不用说都头以下统兵官职,都可通过累积斩级数获得!步卒后头的弓手们,推车的借助车前大盾闪避金军飞蝗,其余的取下弓箭还射,一步不落!正冲得紧时,听到前头爆发出一片吼声,持长枪抡弯刀的女真人迎面闯来。
张宪部下立即与敌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喊杀声、哀号声、兵器碰撞之声、泥浆飞溅之声,不绝于耳,吴阶到提着一柄凤嘴刀,引领车队前进,见张宪与敌展开激战。
急引兵迂回,奔至一处,看到面前如城楼一般高的堆积物,长刀一挥戈,破油幔。
身后士卒尽皆效仿!一名士卒握着枪往那堆东西里面一捅一绞,而后伸手爬出一把,立时大吼:这是豆!我这是干料!丰肉!谷料!全是白面!吴阶手里抓着一把草,放在鼻子底下一闻,这是战马吃的草料!要知道,马吃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供军用的战马要保持耐力,可不能光吃草,还得吃谷,吃豆!女真人靠骑兵打天下,这草料是万万不能缺的!四处一眺,只见这金营后面,光是能目测到的,这小山一般的堆积,便有数十处之多。
没想到,女真人粮草储备竟然如此充足!这里面,该有多少是从两河府州之中掠夺而来,有多少是大宋百姓的血汗!没有草料,我让你几万匹马都击吃泥!将手里干草一扔,吴阶立即下令弟兄们,烧。
他一声令下,士兵们抑足了劲推动责车。
至大堆之前,两人合办将车掀翻!只听得阵阵响动,那车里装的竟全是干柴、硫磺、火硝等物!当下,车兵们东奔西跑,尽可能多地将引火之物倾倒各处,准备付之一炬。
很明显女真士卒发现了宋军企图,顾不得张宪刻悍的步兵,直奔吴阶弓手而来。
急促的耸角声再次响彻金营!金营之西三里处,徐卫仍旧勒马静待,不见丝毫疲倦。
一双眼中,也不知是倒映的火光,亦或本就光芒如此。
见金营已成一片火海,仍不敢掉以轻心。
斡离不从燕云一直打到东京,一路南下所破府州甚多,更攻陷北京大名,其粮草肯定得到了极大补充。
若不能尽焚,于战局无益,可这需要时间。
东方已渐露白曦,天就二丁得再加把劲啊刘全!徐卫这一声喊出去,竟半天没人回应。
杨彦嘴皮子都快磨起水泡了,可徐卫就是不让他上,这会儿也有火没处撒,遂怨气冲天地嚎道:刘全!死了没有!没死吱个声!大阵之后,一将奔来。
至徐卫面前停住,在马背上躬身道:卑职在。
此人年纪当在四十以下,方面大嘴,毛发极密,一张脸几被浓须完全盖住,尤其是一双耳垂极厚大,几乎垂到肩头。
全身披挂整齐,手持一条狼牙大棒,在众军火炬下微微耀出黑拜我听说你常捷步军号称两河第一?徐卫肃容问道。
刘全俯首答道:那都是军中谣传,当不得真。
怕不是谣传吧?徐卫轻笑道。
常捷军,是当年童贯为了分化西军而招募西北勇壮少年组成的军队,练有素,极其勇猛,且装备精良,不下上四禁军。
后为童贯从太原前线逃跑,为了保命,不惜带走数万常捷猛士。
童贯一死,常捷军成了过街老鼠,因为他们曾经射杀东京城外挡驾赵估的军民。
引起了朝野活天大怒!童贯被枭背后,就有大臣建议,撤了常捷军!赵桓似乎也有此意,但顾忌到狼烟四起,强敌压境,并没有同意。
此次金军再度南侵,他便趁机将常捷军打散,分属各将,徐卫得到了马军七百,步兵六千。
金狗还在负隅顽抗,我想派你上去打垮残军,你意如何?徐卫以肘挂鞍,探身向前问道。
刘金面露惊异之色,疑惑道:当真?军中无戏言!徐卫坐正身子,你们常捷军我是佩服的。
太原保卫战,数千常捷军艰苦奋战大半年,终使河东重镇屹立不到!这份殊勋,当得起我徐卫由衷之敬!现在我虎捷乡军已经和金狗战至胶着,你骁勇的常捷军再往上一压,必能打垮金军!再立奇功!刘金听了这话,也不知是震惊,亦或是感激,竟嗫嚅不能言。
良久,抱拳一礼,切齿道:夹帅之师,四处碰壁!蒙大人不弃,收至麾下,日常供给不分亲疏,我常捷上下感念在心!卑职愿率部曲,踏平金营。
徐卫闻言大笑:好!大言者必有大能!你只管去拼杀,战后计功,少不了你常捷一份!都指挥使大恩,卑职谨记在心!刘全再拜,吼声如雷。
我不管你们从前是谁的部曲,今天谁跟我并肩而战,谁就是我的弟兄!徐卫此话一出。
不止刘金,阵后数千常捷勇士都听得热血沸腾!本以为,被戈,到小徐官人帐下,估计大战一开,就得被充作人墙,先挡女真人的兵锋。
可徐九非但没有这样做,还把咱们放在最后参战,这份恩情,还有什么说的?死战以报!当下无二话,在刘全率领下,杀气腾腾直冲金营。
杨彦一忍再忍,终手还是按奈不住,侧首见九哥紧盯着金营。
把牙一错,翻身下马,几个大步窜到徐卫马前,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你这是行甚?徐卫疑问道。
九哥!都指挥使!杨彦在烂泥里一叩头,大声说道我部四千铁甲,日日操练,从不懈怠!成军之日起,无论官兵,盼战之心日盛一日!如今大战正酣,作为虎捷精锐,我部却站在这泥地里看同袍撕杀!九哥,你回头去看看,看看我部四千弟兄,哪一个不是血红的眼睛。
他本生得俊俏,此时激于义愤,眼红面赤,更显神威。
徐卫回首环顾将士,又扭头真视杨彦道:杨彦,靖绥营组建之时,你就是都头之一。
你麾下部队,也是靖绥营的底子。
因此,你部责任更为重夫!你明白么?杨彦顿首道:卑职明白!一个时辰之内,击溃金军!若不胜,甘受军法严惩!好!有志气!就命你出战!徐卫大声赞道我立即命伙头造饭,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回来,便有熟肉、面馍、热汤。
杨彦大喜,一下子窜将起来,提了曲刃枪,圆瞪双眼虎吼道:弟兄们!咱们从夏津出师!打到今天,才算遇上有模有样的战事!裤裆里有玩意儿的,跟我杀进金营,屠猪宰狗!记住了,我们第一指挥,是虎捷乡军头等主力!此战赏钱,我们至少拿走一半!是也不是!是!是!是!四千铁甲轰然应声,直骇得军官们的战马嘶鸣倒退,几乎牵扯不住!
距天明凡的时不这六若是往常。
东京城内早儿。
忙碌,无论居民商贩都在为崭新的一天作着准备。
可今日,大年初四,京城百姓十有六七都聚集在城东,尤其是东水门一带,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只见人头攒动,嘈杂之声从深夜至今未曾断过。
数十万百姓云集于此,通宵达旦!自前年以来,国家灾祸不断,金人背盟来攻,两河之地生灵涂炭,狼烟四起。
东京帝阙也饱受威胁。
如今,金军居然打过黄河,直扑都城,此真大宋生死存亡之际!幸有忠勇之将忘身于外,贤良之臣不懈于内。
姚徐二将设伏于京城之前,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了!东水门敌楼之上,早设好了御座,大宋天子赵桓虽双眼通红,却是全无倦色,不时从御座上起身。
凭楼而望,焦急地等待着前线消息。
后面,三省都堂之宰相,枢密院之执政,台谏之言官,三衙之统帅一个不落,各按官阶落座。
耿南仲、李邦彦、李概等人坐于一处,从头到尾只有眼神交流,并无只言片语。
与四周同僚不时窃窃私语相比,仿佛十分沉得住气。
何栗、徐绍、徐彰、何灌四人亦坐一处,彼此之间也不交谈。
但何徐二人心知肚明,他们与赵桓一样,急待佳音!因为此事若成,自然是扭转乾坤之功。
如果失利,他二人就得背黑锅!罢官夸职还是小事,恐怕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赵桓于城上东望,心里忐忑不安。
东京的军力差不多快被掏干了,此役若败,对自己来讲无疑是个灾难。
眼看就要天亮,怎地还没有消息传回?联会不会太莽援了一些?当日听到何栗徐绍两臣进言,几乎没多加考虑就全盘答应下来。
可后来想想,不论姚平仲还是徐卫,都是军中年轻一辈,恐怕贪功冒进,大意轻敌啊!折身返回御座,闭上双眼似在养神,一阵之后,内侍匆匆赶到耿南仲身边耳语几句。
何栗徐绍等人为之侧目,但见耿南仲面露喜色,慌忙起了身,竟小跑着赶到官家身边。
爱卿,对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赵桓声音有些沙哑,中气也嫌不足。
耿南仲听了这话,凭在东宫任职十东的经历判断,官家心里定然犹豫了。
思之间三,谨慎地回答道:姚希晏徐子昂都是军中后起之秀,臣当然希望他二人能建立盖世奇功,挽狂澜于既到赵桓暗叹口气,联比谁都希望他们能成功,可金军势大,凭这两人能扭转战局么?万一,万一失利,东京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到那时,可怎生是好?耿南仲偷偷打量,见官家甚是若恼,心中一动,趁机进言道:陛下,凡事都需做两手准备。
官家能建功自然是好,如果不能,就要提前做好准备,怎么应付女真人。
很明显,赵桓怕是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闻言立即问道:以卿之意,该当话未说完,忽听城头守卫吼道,说是有飞骑至东而来。
此言一出,城上君臣不约而同猛然起身。
赵桓想是太过劳累,突然一窜之后,直感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内侍眼疾手快赶紧扶住。
不多时,只见一将匆匆奔上城来,张目四望,见了兼任京畿制置使的徐绍纳头。
徐绍不等他说话,疾声道:天子便在此处,你随我来。
言毕,领了那将快步上前,至赵桓面前正欲行大礼,可皇帝等了大半夜,早已心急如焚,哪还顾得这些虚礼,脱口问道:可有消息?陛下!昨日,大军于城外与金军遭遇,各有死伤。
后金军距我军十里扎营,未见异动。
不久前。
折大人派人马窥视,却发现金军大营一空,不见一兵一卒!那战将伏地奏道。
赵桓与城上重臣,大多不通军务,听了这话疑惑道:金人此举何意?。
回陛下,金军是连夜撤走。
甚至顾不得拆掉营寨。
战将报道。
赵桓仍旧不明,可耿南仲却心头狂震!姚平仲和徐卫欲于昨日在孤松岭伏击金国二太子,这战将既报金耸昨夜扎下营寨,那就说明,女真人已经击溃伏兵,进逼东京!我等所谋,已然奏效!正欢喜得紧时,忽然又觉不对。
斡离不既然击溃伏兵,就该直扑东京而来,何故连夜撤走?自己就算不懂军事也明白,如此仓促撤兵,定然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莫非是陕西勤王之师到了!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又见徐绍趋身于官家旁边,低声说着什么,皇帝听了之后,竟紧握双拳,浑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若诚如徐卿所言,联必不吝惜任何封赏!赵桓情绪激动,连说话的腔调都有些变徐绍瞄了耿南仲一眼,沉声道:陛下,当务之急,是遣姚平仲,折彦质二将引大军追击。
臣敢断言,两日之内,东京之危必然解除!甚至赵桓猛然抬头。
直视徐绍,他当然知道甚至之后是什么话。
一时之间,大宋天子手足无措,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离了御座,于城头上来回踱步,文武大臣尽皆失色,官家这是怎么了?少宰何栗以手捞额,暗呼庆幸,猛然想起自己身边坐的便是徐卫之父,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赶紧侧身一礼,低声道:恭喜徐大人!你真真养了一个好儿郎!徐彰听得一头水雾,还礼道:少宰相公。
这。
这从何说起?你堂堂次相,总领政务,却为何对我行礼?何栗笑而语。
正当此时,皇帝的声音响彻城头:追!当然要追!徐爱卿,你即复下令!让将士们奋勇杀敌,联这就命有司备好钱、银、绢各一百万。
待大事已定后,搞赏全军!城上文武,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官家在欢喜个什每劲。
正一脑袋糨糊时,又听皇帝仰天大笑,众臣尽皆失色!札县之东,金军大营。
熊熊大火,仍呈诣天之势,滚滚浓烟,甚至遮蔽了朝阳之辉!那金军大营,几被焚尽,唯后部火势正盛,虎捷乡军士卒穿行于其间,一片繁忙。
徐卫已率两千亲兵推进至金营之前,细细察看。
一名都头提着已经卷口的屈刀,浑身血污向徐卫奔来,身后六名士卒用枪杆抬着一人紧紧相随。
徐卫一见。
心里头没来由地一跳。
慌忙跃下战马,大步迎上。
待奔过去,士卒将那人放下。
但见头盔塌陷,铠甲残破,刀砍枪刺的痕迹入目皆是!那张大脸上被血迹涂满,难以一堵真容。
可就凭这体格。
虎捷乡军中能有几人?更不用说还有一名步卒扛着柄开山大今,徐卫脚步为之一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都头见状报道:都指挥使,卑职于金营中寻得马指挥徐卫似乎没听见。
至马泰身前蹲下,检视他的创口。
头上遭到了钝器打击,身上起码有四处贯甲之伤,这一千五百片甲叶串成的步人甲,也没能护得了他。
可见,金军对他必然是群起而攻!四周将士大气也不敢喘,虎捷人人尽知,都指挥使与张庆、杨彦、马泰四人是磕头弟兄。
打小便在一起。
情深义重。
如今马指挥遇难。
都指挥使的心情可以想见。
徐卫伸出两指。
往马泰脖子上一摸,神色突变。
那都头此时也说道:马指挥虽身受重创,但气息仍在医官!医官!徐卫狂吼出声。
奄奄一息的马泰网被抬走,熏得跟卖炭翁一般的吴阶又匆匆赶来,嘴唇干裂,双目尽赤,头发也被烧焦不少,使劲吞下一口唾沫,抱拳道:都指挥使,金军粮草之多,大集卑职预料!烧到现在,尚余十之三四,若不能尽焚。
被金军抢回,至少可支应二三十日!徐卫吃了一惊。
这么多?金军远征,打的就是速战。
肯定不会携带如此之多的粮草。
必是沿途抢劫府州百姓,换言之,那都是两河百姓的血汗!可惜限于时间器具,否则真该搬运回去!休说二三十日。
便半月也足以生变!不行,必须烧尽,不给女真人翻身机会。
徐卫不容置疑地说道。
吴阶领命而去。
没走出几步,却被徐卫唤住,吩咐道:传我命令,留下三千人继续焚烧,其余部队立即撤出来,吃饭歇息。
略人一停顿,沉声再道以备恶战!吴阶神色肃然。
抱拳一市,又待离去,徐卫却已经唤人送来热汤一碗,面馍三个,牛肉半盆。
亲自端过热汤递到他面前说道:晋卿辛苦,用完饭再去。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吴阶腹中早已饥渴,却看也不看肉食一眼,笑道:士卒在前头不辞劳苦,卑职如何敢用?待尽焚金军粮草,再吃不!好!我没错看你。
徐卫大声赞道。
吴阶见他也是嘴唇泛白,早已干渴,俯首道:都指挥使不也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么?与士卒同甘共苦,是我辈职责,不敢松懈。
徐卫不再多话。
待吴阶走后,他昂首向天。
此时天已放亮,如果不出意外,金军回师很快就会赶到。
可粮草还未尽焚,绝不能被金军抢回去,哪怕是一颗麦粒,一把干草!必须给他烧光焚尽,让斡离不不知道明天去哪里找饭吃!
守候了一夜的东京居民仍不愿散去。
觉不睡乳口一紧?国破家亡才是切肤之痛!更何况,东水门城楼上。
官家和朝廷大臣们不也通宵达旦地等待消息么?只不过,经历了昨夜的亢奋之后,如今百姓们那股狂热的劲渐渐过去。
试想,女真人何其勇悍?短短时间踏平辽国,攻陷两河,一时间天下无人能敌。
姚希晏和徐子昂两个,固然是少年英才。
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可虎毕竟是虎。
牛终究是牛徐绍已以京畿制置使的身份下令给扎营城北的姚平仲,命其尽起大军追击。
同时,又令城南营垒的张叔夜率那州军两万与姚平仲一同进军。
也不知是想一举击溃金军,又或是担心侄儿安危,徐绍还嫌不足,进谏皇帝,派遣从滑州兵败回京的折彦质统马军五千、禁军八千、班直三千随行。
并严令,务必全速前进,若贻误战机,以通敌罪论处!一时间,帝阙之东,旌旗遮天蔽日,前头部队已至孤松岭,后续队伍还未出东水门。
张叔夜虽只两万驻泊禁军,但一接到军令,立即命部曲开拔,到走在了前头。
姚平仲兵强马壮,带甲八万,这会儿却刚刚走了十几里。
他的部队,除收编的两河溃师外,还有近三万常捷精锐。
若论实力,数他最强。
此时。
他骑着一匹青骡,全副甲胄,提一口刀八色之一的掉刀,神态冷峻。
黝黑的脸绷得极紧,看不出丝毫表情来。
四周战将环侍,尽是刻悍勇武之辈。
报!一名骑卒拖长着音调自东疾驰再来,寻到中军,见了平仲,于马上抱拳道姚都统!奉知府相公之命,有紧急军情禀报!姚平仲盯他一眼,沉声道:说!张知府率军急行,未至杞县,已探得金军正与徐卫所部激战!知府相公担心徐卫不支,已飞马增援,特请姚都统速速进兵!那士卒满面惊色,想是被恶战所慑。
以此看来,徐卫处境恐怕不妙。
姚平仲暗思。
战前策划,徐九仓促之间最多只能集结两万人马。
他的部下,绝大多数是新练的虎捷乡军,且未经战阵。
唯一拿得出手的。
怕就是那七千常捷和两千班直。
金军兵力倍数于他,这小子恐怕尖撑不了多久。
知道了,去吧!一挥手,姚平仲喝道。
那骑卒去后。
身旁一战将立即接口道:都统,去是不去?这话就问得不着边际了。
去不去?国难当头,帝都危在旦夕,徐卫甘冒风险亲去袭击。
如今身处险境,同为袍泽,你说去不去?可姚平仲听后却不觉有异,反问道:依你之见?恕卑职直言。
此次举事,徐九献策在先,执行在后,再加上枢密相公是他亲叔父。
此役若胜,非但徐子昂立下盖世功劳。
必受官家重赏。
连带着他们徐家都部将刚说到此处,就瞧见姚平仲猛然侧首直视自己,一时胆怯,竟不敢言。
姚平仲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初见徐卫时,他是鄙夷至极,一个。
乡兵首领,撞大运守了黄河五天,竟风传天下!就算到了今天,目睹了徐卫确有才干。
可他还是不服气。
因为他是西军出身,姚氏子弟。
不但勤王有功,还解了太原之围!若说天下将门中,还有可与之比肩联。
也就是折家了。
徐家算得甚么?只是,父亲兵败滑州,被官家治罪,已遭贬谪。
自己如果不能尽快建功,姚家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徐卫找他商量这事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应该由自己去偷袭金营。
只是无奈金军将大营扎在杞县之东,是虎捷乡军防区,他也没奈何。
此番,到让徐九独挡一面,他反而成了陪衬。
每每想到此处,他心里很是吃味。
可徐枢密如今兼着京畿制置使,我若观望不救,任由他侄儿身陷绝境,恐怕大祸不远了。
姚平仲说这话时,妾少有些酸味。
徐九凭什么?不就是仗着他三叔是执掌军务的枢密使么?都统勿忧!我军也不是不救,这道路泥泞,大军行进困难,迟个。
一时片刻也在常理之中,谁也怪罪不得。
原来这厮,就是当初姚平仲到靖绥营大塞耀武扬威时,挺刀欲杀徐卫那人!不错,我四万大军迟个一时片刻,那是为了谨慎起见,毕竟身后就是东京,谁能抓我把柄?可这一时片刻徐卫那帮乌合之众恐怕又行一阵,张叔夜麾下信使再来,说是徐卫虎捷正万肯文撑。
邓州军赶到后,斡离不竟不后撤只是分兵拒之心瑰杜杞县之东是战成一团。
已陷胶着,请他速速增援!打发走信使后。
姚平仲仍不下令。
部将又趁机进言,说张叔夜与徐卫有旧,当初徐九还带着乡兵剿贼,时任济南知府的他就十分欣赏,甚至向太上皇举荐过。
让他们战去吧,等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捡现成岂不两便?在人后动手脚,编阴风,甚么东西!那战将方说完,忽听一个。
声音炸雷似的吼将起来,直骇得四周将士纷纷侧目。
视之,原来是统制官杨再兴。
放肆!你说谁。
那将一怔之后,怒从心起,厉声骂道量你不过是个莽夫,安敢出言侮辱官长!言毕,又向姚平仲道:都统,此人入我军后,依仗微末之功,桀骜不驯,数度冲撞上峰!断断不可留此害群之马!姚平仲眉毛几乎皱成一团,挥挥手制止部将,望向杨再兴道:此等机要军务,不是你能明白的,还不赔罪?杨再兴之勇,他亲眼所见,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便是霸王在世,伏波重生。
也未必过此。
因此,他很是器重。
所以冉言庇护。
哪知杨再兴听了这话,也不知是不领情,还是根本没领会,持枪报道:都统为军中大将,若行此小人之事,岂不被人耻笑?那徐卫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带帮乡兵,竟敢亲往金营。
我军兵强马壮,难道还不如徐九么?卑职乞八百精骑为前锋,誓为都统破金贼!姚平仲沉吟不语,那部将见机又骂道:大胆狂徒!你以为在太原杀得几阵,便天下无敌了?行了!姚平仲面露不耐之色,我自有分寸!二将这才住口,杨再兴闷哼一声,忿忿不平。
又走出二十里。
张叔夜士卒接连到来,言三军混战,血流成河,形势万分危急,连徐卫都亲临一线了。
姚平仲大惊,急问如何得知。
士牟答说,忠勇徐卫。
四字战旗高举不到,那虎捷乡军虽数次被金军铁骑冲乱阵形,却鲜见溃散。
知府相公急欲相救,奈何两万那州兵,如何冲得破女真虎狼之辈?也只能缓解徐卫的压力,苦战待援!身先士卒。
临危不惧,真真是条好汉。
杨再兴大声赞道。
不知为何,姚平仲眼中精光一闪,牙关错得格格直响,胸膛起伏不已,忽地举起掉刀。
正当此时,背后喧哗之声大作。
中军将士尽皆回首去望,又都面露惊色!姚平仲心里疑惑,扭头一看,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身后两箭之外。
一彪马军疾速而来,直踏得泥泞四溅。
战马军士皆吐白气,行色匆匆。
不多时已赶超姚部,行至中军。
姚平仲待看清那领军之将时,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可能?来人三十不到。
身材削长,穿山文甲,戴铁盔。
洒红缨。
眉挑鼻挺,虽也英武,却自有一分儒雅气在。
你道来的是谁?不是旁人,正是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滑州兵败,姚古作为统军大帅,难辞其责。
可徐原折彦质都是力战有功,可折其罪,因此未受处置。
徐卫献破敌之策,朝廷批准。
徐原因身受重创,不能出征。
朝中又无其他大将可用,折彦质因此再度掌军。
折大人!姚平仲大呼。
折彦质正全速奔行,听到这句呼喊,寻声望去,不见何人在呼。
姚平仲见状,赶出队伍,迎上前来。
折彦质一见,眉头微皱,下令继续前行后,也抢出列来。
两位军中后起,西门将种相对而驰,约三五步时各勒停坐骑。
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片茫然。
大人这是,都统这是刚一照面,两人异口同声,话说半句,又同时噤声。
姚平仲心下狐疑,折仲古怎么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许多兵马?莫非朝廷担心张叔夜与自己不能抵挡?因此增派他来助战?诚若如此,也太小觑我姚某了!金军也不过四五万人马,何惧之有?折彦质更惊!他率军出城时,姚张两位已开拔接近两个时辰。
为何姚平仲才走到这里?张叔夜何在?徐卫兵微将寡。
女真人突然撤退,定是得知消息,因此匆忙回师。
这一回去,想必不惜代价,誓灭徐子昂!虎捷乡军此时。
怕是凶险万分!
折彦质将事情原委粗略讲了遍,姚平仲听后孙勿彦质见状问道:希晏开拔已经两个时辰,为何才走到此处?那州军何道路泥泞,战马士卒皆陷泥地,因此缓行。
张知府行在前头,已与金军交手姚平仲支吾道。
折彦质一听便知道这是托词,连日阳光普照。
导致积雪融化,道路确是难行。
可自己率一万六千兵马出城。
这不到半个时辰,前军不也追上你了么?姚平仲定是有意拖延!折彦质获得皇帝超擢。
官拜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又是文阶,地位在平仲之上,本欲申斥,但转念一想,眼下战事吃紧,平仲性急,既骄且横,不如激他。
打定主意。
遂言道:那你便作为大军后缓缓行罢,我自领前军去救徐卫姚平仲心头一惊,折仲古率军后进,却赶超我部,他为枢密院长官,尚且身先士卒,自己若行在最后,且不说朝廷必然追究。
自己的脸往哪里放?因此劝道:签书相公为国重臣,安危所系,奈何轻折彦质盯他一眼,哼道:既为国家重臣,当以家国天下为重,如今金寇犯境,两河之地尽遭屠戮,山河破碎百姓流离,我等既食君禄,当为君分忧。
徐子昂六品武职。
年方二十,率疲弱之师往劫金营,此可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等忠勇之臣,彦质实敬之!他有难,我必死战相救!决不芶安于后!一席话直听得姚希晏胆战心惊,面露惭色,竟无言以对。
折彦质见他如此模样,缓和语气劝道:希晏,金人背盟来攻,军中先辈或病亡或战死,朝中大将所剩无多。
你我都深受国恩,当思回报。
如今东京危急,你、我、徐卫皆为统军之将,当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眼下子昂劫金营料想必有所获,破金贼解东京之危在此一举。
你我都算是徐九长官。
这扭转乾坤之功,岂能让他一人独占?。
姚平仲听罢,将牙一咬。
抱拳道:签书相公所言,如辊瑚灌顶,令平仲大梦方觉!折彦质一席话,让他又惊又急。
惊的是,自己此番到小器了,想那徐九不过是六品武臣,自己是他上峰,跟他置什么气?若行此小人之事,就算他人不知,朝廷不究,也会令亲痛仇快,断不可为!急的是,折彦质提醒了他,破金贼便在此役,如今盖世之功,岂能让徐卫专美?嗨,部将误我太甚,险些让自己陷于不义!签书相公尚且亲冒矢古,平仲怎敢畏缩不前?愿率精兵三千,与大人先军同往。
一旦打定主意。
姚平仲猛将之风尽显无余。
折彦质心喜不已,但却说道:不可,我已撇开主力,率铁骑两千先行一步。
希晏若再如此,数万大军何人指挥?此战朝廷授我等自主专断之权。
我意,待我后续部队赶上,与你合兵一处,你统一指挥,我先行一步驰援张叔夜徐卫。
姚卑仲沉吟片亥,突然回首吼道:叫杨再兴来见我!不多时,杨再兴飞驰而来,姚平仲令道:你率常捷马军一千五百人,听从签书相公指挥,先大军一步,往救徐卫。
杨再兴大喜,慨然领钱折彦质奇其容貌,惊问道:莫非太原之战,单骑入敌阵,斩将而还者?。
正是此人!再兴之勇。
举世无双,签书相公可命为先锋!姚平仲面有得色道。
当下,折彦质领杨再兴所部。
与自己前军合作一处,共计马军三千五百人,别过姚平仲,向东疾奔。
姚平仲也号令全军,快速前进!却说折彦质引军往东。
道上连遇张夜叔信使,知徐卫虎捷军深陷金军重围,犹拼死力战,且金军之粮营已被徐卫尽毁,又惊又喜,告谕将士,此去非胜即死!有胆怯战者,定斩不饶!三千五百马军士卒,尽皆肃然!时过晌午,他率军赶至杞县以东二十里,已闻金鼓之声,且不断有溃兵自东而来。
折彦质也不理会,催军疾行!方走过五里地,那撕杀之声越加激烈,且溃兵愈多。
再往前行,忽见东向,两支兵马正在交战。
遥望中军帅旗,果是张叔夜!时叔夜之兵阵势已见乱象。
其正面女真步军已与宋军绞作一团,北侧正遭金骑猛攻,喊杀之声响彻原野。
当时便有部将请战,要援邓州军。
折彦质却未同意,张叔夜阵形虽显乱象,但他是沙场宿将,征战一生,膝下两子张伯奋,张仲熊,皆有万夫不挡卜观金军点过数千人,叔夜战胜未保心下急需援助的,是徐卫!遂引军再东,行不到十里,那震天之声惊得将士失色,战马固步!眼前是何等惨烈的一幅景象!数里之外,一处残营余焰未尽,半空之中,浓密的烟雾遮挡了太阳的光辉!烟幕之下,宋金两军混作一团,殊死搏杀,难分敌我。
唯独阵中,那杆忠勇徐卫的战旗屹立不。
大人!北面!有战将大声呼道。
折彦质寻声望去,北面数里之外,一支金军正在观望,怕是金国二太子韩离不在压阵。
签书相公。
虎捷军长枪阵已被金贼攻破,刀盾重步业已不支,你看,连弓弩手都提刀参战了。
只是,怪了,他阵侧两翼铁骑云集,如何不动?一名战将见到徐卫阵法,怎么看也不明白。
这两翼马军,少说五千以上。
为何坐视主阵被创,却无动于衷?折彦质嘴然一叹:徐子昂真将种也!众将急问原由,他解释道,徐卫的骑兵之所以没动,其一是以备北面之敌,让其不敢轻动。
其二,就是待援。
他是想等援兵一到,再遣铁骑迂回践踏,意图一举击溃女真大军。
身处逆境,仍思破敌,徐卫不容易啊。
而且,看金军兵力就知道,斡离不铁心要灭徐卫,精锐都压在虎捷阵前,轮番攻杀。
金军昨晚趁夜撤走,打到现在,徐卫还没有溃败,难能可贵。
签书相公。
卑职乞率本部往攻!杨再兴还未参战,双目已。
折彦质略一沉吟。
远眺北面,此时虎捷乡军已与金军混作一团,便欲冲击,也无从下手。
况且自己这三千五百骑就算加入战团,也是起效甚微,不如,,杨弓兴,我听说你在太原单骑入敌阵,杀女真金环贵将数名,军中甚是钦,果有此事?折彦质问道。
再兴一听签书相公有轻视之意,忿然道:相公若有疑,可驻军此处观望,卓职自率本部一千五百骑冲阵!好!那北面定是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可敢随我直取敌酋?折彦质又问。
愿为先锋!杨再兴一举铁枪,吼声如雷。
折彦质挺手中大刀,环视将士,慷慨激昂道:再难当头,正是我辈效死之际!今敌酋钟离不便在数里之外,当攻而破之!我军虽兵少,但姚平仲统精兵十万,眨眼将至,此役大宋必胜!东京之危必解!待功成后,本官将明奏天子,为诸君请功!三年五百将士受此激励,高呼赤心报国,士气大盛!相公乃朝廷栋梁,不可涉险,我等往攻便是,相公可留数百骑后退观望。
部将担心他的安危,诚心劝道。
折彦质一声冷笑。
没有片语支言,忽然催动坐骑,挺刀飞驰。
杨再兴狂吼一声,紧随其后,数千马军将士热血沸腾!战马扬蹄,声势骇人,直冲北面而去!方奔出再三里,已见北面军中一彪兵马来拒,折彦质毫无怯意,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杨再兴盼战心切,极力催动战马!两军相对而驰,一方盼击敌酋,一方死保主帅,都尽全力。
不多时,相距不过百十步!金军骑兵已张弓搭箭疾射,不时有士卒落马,将士担忧折彦质安危。
皆护于身前,却被他斥责,命令还射。
杀!杨再兴双眼血红,一马当先冲向金军!刹那之间,兵器碰撞之声大作!两军相接!一金将也使长枪。
瞅瞧了杨再兴而来。
方一照面,枪如蛇信。
扶冲击之势直取再兴胸腹。
可这绝世之悍将断非浪得虚名,电光火石之间,竟以单手抓住敌将兵器往前一拖,右手铁枪直捅入对方胸口。
巨大的力量使得枪头贯穿铁甲!拔出之后,血如泉涌!方杀来将,七八名金军骑卒已至面前,长枪弯刀各取要害,杨再兴双手抡枪,绕身前猛地一挥,竟无人能挡!折彦质西军出身。
自小弓马娴熟,尤善使刀!突入敌军之后,手由笔刀自下而上。
砍翻来袭之敌战马,又横胸一斩,迫退后敌,继续前行。
三千五百将士高吼出声,拼死力战。
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战马嘶鸣!宋金两军,皆以血肉之躯相搏!金军纵横天下,独仗战马之利,可眼下,宋军之骑兵竟能与之抗衡而暂时不落下风!
郭药师甚至已经大概拟出了一揽子条件,诸如割两河之地、向金称臣、支付千万岁币、遣宗室为质、送帝姬和亲、罢徐绍、何栗、姚平仲、徐卫官职等等。
哪知到半夜,收到消息。
言宋军袭击粮营,来势汹汹。
斡离不大惊,帐下文武尽皆胆寒,来不及细问原由,当即弃了营寨,先遣铁骑数千驰援。
二太子亲提虎狼之师在后,全速回防。
哪知先锋骑兵却在杞东之县二十五里处遭遇宋军趁天未全明设下的埋伏,死伤数百,再往前冲,却见到熊熊大火之前。
宋军已经结好阵势,并以战车环绕阵并,坚不可摧。
金骑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强弓巨弩射回。
女真铁骑,勇则勇矣,但一来不知对方虚实。
二来但凡遇上如此严谨之步兵阵,也不敢轻易发动冲击。
两军对峙一直到日上三竿,斡离不后续部队才陆续赶到。
待看清宋军大阵中那杆忠勇徐其的战旗,二太子几乎吐血!盛怒之下,不等全军齐集,就已发动猛攻,号令士卒,有生擒徐卫或取其首级者,赏五马之金!时金军袭击,宋军苦战,双方都是疲惫之师。
可虎捷乡军依仗已经结好的严阵。
以及优势器械,在开战之初给金军以重创。
接连发起两次冲击。
居然突不破其阵前战车障碍。
此次劫金军粮营,徐绍曾经提醒侄儿,一定要把各种可能都设想在先。
徐卫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千算万算,他怎么也不会料到,金军联粮草会如此之多!本来按他战前策抖,不用等到天明,就可尽毁金军粮草物资,大军则可退回京南防区。
但直到金军前锋到来之前,粮草物资还剩十之三四。
徐卫考虑到。
如果不能克尽全功,这次作战等于前功尽弃。
因此一面设下伏兵,一面继续焚烧。
这才有了两军混战,险象环生。
虎捷乡军毕竟新练,与战力不可与百战余生的金军相提并论。
在初期依仗强弓硬弩予敌重创之后。
短兵相接劣势渐显。
金军兵力两倍于己,先是战车障碍被破坏无余,后来长枪阵被冲得七零八落,重步兵压上去一时挫敌凶焰,可斡离不吃了称砚铁了心,非灭他不可,麾下精锐尽出,三个万夫长全数上阵。
徐卫渐渐不支。
若不是张叔夜及时赶到,逼得金军分兵拒之,后果堪忧。
此时,斡离不在北面军中早望见有马军来援徐卫,正与郭药师等人商议是否要增兵时,这支马军居然向他发起了冲击。
二太子狂怒,当即便要亲提一师破之,被挞懒和王讷等劝住。
派出千余骑兵拒敌,可两军相接之后,宋骑竟不落下风!尤其宋军中一奇伟之将。
手使铁枪,突入金军骑兵群中犹如恶狼扑入羊圈。
四处突杀,无人可挡。
药师等人色变。
相顾言道:此人之勇,近世罕见!正在这时,郭药师突然看到徐卫大阵中,那蔽于右翼的骑兵部队离开主阵,竟往北来!这个疯子,他难道不顾自己死活了么?他的主阵都已经显露乱象,竟敢将压阵的骑兵调开!可郭药师毕竟久经战阵,立刻明白徐卫意图。
他这是做。
有两个目的,其一自然是袭击二太子亲军。
其二,就是想逼其正面金军回护统帅。
就算达不到这个目的,也要扰乱金军军心。
可即便这样,他的败象已定,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掉师溃的结局。
难道临死也还要反咬一口?转念一想,不对!宋军援兵接连赶到。
可人马都不多,耗子拉木镶,大头还在后面!徐卫做得如此大事,必然是宋廷授意,他们一定经过了详细策刑,万全准备!徐卫现在不顾自身安危,指挥骑兵向北而来,莫不是想困住我军,等大军到后再,刚想到这里,已经听到王讷的声音。
太子郎!如今我粮草被徐卫尽焚,军心士气大受影响。
眼下我军虽然占着上风,但相信,宋军强援顷刻将至,唯今之计,当速退为他用女真语所说,药师不明其意,急问身旁精通两族语言者。
斡离不双眼窜满血丝。
嘴唇干裂,面上似也笼罩着一层黑气,盯着已现败象的徐卫大军,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忽地指手向天,切齿道:今日我必擒徐卫,以万马践踏裂其尸!使之骨血无存!身边一班金将吼声如雷。
纷纷响应,王讷大急!一把扯住二太子右手,大声道:太子!即便今日我军破徐卫所部,斩杀了他,与大局何益?徐卫,不过就是大宋一头稚虎,其牙未尖,其爪未利。
太子若因私愤而拖延大军,诚为不智!稚虎?他于黄河阻我五昼夜,坏我进兵东京之大事。
如今尽焚我粮草,使我数万大军无三日之食,这还是稚虎?其牙虽未尖,燃亦未利,但虎儿曰长成,必扑食千我!此等夫患,我!君勿复言!韩离不三把抽回手,险些将王讷拉下马去。
王讷叫苦不迭知二太子已被徐卫气得迷了心窍,听不进去逆耳忠言。
唉,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女真人挟雷霆之威南下征伐。
一路所向披靡。
可接连大胜。
让女真勇士们成了骄兵,竟给徐卫以可趁之机,焚尽军粮。
去岁金军兵临黄河,粮草也是不够,可尚有黑豆充饥,如今,怕是只能抓地上稀泥吃了。
一时间,王讷万念俱灰。
本不想复言。
可怎么也没有料到,郭药师居然在此时进言了。
太子郎君,下臣认为,王讷所言,确实有理。
徐卫虽已现败象,但其所部士卒大多坚韧,如欲尽屠之,尚需半日之功,也许更久。
但等到那时。
东京大军必已扑至面前。
我军血战多时,已成疲师,就算击败宋军强援又能如何?现在军中不过三日口粮,三日之后,何以为食?且徐卫碍手,宋军士气必然高涨,此时强战,于我不利。
因此,下臣建议,退往滑州!王讷大感意外,两次进兵,郭药师皆为急先锋,每每进言太子猛冲猛打,从无退却之意。
如今这般明理。
从前倒小视于他了。
一怔之后,赶紧向斡离不解释药师之言。
斡离不听后一语不发。
只觉胸口隐隐作痛,若韩昉在;安能使我有此一失啊!正未决之时,身边将士尽皆惊呼,斡离不急视之,却是派出的千余精骑竟阻挡不住宋军兵锋,那身长使枪之将正往面前冲来,其后,数千骑兵风驰,再后,徐卫右翼数千马军也正赶来,眨眼将至!时斡离不身边尚有精兵万余,自是不惧。
也还在想着拖些时候,待破了徐卫再撤不迟。
无奈郭药师王讷等文武苦苦相劝,便连挞懒也力主马上撤军。
金国二太子牙关紧咬,闭了双眼,满面怨毒之色令人惊。
徐卫!徐卫!早早晚晚,我必擒而杀之!斡离不仰天长啸,三军动容!却说杨再兴单枪匹马直冲金军战阵,网要接兵,却见金军帅旗向北而动,一时间,面前金军齐齐发动,都往后撤。
号角骤起,声传四方!背后,也传来同袍大呼,让其勿追。
可他已杀得兴起,把持不住,一人追在万军之后。
但有被赶上者,一枪棚死!金军将士本不把他当回事,只顾后撤。
可没久。
他们发现,此人竟然闯进阵中,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往中军。
这才知道不妙,赶紧围堵。
你家鸟太子在何处。
出来受死。
杨再兴此时已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其身长大。
面目狰狞,骁勇妇女真人,也望而生畏!郭药师在前头听到后面异动,回首视之,大惊失色!天下竟有如此刻悍之人?本欲张弓射杀,奈何其人左突右闯,行踪不定。
斡离不也发觉不对,急声相询。
药师不及回答,突然听到来将一声巨吼,赶紧回头一望,神情陡变!原来,杨再兴没找到斡离不,却盯上了他,正拍马赶来!民间戏说,言武将之勇,常有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一语。
那本是虚夸之词,可用在此人身上,当真贴切!药师征战一生,自命勇冠三军,当即请二太子快撤,自己提了一口大刀,调转马头迎战!两人接手,药师使刀猛劈,来将不避,举枪相击。
哪知对方臂力极强,这一击之威,生生将药师那口刀打成两截!这还是人么?郭药师心惊胆寒,不敢再战,大声呼道:截杀此人!截杀此人!话未说完便再调马头,狂奔而去。
再兴虽陷于万军之中,却无一丝一毫惧色,一枪铁杆如同阴司索命牌,敢有挡者,立死!四周女真将士见他如此骁勇,背后宋军骑兵追得又急,皆无心恋战,只顾撤退。
杨再兴格杀二十余人,还想再追,无奈其身躯雄伟,体重不轻,那战马一路奔来,已是力乏,竟驮不动他。
眼睁睁看着一万多金兵都北窜而去。
勒停了战马,伸手一摸脸上血污,杨再兴叹了口气。
可惜认不得那金国二太子,若撞见。
或擒或杀,除了这祸害,岂不甚好?背后蹄声震天,却是折彦质引军赶上。
众将士将再兴团团围住,仿佛见着鬼一般。
签书相公打马上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掩饰不住惊喜之色,叹道:再兴真神人也!相公过奖!若不是这马力竭,卑职定追出五十里!杨再兴忿忿不平道。
折彦质丝毫不怀疑!此等勇将,真是古今难觅!稍停片刻,笑问道:再兴还想再搏杀?金狗气焰嚣张,卑职恨不能屠尽杀绝!杨再兴咬牙道。
折彦质听罢,挥刀向南一指:那我等再冲回去!杀个痛快。
彦质从其言,令部下给良驹一匹,杨再兴跨坐上去,赞了一声,当即领所部千余骑挥军掩杀。
折彦质在后看到其骁勇。
不禁暗叹,得此勇将,如得一虎,奈何却在姚希晏麾下。
夕阳西下,余辉将尽。
辽阔的原野上,再不闻金鼓之声,不复见搏杀之象。
只有人尸马尸比比皆是,鲜血混入泥泞,触目惊心。
阵亡者。
长眠于斯,未死者,仍在呻吟。
残破的军器,脖赞的军旗,倔强地插在泥土中,见证了这场惨烈的搏杀!是役,宋金双方投入兵力十五万以上,就在东京境内展开生死存亡的一战!因为援兵的及时赶到,逼得斡离不北撤,不但解了徐卫之危,更借金军退兵之际,挥军掩杀。
女真人伏尸三十里,死伤颇重,据探,已退往滑州。
杞县,这座经历数次攻城战的京东小县,此时城门大开!满县父老倾城而出,夹道相迎王师凯旋!白面馍、牛羊肉、热汤美酒,一切一切。
都表达着百姓对军队的感激和爱戴。
当虎捷乡军的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满身的血污到来时,群情激动,欢声如雷!杞县知县相公带领有司官员亲自来迎,当看到将士们铠甲残破,中枪带箭者不计其数,就连此地驻军长官张宪张宗本也身受重创时,这位老知县连呼忠勇之师,国之长城!本欲拜见虎捷主将徐卫,却是遍寻不得,打听之下方才得知,战局凶险之时,士卒多畏惧小徐官人为激励士气,亲临一线,与士卒并肩而战,身受十数创而不退。
此次作战。
凡虎捷统兵之官,没有一人不带伤,徐卫的总角之交,磕头弟兄。
指挥使马泰,甚至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就是凭着这股子坚韧不拔,宁死不退的劲儿,才挡住了女真虎狼之师的猛攻,才换来了最后的胜利!杞县知县听闻此言,竟也为之垂泪。
那县中士仲为感念将士奋勇作战,保东京平安,纷纷慷慨解囊。
出资劳军。
闻听小徐官人受伤,县中精通歧黄之术者云集衙门,要求为其诊治,,宣室之中,灯火透明,徐卫坐于桌边,**上身,露出精壮的体魄。
那白净的躯干上,布满创口。
皮肉外翻,血水直流,令人不忍相睹。
两名医官正替他清理伤口,敷药包裹,一再提醒他,官人忍着些。
可他闭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
马泰怎么样?良久,他开口问道。
两名医官相对而视,不知如何回答,片玄之后,其中一人道:马指挥受创过重,失血过多,怕是,凶多吉少。
双眼突睁,精光暴射,这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厉声喝道:必尽全力抢救!不可丝毫懈怠。
否则。
休怪军法无情!两名医官面露惧色,纷纷称是。
不多时,所创尽数处理包扎,徐卫取袍披上,挥手道:军中弟兄伤者甚众,我这无妨,你们去忙,辛苦。
医官走后,徐卫强撑着桌面起身。
无奈身上满是创伤,一动就疼痛不已。
亲兵见了慌忙上前扶住,失声道:大人受创甚多,万不可徐卫只得坐下,昂首向天,一声长叹。
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斡离不盛怒来攻,倾尽全力。
怒师之威,令人胆寒。
虎捷勾练日久,终究还是与金军相差甚远,弟兄们死伤惨重,大人这是怎么了?立得如此大功,何以不喜?亲兵随他多时。
由是敢问。
徐卫不答,而是吩咐道:你去看看吴阶张宪。
他二人受伤也不轻。
尤其是张宗本,他的箭伤让我揪心,唉,本该我亲去的,亲兵骇了一跳,赶紧道:都指挥使伤情如此,怎敢轻动?小人这就去!说罢,匆匆而出。
他网走,外头就响起杜飞虎的声音:都指挥使,签书相公和张知府到!徐卫还未起身,已见一人身着戎装大步入内,正是折彦质!他一进来就看到徐卫挣扎着要起身,赶紧上前按住,急声道:子昂不必拘礼!随后而来的老将张叔夜也劝道:徐九,歇着吧对于面前两位长官,徐卫是感激的。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增援,虎捷乡军会让斡离不啃得骨头都不剩。
尤其是折彦质,官居二品,枢密院长官!竟亲率铁骑数千,先大军而来救援,这已经不是纯粹出于考虑大局,忠心国事。
还有张叔夜,徐卫怎么也料不到,会是他最先赶来相救。
今日一战,若非两位大人相救,虎捷乡军定然难逃师溃的下场。
卑职这一揖,是替我部弟兄向两位长官致谢徐卫言辞恳切,折张二人见他面有凄容,心知此役虎捷伤亡较大,徐九这是心疼呢。
可伤亡再多也值了!你虎捷乡军一把火把斡离不的粮草烧了个干干净净,让女真大军人无粮,马无料,此后的战局不用猜也知道,金军无粮,只能撤军。
而且从东京到燕云,就算我大宋一路放行让他安然回去,只怕还没到燕山府,就倒在河北作饿俘了了张叔夜很是欣慰,从第一次见徐卫时起人,他就对这个晚生后辈十分欣赏。
那时,徐卫不过是个乡勇头领,连正式的军官都不算上,他就已经向朝廷推荐。
如今果不其然,这小子接连立下大功,若非要说去年阻金军于黄河之北五昼夜是撞大运,那么此番。
徐卫是实打实立下了奇功。
你我同殿为臣。
理当如此,子昂不必客气折彦质的年纪其实大不过徐卫一轮,可这言谈举止却分外老成持重。
折氏几百年来世镇府州,以武功靖边疆,立家威,折彦质却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可算是个异数。
大战方停,几位统军大将也没过多客套,坐下之后。
两位长官都极力褒奖徐卫,说是已经遣人向官家报捷,接下来,你徐九就等着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吧。
哦,好像徐子昂还不曾婚配?那也无妨,年纪轻轻立下如此殊勋,若作了谁的东床快婿,是何等荣誉?还怕朝中文武重臣不撵着趟往徐府钻?说了一阵,折彦质将目光投向卞不久才被官家加资政殿学士。
的张知府,后者随即向徐卫问道:,子昂,依你之见,钟离不这一败,接下来他会有什友举动?徐卫听到这话,一时没作回答,望了两位长官一眼,低头深思良久,而后轻声道:不好说。
张叔夜是个实诚君子,并未追问,折仲古笑道:子昂何必过谦?我早就听说宋金开战之前,你已断定女真定然背盟来攻,而且准确地预料了对方的发兵时间,进军方向。
我与嵇仲公这是诚心来请教的徐卫心里明白,自己这把火一放,把金军东路逼到了死角。
统兵大将们此剪怕都盯着斡离不。
原因很简单。
女真两次南侵,把个繁荣富庶的大宋王朝打得门都摸不着。
带兵之人大多胆寒,眼下却攻守易势,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试想,这力挽狂澜之功,谁不想要?一抱拳,轻笑道:签书相公言重了,卑职的意思,不是不愿说。
而是说不准哦,这话从何说起?想那斡离不粮草尽失,定然军心涣散,不敢恋战。
现在只怕正绞尽脑汁苦思脱身之策。
此去北地何止千里?他休想安然回去。
张叔夜一声冷哼,沉声说道。
问题就出在苦思脱身之策。
上。
以眼下局势,斡离不孤军深入,补给无望,就算女真人如何骁勇,再战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但金军中,不乏大宋通,尤其是郭药师深知大宋虎实,尤其了解大宋君臣的心态。
金国二太子的脱身之策,一定是由这个人想出来的。
军粮被焚,锐气已失,他还能怎样?折彦质问道。
徐卫一时沉吟,良久方道:那卑职姑且猜上一猜,若有说得不对之处,还请两位大人包涵。
张叔夜笑道:你直说无妨,这里又没外人折彦质立马接口。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怎么?子昂是拿我当外人?徐卫还没回答,张叔夜已经急忙替他解围:签书相公说哪里话,你身为枢密院长官之一,国家重臣,为救徐卫,甘冒风险,亲提精骑数千往援,这份恩情,够他还的了呵呵,嵇仲公言重了,我救徐卫是职责所在,再者。
子昂,将种也,为国储才,我敢不相救?。
折彦质闻言笑道。
玩笑几句,言归正传。
徐卫猜测,不日,斡离不必然向东京派出使臣,重启和谈。
而且肯定会一改从前骄横无理的态度,主动作出让步。
钱粮他肯定会要,但不会再要求大宋尊金为叔伯之国,也不会再提三镇之地,更不用说什么划河为界了。
借此,达到罢兵的目的,以使其顺利退回国内。
徐卫话网说完,张叔夜一掌击在桌面上,直震得杯盘跳动。
这位老人家气得须发皆动,满面通红。
恨声道捌心妄想。
他数万部队只丹二日点粮,唯等死而只!航并结大军,追而破之,以震慑北虏,使其不敢觊觎中原!怎能与之媾和折彦质却是稳如泰山,静如止水,不发表任何意见。
张叔夜愤恨难消,声称要面见官家,力谏用兵,绝不可放虎归山了徐折二人都劝,张叔夜仍旧忿忿不平,嘱咐徐卫好生休养之后,匆匆离去。
估计是准备奏本去了了折彦质待他走后,笑道:张知府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不输少年郎徐卫知道他还有话说,也不主动提,只顾劝茶而已。
干巴巴喝了一阵,折彦质终于问道:子昂难道还不想下逐客令?卑职怎敢?。
徐卫笑道。
那你也不问问我还有何事?。
折彦质亦笑。
徐卫抿了口茶答道:相公若有事,柬职又何必问?相公若无事。
卑职问也是白问彦质大笑,手指他道:初见你时,便觉一见如故,今日看来,你实在对我胃口了。
说罢此话,笑容渐敛,侧首望向屋外。
徐卫知他意思,说道:签书相公放心,不会有闲杂人等折彦质微微颌首。
思索一所,几度嘴唇一动,欲言又止。
良久,方才正色道:依子昂之见,若金军遣使议和,官家会是什么态度?。
徐卫眼前一亮,折仲古是个明白人呐,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按大宋的制度,仗打不打,怎么打,那是皇帝和文臣们说了算,你统军大将在前线干着急也没办法了想要从韩离不身上建功,首先就要考虑皇帝答不答应。
思之间三,回答道:天威难测,这不是卑职能够妄自猜度的。
折彦质脸上虽在笑,心里却又对徐卫高看一分了原本以为,徐九出身行伍世家,自然是胆略兼具,但仅限于行军打仗。
然从其行为言谈看来,似乎不止于此,这也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主。
不过想想也难为他,自己是文阶,又是他的上峰,从前也并没有什么来往交情,他怎敢轻易吐露实情?想让他开口,自己就得拿出诚意来了罢了,你不愿说,我说折彦质一抖衣摆,右肘摆在桌上,倚桌而座。
韩离不若向东京派遣使臣议和,官家必然心动。
原因无他,首先,新皇登基于国家危难之时,不曾有片剪安宁。
如今官家最想要的是什么?太平!如果你所料不差,金国只索钱粮,不求土地,不要尊号,那官家肯定乐得以钱财换太平用钱财换和平,这从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来,都是有例可寻的。
其次,斡离不乃金国二太子,身份特殊,若将其攻灭于境内,官家和朝中重臣必然忧虑激怒金国,使其倾举国之力来复仇徐卫偶尔点头,不置可否。
最后,朝廷虽碍于民意,起用主战的何栗为少宰了但太宰之位,仍由耿南仲把持。
我们今天这仗一打,不但打了女真人,还打了耿南仲。
以他为首的主和大臣,一旦得知金军求和,肯定极力鼓动官家。
有了这三点,官家摇摆不定,也就不是甚么怪事了徐卫暗自心惊。
既惊讶于折彦质的见识,也惊讶于他的开诚布公。
要知道,自己与他官阶悬殊巨大,而且一为文,一为武,他却能这般坦诚相告,且并不避讳一些敏感的政治问题。
不过徐卫心里很清楚,折彦质如此抬举他,固然有欣赏信任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恐怕是抛砖引玉。
果然,见徐卫久久不语,折彦质问道:怎么?子昂就没有话要说?对这三条,就没有任何反驳之辞?徐卫从前干设局骗人的勾当,在江湖上飘着,信奉一条。
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尽管,江湖上的朋友都不怎么靠谱。
虽然,官场上的朋友更不靠谱,但同样适用这一条。
况且,折彦质这次的确是冒险在救他了不过,折仲古既然能把问题看得这么透彻,他就不可能想不明白第一第三点。
真正纠结的,就是第二条,说得直白些,如果动了斡离不,金国会不会倾举国之力来复仇?如果会,大宋又敌不敌得住?他已经知道自己一贯有先见之明。
所以认为自己肯定熟悉金国国情。
因此才来相问。
既然他来相问,也就说明,他有心要打斡离不。
自己不也正打着这个主意么?
那我也就不藏着掖胃徐卫经历苦战,又身受创伤,气色虽不太好,但此时一双眼中炯炯生辉。
折彦质坐正了身子,点头道:洗耳恭拜宋金开战之前,朝野舆论大多认为女真人不可能南侵,至少短期之内是这样。
他们以为金国起兵伐辽,消耗甚大,刚刚攻灭辽国,自家后院还不安稳,哪能顾得上南下。
可结果,女真人就在灭辽的同一年挥师南征,意图亡我,何解?徐卫问道。
折彦质倒没玩虚的,直言不讳道:据我估计,宋金相约攻辽,但我数十万大军被日薄西山的契丹人打得一败涂地。
女真人从这件事上看到我朝弱点,因此迫不及待想染指中原。
徐卫郑重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金国在灭辽之后立即攻宋,想的便是大宋不堪一击。
只需遣几员上将,带十万虎狼,不消一两年即可入主中原。
如果现在,金国二太子在大宋栽了跟头,那就说明大宋没有他们想像的那般弱。
如此一来,金国就得重新思考对宋策略。
折彦质又换了一种坐姿,探身问道:如果我方将择离不攻灭于境内,金人恼怒,不顾任何隐患,非要南下复仇,如之奈何?要知道,女真起于山林,可都是些秋夷禽兽之辈,他们可不会像子昂这般周详考虑事情啊。
徐卫闻言轻笑:是签书相公考虑得周全。
确实,如果只是女真人,他们脑袋一热,血气一涌,还真有可能不管不顾,执意报复。
但今日之女真,已非起兵反辽之初了。
十年大战下来。
他们学得很快。
而且。
一大帮汉辽官员的加入,形成了女真贵胄的智囊。
他们会权衡利弊的,毕竟,女真不是大宋,其人口不过数十万,要是斡离不大军断送在大宋,这个打击对其而言,不可谓不重。
此时,折彦质的双目竟比徐卫还亮!沉吟一阵,细细斟酌着方才那番话,忽地一拍桌子,赞道:听子昂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心中忧虑已解,还有何惧?他这话,已经多多少少透露出了自己的想法。
徐卫也不去提,只是谦虚几句。
折彦质似乎有些激动,当即起了身,嘱咐徐卫好生养伤,国难当头,正是武人效命之际,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言毕,即告辞离去。
方走出没几步,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立了片刻,回首看着对方道:要是女真人眼下已经仓皇北逃,那方才所言,岂不都是空谈?徐卫笑而不语,折彦质见状亦笑,一拱手:子昂。
我承你的情。
女真人哪里会逃,从东京到北地,绝非数日之功。
金军已无粮草,如何回去哪更不用说,河北境内,还有州县坚守未破,斡离不就不怕有人趁火打劫?而且,河北现在还有一个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在,恐怕就是最近,他必有动作!送折彦质出了门,徐卫有一点始终没闹明白。
那就是,折彦质为何如此积极?诚然,门为统兵大臣,谁不渴望建功?但折彦质的渴望明显太强烈了一些,从他方才的态度来看。
简直比姚希晏还着急。
姚平仲是因为其父姚古兵败被贬,他急着要有所建树,以挽回姚氏一门的颓势。
那你折家,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此次金军再度南侵,粘罕率大军出原辽国西京,再次围攻太原。
折家军自然奉命再援,可因为接替种师道出任两河宣抚使的范讷不懂军事,强令折可求速速进兵,折家军打了胜仗,他又背信弃义,承诺的奖赏不予兑现,导致折家军士卒怨愤,军心动摇,最终师溃如山。
之后,范讷竟向朝廷参了折可求一本,说他畏战不前,贻误军机。
赵桓虽然没处理,但作为折家子弟,身在东京的折彦质自然是如履薄冰,再加上滑州兵败,他急于建功,一雪前耻的心情,也就和姚平仲不相上下了。
正月初五,虽然在城里苦苦等了一天,但直到此刻,东水门一带仍有数万民众在苦盼前线战报小太尉姚平仲到底伏击金贼成功没有?何以直至此时仍无消息传回?难道遭遇不测?又或是战事胶着?没看到了,官家从昨晚一直等到今天晌午,终于还是回宫去了。
听说有人亲眼看到官家上御辇的时候精神恍惚,差点没摔下来。
如果不是前线有变,安能如此?回吧回吧,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回去把祖宗牌位一收,收拾细软,准备南逃吧。
人潮之中,有人像是赌气一般嘀咕道。
逃?我听人说,女真人好断人首,凡是大战中被他们击伤杀死的兵士,都割了人头,在野外堆成小山一般的形状,以炫耀战功。
万一帝阙不保,金兵入了城,咱逃得了?这人更悲观,听这意思。
都想洗干净脖子等金军来砍了。
尔见得,当日姚都统在御街之前慷慨陈词,言辞之间。
都有必胜女真之信心。
若无十成把握,怎敢如此?再者,关中豪杰送号小太尉岂会浪得虚名?有他在,定破金贼无疑。
这位看来是姚平仲的仰慕者。
结果刚一说完,立即有人反驳:哼哼,小太尉有多大本事咱不知道,但其父姚古却是在滑州惨败,弃城而逃,老子是这样,儿子叭,心急如焚的东京百姓,一面发着牢骚,一面望向城门。
京城的禁军卫士们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当此时,城头上匆匆奔来一武官,大声吼道:开城!士卒闻风而动,十数人上前开了城门,数骑飞驰而入,那马周身是泥,已看不出本色0入得城后,见街市皆为百姓所堵,内有一人高举一手喝道:尔等速速让道,前线捷报!其实,他不喊这一句或者就过去了,但捷报两个字一出口,可算是捅了马蜂窝,浇了热油锅
皇帝赵桓穿诸黄袍,戴纱帽,虽然强打精神,但双眼通红,嘴唇泛白,已是满面疲倦之色。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恍惚的状态,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何止是他,殿下众臣陪着他在东水门守了半天一夜,正值壮年的还好说些,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已有不少摇摇晃晃,睡意直袭。
忽然,不少大臣齐齐侧首向殿外看去,什么声音?何处如此喧哗?一时间,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殿上赵桓明显也听到了,急召内侍去查探。
不多时回报,说是宫外的声音,不知来于何处。
赵桓现如今坐立不安,莫不是京城又生民变?心里惊恐,急命再探。
内侍省都知钱成出得宫去,方走出宣德门,至御街上,就见到百姓情绪激动,奔走呼告。
管他认得不认得,拉住人就唾沫横飞讲个不停。
心下虽疑惑,可他是宦官之身,眼下在东京城里,最讨人嫌的角色,遂差人去问。
手下回来报说,百姓们正风传前线信使带回战报,金军已然败北!钱成哪里肯信?又差人去问,可十个出去,十个都带回同样的答案。
这下子慌得他赶紧往宫里跑,一路飞驰,帽子掉了也顾不上,直接窜回垂拱殿,也管不上什么礼数,一踏进殿门就嚎起来:大喜!大喜!官家大喜!他这一嗓子喊,先惊了殿下群臣,绝大部分立时起身,相顾失色!赵桓在殿头上闻讯,先是一阵呆,似乎没反应过来。
突然从御座上跃起来,厉声喝道:喜从何来!钱成已奔跑过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吞着唾沫,一时竟不能言。
急得那大宋君臣恨不得给他一顿捶!待缓过气来,他才说道:陛下!城内百姓正四处传言,说是前线信使已回京,金人,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垂拱金殿,立时炸开了锅!文武大臣之情绪,比宫外百姓还要激动!以手捞额,感谢上苍的还算矜持。
更有甚者,与同僚执手而泣!只差没有抱头痛哭!殿里喊声,哭声一时大作!耿南仲李邦彦等人大眼望小眼,各自从对方脸上看到震惊之色!这怎么可能?女真人不是从北打到南,势如破竹,天下无敌么?此番怎地如此不济,预先知道消息还能战败?坏了,祸事了!少宰何栗强压住心头激动,望向殿上。
只见官家膛目结舌,纹丝不动,脸色突然之间变得煞白,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关。
接着身形一晃,跌坐御座之上,脑袋歪着,已然不省人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欣喜欲狂的大臣们慌了神,三省都堂之宰相都奔上去,见皇帝昏屁,急召太医!太医还没到,赵桓胸膛猛地起伏一下,重重舒出一口气,眼睛半开半闭,低声问道:可,可是前,并线捷报?回陛平!是!前线已然传回捷报!大臣们不少泪流满面,争相说道。
赵桓挣扎着想起身,耿南仲伸手欲扶,却被何栗用身一挡,别到一边,他自己搀扶着皇帝坐正身子。
李邦彦急中生智,赶紧端了御案上的茶杯递到天子面前,诚惶诚恐道:陛下,且吃口茶。
耿南仲盯他一眼,面有怨毒之色,邦彦视而不见。
赵桓喝下几口茶水,又喘了一阵,终于缓过劲来。
见四周重臣云集,目光游离,问道:徐卿何在?徐卿?升朝官里好是有好几个姓徐的,但官家此时间的,定然是枢密相公无疑!徐绍上得前去,躬身道:臣在。
赵桓一把执住他手,激动道:苍天庇佑,祖宗庇估!此时殿上,唯皇帝、何栗、徐绍,何灌四人知道内情。
徐绍感觉官家的手寒如冰霜,稳如泰山道:仰仗陛下天威,将士用命,方能有此一胜。
赵桓脸上终露笑容,正欲复言,忽然没来由地身躯一颤!且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京城百姓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市里坊间,多有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者,还得等到捷报入宫才知虚实。
众臣正疑惑皇帝的一惊一诈时,便听得殿外有人高呼:陛下,前线捷报!文武大臣急视之,却是枢密都承旨直闯禁中,一手高举蜡书,一手撩着袍摆,竟又一个连帽子都跑丢的人!枢密都承旨至殿中伏拜于地,颤声道:陛下!大喜!刚刚接获战报,斡离不已然败北!信使入城时,被百姓所阻,因此延误了些!难怪方才听到宫外喧哗,原来是百姓预先得知了讯息。
赵桓伸手急抓,失声道:快!快!呈予联看!钱成这回不小跑,直接窜下去,一把抢了蜡书呈到官家面前。
皇帝赶忙捏碎蜡壳,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众臣自是不方便窥视,都退至殿下待命。
然此时,满朝文武自然是欣喜非常,却也有人暗怀心事,偷偷打量天子形容。
只见赵桓眼睛圆瞪,双手抖得:一,般,看宗战报后,紧紧抓住。
脸卜的表情。
既像是哀三是喜。
一阵之后,猛击御案,吼声如雷:苍天有眼呐!大臣们骇了一跳,心里也急得没奈何,您是看了个真切,倒也传给臣等瞅瞅啊!赵桓像是欢喜得过了头,竟忘了下面还有一班大臣望眼欲穿,独霸着那战报看了又看,心里十分得意,联终究没有看错人!待抬头时,才看到下面百十双渴望的眼睛,一时怔住,继而仰天大笑,真个笑中有泪。
诸位爱卿!昨天夜里,徐卫徐胜率两万马步军,兵出杞县。
于该县之东三十里外,劫金军粮营,全歼守军,尽焚粮草!至今日天明,金军仓皇回师救援,虎捷乡军结下严阵,与敌展开殊死搏杀!幸得折彦质张叔夜引军急救,姚平仲又提大军在后,金军军心大乱,眼下已往北败逃,被折、张、徐三卿挥军掩杀。
伏尸三十余里!姚平仲正催军疾追!赵桓兴奋得难以自持,讲得如同亲临其境一般!可他话一说完,殿下文武绝大多数一头雾水,不是说于孤松岭伏击金军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徐绍听罢,心里暗呼,徐氏祖先有灵,家门幸出此子!立下这旷世之!连日来,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此事万一失败,徐家大祸临头还是小事,恐连累东京,近而危及大宋!可如今,老九老四这般争气!经此一役,徐家将门之势。
必成!一念至此,他不禁有些妒忌起一个人来,怎生养得如此出息的儿郎?此人,便是他亲二哥,徐彰。
徐绍回背后望,只见二哥也是满面惑色,将信将疑。
更高兴的,恐怕非何栗莫属。
当日徐家叔侄将实情相告,他不通军务,其实心里也没底。
但局势已然恶化至此,还能怎样?不如冒他一回险。
毕竟徐绍是武臣出身,征战多年。
徐卫又是军中后起之秀,自古英雄出少年,说不定人家真成呢?如今果不其然,徐子昂这一仗扭转乾坤,东京已无危矣!作为主持,参与此事的宰相,自然是当然,有人喜,就有人忧。
耿南仲、李邦彦、张邦昌、李概等人。
或面如死灰,或垂首不语,尤其是耿南仲,不时看向徐绍,此事定然是他捣鬼!文缜,你且将实情告知众卿,以解疑惑,哈哈哈哈赵桓情难自禁,一时间如拨云见天,久早逢甘,竟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何栗也是一派喜气,领命之后,回身向众臣朗声道:国难当头之际。
英杰翠出之时。
听他这句开场白,大臣十有三四大皱眉头,少宰相公呐,人都急成什么样了,您还绕弯子?能开门见山么?正月初一,徐卫与姚平仲回京,献劫粮破敌之策。
栗与枢密相公均深为赞同,因此奏达天听。
陛下当即准奏,并予以全力支持!兹事体大。
关乎社稷安危,时东京动乱未停,为谨慎起见,才秘而不宣。
今赖圣上鸿福,将士效死,徐、折、张、姚焚粮破贼,大振军威!此为宋金战端开启以来未有之大胜!语至此处,何少宰已经泪花闪动。
转身面君,推金山,倒玉柱,放声高呼吾皇万岁!以示贺喜。
众臣群起效仿。
一时万岁之声响彻金殿。
赵桓狂喜,连声称道:众卿平身!众卿平身!若非卿等尽忠国事,安能有此大胜?联与诸卿同喜同贺!待大臣起身后,赵桓望见一人,满脸笑容地召道:徐爱卿!徐绍正待出班,赵桓却摆摆手笑道:步军副都指挥使徐卿何在?徐绍闹了个脸红,但人逢喜事情神夹,毫不介意地退了回去。
徐彰这会儿也乐得有些摸不着门了。
这金殿上,谁最有资格欢喜?舍徐彰其谁?尽管他没带兵出战,也没参与此事,甚至完全不知情。
可徐卫徐胜两个是他生他养,谁敢不服?听得官家召唤,出班道:臣在。
赵桓略一思索。
大声道:联即刻加卿左威卫上将军,之衔,以彰显你教子有方之功!卿之故妻,亦当追封。
殿中一片哗然!徐彰以从五品步军都虞侯致仕,后朝廷征召老臣,他启为步军司副帅,正五品,去年官家又借故升了他从四品。
现在却直接跨过正四品,升为从三品的诸卫上将军,!至宋代,十六卫将军、大将军、上将耸虽然已为空衔,仅作为武臣的加官。
但却实实在在占着品级,而且作为拟定大臣待遇的依据。
官家如此厚待徐彰,令人眼红啊。
可眼红也没办法,谁叫儿子是人家养的?徐彰是个耿直人,虽然两个儿子立下战功,他很是欣喜。
可不要忘了,他是西军名将,跟老种经略相公征战多年,资历够老,自有傲气,辞道:臣谢陛下厚恩,只是臣受朝廷征召以来,未有寸功,岂敢居此高位?哎,徐卫徐胜乃卿之子,这还不叫大功?联意已决,不许推辞!二不容胃疑彰只得领命谢恩当时,那殿上喜气洋洋,文武百官向皇帝称贺,又互相称喜,一补春节之遗憾。
也难怪,金军势如破竹,两年来将大宋搅得是天翻地覆,此番更是迫近东京,威胁帝阙。
很多大臣都持悲观心态,以为这回大祸临头,逃不过去了。
谁知几个晚生后辈一通鼓捣,竟把金人逼到死角!而且那人是金国二太子!大臣们此时虽也为家国天下高兴,却不免有一种劫后余生之喜。
当然,并不是所有大臣都喜笑颜开,至少耿南仲之流乐不起来,这些人知道,他们的杯具还在后头。
却说韩离不率金军北撤,被折彦质、张叔夜、徐卫三人挥军掩杀,死伤颇重。
一直跑到当年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陈桥镇才稍作停留,收拾散军。
还没等他喘口气,又收听游骑探报,说是宋军来追。
他麾下女真将领一直以来,骄横跋扈,自视无敌于天下,哪能受得了这等鸟气?当即纷纷请战。
郭药师急止之。
言粮草尽失,军心动摇。
万万不可恋战!唯今之计,当退往滑州!因为眼下大军只有数日之粮,断难撤回国内,只能先进滑州固守。
王讷认为不可,如进滑州,宋廷尽起大军来围,到时插翅难飞,如何是好?不如直接北撤,沿途再攻河北未陷之府州,掠夺粮草军备,裤腰带勒紧点。
总能撤回燕山,这才是万全之策。
斡离不虽怒,但也明白自己孤军深入,粘罕又迟迟未能过河会师。
现在莫说什么攻破东京。
俘虏二帝,也甭说什么戈河为界。
以金为尊,就是全须全尾地退回金国都难。
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王讷的策略周全些。
遂下令全军北撤。
一时间,马蹄北去人南望,择离不哀叹不已,诸事顺遂,东京在望,奈何坏于徐卫之手啊。
傍晚时分,大军至滑州,当日破此城时,为防宋军援兵借浮桥过河。
他曾留军数千把守。
现在就想着,把滑州城里的粮草拾掇拾掇,总还能支撑个五六日吧,至于五六日之后往何处觅食,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网进滑州城,部将向他报告的一个消息几乎使得二太子吐血。
数日之前,有一股宋军开至北岸,数次夺桥,皆被金军打退。
眼下已在北岸扎平营寨,占了河北河中壁垒,日日进攻,无休无止,看样子是急着要去东京勤王。
斡离不震惊!急问何人统军,都说不知。
祸事了!我大军粮草不敷,正欲急退,如今宋军挡在浮桥之北,怎生是好?难道真要断送在大宋境内?当下,安顿好大军之后,斡离不亲率郭药师、王讷、完颜挞懒等人并三千军奔往紫金山。
上了壁垒,正遇上宋军夺桥。
斡离不凭垒而望,只见桥上百十步外,士卒已用巨木设置障碍,大股宋军头顶长盾,正全力拆除。
壁垒上,金军士卒箭如飞蝗,却是收效甚微。
这副景象,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仔细一想,不觉汗颜,原来这是拾人徐卫牙慧。
上次南下,他被阻于此处,徐卫就是这般设置障碍,以弓弩火器御敌。
太子郎,宋军攻得极猛,弓箭收效不大,可遣精兵上桥步战退敌有部下建议道。
完颜斡离不满面忧色。
语气颇悔无奈:不必,追兵顷复将至,既然渡河无望,只能退守滑州。
传我命令,弃桥,进叭众将听他所言,都觉落寞。
想二太子起兵攻辽以来,何等威风?于万军之中尚意气风发,如今却望河兴叹。
两次南下,都是徐卫那厮坏事!可恨呐,今日之战,至多再需半日,便可击溃徐卫所部,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当下,金军弃了浮桥壁垒,全数退往滑州。
天未黑尽,斡离不正聚文武商议对策,忽听士卒来报,言城外百余宋军进逼至两百步内,正窥视城关。
二太子大怒!墙倒众人推也怎地?百余人马都敢来捋我虎须?找死!当下召来金营骁将阿兀鲁,命其率铁骑一百往破之,必斩统兵之官首级来献!以振军威!那金将自侍剿悍,声言只带三十骑既可破,斡离不壮其行。
待其走后,继续与药师王讷等商议对策。
可网开个头,士卒慌忙回报,言阿兀鲁混战中被宋将一枪刺于马下,部下抢回尸体,折了十几骑,不敢再战。
那宋将极是威猛,只是眼睛一大一人到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斡离不一时为之气结,那阿兀鲁虽只是自己麾下一名百夫长,但身长体壮,武艺过人,每战冲终于前,无人敢挡,竟被这大小眼宋将一枪刺于马下?今年是怎地?流年不利?宋军为何勇将辈出?攻徐卫时,其部下一将,使一口宝刀,刀起处,衣甲平过,挡者披靡。
后宋军来援,又有一将,单枪匹马敢入万军阵中。
现在又来个大小眼?莫非南朝合不该亡?
斡离刀毛到是镇定多了,轻描淡写地说,量一武夫何足为忧?且不去管他,若靠近城关只乱箭射回便是,咱们接着议。
其实还有什么好议的?前有阻敌,后有追兵,三万余人马被困于滑州城内。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番苦也。
王讷与韩昉为二太子麾下汉官之首,被誉为谋主韩昉生死,不知,斡离不对他也就格外重视了,因此首先问计于他。
此时,王讷心里很明白。
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宋金开战之前,女真人认为大宋的武将只有刘延庆而已,待延庆攻辽大败,则认为南朝无将可用。
可现在呢?种、折、姚、徐回家,父子兵,亲兄弟轮番上阵。
尤其是那徐卫小贼,两次于关键时刚坏我大事,今番竟将我逼入绝路。
众所周知,南军善于城池攻防,北军擅长奔袭野战。
如今三万大军都缩在滑州城里,若被宋军包围扣城,能支撑多久?太子郎。
非是下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恕我直言,眼下,攻守已经易势。
若想突破重围,安危返回燕山已经没有可能。
臣认为,当固守。
以待西路粘罕过河。
再观时待变。
王讷说的这是大实话。
就连平日里骄横不可一世的女真将领们闻听都沉默不言。
斡离不那个心酸,昨天,自己还想着剑指东京。
到了今天,竟连自保都成问题。
这怪谁?徐卫!去年若不是这厮作怪,大军早已过了黄河。
今年又是他!金军出燕山时所携粮草,并从真定等府州县所获物资,被他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连根毛也没抢回来。
不出七天,全军就将断粮,这对军心士气是一个灾难性的打击。
见二太子落寞。
王讷劝道:太子郎,看来我们是低估了对手。
南军中不乏有勇有谋之将,亦不缺死战不退之卒。
两次进军,皆贪功冒进。
孤军深入,这就是斡离不听到此处脸色徒变,猛拍帅案吼道:非是我孤军深入!而是粘罕失期会师!他兵力并不少于我军,且有银术可、活女、马五等勇将,却至今未能渡河!使我独力面对十倍南军!若能回得朝去,当着各族文武的面,二太子还是没把话说得太绝。
数落了粘罕。
怒气再度被激起的他又骂起了徐卫,说虎儿不除,终成猛兽,留的这小贼在,必为金军之患!帐下文武见他盛怒,都不敢多言。
郭药师在众人议论之时,一改往常的积极,始终不发一语,垂着头若有所思。
别人只当他是遭遇大败,心绪不佳所致,也没多想。
但正当二太子怒火冲天,失去理智之时,他突然大声说道:太子郎!臣已有脱身之策!斡离不不懂汉语,听到他语气,见他神情,知道一定有极重要的话想说。
赶紧望向王讷,当王讷将药师之言解辫子他听时,二太子终于消停下来,也没打算将面前这张当初姚古用过的帅案掀翻了。
重新落座,问道:但有良策,速速讲来。
药师故作姿态。
起身环视一众文武,朗声道:郭某问诸位一句,眼下大宋君臣心里最想的是什么?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们一路披靡,打到东京城外。
使南朝大将胆寒,皇帝束手。
现在却是粮草被焚,士气低落,又被困在这滑州城里,大宋君臣还不弹冠相庆,尽起大军来攻灭于我?听完同僚们七嘴八舌的述说,郭药师摇头直笑:不!在下在保证,眼下大宋君臣心里想的,绝不是攻灭我军。
何以见得?王讷问道。
也怪不得他不信,金国欲灭南朝,自然是其死敌,如今我等势穷,对方怎会不斩尽杀绝?至少,若换成是我,必然这样做!郭药师踌躇满志,对斡离不一抱拳,大声道:非是下臣夸口,在座诸公,对南朝见识皆不如我!诚如王讷所言,南军不乏良将名帅,亦不缺勇悍之卒。
但要知道,指挥他们的,是东京禁宫里的少帝和一班不通军务,却惯于指手划脚的腐儒!眼下,宋军虽然占尽优势,但未得东京点头,他们不敢扣城。
听到这么一说。
众人心里多多少少恢复了几分底气。
但转念一想,不对吧,就算南朝少帝和文臣们都不懂军务,但眼下局势,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我们插翅难飞!对方再蠢,也不会放看到嘴的肥肉不吃。
当平。
众人纷纷质疑。
郭药师不为所动。
山决奏道:还是那句话,重点便是大宋君臣的心态。
此川乙们并没有想着要把我部攻灭于境内,而是想着赶紧将毒等打发走!此语一出,满堂哗然!绝大部分文武都认为药师此议太过于想当然,南人不是说。
纵虎归山,终将成患,眼下我军已处绝境,少帝就是再弱。
也不会放任我等安危回到北地。
倒是王讷闻讯之后沉吟不语,见众人都诘难,劝道:诸位勿躁,且听他把话说完。
诸位试想。
那少帝受命于危难之际。
太上大祸临头之时,将这担子扔给了他,自坐上皇位那刻起,他就没有安生过。
此时,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等在其眼中,如同瘟神。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危急时刻,他连划河为界都能答应,诸位还看不出这位大宋天子是何等样人吗?郭药师侃侃而谈,倒是有些人信了他的话。
毕竟。
此人原为宋臣,还极受赵宋太上赵估的宠信,深知南朝虚实。
斡离不听到这。
已完全平静下来,细细思索一阵,问道:,那依你之见。
该当如何?遣使,议和!郭药师语出惊人!议和?拉倒吧,南朝现在占尽优势,我们是瓮中之那啥,人家肯跟你议和?痴人说梦呢!怎么个议法?王讷神色凝重地问道。
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
郭药师笑道。
此去,不妨给足南朝君臣面子,见了少帝赵皇,该跪就跪,该磕头就磕头。
不提三镇、不提两河、也不提上尊号、只索钱粮。
南朝富庶,其钱粮之地尽在南方,未受损失。
我料少帝必然心动!如果还嫌火候不足,不妨再声称,撤退粘罕所部。
解除太原之围,所破真定等府州尽数归还。
如此一来。
还怕南朝君臣不欢欣鼓舞?就算有言战之音,也会被他们压下。
只要我等安然归国,自有机会卷土重来!斡离不目不转眼地盯着他,待他讲究,立即问道:倘若徐卫等武臣拥兵在外,不奉其朝廷号令,执意开战,如之奈何?郭药师神色一凛,厉声道:量他不敢!冉朝武臣只有统兵之权!而无发兵之责!不得朝廷明令,敢动刀兵者,当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大宋的祖制铁律!一百六十多年来,无人敢犯!太子郎丝毫不用忧虑此一!斡离不深思良久。
眼下处境尴尬,也没有其他办法,姑且试上一试。
若药师之策不能奏效,也还可用王讷之计坚守滑州。
待粘罕过河。
甚至可以多派人马偷出滑州,往太原或国内求援。
只是,此番使宋,派何人为宜?前几次,皆用汉官为使,结果谋主韩昉闹了个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王讷虽在,但其两次使宋,必然驳了南朝君臣颜面,再派他去,只怕不合适。
当下便问药师。
太子,此番使宋,恐怕还得王讷。
郭药师话音方落,斡离不自然惊奇,便是王讷自己也大感意外。
二太子追问原由。
郭药师笑着说:王讷先前使宋,必羞辱南朝君臣。
此番,若持谦恭之态而去。
定能使少帝窃然自喜,助其虚荣。
另外,王讷专事屈膝好言,需有一人再作强硬姿态。
如此一唱一和,方能成功!斡离不一听罢。
立时看向王讷。
他知道,自己麾下这位汉官,多谋善断。
若说本事那是不但此人既骄且傲,性子孤高,上次使宋回来,被强人半道截杀,深受凌辱。
如今我势穷遣其往宋,他肯不肯去都是问题。
再者,郭药师还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此去他专门负责卑躬屈膝,这未免有些,,王讷没听郭药师把话说完就已经勃然大怒!这简直就是明摆着!三姓猪狗故意整我!第一次使宋,我曾当着少帝大臣的面放话,下次来,必是刀兵相见!第二次去,将南朝君臣狠狠折辱一番!如今再去,却让我卑躬幕膝。
专说好话?呸!二太子沉吟片刻。
他心知药师与王讷素来不和。
也明白郭药师举荐王讷三度出使。
多多多少少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
但不可否认,若使王讷往宋,确实比他人合适。
自己与这班汉官相处既久,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南人好脸面,为了脸面,常干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王讷从前在南朝君臣面前飞扬跋扈,如果此去却锋芒尽敛,说不定真能奏效。
先是吼统五近六万大军围了滑州。
再凭朝廷授予的临时自主的战权,星夜调其京东防区驻军两万余,共计八万人马将滑州城围得铁桶一般!这还不算完,从河北赶来的勤王部队随后开至滑州城下,你道是谁?磁州知州,宗泽宗汝霜!他带来了两万兵马,在会见了姚平仲,得知当前战局后,毫不犹豫,立即加入围城序列。
至此,斡离不被十万宋军包围,已陷绝境。
姚平仲因为受人谗言所扰,求援徐卫时迁延不前,不但贻误了军机。
更让他眼睁睁看着徐卫、折彦质、张叔夜都立下战功,自己却毫无建树心里又恨又恼,想杀进谗之人的心都有了。
因此一旦围了滑州,便积极营造器械。
并向京畿制置使司上报,请求调派火器、巨炮等物,准备攻城。
东京百姓,因徐卫等人立下大功,扭转局势,狂热的民族情绪猛烈爆发。
以太学生为代表的东京各界纷纷上书言事,请战之声甚嚣尘上。
皇宫外的登闻鼓。
不知被民众敲坏了多少回。
虽然此番并非民变,但禁中宦官,皆不敢出宫门一步。
赵桓接到报告后。
一是为自己识人善任而沾沾自喜,二是为自己已经得到百姓支持而欣喜欲狂。
他认为,民心可依!遂有用兵之意。
不过这回,他却学得聪明了,先不问朝中执宰,而是急召折彦质、张叔夜、徐卫等统军大将回朝,商议对策。
因为听说徐卫危急时黄亲临一线,与士卒同战。
身受十数创,担心他骑马有碍伤情,还专门派内侍以车驾去接。
杞县,这几日,这座京东小县真比过年还热闹,虽然严格来说,没过十五,都算春节。
小徐官人率虎捷尽焚女真粮草,又挥师俺杀,大败金贼。
使百姓免除了破城之忧,扬眉吐气。
接连数日,但凡城中头脸人物,纷纷代表各界出资劳军。
徐卫带进杞县两万弓步军。
加张宪本县三千守军。
计有两万三。
等撤回来时,只余一万四,折损九千余众。
战后打扫战场,曾清点金军阵亡人数。
亦得尸近万。
不过,金军伤亡。
主要集中在粮营守军、虎捷阵前、和追击路上。
一处房中,虎捷战将云集,吴阶、杨彦、杜飞虎、李贯等都在,还有常捷军的刘企等人。
这些武官们无一例外,全都挂彩,张宪更因为身中两箭,至今行动不便,因此未能前来。
不过,比起床上躺着的马泰,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仙被人从金营救出来后,医官检视其伤情,发现其躯重创有四处。
轻伤不计其数。
尤其胸膛上一处枪创,几乎致命。
医官断言,他撑不过耸晚,不过这厮命大,虽然至今未醒,但明显呼吸已渐趋均匀平稳。
徐卫坐在他床前,伸手替他压压被角,望着马泰那张肥得不见一丝褶子的脸,面有忧色。
身后杨彦,更是眼眶泛红。
他们自小一起厮混,偷鸡摸狗,寻衅滋事,感情自不必多言。
虽说平时经常互相挖苦讽刺,不过是逗逗闷子,一旦到了生死关头,毕竟还是兄弟情深。
徐卫缓缓起身。
杨彦想伸手去扶,却被他挡开。
回首环视众将道:阵亡弟兄都记录在册,入土安葬了么?吴阶左臂中刀,不便施礼,只垂首答道:已全部记录,并安葬完轻叹一口气,徐卫挥手道:走,去送最后一程吧。
部将们都劝,说都指挥使有伤在身,还是等伤愈再去不迟。
徐卫却说道:穿上铠甲就应该想到有马革裹尸的那一天。
不过受了些创伤,你们哪一个身上没几处伤口?再则,我们总还活着,还可受朝廷封赏。
可阵亡的弟兄们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我等都为统兵之官,若不去相送,于心何忍?众将都称是。
吴阶转述张宪的报告,说是本县士伸,感念虎捷将士尽精报国,壮烈捐躯。
愿出资修建忠烈祠,以示纪念,以警后人。
等祭过英灵。
我亲自去致谢。
徐卫说罢,带头步出了房间。
杞县之东,三十里外,就在金军残营废址之旁,长眠着九千余名虎捷将士。
天下大乱。
两河失控。
虎捷士卒多为河北山东之民,受条件所限,难以归葬故里。
所以就于此处掩埋。
让阵亡兄弟早晚目睹奋战之地。
在这个时代,士卒阵亡都不可能堆墓立碑,他们的最后归宿,只是一座巨茔如果要说得通俗点,那便是万人坑徐卫率一班虎捷军官立于石碑之前,上有进士出身的枢密院长官折彦质亲书宋靖康二年正月,虎捷乡军葬阵殁将士于此。
或许上天也为忠烈们而伤感。
连日阳光普通的天气至今日变为阴雨。
春再绵绵,凭添离情。
徐卫率一众武官,焚香洒酒,并诵读祭文,以祈英灵不灭,含笑九泉。
而后,自都指挥使而下,均施大礼。
向朝夕相伴的同袍作最后道别。
一时朔风大起。
如哭如号,风声之中,似有千万英灵随风而散,,忽有数骑踏泥而来,报说有宦者自东京来,驱车驾以候,言官家急召都指挥使回京。
当下,徐卫回到杞县,命吴阶权军都虞侯一职,暂代军务。
自己则火速赶往东京,他知道,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绝不是单单为了封赏褒奖。
宣德门,徐卫鞋子上的泥还没专干净,折彦质和张叔夜就前后脚到了。
两位长官都很关心,一照面旁的不提,只问伤势。
徐卫却看得明白,张嵇仲大人一脸肃然,肯定是已经备好了奏请对斡离不用兵的奏本。
而折彦质信心十足,志在必得,想是也准备好统兵破敌,立不世之功。
恰巧,官家在紧要关头召统兵大将回京,一切都应该水到渠成。
三人正待入宫。
却有三五内侍接踵而至,其中为首一个便是徐卫认识的钱成。
见了三位凯旋归来的武臣,宦官们很是客气,拜了火竹,贺了叉了好阵,方才转到正题上,只句协,曰求有诏,命三位暂不面圣。
折、张、徐都是乘兴而来,忽听此言,都觉错愕。
怎么回事?不是急召我等回京么?现在又说暂不面圣?莫是禁中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张叔夜追问原由,内侍们推说不知。
折彦质再问,那钱成方才看了徐卫一眼,侧首对同伴道:先回吧其余内侍自回禁中。
钱成将手一摊:三位大人,借一步说话。
出门十数步,四人停住,钱成环视左右,这才小声道:晌午时,有使者自滑州来,官家聚集宰执大臣,正商议对策折彦质一听,看向徐卫,两人对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斡离不真使这一手了。
不用说也知道,定是郭药师所献之策。
张叔夜眉头紧锁,大声问道:金使?所为何来?议和!钱成此话一说,惹得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勃然大怒!呸!金人禽兽秋夷之辈。
素无信义。
此时势穷,却来求和?不过又是缓兵之计罢了!休管他。
当尽起大军围而歼之!不过,怒归怒,这事非他能左右。
需是执宰大臣与官家商议。
徐卫心中一动。
问道:来的是谁?。
金军都统完颜昌为正,节度使王讷副之钱成如实答道。
这搭配愕好生奇怪。
王讷两次使宋,此番却为副手。
那完颜昌,即完颜挞懒,为金军大将,如何充作使臣?徐卫想了片复,猜测可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软一硬,一亢一卓,两人一唱一和。
组队忽悠。
徐卫是武臣,不方便多问政务,但张叔甭赐进士出身,折彦质进士及第,却好开口。
当下就询问廷议何人参与?风向如何?钱成答说,太宰耿南仲、少宰何栗、枢密使徐绍、副使许翰、尚书左右承黄潜善和李概。
至于风向,委实不知。
摒退了钱成,三人心事各不同。
张叔夜忧虑官家不能坚定,或被主和大臣所动摇。
折彦质却安慰说,有徐枢密和何少宰在,定主战议。
耿南仲李概等辈兴不起风浪。
三人说了一阵,各自告辞己徐卫回到位于西水门的徐府,网一踏进门槛,那门人也不行礼,跟着了魔似的窜进中庭。
扯起嗓子嚎了一声小官人回府了!刹那之间,家童、仆妇、丫环、连马夫都蜂拥而至,堵在中族里七嘴八舌称贺,一派喜气!原来,徐卫前线战报已在京城传开,可谓家喻户晓。
徐家的下人们但凡出门去办事。
一说自己是西水门徐府的,别人看他们的眼光立时都不一样。
买两颗大白荼还能打化折。
下人们盼呀盼呀,就望着官人何时回来,讨个赏钱。
徐卫幸好是坐着宫里马车回来的,要不然在街市上被人认出,非给撕烂了不可。
此时望着十几个喜气洋洋的下人,哭笑不得,连连点头道:赏赏赏,都赏,稍后我让度支一人一贯。
现在徐府,三个人挣着朝廷俸禄,武臣的的位虽不高,可朝廷在钱粮待遇上可是优待。
徐家父子三人不但有阶官俸禄,还有职帖、勋帖、爵帖、增给、茶料酒钱、衣赐、炭钱、冰钱等名目繁多的补贴。
除真金白银之外,还按年按月发给米面、衣物、布匹、茶叶、盐等等实物。
甚至连下人的吃穿,都由朝廷买单。
而最重要的,父子三个都有职田还不用交税,田地所得收入。
全部收归己有。
以上收入都是固定的,除非被贬。
当然,皇帝时不时的赏赐,得算入横财。
之列。
综上所述,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宋代官员一被贬谪,就如丧考她。
更不难理解,为什么说宋代冗官冗员过多,空耗国家财政了。
仆人们欢声雷动,自行散去。
徐卫正跟那儿苦笑呢,忽听一人颤声唤道:九弟!定眼一看,却是三姐徐秀萍回娘家来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不是四嫂徐王氏是谁?这两个妇人却没看出半点欢喜劲来,上得前头围了徐九,徐秀萍还忍得住,徐王氏立马掉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我这网回来嫂嫂就哭?想分家?。
徐卫其实知道姐姐嫂嫂担心什么,故意打趣地说道。
徐秀萍白他一眼。
嗔怪道:你当姐不知?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小徐官人身先士卒,受创十余仍不退半步,由是大败金贼。
茶肆里最近正红的就是这段。
啥玩意?都成说书段子了?当下笑道:姐姐别信,那都是以讹传讹,说得跟亲眼见过似的。
我这不好好的?哪受什么伤?两个妇人异口冉声问道:当真?。
那还有假?你们看看,哪里有伤?徐卫两手一伸说道刁幸好,他受的伤都在躯干。
衣服一穿,还真看不出来。
只是可惜了老种经略相公穿过的铠甲,都成破烂儿了。
三人进了客堂。
说了阵闲话,无非都是姐姐嫂妓子关心之语,徐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三姐,四嫂,我难得回来一趟,今晚摆上酒席,弄个家宴吧应该应该,我家兄弟立得如此大功,着实该庆贺一番。
哎,都请谁?。
徐秀萍喜欢热闹,一听耍举行家宴,眼睛都亮了。
弟弟这般争气,是该大宴亲朋。
炫耀炫耀。
果然,徐卫略一思索,说道:三叔、三婶、五哥、五嫂、大哥说到此处,见姐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补上一句自然还有姐夫和他老娘,我那外甥也要带来。
徐秀萍徐王氏两个欢天喜地,当即便去准备,更发遣下人去恭请长辈亲朋,自不用多言。
徐卫回到自己的房间,紧闭房门,扒了身上衣袍,检视伤口。
从杞县回来,车马颠簸,免不了扯动创口,有些地方开始渗血。
有时候想想,这当兵跟当老千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总免不了流血。
自己穿越到宋代也一年多了,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人家同样玩月。
管他搞政治搞商业,甚至搞农业、医药业、饮食业。
吼刊止都大把的时间发展。
我倒好,一过来就遇上金军南佼。
本来当初还想着靠老本行吃饭。
开个赌场。
黑白两道通吃,作一方豪强,也算痛快。
就是他娘的女真人,逼的老子拿刀吃饭。
唉,等眼前这段忙完,也该歇歇。
喘口气儿了。
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人来。
不用说,自然是张九月。
上次,她从东京跑到陈留。
给自己送来了身上这件袍子。
当时自己就觉得她肯定有什么心事,只是军务缠身,不便细问。
等忙完这段,请长辈出面,去跟何太尉说说,想必也没什么难处。
拼死拼活的,也该有个家了。
总不能永远让嫂子和姐姐当成孩童一般照顾吧?想着想着。
因为过于劳累,竟躺在床上睡着了。
待那怪大妈来唤时,天已黑尽。
听得外头人声嘈杂,说是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爹和四哥回来没有?徐卫揉揉发痛的眼睛,随口问道。
早回了,且在客堂上陪着呢,枢密相公还没到。
怪大妈回答道。
徐卫应了一声。
略整衣冠,随即步出房间。
还没到客堂,就听到大哥徐原那炸雷一般的嗓门。
走进去一瞧,只见老爷子、大哥、四哥、五哥、姐夫都在。
女眷自然由嫂子和姐姐作陪,去别处说话了。
他刚一出现,徐原拍着椅子扶手起身大笑道:我们家千里驹来了!徐卫亦笑。
先上前拜了父亲。
老爷子很高兴,他本难得夸人,但儿子这次的确干得漂亮,由于点头道:不错,给你爹挣脸了。
再拜大哥。
徐原更高兴。
他兵败滑州,又怒又愧,本来正为东京战局深感担忧。
可谁曾想,老九一把火,把金贼粮草烧个精光,一战扭转局势。
让他大呼痛快!此时九弟来拜,他一掌下去。
重重拍在弟弟肩膀上,大声道:出息了!徐卫现在这身体拍的么?那身上十余处创口,虽都是皮肉伤,可也经不住勇将徐原这么一拍,差点没一巴掌给拍翻了。
徐胜可是全程参与此事,知道弟弟身上有伤,慌得一把扶住,沉声道:九弟!徐原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一见这模样,失声道:怎么?九弟你徐卫急使眼色制止,对方会意,不再说话。
见礼完毕,徐卫年纪最少,排行最末,自然坐于下首。
话还没起头呢,就听得外头喊枢密相公到了。
虽然于公来说。
徐绍是这客堂里所有人的上级。
但这是家宴,自然论辈份。
所以,子侄辈都起身了,徐彰却大马金刀地坐着。
片刻之后,一身便装的徐绍满脸喜气步入客堂,径直上得前来,先对徐彰一拜:兄长。
嗯,坐。
徐彰话不多,但语气表情明显较从前缓和许多。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怨恨总还是敌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而且徐绍有意屈尊和好。
两兄弟也就渐渐冰释前嫌了。
徐绍很客气,还先谢过,方才落坐。
屁股一沾椅子,一众子侄群起来拜。
乐得枢密相公大手一挥。
冲二哥说道:今晚,我们家定要不醉无归!那敢情好!有些年没和三叔喝酒了吧?不知叔父酒量见长没有?徐原笑道。
徐绍冷哼一声:就你?大哥在的时候也喝不过我,凭你小子?还嫩了点。
有道是人逢喜事情神爽,一向严肃的徐彰此时插口道:你少吹嘘。
大哥当初荣升,大宴同僚。
让我俩去挡酒。
你敬七桌,倒地不起。
我敬了十一桌,还把你背回营去。
徐原等兄弟尽皆大笑!徐绍却若有感触,其实自小二哥就照顾自己,当初上本参他,实是无,奈。
以他的脾气,早晚将三衙同僚得罪个遍。
当京官不像地方上。
那随时都得小心翼翼,尤其作为武臣,更得女履薄冰。
有鉴于此,还不如帛些致仕回乡养老。
只是这一节,二哥是无论如何不能明白的。
骨肉兄弟,却成见日深,甚至到了形同陌路的田地。
若不是老九进京,这段恩怨还真难化解。
又兴高采烈地闲话家常,追忆往昔一阵,酒席已经备好。
一家人尽数入席,女眷上不得厅堂,自开小灶。
徐彰徐绍两个,见子侄们都大了,出息了,作为长辈很是欣慰,徐彰喝得不少,但徐绍却很自控。
徐卫也是一样。
基本就是踩假水,走过场,好在哥哥们知道他身上有伤,也不去相劝。
吃完了饭。
徐彰不胜酒力,自去歇了。
范经一家,也拜辞离开。
徐良见父亲尚无去意。
自携妻母回府,徐原喝得大醉,他的家眷都在泾原。
徐胜自扶他去客房歇息。
徐绍徐卫叔侄俩。
又移步花厅。
命下人奉上茶水,吃茶解酒。
其实他俩个心知肚明,哪喝得什么酒?徐绍回府之时,听说二哥府上举行家宴时,就知道定是老九的主意。
喝了几口茶,徐绍也不拐弯抹解,开门见山道:完颜宗望遣完颜昌,王讷为使。
入东京议和。
官家还没接见他们,先召执宰大臣商执宰的意思如何?徐卫端着茶杯一口没动。
大多主张强硬。
拒绝议和。
唯耿南仲,李概仍主和议,说甚么若攻灭宗望,若使金帝震怒,倾举国之兵复仇。
且粘罕扣河甚急,万一他过得河来。
如何是好?不过耿李二人想是也明白如今局势扭转,主张说,虽然答应议和。
但要求女真人全部撤离我境,并归还燕云六州,保证永不再犯。
徐绍回答道。
徐卫心中暗笑。
真不知这帮人是别有用心,还是天真至极。
女真人的话要是能信,羊粪都能当成豆敢吃。
经历这两次金军入侵,但凡不是傻子疯子,都看得出来。
金人转面无恩,全无信义。
他只要今天逃脱了,他日必再复来!就算把轮离不大军灭了,金国震动,倾举目乏兵复能怎样你打。
他也来。
不打,还是来六逊丘浓慨躲不过,干脆逮一个弄死一个能消耗你多少兵力就消耗多少。
左右你女真户口也就那么多。
那,,官家什么态度?徐卫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徐绍放下茶杯,砸巴着嘴道:官家多少有点让耿南仲的话唬住了,但没作什么表态。
哦,那三叔可曾进言?枢密相公为执政,您的话分量不比寻常。
徐卫笑道。
徐绍摇了摇头:我只是简单地表示,主张用兵,也没往深处这是为何?徐卫不解。
看了侄儿一眼,徐绍笑道:废话,官家急召折彦质、张叔夜和你回京,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问问这仗打是不打?我要是把话说干净了,你面君的时候说什么?原来三叔是把机会留给侄儿?谢三叔,不过,日后面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徐卫这话一出口,徐绍大感惊讶。
这是为何?你立下大功,正当乘胜而进,若能灭了宗望,又是奇功一件。
到时候,由不得官家不超擢于你。
说不准直升三衙都虞侯,就跟姚希晏平起平坐了。
要知道,你父征战一生,杀敌如麻,做到步军都虞侯时,已经四十好几。
你今年虚岁也才二十有一徐绍其实心里多少猜到一些,此时故意拿话来试探侄子。
徐卫闻言轻笑。
高官厚禄谁不想要?我还想做三衙大帅呢,问题是坐不坐得稳。
而且,就算这次把两路金军灭了个干净,但短期之内,宋金攻守之势。
不会有太大改变。
金国挟灭辽之威,又占燕云十六州要害之地,对南朝的战略优势十分明显。
至少十年之内,女真都会掌握主动。
在这乱世之中,高官显爵不是说不重要,但比起兵马地盘来,孰轻孰重?难不成我徐家人带着部队,一直在东京看大门?该说的话,我都告诉签书相公折仲古了,等面君之时,他自会说。
徐卫漫不经心道。
徐绍明知故问:你这是徐卫目视叔父,笑得有些暧昧:三叔故意逗我不是?哈哈徐绍大笑。
他能做到大宋最高军事长官,焉能不明其中道理?此次劫粮计划是由他与何栗主持,徐卫具体执行。
说白了,此役就是你徐家叔侄撺掇的事,这扭转乾坤之功被你叔侄二人占了。
怎么着?还想吃独食?合着就你徐家能打是吧?如果徐卫继续冲锋在前,功劳自然可称盖世。
但功成之日,也是徐家被满朝大臣。
不分文武忌恨之时。
不怕贼偷,就是贼惦记啊。
因此,老九推折彦质一把是对的。
一来。
折彦质是官家重点栽培的对象之一,如今三十出头就已经官拜签书枢密院事,日后必有重用。
老九卖个人情给他。
也算交个朋友。
最重要的是,徐卫的虎捷乡军此役伤亡甚重,正该好生休整补充。
攻城之战,往往需要付出巨大代价,老九好不容易拉起几万人马,难不成都拉去拼光?与其这样,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那折仲古身为枢密长官,却亲带精骑。
飞救徐卫,看得出两个年轻人是惺惺相惜。
折家乃西军将门之一。
今后少不得要打交道。
老九此举,实在不错。
这会儿。
徐绍直盯着侄儿,这真是徐家老九?这厮打小就是一混世魔王,脑袋里少根筋的主,几时变得如此精明?听说他是大病一场之后,性情大变。
莫非这些上真有鬼神之事?又抿一口香茗。
徐绍随口问道:老九啊,以目前局势来看,东京已无虞。
待此战之后,你有何打算?徐卫闻言不语。
这些日子以来,他得空就在琢磨种世道去世之前给他的那封信。
越看越觉得这位前辈名将深谋远虑,见识非凡。
他临死之前,大宋局势何等危急?可他却能看到十年之后的局面,断定自己必能在宋金之战中建功,更肯定宋金必陷长期拉锯。
甚至提醒自己,离朝避祸于西他的说祸,是指什么?三叔此时提出这个问题,想必事前已有考虑,不如先听听他的意见。
一念至此,徐卫遂道:一切但凭三叔周全徐绍领首而笑,却不言语翌日,禁中,讲武殿。
赵桓精神抖擞。
脸红目明地高坐于殿头之上,自登基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意气风发。
想到稍后即将进来的三位统兵大将,就有两个是他发掘任用的。
大宋天子禁不住沾沾自喜。
太上皇在位时,多用老臣,如蔡京童贯高俅等辈,皆风烛残年,尚把持军政大权。
自己登基后,大举任用年轻一辈。
有些人还说甚么,年少轻狂,恐不持重。
看看,折仲古、姚希晏、徐子昂,都是后起之秀,却做得如此大事!一扫军中委靡腐朽之风!官家。
折彦质、张叔夜、徐卫已在殿外候旨。
内侍入殿禀报道。
宣!赵桓底气十足,说话也变得掷地有声。
看来感觉自己腰板硬了。
谁也不怵了。
不多时。
三人前后而入,至殿中,推金山,到玉柱,高呼万岁。
赵桓大喜,忙命平身赐座。
看这三人,可比对着那班执宰惬意多了。
三位臣子统兵在外,浴血奋战,作为君父,自然要先大力褒奖抚慰一番。
赵桓清清嗓子,朗声道:三位爱卿此番尽忠国事,勇赴国难,可称力挽狂澜!想那宗望两次兵出燕山,何等猖狂?如今却被卿等迎头痛击,丧粮于杞县,逃窜于滑州。
又是何等狼狈?联每念及此处,直感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光!此役,皆赖三卿之力,联心中有数。
望三位爱卿切莫懈怠,战后,论功行赏,联绝不亏待!三人同时起身谦辞,自然,场面话还要说的。
诸如皆赖陛下鸿福,将士用命。
臣等不敢居功云云。
赵桓听罢。
更是欢喜无限。
想起一事,关绷世!午昂。
联听游危难!时,你身步十卒,要创十余处煦洲洲臣谢陛下挂怀,都是皮肉创伤,并杰大碍。
徐卫躬身一礼,回答道。
那便好。
国家多事之秋,正是联倚仗诸卿之时,万望珍重为宜。
赵桓说罢,一阵沉吟。
底下三个都知道今天官家召见的目的,折徐两人并不着急。
但张叔夜却是如蛟在喉,不吐不快。
几次三番强忍,终究按压不住,取出奏本,起身道:陛下,臣有本要奏!哦,张卿所奏何事?快快呈来联看。
赵桓说道。
内侍取了奏本,上呈官家,天子翻阅一看。
原来张叔夜在奏本中称,金人两次犯国境,侵府州,杀百姓,践踏两河,威逼帝阙,此诚为不共戴天之仇!今斡离不计穷于滑州,朝廷当尽起大军往攻,誓灭金贼!以震慑北虏!使其不敢觊觎中原!看罢奏本。
赵桓置于案头,颇有些为难道:不瞒三位爱卿,昨日,有金使自滑州来,言议和之事。
提出撤离全部兵马,归还所占府州,要求我朝给予钱粮。
联召集执宰商议,多力主战而歼之。
徐卫听了这话。
心知皇帝必是被那完颜昌与王讷一唱一和,一软一硬忽悠了。
正当如此!陛下,目下金贼退守滑州,这是自掘坟茔!陛下何不成全于彼?张叔夜大声奏道。
赵桓吸了口气。
作难道:联所虑者,其一、那王讷倒是一改之前作派,谦卑至极。
可完颜昌一再强调,说城内尚有虎狼之师三万,粮食足可敷用月余。
若联挥师扣城。
必遭痛击。
三位爱卿呐,联如何看不出来金人已技穷?但此战之后,两河之地尚需重整防务,不但要钱要粮,更需兵将。
眼下,两河王师多已溃散,让联好生烦恼。
其二、据报,金西路粘罕扣河甚急,联已两遣援兵,仍是发发可危。
说不得,还需遣卿等往援。
若宗望坚守滑州,万一转罕过河,怎生是好?其三、若攻灭宗望于境内,金人震怒,尽起大军复仇。
两河局面,卿等是知道的,到那时,如之奈何?张叔夜一怔。
似乎被问住了。
从表面上看,皇帝说的这三点冉题,的确存在,而且不易解决。
赵桓等了一阵。
不见下面回音,目光落在徐卫身上,笑道:子昂。
你数与金人战,与谓知己知彼,可有良策?徐卫起身奏道:回陛下,臣倒是也主张歼敌于境内。
但听完陛下所言,也深感忧虑,因此有些犹豫。
赵桓频频点头,招手道:不错,确实棘手。
你有伤在身,坐。
继而看向折彦质。
又问仲古,联行说你最后出城,却亲率数千骑飞援。
正是你及时赶至,才解了虎捷乡军之危。
挥氏一门,将材辈出。
此言非虚也。
更难得,爱卿文武双全,如何?可有对策?折彦质等的就是这句话,先前听徐卫所言,明白正是在替他作铺垫。
因此官家一问,他即起身道:陛下,臣认为。
可战!能战!必战!哦?却是为何?赵桓目光闪动,赶紧问道。
沉吟片刻,折仲古侃侃而谈。
首先。
滑州有金兵三万,估计不假。
但其军粮。
至多坚持十日。
徐卫尽焚金军粮草物资,宗望所部携带之粮,三日为限。
那滑州沦陷后,宗望虽留兵拒守,估计也就数千众。
今以数千兵士之口粮,供三万之众共用,岂不捉襟见肘?因此,足见完颜昌之言乃诳语!赵桓动了动身子,领首道:爱卿之言是也,那其次,粘罕虽挥军扣河,但太原至今坚守。
若其留重兵围城。
则自身兵力虚弱,陛下可遣上将,统精锐破之。
若其挥大军前来,则太原压力甚轻。
以种师中之才,必可突围,断其归路。
因此,金军西路,实不足惧。
徐卫听了这话,也是暗自心惊。
坦白说,这一点,就连他也没有想到。
折彦质。
确实当得起文武双全之誉,所幸,自己与他,是友敌。
赵桓更是听的眉飞色舞,连声催促道:爱卿直说!最后。
若陛下攻灭金军于境内。
我料女真必深为忌惮,短期之内,亦无力兴兵来犯。
原因在于。
女真两次南侵。
以我朝疲弱,皆有速战速决之意。
若此次宗望铩羽,则说明金国策略之误。
战后,其首要任务,不是兴师复仇,而是重新审视对宋战略。
再者,女真起于山林,其户口本就不多,折此数万大军,对其而言。
打击不可谓不重!契丹新亡,人心未服,若得知宗望兵败于宋,契丹残余必跃跃而起。
到时,女真人自顾不及,又怎会立即兴兵?有此三点,臣才敢言,可战!能战!必战!徐卫一言不发,张叔夜却听得激动不已,等折仲古一说完,立即附议道:陛下!签书相公所言切中要害,句句在理!臣乞陛下,下诏扣!赵桓闻听之后,一时未作表态。
坐于御案之后,目光游离,牙关紧咬。
一时间。
讲武殿上落针可闻。
良久,皇帝突然拍案而起!折卿所言。
一针见血!联心中所虑已解,更复何忧?说到此处,略一停顿。
继而大声道联意已决!扣留金使!发兵攻城!必生擒宗望!以振军威国威!折彦质上前两步,伏拜于地,赵桓一见,诧异道:爱卿这是为何?臣折氏一门。
世受国恩!今国难当头,自当为君分忧!臣愿亲往滑州城下,统率王师,攻破城关!擒宗望献予陛下!赵桓大喜过望!此时他心中也是热血沸腾!想到两年来,被女真人打得灰头土脸。
甚至同意割让三镇,割让两河,还要尊金帝为伯父。
这种种屈辱,眼下便是洗涮之机!
讲武殿议事完毕,他嘱咐折、张、徐三将,暂不离京,随时候命。
这倒把折彦质和张叔夜急得够呛,现在滑州十万大军,谁是统帅?姚平仲!李纲被罢之前,曾经评价过深受官家信任的几位年轻将领。
其中对姚希宴的评语是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这厮本事也还有。
当年在童贯麾下作战,累次居功第一。
带数千马步军,敢对阵七万贼寇。
如今他管束着十万王师。
指不定会怎么得瑟。
而且现在面对的也不是贼寇,而是金国二太子的精兵悍将。
别跟救太原那样,立功心切,搞出什么祸事来才好。
对于现在的徐卫来说,什么事情最奢侈?答曰:睡觉,睡个好觉!反正官家有命。
暂不离京,虎捷乡军也正在休整。
有吴阶权代军都虞侯一职,他还是放心的。
这不,一觉睡到大天亮,出了房门一看。
绵绵春雨也停了。
空气清新而湿润,庭中老树再发新芽,一切都昭示着,严冬终于过去,万物即将复苏。
小官人,四娘子说了,不让叫醒你,厨子备着饭哩。
怪大妈保持一贯的来去无踪,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你背后。
以前徐卫总觉得奇怪。
按说一个仆妇,怎地对自己这般亲昵?后来才知道,人家是她奶娘。
徐母多病,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撒手西去了。
他是吃这怪大妈的奶长大的。
哦,好。
徐卫点头道。
正想去用早饭,瞅着奶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笑。
骇得他脚底板抹猪油。
溜之大吉。
小官人出息了。
做得好大事!夫人,你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奶娘脸上笑容犹在,眼中却已滴下泪来。
徐卫来到饭厅。
父兄想是都去衙署公干,嫂子也不在。
倒也乐得清闲,喝着稀粥,啃着面点,再就一口小菜,那滋味儿才叫一个美。
自打徐家庄保卫战之后,他再也没有如此惬意过了。
这就是生活啊。
徐卫自言自语道。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外头有仆人叫了一声夫官,继而又听到四哥的声音问自己起床没有。
仆人答说正在用饭,话音未落,徐胜就已经踏入了饭厅。
这点回来吃午饭也忒早些了吧?徐卫打趣道。
徐胜一脸的兴奋之色难以掩饰,大步跨到桌边,一拳砸在桌面上。
徐卫正低头喝稀粥,让他一捶,汤水都溅在脸上。
苦笑道:我说四哥,大清早的,谁招你了?徐胜一屁股坐下去,激动道:来了!总算是来了!谁来了?徐卫知道兄长向来稳重,如此这般失态还是头一遭见到。
这走出什么事了?等等,莫不是粘罕过河了?也不对,粘罕过河,四哥何至于这么兴奋?难道是,,陕西王师!徐胜眼中光芒正盛,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带二十万大军,已近黄河!徐卫着实骇了一跳,满脸的汤水也顾不得,赶紧问道:多少?陕西五路二十万大军!环庆帅王似、熙河帅王倚、泾原帅席贡、秦凤帅赵点、嘟延帅张深,这五路大帅齐集范致虚麾下。
铺天盖地而来!眼下怕是已与扣河金军开战了!徐胜说到激动处,竟又重新起身。
徐卫初听时。
也很兴奋。
试想,二十万陕西军来援,金军西路也算玩完了。
而金军东路困在滑州城,女真第二次南侵,将以全军覆没而告终!要知道。
陕西因为战略地位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一直以来都是抗击党项的根据。
朝廷屯驻大军于此,也就是名震天下的西军!现在,五路大帅挥师勤王,其声势可算惊天!不过那股热血沸腾的劲儿一闪而没,慢着。
熙河?泾原?秦凤?上任熙河帅臣是姚古。
他去年就带着兵马进京勤王了。
秦凤上任大帅是种师中,老爷子现如今正在太原坚守呢。
至于泾原路就更不用说了,大哥徐原不就是上任泾原副帅么?他们三位在金军上次南侵时,就各带本部兵马赶赴东京。
也就是说,现在范致虚麾下五位大帅,至少有三位兵力不足。
那这二十万大军把水分挤干,还有多少?四哥,真有二十万?徐卫眯眼问道。
徐胜见弟弟这般模样,落座笑道:自然是号称。
但据我估计,七八万还是有的。
话说一半,轻轻晃着脑袋这可不是河北军!而是西军!陕西五路正经的西军!粘耸此番,怕是要被赶到河里去喂鱼了!也怪不得徐胜如此信心满满,西军战力,天下共知。
西军将士能吃苦。
敢牺牲,陕西诸路从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百年!西军除这五路正军外。
其他不管番兵、乡兵、弓手,都与党项和青唐诸羌激战了百余年!是一支进可野战拓边,退可固守保境的虎狼之师!徐县似乎也被兄长情绪感染,点头道:太原未克,粘罕必定留兵围城。
他比斡离不还猖狂话没说完,徐胜抢过话头:他也势必比斡离不更到霉!说到根上,徐茂、徐彰、徐绍三兄弟当初都在西军供职,真要溯源,徐家也算是西军出身。
兄弟俩兴高采烈地议论了一阵,徐卫突然问道:四哥,你不当职,怎地跑回家来了?听弟弟问起这个。
徐胜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收拾行装,准备带兵出征。
虽说是一母同胞,可他毕竟是兄长,这两年眼看着弟弟屡立战功,官阶已与自持平,徐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吃味的。
就连这次劫金军粮营,他也是配合徐卫作战。
因此,一说到自己也要带兵出征,就难免带着几分得意的口气了。
哦?官家下诏进攻滑州金军了?徐卫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多半是折彦质挂帅。
四哥在他手下,倒可以一展长才。
或败或降。
凡然面目今罕扣肝制必。
守军苦战半月。
已渐渐不支,向东京求援。
朝廷恐失西京,断陕西王师勤王之道。
因此议定,从滑州分兵四万,以签书相公李回领军,以我为副都统制从往0徐胜回答道。
徐具一怔。
皱眉问道:从河清河阳两地到东京。
若是飞马传报,需多少时日?西京洛阳至东京,沿路皆有馆驿,至多两日便到。
徐胜回答道。
九弟问这干嘛?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朝廷收到的消息已经是两天以前的,然此时之战况,还不得而知。
粘罕会不会已经过来了?徐卫想的正是这一点。
金军两路,西路较之东路,铁定是兵多将广。
河北一马平川,无险可依,且河北诸军太平日久,早已军备废驰,马放南山。
但河东则不然,自古便是兵家纷争之地,又邻西军防区。
粘罕走西路,自然云集女真精锐。
四哥。
你说陕西王师可能,已经和粘罕交手?徐卫神情凝重,一张因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布满阴云。
不错。
范致虚到高平时,曾遣人飞报东京。
如果不出意外,行程顺利,他眼下应该已经到了河清河阳一带。
那里,粘罕正在强渡。
徐胜答道。
不好,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这位陕西军政统帅出了什么意外,没能及时赶到河清河阳两地的黄河边上,金军抢先渡河,再留兵拒守,继而破西京,长驱直扑东京而来,怎生是好?既然河清河阳至此快马只需奔驰两日,那粘罕的大军如果一切顺利。
搞不好五六天之后就会兵临东京,那先锋斥候甚至有可能明后天就会出现在东京四郊。
到那时,如果滑州之事还没有解不行!必须尽快吃掉斡离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皇帝昨日在讲武殿慷慨激昂。
一副怒发冲冠,热血沸腾的模样。
但召见完毕之后,临走之前。
他又嘱咐自己等三将暂不离京,当时自己就担忧,他可能还没有下定决心。
从调滑州之兵往援西京这一点上看,皇帝既怕灭了斡离不,使的金人举国来复仇。
又担心粘罕过了河。
威胁到东京。
这么前怕狼。
后怕虎,还干什么事情?当他将这些隐患说予兄长听时,徐胜也深以为然。
金军虽不擅守城,但滑州城因处耍塞,其城高两丈有余,十分坚固。
就算倾全力去攻,也绝不是三五天就能破城的。
到那时,万一转罕打过来,说前功尽弃,绝不是危言耸听。
似此这般。
如何是好?徐胜不无担忧地问道。
徐卫一阵沉吟,继而道:没办法,无论如何挡住粘罕,对了,那位签书相公李回什么来头?据说在河北做过几任知州知府,后召回京,任起居郎。
新帝登基,他未随太上南巡,有拥立之功,因此得以擢升枢密院长官之列。
徐胜说着说着,自己脸色都变了。
此去驰援西京,干系重大,但领兵的却是文臣。
而且此公。
甚至没有在西陲任职的经历,对军余…徐卫也微微摇头,又问道:四导是副都统制,那都统制是谁?听到这句话。
徐胜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是大哥。
徐卫这才稍稍宽心,宋军出征,常使文臣领军,好比总司令,但会择一在军中有威望,且资历过人者任都统制,好比总指挥。
大哥徐原从前是泾原路副帅,久经战阵,但愿他能挡住粘罕一时,给滑州赢得时间呐。
又说一阵。
徐胜军令在身,自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征。
徐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劫斡离不一次粮草,总不能再去劫粘罕的粮吧?别一拖再拖,最后拖个鸡飞蛋打,那乐子就大发了。
想到这一节,饭也不吃了,脸上的汤水胡乱抹几把,命马夫牵来坐骑,带了亲兵匆匆出门。
没走几步。
未出西水门范围,便望见前方一位官人骑匹青聪大马,带七八个士卒。
正朝这边过来,正是折彦质。
明显,折仲古也看到了徐卫,打马过来。
两人勒住缰绳,徐卫还未行礼,对方已经叫道:子昂,我正要去寻你。
徐卫笑道:卑职也有急事需往一处,请签书相公边走边说如对方是二品高官,他不过是六品武职,竟敢请长官跟他边走边说?不过折彦质却未见不悦,点头道:无妨。
两人遂并肩而骑,折彦质未语先叹气,徐卫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出来,他有些失望。
至于是为了什么,应该不难猜到。
不知子昂收到消息没有?官家昨夜突然下诏,命李回领滑州军四万,往援洛阳?半晌之后,折彦质问道。
,刚刚知副都统制皆我不徐卫点头道六佩折集质听闻这话,扭头看他一眼。
笑道:子昂真实诚人也徐卫亦笑。
折仲古收了笑脸,语气颇为无奈道:抽兵去援西京,这也就罢了。
昨日官家清楚表态,即玄下诏图宗望。
可今日却不见丝毫动静,唉。
我恐迟则生变呐语至此处,稍作停歇,又问道子昂年少有为,想必深知原因?徐卫思索片刻。
答道:卑职武臣之身,不敢妄加议论。
这句话却让折彦质一直摸不着头脑,诧异道:这,从何说起?哎,你莫要见外,有话但说无妨。
面露难色。
顺巴着嘴,半晌徐卫才道:签书相公可是怕陛下一旦思虑日久,恐怕会改变主意,下不了攻灭韩离不的决心?。
折彦质以一副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片刻之后。
摇头笑道:子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诚然,你所言也不无道理。
但眼下最要命的。
便是粘罕万一过河。
兵临东京,而韩离不仍在,局面将凶险非常,甚至可能尽弃前功。
哦?既如此,那滑州需尽早图之!徐卫正色道。
折彦质沉声道:不错!滑州金军在一日,便是一日祸患。
倘斡离不一灭,粘罕孤军,岂敢妄进?可惜,陛下昨日虽赞同我等建议,到底还是未能痛下决心呐说着,已到一处所在,但见门楼巍峨,两周墙高一丈一尺,整座建筑起地六尺。
台阶一十一步,至檐下,两侧皆设栅栏。
立有历代君王御迹碑。
橱栏之前。
持戈束甲的卫士纹丝不动。
不要以为他们是木头桩子,折徐二人网踏上台阶,便有门官阻住去路。
折仲古被官家超擢签书枢密院事,位列枢密长官之一,门官吃了熊心豹胆,竟敢拦他?原来,枢密长官虽然位高权重,掌天下兵务。
但除专任之外,还有临时兼任,加带虚衔,暂时安置等等。
折彦质就属于加带虚衔的性质,并不在枢密院办公理事,门官因此认不得他。
待报明了身份之后,那门官仍未放行,彦质面有不悦,喝道:小小门官,安敢欺我?们公息怒人万万不敢。
签书相公若要进去,自然通行无阻,但此人是门官一面告罪,一面看着徐卫。
折彦质大摇其头,笑着对徐卫道:子昂休怒,这些上有眼无珠之辈比比皆是。
言毕,转向那门官道这位小官人是你们枢相的亲侄儿。
门官为之色变:不知枢相哪位贵侄?毒卜那一位。
折仲古道。
大吃一惊。
那门官作势抱拳,一边问道:莫非,徐九!非但是他,便连摆设一般的卫士们听到徐九两个字,也纷纷为这侧!放肆!怎么说话?徐九也是你叫的?。
折仲古勃然斥道。
门官慌忙告罪:两位长官息怒!因东京风传徐官人夜劫金军粮营一战,多呼为徐九。
小人听得久了,一时口不择言。
徐卫笑道:无妨,叫徐九到显亲切了。
当下门官放行,任由他二人进门。
外头官兵都望着徐卫背影,不会吧?这般年轻?恨咱祖坟上少根草,没个当官的长辈呐,否则,也会这般年纪轻轻便荫补一官半职。
不过,徐九虽是荫官,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
紫金山阻敌五昼夜,杞县东焚粮半更天,端得走了不起!其实,徐卫哪是什么荫官?他初登武职,是凭借剿贼之功,可没靠家族半点关系。
只不过。
东京军民想当然地认为,徐九之父乃西军名将,其叔又为枢密长官,他自然借门荫而入仕了。
子昂,似这等粗鄙军汉,脑胳不堪,你何必与他客气?折彦质问道。
徐卫笑则不语,心里却是奇怪,你折家世镇府州,已历数百年之久,靠的便是这粗鄙脆攒的军汉。
你虽是科举正途。
进士出身,但你父、你兄、你弟至今仍为西陲大将,何以蔑视武人?两人入了枢密院大门,入眼便是照壁,硕大的枢府。
二字深嵌其中。
徐卫不懂书法,但观此二字气势之雄浑,便是乡野之村夫见了,也当呼好字!枢密院地位之尊崇,从这两字上,表露无遗。
折徐二人正看着,忽听一个,声音道:巧巧巧。
我正要去寻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给兄弟们道个歉,最多还有一个礼拜,家里的事就办完了,到时候我自然有实际行动拿出来,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穿青煮官袍。
横习刀。
身长六尺有余,与他和折仲古这等北方男子比起来,虽稍显矮但其人年不过三十,面白。
留短须,气量恢宏,风度不凡。
折彦质一见来人,快步上前执其手道:德远兄,多年未见。
因何在此?。
没等对方回答,又自顾言道登第后,我记得贤兄外放陕西作了县令?那人笑道:方才卸任,蒙圣恩,回京除枢密承旨一职。
说罢,抽回了被对方握住的右手,长揖一拜,口称见过签书相公。
折彦质却再度执其手,表现得甚是亲近,笑道:弟与贤兄同榜进士,何必见外?虽为同年。
但大人居二品高位,下官不过六品之职。
这法度不可废啊。
若是他人,同榜中进士,一个身居要职,一个官小位低,断然是自惭形秽。
但此人却无一丝一毫自卑之意,谈笑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徐卫打量此人良久,心里猜测着他该是哪位名人?两个熟人相谈甚欢,倒把徐卫晾在了一旁。
折彦质突然想起,拉了那人过来,对他介绍道:子昂,我与你引荐,这位是我同年,姓张名俊,字德远,四川绵竹人。
张淡?就猜测肯定是两宋之际哪位名臣,果不其然。
若说北宋时期,李纲为主战派执宰代表,那么到南宋之后,便数这张俊了。
当下徐卫抱拳一礼:幸会。
枢密承旨为六品官,与他同级。
折彦质正当介绍他时,张淡伸手制止:相公且慢,下官猜上一哦?甚好!想当年,你我一同登第,兄预测同榜进士之前途,大多言中。
可见贤别只人之明。
你且猜猜,这位是谁?折仲古笑道。
张俊目视徐卫。
朗声道:这位小官人当在弱冠之年,虽着官袍戴乌纱,却难掩一身英武之气,应是行伍中人。
日前。
签书相公于京外大败金贼,有一人,引两万王师,夜劫金军粮营,克尽全功。
及金贼回师急救,又结严阵以御,危难之时,与士卒同战,身被十数创,东京为之震撼。
可谓一战成名,扭转局势!姓徐。
名卫,行九,字子昂。
想必便是这位。
折彦质闻言大笑。
徐卫亦笑道:不敢当德远兄果是法眼如炬,这位正是徐卫徐子昂。
折彦质笑声不断,看来是在东京偶遇故交,十分欣喜。
又说一阵闲话。
无非是折张二人追忆往昔。
又顺带着夸赞徐卫一番。
折仲古话锋一转,问道:兄方才言说巧合哦,我正奉徐枢密之命,往请相公赴枢府议事。
没想到。
一到中庭。
便见相公与子昂皆仰视照壁,因而有此一语。
张俊说罢,即引二人入内。
眼下,太上皇与南逃之臣虽多已回京,但官家执意清洗,因此东京各衙署缺员的现象并未完全解决。
偌大一个枢府,竟显得有几分冷清。
行至一处所在,方才热闹一些。
着青红公服的官员往来络绎,直掇纱帽的小吏行走其间,张淡介绍道,这里便是枢密院十二房,一应军务大事,都是先送达此处,呈交枢密长官指示后,又打回十二房分曹办。
过了十二房。
穿行于回廊之间,张俊不时地与同僚打着招呼,其中竟有几人与徐卫相识,也点头示意。
至一处大院,张俊停下整理衣冠,一边言道:枢相深恶懒怠之风,可不敢大意。
折徐二人闻听,也照样学样。
直到冠正衣平,一丝不芶后,方才入内。
方踏入大内。
便见里面各设公案,官员们埋首于案间,或阅读公文,或奋笔疾书。
未见一人交谈。
往南行十数步,便有雕花隔断,纱幔半垂,张俊立于前,轻声报道:启枢相,折彦质徐卫到。
哦,这么快?进来。
里面传来徐绍的声音。
入处里间,但见陈设奢丽,公案桌椅等各色器具一应俱全,枢密使徐绍背南而座,着紫色公服,此时已然起身,腰间金带炫目,鱼袋耀眼,正拿起一方印信,往一纸书文上盖下,而后拿在手中,走了下来。
三人都行礼。
徐绍一点头,径直行到桌边道:坐,都妾。
三人坐定,张俊完成差事,自行离去。
旁边小吏上前奉茶水,折彦质自然不是来讨茶吃的,心里装着事,侧首看了徐卫一眼,见他并无发言之意,遂道:枢相,下官此来话未说完,枢密相公已将那张文书递到他面前,墨迹未干,印泥犹湿,显然是方才所写。
折彦质一怔,取过细看。
这一看。
直看得他眉头一扬,面露喜色!原来,这便是枢密长官亲自签发的军令。
以折彦质为京畿制置副使。
统管京畿军务,节制在京诸将,明白无误地写着,自军令所下之日起,即刻对滑州用兵!此时,彦质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官家终于下定决心,要图宗望。
惊的是,枢密相公何以知晓我心事?又是如何使得官家痛下决心?仲古,你等日前一战,自是挫敌凶焰,一举扭转顾势。
但此时,东京仍旧暗藏危险。
滑州之敌,若不能速克,日久必生变故。
这一点。
你心中要有数,万万不可大意才是。
徐绍待他看完军令之后,郑重地嘱咐道。
将军令收好。
折彦质正色道:下官知晓轻重,请枢相放心,便在今日,下官即往滑州坐镇指挥。
徐绍看他一眼。
若有所思,片玄之后敲了敲桌面:不妨透露个消息给你,一盏茶之前。
收到西京留守司军报,还是说金人扣河甚急,抵挡不住,有守河部队开始遁逃,独韩世忠所部仍在奋战。
徐卫心中一动。
昨天西京才来报,时隔一日又报,若不是情况万分危急。
怎能如此?看来,黄河多半是守不住,粘罕过河在即。
说不定!这个。
时候已经过河了!折彦质亦惊,当下无二话,愤然起身,对着徐绍一拜,转身大步而去。
徐绍目送。
叹道:文判抓全。
国家良臣也,折氏一门,必在此人身上中兴门……。
说罢。
见侄子沉思不语,遂问道伤情如何?。
皮肉伤,不要数徐卫随其答道。
官家也很关心你的伤创,今日散朝还问过我。
徐绍说道。
徐卫并没有当即朝禁中一拜,感谢皇恩浩荡云云,而是忧道:枢密相公,粘罕到达黄河是什么时候的事?徐绍略一思索,答道:去岁腊月中。
现在是正月初,也就是说粘罕被挡在河东至少半个月,十几天都没能强渡成功,现在西京突然告急,粘罕可能从太原调兵南下了。
徐卫语气中的忧虑,徐绍感同身受。
网困了恶狼,又来猛虎啊。
不过想到陕西王师二十万来援,徐绍心里稍安,也宽慰侄儿道:无妨,西军强援尾随金军而来,岭使粘罕有所顾虑。
如果再能了结滑州之事。
东京当无忧。
徐卫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哦。
对了,折彦质姚平仲攻取滑州,张叔夜回卫帝阙,京东京南十四县防务由他接手,你徐绍欲言又止,徐卫闻出味儿来,苦笑道:调我去京西?正是。
徐绍点,头。
劫粮一役,虎捷伤亡九千余,现在我手上兵力只三万余,而且还有相当部分是两河溃兵,既没战力又没纪律,徐卫叫屈道。
没奈何。
连班直都用上了,还哪来的兵?徐原徐胜虽驰援西京以阻粘罕,但据我估计,不太乐观。
到时若滑州未破,还得你来挡一阵。
只要斡离不被灭,万事都好说徐绍如何不知侄子难处?可没办法,两河部队死的死,散的散,东京兵力本就有限,唯一指望得上的陕西军还在半路上,这时候只能把刚刚经历苦战的虎捷乡军推上去了。
遵命。
徐卫起身抱拳道。
到底是亲亲的侄子,徐绍终究不忍,小声道:官家也知你难处,已经着人给你叙功,准备封赏。
据说官家比较倾向于留你在身边,有司官员洞察上意,说徐卫功大,应该破格提拔。
甚至有人提出,一步到位,直上殿前都虞侯。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这是要把你作为三衙大帅来培养小子,殿帅、骑帅、步帅哪个不是在外磨练几十年才能当上?也是让你撞到了时机,遇上朝廷急需用人之际,官家又偏爱于你,看这样子,到不了三十岁,你就能成为三衙统帅。
徐卫劫粮之时,斡离不大军回救,他都没慌过,偏在听了这话之后,顿时失色。
什么玩意?把我留在东京?如果一直在京师,哪怕官衔再显要。
说到底还是看家护院的。
就算这次完胜女真,但宋金攻守之势,短期之内不会改变。
有了一次二次南侵。
就会有三次四次。
自己侥幸能化解一两次,可谁敢保证不会有一天阴沟翻船?况且,东京无险可守,河北亦然,留在此地风险太大。
最重要的是,眼下国难当头。
朝廷正要用武人效命。
等大战过后,金人两三年之内当不复来,到时。
崇文抑武的风气必然卷土再上。
到时候,在这场大遭到文官集团猜忌。
如北宋名帅秋青,从士兵干起,一直做到枢密使。
就被文臣们如疯狗一般猖狂攻击,秋青为人忠义,文臣们抓不到把柄。
就编造一些故事,什么秋家的狗长角,秋府夜发奇光,秋青宅院的井中有黄气十数丈,冲天而起等等。
说白了,就是影射秋青有异心。
本来极为信任喜爱秋青的宋仁宗,也不得不在这漫天攻击之下,将他逐出朝廷。
半年之后,这位宋军领袖抑郁再死徐绍见他神情有异。
笑问道:怎么?看你神情,倒不太欢?三叔面前,不说虚话。
如果这次能击退女真。
我宁愿到西边外任。
徐卫如实说道。
徐绍闻言。
脸上笑容尽敛,盯着侄儿看了半晌。
终于点头道:一切有三叔在。
我来安排。
他为执政,位高而权重,又渐得皇帝信任,说得上话。
如果他答应安排。
事情便有希望。
徐卫起身拜谢,当即便告辞离开,准备回陈留召集部下,交割防务,开赴京西驻防。
网想走,忽地笑问道:卑职斗胆问一句,枢密相公是如何说动官家痛下决心的?昨日赵桓召见他三人,虽然极受鼓舞,但最后仍旧没有明诏示下,今日枢密院却已经下发了军令,那肯定是三叔进的言。
我与少宰相公联合向官家进言,只一句,若能攻灭金军于境内,缚敌酋于殿前。
将天下欢动,四海归心。
徐绍说道。
徐卫听后,细细品味一番,这才辞别。
姜是老的辣呀,换成自己,绝难说出这句话来。
此话初听时。
只觉平平无奇,是个人都能说出来。
但若仔细想,这话里透出的意思,却是赵桓现在最想要的。
换成另一种说法,那就是,如果在皇帝你领导之下,取得如此大胜,那么满朝文武,天下军民,士农工商,远近诸夷都会欢欣鼓舞,衷心拥戴。
从此,你的权威将无人能撼动!包括,太上皇!赵估当初迫于形势,又急于逃跑,不得已而将皇帝位传于太子赵桓。
可他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
岂能甘心?且无论京城还是地方,皆有他旧臣。
万一哪天等时局平稳些,他又图复辟,赵桓拿什么对抗?首要,就是民心!你赵桓受命于危难之中,正值女真入寇,山河破碎。
如果你能领导军民抗战。
非但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还将入侵大军击败,那就说明,你比你老子强。
因为他在大敌当前时选择了逃跑。
既然你比他强,那么谁还会希望他重回金殿?童贯?早已身首异处。
蔡京?据说已经在潭州病死。
蔡攸?也被勒死了。
其他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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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州方面,京畿制置副使折唐质亲自挂帅坐镇,用六万人将城团团围住,一夜之间起巨炮数千座,东京满以为他会即刻进攻。
可接连几天不见动静,朝廷里皇帝大臣们急得没奈何,遣人催促。
折仲古回复说,金军口粮将尽,等对方饿上两三天自己就会乱,到时不费吹灰之力可破之。
如果此时强行进攻,一则金军骁悍,势必增加我方伤亡;二则城内百姓不免玉石俱焚。
因此唯今之计,当作势欲攻,架炮车、挖深壕、将滑州之敌困死方休。
东京方面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是,粘罕过河了!三天以前,守河宋军全面溃败,退往西京洛阳。
金军在河清(今河南孟津县)、河阳(今河南孟州市)两地相继渡河,兵锋直指洛阳。
西京留守高世由不顾韩世忠等将领的激烈反对,以西京留守的身份强令诸军放下武器,向粘罕投降。
时洛阳尚有残兵数万之众,且洛阳虽多次经历兵祸,但城墙坚固,极难攻克。
可恨高世由,原为赵估宠信之臣,一旦大难临头,即变节投降。
可笑高世由,守河最为艰难时,韩臣忠等人请求他将屯积在西京的军械补充前线部队。
可此人却以未得朝廷明令为由加以拒绝,并斥责韩世忠,说武臣尽忠执令取可,勿需多言。
洛阳诸军竟然绝大部分听众他的命令,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韩世忠怨恨福天,领军自东门遁走,退往京师。
高逆甚至不忘在投降的前一刻,以宋廷留守大臣的名义发布公告,说韩世忠不遵号令;将有异心,人人得而诛之。
粘罕既得洛阳,以为东京在望,此番灭宋必矣。
遂稍加整顿,就准备东进。
此时却传来消息,说南朝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率西军二十万来援,已经渡河。
粘罕闻听西军二字,也颇为忌惮,即遣军把守潢关。
然金军刚上关。
陕西王师先头部队已在杜常、夏俶二将率领进抵潢关之下。
宋军擅长攻守城池关隘,倒也不是吹出来的。
两个。
时辰不到,即攻下潢关。
随后,范致虚率领号称的二十万大军入关。
此时,军中有位招募乡勇三千人跟随西军前来勤王的年轻人,叫李彦仙。
他建议范致虚,说兵贵神速,不应该将大军集于一处,应该分遣诸将统率,前后相行,互相响应。
那么即便失利,撤退也不会迟缓,遭到攻击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如果将二十万大军绞在一起,一旦遇敌疾袭,就会乱成一团。
不过这位陕西最高军政长官大概想着自己手提大军,驰援京城,必然立下万世之功,将名垂青史。
流芳千古。
因此踌躇满志,认为李彦仙这等粗鄙武人也敢教他?因此不听。
陕西几位大帅都劝,可范家人还是不予理会。
更离谱的是,当地有个和尚,叫赵宗印,很喜欢谈论军事,放在徐卫生活那个时代,估计也就是个军迷的级别。
军中有人推荐。
范致虚如获至宝,居然直接授任宣抚使司参议官兼节制兵马。
赵宗印异想天开,将僧人编成一军,号为尊胜队。
又将童子编为一军,号为净胜队。
对范致虚说,只要开战,将这两队人马推上去,就有神力相助。
此人真有郭京,六甲神军的风范!范大喜,不过想到自己好歹也是陕西一方大员,就算不懂军事也得装装样子。
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派赵宗印率领水师。
前往西京,自己则带大军走陆路,豪气干云地说,我水陆并进,粘罕安能不惧?陕西诸帅膛目结舌,打了这一仗子辈,也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可范致虚兵权在握,身为武臣的他们不敢多言,只能跟着胡闹。
身在洛阳的粘罕怕不怕?当然怕,不过他怕的是西军能吃苦、敢牺牲、不畏战之名,而不是怕范家人。
听说二十万西军前来,且占了潢关,骄横如他,也不免忧虑。
然而此时,刚刚投降,仍被粘罕命为西京留守的高世由急欲为新主建功。
就向粘罕建议,致虚儒者,不知兵,遣斥候三千,自足杀之。
粘罕却不相信,因为他从第一次南侵开始,所遇如王禀、折可求、种师中等辈,皆久经沙场,经验老道之将。
现在南朝两河已失,陕西之军便是救命稻草,如何会让一介书生领军?高世由谏得急了,他才抱着试探之心,让金军骁将委宿引铁骑六千往袭。
当时,范致虚志得气满。
引大军铺天盖地而来。
委宿遣斥候窥视其军容,回报说,全无种师中、折可求两军那般严谨,可说是毫无章法,大军裹作一团,齐鼓而进。
妾宿也不敢相信,要知道来的是西军,南朝唯一拿得出手的部队!于是亲自纵马前去刺探,果如游骑而言!当下毫不迟疑,集结精锐女真骑兵发动雷霆一击!金西路军不但兵精粮足。
统兵之官,多为女真名将。
当初粘罕久攻种师中而不能克太原,闻听斡离不旦夕之间就耸过河,盛怒之下,只引两万军就疾速南下。
及至黄河,遇宋军顽强抵抗,又飞马至太原召耶律马五、完颜活女、完颜毒宿、完颜赛里、完颜突合速诸将率女真兵、汉兵、契丹兵、奚兵等四万余南下增援。
委宿是少年从军,从其父追随阿骨打东征西讨,至今虽年过五十,英勇不减当年。
此次南征,与其子完颜活女同在粘罕帐下听用。
此时已探得陕西王师虚尖。
虽知宋军十倍于己不止,仍旧全无惧意。
范致虚当时在中军,听得前头人吼马嘶,一片混乱,还不明就里,问身边卫士何事?当听说是金军来袭时,他还强作镇定,说女真人这是垂死挣扎。
可当将士不战而溃,金军骑兵直抵中军时,他慌得从马背上跌下地来,连声问何以至此?何以至此?但没人回答他,西严虽有割悍之名,但此时皆不战而逃。
这等昏庸的主帅乓为他卖命?但这一战。
不幸被李彦仙言中。
大军裹作一处,一旦遇袭,不及回撤,死伤众多。
范致虚还是在马军司都虞侯、廊延路兵马副总管刘光世的保护下才逃出生天,退往潢关收拾残军据守。
在潢关定下来。
致虚惊魂未定。
问刘光世,西军强兵之名,已传百年。
今我尽起陕西王师,为何败于数千金骑?刘光世只能说金军刻悍,我军猝不及防云云。
范致虚哀叹。
说我向闻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之语,以为金人自夸,如今看来,果典如此。
这一战,完颜萎宿以八千之兵击溃二十万众,洛阳的金军听闻后。
士气高涨!连南朝的西军也不过如此,那还有何惧?粘罕更是喜不自胜,毫不犹豫。
留下些老弱守洛阳,以震慑潢关西军,自己亲提六万各族军队打向东京。
他估计,此时二太子恐怕已经在东京城下度战,自己的到来肯定会让大宋君臣军民人等魂飞魄散,为了尽早让南人尿裤子,他派悍将完颜突合速将兵五千为先锋,先行一步,严令他务必用这五千人,扫清洛阳至东京一线,为大军开道。
突合速也是建功心切,五千人昼夜而行,至巩县时,遭遇宋军。
巩县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它的地位,恐怕不下太原。
原因在于,此地乃大宋历代君王陵寝所在。
自太祖始,到哲宗止,八位皇帝都葬于此处。
合称巩县八陵。
而这支宋军。
正是由李回、徐原、徐胜率领。
出征之前,官家再三嘱咐,巩县乃先王陵寝所在,万不容失。
李回既是文臣,自然明白巩县意义所在,若皇陵被女真人破坏,将是大宋君臣士子难以承受之重。
因此,不敢骄怠。
开拔之时,就屡屡问计于徐家兄弟。
当然,这里面恐怕也有此二人乃枢密相公亲侄儿的原因在。
徐家兄弟建议他自提一军,坐镇巩县守卫陵寝,徐原领一军至县城西北神尾山扎下营寨,徐胜领一军至县城西南孝义镇据守。
李回完全赞同,即交兵三万于他兄弟,徐原领两万,徐胜领一万,与县城形成相援之势。
时韩世忠引残兵至巩,见到徐胜,痛哭失声去请罪。
徐胜引见于李回,备说高世由降金详情。
李签书宽慰之,命在徐胜帐下听用。
突合速兵至,斥候探报有宋军据守,他完全不以为意,挥师直冲孝义镇。
徐胜此来,抱定有来无回之心,命士卒背洛水结寨,要么胜,要么死,并与全军约定。
我徐琴忱至死不退一步,请诸君自思。
士卒心知怯战则必死。
由是同心。
突合速完全没把宋军放在眼里,二十万军西军尚且被我女真虎狼一鼓而破,何况区区?也不用什么战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迅猛冲!李回统率这四万马步军,多为姚平仲节制的常捷精锐,可以说是东京压箱底的家当了。
徐胜北水结阵。
士卒心知必死,因此极力拼杀。
金军数千众狂袭而来时,弦作霹雳响,箭似蝗虫飞,给乘势而来的女真人迎头痛击。
及至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徐胜韩世忠皆身先士卒,挥刀力战,士卒见状。
奋勇向前。
突合速不敌。
引军退走。
又往神尾山攻徐原,这回却更是倒血霉。
日上三竿开战,至晌午时,这名金军悍将环顾左右,居然见士卒所剩止余半。
宋军有一使长矛,面带三分憨相之将,虽身材短却极是骁勇,连续数次带部下突入阵中,挡者必死。
突合速大怒。
拍马与之交手,胜负难分。
金军师溃,那宋将又引数百骑掩杀,一直追出十余里方才罢手。
突合速退到北邸山下。
清点马步军,居然只有两千不到,哪还敢再战?只能收拾残部,等候粘罕主力。
徐家兄弟虽然旗开得胜,挫敌锐气,但金军逼近郑州的消息传回东京后。
仍使朝野震动。
尤其是范致虚率领的二十万西军兵败潢关,让寄希望于陕西王师的大宋君臣深感恐惧。
东京又谣言风传,说金军东路不比西路,斡离不也不比粘罕。
粘罕善征伐、性狂躁、有霸王之勇。
麾下猛将云集,带甲十万,眨眼之间将至帝阏。
一时,刚刚受到大胜激励的东京军民再度陷入恐慌之中,谣言越传越凶。
甚至有人说粘罕已经到了东京不远之处。
趁着这个机会,又有主和派大臣上疏赵桓,说粘罕势大,西军败北,东京无力与之抗衡。
不如拿滑州金军作为交换,让女真退兵罢战。
次相何栗当朝斥责这种言论荒谬!天真!无知!幼稚!好不容易把斡离不逼得困守滑州,你还想把他放出来?只怕到时他和粘罕合兵一处,把东京连锅端了!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还有言官说,我以诚信待彼。
彼必不负我。
气得何栗等人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女真人的话要是能信,黄河明天就倒流了!赵桓惊怒交加,不知所以,折彦质、姚平仲、徐卫都领兵在外,朝臣中,唯徐绍、何灌、徐彰三人熟知军务,遂问于三臣。
三人皆力主抗战。
言李回、徐原、徐胜驻守巩县一带,已初战获捷,士气大振。
且徐卫亦坐镇于后。
不说战而胜之,至少可支应些时日。
待滑州了结,粘罕进退两难,必生去意。
赵桓无奈之下。
只得听从。
但他还是担心徐家三兄弟挡不住粘罕,便命从滑州再增兵给徐卫。
同时。
卓城再度戒严,各禁军、班直、厢军都上城备战。
以何灌徐彰二人为京畿正副防御使,发动百姓,严阵以待。
徐卫收到风后,上报京畿制置使司,请求调两人来助战。
一个是姚平仲麾下的悍将杨再兴。
另一个,是磁州勤王之师中的那个大小眼将军。
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笼中猛兽,令人触目惊心。
城上,背弓执枪的女真人望着城外一日多似一日的障碍,除哀叹外,还能做甚?上番南征,粘罕西路围困太原,用锁城法使太原内外不相通。
眼下,宋军如法炮制,在弓箭射程范围以外起炮车,挖深壕,遍置鹿角拒马。
二太子也深知锁城法若成,倘无援兵至,必将困死于城内。
多次派兵往袭,无奈宋军日夜防备,每遇敌则万箭齐南门敌楼下。
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带郭药师及一班女真将领上得城来,凭墙而眺。
见宋军只图围城,并不急于进攻,面有忧色道:南军这是在待我粮尽。
左右皆沉默不语,连郭药师也垂首暗叹,如今,已然陷入绝境了。
城下宋军只围不攻,显然是胜券在握。
以此看来,粘罕恐怕仍未过河。
否则,东京方向早就催促扣城了。
我军口粮还能支应几日?斡离不回身问掌钱粮之官。
回太子郎。
两天以前口粮已尽。
士卒拙掠城中百姓之粮勉强糊口,然滑州为南朝重镇,久驻大军,户口本就不多。
我军入城时,太子依照药师之策,尽夺百姓存粮带往东京。
现在,掌粮官这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郭药师的不满,所幸他说的是女真语,否则药师一旦听闻,不知作何感想。
岂止是他?现在斡离不身后这班金将对郭药师都心怀怨恨,二太子进军,多由此人出谋利策,一再鼓动太子速进,言南军腐朽,不堪一击。
如今倒好,腐朽的南军将我等围在这城里,进退不得。
斡离不闻讯,闭眼不语。
城上正沉默时,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回头视之,却见辽东汉军万人队的万夫长韩庆和满面怨毒窜上城来,屈膝一跪。
抱拳道:太子郎!军中断粮,我弟兄今日搜城东户口,遇一大户,藏粮百十石。
渤海军闻风而至,强行讨要,我部弟兄不予,他们竟然动武,杀我部曲三十余人!二太子听旁人解释之后,突然一把捂住胸口,神色剧变,面目狰狞。
左右一见。
尽皆胆寒!一阵之后,斡离不面色稍缓。
略一思索,说道:杀人者,偿命。
渤海万夫长管束部属不力,鞭苔三十。
下令之后,又好言抚慰韩庆和一番,命他自去。
在场诸将,都是久经战阵,带兵多年的老手。
心里明白,这只是开始。
一旦滑州城里再也抠不出能吃的东西,流血冲突还会更多。
此番南下,东西两路军中,除女真兵外。
尚有奚兵、汉兵、契丹兵、渤海兵等。
现如今滑州城里,女真兵只占半数。
如果不尽快想出法子,后果堪忧。
郭药师见斡离不脸色铁青,欲言又止。
入滑州时,向东京派遣使臣议和是他的主意,可这么些天过去了,挞懒和王讷音讯全无,极有可能已被宋廷扣留。
照这样看,南朝是无心讲和,必欲攻灭我军啊。
近日来,军中怨言四起。
甚至有部分是冲着他而来。
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郭药师心里很清楚。
斡离不见他如此模样,遂问道:有话直说。
太子郎,唯今之计,恐怕只有坚守以待西路来援。
郭药师低声道。
等粘罕?我军过河多久了?粘罕在哪里?你难道没长眼睛?城外这漫山遍野的南军只顾加修工事,架设袍车,一丝一毫攻城的意思都没有!为何?只因他们并不着急,要等着我们饿得奄奄一息!不说粘罕过河了,哪怕就是在抢渡,南军岂敢等上片刻?就算坚守,三万人马吃什么?斡离不恼怒之下,对这素来倚重之人也没了好语气。
郭药师脸色也极是难看,忍了牛晌,还是低声道:说不得,只能杀马酬当斡离不明白他的话后,勃然大怒道;什么?杀马!你知道话未说完。
突然咬紧牙关,狠狠盯了药师一阵,一声冷哼,直下城楼而去。
对于女真士兵来说,马不但是代步的工具,更是最为犀利的武器。
金军纵横天下靠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剩悍的作风,很大程度上,依赖无坚不摧的骑兵。
如果没有了战马,女真还是女真么?更不用说,杀马对士气那是多么严重的打击!看着四周之人陆续离去,郭药师立在城上,木然地望向城外宋军,忍不住哀叹一声。
想上次屯兵黄河之北,自己过浮桥至紫金山劝降守军。
见过徐卫一次,那时只惊讶于他的年轻。
谁曾想,这小贼竟然有如此手段!眼看大好形势毁于一旦,惜哉,痛哉,,就在郭药师立于滑州城头叹息,仅距他三箭之地外,宋军营寨中,折彦质正召集姚平仲、宗泽、杜充等人商议军务。
对于签书相公连日围而不攻,宗泽姚平仲等人都深感不解,尤其是姚平仲,立功心切,数次面见折仲古,要求作为先锋,第一个登上城头!折彦质嘉其壮志,但未予许可。
姚平仲因此忿忿不平,认为彦质妒贤忌勇,折家有意打压姚家。
折仲古听到他这种言论,也不加理会。
签书相公。
围城日久,再不战,恐军心涣散,士气流失!中军大帐里,各将皆按剑而坐,独姚希晏长身而立,情绪激动。
他话音方落。
又有一人,约莫四十五六模样,身长约有七尺,瘦弱,面皮泛黄,脸颊深陷,双目凸出,着绯红官袍,应是五品以上官员。
起身道:相公既统大军,当思君父在帝阙日夜盼望捷报,如此迁延,恐非为臣之道。
这顶帽子扣不得轻!折彦质看他一眼,未作反应。
此时,但见一位老者起身,年过六旬,身长仅六尺,须发半白,背已佝偻。
一双眼睛似也浑淡不清,对着折彦质一揖。
斯声道:签书相公围而不攻,想是自有道理,但官兵盼战之心日切,若不善加抚慰,恐生怨言。
这位。
便是宗泽,宗汝霜。
折彦质甚觉无奈。
帐下文武多达二十余员,却无一人能明白其中道理么?正这么想着。
突然看到立在帐帘之下一将,他人皆面带怨气,独他半眯着眼睛。
心中一动,便以手指之,问道:此何人?帐内文武侧首视之,宗泽答道:回相公,此乃我帐下壮士,姓岳,名飞,字鹏举。
相州汤阴人。
王师进抵河南时,他引百十骑为踏白。
往滑州城下窥探,有金军悍将带数十骑来袭,战不数合,被飞一枪刺于马下,叙功而补承信郎帐内文武乍一听承信郎:字,顿时哗然!五十三等军阶,岳是最末一等。
从九品。
那脸颊深陷,双目凸出之人姓杜名充,原是沧州知州,金军攻破城池时南逃,入磁州暂避,宗泽起勤王之师,他随军南下。
此时听宗泽介绍完岳飞后,颇为不快道:签书相公聚文武议事,在座皆京河要员,量一武夫,安能为伍?速速退去罢。
帐内文武多有附和者,却无一人替岳飞说上半句,宗泽见状,正欲遣飞自去。
却听折仲古道:哎,朝廷用人之际,官家数度下诏求将,倘果如宗泽所言,此人当为良将之材,诸君何必在意官衔高低?言毕。
也不管帐内文武不悦,冲岳飞道:你且过来答话。
岳飞在一从长官轻蔑目光的注视下泰然而前,但见其身形魁伟,极是有力,生的四方脸,头大额宽,两颊甚丰,最突击的,莫过于他眼睛一大一折彦质细看他形容,暗呼一声惭愧,先前以为他半眯着眼睛,必是心里有思。
现在才知,人家天生大小眼卑职岳飞,见过相公。
岳飞抱拳道。
骑虎难下。
既然已经把人家叫过来,装装样子也得问上一问。
折彦质点点头。
问道:宗知州夸赞你有胆略,知兵法。
我且问你。
现如今滑州之事当速攻,亦或缓攻?岳飞还来不及回答,姚平仲已不满道:签书相公何以轻大将而重小卒?希晏休恼,但听无妨,若他说得不对,再轰出不迟。
折彦质笑道。
姚平仲一声冷哼,按剑而坐,直盯着岳飞。
倒要看看他能说出朵花来不。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投身行伍,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岳飞垂着头,沉声道:卑职人言轻微,见识浅陋,不敢在诸位长官面前妄言。
宗泽看了折彦质一眼,劝道:鹏举不必自谦,直说就是。
岳飞受他鼓励,思索片刻,这才道:以卑职愚见,当缓攻为。
姚平仲最听不得这话,何况还是从一个从九品低级武职口中说出,身形一动,又耍起身喝斥。
泥人尚且有几分土性,何况枢密长官?折彦质不等他站起来,突然一掌拍在面前帅案上!帐内文武顿时肃然!卑职闻城内有金军三万余,即使此辈粮草已尽,不擅守城,然其性剩悍,艺精熟,若我军强攻,虽必胜,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且非旦夕之间能够成功。
金人上番南侵,强取太原,时太原城内兵不过数千,却坚守半年多。
因此,莫如深挖沟壕,围而困之,待其内乱,而后一鼓可定。
岳飞说罢,帐内文武虽不以为然,折彦质却大感惊奇。
岳飞的意见,正是他的想法!金军擅长奔袭野战,如今却放弃自己的长处,而龟缩于城内,这是对方自取灭亡!但虎死架不到,若此时强取,我军伤亡必重。
不如等上一等。
等你把粮食吃光。
把马杀光,把树皮录光。
看你三万人还能吃什么!狂言之徒也敢称知兵法?粘罕大军已破洛阳,往东京而来!你可知道?若不能尽快了结滑州之事,倘若粘罕兵至,岂不并功尽弃?姚平仲嗤笑道。
岳飞又对他一揖,答道:卑职闻得西军二十万赶来勤王,粘罕必然有所顾忌。
你懂的甚么?此等军务大事姚平卑正要斥责,忽见一士卒奔入帐内报道,说是枢密院官员自东京而来,传达枢密相公军令。
折唐质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来人之意。
必是朝廷催促攻城。
暗叹一声,挥手道:请。
一文官昂然入内,折彦质一看,原来是张淡。
二人虽然私交甚厚,但这是中军大帐,只谈公事,不叙私情。
因此张俊上前行了礼,他方才问道:枢密相公有何命令?张俊朗声道:其一,大军围城多日,因何只围不攻?官家及朝中执宰甚是关切,请签书相公速速进兵。
其二,徐指挥使驻防京西,以阻粘罕,但虎捷乡军兵微将寡,朝廷恐其有失。
特命从滑州调兵八千,战将两员。
一为杨再兴,二为语至此处,顿上一顿,继而问道军中可有一将,双目一巨一细?他方说完。
突然发现帐内上上下川记目先聚向处,似乎在看他身旁点人六侧首瞧,别娶列,纹位不就是大小眼么?更惊讶的还是折彦质。
徐九这厮,现在不大不也是个六品武臣,手里提着几万马步军,怎地如此看重一个从九品官?岳飞虽有才干,可自己也是试过他之后才晓得,徐九与他从未谋面,如何得知?禁中,会庆殿。
会庆殿,光看名字便知其含意,乃举行宴会庆贺之所。
这国难当头。
金军践踏两河,攻破西京之时,大宋朝廷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自然有。
太上道君四十四岁寿诞!赵估自打从南方回京之后,就被儿子软禁在龙德宫。
眼下虽然战事吃紧。
耗费甚巨,国家财政日益窘迫,但赵桓从来没对父亲吝啬过。
一如既往维持赵估的奢侈生活。
但他的孝道,也仅限于欺好吃好喝养着你,别给我添乱就行。
这会儿,会庆殿上犹筹交错,丝年管弦之音绕梁不去,祝寿朝贺之声不绝于耳。
寿星赵估高坐于上,保持着他一贯不拘礼法,放浪形骸的风格。
居然穿着一件三清道袍,峨冠博带。
他本生得极为俊美,这身装束一穿出来,飘飘若有神仙之态。
到是坐在他下首当今天子赵桓,虽也继承父亲之俊秀逸美,可能因为近一段时期忧虑过度,反显得有些憔悴。
政事堂之宰相、枢密院之执政、三衙之大帅,以及台谏长官、三司计相、甚至开封府尹纷纷上前敬酒贺寿。
赵估来者不拒,逢敬必满饮。
已有几分醉意。
赵桓安坐他下首。
不多言,偶尔捧杯,也是沾唇则止。
眼看着连御史中承秦栓都敬完了酒。
赵桓这才端起酒杯离席而上。
徐绍一见,冲坐在对面的少宰何栗使一个眼色,后者会意。
也捧杯随其后。
联谨以此杯,贺太上寿诞。
身为儿子,赵桓惜字如金,没有半句多余。
赵估勉强一笑。
举杯满饮。
继而提起自己案上酒壶,想替赵桓斟上一杯。
但这壶已空,便命内侍又换一壶到上,笑道:有心。
赵桓面无表情,正举杯要饮,突然感觉脚后跟被谁踩了一下。
顿时心中一震!看着手中那杯酒,说道:联已不胜酒力,多谢太上盛情。
赵估从寿宴开始就发现儿子几乎没怎么喝酒。
又见他方才神情有异。
心中不禁难过,看了他身后何栗一眼,劝道:此许水酒,如何能醉?但饮一杯又有何妨?赵桓沉默片刻,仍旧说道:确实不胜酒力。
赵估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落寞。
缓缓放下举了半天的酒杯,轻声发笑。
殿上君臣皆不知他因何发笑,均面面相觑。
可太上皇笑声逐渐狂放。
最后简直是仰天而啸!直听得人人色变,个个失措!大臣们举杯执筷,膛目结舌!赵桓也颇为尴尬,正想开口时,却又听太上县笑声古怪,抬头视之。
却见泪流满面,笑声变成了号哭!太上皇网叫一声,赵估一拂大袖,摇摇晃晃且哭且安,向后而去。
宴会不欢而散,百官都识趣离席,赵桓回到座头,将父亲到的那杯酒放在一旁,又取过新杯,自斟自饮。
耿南仲、徐绍、何栗、许翰、黄潜善等重臣还留在殿中。
看官家连喝三杯,又举箸夹菜,吃愕津津有味。
难道真饿了?何栗方才跟着官家上前卜太上皇劝酒时,他踩了赵桓脚后跟。
原因何在?当年,蔡京就是用一杯毒酒,毒死了政敌张康国!这会儿见皇帝面色如常,没事儿人一般,望向对面枢密相公。
徐绍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对掌二府,分执大权的执宰不说话。
其他大臣也都不发一语。
偌大个会庆殿上,就听到赵桓跟那儿喝酒吃肉。
好大一阵之后,或许是自己一个人吃得不好意思了,赵桓抬起头见大臣们都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席间。
笑道:卿等为何不用?快快吃些酒菜,中午就不出宫了,粘罕破西京。
高世由反叛,范致虚又兵败潢关。
战局仍旧险象环生。
卿等得好好议上一议,看该如何应付。
哦,对了,给徐卫增派的兵将办了没有?这席话一出来,几位重臣估计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
还以为官家在为太上皇的寿诞不欢而散而抑郁,谁曾想,人家根本没拿这当回事。
赶紧吃喝是为了节约时间,好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陛下,臣认为,范致虚如果继续统领陕西王师,像潢关这样的大败。
恐怕还会再有。
许钟是言官出身,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这话一说。
赵桓就吃喝不下了。
他边擦拭边问道!此言何意?。
许翰原为台谏长官,这言官正直不挠的本色不改,此时更是一脸严肃道:陛平。
致虚起于太学。
后通判地方,再入禁中侍起居,任陕西五路宣抚使不到一年。
此书生辈,既不识兵亦不知将,却统五路西军。
其人好虚夸,性网恒。
火不听军中良将建言。
臣所虑者,其败于潢关后,怕止步不前,坐视东京受胁赵柜心里也明白,范致虚不但是文臣,而且到陕西任职是自己登基以后的事情。
对西军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想了想,问道:那联即下诏命,令其速速进兵如何?陛下。
恕臣直言。
粘罕能以八千骑破致虚五路大军,那时他尚且自信满满,颇有士气。
如今兵败如山。
想是心惊胆战,风声鹤唳,朝廷若强令其进军,恐招致更大失利。
许翰表情凝重,看得赵桓心里也是一紧。
陕西王师可是最后一颗棋子了,两河失控,若西军再不济,联还能指望谁?南边的部队么?唉,女真人何以强悍至此?我军十倍于他,因何一败再败?器械不利?铠甲不坚?粮饷不足?联就算自己一天只吃两餐也没少半粒军粮!你们就是这么报答联的?若是统兵之官,人人都如折、姚、徐一般,联便可高枕无忧了。
赵桓是越想越抑郁,徐卫据说从前在乡里是个寻衅滋事,架鹰遛狗之辈,一旦国家事起,便招募壮勇,靖绥地方。
后来更是起兵大名前来勤王,据守黄河,屡战杞县,人家可是网及弱冠之年!将门出将,史有明言打仗。
还得靠将门啊。
只是,几大将门中,种氏独余师中,被困太原;姚平仲又在滑州;折可求元气大伤,退守府州,折彦质督师围城,不能轻动;徐氏一门倒是人才辈出,可徐原、徐胜、徐卫三弟兄都派出去了。
现在东京城里。
文官一抓一大把。
就缺统兵之武臣呐。
诸卿也不必挪地方了,就在此地议一议。
许卿方才所言,联深以为然。
只是。
如何才能解这燃眉之急?半晌之后,赵柜问道。
一众重臣皆不言语,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多难。
其实症结所在非常明显,范致虚从中进士开始,要么就在东京作言官,要么就在地方当副职。
节制陕西之前,最高也就在禁中当个中书舍人,管的是起草诏令。
还不说他知不知兵,懂不懂战,恐怕他连见都见过二十万大军。
如今却身为统帅。
指挥作战,不败才有鬼。
从前主持西军的童贯,虽然不是武臣。
甚至是个宦官,可他在西陲呆了几十年,现学现用,这才有了对夏用兵的战功。
但是,文臣统兵,这既是祖宗家法,又是朝廷制度,谁敢去多说许翰见长官同僚们都不发言,心里焦急。
折仲古徐子昂等好不容易把斡离不逼入绝境,暂解东京之危,要是粘罕高歌猛进,局面恐怕难以收拾,甚至,太祖皇帝陈桥受禅,历代先王苦心经营,方有一百六十七年之大宋。
岂能断送在我辈之手?罢罢罢,你们都不想担风险,我来!大不了含了这头顶乌纱不要!陛下。
臣认为,当务之急,是速遣知兵识将之人取代范致虚指挥陕西王师。
许翰一语既出,满殿皆惊!临阵易帅是兵家大忌,可范致虚这种统帅。
肯定是早换早好。
问题是,官家或者不这么认为,你提出如此大胆的建议,不怕事后背黑锅?赵柜果然面露惊色,质问道:这,阵前换帅自古便是自取其败,不妥吧?陛下。
致虚到任不足年,无丝毫威望。
西军自然能战,但骄兵悍将不少,范致虚没有尺寸边功。
军心如何能服?此外,老臣有一言,不得不提醒陛下,即便此次击败女真,保一时平安。
但从今往后,宋金之间必将烽火连天,狼烟不散!到时候,陛下所能依靠的,只有西军!如果范致虚将陛下这几十万精锐败了个精光。
他日金军复来,陛下就算再发勤王诏,又还能召到谁?许翰字字珠饥,针针见血,不但听得赵柜耸然色变,便连殿中其他大臣也一阵背寒。
不错!还不说眼下凶险非常,就算侥幸胜了。
可万一把西军拼了介。
干净。
以后还靠谁?那以粒老之见,谁人可担此任?赵扭起身行至许翰案前,提起酒壶亲自替他满上一杯。
后者骇得连退两步,良久,方才答道:臣亦知此言犯忌,然非常时期需用非常之谋,万般无奈这下也只得权且变通。
赵祖见他提前作铺垫,宽慰道:但说无妨,百无禁忌!时何栗徐绍等重臣皆洗耳恭听,其实大家心里也猜到几分,不过是等着他说出来而已。
许翰捧着官家亲手斟倒的酒,把牙一咬,仰头饮尽,置杯于案,长舒一口气,大声道:臣建议,选派武臣前往节制五路王师!虽然早料到是这句话,但当真真切切听在耳里之后,众臣也不得不佩服许翰的胆量。
自立国以来,朝堂早已经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共识,那就是武臣掌枢密,知机要,于国不利。
现在国家残破如此,西军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所托非人,那结局将是个灾难。
许翰敢冒天大的风险,提出这条意见,姑且不论对与不对,这份忠肝义胆。
着实令人钦佩。
赵袒提着酒壶浑然忘物,那壶瓶倾倒,酒水洒在案上方才惊醒。
紧皱着眉头,一脸的晦气,作难道:可是祖宗家法许翰闻言低声道:陛下。
先王之法固当遵守。
但臣冒昧猜度,先王恐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秋夷北虏会兵临陵寝所在吧?这句话不吝晴天霹雳,震慑赵祖心胸!是极,历代君王制定完善这文臣统兵的铁律时,恐怕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的皇陵会遭受金军威胁!现在粘罕提大军来攻,滑州之事又悬而未了,万一生了变故。
难道要联作那李煜?突然一把将手中酒壶掷在地上,摔了个稀烂,皇帝慨然道:联意已决!祖宗不足法!当遣能征惯战之武臣前往统兵入援!诸卿,但有适合人选,尽管报来!若事成,与所荐之人同功!众臣吓了一跳,当转动脑筋。
苦想合适人这时,却发现一个字,难!首先,要去统率五路西军,这个人官衔资历都不能低,而且要有辉煌战绩,否则如何服众?可在京的武臣里能挑出这样的人来么?刘延庆资历例是足够,可他那战绩委实太过差强,尤其是攻辽之役一败涂地,把朝廷储存了几十年的钱粮败了个干净,如果用他,兆头就不吉。
除他之外,也只有检校少保。
步帅何灌了。
此人武举登第,出身可谓显要,又在西部任职多年。
累立战功,但凡近几十年幕大的战役他都参与其中,而且又身为三衙大帅之一,若派他前往,或能建功。
当下,在座大臣几乎都推荐何灌前往潢关统兵入援。
但赵桓听了,却不置可否,只点头而已。
陛下,臣举荐一人,比何少保更适合。
许翰突然说道。
赵祖手一招:何人,速速讲来!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左威卫上将军,徐彰。
许翰今日连出惊人之语,众臣本以习惯。
可听到这句时,仍旧不免震惊。
谁?徐彰?徐卫他老子?这能成么?徐彰从前好像是在西军供职,可致仕日久,离开沙场多年,如今已然老迈,岂复廉颇之勇?赵祖不太清楚徐彰履历,因此问于其弟徐绍。
绍答说:臣之兄徐彰,年十五从军而征,为嘟延帅老种经略相公麾下士卒,初战青洞城,斩级十三,升队将。
筑绥州城有功,再获擢升。
米脂一役,率先登城,叙功又居第一。
后党项八万大军来援,官军危急,老种相公亲赠身甲于臣兄,命其率敢死之士夜袭,斩级八百余,夏军由是大溃。
元丰中,官军进兵银、石、夏等州,臣兄皆为先锋大将,升任嘟延兵马拆锋辖。
后奉诏回京。
任步军都虞侯。
以此官致仕。
皇帝听罢叹道:原来良将常在联侧。
徐彰既为西军宿将,有威望,兼胆略,联欲使彰统军,诸卿以为如何?何灌比徐彰,两人本事嘛。
从往昔战绩上看,不相上下。
徐彰因其勇猛,在西军中名声更大一些。
何灌官阶要高一些,年纪也轻一些,但胜就胜在他常年带兵,回京管干步帅司才没多久。
这两人中,恐怕还是用何灌稳妥一些吧?结果,还没等大臣们提出反对意见,皇帝已自顾言道:既然诸卿都无异议,那联即匆命有司起草诏书,任徐彰为西京留守,往潢关节制五路王师入援!
无论是兵士军官,亦或是贩夫走卒,经过西水门都不免打望几眼。
天色渐暗,戒严的京城早早陷入了宁静。
西水门历来昌荣,此时也不见几个行人。
徐彰骑着马在府门前勒停缰绳时,旁边经过的路人顿时驻足,这便是徐卫之父么?门人奔下台阶下牵住马,徐彰见府门之侧停着一溜官桥。
忙问道:这是,太公,枢密相公前脚刚到。
老门人回答道。
徐彰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两个儿子都在外带兵,尽忠国事,他丧妻多年未曾续弦,平日里除忙于公务外,便在穿着孙为乐。
徐绍是他亲兄弟。
虽从前有隙,但毕竟时过境迁。
一母同胞,终究还是血浓于水。
撩了衣摆,大步而入,方才中族便见客堂门外立着三五位着青袍的官员。
见了他,那些官员纷纷行礼。
徐彰拱手相还,急行堂中而去,只见徐绍坐于客位,此时正起身来。
对方既然着公服而来。
又带着佐官,必是为了公事。
徐彰因此见礼道:见过枢。
徐绍脸色不太好看。
打量着须安半白,老态龙钟的亲哥哥,心下不忍:还是坐下说吧。
徐彰请他上座。
徐绍不从,分宾主坐下后,枢密相公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问道:兄长想必知道范致虚率陕西五路兵马勤王一事?徐彰是三衙长官之一,如何不知?当下点头道:自然知道,只是可恨,竟被北虏败于潢关。
老爷子就弄不明白,西军的战力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有数。
二十万西军那是假,六七万总有,为何被女真人数千骑打得狼狈逃回渣关据守?这仗到底怎么打的?老九好不容易将斡离不逼入滑州团守孤城。
可粘罕来势汹汹,非但强渡黄河,更攻陷西京直指帝阙!高世由等辈变节投降,河南震动!官家深为忧虑啊。
徐绍言毕,垂首暗叹。
徐彰一掌击在桌上,怒道:北虏猖狂如此!武臣不言政事,他虽怒,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
徐绍见状道:今粘罕迫东京而来,社稷有倒悬之危,朝中大臣上奏,言致虚一介书生。
不通军务,建议选派能征惯战之将前往潢关接手指挥。
徐彰闻听,目光闪动,急问道:哦?那,那官家指定何人?徐绍缓缓起身。
目视兄长正色道:便是二哥。
嘴唇一动,却没说出话来,徐彰难以相信。
我?官家点了我的将?这,这是真是假?但看弟弟模样,也不似诳语,况且如此大事,谁敢儿戏?这是真的!正出神时,徐绍已经说道:官家诏命,任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
左威卫上将军徐彰为西京留守,进官太尉,诏命下达之日,即刻启程前往潢关接手指挥,五路兵马均受节制。
徐彰脸色一紧,望禁中方向遥拜道:老臣领格!徐绍这才唤进佐官,指着他们手里所捧之物道:这是官家赐予的战甲戎器,以及金银钱帛。
谢恩之后,徐彰唤过仆人收下,见天色已晚,便对弟弟道:公事说完。
天已黑尽,就留下吃饭吧。
敢不从命。
徐绍拱手道。
当下,徐彰吩咐儿媳,命厨房添办酒菜。
摆上大半桌,两个老兄弟同席而坐,把酒言谈。
看得出来,徐彰很是激动,本来因身体不好,平素里极少饮酒,可今天一开始便连喝两杯,大呼痛快!倒是徐绍,显的满腹担忧,每每举杯也是浅尝辄止。
首先他是担心二哥非但致仕多年,离开沙场时老九还在蹒跚学步,如今朝中无大将,他被重新起用。
能挑得起这个担子么?其次让他挂杯的,便是兄长老迈,且多病,这征伐之事最多艰苦,他吃得消么?当时在殿上,除许翰之外,其他大臣都举荐何灌。
他为什么没有替亲哥哥推脱?原因就在于,他看出来了。
官家不想让何灌去。
新君继位之时,郓王赵揩带大批内侍闯宫,何灌挡住不放,有拥立之功,被官家视为心腹。
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官家肯定想将他留在身边,万一,万一有什么不测,东京总还有个知兵善战之臣。
以此看来,眼下皇帝对西军似乎也不抱多大期望了,更不用说对二哥,二哥,此去凶险非卑,弟,徐绍欲言又止。
徐彰饮下第三杯,长叹道:深受国恩,常思回报。
奈何老迈,不堪大用。
幸得两子皆投身行伍,颇有功绩。
我原以为,这辈子也就够了!没想到,土埋半截,还有这为国征战的机会!老三,你不知道,这么些年,为用力捶着胸口,这位老臣闭着双眼,不住摇头。
徐绍自然能够理解。
老骤伏杨,志在千里。
徐家世代从军,二哥为西军虎将,却被迫早早致仕,解甲还乡,这心里当然是不好受。
如今山河破碎,国难当头,我辈武人,正该提虎狼。
率劲旅,逐北虏出国境,救百姓于灾祸。
方不负一身本事!又岂能因年老而芶安于后?为兄愿将这条老命。
舍在京西,必不使女真犯帝阙分毫!徐天甫豪气干云,慷慨陈词道。
徐绍知道哥哥互来豪爽耿直,大义当前,蹈死不悔。
此时仿佛也受他感染,举杯道:弟谨以此杯,预祝兄长旗开得胜,马到功!好!徐彰一声夫呼。
两兄弟都一饮而尽。
又说一阵。
徐天甫逐渐恢复平静。
起身提起酒壶,替徐绍满上,而后双手端起酒杯要敬弟弟,徐绍一见,慌得连忙站起道:二哥这是为何?老三,此次出征,我了无牵挂,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现在,就托付给你。
徐彰说得极是郑重,却听得徐绍心惊胆战。
兄,兄长,请讲。
我娶妻方氏,育一女两子。
秀萍琴忱均已成家,独徐卫未曾婚配。
徐彰说道。
这个哥哥大可放心。
子昂屡立大功,又是官家有意栽培的青年俊彦,京里不知多少人家指着招他作东床快婿。
不瞒哥哥说,至少有回家显贵找我探过话,问老九是否定亲。
徐绍宽慰道。
听了这话,作为父亲。
徐彰脸上颇有傲色,但却说道:我与何少保同衙为官,甚是投缘。
去年老九行冠礼之时,他曾私下问及儿女婚事,似有结亲之意,只是当时并未说破。
你是我胞弟,徐卫亲叔,待时机恰当,可往何府求亲。
徐绍大惊失色道:二哥何出此言?儿女大事,向任父母做主!即使亲亲叔父,安敢越俎代庖?等兄长凯旋归来,再给老九成婚不迟!此事,弟万万不敢答应!徐彰倒也不勉强他,自顾将那杯酒饮下。
夜幕无边,徐绍带着一身酒气从二哥府中出来,先他一步来作准备的仆人正搀扶他上轿,他却转过身凝视兄长府第良久。
仆人诧异地发现,枢密相公两眼之中竟有泪花闪动,由是大骇,失声道:相公却是为何?吾兄忠勇之心,不减年少之时!徐绍潜然泪下。
靖康二年正月十五,徐彰轻车简从,绕道河东赶往潢关。
与此同时,粘罕大军已经兵临巩县,徐原徐胜两兄弟探听到金军势大,遂合师增垒以御。
完颜粘罕丝毫没把眼前的宋军放在眼里,遣委宿活女父子挥师猛攻营寨。
徐家兄弟凭借高栅厚垒,强弓硬弩,拼死反击,血战一昼夜,金军不能前进半步。
粘罕震怒,亲提大军来取,坐镇巩县的李回见金军铺天盖地,弃城逃跑,士气一时大跌。
而远在滑州的斡离不,其境遇与粘罕比不起无异天壤之别。
城内已全线断粮,女真兵、汉兵、奚兵、契丹兵、渤海兵之间,时常为争抢一点粮食而发生争执。
当城中粮草被拨刮干净之后,士卒不得不杀马食肉充饥。
祸事终于在正月十四发生,那金军有一万夫长,名韩庆和,本是辽东汉儿,臣事契丹。
阿骨打起兵之初,他就投降女真。
灭辽攻宋,他都参与其中,颇的金国上下信任。
此时,滑州粮绝,杀马而食也撑不了多久,而粘罕大军迟迟不见踪影。
有鉴于此,韩庆和及其子韩常于正月十四夜,以几天之前渤海兵殴杀汉兵一事为由,准备开城投降宋军。
可因为部属告密,使斡离不预先知道消息,迅速逮捕韩家父子,斩于军前,枭首示众。
一时,汉军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此事,对金军士气打击极大,只甩南征以来,还从来没有金军投降倒戈之事发生。
事后。
军中多指韩庆和父亲作乱一事与郭药师有关,原因就在于,据说韩庆和父子与部下商议起事之时,曾以药师自比。
说郭药师当初背辽降宋。
深得大宋皇帝宠信,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自己此去,必被赵宋天子拜为柱国上将。
郭药师极力撇清,跪在斡离不的脚下痛哭流涕,大表忠心,声言与太子郎共存亡,同荣辱。
绝无二心!二太子虽然没杀他。
但遣人限制其行动,日夜监视,凡重要军务,药师皆不得参与列席。
郭药师一倒,与他有交情的战将忐忑难安,惟恐祸及自己。
经这么一闹,斡离不预感到,自己的大限恐怕要到了。
签书相公李回弃城逃跑。
军中一时无帅,各将均有遁逃之心。
徐家兄弟一则晓以大义,二则祭出军法,这才镇住乱军。
可即便如此。
面对粘罕的百战之师,常捷军仍旧打得艰苦异常,更不用说金军两倍于己。
自北虏进逼巩县境内,宋金两军日日血战,拼到现存,三万余下常捷只剩两万不到。
减员非常产重。
徐原心里明白,照这么耗下去,今天之内,宋军就会溃败。
可没办法,且不说背后就是东京帝都,便在身侧,历代先帝都安葬在此,若皇陵遭到金军挖掘破坏,这个罪名,身为武臣的他是绝对担不起。
报!都统!金军攻势凶猛,我军箭矢将尽!前军士卒飞马来报,徐原未作反应。
他早就看到了,女真人已经撕开宋军阵前枪林,两军陷入混战。
从他与金军交战的经验来看,但凡短兵相接之前,弓弩没能给对方造成重大损失的话,一旦捉对撕杀,宋军早晚必溃。
正思索着对策,忽然听得蹄声大作,主阵士卒一阵骚动,纷纷侧首西望。
数以千计的女真轻骑飞驰而来!宋军缺少骑兵,以步兵弓弩为主,结阵在所难免。
但无论哪种阵法,都是被动防御性质,只能等着对方来打。
所以。
最怕的,就是战事胶着时,被人袭击侧翼。
步兵的阵形一旦混乱,想挡住骑兵的冲锋那是绝无可能!所幸,他与金军在李固渡和酬大战数回,渐渐摸清对方套路。
结阵之前,就已经防着这手,于两翼各置长枪手千人,刀盾重铠的猛士数百,背后再靠着神尾山,可算是天衣无缝。
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侧翼袭来的这支金骑,是由金营小将活女率领,清一色的女真铁骑,极是骁勇。
而且。
金军骑兵咱不是没见过,人披甲不稀奇,可这支骑兵便连战马也挂着铁甲,面对如林般的枪尖视而不见,直冲过来!常捷军是当年童贯亲自组建,号称两河第一,可算精锐了吧?但一照面,便被人马具装的金骑冲的七零八落。
刀盾重步扑上去,也丝毫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对方直突入中军而来。
阵形一时大乱,军心立时动摇!身旁部将皆劝徐原逃跑!顶不住了!都统!撤吧,若迟上片刻,性命难保!徐原充耳不闻。
突然瞥见乱军之中有一将,去了兜鉴,露出本来面目,挺一柄掩月刀奋力拼杀,刀落处,血肉横飞!不是四弟徐胜是谁?他这是故意让士卒看到他,以此激励士气!二叔生得两个儿子!将牙一错,身为统帅的他一把扯下所披战袍,将胸前长须一捋,环视众将道:陵寝俱在此处,若有闪失,百死莫赎其罪!今日之事,唯死而已!都统为军中主将,不容有失!万一不测,国家损一柱石!部将扯住他苦劝!说话间,右翼完全被金军打烂,中军主阵也是发炭可危!蝼蚁尚且偷生。
何况是人?但徐原心里很清楚。
李回擅自弃城逃跑,回去之后。
最多就是贬官流放,因为他是文臣。
可如果丢了据县,失了陵寝。
他和徐胜极有可能被处以军法,因为他是武臣!我意已决。
君等勿需复言!再有劝退者,立斩!今日便是战死此地,然我有弟徐卫,必为兄复仇!徐原说罢,命亲兵取来所使凤嘴具。
部下受他鼓励,均表示愿追随死战。
正在这时,那突入中军的金军铁骑望见帅旗,羽箭不断射来!可怜这号称两河第一的常捷军,对着正面数以万计的金兵尚且可以抵挡,偏偏被侧翼袭来的骑兵冲乱了阵脚,一时之间,人马互相践踏,哀号四起。
徐原突然脸色大变,因为他看到前军阵中,四弟徐胜栽下马去!杀!妾帅一声大呼,四周将士虎吼呼应。
祸事了!左翼有敌骑来袭!这一声惊呼,听得众将官心惊肉跳!徐原急视之。
果见左翼亦有千余骑风驰而来!本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追随主将死战到底的将士们此时心胆俱裂,萌生逃遁之心!徐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巩县一丢,金军便可长驱直入郑州,继而进逼东京。
滑州定然未破,到那时,前功尽弃,大宋,罢了,自己受诏统军前来。
不可退却一步,然士卒有何罪过?眼下已成必败之势,莫如令其各自逃生吧。
都统!看呐!正当徐原绝望点下欣喜的吼声饷胆二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徐原大惊!却见那左翼袭来的年余骑非但没有冲击,反而绕过宋军大阵,窜到正在步步推进的金军步兵身后,发起猛烈的奔袭!有一将冲在最前面,身材极为长大。
骑匹枣红马,使柄铁枪,一旦突入阵中,简直就如虎入羊群,竟能将金军士卒挑起一丈之高!其剿悍如此!所部骑兵,也俱是骁勇之辈!眼下。
正面金军步兵方才和宋军交战,尚未展开混杂。
被这千余骑一卑杀,攻势顿时为之一阻!不对!都统,这是我常捷马军!有部将大声吼道。
什么?常捷马军?常捷军自太上皇北还之后,被打散处置,分隶各将。
现在自己率领的:万余兵马,就是从滑州调来的常捷精锐,还有谁手握常捷劲旅?那身长使枪之将,唤作杨再兴!这是姚平仲的援军!常捷将士大声呼告。
姚平仲?他不是在滑州折彦质帐下么?怎地跑到巩县来了?莫非朝廷怕我有失,派兵增援?凡是战事胶着,又或是战事不利时,得到增援的一方,无论多少,往往都能恢复士气。
眼下徐原大军见有马军相救,本来有心溃逃之卒尽皆转身再战。
金军正面部队,非但不能推进一步,反而节节后退!可从右翼突入的铁甲铁兵委实太过强悍,其人马俱披重甲,刀枪不能入。
冲进阵中,神臂弓也派不上用场。
从右冲到左,一路呈破竹之势,直恨得徐原牙痒!正面之敌退了!受援兵冲击,又遭常捷步卒拼死反攻,正面金军步兵终于不敌,开始溃退。
部将建议追杀,徐原急止!下令将那金军铁骑团团围定。
堵在阵中!可那千余重骑自左翼冲出之后。
并不回身,调转马头往金军阵中而去。
看来,他们也怕被围堵而丧失机动性。
快!重组阵形!松会一纵而逝,不趁这个机会再结成严阵,稍后金军必再复攻!的名号还是有道理的,现在已过晌午,经历血战的将士们腹中饥饿,又很是疲惫。
但徐原一声令下,士卒闻声而动。
清理同袍尸首,迅速重组阵形。
远眺千步开外,金军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集结骑兵,整顿步卒,看这模样,今天不拿下巩县誓不罢休。
徐胜满面血污,左肿还插着半截箭杆,打马到中军主阵,大声道:徐都统,前军结阵完毕!徐原见弟弟身带箭伤,心中虽然关切,但居家为兄弟,出征为僚属。
询不得半点私,遂道:琴忱辛苦!徐胜抱拳一揖,也不多话,扯了缰绳便走,忽又停住,手指左翼道:那部马军是何人麾下?若非他们驰援,今日危矣!徐原也觉得奇怪,那千余马军杀退了金军之后,便集结在大阵左翼保护。
也不来通报军籍。
当下便回答道:据说是常捷马军,领军之将唤作杨再兴,据说是姚平仲部下。
徐胜听得眉头紧锁,姚希晏?这不可能吧?别人不清楚,自己可知道姚平仲素来小觑我家九弟,常怀不满。
他会来驰援我们弟兄?如果此事不假。
那姚平仲此人,可谓是非分明。
公私了然,称得起豪杰二字。
看呐!又来援兵了!阵中士卒纷纷大喊,语气之中难掩兴奋之情!众人侧首南望,果见如潮般的士兵涌来,骑马的战将不时呼喝指挥。
因此虽人马众多,却不散乱。
扛着丈长大枪的枪兵跑在前头,浑身重甲发出铿锵之声,震人心弦。
随后,背弓带壶的弓箭手疾速而来。
竟一眼望不到头!再后,徐原大军将士们欣喜不已。
排着整齐队列的重甲步兵,一手持盾。
一手执刀斧,呼喝着整齐的口号,像墙一般推进过来。
其声如雷鸣。
其势若奔马,真个无坚不摧,无固不克!大哥,那,那不是杨彦么?徐胜看到重步队伍旁,有一将身披铠甲。
盔洒红缨,提条曲刃大枪,威风凛凛!哪个杨彦?徐原问道。
就是徐家庄的杨彦,九弟打小的玩伴!徐胜大声叫道。
谁?九弟?徐卫?不用徐胜回答。
因为答案已经出来了。
紧随重步兵之后,一队人马不徐不急跟进,一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写得分明。
忠勇徐卫!
关城位置几经变更,到宋代。
潢关已位于渭河南岸。
此关首要特征。
便是险!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关门抚九州,飞鸟不能逾。
自往今来的枭雄豪杰,欲图关中地区。
进而染指中原,潢关不能不取。
陕西宣抚使范致虚提五路大军进援东京,兵败于潢关之前,自此收拢兵马,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派人前往西京范围刺探消息,听说洛阳仍有金兵把守。
遂止步不前。
陕西五路大帅几次建议出兵,范致虚均不予理会。
数千骑便能破我五路大军,还仗还能打么?主帅一懈怠,军心逐渐涣散。
那逃亡之卒亦不归营,甚至有落草入伙,与河南群盗为伍者。
五路帅臣极是宪心,但范家人手握兵权。
无人敢指责于他。
除留数千兵抚潢关以外,范致虚将手中数万部队驻扎在渭河南岸,也不加紧操练,每日便于和尚赵宗印等高谈阔论,说的还都是经世救国之策,但就是不见进兵。
时军中谣言四起,有称东京沦陷,二帝蒙尘者。
刘光世等人请求追查此事,折杀造谣生事者,范致虚却已方才遭遇大败,若行此事。
势必动摇军心,因而不准。
渭河渡口,三四十个兵丁聚在渡口处,抱着枪。
悬着刀,或立或坐,人群中不时传出喧哗之声。
原来,却是几个统兵官在赌双陆。
有一人掷出了个雁行儿。
引起同伴惊呼。
正赌得欢喜,有士卒瞧见一艘船从北岸而来。
报于都头知道,那都头输了钱,正烦心呢,也没空理会。
等他翻了本,船已靠岸。
下来六七个人,牵着马,都作寻常打扮。
为首那今年在六旬左右,须发半白,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上似刀掉琢斧刻一般。
让人分不清哪是皱纹哪是疤痕。
穿件灰袍,极是朴素。
但身后扈从。
俱是神情刻悍之辈,人人提着大刀。
你几个打哪里来?又去哪处勾当?一名都头捉刀问道,眼睛不时打量着这一行人。
那老者没回答他的话,看到几十名士卒无精打采。
军容不整,皱眉道:你是哪一军的?你的上峰是谁?奇了怪了,这老头有毛病吧?我问你话呢,你到反过来问我?还这般口气?这不找死么?冷笑一声,下令道:这几个从北岸来,可能是女真细作,先拿了。
绑在一妾。
士卒闻声而动。
那老者背后几个侍从立时挺刀相向!都头大怒,一把抽出佩刀,厉喝道:你等想作甚?那老人家看来是不想和他们纠缠,伸手往背后,侍从会意,取出一物递到他手上。
老者将那物件一扔,直砸在都头脸上,一把捞住正当发作时,突然神色大变!这,这是金带!御仙花金带!拈一指重量,天!二十五两重!一般来讲,官员可以从衣着饰物仪仗来区别品级。
在宋代,文武大臣都有束带。
而这二十五两重的御仙花带,是武臣能够得到的最高等级!那么,眼前这位老丈该是,,众将士膛目结舌,那都头仔细察看金带之后,心生惧意,双手奉送,一边恭声问道:没请教老大人是?身后扈从收了金带,那老者沉声道:徐彰,徐天甫。
徐彰?徐天甫?这名字好生耳熟?在哪里听过来着?徐彰,徐彰,徐彰,那都头满脸惑色忽然凝结!徐彰!还在人世?记住,到军中领二十年棍徐彰盯了都头一眼,跨上战马,带侍从向潢关方向飞驰而去。
留下那都头呆若木鸡,立在当场。
都头,徐彰是谁?有士卒问道。
但他妾马得到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那都头不知何故,暴跳如雷道:天甫公的名讳也是你这狗嘴叫的?他在榔延攻城掠地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吃屎!就是我,,集他娘估计也还在吃奶!说到此处,望着徐彰一行人的背影。
欣喜道天甫公尚在人世,此番西军有主了!渭河南岸,潢关之前,十里连营一望无际,随处可见炊烟袅袅,正当饭口,想是军中伙夫都在埋锅造饭。
规模如此庞大的营寨,望楼上不见士卒,营门前不见拒马,营寨周边也不是巡骑。
就这模样,谁敢相信是大宋最精锐的西军所在?徐彰一行直冲营门,士卒正欲阻拦,恰逢一位武官外出。
着了徐彰一眼,随即带了卫士继续出营,方走出七八。
失然被像是被定住了然回头。
眉头紧锁!不会吧删联化了?摇了摇头。
继续往外走,没两步又停下来,不会。
可能是他!大帅卫士见他神神叨叨,忍不住冉道。
这武官断然转身,疾步向前,士卒正在盘问徐彰一行,他奔到徐彰马侧,一把扯了缰绳,昂首仔细辨认!苍天可鉴!果然是他!不曾想,老大人尚在人间!你道此人是谁?嘟延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张深!五旬开外,身长七尺有余,膀大腰圆,豹头环眼,令人望而生畏!可就是这么一位勇夫,此时却激动得难以自持。
嘴唇抖了老半天。
才挤出一句:天甫公!四周官兵看的惊诧莫名,这老者是谁?什么来头?张大帅何以激动如此?有几今年纪较长的军官仔细回忆思索着天甫二字。
天!莫不是从前廊延的兵马都枪辖,号称西军第一虎将的徐彰!几百人敢去劫党项八万大军,还杀得夏军鬼哭狼嚎的那位?夏军元帅甚至在佩刀上铸玄他的名字。
发誓早晚有一天用此刀取他首级?徐彰看了张深一阵,问道:你是,,张五?对对对!我就是张五!当年在老大人麾下作前军统制官的张五!张深好歹是一路帅臣,可在徐彰面前,竟像今生瓜蛋子。
天甫公何以至此?太尉奉圣诏。
为西京留守兼陕西五路制置使,全面节制五路兵马,进京勤王!扈从似乎也没有料到徐太尉在西军中竟有如此威望,一时间也颇感神气,大声宣扬道。
太尉!苍天有眼呐!朝廷总算派了一个知兵识将的统帅来!这回西军有救了!嘟延大帅张深。
原是徐彰老部下,从其调入东京任步军都虞侯开始,便断了音讯。
这么些年过去,以为天甫公早已去世,不料竟在这危难之时重回西军。
激动之下,亲自替徐彰牵马,直投中军大帐而去。
军中将士见张大帅竟然干起了牵马坠镫之事,大感惊奇。
纷纷尾随追看。
互相探听着,那马背上坐的是哪路神仙?至中军帐,徐彰下得马来,张深跑在前头替他掀起帐帘,只见偌大个军帐里,只有两人。
一个着紫色公服,头戴乌纱。
也就是五十六年纪,面容削瘦,几缕长须垂胸而下。
未近身已闻书卷气。
另一个,却是个光头和尚,穿直掇披袈裟,手里捏着念珠,也有五十模样。
两人相对两坐。
谈得正欢。
见张深引一群生人进来,那官员问道:何事?张深并不回答。
侧身让开,徐彰自扈从手里取过蜡书,高举过头,朗声道:圣上诏命在此,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听诏!范致虚与那和尚听得一怔,待回过神来,慌忙起身伏拜于地,帐中无论武臣士卒,尽皆下跪。
制曰:自宣和始。
金人两番背盟来攻,今已经荼毒两河,陷落西京。
联念祖先创业艰难,所遗之基业,便尺寸之土不可让予北虏。
今有范致虚统率陕西五路兵马勤王,然致虚书生意气,并不知兵。
特命,太尉、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左威卫上将军徐彰,领西京留守兼陕西五路制置使,诏书到日,五路兵马均听节制!钦此!靖康二年正月。
范致虚听罢。
第一个。
反应就是,徐彰是谁?从没听过这号人物,如何能统领五路大军?再者,听他官衔是太尉,那便是武臣,武臣如何能单独领军?这是有违祖宗家法的!官家断断不会下此诏书!莫非有诈?想到这一层。
范致虚并不受诏,起身直视徐彰,语气生硬道:诏书拿来我看!当徐彰将那从蜡刃中取出的诏书递予他时,只见上头写得清清楚楚,下面盖的确是皇帝印垒。
这是哪个奸馁之臣向官家进的言?怎能让武臣统兵?他要是提这五路西军,投了女真如何是好?想那金军刻悍异常,天下无敌,量一老卒,能奈其何?武臣掌枢府,知机务,统重兵,皆于国不利。
如何能坏了国家法度啊。
岳当范致虚望诏兴叹时,徐彰又道:官家还有其诏,即日起,请范大人随军参赞。
罢了。
暗叹一声,怀着忧国忧君的心思。
范致虚回到帅案前,取了印馁交到徐彰手中,却一时不放,小声道:徐太尉,范某可盯着你。
徐卫还在军帐里聚部将议事,就听到外头传来大哥的声音。
帐帘掀处,徐原徐胜两个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
经历血战,两人不免疲倦。
但此时脸上却是一派喜气。
徐卫忙率一班战将迎上去,抱拳为礼道:见过两位都统。
徐原一把拉住弟弟的手,紧了又紧,叹口气道:九弟,要不是你来援及时,哥哥今天可就苦了。
粘罕那厮是非要打垮我不可,几乎把一大半的兵力压上来作为西军干将,回想起这几日的苦战,他也不禁心有余悸。
徐胜问道:九弟,你怎地到了巩县?。
两位哥哥走后,朝廷调我驻防京西。
以待不测。
但我考虑到金军势大,若两位兄长有个闪失,我手里这点人马又岂能挡得住?与其让金军各个击破,不如合兵一处,是死是活都拼一把!就算胜不了,也咬下粘罕一块肉来!因此上报京畿制置司,官家和枢相同意下来小弟这才马不停蹄赶来巩县。
进入县境。
我部下探得两军苦战,因此遣杨再兴率骑兵千余赶来相助。
徐卫解释道。
徐原徐胜对视一眼,都面带笑容。
老九带兵,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到底是咱徐家子弟,这骨子里流的就是武臣的血!九弟,你带来多少兵马?这个问题,恐怕是徐原徐胜现在最关心的。
我驻防京南时,有兵四万余,杞县一役折损不少。
朝廷双从滑州分兵数千予我,现在马步军三万三。
徐卫回答道。
三集三,加上巩县驻军近两万,五万兵力,可与粘罕一搏!当下,徐卫又问金军兵力,得到的回答是,号称十万。
不可能!徐卫断然摇头,粘罕是从太原过来的,种师中扎在那里必然牵制其兵力。
能有半数就不错了。
半数?半数也是五万呐,可宋金两军的战力差距在那明摆着,说女真人以一挡十可能太过,但以一敌二是绰绰有余。
倒不是长他人志气。
灭自己威风,在场的武官们哪个没跟女真人交过手?且不说金军骑兵之可怕,便是步卒战力也极为强悍。
而且百折不挠,即使战事不顺;女真士兵往往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组阵形。
非把对趴下不可。
这一点。
正是宋军所缺少的。
九弟,或许你听说了。
今天粘罕用人马都披挂重甲的骑兵冲击我大阵,刀枪不入。
很是棘手啊。
徐原说道。
那支重骑兵今天可是给他留下了深玄的印象。
什么?人马都披重甲?莫不是,拐子马?好!老子等它不是一天两天了!历史上,金军往往用这拐子马重骑兵冲击宋军步兵大阵,且每每碍手。
可但凡听过岳飞的人相信都知道怎么破这拐子马。
不错,确实头疼。
如果不克住金军铁骑,这仗就难打了。
徐胜也深表赞同。
徐卫见两位兄长如此模样,宽慰道:这些上一物降一物,没有什么天下无敌。
只要仔细观察,找出破绽,就必然有破解之法。
我现在担心的是,金军士气正盛,反观我军。
因李回逃跑重挫军心。
若此时去硬碰硬,实在不划,算,得想办法杀杀粘罕锐气。
哦?九弟可有良策?徐原赶紧问道。
徐卫未语先笑:良策没有,馊主意倒有一个。
说来听听。
徐胜也催促道。
粘罕被挡在黄河对岸大半个月,现在最着急的是什么?就是直扑东京。
想与斡离不会师。
此时,金军上下定然浮躁得紧。
从入夜开始。
我们轮流派兵前去摸营。
徐卫此话一出,惊得满帐武将尽皆失色。
失心疯不是?你是劫营劫成瘾了是吧?粘罕号称十万之众,麾下便只铁骑都以万计,你去劫他的营,不是找死么?九弟,这个法子徐胜与他是一母同胞,当着大哥和他部属的面不好直说。
馊主意是吧?我没说完,不真劫。
只顾擂鼓呐喊,胡乱射几箭。
一见他集结兵马来战,掉头就跑。
等他回去之后,估计睡下去,咱再去。
如此反复了五六回。
粘罕明天就无心应战了。
徐卫笑得有些奇怪。
就跟孩童在搞恶作剧一般。
徐原徐胜面面相觑,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怎么听都有点那啥?况且。
你今晚闹人家一夜,明晚呢?人家难道还没防备?说不定伏一支兵在半道上,你还没吆喝人就冲过来了。
明晚还去作甚?明天一早,就派人心?送礼卫说罢,回头对刚刚升任军都虞侯的奥四双个眼色。
后者会意,对帐门士卒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有人捧进两个木匣子放在案上。
徐卫满脸堆笑,伸手敲着盖子。
对哥哥们问道:兄长且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最好是颗霹雳炮,炸死那直娘贼!徐原打趣道。
徐胜盯着那两个匣子半晌,试探着问道:人头?哈哈!徐卫大笑,同时掀开两个盖子!徐原徐胜探头一看,他二人虽是战将,出生入死,杀人如麻,但看到匣中之物时,仍不免心里一阵寒。
那可不就是两颗人头么!看来死了两三天的样子,面皮已呈灰色,颈项斩断之处已现乌黑。
哎,那有一颗人头怎么连眉毛都没有?待依稀看清那人头面容,二徐不禁大惊!这是,这是。
是王讷!徐原失声道。
当初王讷出使东京,他见过一面,因此认得。
不错,一为妾讷,一为挞懒,都是金国二太子姊离不的左膀右臂!徐卫说这话时,嘴角一扬,闪过一抹阴毒。
这两个被困滑州之后,估计是受郭药师挑唆,竟然出使东京,意图媾和。
别说,赵桓还真有些动心,如果不是主战派大臣苦劝,这两个。
撮鸟指不定还是座上宾呢。
这两国交兵,不菲来使,这么做徐胜质疑道。
四哥,话是不错。
但也得分人,此等秋夷禽兽之辈,不可待以常理。
女真狠,我们就得比它更狠!而且我们对面这个粘罕,走出了名的暴戾成性。
大军所到之处,往往鸡大不留!两次南征,不知多少河东汉子遭他毒手,不知多少河东妇人受他糟蹋!我等身为武臣,有保境安民之职,面对强敌,也就顾不的甚么规矩了。
徐卫这话因为是当着两位哥哥的面,所以说得含蓄些。
其实女真人是什么东西?一群武装强盗!历史上,金军攻破东京以后,强掳徽钦二帝以及后妃,宗室,官员等数千人北还。
在国内设置浣衣院说白了就是故院,将掳去北方的大宋嫔妃,帝姬,命妇,民女统统赶到此处,供将士淫乐。
就连宋高宗赵构的生母韦太后,都在那里受尽屈辱,还给女真人生下了儿女。
你说说,这种货色,值得我跟他讲规矩?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一分,我就干他娘!没有这股狠劲,别想打赢女真人。
老四,老九的话有道理!韩世忠从洛阳来,据他所言女真人围西京时,在城外四处烧杀奸掠。
可怜那手无寸铁的百姓遭此大难之后,尸体还被堆在洛阳城下炫耀军威!打女真人,就得比打党项人更狠才是!徐原须发皆动,怒火冲天地说道。
徐胜一时无言以对,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下计议已定,入夜之后,每隔一个时辰,徐家三兄弟轮流派出几千人,多备战车锣鼓,前去骚扰金军。
这一来,女真人一晚上够遭罪的。
刚刚躺下不久,方入梦乡。
便听得战鼓雷鸣,杀声大作。
白天众军看得清楚,有宋军强援开到,莫不是来摸营?于是将士纷纷奔出营帐,准备迎敌。
可游骑追过去以后,宋军老远掉头就跑。
当女真勇士们悻悻地睡下之后。
正梦着东京城里的金山银堆,如花美色,那炸雷般的声响又震天而起。
而且上回是从正东传来,这番却从东北角。
粘罕大怒,令悍将活女亲率精骑三千去杀。
可宋军滑得很,叫唤一阵。
估摸着人要出来了,一溜烟又逃了。
结果金军大营鸡飞狗跳,士卒愣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宋军第三次这么搞的时候。
粘罕被彻底激怒。
严令活女,一直追过去!追到宋军大营为止!可宋军早猜到他有这么一手,半道上给你伏下弓弩,活女率军正追得紧,结果被人一阵乱射,赶紧撤了回去。
不过,女真人倒不都是傻子,在被宋军折腾了三次之后。
有人建议,这回咱们去半路上伏兵,等南军再来聒噪时,杀得他片甲不留!粘罕从之,可问题随之而来,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宋军从哪个方向来,我去哪处伏兵?要不?每个方向都伏兵数千如何?粘罕无奈,气得破口大骂宋军无耻。
明刀明枪不是我大金对手,竟使出如此手段!待明天集结全军。
定斩尽杀绝!可六七千人马一直等到天亮,宋军却不来了!
不过。
女真人现在肯定没那个心情去欣赏南朝春色。
昨晚被宋军折腾了一夜,上上平下疲倦不堪就罢了。
今天一早,祸事上门。
中军大帐,那高居于上,戴裘帽,穿金环之人,约有四十好几光景色,遍脸密须。
双颊削长,眼眶深陷进去,双目之中窜满血丝。
此人身长足有八尺。
又居于高处,真有鹤立鸡群之感。
此时,他正盯着那帐中跪地之人,眼中几乎滴出血来。
他,就是粘罕,大金国的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宋朝的尚书左右承是为副相,两次南征,他皆为左元帅。
我离洛阳时,留五千精兵驻守,且城内还有降军上万,这旦夕之间,西军如何破得了城!粘罕暴跳如雷,吼得下跪那人战战兢兢,又不听懂女真语,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
此人姓高。
名世由,为赵估在位时宠臣,粘罕攻洛阳时,他开城投降,仍被命为西京留守。
不知为何在此?当下。
有契丹官员向他解释。
高世由哭声道:回元帅。
不知为何,那五路西军本来抚守潢关止步不前,前日却蜂拥而至,极力扣城。
洛阳百姓闻听此讯暗中相助,归降宋军又作战不力,因此不到半日,洛阳便当粘罕听明白之后,见他一副窝窝囊囊的猪狗样,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滚!这等人也能在南朝身居高位,真不懂赵宋的皇帝是怎么用人?元帅。
渣关洛阳皆陷,西军已断我归路,不可不防。
说这话的人唤作耶律马五,本为契丹人,如今却是金军猛将。
四十不到,身短,体壮。
留有长须,坐在那处恰似一口大钟。
粘罕冷笑一声:南征之前,汉辽文武多言南朝西军能战。
可在潢关,我以数千骑奔袭,大破其军,看来也是虚有其名,不足惧。
帐内一班战将大多附和,马五看他一眼。
小心翼翼道:那面前之敌呢?粘罕一时无言,面前这几万宋军颇有手段。
完颜突合速率精兵五千替大军开道。
却兵败巩县。
自己提大军来攻。
连日损失数千,未能前进一步。
昨天本有机会击溃宋军,哪知紧要关头又有兵来援。
见他不言语,马王继续道:元帅,可知那宋军援兵,是谁的部我管他是谁!今日休整,整顿器械,明日集结大军往破!粘罕眉头拧成一团。
他性子虽然暴躁,但到全是一介莽夫,马五既然这么说。
想必知道对方是谁。
徐卫。
耶律马五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帐中文武大多一脸茫然,徐卫是谁?南军大将刨南军除种家以外,还有大将?马五见状解释道:上次南征,二太子一路势如破竹,直趋黄河。
但却被阻在河北五昼夜,连番强攻浮桥不的。
伤亡数千人。
这事。
想必元帅也听说过?自然知道,与那徐甚么何干?粘罕不解地问道。
徐卫。
就是当时浮桥守将。
昨日我见宋军阵中有杆大旗,上书忠勇徐卫。
便知是此人率部来援,元帅不可小觑了他。
马五沉声道。
斡离不回师北归之后,晓谕麾下将士,若遇徐卫。
必围而歼之,以泄兵阻河北之恨。
女真人对大宋将领所知不多,只听说过率军攻辽一败涂的的刘延庆和天下闻名的种家此。
当闻听二太子这番言语时,便认为徐卫也是南朝大将。
粘罕还未作反应,忽听一人抗声道:我军践踏两河,围太原,破洛阳,杀南军如屠猪狗,怕他作甚!元帅,我愿率铁骑三千,今夜往劫宋营!昨晚对方接连袭扰,必然不料我今夜奔袭!众人惊视之,乃委宿之子。
军中小将完颜活女。
他现在虽然位卑权轻,但金国上下都知道,此子他日当为统帅。
只因当年攻辽,两军大战于宁江州,活女力战受伤。
被抬出阵时还大骂不停。
完颜阿骨打凭高望见,问之,得知是娄宿的儿子,亲自去看望并赐医药二叹道此儿他日必为名将粘罕被他这几句话一激,略作沉吟,突然大笑道:马五,险些被你唬住!想二太子必然已兵临东京城下,此处宋军即便再顽强,也不过垂死挣扎!就依活女之言,今夜以精兵往袭!话音未落,却见一将自帐外而来,入内报道:元帅,有使者自宋营来。
比话出,满帐皆惑,使者两军交战正急,南军派出使躲一卜冉投降?应该不至于。
和谈?那是痴心妄想!可除此之外,想不到使者还能干什么?粘罕倒懒得去思索来使再意,回帅案前坐定,挥手道:叫进不多时,但见一人,身着戎装,约有而立之年,捧着一个匣子快速步入帐中站定,不见礼,也不说话,只昂然而立。
粘罕看得心中不悦,一掌拍在案上,大声喝道:拖出去斩首!马五急忙劝住。
向那使者问道:你所来何事?奉令给鸟家奴送礼。
宋军使者一语即出,先惊了耶律马五及帐中汉臣!你道鸟家奴是谁?正是粘罕的小名!马五不敢弓上向粘罕解释,遂用汉话向使者问道:你如何得知元帅小名?这算得甚么?粘罕的祖先叫劾者,劾者与其弟劾里钵同府而居。
后来弟弟作了女真之主,哥哥却落得鸡飞蛋打。
再后。
盈歌为女真之主时,念他可怜。
就命他儿子撒改作国相。
粘罕就是撒改的长子。
使者如数家珍,将粘罕底细往上揭了三代。
直骇得马五膛目结舌,宋军中竟还有如此人物?对女真了若指掌!但观这使者相貌气度,心里又生疑,立即问道:你在南军中身居何职?副兵马使。
偻者回答道。
什么?副兵马使?也就是说,这厮连个九品都不是?马五知道宋军军制,凡百人为都。
步兵一都设有都头副都头,马军一都设军使,副兵马使。
此人不过是个副都头的级别,断然不会知晓女真内情,必是上头交待。
想通这一层。
马五喝问道:你是何人部下!左武大夫、带御器械、樟州刺史、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虎捷都指挥使徐卫。
使者报出一长串头衔,可马五只听进去徐卫二字!宋金之间,往昔从来瓜葛来往,海上之盟约定时。
方始联络通使。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尽知元帅底细,这徐卫难道从前周游列国?倘若当真,此人当为女真劲敌!那粘罕及一班金将,只听他两叽哩呱啦,也不知说些甚么。
粘罕心里焦急,连声催问。
马五这才用女真语报道:这使者奉其长官之令,来给元帅送礼。
送礼?这粘罕一时怔住。
马五满面严肃。
来到使者面前,接了匣子,先自打开一看。
突然之间,神色陡变!重重盖上之后,脸上阴晴不定,祸事了!帐内文武见他如此模样,人人都一头雾水,你看到稀奇物件了?至于惊成这样?马五转身将那匣子呈到粘罕帅案上,后者打开一看,竟是颗人头!宋军将领为何送颗人头给我?可仔细一看,他觉得这颗头颅颇为面熟,王讷!这竟是王讷的首级!将此人拖出去。
五马分尸!粘罕怒发冲冠,歇斯底里地吼道。
众人骇了一跳。
纷纷拥上前去,待看清匣中之物时。
个个心惊!王讷乃二太子麾下谋主,才智过人,素被倚重,为何,,帐外卫士闻声而入,扯了那使者就往外拖,又是马五喝住,疾声对粘罕劝道:元帅,此人万万杀不得!南人胆敢如此!如何杀不得!粘罕双目尽赤。
面目狰狞可怖。
王讷首级既然到了此处,二太子军中必有变故。
消息一传开,军心士气皆受影响。
若杀此人,反到显得我心虚。
况且。
此人不过南军中一无足轻重的小卒,杀之无益。
马五解释道。
看样子,粘罕气得不轻,不过他对马五似乎格外器重,因此咬牙道:赶出去!让他回去告诉宋军主将,明日我必起大军灭他!马五见活女、银术可、突合速等将皆挺刀欲杀使者,慌忙挡住,问道:宋将还有话么?我家都指挥使说了,这只是开始。
使者看来也是心生惧意,不如先前镇定了。
去吧!马五喝道。
使者走后,满帐之人议论纷纷,王讷是二太子臂膀之臣,他的首级怎会被宋军送到此处来?二太子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开战之前,东西两路职责分明。
河北之地无险可守,一马平因此二太子率各族军队长驱直入。
按时间算,他现在应该已经将东京围住才是。
可既然如此,王讷又是怎么死的?这是什么话?一时间。
众人脸上皆是现出了不敢置信之神色,本以为是哪方仇家找上门来。
虽然有点意外,却也不算不得什么,毕竟这些年霍家崛起。
必然结下了不产冤仇,会有此日,也不足为怪。
可过,试剑众人一时失语,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些年来,冰火岛霍家渐渐崛起。
在这大荒岛海域,除却诸个化形大妖惹不起之外,其他势力,并不被他们放在眼中,不曾想,也有被人如此蔑视的一天。
狂妄!还是霍老夫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怒叱道。
试剑?你把我霍家当成了什么地方,老身今日让你来得去不的!一顿拐技,森然之寒气迫体而出。
四面友朋,也不由得趋避。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霍老,夫人!张凡长笑一声。
在老字上加了一个重音,今时今日的霍老夫人。
真与当年的形貌大不相同了,若不是早知如此,又自那把熟悉的龙头拐杖上看出端倪来,怕是当面撞见,他也认不出这个当年的仇人来了。
话音未落,古剑扬起。
这个声音?霍老夫人自然不会相信那个所谓的试剑之说了,只是一时间也想不起哪里惹来了这个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仇家,在方才的那句话中,却是感觉到一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一般。
不过还不待她想清楚,张凡却是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万丈剑气,从古剑之中破出,瞬间刑破空气。
带出连绵的气爆之声。
轰然而下。
不过这一剑,却不是对着人而来,剑气过处,偌大的大殿整个顶群被掀起翻飞。
霎时间漫天的剑气破灭,无数的砖瓦琉璃碎成了备粉扬扬洒洒落下。
大殿之中,前来参加喜筵的数百修仙者,顿时曝露在了张凡的视线当中。
其中,尚能见得一个颤颤巍巍、油头粉面。
身穿着大红吉服的年轻人。
不过看他的样子,哪里有分毫的喜气,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恨不得钻到桌子地下去。
欺人太甚!霍老夫人一见之下。
顿时将其他的想法尽数抛开,剩下的,就是如何斩杀此獠,至于善后的问题。
那就只能留待日后了。
不过无论如何。
经过此事。
他们霍家声望大跌。
几乎是一定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胸中的一股火,就蹭蹭蹭地冒了出来。
受死!怒喝一声,拐技猛地拉在地上,霎时间,森寒之气弥漫开来,好像一瞬间的功夫,整个小岛上就入了严酷之寒冬。
在这蒙蒙寒气之中,一条寒煽,云中探爪。
好手段,果非当年可比!张凡暗赞了一声,今时今日的霍老夫人。
果然比当年要强上了无数倍。
施展起这招寒甥化形来,轻描淡写无丝毫的烟火气息。
在这寒蜻之后。
四个人影,也自霍老夫人的身后窜出,各式法器灵器。
铺天盖地而来。
这四个老者,从头到尾一直跟在霍老夫人的身后,想来是家族之中的长老一流的人物。
观其修为,大都在筑基大圆满上下,与当年的霍老夫人相若。
并无一人踏足结丹修为。
毕竟根基浅薄啊!单从这几人,张凡就可知道。
现在霍家虽强,但强的只是霍老夫人一人。
其余碌碌,不值一提。
这般攻击。
声势浩大无比,好像大的都可以凿出一个大洞一边,周围围观的宾客,更是欣羡有之。
敬佩有之,只有少许人等,脸上却是露出了凝重之色,似乎不甚乐观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面对这般攻击,张凡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手上一挥,又凌云剑气,轰然破出,所过之处。
寒甥破碎化作漫天森寒,法器灵器。
一分两断,余势未未消除,直接带出一个光弧,从四个急扑而出的身影上利过。
不好!这一刹那,霍老夫人脸上当即色变,手上一动,网要出手,却又凝住了,脸上尽是苦涩之意。
已经来不及了。
这道剑气倾力一击。
远非当年通过万剑图借用的剑气可比,乃是正宗的剑气手段,凌厉网猛与灵活自如结合,顺势而出,岂是几个筑基修士可挡的。
漫天的血雨遍洒。
入得一片森寒之中,化作鲜红的冰珠子。
似冰雹洒落。
好,你好!霍老夫人脸上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看她的样子,简直欲生吃了张凡的肉。
今天若是你活着走出去冰火岛。
我霍家就此除名大荒!面对她的威胁之言,张凡打个哈哈,脸上一片森然,吐声道:放心。
今日过后,你霍家必会除名。
还有你们张凡古剑一指,有人忙不盘地盘避,生怕熬怖的剑与爆出,不讨众次,瞬州气,只有张凡讥讽中带着煞气的笑容。
你们,今天你一个也逃不了。
行缸人群之中。
数人当即色变。
他们本来以为张凡只是为了霍家而来。
多少还存点观望之心,不曾想他的意思,却是斩尽杀绝。
张凡之所以忍耐十日,选择今日前来。
为的也就是斩草除根,能来参加这种恶心的婚礼,皆是与霍家关系匪浅之辈,若不一网打尽,或有后患。
既然出手,那就要彻底杀了够吧!张凡的眼中,厉色寒光如有实质,所有与其目光相接之人,皆是心中寒彻。
再不怀疑他的杀心。
话音落下。
他却不待众人反应。
脚下一步,重重踏出。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幅画卷,在乍现的狂风中招展着。
哗地一下展开,化作无量剑气,山河世界,有五行灵光,镇压天地。
一万剑图!万剑图出,须臾展开,洗若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幕布,隐然将整个岛屿笼罩,缓缓压下。
霎时间,狂风如刀,扑在脸上,似也带着剑气之锋锐,数道血痕隐现。
糟糕!他真想把我们全都杀光。
众人心中刚刚浮现出这个疯狂的念头,便见得张凡手上一挥,万丈剑气再次自古剑上浮现出来,横扫而过。
这次,正对众人而来。
轰然破空之声未至,那种直欲将灵魂也折为两半,势不可挡之势已成。
众人骇然之余,纷纷作鸟兽散。
开玩笑。
张凡的剑气之威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又岂会为了霍家与其硬抗。
炸窝一般,数百名修士浮空而起,趋避剑气,如繁星般散到了空中。
同时各种法器灵器灵符在手,就待还以颜色。
恰在此时,突变忽生。
乌啼一声,一只暗金色羽毛的妖禽横空而过。
数丈大小的两翼恍若两把利刃划,过。
爪起喙落火光冲天。
大片空间为之一空,天穹上遍洒血雨。
残破的尸体如下饺子一般自空中掉落。
他们的脸上几乎都凝固着不敢置信之色,其眼中最后的印象。
则是三根璀璨的金色羽毛。
还不仅此,几乎在同一时间,鬼哭婴啼之声。
响彻冰火岛的上空,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三个小黑影纵横来去,留下残影无数,也不用什么繁杂的手段。
见到人就是合身一扑,一穿而过。
顷刻之间,一个个。
无知无觉的空壳躯体,无力地自空中跌落,其中神魂。
早被吞噬一空。
与此同时,地面上大片森林,好像一瞬间活了过来似的,藤条树枝纠缠。
漫天的针叶若飞刀箭矢,铺天盖地袭来,在森抹上空,数十修仙者反应不及,纷纷惨叫着,或被拖入林中,或被洞穿得如同筛子一般。
在它们发威的同时,万剑图完全罩下。
隐然与整个岛屿合围一体,在外表上看来,无甚区别,可若是触及岛屿的边缘,堪堪要飞集的瞬间。
无量剑气就会爆发,将其撕成碎片。
在这恍若冰火绝域一般的空间中。
墨灵、魔婴、碧灵,肆无忌惮地收割着一众修仙者的生命。
霍老夫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在凄厉的惨叫声,漫天的血雨下,张凡不变的笑容,凭空带上了狰狞之意。
你好狠!眼中闪过一抹不忍,毕竟现在被屠杀的不是她的族人就是其交好的修士,经此一役,即便是她胜了,冰火岛自此也是元气大伤,多年积累毁于一旦,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又有强敌在侧虎视,即便是她。
也是无法可想。
片刻之后。
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再不理会充斥在整个上空的惨叫之声,森然道:你以为你赢定了吗?老身就让你看看,我霍家是如何有今日的!说到后来,声音直入尖叫,其中的那种直入骨髓的恨意,昭然若揭。
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就是,罗嗦什么。
张凡哂然说道。
霍家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他自然清楚,那些在嘶吼着在挣扎着的,不过是些壮声势的东西罢了。
除却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七阶寒甥之外,也只有这个昔日仇人。
堪与其一战。
随即,霍老夫人,终于展现出了真正的实力。
北风其凉,雨雪纷纷!不知何时。
周遭寒彻,冰凌做花,雨雪成帘,一个冰蓝的身影,缓缓浮空而起。
PS:第二更感冒症状还是没减轻,睡一觉作用不大。
还是晕沉沉的先来两章吧。
后面的我再写!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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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讷向来很得二太子信任,几次出使东京。
都是他挑的头。
如今却身首异处,个中原由尚不明了。
而且,宋军送来王讷首级,是何用意?挑衅?警告?又或是其他?粘罕性急,百思不的其解的情况下,心里头怒火中烧,一阵强似一阵!终究按压不住,一巴掌那匣子扇飞出去,王讷那颗人头就跟个皮俅一样,一直滚落到耶律马五脚下。
或许是因为都非女真嫡系的关系,他对王讷的死倒感觉有几分物可惜,双手捧起首级,又拾了匣子重新装好,劝道:元帅。
王讷为国之重臣,素有功业,今日不幸身首异处,当厚葬之。
粘罕现在哪有这心思,连番摆手,极为不耐道:你办就是。
马五无奈,只的唤来士卒,吩咐好生安葬。
粘罕想了好大一阵,也没个头绪,遂向一集文武问道:依你等所见,眼下该当如何?那汉辽官员眼见王讷尽忠于女真,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免兔死狐悲,均沉默不言。
倒是一班女真将领,纷纷请战,都说背后西军,面前守军皆不足惧,现在已经打到南朝的河南府,再往前走,过了郑州地界便到东京,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即便是二太子那里出了什么变故,就南朝这模样的军队,难不成还能翻起甚么风浪来?粘罕似乎也比较倾向手这种意见,频频点头,但见耶律马五垂首不语,问道:怎么?你不以为然?马五叹了口气。
正色道:元帅,前日高世由说,西军统帅范致虚不过是一介儒生。
不懂兵事。
但现在却一鼓而克洛阳,这难道不值得深思?洛阳一失,我军退路已断,而且面前还挡着数万守军。
善用兵者,不虑胜,先虑败。
假如战事不利,元帅可曾想过我数万大军退往何处?粘罕听罢嗤笑道:我为何要退?两次南征,我何曾因为南军的原因退却过?马五,我知你素来谨慎,但不妨实话说与你听。
当日你们契丹人,我还忌惮几分。
但这帮南军!不是本帅夸口,我用三个万人队,足以扫荡两河中原!这豪气冲天的话。
激得一龚女真将领骄傲不已,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这话可不是用来吹嘘的!试看如今天下,还有谁人是我对手?耶律马五环视同僚。
亦笑道:那马王问元帅及诸位一句。
可有信心一天之内击溃面前之敌?。
一天?这,这却有些为难。
南军再不济,手里总还提着刀枪,他就是几万头猪,你一天也抓不完。
还不说眼前这几万南军颇有战力,领军之将看愕出来也是久经沙场,阵法严谨,搭配有序,而且眼下又得强援,虽然有必胜对方的把握,但却不是一两天可分出高下的。
好。
如果所料不差,现在洛阳西军正全速赶来,一天时间就会赶至巩县。
到那时,前有强敌。
后有追兵,如之奈何?退一万步讲。
就算我们分兵拒之,且大获全胜,得以兵临东京城下,但也会付出相当代价。
可二太子那里情况不明。
即使我们到了东京,又能怎样?马五达番话说出来,就算嘴巴再硬的人也不能不承认有些道理。
粘罕一时无言。
但想了片刻,又摇头道:王讷一颗首级,岂能让我望而却步?元帅,诸位,难道就没想过,如果二太子已经兵临东京城下,那这巩县为何还有数万部队防守?只怕早就被招回去勤王了!更不用说,徐卫还带着部队赶来增援,这就说明,东京暂时无虞!再加上王讷这颗人头,王讷为汉臣,精通文字语言,熟知两国悄况,时常充当使臣。
有可能走出使东京时被扣留处死,有甚么奇怪?一人沉声质疑道。
马五寻声望去。
见是活女之父,女真元老完颜委宿。
遂一揖道:即便如你所言,以赵宋历来作风,胆敢处斩大金国使臣,若不是有侍无恐,安敢如此?委宿无言以对,不再说话。
那照你这般说。
就凭王讷一颗头,就让我罢兵回国不成?此去东京,不需两日便到。
它就是个火坑,我也先得跳下去看上一看!粘罕越觉得马五的话有道理,心里就越气,忍不住发作道。
耶律马五还想复言。
可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夜,恼羞成怒的粘罕仍旧命完颍可女往劫宋当活女带着精骑奔到神尾山下时。
宋军啤洞备,布陷坑强弩以伺。
再往东南,这处宋军营塞倒是防守空虚,可活女望了一阵,却引军自还。
粘罕大怒,责问原由。
活女解释说,两处宋军大营。
一处防守紧密,一处却疏漏百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必是布了埋伏等我去。
若强行进攻,只会招致失败。
粘罕愈怒,夜不成寐,第二天一早,便想下令集结大军决战。
可宋军似乎掐好了时间,就在他大军集结之前,又派来一位使者,同样送来一份礼物,同样是装在一个匣子里。
粘罕及帐下文武见到这四皿方方的物件,竟一时不敢,或说不想去揭开。
万一打开以后,又是哪位的人头,这该如何是好?粘罕的手在那匣子上摸了不下百十回,终于在部属的注视平揭开了匣盖。
可这一回,他的反应与上番勃然大怒完全不痛,一打开盖子便霍然起身,张口不语!骇得麾下文武相顾失色,纷纷抢上前去争睹。
这一看,直看得各族文官武将心里一片冰凉!若说王讷经常为使,往来于宋金之间,被东京扣留处死还说得过去,那这人呢?他可是女真先主盈歌之子,无论在朝中军中皆享有极高声望!粘罕的父亲撒改,就是盈歌任命的国相!难怪元帅震惊如此!连完颜挞懒这种地位的人都身首异处,那说明二太子的东路军确实遭逢巨变了。
往好了想,可能是遇上一场大败,若往坏处想,恐祸事连连,昨日力主速进的委宿活女父子都没了计策,文武官员皆生惧意。
丝毫不复败西军,克洛阳时的豪勇。
有道是祸不单行,正当粘罕束手无策,进退两难时,士卒来报,言一支大军自洛阳方向而来,距金营不过十数里。
旌旗蔽日,战鼓喧天,声势极为骇人!闻听此讯,马五以及军中汉辽官员多建议撤兵回还。
不过,到是不得不佩服女真人的顽强,即便处此劣势,仍旧想着破敌。
委宿以数千骑败二十万西军,给了他极大信心,他向粘罕献言,趁西军立足未稳,阵势未成,愿再引数千骑往击!必破而返!粘罕心知连番生变,已使士气受到极大打击,必须要有潢关之前那样的大胜,才能重振军心!因此给粪宿铁骑六千,并让完颜活女和完颜突合速一同出战,务必再挫西军锐气。
委宿引两员虎将,带六千铁骑当时从金营出发,一路疾驰,十几里路眨眼便至!眼前果见宋军铺天盖地而来,且和上回一样绞作一团,心里大喜,号令全军冲击!活女远观西军行进阵形外松内紧,料想有诈,急劝父亲。
委宿哪里肯听,有了先前的战例,他对号称精锐的大宋西军已经不屑一顾!我就不信,短短时间,对方还能脱胎换骨不成!因此不顾儿子反对,率六千马军一往无前!挟奔雷之势,震天动地!可是,不幸被活女言中。
金骑至四百步时,西军前锋四散逃窜红了眼的女真骑兵不疑有他,全速奔驰!三百步!已见西军前部长枪如林!妾宿虽惊,但想到当日数千兵破十万众,底气徒增,继续冲击!六千骑兵集团冲锋的声势确实可用惊涛拍岸来形容,或者,这种气势,给了妾宿信心。
两百五十步!西军已停止前进。
那扛着一丈多长大枪的步兵蹲坐于地,枪头朝前,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钢铁之林!两百步!委宿骑虎难下,然此时突有一骑栽倒在地。
活女大惊,从他与宋军交战的经验来看,对方往往结成严阵,待我去攻。
至一定距离时,弓耸手中有人试射,若能击中,则万箭齐发!果不其然!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天箭雨!甚至一时遮蔽了太阳的光辉!两军之间,竟是一片阴霾!宋军虽战力低下,但器械向来不俗,尤其弓弩之射程,远胜于辽金。
委宿惊怒交加,心知要是硬冲到底,且不说接兵之前会被西军弓弩造成极大伤亡,便是冲阵成功,那前后相距数十步的枪阵如何一时冲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活女在旁大声疾呼。
委宿满怀怨毒,下令撤退,骑兵冲锋过程中,不可能停下来调头。
只能改变方向,渐渐迂回倒转。
可这一段时间,正是西军强弓硬弩发威的时候艾伦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围众此和他兄弟们的目先。
不讨他地必没有在意。
继续对着老族长说道: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华夏和吴庸的联合一定是以吴庸为主,毕竟华夏是一个国家,不像吴庸这样和我们同是家族,和我们直接作战不像吴庸这么方便!艾伦这次的话没人反对,刚才已经有人想到了这点,只是让艾伦抢先发言了。
刚才想到这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人都有些懊恼的看着艾伦。
既然已经肯定华夏政府要对我们下手,那么他们对下手最好的理由就是克海。
因为只有通过克接他们才可以将华夏上次出现的病毒事件推到我们的身上来,到时候华夏用帮助吴庸的方式来对付我们才会顺理成章。
让国际上说不出什么来!艾伦看了大家一眼:华夏是个很重视面子的国家,所以,把克拯救出来。
让华夏少一个直接队伍我们的理由,对我们并没有坏处!族长,艾伦的提议非常的不错,我很赞同。
艾伦网一说完,艾力克就接了一句话,众人都惊讶的看着英力克,平日里艾力克和艾伦可不是一路的人。
你继续说!老族长淡淡的看了一眼艾力克,艾力克头急忙一低,仿佛他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被老族长发现了一般。
是。
不过我感觉救出克拇的难度非常的大,大家想必也都知道华夏是个即神秘而又危险的地方,而且那里也是世界上非人类成员最多的地方。
一个不好我们根本救不出克协,还很可能让更多的家族精英陷入进去!所有人都微笑的看着艾力克,他们终于明白了艾力克的意思,艾伦的脸色则有些铁青,从艾力克一开口赞同他提议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好。
所以。
艾力克抬头看了老族长一样:我建议派出死士前往华夏,彻底解决掉克海这个毒瘤这样一来华夏一样没有对我们直接下手的理由!果然。
艾力克提出了杀死克拇的建议。
杀死克拇要比救出克拇简单的多。
而起到的作用却一样,甚至比救出克炮来起到的作用更好一。
我同意你的建议,这什事情就由你亲自去办吧!老族长慢慢的说道,艾力克脸色一喜,急忙答应了下来,艾伦则呆呆的坐了下去,脸上的肌肉轻微的跳动着。
有着一丝痛苦的神色。
老族长看着艾伦,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艾伦心疼儿子,他何尝不心疼孙子。
不过要做族长必须得学会取舍。
克拇所做的这件事已经彻底无法让他回归家族了,等于克拇真的完全变成了一个弃儿,是弃儿就要早点放弃,不然以克炮的身份以后只会给艾伦添乱。
洛克菲勒的家族议会结束了,每个人都分到了老族长安排下来的命令,一切都以最坏的情况来计算。
必须把华夏和吴庸都当成敌人,各方面前要防止敌人的进攻。
一间古朴欧式老房间内,艾伦静静的站在里面看着老族长,眼中有无奈和痛苦。
议会结束后不久,老族长就单独召见了每一名族长候选人,将这次事情的重要性再次安排了一遍,现在正是召见艾伦的时候。
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克接这孩子是不错,可惜你平时宠他宠的太狠了。
他如果能像索文那样,未尝没有机会返回家族!老族长的话让艾伦惊讶的抬起了头,老族长逐出克接之后,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父亲,您的意思是?艾伦急忙叫了一声。
老族长摇了摇头:晚了,现在一切都晚了!艾伦眼中网提起的希望又暗淡了下去,艾伦的嘴巴张了几次,最后终于说道:我知道我和克海都让您失望了,不过我真心希望您放过克按一次。
他还年轻,我会让他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去渡过一生,父亲大人,我求求您了!住嘴!老族长的脸色突然变的凝重了起来,并且大声的斥责了一句,看着艾伦。
老族长也似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克拇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
我现在交给你一个非常垂要的任务,这个任务关系到我们的家族存亡!什么,关系到家族存亡?艾伦猛然一惊,暂时也顾不上克拇,家族的事情对艾伦来说永远都是第一位。
没错。
我想你今天应该想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老族长点了点头。
想了一下,艾伦才慢慢回答道:是的。
父亲大人,我在想摩根家族的态度。
这次我们能不能战胜华夏和吴庸的联合,摩根家族的态度非常的重要!你泣样想就对了,我交给你的任务就是安找摩根家施文,你告诉他,这次他们如果全力帮助我们渡过危机,我们可以让出美联储发的股份给他们!老族长慢慢的说道,艾伦则是呆呆的看着老族长,蕊听起来不多,可那是美联储,拥有着庞大财富和美元发行权的美联储。
一直以来,洛克菲勒家族山美联储的股份都比摩根家族凹多那么两个百分点,所以美联储的主席也一直都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人,假如洛克菲勒让出这出的话,他们在美联储的地位将会颠到过来,到时候美联储的主席也将会换成摩根家族的人。
父亲大人,事情已经有那么严重,要让出美联储的股份来?你既然想到了摩根集团。
那么我问你,如果在面对华夏和吴庸联合的时候,他们在从背后插我们一刀,那我们家族还可以存在吗?老族长淡淡的说道,艾伦则张着嘴巴久久没有说话,如果敌人中再增加一个摩根家族,那么他们还真的有可能彻底灭亡。
即使摩根家族不对我们下手,即使我们抵挡住了华夏和吴庸的进攻,对我们来说损失元气则是肯定的事情,等那时候摩根家族在去争夺股份,不如现在就让出去,出的股份买下我们这个。
家族,很值得!老族长再次说道,艾伦也明白了老族长的意思,艾伦并不笨,假如笨的话也不会被当成族长来培。
是,父亲大人我明白了。
用细小的代价换取更多的利益,相比我们整个家族的利益,这岔的股份就显得很轻了!艾伦弯了弯身子,恭敬的说道。
你能明白就好,去吧,这些股份是我放出去的,以后只有在你们的手上重新夺回来了!老族长摆了摆手,示意艾伦离开,等艾伦离开之后,这位老族长的脸上才露出浓重的疲惫神色。
华夏,北京。
处于兴奋期的吴庸根本不知道洛克菲勒家族已经知道他和华夏政府联合的事情,此时的他正在看着李晓珠给孩子喂奶,这几天小家伙已经显得好看了不少,吴庸甚至感觉小宝宝又胖了一些。
喂完奶后,吴庸才离开房间去餐厅吃早餐,杜贵和赵强两个子早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这两个小子仍然是在为认干儿子的事情在纠缠庸。
老大,您的早餐!赵强首先讨好似的把早餐推到吴庸的面前,吴庸无奈摇了摇头,这几天他们为了当小宝宝的干爹,真实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老大,我听说有种叫月亮蓝的中药对网生下孩子的人调理特别的好,我特意花高价收购了一些,都给你们带来了!杜贵手上提着一个袋子,笑嘻嘻的时吴庸说道。
要不,我先给晓珠送去?见吴庸没有说话,杜贵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吴庸的包子网咬了一半又放了下来,狠狠的瞪了杜贵一眼。
这小子,从自己这走不通居然去想走晓珠的路线,以晓珠的性格恐怕他哀求不了两句就会答应。
开玩笑,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了两个这样的干爹,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吴庸想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自己,杜贵和赵强两人比起吴庸的蛮横来那差的就太远了,有他这样一个老子在,孩子的未来也可想而。
我告诉你们两个,假如你们再在这个事悄上纠缠的话,我就让你们回去当监工,而且要当上一年。
一年之内我绝对不会放你们出来!吴庸恶狠狠的对着两人说道,受够两人纠缠的吴庸终于放出了杀手铜,两人呆呆的看着吴庸,一脸的委屈和无助,当监工,打死他们也不愿意在去了。
老大,你好狠的心!赵强幽怨。
的看着吴庸。
哪有你这样动不动就威胁人家的老大!杜贵也是一脸的愤慨,两人虽然这么说,可还真的不敢在继续纠缠下去,吴庸向来说话算话,即使真的是开玩笑也必须当真,否则到时候后悔的肯定是他们。
你们老实点我自然不会在威胁你们,不老实的话我也不会威胁,到时候我肯定会清净很多!吴庸重新拿起了包子,轻声的说道,也不管两人的反应,继续对付起眼前的早餐来。
(这几天有些忙,后天还要出差,更新的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不过请大家放心,即使出差的时候。
小羽也会努力码字更新的)
太尉钧旨!停止进军。
五路西军组成的庞大行进队伍中,各级统兵官飞马传递着徐彰的命令。
两百步外,骄横不可一世的金军留下了满地的尸首伤兵,仓皇撤走。
无主的战马或受惊动奔逃,却驻立原地,前头士卒蜂拥而上抢夺战利品,这个捡把女真弯刀,那个去牵战马缰绳。
遇上还能喘气的,就补上一家伙。
徐彰衣甲鲜明。
面容肃穆,在廊延大帅张深,秦凤大帅赵点的陪同下,跨着战马奔到前头。
见到地上横七竖八,数以百计的人尸马尸,张深欣喜道:太尉牛刀小试,便使女真铩羽而归,粘罕必生惧意。
自从打陕西起兵之后,范致虚网慢自用,一意孤行,使得西军上下将帅离心。
潢关之前,五路大军竟被数千金骑杀得大败而逃,这在西军史上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徐彰一到。
立玄整顿军纪,收拾器械,并告知五路大帅,金军东路斡离不粮草被焚。
目前困守滑州,已是瓮中之鳖。
西路粘罕已成孤师,且深入我境,毫不足惧。
今当率陕西健卒,勤王室,败北虏,立不世之殊勋!西军将帅乍听此言,信心大增!又得知劫金军粮草之人,乃太尉季子徐卫。
心里更是钦佩不已。
徐彰在西军中本已广有名声,虽然已经离开沙场多年,但其勇武善战,还时常被提及。
因此军中将士,即便没见过其人,也闻过其事。
所以,当他以太尉身份出掌陕西五路制置使时,无论官兵尽皆欢喜。
尤其廊延兵,上到大帅。
下到指挥使都头,很多都是他当年的袍泽部下,见他重回军中,自然激动不已。
金人以西军为偏师,今日便是叫那粘罕知晓,我西军百年强兵之名,是靠尸山血海堆出来!女真人能战,我秦陇之士照样能战!几百年来,汉风唐韵。
重义轻生之本分并不稍减!我蒙圣上恩诏,出掌五路制置使,当率尔等破粘罕于河南!功成之日,我必明奏官家,诸位都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别看徐太公平素里不善言辞,可这一回到军中,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且慷慨激昂,正中将士心坎?他话音方落,身后士卒欢声雷动。
此起彼伏,真有惊天之势!后世有句话,你让一头绵羊率领一群狮子,那它们只能是群绵羊。
可要是让一头狮子带着一群绵羊,那它们就是一群雄狮!徐彰之勇,胜过虎狮!而西军将士,又岂能是羊羔?张深原是他部下,听老长官激励士气,虽然也欣喜,但提醒道:太尉,斡离不号称十万大军。
且士卒剩悍善战。
不可小觑啊。
十万?有一半就不错了!徐彰嗤之以鼻,粘罕出兵时,便只七八万而已,且太原屹立不倒,他必留兵围困。
如今粘罕手下,怕是只有两三万人马此话一出口,一班战将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若对方真只两三万。
那还有何惧之有?徐彰部他们不信,笑道:你等可知,前面巩县有朝廷大军驻防。
哦?敢问太尉,是何人掌帅印?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赵点问道;原泾原副帅,徐原。
徐彰沉声答道。
徐原?徐义德?太尉的亲侄子?赵点颇感意外,从前徐原之父,也就是太尉之兄,老徐经略相公还在世时,陕西五路谁人不知,谁人不赞?不错,且有我长子徐胜。
季子徐卫襄助,带常捷精锐数万。
金军至今止步巩县。
必是我子侄率部与其血战,因此,我才敢断定粘罕手下恐怕只剩两三万人马!徐原话网出口,众人相顾失色,继而心头大喜。
首先,如今河南战场上,统兵的都是徐氏一门!那么各军之间,必然精诚团结,不存在迁延观望。
见死不救的情况!其次,常捷军这个番号,西军将士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童贯为了分化西军,一方面党同伐异,挑拨离间,一方面组建新军,打击西军傲气。
西军部分将帅虽然恶其言行,但也知道常捷军的战力委实不差。
这支军队,全部由西陲高大少年组成,且装备精良,刮练有素。
眼下,徐太尉亲率五路西军,徐家子弟又掌管常捷精锐,那还怕他粘罕作甚?前后夹攻灭了他!再奔赴滑州,取了择离不,让东西两路金军有来无回!这扭转乾坤之功,便由我西军独占!传我军令,以廊延帅张深为前军统制,环庆帅王似为左军统制,本官自领熙河、泾原、秦凤三路二:丁,背邸山扎营寨,收拾器械,整顿队伍。
以备决战!儿二巾臣们欢欣鼓舞,信心爆棚之际,徐彰已然传下军令。
这,太尉为五路统帅,当领中军以策万全,不可以身涉险。
再者,后军呢?张深问道。
徐彰闻言大笑:老夫离开疆场多年,可还没老糊涂。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如何能拘泥于形式?再者,金人犯我疆界,夺我城池,杀我弟兄,辱我姊妹,此为不共戴天之仇!西军乃国家精锐,与女真誓不两立!此战,非胜即死!哪还用甚么后军!一往无前!随着他大手那么一挥,五路西军将士热血沸腾!苍天有眼,以天甫公赐我西军,若是任由那范家人胡搞瞎搞,西军早晚离心离德,散个。
干净!太尉征战半生,宝刀未老,必能统率我等建立奇功!追随这样的统帅,既是荣耀。
更是幸运!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这头徐彰激励士气,准备决战。
那边妾宿带着骑兵奔回大营。
粘罕一听,这么快?心知有异,赶紧率一众文武迎了出来。
眼见的景象让这位金军元帅灿乞一惊!后世人时常看到听到识古代哪次大战,双方动用几十万上百万人马云云。
这军队。
一旦数以万计。
便难以目测估计。
但几千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个端倪,何况粘罕久在军中?他发现妾宿带回来的人马不够!再仔细一瞅,骑兵中竟有身带箭杆者!这怎么回事?委宿活女父子滚下马鞍,于元帅面前请罪,粘罕急问原由!我率铁骑冲锋,见那西军行进阵形和从前一般无二致,绞作一团。
但相距数百步时,西军突然变换阵形,一时长枪林立,看样子是早有防备;我骑兵进至约两百步,对方万箭齐射,因此妾宿看来是被这一阵搞得灰头土脸,完全没有请战之时那份豪气了?粘罕脸匕肌肉一阵抽搐,来的真是潢关西军?不久之前,妾宿以数千骑大破之,这才多久,怎么此番一照面就遭当头一棒?高世由不是说,那西军统帅范致虚不懂军事,只不过是一介书生,难道这回痛定思痛,变聪明了?又或是受高人指点了?联想到,洛阳被对方轻易攻克,粘罕愈加疑惑。
元帅,我猜测,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那范致虚用了部下忠言良就是怎样?粘罕追问道?西军易帅。
马五满面忧虑道。
他如何能不忧虑?自从克了洛阳,兵至巩县后,可谓祸事连连。
先是宋军顽强抵抗,使金军损折七千多人而未能前进一步。
正当紧要关头,眼看败敌在即吧,徐卫又统兵来援。
后来更不得了,王讷的首级惊现!二太子斡离不的东路军境况不明。
今天,无疑是最不吉利的一天!完颜挞懒的首级被送到营中,上下震惊。
西军又克了洛阳。
尾随而来;妾宿活女父子率军奔袭,又被人打得灰头土脸。
似乎一时之间,整个战局攻守易主了?现在西路军还有马步将近五万,看似兵多将广。
但前面有徐卫等人挡住,后面又有西军威胁,再加上二太子东路军的变故,局面已经不在女真掌控之中了。
不要说什么兵临东京的话,现在就是想撤回燕云都难!不要忘了。
归途上,不止有西军,不止有潢关,不止有黄河,太原的种师中仍是个极大的变数。
此次南征伊始,元帅将太原团团围住。
可一旦听到二太子进展神速,便失了耐心。
只带两万精兵就来扣河,受阻之后,又将精锐全数南调,自己几次苦谏不听。
万。
种师中突围而出,那么西路军回师途上,可谓凶险重重。
马五想到的,粘罕自然也想到了?这位金军统帅拉长个马脸,站在那处不声不响好大一阵,事情棘手了。
前有阻敌。
后有追兵,徐卫那厮又送来两颗人头,大挫我士气军心。
最要命的,还是二皇子境况不明。
你要是灭了败了,我立即撤兵,丝毫也不犹豫。
你要是毫发无损,或者元气未伤。
我仍可放手一搏。
难就难在,你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这心里实在没底,圣上真不该用他统东路,坏就坏在他身上!粘罕突然丢下这么一句话,怒冲气气的折身返回大营。
留下一班文武面面相觑,元帅这是在怪谁?
常捷精锐减员不少,一度有师溃之危。
幸得徐卫及时来援,如若不然,常捷军这个番号恐怕要取消了。
数骑飞驰而来。
至营寐入口时,士卒并未阻拦。
因为来的是咱们徐都统的堂弟,一把火把金国二太子择离不的粮草烧了个干净的徐九官人。
徐卫只带着杨彦并数名亲兵,一路奔到中军大帐方才勒停缰绳。
帐前卫士早望见了他。
预先通报,甩此得以直入。
皋职见过都统!一进入大帐,徐卫就叫了起来。
徐集正聚部曲议事,见九弟入内。
且眉宇之间带着喜色,心中一动,莫不是陕西王师来了?兔,徐卫,所来何事?徐原赶紧问道。
今晨,我部细作探得粘罕集结马军往西,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又仓皇撤回。
卑职猜测。
可能是止步潢关的西军来了。
徐卫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帐内一时间沸腾起来!金军善战,且兵力远多于我,接连数日打的极为艰苦。
现在好了,先有虎捷乡军来援,如今西军又至,粘罕腹背受敌,必生退意。
他一撤,滑州城里的斡离不就只能束手待毙!徐原也大为欣喜,高声道:若果真如此,便可与金人一战话刚出口,突然想到,统率陕西五路大军的文臣范致虚,金人用几千马军就能打得他抱头鼠窜。
即使来援,恐怕当下散了麾下战将,独留二弟在场。
徐胜见兄长面上仍带忧色,遂问道:大哥,是在担心范致虚?徐原连帐内随侍左右的卫士也尽数摒退,这才点头道:不错,此人一介文臣。
又无在在西随任职的经历。
潢关一败,足以说明问题。
我担心,此人领军来援,粘罕必不相惧,而且会起兵往攻。
女真人的战力,他们三兄弟是都领教过的,西军虽然敢战,但若是上头没有正确的策略。
仅靠士卒剿悍是远远不够的。
徐卫立即接过话头:大哥,四哥,我忘了细说。
细作还发现,金军骑兵不是撤回,是败退,其人马带箭者很多。
徐原徐胜都感诧异。
溃关之前,金人用数千铁骑击溃五路西军,如今故伎重施。
却遭当头一棒,自然不是范致虚突然就深通兵法了,可能是听从了五路帅臣的建议。
如果他能做到从善如流,遇战多问武官,那局面到是有利于我。
歼灭粘罕不太可能,但迫他退兵到是有几分。
报!一将疾步入内,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对徐原徐胜行过礼后,见徐卫也在,抱拳一拜,这才说道都统!金军尽起军帐,在骑兵掩护下北撤三十里扎营!徐原一听。
放声大笑:哈哈!粘罕到底还是怕了!他这是怕腹背受敌啊!从带兵出东京以来,他就是没这么畅快地笑过。
也难怪,粘罕横扫河东,又攻破西京洁阳,可以说是来势汹汹。
兵至巩县,每仗都压着常捷军打。
可谓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如今竟然也怕了,主动退避了。
难得,难得啊!徐胜亦喜不自胜,笑道:此去黄河不过数十里地,看样子,粘罕是准备撤兵了。
两个哥哥眉开颜笑,激动不已,却发现咱家小弟弟怎么愁眉不展,似乎满怀心事?徐原欣喜之余,心里自然也明白,这回若不是九弟星夜兼程赶来支援,自己和老四怕要捐躯殉国于此。
吾家之千里驹,早晚必成赤兔马!上前拍着弟弟肩膀笑问道:怎么,老九,金兵北撤你还不欢喜?。
大哥,你说金军敢在大白天拔营撤走,为哪般?徐卫问道。
徐原一想,自古兵家交战,若两军相隔甚近,绝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用说拔营撤退这种事。
就是要撤,也是趁夜偷偷摸摸,因为战略性的撤退。
是最难指挥的,一不留神,倘若对方起兵来追,就会造成大溃败。
粘罕如此明目张胆,说白了,就是欺我没有大规模的马军,他不怕你去掩杀他。
失了燕云,军无良马啊徐原轻声叹道。
这恐怕也是大宋历代武臣的心病。
到了太上皇这一朝,好不容易讨回燕云六州,还没捂热乎,又叫金人抢回去了。
到现在,甭说燕云,河东河北都让女真人践踏得面目全拜不错!要是有一支精锐骑兵,趁他撤退之际,挥师猛击!将那粘罕大军,赶到黄河边上,我看他是投降,还是投河!徐卫目光闪动,恨声说道。
两个兄长对视一眼。
到底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这大宋带兵之人,无不对骁勇绝伦的女真大军心怀畏惧,老九倒好,压根没见他怵过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艺高人才能胆大,老九这两年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老九,你也不用恨。
粘罕那般狂妄,如今还是要用骑兵掩护撤退,他这是怕你啊。
徐胜竟用一种哄小孩的口气宽慰道。
大概在作哥哥的看来,弟弟永远是弟弟。
四哥也不用捧我。
他这是前怕常捷,后怕西军,我部虎捷只是乡军,入不得流。
徐卫笑道。
徐原一听。
正色道:九弟不必过谦,若不是你连送两份大礼给他。
以粘罕的指挥风格。
他能撤得这么快?再者,你虎捷乡军只练了半年多就拉上战场。
有这种表现实属不易。
哥哥跟你说句实话,这百战精锐,从来不是练出来。
而是打出来的。
为兄把话撂在这,经历此役,你虎捷乡军的战力将今非昔比。
等再打上个三五年,必成劲旅!徐卫到没在意大哥的预言,而是听出来徐原心里也清楚,即使这次打跑了女真人,但宋金之间,从今往后必然烽火不灭,狼烟不熄。
但换一种角度看。
乱世才出英雄,和平时期,大宋的皇帝文臣们对武臣的态度,是用之又忌,弃之又惜。
拼命的打压,猜忌。
提防。
可一旦战事骤起,就是必用武人的时候,虽然不太可能做到文武平等,但从前的诸多政策限制。
肯定会作出相应调整。
这,就是机会!
粘罕北撤三十里扎营,虽然徐胜判断他这是想撤兵回国,但徐卫建议。
还是不要大意。
要是睡醒了才撒泡尿在床上,那就太不划,算了。
徐原从其言,命各部兵马心提防,时刻关注金军动态。
因金军北撤,西军又来,徐门三虎合兵一处。
继续与金军对峙。
正月二十七这一天,徐原带着两位弟弟正巡视伤员。
巩县一战,从滑州调来的常捷军阵亡过半,剩下两万人不到,伤员更是数以千计。
巩县百姓感念徐家兄弟在签书相公弃城逃跑的情况下坚决抵抗,一旦得知金军北撤。
立即出城劳军,帮助安葬英烈,救治伤者。
凡徐家三兄弟所到之处,百姓不分老幼,纷纷行礼,称赞不绝。
此时。
虎捷副都指挥使张庆带着军中医官匆匆忙忙赶过来帮忙,徐原见了,笑问道:老四老九,这是庄西头张三吧?正是。
他随我起兵夏津,凡军中粮草后勤诸事。
都是他一手操持。
徐卫回道。
我记得张三善射,你怎么让人家管钱粮?你这不是硬生生把个铁汉子逼成管家婆么?徐原大笑。
看来。
粘罕的北撤确实让他放下了心头大石。
两日来笑声不绝。
徐卫苦着脸摇头道:我也不想,可钱粮乃重中之重,虎捷军中各级统兵官。
大多目不识丁,他心细,谨慎,只能委托给他。
正说着,杨彦跟火烧屁股似的窜了过来,行罢礼后,手指营外道:来了个军官,说是甚么脉延帅司的锋辖,传陕西五路制置使的命令,让都统制。
副都统制,以及虎捷都指挥使去见。
制置使?宋军兵制,制置使是临时性的地区军事统帅,西军由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统率,就算要召我等去见,也应该他下命令,关这制置使何事?再说了我们是隶属于京畿制置司,你陕西统帅凭什么命令我们?金军未撤,战局还没有最后结果,我们和西军之间必须通力协作。
见就见吧,至多也就是给范大人唱个大肥诺,作个四方揖嘛。
徐原怕两个弟弟有情绪,故意轻描淡写道。
哪知徐胜笑道:我们徐家归根到底出身西军大哥从前又是泾原副帅,去见见袍泽故旧也就应当徐卫紧接着话头:我也想见识西军阵容。
算多我事。
徐原又是一阵豪爽的笑声。
邸山,为黄河与洛河的分水岭,这座山虽不比五岳之尊,但在天下也是大大有名。
相传,道祖老子曾在此炼丹,是以邸山之上有上清观奉祀道教祖师。
而邸山知名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此山上有东汉至三国的数十座帝王陵寝以及皇族,大臣的陪葬墓。
总数当在千座以上。
因此才有了那句俗诱生在苏杭,死葬北邸。
而且,那山晚眺,可是洛阳八景之一。
按说。
此山既是道祖老子修炼之所,又是历代帝王长眠之处,应该庄严肃穆才是。
但眼下,一支大军就在山下扎了营寨,随时可见铠甲鲜明,挺枪椅刀的武士巡戈不绝,为邸山添凭几分肃杀!徐家三兄弟带着卫士,一路奔驰至邸山之下,他们仁这会儿倒没有欣赏名胜古迹的闲情逸致,而是直投那山下大营而去。
还有两三百步距离时,徐原手指西军大营说道:你们看,这营寨扎得颇有章法,范致虚还有这等本事?。
在徐卫从前的印象里,所谓古代军营,不就是支起帐篷让士兵睡觉的地方么?可当来到宋代,又作了统兵将领后才知道,营寨营寨,是两个概念。
不但要有供士卒歇息,以及堆放物资的帐篷,这叫营。
还要有临时性的防御工事,比如栅栏,拒马,望楼,这叫寨。
在开战之前,要评判一个武官军事素养高低,一是看他阵法布得如何。
二是观他营寨扎得怎样。
眼前西军大营之严整,可算让徐家哥仁开了眼界,但是自己的军营也没有如此章法。
至营塞口,便有卫士拦住,那统兵官也不管来的是什么人,直接用一种骄横的口吻喝问道:来者何人,通报军籍。
结果。
三兄弟一个接一个报出来:徐原、徐胜、徐卫,奉命来见。
那统兵官听了,怔住好大一阵,良久才又问道:谁?徐原眉头一皱,也好在这几日心情不错,没有扬鞭就抽,不过也拉长着脸喝道:你吃拧了是吧?没长耳朵?徐原、徐胜、徐卫奉命来见!这话音一落,不光是统兵官,便连那营门数十卫士也纷纷侧目。
这口沈祜大尉的子侄前面巩具驻军的长官徐原果是威仪出敌,讯胜也是相貌堂堂,可这徐卫也忒年轻了些吧?这模样有二十了没?不是军中传言,说太尉季子徐卫,一把火将金东路军的粮草烧了个干净,让大金国二太子斡离不身陷绝境么?就是他?徐四徐九还好说,可徐大怎么说也是即将建节的一方面统帅,见这群军汉一个。
个直眉愣眼的瞅着,也不见去通报,气不打一处来。
范致虚这是想故意羞辱我兄弟三人?直娘贼,你带着五路大军,铺天盖地而来,结果兵败潢关止步不前。
你他娘的但凡争一丁点气,我们兄弟三个何至于打的如此艰苦?现在还敢摆这架子,给谁看?手中马鞭一扬,还没抽下去。
却见那统兵官抱拳一揖,腰杆几乎折断,恭声道:太尉便在中军大帐,三位官人自去便是。
太尉?徐原这一鞭子抽不下去了。
太尉是武臣的最高职衔,范致虚是文臣,自然不可能当太尉。
现在西军到底谁在主事?怎么又多个太尉出来?朝里的太尉,扳手指都能算出来,是何灌?还是王宗楚?满腹疑云。
无从解惑,哥仁当即留了侍卫,下了战马,匆匆往中军大帐而去。
至帐前。
卫士又拦住,问明身份之后,进去禀报了一声,随后出来,说太尉见召。
一踏进帐内。
先便见到满帐文武官员多达数十人,都坐在下面,个。
个腰板挺直。
人人精神抖擞。
再往上看,帅案之舟坐着一位老将,全身着甲,须安半白。
一张脸上,疤纹布满,那到底是皱纹还是伤疤?这副模样,已经够让人胆寒,偏生这老将一双眼中,正精光暴射,令人不见仰视。
见了他。
徐家哥伫立在帐中竟忘了行礼。
一个个就跟刚才营门口士卒一样,直愣愣地盯着上头。
我没看错吧?眼花了?这,这,这不正当他们手足无措之际,高头老将已经问道:你三个头一天当兵?没错,这是二叔的声音!不过徐原还不放心,又回头瞧了瞧两个弟弟,见他们都是满面惊讶!这才慌忙行礼道:卑职徐原,见过可这怎么称呼,居家自然称呼叔父,受事则需尊称职衔,想到无论是传令之官,还是守营之卒,都呼太尉莫不是二叔升官了?于是试探道:见过太尉?身后徐四徐九也跟着效仿,上头徐太尉这才对满帐文武介绍道:这三个便是前面巩县军中统兵官,徐原、徐胜、徐卫。
一时间,本来安安静静的大帐顿时热闹起来。
徐原从前是泾原路经略招讨副使。
帐中文武大多认得。
所以,这些前辈长官们便纷纷夸赞太尉生得好儿子。
徐胜徐卫两个不单生得仪表堂堂,更做得如此大事,真可谓虎父无犬子!徐彰也不谦逊,止含笑而已。
过了片刻,便散去满帐文武,留下子侄三人。
很明显。
三兄弟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老爷子怎么在这?又怎成太尉了?徐彰自然心里明白,不等他们问,便把官家紧急下诏,命自己进官太尉,绕道赶往潢关执掌兵权一事简明抚要地说了一遍。
听得哥仁惊喜不已。
我说嘛,金军头回用数千铁骑,冲垮五路西军。
此番又去。
却撞了个鼻青脸肿,范致虚一介书生,绝对没这本事。
原来,却是咱们老爷子重新出山。
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难怪粘罕慌慌忙忙的退避三舍。
也没容儿子侄子多问,徐彰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日召你弟兄三人来,便是商议一件事情。
粘罕北撤三十里,你们知道吧?知道。
徐原点,头。
彼时他夹在两军之中,惟恐腹背受敌,因此北撤避我锋芒,这在情理之中。
但据我估计。
金军更是在为渡河北撤做准备。
你们可有想法?徐彰望着三今后辈问道。
徐原徐胜都沉默,金军南侵,践踏两河,进犯帝阙。
现在撤了咱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还能有什么想法?慢!老爷子说这个话,绝不会是平白无故,难道,,二叔是想,徐原欲言又止。
徐彰盯他一眼。
正色道:金寇狰狞,凡我辈武人,皆与其誓不两立!必有你死我活之心,方敢言胜!女真人长驱直入,简直视我如无物,此等奇耻大辱,如何不思报复?粘罕倒想得美,攻势顺利便战,取胜无望便撤。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下有这等便宜的事?今天放虎归山,他日终将为患!我意,擒虎不成,也要殴成重伤!
巩县宋军的顽强他已经见识过了。
而西军势大,号称二十万,又堵了后路。
如果非要打,他倒也要取胜的信心,可打胜了又怎样?两路攻宋,而且东路境况不明,自己再勇也是孤入之师。
其次,最要命的,便是现在士气低落。
那徐卫两颗人头一送,军中谣言四起,有说二大子全军覆没。
已经战死云云。
尤其是各级将领,大多心生退意,再加上耶律马五苦谏,粘罕斟酌之下,决定撤兵。
反正两河已下,东京早晚必克。
而时隔多年重新出山的徐彰显然不想让粘罕四肢健全地回去,在会同文武以及子侄商量之后,决定趁金军半渡之际发动奇袭,让黄河成为女真人的噩梦。
因此,一方面佯装收拾部队,准备向东京靠拢。
暗中却集结各军骑兵,挑选最为精锐的部队,最为善战的将领,准备大干一场。
都说老楼伏杨,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用在徐彰身上再贴切不过,西军将帅们更是踊跃支持,意图建立这盖世之功。
二月初,斥候探报,金军一面四处征集船只,同时在河水浅处命士卒涉水而渡。
大规模的撤退,耸在半月之内发生。
徐彰闻讯大喜,告诫各部将领,此战务求大胜!二月初四,所有准备已经完成。
徐彰志在必得,只等金军大规模渡河。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一天,东京飞马传来一道金牌赦令,内容却让将帅们大吃一惊!官家命徐彰速率大军班师回京!这眼看粘罕渡河在即,如果能够轻易撤兵?这种战机可遇而不可求,岂能白白浪费?大宋对武臣的控制极为严格,绝不会容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情况,但徐彰仍旧颇为犹豫。
心里盘算着粘罕渡河也就是这几天,拖个几天应该没有大问题。
可他想错了,次日金牌又至,赵桓在赦令中十万火急地召他回京。
徐彰等将帅对金牌自然不陌生。
可穿越者徐卫更不陌生。
其实,后世中国人,又有哪个不知道十二道金牌的典故?岳飞率军已经打到了距离东京几十里的朱仙镇,眼看着就要光复故都,重收中原,却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杭州。
含冤死在风波亭。
赵构是怕岳飞进兵神速,怕他收复中原,迎还父兄,继而威胁自己的地位。
那赵桓又怕什么?难道是怕十万大军都在徐家手里,担心存在什么变数不成?他是不是也太高看我们徐家了,就现在这局面,我们要是生了异心,恐怕没等举事,就被西军将帅拿去东京请功了。
没等徐卫想个明白,第三道金牌又至。
徐彰仰天长叹,身为武臣的他自然不敢违抗朝廷命令,下令全军立即准备班师入京。
为防粘罕探明了真相掉头又来,他留下环庆帅王似故布疑兵,以震慑粘罕,自己则率四路西军以及徐原、徐胜、徐卫的部队连夜班师。
自斡离不被困滑州后,京城已经解除戒严,但心有余悸的百姓仍旧惶惶不安,城防士卒仍然保持高度戒备。
当城头上守卒望见有兵马自西而来时,立即上报,统兵官大为惊恐,下令准备迎敌。
但当看清来的并不是金军。
又看到那杆忠勇徐卫的大旗时,无论官兵尽皆雀跃。
徐九这一回来,东京无忧矣!徐卫率部作为全军先锋进城时,看到城内剑拔弩张。
如临大敌,猜测事情可能不是他想的那。
东京、禁中、讲武殿。
徐家父子以及西军四路帅臣都着公服,立于殿外。
虽然立了战功,但皇帝突然用三道金牌急令班师到底所为何事,现在还不明了,因此武臣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徐彰为人本严肃,此时一张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他至今仍在心痛,本来是有机会重创粘耸的,可惜。
可叹郸,,而徐卫则不动声色,猜测着赵桓的用意。
父亲以及各路大帅刚刚,进抵东京地界,官家派出内侍火速传诏入宫。
有这么急?难道是哪个王八蛋在赵桓面前进了我们徐家谗言?与他有着同样的担心,还有徐原徐胜。
兄弟三个偶尔目光相接。
却都是游离不定。
官家明诏,宣徐彰及各路帅臣进见。
这出来传诏的,跟徐卫算是熟人,内侍钱成。
一众武臣当即整理衣冠,在太尉率领下鱼贯而入,徐卫经过钱成身边时,有意看了他一眼,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只言片语的提示。
可对方只笑着说了一句恭喜小官人。
殿头上,大宋天子可以说是满脸晦气。
这不应该吧,金军两路犯境,一度威胁到东京,现在在一班武臣的拼死反击下,两路威胁都解除了,斡离不的东路甚至成了瓮中之鳖。
他怎么还跟倒了大血霉一样?入得殿内,徐彰为首,众臣推金山,到玉柱行参拜大礼,高呼万岁。
免礼平身!来人,给太尉看座赵桓显得很是焦急,可还是先给徐彰赐座。
看来,事情另有蹊跷。
徐彰何曾享受过如此殊荣,连称不敢,赵桓却摆手道;联已知徐卿抱病在身。
坐定之后,赵桓迫不及待地问道:诸个爱卿,粘罕大军现在何处?联日前收获军报,徐卿说是已经与徐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回陛下,粘罕已摔大军北撤三十里,意图渡河北撤。
据臣料想,此刻,想已半渡徐彰沉声回答道,语气中掩饰不住惋惜。
若能多容我十天半月,金人必然为此次南侵付出惨重代价!东西两路,一路残,一路死!可赵桓听罢,大喜过望!猛然起身,双手按着御案,惊喜道:果真如此?甚好!甚好!卿等于国有大功,联心甚慰!三军有功将士,俱当升赏!徐卫倒有些闹不明白了,既然你这么关心西边战事,为何又心急火燎地召我们回来?(未完待续)
赵桓很快给出了解答。
而这个答案。
是讲必凡土班将帅们始料不及的。
斡离不被徐卫烧了粮草。
困守滑州,任谁看都已是穷图末路,兵败那是迟早的事情。
起先。
折彦质和姚平仲等人率十一万人马将滑州围个水泄不通。
后来。
粘罕扣河甚急,朝廷命徐原率军赶去增援,带走了本来隶属姚平仲的数万常捷精锐。
后来,调虎捷乡军驻守京西,又分兵近万。
至此,滑州宋军止余六万左右,而且是清一色的两河溃师以及宗泽所部。
不管是强兵弱兵,六万人围在城外,至少模样还是唬得住人。
韩离不在城里吃光了粮食。
甚至开始宰杀战马充饥,士气可以说是降到了极点。
更何况,还有汉军万夫长韩庆和父子意图开城投降宋军一事。
因此,困守危城,不敢轻举妄动。
而坐镇滑州指挥的折彦质为了避免宋军无谓的伤亡,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因此决定围而不攻,待城内金军自乱后再行扣城。
而且坦白地说,朝廷接连调走滑州之军,就凭他手里利下的河北烂部队和宗泽率领的义军,想打下滑州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但是赵桓急欲解除东京威胁,几次着枢密院下令给他,让其速速用兵。
好在彦质是文臣。
连续给朝廷上奏,说明其中原因。
赵桓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还是信任的,本来已经采纳他的意见。
可谁知道后来,范致虚牛气冲天地率领五路西军进京勤王,却在潢关之前遭遇大败。
这让大宋君臣慌了神。
恰在此时,偏生又有个跟随宗泽来京的沧州知州杜充,因在军中指手划,脚,受到了拆彦质刮斥,由此深恨之。
回京之后。
参了彦质一本,弹劾他按兵不动,实则别有用心。
还捕捉风影地说。
现在东京兵力已经掏空,折仲古拥重兵而不扣城,这是有异心的表现。
这顶帽子扣得可不轻!不管事情是真的有,还是莫须有,他这道奏章在朝堂上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明就里的文臣言官们纷纷上奏,要求罢去折彦质兵权,并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赵桓虽然不相信折彦质有异心,可也架不住文臣们没日没夜的进谏上奏。
但要是收了折彦质兵权,又派谁去代替?徐绍推荐说,少保何灌就在京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宰执大臣绝大多数都同意,可耿南仲却在此时向赵桓说,如果派出何灌去统兵。
那么现在京城四面几十万军队就都在武臣手里。
官家莫不是忘了祖宗之事?所谓祖宗之事,就是指的宋太祖当年本来带着大军说要去北上抵抗契丹,结果走到陈桥驿就披上了黄袍,回京夺了皇位。
赵宋历代君王,对这件事情是最为敏感的。
赵桓听了耿南仲的话,也就不用何灌。
但朝廷不但严重缺乏将才,连略知兵事的文臣也没几个。
挑来挑去,就没一个正经的人选,这时候耿南仲又跳出来,举荐了刚刚回朝的沧州知州杜充。
赵桓想到,我用范致虚统五路西军,他就在潢关给我来个大败。
我用李回率徐家兄弟驻防巩县,他却来个弃城逃跑。
杜充也和他们一样,儒生而已,用他不妥吧?耿南仲却说,杜充和其他不懂军事的文臣不同。
他任沧州知州时,金人南侵,燕云的汉民很多都南逃归顺,仅侨居在沧州的就有数千人之多。
杜充担心他们成为金人的内应,于是下令斩杀。
从这点来看,此人不但能文,还能武。
其实你说这叫甚么狗屁道理?敢杀人数,是能武?那徐卫他们还用得着蝉精竭虑地苦思破敌之策?但赵桓一来实在挑不出人了,二来也思虑到杜充至少还是有胆气的。
现在斡离不困守危城,已是强弩之末,何惧之有?丰走进杜充为龙图阁直学士取代折彦质前往滑州。
徐绍知道这个消息后。
夜闯禁中,直言不可。
就算要撤了折彦质,也不可用杜充,磁州知州宗汝霜就在滑州,何不用他?赵桓却以宗泽年老为由,不予任用。
不过,建议毕竟是徐枢密提出来,徐氏一门,从老到小这两年都在为国家奔波劳碌,尤其是徐卫那几兄弟,转战各处,屡立功勋。
为了照顾徐绍面子,便命杜充为正,宗泽为副。
这下倒好,杜充本来是被折彦质一通刮斥,灰溜溜地滚回东京。
现在摇身一变,却成了一方面的统帅。
这厮到了滑州之后,先就把折彦质苦心经营的锁城法。
给废了,鹿角拒马,一应工事,拆毁无余。
然后命各路大军四面围定,齐鼓并进,意图一举拿下滑州。
他才行动时,还是把城里吃马肉吃得直反胃的斡离不着实骇了兆六以为末日到当杜充把所有兵力都堵卜来的时候。
谓引二太子笑了。
能不笑么?以前折彦质坐镇,只围不攻,隐藏实力。
因此,朝廷两次从滑州调兵走。
城内金军一无所知,以为外头还围着十几万大军呢。
可杜充这么一搞,斡离不很快就发现,宋军调过兵!进而,他据此判断,如果不是有了变故,南朝不可能从滑州把兵们走。
自己好歹是大金国嫡亲皇子,如果非要说还有谁比自己有吸引力,那就是鸟家奴了。
粘罕既然来了。
我又还怕什么?因此下令全军。
必备典守,以待强援。
只要滑州挺住,粘罕一到东京就会赶来相救。
到那时,甭说脱身了,就是再打东京也有可能!士气稍稍恢复,宋军就开始扣城了。
杜充在沧州时,将归降的燕云汉人杀得一个不留,可见其人心情残忍。
现在作为一方面统帅,哪管城里还有百姓。
拿数千座袍车日夜不停地轰击滑州!虽说杜充是个纸老虎,可那攻城器械却不是纸糊的。
一通狂轰下来,城内金军人人胆寒,他们擅长奔毒冲突,可从来没有据城而守的经验。
而且,军粮已尽。
士卒开始杀马而食,想提起士气何其艰难?在开始扣城的第三天。
第一个胜利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
韩庆和父子死后,斡离不再不用汉人担当万夫长,任命金将完颜蒙适兼管汉军。
这蒙适性豪勇。
精骑射,对韩庆和父子的反叛深恶痛绝。
当时,有人说韩家父子作乱与郭药师有关,他就曾建议斩药师之首,以绝汉军异心。
现在他兼管汉军。
便时常借故侮辱汉军将领,打骂汉军士卒。
再加上宋军开始攻城。
胞车日夜轰击。
辽东万人队的几个千夫长一合计,等下去不被宋军袍车轰死,以后也没好果子吃,不如反了他娘的。
于是杀了当初揭发韩家父子的同僚,带着数千汉军趁夜冲击滑州东门,杀守卒,出城投降。
蒙适闻讯大怒。
派兵来追,一直杀到宋军大营不远方才罢手。
那几个辽东万人队的千夫长面见杜充。
均伏拜请降,并将城内情况一五一十告知,并表示愿为先锋,率先登城。
杜家人听完之后仰天大笑,众人都以为他是在高兴。
结果,笑声一止。
他就下令姚平仲。
将投降的汉军全部处决!一时间,麾下文武大惊失色,急问原由。
杜充冷笑一声,说女真人是秋夷之辈,哪能算计得了我?这些汉军是奉命前来诈降,寻机作女真内应,你当我不知?我当然要早早除掉这个祸患!一席话,听得文官武将膛目结舌!姚平仲这个人。
虽然志得气满,勇而寡谋但他好歹是将门出身,征战多年,立功不少。
劝杜充,就算你怀疑他们是诈降,解除武装,打散监管也就行了。
没有必要全部处死。
杜充不听。
将投降汉军全部处死后,还将尸体堆到滑州城前示威,并投书上城给斡离不,说汝诈降之计吾已识破。
早降免死!斡离不见宋军统帅竟是这么个草包,有心出战。
并对麾下女真兵、契丹兵、奚兵说。
看到没有,这就是投敌的下场!想要活命,除了死战别无选择!金军上下,由是同心!袍击数日后,杜充急欲破城,令各部挥师而上。
城内各族军队已知战也是死,降也是死。
因此拼死反击。
杜充手里全是两河的残兵败将,别说跟西军比。
就是徐卫的虎捷乡军都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金军反击又猛,打了七八天。
就没见一个兵登上过城头。
反到让斡离不看出来,攻城的宋军战力低下,怎么,徐卫已经不在滑州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经过交锋试探,二太子不仅断定宋军分兵,统帅草包,兵无斗志。
更判断宋军一心扣城,毫无防备。
于是夜间命完颜蒙适等将率仅剩的三千七百余骑作先锋冲击,自己亲自率领大军跟随,偷袭宋营。
杜充将折彦质设置的拒马、鹿角、工事全数拆毁,让女真骑兵得以通行无阻。
是夜。
连日劳顿的宋军饱食之后,已经酣然入睡,全然不料金军会来摸营。
惊慌失措之下。
无心恋战,争相奔逃自相践踏。
杜充一听到风声,连官袍都不敢穿,冲出帐去,夺匹战马,再往脸上抹两把马粪,仓皇逃窜。
姚平仲宗泽等人虽然欲战,可士卒不听指挥,只顾活命。
无奈之下,也只能向东京撤退。
斡离不压抑日久。
杀心正盛,如此肯放过他们?挥军掩杀,一路往南,宋军伏尸遍野。
损失惨重(未完待续)
满脸都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不住地吐道!,穆小班多负联望,思前想后,这行军打仗还是得依靠卿等将门呐。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就很明显了,调徐家父子叔侄回京,就是让他们赶紧去挡住斡离不。
徐卫心里那个窝火,要不是在宋代,眼前这小白脸是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他非得上去狠狠抽他俩大耳刮子不可。
我他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折损近万弟兄,好不容易把斡离不逼上绝路,留个软柿子让折彦质去捡。
你们这帮王八蛋倒好。
兵力两倍于敌,竟让他逃了出来。
逃出来就算了,你给打回去吧?就算打不回去,最不济也给揍个半死成吗?居然被他一群粮尽援绝的残兵打得抱头鼠窜!这叫他妈什么破事!我说这小皇帝难道还没吃够文臣统兵的苦?你老祖宗赵匡胤,赵光义两兄弟好不容易给你挣下这片江山,现在两河让人搞得稀烂,你就一点也不痛心?我怎么觉你现在这种搞法,很像后世某朝某位那句名言。
宁予洋夷,不予家奴?你是宁愿把大好河山拱手送给女真人,也绝不让臣子谋了去?徐彰等一班帅臣也是悄诧莫名。
这都能让斡离不逃出来?咱家老九容易么?唉,书生误国呀!官家怎就听不进去逆耳忠言?何灌不是在东京么,为什么不派他用?其实,帅臣心里恐怕都明白,国策嘛,祖宗家法嘛,崇文抑文嘛,可这打仗凭文臣那张破嘴能把女真人说回去吗?打仗就得靠真刀真枪!赵桓在上头见武臣们沉默不语,问道:徐爱卿,你看,是不是立即挥师北上,据说斡离不现在占了紫金山浮桥,把大营扎在黄河北岸。
看这样子,好像是意图东京啊。
徐彰心里虽然也恨,可他恨的和儿子徐卫不同。
他是恨文臣只会夸夸其谈。
临敌应变是百无一策。
思索片玄。
即答道:陛下勿忧,据臣估计,斡离不屯兵河北,是在观望。
若粘罕短期之内能到,他就再度渡河而击。
反之,必退无疑。
陛下遣陕西任何一路西军前往即可退敌。
赵桓心想,那杜充率六万大军尚且被斡离不打得兵败如山倒,只一路兵马哪成?还是都去为好。
对,尤其是徐卫必须去,斡离不现在恐怕忌惮他几分。
当他把这个意思说出来时。
徐彰虽然觉得实在没必要,但也没有反驳。
徐卫本来在想,斡离不虽然逃出滑州,但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
一来,金军没有粮,二来,马也杀得差不多了,斡离不能跑多快?遣一支劲旅,一路北上追杀,估计就算金军逃回燕云,也剩不了几个人。
但转念一想,赵桓现在被女真人吓怕了,他听不听还得另说,自己也懒得去费那个口舌。
等金军一撤,事情一了,赶紧请三叔打点打点,放个外任,给个知县老子都认了。
山高皇革远,省愕在东京看着这群撮鸟来气!徐彰领诏之后,赵桓估计是也知道武臣们多少有点情绪,故意叹道:唉,当初枢密使徐绍建议联用何灌掌军,联误信奸馁之言,以致铸成大错,此乃联之过也。
拿了杜充,定当严办!严办个鸟!妈的,事情出都出了。
你才想起严办!有个屁用!妈的,我就想不通了,从攻辽大败开始,到目前为止,文臣统兵的弊端可以说是暴露无疑!书生掌兵权。
能打好仗的,老子只知道两个,一个,是虞允文。
估计还在吃奶,一个是袁崇焕,隔着几百年。
谁能指望文臣们个个都像虞袁那样?罢罢罢,你们尽管乱搞。
大爷不伺候了。
又勉强帅臣一阵,允诺事后大加封赏,赵桓这才命徐彰等人退下。
当天,他就亲笔草诏,任命徐彰兼任京畿制置使,徐绍不再担任此职,由枢密副使许翰随军参赞,徐原为都统制,并特别提到,徐彰可便宜行事,自主作战。
徐彰一接到诏书,立即命徐家哥仁为前部,马上前往滑州。
二月初八,徐原让弟徐胜统大军。
自己带了九弟徐卫只率不到万人的常捷虎捷精锐赶往滑州。
一路上。
只见宋军尸体比比皆是,溃兵游卒时而出没,就连徐原也不禁发牢骚。
这仗是怎么打的!等到了滑州城下,看到被拆毁的工事时,更是大摇其头。
别说还有六万大军,就光凭这些防御工事,金军想冲不出来也不易。
稍微懂点军务,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种局面。
唉骑在马背上,徐原一声长叹四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禁哀叹起惜啊,老十冲锋冤二叔策应在后,动用了十几万人马,几乎把东京掏空,这才把金军东路弄得山穷水尽。
杜充那厮一通乱搞。
着得前功尽弃!现在,最不好受的,恐怕就是老九了。
扭首瞧向弟弟,却见他跟没事人一般,遂问道:九弟,你大哥,怎么?徐卫问道。
哥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徐原声音难得如此地轻。
徐卫漫不经心地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啥意思?徐原一怔。
没奈何的意思。
徐卫笑道。
点了点头,徐原似乎感同身受:确实,没奈何啊。
多好的机会,愣是功败垂成。
那到也不一定。
徐卫随口说道。
徐原却听出些意思,追问道:哦?这么说,莫不是还有语到此处,突然停住。
不但自己停住,还立即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将士们一听。
心说莫不是遇敌了?徐原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好大一阵之后,突然长长舒出一口气,叹道:九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哥哥都有些佩服你了徐卫一听,作惊讶状:兄长何出此言?徐原笑得有些暧昧:你还装?我问你,斡离不既然占了浮桥,屯兵北岸观望。
那么滑州境内,他一定留下细作窥视我军情,对吗?徐卫点点头。
如果我们继续前进,就难免被金军哨骑发现。
那么,斡离不就知道我军大举回援,也就猜到了。
粘罕没讨到便宜。
如此一来,他定是望风而逃,对吗?徐卫继续道。
徐卫还是点点头。
如果,我们只遣一支偏师前往滑州故布疑阵,而主力精锐则绕道渡河,迂回到淡州断他退路。
到时发起猛攻,金军必败!困守滑州时,对方已经杀马为食,那他也跑不了多远,我军可一路追杀。
且河北之地,义军群起,若见金军狼狈之师,岂不相机行事?徐原说到这里,脸上笑容越盛,双眼之中,光芒四射。
徐卫亦笑,点头道:大哥此计甚好小弟补充一点。
你率军过河之后,就可遣人联络各处头军,传达我的命令。
这一回徐原却没闹明白:传你的命令?大哥忘了?我怎么说也是个两河义军巡检使,凡河北河东的义军都归我节制,至少表面上是。
有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我相信河北的义军领袖不会轻易放弃的。
徐卫笑道。
徐卫一拍脑门,大笑道:为兄怎么把这点给忘了,我家九弟不仅仅是虎捷都指挥使,还节制两河义军!只要你的军令一到,两河义军还不群起响应?那大哥也太抬举我了。
徐卫摇头笑道。
这可不是抬举,你紫金让,一战已经名震京河,今年这把火一放,黄河南北还有谁不知道你徐九的名号?你一道手札过去,各路义军铁定奉你号令!更不用说,两河义军巡检使是官家亲自任命的,谁不敢奉你号令,谁就是叛军!徐卫一语道破。
徐卫面色一紧。
对大哥轻轻摇了摇头。
徐原自知失言,这种话不应该公开宣扬。
可说不说事实都摆在那里,老九现在虽然还谈不上德高望重,但却已经名声在外。
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当下,徐原勒停全军,飞马向后头的二叔徐彰上报。
徐彰与各路帅臣商议之后,认为此举可行。
再加上官家授予便宜行事,自主作战之权限,因此也不急于上报东京,立即妾函徐原,命他率徐胜徐卫领精兵绕道渡河,断金军后路。
同时,他率领的四路西军也按兵不动,只派老弱偏师四千人并沿路招纳的败兵两三千,前往滑州。
并严令,到了滑州之后,立即入城,紧闭四门不许出战,时时遣小股人马窥视紫金工。
徐原接到命令后,马上命令徐胜挑选刻悍善战的官兵数千赶来会合。
然后绕道而行,经开德府。
直奔北京大名,再由当初血战过的李固渡过河至魏县境内。
徐卫早已令军中刀笔吏拟好军令数十份,加盖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朱记,分遣骑卒前往号召河北义军。
之后,三徐转兵南下,趋相州,此地离斡离不屯兵的淡州地界,已经不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柑章节更多、支持作
自金军第一次南侵,朝廷官军接连败北后。
河北民众多以忠义巡社为基础,发展成为一支支义军。
小的数百人,多的上万,甚至十几万。
当然,虽然这些人都宣称自己是报国勤王的义军,但干打家劫舍,剪径拦道的也不在少数。
徐卫的军令一到,河北各处的义军领袖大多表示遵从,原意配合官军对女真人进行拦截,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一日,军令传到河北赞皇县,因传令士卒听闻此县境内有一支义军,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执河北义军之牛耳。
他们驻扎在五马山,时常去袭扰真定府的金军,在两河义军中。
名声极大。
据说五马山塞的义军领袖从前还是朝廷官员。
士卒身带徐卫手令,好不容易寻着几个当地百姓问明五马山寨所在地,打马狂奔前往。
真定陷落,附近各州县被糟蹋的不成模样,百姓大多南逃。
所过村庄,城镇,均空无一人,残破不堪。
在路上碰到烂得不成*人形的尸体,虎捷士卒已经见怪不怪。
不多时,远远望见一座大山,按路途计算,应该就是百姓所说的五马山。
可那山却完全没有马的形状,经一处密林时。
几名士卒本是绕林而过。
可突然一之间数声暴喝,从那林中窜出一片人影来。
为首一个大呼:你几个贼配军,要吃板刀面还是辊钝面!士卒们勒住惊吓的战马,定睛一看,不由得唬了一跳。
这是什么造型?那人身长怕只六尺出头,却生得极为肥壮,头上戴一顶硕大的兜鉴,只看得两个眼珠子。
一张嘴巴子。
身上穿的却是金军的皮裘,外面又罩着宋军制式铁叶甲。
蹬双皮靴,手里拎把板斧,腰里椅把弯刀,龇牙裂嘴吼个不休。
对方虽有数十号人,但士卒也不惧,一路北上遇到的强人还少么?遂都按了刀柄。
其中一个答道:我等有紧急军务耍面见你们塞主,请好汉代为通传一声,周全则个。
哈哈!那胆壮汉子放肆地大笑,扭头对身后弟兄道怎么谁都想见我们塞主?金狗说,谁要是献上我们寨主首级,就给个知州当。
这几个贼配军,怕是那屈膝投降,用嘴去舔女真人腚眼子的撮鸟!干脆,一刀杀了省事!喽罗们大声附和着,虎捷士卒大怒,拔刀就欲上前冲杀。
却被答话之卒拦住,在马上一抱拳:不敢相瞒好汉,我等俱是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
徐九官人麾下士卒,今带了长官手令,前来征召五马山寨的好汉,共襄盛举。
杀贼勤王!此话一出。
那群强人顿时鸦雀无声,半晌之后,为首的肥汉再度狂笑:甚么九官人。
爷爷没听过!爷爷只知道赵皇在东京,寨主在让。
上,其他的一概不知!早早下马,自个录个精光,爷爷若高兴,留你一个全尸!那士卒仔细打量,见这群人约有二十来号,武器装备驳杂不一,有朝廷官军的屈刀。
眉尖刀,也有农家常使的朴刀。
柴刀,只有两三个。
人身上穿着不全的铠甲。
既然对方这种口气,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军务在身,不能耽搁。
说不得,只能动粗了。
想到此处。
一把抽出背后长刀,往前一挥!正要带领同袍冲杀过去,忽听得一阵蹄声大作,向西北方望去,但见十数骑飞驰而至。
本来这些骑士似乎并不是往这处,看明情况之后,调转马头奔了过来。
朱八!你这厮又在干剪径的勾当?小说我回报寨主一声,让你吃一百杀威棒!说话的人虽骑着高头大马,却是一副穷酸秀才模样。
嘴话说着话,眼睛却在几个虎捷士卒身上打转。
嘿嘿,先生莫恼!但凡那逃难百姓,人是秋毫无犯!这几个。
贼配军鬼鬼祟祟。
獐头鼠目,想来不是良人,因此这才那叫朱八的肥汉取了头盔,跑到对方马跟前赔笑道。
那秀才估计四五十岁,打量几名士卒一阵,见他们脸上都没有刺字,心下生疑。
若是官家,哪有不刺字的?遂问道:你等打哪里来,到我五马山所为何事?奉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徐卫军令,有要事需面见五马让,寨主。
士卒回答道。
那穷酸秀才一听,诧异道:徐九?上番将女真人挡在紫金山前那几名士卒颇为不悦,量你一个乡野穷酸,怎敢如此托大,直呼我家长官排行?那秀才估计是看出些端倪来,笑道:我早闻徐九官人大名,只恨无缘得见!士卒客气几句。
也没多说什么。
但对方却并没有马上带他们入山,那秀才干咳两声,轻笑道:我们这里距真定不远,又极招金狗忌恨。
几位休怪我小人之心,我且问问,你说是徐九官人部曲,有何凭证?谁家地盘谁做主,人家既起义兵抗金,小心一些也无可厚非。
一名士卒遂取出徐卫马送了过去。
那秀才展开仔细察看,又瞧着那左下角鲜红的朱记,确系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无疑。
又细细看了几遍,这才奉还手令,笑道:小意了,几位,请随我入山!五马山寨。
这里的山寨既不是土匪窝的意思,也不是造假仿冒的意思。
宋代。
常在要冲险峻之地派驻军队,结成山寨,或抵御外敌,或征剿贼人。
《水浒》中花荣任清风塞知塞。
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宋代并没有知塞一职。
是以,五马山察本是朝廷屯兵之所,金军一破真定,五马山的官军弃了山寨。
望风而逃。
义军起事之后,占了山塞,抵抗金军。
一路入山。
见果是一处险要所在。
山寨经营也颇为得法,各处隘口均有背弓执刀的汉子把守,多置栅栏高墙,凭险坚守。
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山上义军见几个军汉上来,纷纷侧目非捷十卒见此形状暗自猜度,他人提起五马山寨时。
云业白,数万,这山上至多驻兵数千人,何来十万之数?怕是空跑一趟。
敷衍几句,还是赶紧回去参战,一颗人头三贯赏钱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五马山上半腰,有屋宇一片,多依山而建。
秀才将他们引入其中一院,坐在一狭小偏厅,让他们候着,自己则去请山塞之主。
趁这个空当,几名士卒商议,等下胡乱说几句然后便辞行南下。
北面是不能再上了,再去就是女真人盘踞的真定府了。
仅片玄之后,又听得那秀才的咳嗽声响起。
几外士卒起身去望。
只见一位官人从里头转出,怎生相貌?身长六尺有五,虽不高大,却极壮实。
衣着虽朴实,却收拾的分外整齐。
脸颊削长,双目如炬。
两道浓眉直插鬓角。
唇薄而紧抿,嘴角下垂,不怒自威。
尤其让虎捷士卒大感意外的是,此人腰上竟系着一条金带!这玩意虎捷将士可不陌生。
咱都指挥就有一条。
没穿官袍的时候,就靠它来确认身份品级。
传说五马山塞之主原是朝廷命官,看来这话不假!那官人径直坐了主位,打量士卒们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是徐卫部下?是。
士卒们见他有金带在身,不便造次。
不错。
那官人区区两字,也不知是说谁不错。
他坐在郡主位上,端端正正,一丝不芶。
一手捉刀柄,一手放膝上,这分明就是一副武臣派头。
不知是哪里的军官?士卒们正想着。
那官人又说道:听说你们带来了徐指挥使的手令?拿来我看。
一名士卒再度取出军令双手送上前去,那官人接过,看了几眼,放在旁边桌上,也不拖泥带水。
直截了当:请回报紫金虎,就说我五马山塞弟兄原意奉他号令,截杀女真败军。
听到了准信,士卒也就不停留,当即向他告辞。
那官人点点头,忽又叫住,沉声道:你们回去就说,秋道马语至此处停了片刻,罢了,去吧。
虎捷士卒走后,那寨主又拿起徐卫手令看了一遍。
穷酸秀才立在身旁,见状问道:官人游历四方,各国显要大多相识,可知这徐卫底细?以前素未谋面,紫金山一战始闻其名,并不知其底细。
寨主随口答道。
注意力仍在那纸军令上,徐卫在命令中只简单地提及金军粮尽,兵威大挫,必夺跑北逃,令河北各路义军半道截杀。
这女真人两次南下,从来都是虎入羊群,怎会粮草尽,兵威挫?徐九军令中语焉不详,到底实际情况如何,无从知晓。
徐卫,家中行九。
大名夏津徐家庄人,少时放荡不羁,为祸乡里,人称徐家庄大虫,夏津小霸王及至河北山东群盗蜂起,他奉朝廷令,征召勇壮,组建乡军剿贼。
一战白马沟,二战大泽野,由是立有军功,始补八品武职。
及金军背盟南侵,徐卫率军出大名勤王,于相州境内大破金军追兵。
杀敌上千。
兵至黄河时。
正遇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到,守河官军不战自溃,徐卫在此危难之际。
率本部乡军及少量官军抚守紫金山浮桥,阻敌五昼夜,使斡离不未能前行半步。
紫金虎的名号由是震动大河两岸。
这穷酸秀才对徐卫的底细竟然是如数家珍,不知何方神圣?塞主闻听之后,抬头笑道:我说先生怎生如此知根知底,原来和徐卫同乡。
岂止同乡?论起辈分。
我比他父徐彰还高一辈。
秀才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
没料到,那寨主一听这话,吃了一惊:徐彰?徐天甫?可是当年西军集一虎将?官人果是见多识广!不错。
正是徐天甫,听说朝廷重新起用旧臣,他已官拜步军司副帅。
秀才赞道。
塞主沉吟一阵,忽地摇头叹道:追忆往昔,陕西五路强兵数十万,虎将百十员,党项人与我朝争夺数十年,何曾侵得半寸土地?反而失了横山,天都山一线,国势一蹶不振。
如今,如种公等大多仙去,朝中一时无大将可用。
唉。
话说回来,便是强兵如林,猛将如云又怎样?时不利兮雕不逝,只叫人空叹奈何。
那秀才听罢也是一阵嗟叹,良久,方才问道:我料徐卫这纸军令一到,两河豪杰敬他三分。
口头上必会相从。
但真到了生死关头,有几路会出击还是未知之数。
官人真要率五马止。
寨的弟兄截杀女真人?真定的金狗可是时时盯着我们呐。
那山寨之主往桌上一拍。
起身道:去!当然去!不止五马山要出击,你立即着人传我的话给封龙山、赞皇山、敦舆山、干言山几处山寨头领,就说朝廷有明令到。
命我等截杀女真溃师。
让他们收拾器械,厉兵秣马,侍机而动。
那秀才顿时为之色变。
几度欲言又止,好大一阵才试探着问道:官人没必要替徐卫做马前卒吧?所以说,老乡也不顶用,关键时候也没见他拉一把,反而扯后退。
非为紫金虎,乃是为己图存呐。
我们结塞抗金,一无粮,二无饷,三无器械,四无名分。
我总得为这些义军弟兄寻条出路才是。
那塞主叹息道。
既是如此,官人本是朝廷武臣,且名声远传各国。
何不前往东京,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必然能东山再起,重新起用,岂不强似在这里作一山寨之主?秀才将心中多日的疑惑提了出来。
不止是他,真定周边所有义军首领,都推这位官人为领袖,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从前是朝廷官员。
但首领们都不懂,他为什么不回东京去?那塞主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轻摇其头,微叹一声。
继而又一声嗤笑,面上复有几分傲色:匹夫竖子,不足与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直斥匹夫竖子,不足与谋的丑小一塞之主是谁?姓马,名扩,字子充,秋道(今甘肃临佻)人。
喜武好兵,且通诗书,中过朝廷的武举。
乃天子门生。
本为朝廷武官。
后随其父马政奉朝廷号令,出使于契丹。
女真。
促成了宋金海上之盟一同攻辽。
及契丹灭亡。
他察觉到女真人有背盟之心,就对执掌西部兵权的童贯进言。
要他小心提防,但童贯充耳不闻,反将他派到真定供职。
金军第一次南侵,围攻太原真定,他率军苦战。
城不能破。
去年女真人又卷土重来,真定陷落。
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未逃回东京,反而入了这五马山察,召集残只义军与女真人周旋。
时河北义军呈风起云涌之势,各路人马服其胆略。
推为领袖。
真定金军几次前往围剿,均铩羽而归。
又以真定知府的地位利诱,马扩毫不动心。
接到徐卫军令之后。
他立即整顿部队,又通知真定周边各个山头,准备截杀女真溃师。
为防消息走漏,让真定的金兵察觉,他知会各义军首领,严守秘密,不的轻举妄动。
同时。
不间断地派出探子,密切注意北来的军旅。
一连数日没有消息。
至二月十六,干言山义军来报,有金兵数千从南而来,即将踏入真定境内。
是否立即截杀?马扩严令不得妄动,务必再探明金军兵力,是北撤。
还是北逃。
二月十七,干言山再报,言金军至多不过四千人,其马军不足千,且人马疲倦,行进缓慢。
尤为让人意外的是,这支金军士气低落;全无斗志,马军伏鞍而行,步军拉枪而走,就跟半个月没吃饭似的。
马扩据此判断,徐卫的军令确实没有吹嘘,金军兵威大挫!他们急着北逃,首要目的地,自然是真定。
要到真定,就必过赞皇县,而此县境内有两条河贯穿东西。
一名接河,一名济河。
都是北上必经之所。
有鉴于此,他一面集结人马,开往济河设伏,一面派出多队精兵,截杀金军信使。
因为他预料,官军多半尾随于后,而金军恐怕也会向真定求援。
二月十九,马扩已经集结各山寨义兵两万余,择其勇壮,善骑射者,配给战马,命为战锋队待金军过济河大桥时发动奔袭。
又挑选武艺精熟的步卒两千。
命为驻枪队都执长兵,配给铠甲,一旦马军冲锋,即尾随而上。
其余义军,相机行事。
这边方才安排完毕,前方已经来报,金军逼近济河!这一天,是阳光灿烂。
春光明媚。
举目四望,只见原野之上生机盎然。
一片翠绿。
可济河就没那么配合了,时值春汛,水位暴涨,淹桥墩近半。
马扩的前军两千余人,就伏在济河北岸的山林之中。
密切注意南岸动向。
等到晌午时分,不见动静。
那义军士卒毕竟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练,大多不奈,从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的大声喧哗,马扩厉声喝止。
来了!没一阵,有士本大声叫道。
众军齐齐南眺,果见一支兵马迤逦而来。
快至河边时,无论马军步军。
纷纷撒腿狂奔,一时乱作一团。
义军士卒骇了一跳,这是作甚?难道察觉我们在此设伏?但再一看,却发现金军将士都一容蜂地跑到河边,用手捧水喝的还算斯文,更有那将半颗脑袋都探进水里者。
可没一阵,便有人骑着马,扬鞭喝呼,士卒大多起身,重拾兵器。
而后骑兵在前,步兵靠后。
组成队列过桥。
女真惨败如此,却不散乱,果是我朝大敌!马扩不由地叹道。
但我官军有对方一半。
也不至于弄得如此局面。
但现在明显不是感叹的时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林边四百余骑士都背弓箭,执长枪,等候着他的命令。
眼见金兵骑兵已经走下桥头,步兵堵墙而进,马扩微微点了点、头。
义军骑兵们立即踩镫上马,再度回首等他命令。
仔细观察之后,确认金军没有防备,他这才将手猛然一挥!杀金狗!弟兄们冲!一黑面壮汉手执弓箭放声大呼,说话间已经一马当先冲将出去。
身后弟兄齐齐发动,虽只数百骑,声势到也不!那头金骑刚刚过桥,突然发现有敌来袭。
也不迎击,拼命鞭打战马向北逃跑!上!马扩一声令下。
都配备长枪的步卒闻风而动,呼喊着冲出树林,迅速向桥头的金军步兵冲杀过去。
两军骑兵相接,金骑毕竟众多,短暂的交兵之后相穿而过。
军数十骑挑落马下六那黑面壮汉大怒,回首望,逃叭共威猛的金将缩头而奔,张弓搭箭,将根弓弦抽得吱嘎作响!弦如霹雳,矢如闪电,一箭过去正射中马股!战马负痛,侧翻栽倒,将马上金将掀落在地。
前头金骑中还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护着一群秃头结辫,耳穿金环的人没命似的往北逃窜。
马扩事先有令,若对方骑兵冲锋过去,万勿追赶,只需截住步军撕杀即可。
因此,义军骑兵立即向网下桥头的金军步卒发动冲击,两千名驻枪队。
也排成横列,齐鼓而进。
这就苦了金军步兵,乍然遇敌本就慌乱,偏生腹中饥饿,手上又无力,还没组成阵形义军骑兵就挟奔雷之势,泰山压倒般冲了过来。
下得桥来的千把人被冲得晕头转向,还在桥上和对岸的女真士卒眼见主帅已逃,都无心恋战,四散奔逃。
有人往东,有人往西,却没一个往南跑。
马扩一见,不禁讶异,本认为以金军之刻悍,就算遭遇逆境也不该如此怂包。
怎地网一照面就四处溃散?大人,有一金将,格杀我弟兄十数名,勇不可挡!有士卒飞马来报,马扩闻言向北望去,只见百十步外,义军骑卒步卒将一人团团围住攻杀,却无人能近他身。
一鞭抽下,打马飞驰过去。
只见那将约有五十开外,身长竟有八尺,四方脸,吊角眉,颧骨突起。
一把长须及胸,极是雄武。
此时一手捉杆长枪,一手提把大刀,血红的双目中戾气正盛!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毙命受伤的义军士卒,四周众人竟不敢再往前。
即便三两个胆大的,拿枪想去捅上一捅,被那战将一盯,也心惊胆跳地退回来。
马扩未等坐骑停稳,便跃将下去,士卒们见他到了,纷纷避开让出一条道来。
入了包围圈,再细细一看那金将,马扩突然笑道:他乡遇故知,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郭兄别来无恙否?那战将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脸色一变:马子充?正是,亏郭兄还记得马某。
当年兄以涿易二州来归,官家亲自召见,拜为燕山副守,且位居节度大使,可谓荣宠之至!惜兄反复无常,一旦女真背盟南下,你便开城投降。
还心甘情愿地充作马前先锋。
不想今日落魄如此,不知郭兄作何感想?马扩笑容越发灿烂。
没错,这被团团围住的金将不是旁人,正是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郭的师!被马扩夹枪带棒一顿挖苦讽刺。
郭药师却无丝毫愧疚之色,也无意回应,而是问道:你因何在此?紫金虎号令河北勤王义师半道截杀金贼,弟奉军令,专门在此设伏。
本想捉条大鱼。
不料却网住了郭兄,这岂非天意?马扩打趣道。
此时,那四周义军都知道眼前这厮,便是卖国求荣,转面无恩的人郭药师,登时怒火滔天,人人欲杀此武!郭药师听罢,脸上顿时一片死灰,失声道:徐卫?第一次南征时,那徐卫还不过是个乡头之首,连个正经军官都算不上。
可这次再来,他已经统率数万兵马。
这也不稀奇,没想到,他竟能号令河北!二太子有句话说得极是,虎儿若长成,必将扑食于我!这小贼确是一大!马扩见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没没闲心管他在想什么,直接问道:郭药师,我素知你勇武过人。
但今日身陷重围你是插翅难飞!你若弃了器械,束手就擒,我不伤你性命。
郭药师手中两般兵器却握得更紧,切齿道:然后呢?徐九是两河义军巡检使。
我既以抗金报国起兵,自当遵他号令。
说不得,将你押送徐指挥使处马扩脸上,笑意全无。
郭的师心思,自己背弃南朝。
投降女真。
南朝君臣必欲杀我而后快,要是落在徐卫手里,恐怕是不得好死!但眼下情势摆明了,突围是绝不可能!子充,你我旧识,奈何相逼太甚?金国势大,南朝早晚必亡!二太子一旦回到真定,定起兵再来,到时子充如何自处?莫如随我赴真定,我保贤弟守牧一方,作个封疆大吏如何!本来像郭药师这种战场上撕杀半生的人,不说视死如归。
自少胆气魄力不可缺。
没想到,死到临头,竟是这般模样。
(未完待续)
方圆各州县尽遭洗劫,真定之民大多背井离乡,往南逃生。
失了燕云十六州后,真定历来是抵抗北方侵略的前沿。
因此,女真人不止一次地威逼大宋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
现在,真定府已为金军占据。
女真人的气焰可以想见。
但是,今天。
今天不同!偌大一个真定城紧闭城门,城头上布满甲士,如临大敌!噩耗刚刚传来,相信城内许多女真士卒都亲眼看到了,二太子斡离不只率领数百残兵狼狈逃入城中。
一旦入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紧闭四门,严阵以待!怎么?南军打上门来了不成?在离真定城不远的获鹿县石邑镇,百姓逃散一空。
只有些老得实在走不动,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太老,老得连女真人都懒得杀他们,所以他们能芶活至今。
但凶神恶煞的金兵时常闯进镇子,借着搜捕义军的名号,大肆抢劫。
后来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抢,他们就被强行征召去真定,男的做苦力修城墙,妇人干些烧水做饭的活计。
就这么,二十几个本该安享天伦的老人家,最后就剩下个。
当几十名战马冲进来镇来的时候,这年过七旬的老者坐在街边上竟不藏匿,显然是麻木了。
来的骑士个个剩悍,人喘着粗气,马发,着前蹄,看来是奔跑许久。
那带头的战将极为雄壮,使一杆铁枪,望着空空如也的镇子眉头紧锁,当发现了铺着干草坐在街边的老者时,说了两句什么。
两名骑卒立刻下了战马,快步奔过去,人未到,其中一个便叫道:老人家,借问一声,这是哪处地界?老头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旧木然地看着前方,好大一阵才嘶哑着回答道:这里叫石邑,从前置过县,后来并入获鹿了。
往前走几步,便是真定城。
老人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生气,竟像是芶延残喘,等死一般。
两名士卒细细一看,原来是个瞎子。
回报了那战将之后,又听得镇外蹄声大作,有人叫道指挥使来了石邑镇大概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难以计数全副武装的将士开进镇里,五六名铠甲鲜明的战将簇拥着一今年轻人。
看着残败不堪的街道,依稀能感觉出来它往日的繁荣。
那年轻人下了战马,来到老者身前,久久无语。
大概盲人都很敏感,他知道有人在面前,将手中那根摸得溜光的木杖紧了紧,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惊恐道:我一个瞎老儿,也没几天活头,就不脏大王的刀吧?敢情他当是强人来了。
那年轻人手里提着马鞭,蹲在他面前,轻声说道:老人家不必害怕,我们是官军。
听到官军两个字,老头儿那双浑浊的眼里似也有了光芒,但仅仅是一闪而没,继而摇头道:你莫哄我,瞎老儿虽然看不见,但闻得出来官军的味。
你们不是那年轻将领也没过多解释,站起身来,低声道:我早晚会打回来。
老头不说话了,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所言。
年轻将领大步回走,一面喊道:给他点口粮,我们撤。
九哥,前面就是真定,都走到这处了,好歹去瞅瞅。
杨彦手里的曲刃大枪血迹未干。
万万不可!我们远离主力,孤军深入,要是斡离不缓过气来,必派兵相追。
那眼睛一大一小的战将沉声说道,不是岳飞是谁?徐卫看他一眼,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走吧,与大哥四哥会合,罢兵回京。
士卒们一阵欢呼。
因为他们知道,从此刻起战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回到东京后。
等待他们的将是封赏和荣耀。
这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也的确应该得到他们的奖励。
近千人后队改前队,有条不紊地朝南撤去。
徐卫跨上马后,那匹御赐的战马也不知是不是通了人性,了解主人心思,始终不肯奋蹄,缰绳提得再紧,它也只是原地打转。
徐卫不时朝北而望,脸上神情复杂。
马蹄南去人北婆当徐卫率部回撤十余里时,远远望见一座大山,极是险恶。
十余骑飞驰而来,还未奔拢,马上之人已经滚下马鞍,伏拜于地,其中有人大声喊道:我等是封龙山义军,奉寨主令,恭迎徐九官人。
徐卫也没多说,令他们前头带路,没走出两里地,又来一拨相迎,到了那封龙山下。
便望见人潮涌动,那山寨头领摆了长案,放着旧汹瓜字军到自捧了碗水酒,将几名战将稀,油,陪笑道:不知哪位是徐九官人?当发现那些武官们都把目光汇聚到一今年轻人身上时,寨主暗暗吃惊,没想到名震大河两岸的紫金虎竟是今后生?忙捧了酒碗上前,恭声道:小人乃封龙山义军首领,这一碗薄酒庆贺官人。
吃了酒,劳了军,那寨主又说五马山寨已经备了酒席。
要替官军洗尘,请徐卫赏光。
当下。
义军在前引路,徐卫率部直投五马山而去。
到了那山前,早望见数千兵马列成阵势,耀武扬威。
徐卫麾下都是行家。
一打眼就看出来,这五马山寨有能人。
凡夫俗子布不出来如此严谨的阵形。
但见骑卒都跨着战马,一字排开列在阵前,数千步卒执长兵整整齐齐,背弓插箭的弓手立在最后。
这基本上就是一个作战阵法的雏形。
不知这五马山寨之主,是何方神圣?约有两百步距离时,那义军中鼓号齐鸣,所有士卒放声高呼,徐卫听得真切,他们喊的是赤心报国,诛杀金贼这些义军虽然装备简陋,但气势倒是不弱。
本来按徐卫的身份。
他完全可以趾高气扬地奔到义军阵前才下马。
但还在一箭之地,他便跃下马背,步行前往,部下一见,纷纷效仿。
紫金虎果然不凡。
马扩对身边那穷酸秀才说了一句,继而迈出大步迎上前去。
两人相遇,马扩拱手朗声道:早闻徐九官人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徐卫见他容貌不俗。
气度亦不凡,又想到河北之地自古多出豪杰,因此并不托大,抱拳还礼。
有义军士卒捧来酒水,马扩双手呈上一杯:徐指挥使连败金贼,立此殊勋,非但为国家之功臣,亦是我辈之揩模,仅以此杯,聊表敬意。
请。
见他谈吐如此,徐卫越发高看他一眼,接过酒杯,不知为何却只喝了一半又递回去。
没想到。
马扩倒丝毫不觉意外,笑道:好,这剩下半杯,待驱逐北虏,光复故土之后再饮不迟!请徐指挥使与诸位上山一叙!说罢,将身一侧,请徐卫先行。
徐卫知他不是俗人。
也作谦让姿态,马扩也就不再坚持,前面领路而行。
杨彦等人见了颇为不悦,想你不过是个义兵首领,身无一官半职,我家指挥使正六品武臣,你怎敢如此托大?上了山塞,徐卫见此的经营得法,士卒雄壮,知道此人必有才干,便生拉拢之心。
及至一处所在,抬头看那门匾,只见足赤堂三字苍劲有力,似刀凿斧刻一般。
只是这名字未免取得怪异,义军起事,多以忠义为号召,你不叫聚义厅也应叫个忠义堂却取足赤为名,遇个半灌水。
还以为你这里是洗脚的地方。
入了足赤堂,马扩邀徐卫同坐上前,再没一句客气话,直截了当道:我有一件大礼,要送给徐指挥使,还望笑纳。
说罢,也不等徐卫回应,便对身边那秀才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出了堂外,不多时,便见七八个士卒各执铁索,将个五花大绑的人拥将进来。
那人约有五十开外。
虽被捆作一团,仍不难看出他身材极为雄壮。
身上尚披残甲,头发散乱遮住了本来面容,那士卒手中的铁索,有的捆在腰上,有的系在脚踝。
甚至有一条拴在颈项。
那人一进来便叫道:缚太急,乞缓之!这是什么人?值得如此?他便是项羽重生,仁贵在世,也绝计挣不开这枷锁。
这便是我送的礼物,徐指挥使可知此人是谁?马扩笑问道。
徐卫看了半天也认不出来,遂摇了摇头。
马扩大笑:此人你绝不陌生,可再细看。
心下疑惑,徐卫起了身上得前去。
那七八个士卒赶紧扯了铁索,以防那厮作乱。
伸手拂开那人乱发,待看清那张脸时,徐卫夫惊!怔了半刻,也大笑起来。
杨彦、岳飞、杨再兴等将不明就里,几乎同时起身上前察看。
岳飞再兴不认得此人。
可杨彦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前年在紫金,浮桥。
这厮过河来游说九哥投降,让九哥骂了个狗血淋头!郭药师!杨唐这三个字一出口,虎捷诸将尽皆色变!这便是郭逆药师?苍天有眼,两河破碎,此人可谓居功至伟如今落入我手,不五马分尸如何解的这心头之恨?(未完待续)
沦为宿敌,笑问道。
药师脸色不太好,像是受了伤。
征袍上还染着血迹。
一双本来充满戾气的眼睛此时也涣散无神,根本没看对方一眼便低声道:认得,你是徐卫。
见他如此反应,徐卫倒有些失望了。
不管郭药师转面无恩也好,背信充义也罢,但历史上,金军攻燕山时,他至少还是带着部队出城干了一仗。
后来因为部下率先逃跑,导致其部大溃,然后才投降女真。
基于这一点来说,甭管他人品如何。
至少算得上久经战阵的猛将。
在徐卫看来。
像这样的人,哪怕就是真的山穷水尽了,至少气度多少应该有一点。
但眼前的郭药师,实在,前年你在紫金山浮桥上劝我投降,如今又怎么说?徐卫又问道。
叹了口气。
郭药师总算拿出点性子来:多说无益,只求一具全尸,药师感恩不尽。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徐卫一声嗤笑,令人将他押解下去。
回头又问马扩如何捕获这奸人?当听到郭药师极其骁勇,义军将士无人可挡,还是寨主亲自出手才击伤他时,不禁对马扩又多了一分看重。
再得知马扩是武举出身。
曾任和州防御使,官居五品时。
更是起身一拜,执后辈之礼。
寒暄一阵,塞上已经备好酒席,要替虎捷将士庆功。
但徐卫婉言谢绝,称太尉还率大军在后头。
东京方面也急等消息,军务在身不便耽搁,就只能好意心领了。
马扩也不勉强,便送徐卫下山。
出了那足赤堂徐马二人行在前头,义军将领和虎捷军安跟在后面,另有身强身壮的虎捷士卒押着郭药师随后。
大人放心,待班师之后,卑职一定如实上奏大人擒获药师之功,也会将河北义军情况据实禀报朝廷。
徐卫心思,郭药师为祸甚巨,大宋朝野均对此人恨之入骨。
擒了他,那是大功一件,可别让人以为我徐家人想贪天之功以为己有。
没想到,马扩听了这话,却一脸严肃:这一点,万请徐指挥使替我隐瞒周全。
断不可叫官家执宰知晓我在五马山。
这倒怪了,你本来是朝廷五品官,可算是中级以上武臣。
又有这一身本事,而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回去之后肯定受到重用。
怎么?真打算在这山塞当一辈子塞主?因此徐卫问道:这却是为何?马扩微露笑容,轻叹一声,却不作回答。
大人,恕卑职直言。
此处距真定不远,不是久留之地。
此番女真南侵受挫,估计会改变策略。
到时候你这五马山塞可是首当其冲啊。
徐卫这话虽说得不甚明了,但却是大实话。
如果不是高看马扩几分,断然不会轻易出口。
马扩闻听此言。
侧首看着徐卫半晌,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且说说看,女真会如何改变策略?徐卫对马扩的履历根底都不甚了解,因此说道:卑职也是随口一见他不愿直言,马扩也不介意,背负着双手顺阶而下,一面前道:你不愿说我说,吃过白面馍么?吃过。
徐卫点点头。
吃馍一口是吞不下的,一凛烫着,二怕噎着。
你得一口一口地吃,还不能吃得太快,得细嚼慢咽,再佐以肉汤,方能吃出滋味,不伤肠胃。
马扩这口气,怎么听就像是教刮后辈。
徐卫呢,认真听着,称赞道:精辟。
现在,大宋就是一块馍。
女真人连续两回想一口吞下,结果噎了个半死。
这不。
还让你这块石头给崩掉颗大牙。
回去以后,想必要另辟蹊径,改鲸吞为蚕食。
不信你等着看,三五年之内,金军不会再大规模地南侵。
马扩侃侃而谈,就像闲话家常一般,却已把宋金态势勾勒地清清楚楚,此人才干不在东京任何文武之下!徐卫倒不急着走了,索性停下脚步来,抱拳问道:敢问,依大人之见,从此之后,三五年内。
宋金之间如何相处?马扩瞅他一眼,神秘莫测的笑道:真想知道?卑职诚心请教。
徐卫一脸的真诚。
好罢,你紫金虎的名号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不像那班夸夸其谈,贪生怕死之徒。
我索性给你说个明白。
现在两河之地,朝廷已经失去控制。
你认为。
罢兵之后东京还有能力管束河东河北么?马扩正色问道。
徐卫想也不想,直接摇了摇头。
现在东京的虚实别人不清一,池心里有本河溃师加上东京禁军,现在不会敌讨只一而西军虽然来了八万之众。
但不要忘了,党项人可不是摆设。
等庆了功,封了赏,西军打哪来还的回哪去。
剩下那么点人马,想重组两河防务?那是痴人说梦,尤其是河北,一马平川,地势平坦,女真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就对了,女真人会先稳固已经占据的地区,也就是河北东西两路。
河东,可能暂时吃不下。
因此,短期之内,宋金之间只有局部争执,没有全面战争。
据我猜测,不久之后,女真人就会不断加强对河北的控制,然后故伎重施。
派出使臣入案,目的只有一个马扩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
徐卫神情已经不那么自然了:谋求占领河北的合法性。
这不难明白,天下义军哪里闹得最凶?首推河北!河北之民历来强悍,不会轻易屈服,金军想在河北占稳脚,就必须让东京承认河北是他们的地盘。
一旦东京朝廷点了这个头,金国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在河北司仪行政,而河北之民的念想也就断了。
不错,一旦金军在河北占稳了脚根,取中原,如探囊取物。
到时,一路兵出陕西,一路渡过黄河,半壁江山就将拱手送人。
了!马扩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故意提高了音量,面上竟带着几分笑容。
可徐卫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是在赌气。
他在跟谁赌气?试探着问道:那如大人所言,我们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不然还能怎样?马扩直视着他,沉声问道。
徐卫轻笑一声:我始终相信,事在人为。
这些上本没有天下无敌一说,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谁怕谁?不料这句话却引来马扩的嗤之以鼻: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别说挡住金贼,就是燕云故土都收回来了!朝堂上那些人,若要说讲忠义,论天下,他们口若悬河。
诣诣不绝!一旦事到临头,顿作树到糊猛、散。
金兵南下,太上皇南巡之时,朝中大臣相随而遁者,竟有十之五六!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失了两河中原对我朝意味着什么?他们比你我清楚!可怎么做的?义无反顾地夹着尾巴跑了!直娘贼!让今年近八旬,风烛残年的种公再披战甲!娘的,语声嘎然而止,马扩胸膛起伏,情绪不稳。
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他再度说道:徐九,我看得太明白了,没指望的。
无论你我等辈如何用心效死,结果早已注定!你知道女真人怎么打仗么?他们的户口叫猛安谋克无论走出征还是屯戍,都以此为单位,那叫全民皆兵!打了胜仗,士兵不但可以抢到财物,女人,还能得到奖赏。
土地。
换作是你我,难道不会拼死效命吗?更何况,金国的朝堂上,有发言权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你说说看,两相对比,这仗怎么打?他本来调整了一下情绪。
开始的时候语气也变得缓和,可说到后来,愈加激动,竟有些手舞足蹈。
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徐卫脸上。
徐卫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不能完全理解像马扩这种武臣的心情,但从岳飞的典故也不难看出端倪。
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这些人其实是最朴素的爱国者,他们的爱国热情比谁都强烈。
可却因为种种原因,英雄无用武之地,因此只能大发牢骚,悲观失望。
看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徐卫又问: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马扩白他一眼,回过头去。
像是自言自语:办法怎会没有?强弱态势向来是此消彼长,只要策略得当,上下一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不说现在,哪怕就是真到了两河尽失,东京沦陷的地步,我仍旧有办法!可是,说到这里,他再也不愿开口,无论着么试探。
徐卫知道他后面的话。
我就是胸有万策,可坐在金殿上的人不来问我又有何用?哪怕就是我自己巴巴跑去泣血上书。
人家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就算他想,那班执宰呢?此人见识在我之上,要是能网罗到他,不说大事必成,至少就有了眉日。
抱着这个念头,徐卫轻声说道:就算两河尽失,东京沦陷。
陕西不是还在么?西军强兵之名已传百年,况且还紧挨着天府之国,君不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马扩转过头来,将面前这今年纪轻轻的后辈从头到脚再度打量一遍,嘿,邪了啊。
虽然这小子只知皮毛,但往这个方向想还是不错的!
开封府的公人拿敲着大锣垂习这扰人清梦,素为人恶,但东京百姓却并不曾骂上半句。
你道为何?自然是有大喜之事了!女真背弃盟约,两番来攻,尤以此次最为凶险。
金军西路破了洛阳,逼近郑州,东路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更是不得了,渡了大河,直趋帝阙。
大宋立国凡一百六十七载未有之变故,便在今年发生。
所幸,忠义之臣不懈于内,善战之将忘身于外,这才赶走了祸水。
不久之前,金军西路见朝廷有备,西军又来。
料想不敌后,那粘罕那引军北撤。
斡离不到是从滑州闯出来,但也没讨到好,徐太尉率领大军北上阻击,其子侄三人领精兵一路追杀,徐九官人几乎追到真定,据说斡离不险些遭擒。
这不,徐太尉率四路西军大帅以及徐家子侄班师回朝,官家是欣喜若狂,因此下了诏书。
命徐太尉在城外整顿兵马,于二月二十八领兵入城,游走一遭,再经御街入禁中,直达讲武殿外,由天子亲自检阅三军,并举行封册献俘大典。
政府枢府中,除正副执宰长官以外,凡在京官员均需站列御街两旁迎候。
而东京的百姓,必须倾城而出,迎接守土卫国的英勇将士。
自古以来,凡是官方举行的活动,要求百姓参加的,即使去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但这一回。
东京百姓是发自内心地要去迎接。
除了表达对将士们的崇敬之外,还想看看传说中的战将们。
比如力敌万人的杨再兴,围攻滑州的姚平仲。
忠义无双的徐原,一身是胆的徐胜,当然,要问百姓最最想一睹真容的人,不用多说了。
天网麻麻亮,京城从东华门起。
经东水门,过坊币,一直到御街之前,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就是上元节看灯,也绝计没有这般热闹。
都说宋朝的商品经济空前繁荣,这话是绝对靠谱的。
没看到么,竟有商铺在门口写着捷报飞传,天下欢腾,东主感念,全场八折。
这话不免有些酸,你直接写个。
打赢啦,跳楼价!估计效果更好一些。
当然,站在街边上的,都是普通百姓。
但凡有些地位,有些钱财的,昨天就把沿街的好位置占了。
茶肆酒楼不用说,靠窗的位置一律多加一贯以上。
就连些不沾边的店铺,门前也搭上张小桌,摆上茶水果品。
谁知道徐太尉带多少兵马进城?要是几路大军都开进来,那不得过上一两个时辰?跟些贩夫走卒,肉贴肉去挤,大老爷们不在乎。
那姑娘小姐的也不方便。
啥玩意?姑娘们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拉倒吧,多少名门闺秀就等着这一天呢,想好生瞅瞅徐九长甚么模样。
城内忙成一团,城外也没闲着。
徐彰把大军屯驻在陈桥,按天子诏命,挑选有仪容,体壮硕的士卒两万名,铠甲兵器都修饰一新,务求军容整齐,衣袍灿烂。
从太尉以下,所有参与检阅的武臣,都披着一领御赐簇新战袍,真个威风八面,衣锦荣归。
意气风发的武将群中独独少了一个,便是徐卫。
他对这事不太上心,正为没能的回马扩而嗟叹不已。
也难怪,但凡奇人异士,都是有些固执脾气的。
在马扩身上体现得尤为充分。
他认为,东京朝廷那帮家伙,都是匹夫竖子不屑与之为伍。
因此,他宁愿守在真定边上当个山大王,也不愿回京拱职。
再三,丁嘱徐卫,切莫泄露他的行踪。
军帐中,徐卫正盯着地图出神。
目光始终在陕西五路一带游走。
也不知想些什么。
崭新的铠甲挂在架上,御赐的战袍还放在桌面,与帐外的喧哗相比,他这里倒显得极其清静。
九哥!杨彦人未到声先至,帐穷掀处,嗬,好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
杨彦这厮,本也生得俊俏,尤其是面皮白净,不说话吧,你还以为他是个翩翩佳公子。
这会儿,上头到脚一水儿的新装,披件大红战袍,头上也洒颗大红缨。
一派喜气。
跟在他身后的张庆也是一般模样。
问过没有?好些了么?。
徐卫回过头来问道。
张庆点点头:派人进城探过了,说是醒了有半个月,精神头不错,就是行动有些不便,且养着呢他说的这是马泰。
马大胖子叫人揪心呐,调防京西的时候,那厮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谢天谢地,总算从阎君手里抢回一条命来。
哈哈!我说嘛,马秦胆儿不大,义气还是知道的。
咱们还活得好好的,他哪能先走?听到马泰没事,徐卫很是开怀。
又往地图上瞧了一眼,这才来到桌边坐下。
张庆跟他坐了个对面,随口问道:看啥?倒了杯茶,一口喝去大半,徐卫答道:这仗打完了,咱不能老守在东京。
张庆听出些意思来,趋身上前。
小声问道:怎么?想放外任?这话说的,我本来也不是京官,放什么外任?徐卫笑道。
杨彦立在他身边,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东京这地方虽好,但扔块砖出去,能砸到七八个五品官,没意不如到北边去,戍边也好,剿贼也罢,左右山高塑啼心圳,也没谁管得了咱们。
遇到没事,咱弟兄纵马狂奔,驰骋大漠,岂不痛快?哎。
要不回大名府也成啊。
张庆白他一眼:你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什么叫山高,,瞧你那点出息,还驰骋大漠,你知道大漠在哪儿么?九哥知道就走了。
反正,哪有女真人咱们往哪走,娘的,这么说吧。
我现在还真不怵他。
你说女真人有什么了不起?一开打就知道骑个破马冲冲!你一通箭射过去,照样穿出两个洞来!杨彦这次追击作战中表现非常突出,徐卫早写好了战报替他请功。
保守估计,混个七品应该不是问题。
哥仁正说着,听得外头有人叫道:岳飞,杨再兴,求见都指挥使。
徐卫脸色一沉,片刻之后叫道:进来!话音方落,岳杨两个前后而入,都是一般的新袍新甲,精神愕很。
本来。
以他两个的地位,是不够资格参与检阅的。
不过徐卫再三对老爷子说。
这两位骁勇异常,作战勇猛,必有出头之日,不能小觑,徐彰这才批准。
岳怎再兴见了徐卫,甲胄在身不施金礼这是规矩,因此抱拳道:战事已毕,特来向都指挥使辞行,回隶本军。
岳飞是宗泽的部下,杨再兴是姚平仲的部下,徐卫镇京西时借来用的。
现在仗打完了,自然要回老部队。
不过徐卫实在是舍不得,岳飞他不想留,也不敢留,因为他这种人把忠孝节义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只能为一人所用。
但杨再兴不同,他是江湖草莽出身,还当过流寇。
大是大非对他来说很模糊,却是义字当头。
再加上,此人骁勇绝伦。
天生的先锋大将,攻城拔寨,冲阵掩杀少不了他。
但这事强求不得,徐卫遂笑道:应该的,你二人自随我出征,多立战功,我自当详细上报请功。
岳杨二将谢过,便告辞离去。
徐卫在后头拱手道:师兄保重。
岳飞停步,再度回首一拜方才出帐。
你道徐卫为什么称岳飞为师兄?这却是有出处的,相州汤阴有位豪杰,名唤周侗,武艺精熟,江湖上好大的名声!早年曾去陕西,结识徐彰,被引为至交。
并互相切磋武艺。
徐卫当初砸赌坊时再的玉环步。
鸳鸯脚就是周侗传给徐彰的。
后来周侗回乡,收了岳飞为徒。
传他技艺。
这么算起来,岳飞年长几岁,自然就是徐卫师兄。
唉,可惜可惜,岳鹏举神力惊人,杨再兴万夫莫挡,都是好汉子。
娘的,好屎都让狗吃了。
杨彦看样子好像集徐卫还心痛。
他与岳杨并肩作战,深服其勇猛。
杨彦可不随便服人。
听到他这么个比喻,徐卫张庆几乎绝到。
明知他是在骂姚平仲,张庆笑道:怎么,你也想吃?我当然想哎,我说你有意思吗?我是说,杨再兴这样的勇将。
怎么偏生就归姚平仲了?我一想到那厮就一肚皮屎,真想拉给他吃了。
直娘贼!杨彦骂道。
说来也怪,杨彦正骂得欢吧,杨再兴就回来了。
对他的去而复返。
张庆杨彦都是喜出望外,徐卫却稳如泰山。
只见再兴大步上前,对着徐卫深深一揖,久久不起。
这是为何?徐卫笑问道。
自随指挥使出征,待再兴甚厚,卑职也深服指挥使之忠勇。
这一去。
也不知何日得见,因此再来拜别。
杨再兴正色说道。
果然是位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铁汉!杨彦是个直性子,一拍桌子说道:那就别去了!姚平仲那厮就是根搅屎张庆急使眼色制止他的话。
杨彦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杨再兴自然听出来了,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夫丈夫生于世间,当以义气为立身之本。
姚都统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何不报?安忍相背?杨彦大为不满,姚平仲那种人也值得你如此仗义?徐卫却不奇怪,历史上,杨再兴是匪首曹成麾下的勇将,岳飞率军去剿时。
他杀了岳飞的亲弟弟岳翻和部将韩顺夫。
后来兵败被擒,岳飞没有杀他,他感念岳飞恩德,从此之后在帐下效命,直到战死小商河。
杨再兴这种人,对于忠或许并不强烈,但把义字看得比生死都重。
姚平仲起用了他,并授以职务,确实算是知遇之恩。
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当初同样在招募义军,姚平仲怎么就招到杨再兴了呢?人品问题?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你如此义气,我也佩服,若强留你,非但伤了两军和气,也显得我徐卫不义。
罢了,再兴回去之后多加小心,国家多事之秋,狼烟不断,烽火不熄。
你时常冲终于阵前,万望保重。
徐卫抱拳一礼,朗声说道。
杨再兴一怔,望着徐卫片刻,终于还是再次一揖,转身而去。
他前脚一走,徐胜后脚就进来,见弟弟还没有披甲挂袍,催促道:九弟,赶紧地,快开拔了。
旌旗蔽日,锣鼓喧天!东京城下。
甲士环立,甘枪如林!大尉、左威卫卜将军、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猜撰使五路制置使徐彰,率领两万衣甲鲜明,威风凛凛的将士开赴京城,前后绵延数里之长!前头,自太尉起,一班战将铠甲锃亮。
仪表威严,气吞万里如虎!都跨着神骏的战马,缓缓进城。
浴血奋战的将士迎来了他们应得的荣耀。
从踏入东京城的第一步起,百姓欢呼之声震动大地,直入云霄!没撒花。
这是怎样一幅令人激动的画卷?便是那翰林图画院的张择端所绘《清明上河图》。
也难以形容!自宣和七年始。
暗藏祸心的女真秋夷撕破脸皮。
背盟南侵。
两年之间,破燕山,踏两河,陷洛阳逼帝阙。
大宋何曾有过如此之巨变?两河之民惨遭蹂硼,流离失所,东京百姓终日惶惶,提心吊胆。
狂妄不可一世的女真人,甚至威逼我朝称臣割的。
极尽羞辱!可现在,仰赖我忠勇将士浴血拼杀,终于击退强敌!东京百姓夹道相迎,看着威武的将士鱼贯入城,他们激动得热血沸腾!呐喊,欢呼,就算喊哑了嗓子也不在所不惜!甚至忘了这是一个重文轻武的国度。
忍不住默念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获关山五十州!这位老将。
便是太尉徐公么?原想,种公仙去之后。
朝中无栋梁,国家无大将。
没想到,天甫公宝刀不老,英雄仍在。
更兼徐氏一门尽是勇武善战之人。
尤其是他几位子侄,,慢,这便是徐原徐义德?经略相公一战李固渡,二战滑州城,护陵寝于巩县,追强敌于河北,功莫大焉!这肯定是徐胜徐琴忱,据说他时常冲于阵前,百折不挠,受创不退,真乃世之虎将!突然之间。
百姓的欢呼声明显加强,几欲掀翻屋瓦!就是他!就!大哥四哥。
什备感觉?徐卫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嘴里却大声喊道。
严肃点!东京父老看着你我呢!徐原也大声回应,不过他不确定九弟是否听清,因为百姓们闹得太凶了。
将官们心里自然是欢欣鼓舞,自立国以来,还从未听闻武臣能有如此殊荣,竟劳动满城百姓相迎,听说还有文武官员在御街迎接?这简直是天大的荣耀!好像只有当初种公带兵勤王时。
官家曾派李纲去迎?当官的享受着欢呼祝贺,士卒也是与有荣焉。
这其中有人曾是流民,有人曾是贼寇,甚至还有人是罪犯!脸上那行刺字,是一个永远抹不去的羞辱标记。
可是今天不同,这东京城里,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都来迎咱们!甚至还仿佛看到了大姑娘小媳妇的身影!从来没想到。
咱们这些被人称为贼配军的人,能有今天!叫吧!使劲叫吧!咱记住东京父老这份情,他日在战场上。
再多杀几个女真人!就是马革裹尸,也值了!当大军快行至御街时,一处名唤玉琼轩的酒楼上,从窗户里探出一颗脑袋,露出一张乖巧清秀的脸来。
往下看了一阵,突然拍手跳着叫道:噫!来了!来了!说着又回过头去,对着里面喊了几嗓子。
这是个装饰精致的雅座,极为轩敞,陈设也显得很有品位。
但偌大一个房间里。
却只有五六个人。
能包下这么大一处地,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想来,这屋里的人来头不此时,听的这丫头呼唤,便有一女子从桌边起身。
穿一领青绿大袖,极是合身,脸上略施粉黛,更显得这张脸如精雕细琢一般。
身段婀娜,增一分则胖。
减一分嫌瘦,俏目含情,怒亦当笑。
不是何灌之女何书莹是谁?行至窗边。
微微探出身去朝街市上一望。
只见那甲士林立的队伍中,有一年轻将领。
骑黑马,披红袍,卓尔不群,意气风发。
直看得何书莹脸上笑容渐盛,这一笑,如百花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徐九回来了!此番小姐满意了!那丫头还在旁边叫着跳着。
何书莹轻斥一声:没规矩,徐九也是你叫的?可能是心情大好,怎么也装不出生气的模样来,反倒扑哧一声笑,满身威仪也化作花枝乱颤。
说话间,何夫人也来到窗边,往下瞅了一阵,撇嘴道:本来朝中大臣多举荐你父亲到潢关执掌兵权,也不知是谁在官家面前进了言,居然让这徐天甫去了。
后来又有诸多重臣推荐你父到滑州掌兵,又有人乱嚼舌根子,错失了这立功的良机。
要不然,有他徐家甚么事?何书莹轻轻搭着母亲的手,娇笑道:娘,父亲大人不是说,谁家去他都不甘,独独徐家,他是乐见其成。
您又何必如此小气呢?何夫人虽然又撇了撇嘴,却终究还是没说其他话了。
那丫头伏在窗台上,看着已经走过的队伍,摇头叹道:连背影都如此标致,难怪难怪。
何书莹一听,掐了她一把,赶紧再探出头去瞧那标致的背影。
(未完待续)
只有微风徐徐,林浪起伏,草丛中虫儿聒噪,小桥下流水潺潺。
而最让人心醉的,便是天上那一弯新月。
也是徐卫,换作其他人,恐怕几天几府也睡不着觉。
为啥?前几天那场面太壮观了,东京百姓倾城而出,满朝文武除执宰长官之外,都在御街两旁杵着。
大军开进禁中。
直达讲武殿前广场。
天子亲自检阅三军,虽然贵为皇帝,没有像后世领导那样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但看愕出来,官家欣喜欲狂,把摆放嘉奖诏书的文案都撞翻了。
听说朝廷准备了银、绢、钱各一百万,空白任命状上千份,要大肆封赏有功将士。
而徐家此番占大头,等着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吧。
九弟。
九弟。
门外响成一个妇人的呼唤声。
徐卫猛然从床上挺起身来,怪了啊,怎么不是奶娘的声音?这像是四嫂?披了袍子,打开门一看,差点没把他眼睛给晃花了。
四嫂这是要去唱大戏?穿的这般庄重?门外的徐王氏今儿可是让她这小叔子开了眼了。
身上穿着华丽丽的程衣,所谓翟衣就是命妇在正式场合所穿的制服。
宽松。
大袖,显得雍容华贵。
头上戴着花钗冠布满大小花枝有六。
两旁还有掩鬓。
徐卫一看,还以为是凤冠霞帔呢,揉了揉眼睛问道:四嫂,你这是徐王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抿嘴笑道:今日有功之臣家的命妇,都要进宫,皇后赐见。
也难怪她如此高兴,天下的命妇何其之多,可能得到皇后召见的又能有多少?这还不是妻凭夫贵,男人立了功升了官,连带着老娘发妻都升作命妇,也就是俗称的诰命夫人徐胜升任正五品的郑州观察使,坐等擢升,徐王氏自然也就是正五品的命妇。
连徐卫那去世的老娘,也因为丈夫儿子的关系,追赠正二品命妇。
哦,那嫂子快去吧。
徐卫笑道。
徐王氏嘱咐他赶紧去吃早饭后,便欲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神秘的一笑。
低声道:叔叔,很快咱家就又多一个命妇大概是才睡起来,脑袋还迷糊着,徐卫愣没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等他想问的时候,四嫂却已经掩嘴笑走了。
伸了个懒腰,让仆人送来热水净过脸后。
穿戴整齐,便径直往饭堂去。
刚走到中庭,就听见一个奶气的声音大叫道:小舅!小舅!扭头一看。
却是姐姐徐秀萍,姐夫范经带着外甥范宜回娘家来了。
小东西一见舅舅。
拼命从父亲怀里挣脱下来,撒着俩小短腿飞扑过来。
徐卫一把抱起,贴着那肉脸笑道:哎呀,这才几天没见,又重了。
徐秀萍人逢喜事情神爽,一进门就哈哈大笑。
那嘴始终闭不上。
来到兄弟身边,连打几下,嘴里没个消停地念道:昨天可太气派了,我在东华门那儿瞧见爹带着你们入城,那马,那铠甲,那威风,嗨,别提了。
尤其是你。
往日姐姐没注意,披上身铠甲,嘿,还真像那么回。
徐卫瞄了她一眼,笑道:什么叫像那么回事?本来就是那么回!是是是。
我家兄弟可不是旁人能比。
哎,四弟呢?徐秀萍两只眼睛都快笑没了。
想是还在睡。
四哥身上有伤,得调养一阵。
徐卫随口说道,这会儿才看到姐夫范经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婆身后,不插一句嘴。
自打进京以后,这厮每回来徐家都是毕恭毕敬,见了岳父都好说,唯独见着这小舅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见丈夫一声不吭,徐秀蒋拿手肘撞了一下,嗔怪道:你这个当姐夫的,兄弟立的如此大功,你怎地连句贺词也没有?范经手里还提着些权盒,看样子挺沉,使劲抬起手来作个揖:恭喜九弟,恭喜九弟。
一家人客气什么。
徐其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随即抱着外甥往里走去。
还没到饭堂呢,就撞其徐彰徐胜爷俩出来。
徐秀萍欢天喜地上前去,贺了父亲又贺兄弟,整个徐府都是她的笑声。
老爷子兴致极好,儿孙满堂,共享天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立即就传话,让仆人多采买肉蔬果品,中午举行家宴。
爹,还是拉倒吧,四嫂进宫朝贺皇后,谁来操办?徐卫故意说道。
果然,徐秀萍一听这话白了兄弟一眼,哼道:德行!你当三姐就会抡刀枪,使不动锅碗瓢盆?等着瞧,我要是弄出一大桌来,你有本事别吃。
那敢情好,我这还正有事要出去,中午就不回来了。
徐卫放下范宜笑道。
徐彰听罢。
招呼外孙过去,一边问道:部队都屯驻下来,军务自有人操持,你这段时日也操劳不少,难得安生几天,就在家好生歇歇吧。
老爷子可是难得说出如此体己贴心的话。
徐卫笑道:我倒不是为了公事。
东京除了三叔府上以外,咱无亲无故的,你能有啥私事?拜会?访友?逛街?游山玩水?徐秀萍连珠炮似的发问,真让人招架不住。
徐卫还没来的及回答,又听老爷子说道:老九,你也到年岁了,往日忙于军务。
无暇他顾自然不提,如今仗打完了。
有件事不能再耽搁,就趁最近办了吧。
又没赶的上回话,徐秀萍赶紧接过话头,拉了兄弟的膀子,大笑道:爹今天就是不说,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得提。
咱九弟虚岁都快二十一了,这终生大事还没个着落,这哪儿成?徐卫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哎呀,总算是等到这天了。
今儿出门,就是打算拎上两只老母鸡到何少保府上,把这事定了。
九弟啊。
瞧上哪家姑娘没有?哎,姐可告诉你,咱们徐家虽不说甚么侯门深似海。
但却是正正经经的人家,可不是随便甚么人都能进来。
这首要一条。
便是人,一需得孝敬公婆亲善抽次嘛,便是模样身段,我,川下得一表人才,需得配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才得。
最后一条,也是最最重要的,咱们家是行伍出身。
比不得那书香门第,一吹气能吹几个跟头的可不行,要能操持家余 徐秀萍在那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徐卫是越听越奇;我说三姐,你是知道我看上谁了是吧?你说的这几条,简直就是比照着她再说嘛!见三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徐卫笑道:说,继续说,还有什我说半天你还没回话呢?有瞧上的没有?徐秀萍问道。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话吧?徐卫笑得有些暧昧。
徐秀萍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顿时大为紧张,扯着徐卫的手不放,一定要追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干咳两声,徐卫竟有些腼腆起来,支支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得姐姐又取笑道:你打脸皮厚,居然也会害羞?我记得你七岁还是八岁那年来着。
掉河里了,有个临县来庄上作客的小丫头。
满庄子嚷嚷着找人救你。
那是姐姐唯一一次见你懂事了一回,买个拳头大的面人赔给人家,还说长大了娶她作娘子。
你看看,七八岁你就寻思着讨老婆,这些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徐卫听得大为惊奇。
当初在何府上,九月就曾提过这件事情。
说她到徐家庄作客,买了个面人给她表弟还是谁,让自己给抢了去。
后来又从三叔家的六哥口中得知,自己掉进河里后,九月四处求救,三叔当时带哥哥们回乡祭祖。
赶去相救时,马泰已经把自己捞上来了。
可没想到,这事没完,居然还有这么一节。
看束,真有缘分天注定一说,自己十几年前自己就对九月有了承诺,缘分,缘分呐!虽说,当时那个徐卫,并不是自己。
一想起张九月。
徐卫突然回忆当日自己镇守陈留时。
九月曾经来过。
当时就觉得她忧心仲仲,怎么问她也不肯说。
那时候女真人兵临自己的防区,没有时间精力去解决,现在闲下来,必须尽快把这事办了。
心里有些焦急,徐卫对老爷子行了一礼,疾声道:爹,中午你们吃,晚上回来陪爹喝两杯。
徐秀萍这个档口哪会放他走,一把拖住,严肃地说道:正商议你终身大事呢,你有什么事能比这事要紧?嗨,就是终身大事!徐卫用力挣开,拔腿就往外走。
徐彰听得一怔。
怎么?老九有心上人了?嘿,小子长本事了,你到东京才多久?况且平日里都忙于军务,就这样你都能相上个姑娘?老子当年要是有你这本事还是会娶你娘。
老爷子网高兴一会儿。
突然发觉不对!九儿弱冠之时,何太尉作为主宾来到徐府,当时就与自己谈过这个话题,虽说没挑明。
但自己明白他有结亲之意。
而且去潢关之前,也把这层意思告诉他三叔徐绍了。
现在老九自己瞧上个姑娘,这事怎么收场?爹,不好!徐彰正忧心呢,女儿又突然一惊一诈的!你有点体统!大呼小叫作甚?徐彰喝斥道。
徐秀萍满面忧色,靠上前去道:爹,女儿想起一截,心里跳得慌!什么事?说!徐彰眉头皱成了一团。
徐秀萍嘴唇一动,却欲言又止,好在在场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避讳什么,遂大着胆子道:爹,您想想。
九弟到东京后,不是公干就是练兵,要不就是打仗。
他哪来的机会认识谁家姑娘?您还记得吗?重阳节的时候,他居然给我和弟妹买了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只镯子!现在想起来,那指定不是买给我们的!要是谁家的千金,他岂能想见就见?想送就送?女儿怕的是。
九弟他,他,他找个那样的,徐彰脸都绿了,作为征战多年的老将,他自然知道女儿所指。
宋代,社会风气相对而言较为开放,娼妓可以说是遍布天下,隶属府州和军营的叫官妓。
除此之外,都是私娼。
比如跟太上皇赵估打得火热的李师师。
便是私娼。
狎妓之风,在宋代尤为盛行,人家皇帝都在那儿作表率呢。
而重灾区。
就是军营。
宋军配有专门的营故当兵打仗的,提着脑袋干活。
回来之后自然要发泄一下。
因此,宋军上到军官,下到士卒,几乎是无人不嫖。
不过在柬代,不管文武,**跟道德品质败坏没啥关系。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梁红玉,原先就是营妓,韩世忠找乐子的时候认识她。
后来结为夫妻,男人在前面打仗,老婆在后面擂鼓,成为一段佳话。
这,这,这怎么可能?徐彰有些坐不住了,听女儿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对头。
在军营里,狎妓虽是常事,娶娼妓为妻妾也是常有的事。
但多是下级武官,一来地位不高,二来大字不识,能娶到个老婆已属不易,哪能挑肥拣瘦?可不说现在老四老九前途无量,便是没他们,我徐彰是五品步军都虞侯致仕,总不是下级军官吧?现在官拜太尉,正二品大员,老九也是官家有心栽培的武臣,你要是去娶个,,这不胡闹嘛!女儿也希望不可能,可咱家这个。
混世魔王,打小胆肥,没他不敢干的事。
最要命的。
他一旦认定的事情,谁说也没用,便是爹的话,他也不会听。
徐秀萍苦着脸道。
知子莫若父,徐彰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万一他真是狎故的时候瞧上了谁,这事可就麻疑了!不行,这正室无论如何得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以后哪怕你娶上十个八个风尘女子,老子嘴都不动一下!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范经看岳丈和娘子干着急,小声道:岳父大人,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派个机灵的小厮跟着九弟去看看不就有答案了么?。
天糊,皆为名往。
出名自然是好事,可在徐卫看来却不尽然。
他网出门,还没骑上马背。
西水门徐府前的行人就都停住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围着他看。
往前再走俩步,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
那瓦肆里听书的也不听了,端着茶杯窜到门外,一睹紫金虎的风采。
就连穿开裆裤的娃娃,也端着饭碗蹲在屋檐看得目不转眼,若得他娘撵出来直往回拽,可拽了半天没把儿子拉走,自己也跟着打望起来。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还多亏军巡铺的巡兵出来疏导交通,这才让徐卫安然过去。
检校少保何灌的府邸在宣德门外,靠近要城,徐卫来过几次因此轻车熟路。
眼看着就要到了,冷不防从宫门外出来一顶官轿,却是少宰何栗的。
瞅见徐卫,掀起轿帘叫道:子昂,这是往哪处去?徐卫下了马,拱手笑道:见过少宰相公,卑职这是去,去拜会何少保。
哦。
原来如此,何栗仍旧掀着轿帘,沉吟片刻,招了招手,示意徐卫近前说话。
后者牵了缰绳,来到了轿旁,询问有何吩。
何栗打量着面前这今年轻人,心里甚是感慨。
难怪官家那般器重,此子才智过人,若能悉心栽培,假以时日必成器。
此次女真冉寇,徐卫转战各的。
屡立功勋,确实应该受到超擢。
子昂,有件事本官提前知应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良久,何栗说道。
徐卫闻言问道:不知相公所指何事?你的前途。
何栗语出惊人。
前几天讲武殿检阅三军,官家宣读了对主要功臣的封赏诏命。
徐卫进军阶为中卫大夫迁青州防御使,官居从五品。
这两个一个是阶官一个是虚衔,都不是实职。
也就是说,徐卫还在等着朝廷派差遣那才是实际的。
今日朝议,官家问起这件事情。
枢密相公没有发表意见,我打算寻机向官家进言,擢升你为殿前都虞侯,你心里要有数。
殿前司,是三衙之首,掌殿前诸班直以及步骑诸营名籍,总揽这些部队的统制、练、护卫天子、迁补、赏罚等命令。
而这殿前都虞侯,就是殿前司的三把手。
而按照惯便。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只要没有大的过错,早晚都能当上殿前司都指挥使。
可称大帅,也就是传说中的殿帅这可是非皇帝亲信武臣不授,极为荣耀。
可徐卫听了却高兴不起来,原先徐绍就已经给他透过风,赵桓想将他留在身边,有司官员体察上意,建议把自己当成三衙长官来培养。
可自己实在不想再呆在东京,哪怕放自己去西北作个州总管,州锋辖都好。
也强似在东京看大门。
不过人何相总是一番好意,不能拂了人家面子,徐卫笑道:多谢何相抬举。
这份恩情卑职铭记在心,也恭贺相公进爵郡公。
同喜同贺。
何栗会心一笑。
随即告武道金人虽北撤,然觊觎中原之心想必不死,子昂还得谨慎勤勉才是。
徐卫应下,两人又说几句闲话,何栗自去。
不多时,何府便在眼前。
说起来,何灌这大半年来表面看挺郁闷,作为步帅,在朝廷极度缺乏大将的情况下他也没能带兵出征。
但从讲武殿阅兵时官家对他的封赏看来。
此人在赵桓心中分量颇重。
他没有立丝毫战功,但同样被授以两镇节度使,礼遇优厚。
还没上台阶,何府的门人早望见了他,不等招呼,利索的奔下来替他牵了战马。
徐卫一边里走,一边问道:何少保在府上么?回徐官人,少保不在,大官人却是在的。
何府门人回答道。
大官人自然是指何灌的长子何蓟,金军第一次南侵,他率军在河北晃悠。
后来兵败逃回东京。
这一回,他起初隶属姚平仲,本来是雄心勃勃要一洗前耻。
哪知跟错了大佬。
救虎捷军时姚平仲迁延不前,何蓟错失立功的机会。
后来围滑州,又碰上个狗屁不懂的杜充,再次兵败如山。
估计皇帝为了顾全何灌的面子,还是给他授了个从六品官。
哦徐卫有些作难了,他跟何灌虽然有点交情,但跟何蓟却不熟。
现在何灌不在府上,自己也就没了由头。
总不能直说我是来找张九月的。
甭说这是在穿代,就是自己生活的一千年后。
也没谁直接窜人女孩子家里去找吧。
在那何府门口干立了一阵,门人们见他不进不退,也不敢来问。
现在的徐九官人,可一腆请两年那个乡兵户首现在弄里握着几万兵马呢川胸徐卫进退两难,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我怎么把这截忘了,自己干巴巴跑来作甚?这是宋行,婚姻大事肯定是有讲究的,便是一千年后,不都还有些礼节要遵守么?结婚之前,双方家长都要见个面,把事情定下来。
不如回去把事情给家里说明了,然后请上老爷子到何府提亲,这不就结了么?唉,还是没结过婚。
缺少经验啊。
哎,所谓明媒正娶,是不是还要请个媒人?管他呢,我不懂,三姐四妓总知道。
这么一想,心里霍然开明,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转身下了台阶,让那小厮牵回坐骑便待回去。
右脚网踩上马镫,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徐官人?扭头一瞧,这不是何书莹身边那个丫环么?再往后一看。
却见何书莹与其母正从轿子上下来。
遂离了马,行了一礼道:见过何夫人。
那何夫人到没像从前那般傲慢无礼,看了徐卫一眼,点头算是答应。
何书莹轻移莲步,至徐卫身前约两步时停下,微笑道:恭喜徐官人凯旋而归,那日在街市上见徐官人披袍着铠,跨骑而入,当真英武。
徐卫好像没怎么注意听她说话,眼睛四处打转寻找着什么。
哎,九月呢?何夫人把她当丫头使唤,这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上她?心里虽疑惑,嘴上却不便明问。
何书莹见他如此模样,到也不介意,笑问道:徐官人这是哦。
我本是来拜见何少保,已得知少保不在府上,正想回去,改日再登丹。
徐卫随口回答道。
何书莹神色微变,向何夫人望了一眼,希望母亲能说句话。
何夫人沉吟片刻,不冷不热地说道:既然来了,且进去吃杯茶不打紧。
兄长时常提起徐官人。
同为武臣,也可切磋探讨一番。
何书莹帮腔道。
徐卫满心想着张九月。
急着回去禀明老爷子,哪有闲工夫吃你的茶?遂婉拒道:晚辈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何夫人听得眉头一皱。
冷哼一声,将衣袖一甩,帏然而去。
何书莹却仍旧笑道:既如此。
那徐官人慢走。
说罢,也随母亲而去。
徐卫跨上马,随便瞅了一眼。
发现两顶轿子之后,还有不少丫环、仆妇、家人,光是捧锦缎绢匹的就有七八个。
还有些抬着衣柜,大床等家具。
何府要干什么,置办这么多东西?当下也没多想,打马就往西水门奔,自然免不了又被路人围观一番。
到家门口,那牵马的门人一照面就说了句让徐卫摸不着头脑的话:官人大喜了。
喜从何来?徐卫抖了抖衣摆问道。
官人进去便知。
门人挤眉弄眼地笑道。
神神叨叨的,徐卫没在意。
大步往里而去。
刚到影壁,就听闻从客堂上传来一个妇人尖锐的笑声。
进去一看,老爷子高居于上。
四哥、三姐、姐夫都在。
还有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穿得极华丽。
头上戴帷帽,拖裙到颈,饰着不少物件。
一见他踏入客堂,那妇人就尖笑道:哎哟,娇客回来了。
徐卫听得满头雾水,又见三姐一脸怪笑,不明就里道:这是干什么?京界有一大户,户主吴员外家资巨万,其有一女,年方十七,美而贤。
愿与府上结成亲家。
许妆奄二十万钱。
那妇人殷勤地说道。
徐卫听罢,脱口而出:嫁给谁?此话一出。
那堂上无论主客都笑喷出幕,便连徐彰也哭笑不得。
这个傻子,还能给嫁给谁?家里除了你,就两个男人,你说嫁给谁?徐官人少年得志,又是朝廷新贵,大河两岸好大的名声!吴员外倾心不已,这才让民妇为媒。
专程前来拜会。
适才说予太尉。
还未及回话呢。
媒人笑道。
徐卫弄清楚之后,没二话。
直截了当道:对不住,劳你回去说一声,承蒙厚受,只是我已经定过亲了。
媒婆吃了一惊,不会吧?我来前问得清清楚楚,徐太尉家小官人弱冠之年尚未婚配,怎么突然之间又定过亲了?儿子说的不算,这婚姻大事,向凭父母之命,还得徐太尉决断。
因此又问于徐彰。
犬子确实已经定亲。
便是这两日,也要遣媒说亲去。
徐彰看了儿子一眼,满面笑容。
徐卫坐在末位正盘算着怎么开也几子把事挑明。
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发觉上到徐彰,下到外甥范宜,个个都一脸的暧昧地看着自己。
这却是为哪般?我脸没洗干净?徐秀萍最具其父之风,终于忍不住,笑问道:九弟啊,你弈才去哪处了?宣德门外头。
徐卫随口答道,马上又补充完整何少保府。
徐秀萍范进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又跟四弟徐胜齐齐望向堂上徐彰,见父亲也是满脸笑容。
老九到底是直肠子,又是行伍中人,说话就是痛快,还以为他指定不会说实话呢。
看着父亲,的到肯定的点头之后,徐秀萍起身过去。
到徐卫身边,作势替他整理衣冠。
试探着问:去何少保府上作甚?一时间,堂上所有人竖起耳朵。
想听听老九的答案。
这事宜急不宜缓,遮遮掩掩反而横生枝节,索性合盘托出算了。
一念至此,徐卫丝毫不加掩饰道:爹、四哥、三姐、姐夫,我打算成家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顿时在客堂上响起,徐彰拍着膝盖笑道:这是人之常情,你就是不想成家还不行呢。
说吧,看上哪家了,爹做主,遣谋说亲去。
老爷子这是明知故问,刚才派人跟着儿子。
早知他是去了何府。
看来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儿子还就真看上了何府的人。
何家!徐卫两世为人,穿越之前虽说也没格婚,但论起这婚嫁之事倒也不至于害羞。
徐彰大喜,指着儿子笑道:看来徐何两家,是注定的亲家。
你不知道,你行冠礼时。
何少保就曾跟我提起此事。
当时局势不平,两家也没说破。
但爹听得出来,他有结亲之意。
如今既然你主动说明,那,择日不如撞日,爹今日就替你托谋说亲如何?徐胜听罢,笑道:爹,这也未免太仓促了些,这采择之礼也需得他四嫂回来准备。
所谓采择之礼便是婚嫁六礼的首礼。
四弟,亏得你时常在爹跟前,还不知道父亲大人心思?九弟打就淘。
好不容易如今成*人懂事,自己也想要成个家。
爹肯定心急。
礼数嘛,我来操办就走了。
你们只管打发人去托媒。
徐秀萍拍着徐卫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娘子说的是。
左右我也得空,就帮帮忙,跑跑腿。
范经也说道。
一家人都让喜气冲得眉开眼笑,独独徐卫脸上阴晴不定。
何灌主动提过这件事情?难道他看出来我跟九月有意?想成全这件婚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最好。
把婚事一办,再请三叔上下周全,放个外任,带着九月脱了这东京樊笼,逍遥自在去。
不过,想起何夫人那副市恰的嘴脸,而朝野上下大多知道何灌惧内。
他会主动玉成此事?当初自己就打听过,九月之所以至今未许人家,都是钱惹的祸。
难道何夫人想通了?罢了,反正她喜欢钱,大不了不要她置办嫁妆。
好极好极。
咱们家这愣头青也要成婚了。
那当娘的虽然不济,可女儿却是知书识礼,我跟你四嫂都是见过的,当时就商量着去探探口风。
说不定还能结个亲家。
没想到,如今果然成真!徐秀萍分外开心。
最小这弟弟把媳妇一娶,老爹也就不用牵挂什么了。
徐卫听得脸色都变了,我说了半天,敢情跟家里人是风牛马不相及?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三姐,你以为我要娶谁?徐秀萍一怔。
下意识回道:不是何少保的千金,当初你救了她一命那位么?谁?何书莹?我娶她作甚?三姐扯到哪儿去了。
徐卫忍不住笑道,突然笑容凝结,看向父兄,沉声道爹,四哥。
莫不是你们都以为客堂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怎么回事?说了这么久,原来老九要娶的不是何府千金?徐彰心里一卓。
脱口问道:那你去何府作甚?我去何府是徐卫显得有些焦急,猛地起身,干脆地说道我要娶的是张九月!张,张九月?张九月是谁?徐家人大眼望小眼,自然是谁也不知道。
徐胜体谅弟弟。
宽慰道:九弟。
你莫急,坐下慢慢说。
张九月是哪家的姑娘?徐卫一屁股坐下去,徐秀萍赶忙给他递上茶杯,网揭开盖子想喝一口,结果又放回几上。
向家人解释道:九月是何家。
不对,她是张家,也不对,嗨!你们都把我弄糊涂了!满堂的人面面相联两年来,谁坏看讨老九如此暴躁的模样安不是真心唉必川喜欢上了这姓张的女子,安能如此?徐秀萍就像哄娃娃一样轻轻抚着弟弟的背,柔声略道:莫急莫急。
哎,对了,三姐。
九月就是当年我掉河里,她满庄嚷嚷找人求救那个女子!徐卫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大声说了出来。
徐秀萍的手停住了。
满堂的人都傻眼了,天下竟有这般巧事?当年老九才七八岁,说要娶那小丫头作娘子,这十几年过去了,居然又遇上了?非但如此,老九还真要娶她?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童言无忌。
没想到…,那你说的这女子。
跟何府又有什么关系?徐胜疑惑地问道。
九月是何夫人的亲侄女,她父亲从前也是武臣,征方腊时以身殉国。
后来,她娘也去世了。
留下她一个人,好像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孤苦无依。
她娘临死之前,将她托付给了何夫人。
徐卫简明托要地将九月的情况说了一遍。
哦,忠良之后。
徐胜集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徐秀萍犹豫片剪,还是劝道:九弟,姐姐走过来人。
这婚姻大事儿戏不得。
你若是娶了何少保的千金,那他就是你岳父,多余的不需要姐姐再说吧?徐卫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何灌是官家宠信之臣,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身居要职。
如果作了他的女婿。
对自己大有好处。
可问题是,男人想要在事业上有所建树,可以去拼,可以去闯。
唯独不能拿婚姻当筹码,那几乎是一辈子的事情。
再说了,自己是武臣,我娶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小姐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能和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女人。
三姐,你早上说的徐家儿媳三大条件,简直就是比照着九月在说。
她是我见过这些上最乐观善良的女人,我娶定她了!徐卫知道在这个时代,婚姻是凭父母之父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只能接受。
所以,他先把话说死,不能留丝毫余地。
好久没有开口的徐彰此时突然插了一句:这事你说了算?我讨老婆自然是我说了算!我看谁还敢给我包办了不成?哪怕亲爹也不行!何况你还不是我亲爹!徐卫听到父亲的话有些光火,好在克制住了,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
因为他知道这毕竟是宋代,而徐彰也是个火暴脾气,如果硬顶着说,那是自讨没趣。
不如先好言相求,如果实在说不通,那对不住,我的婚事我做主,谁也不许干涉!镇住起伏的情绪,徐卫向父亲说道:爹,此事自然要您点头才统徐彰盯他一眼,沉默不语。
徐卫见状,碰了碰身边的三姐,又朝四哥使了个眼色。
我网来没两年,还摸不透老爷子脾气,你们当哥哥姐姐的关键时候要替我说话才对!徐胜打小就照顾弟弟。
从弟弟言行举止看得出来,他对那叫张九月的女子很是喜欢。
婚姻大事,虽讲究个门当户对,但成家过日子,情投意合才是根本。
况且。
那女子是忠良之后,配我行伍世家,到也相当。
想到此处,便开口道:爹,依我看你们谁也不许出声!徐彰突然厉喝,儿女们骇了一跳,外孙范宜甚至吓得哭了起来。
慌得徐秀萍连忙唤过仆妇抱了出去。
老九,我且问你。
你和那女子的事情,何少保可知道?徐彰异常严肃地问道。
见儿子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之后,他陷入了沉默。
现在最为难的恐怕就是他。
何灌既然不知情,当初又主动提起这件事情,那很明显是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徐卫。
可现在,徐卫却心仪另一个女子,这倒有些棘手。
先不说自己是否同意,就算同意了,可何少保那里又怎么去开口?如果不同意,徐卫的性子倔,认定的事情打死不回头,指不定他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唉,要是徐卫他娘还在,至少也有个商量的人。
好大一阵过去,客堂上还是人人屏气凝神。
徐胜见兄弟眼睛都快眨歪了,将心一横,大着胆子说道:爹,既然九弟喜欢,您就成全他吧。
十几年前的一句顽童戏言,如今却成了真,岂非天意?再则,我们虽然都没见过这位叫九月的姑娘,但当年九弟抢了人家东西,她非但没有记恨,反而以德报怨。
只此一点,这女子也差不了。
看着满堂的儿女,叹了一声:此事儿小儿那般简单。
徐胜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想想看,何灌身为三衙大帅,又拜检校少保,是天子宠信之臣。
而且跟爹同衙共事,关系也不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驳了他的面子。
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九弟的终生大事总不能马虎。
夫妻是要结伴过一辈子,还不说强迫不了兄弟,就是强逼着他娶了,小两口三天两头地闹难道就高兴了?爹,这也无妨嘛。
您想想,那位九月姑娘是何夫人的侄女,若这件婚事成了,九弟也得管何少保叫一声姨父,况且九月不是既无父母,又无兄弟姐妹么?那何少保夫妻就如同她爹娘一般,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家吗?徐胜劝解道。
这话说得无从反驳,徐彰听后一言当。
徐卫见状,知道老爷子性子好强,故意说道:爹可是怕得罪了何少保?我怕得罪他?我怕的罪他?徐彰盯了儿子一眼,大声说道论资历,我在西军作锋辖的时候,何灌还在当巡检;论战功,我大大小打了六十几仗,独自指挥的不下二十次。
何灌起初都干些揖盗剿贼的勾当,攻取古骨龙城还算勉强。
他现在也就是安阶比我高一级,我怕他作甚?徐胜自然知道弟弟这是在激父亲,赶紧帮腔道:那是,如今爹官拜太尉,又被官家授予节度使。
哪用得着怕谁?再说了,三叔是执政,大哥又领了一路帅臣,怕甚么?况且,这捆绑不成婚姻,以何少保的气量,哪会在意些许事?徐彰频频点头,好像还不解气,冷哼道:;卜子,莫以为你打了几场仗就了不得了。
跟你爹比起来,你还嫩得很!徐卫连连称是,又卖力拍了一通马屁,这才试探道:爹,那我这事您看一阵沉吟。
徐彰点头道:确如你所说,那女子是忠良之后,配我徐家到也相当。
只是不知年岁可相当?品性又如何?咱们是行伍世家,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
徐卫听到老爷子口风松动了,赶紧回答道:嗯,年纪似乎比我大些,好像二十二?品性没得挑,善良,勤快,人又实诚,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女子。
说到这儿,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过了,又笑着补充道反正是很不错。
哪知这话一出来,全家人都吃了一惊。
二十二?比老九还大?这,这怎么可能?姑娘家十六七岁嫁人正合适,拖到十**已算是罕见,二十二还没嫁出去?难道这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倒不怪徐家人这么想,在这个时代二十二还没嫁人,就跟徐卫前世有女人三十岁还没出嫁一样,人家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九弟,莫是身上带着病?徐秀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如果不是什么恶疾。
哪会二十二岁没嫁?徐卫那头摇得跟搏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壮得很,提水,洗衣。
粗活累活都干得。
而且也是行伍之家出身,上马舞得一夹长枪,下马挽得两石硬弓,女中豪杰,巾烟英雄!你是在说我还是什么月?徐秀蒋这么问倒也不奇怪,她打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刀枪棍棒要得有模有样,力气比有些男人还大。
但在婆家眼里,却成了罪过。
没想到在弟弟看来,却是优点,还是咱徐家人识货啊。
徐彰想了想,看着长子道:恐年岁不相当?徐胜其实也这样觉得。
这些上,妻子比丈夫大的不是没有。
只是极少,可这大上三两岁的也太过了吧?传将出去,人家说你徐家老九难道娶不到老婆?找个大两三岁的?但转头一眼弟弟紧张的模样,心想算了吧,反正自己认的银钱好使。
他喜欢随他去。
作咱们徐家的儿媳妇不容易,那水做成的金枝玉叶可来不得。
张九月既走出身行伍之家,倒算门当户对。
网想帮弟弟还打打圆场,突然意识不对,问道:慢,你说什么?提水洗衣,粗活累活都干得?这不应该吧?她不是何夫人侄女么?徐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其中内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又不是长舌妇,人家家里的事情懒的去多嘴。
略一思索,笑道:九月之头长年出征在外,母亲身体又不好。
因此勤快些,断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徐胜听罢点点头,舟父亲道:爹,依我看很合适,纵然年岁大些,但左右咱家这是个混世魔王,该得有个人管管他。
样烬初迈有此抵触,但当听到徐卫楼绘的弟妹跟自只品性愕及旧浙,又见弟弟这般喜欢。
也劝道:爹,四弟说得对,九弟性子野,该有个厉害的媳妇治治他。
她说完,范经也跟着劝。
反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帮帮嘴忙而已。
徐卫眼巴巴地望着老爷子。
那模样就像是在说,对对对,我就是欠。
徐彰正作难时,入宫朝贺皇后的徐王氏回来,徐秀萍嘴快,把事情噼里啪啦一通讲。
前者听了,高兴得不行,婆婆死得早,长姓如母。
把九弟拉扯长大,就指着他成家立业。
难得小叔主动提出来。
哪有不应允的道理?因此也极力赞成。
而且,徐王氏还说,打仗我这个妇道人家不如你们,但这些关系自己却在行。
她建议,必须尽早去提亲,抢在何灌前头。
众人都问为哪般,她解释说,何少保虽然提过这件卓情,但两家都没有挑明,现在徐家抢在前头去提亲,反正当初也没说要娶谁不是?这侄女也像女儿一般无二。
反正你何府始终是张九月娘家。
其次,如果何府主动提出结亲,要将何家千金许给九弟,而我们又说要娶张九月,那就真是驳了何少保面子。
但现在我们抢在他们前头,也就无所谓得罪了。
徐家人一听,都觉有理。
徐彰想了一阵,终于点头:罢罢罢,找个媒人,提亲去吧。
就在徐府这边欢天喜地。
准备登门提亲,大办婚事的时候,在何府却又是另一番景来何夫人携女外出,采买了大批家什、绵缎,绢匹等物,搬运回府后却不放心,又亲自指挥仆人小心安放在库房中。
忙活好大一阵。
方才回到屋中。
网坐下。
何书莹识趣了替母亲斟上一杯清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往日也没见你这般殷勤?女大不中留。
何夫人接过茶杯笑道。
何书莹粉面含羞,挨着母亲坐下,柔声道:娘说哪里话,这尽孝是女儿应当应分的。
喝下几口茶,舒出几口气,何夫人开始算起账来:光是那副床柜,便去了五百多贯,家什这一摊,花费数千,这还是少的。
还有些绢匹、绵缎、金银饰物,粗略算算,今日便折了上万贯钱。
再把从前给你预备的加在一处,唉。
要了老娘的命咯。
说罢,牙疼似的晒巴着嘴。
也不知是牙疼还是心疼。
在后世,骋礼少了女子不嫁。
可在宋代,嫁妆少了男子不娶。
只因两宋商业繁荣,这人一旦有了钱,攀比之风盛行就不可避免。
嫁女是件大事,要是嫁妆不够丰厚,抬在路上被人笑话。
而男方公婆,也时常以嫁妆多寡为标准择媳。
因此,嫁女可比娶媳贵得多,而许多人家因为出不起丰厚的嫁妆。
女儿只能老待闺中。
这可不是瞎吹,苏轼就自述他曾经出一大笔钱资助一位女亲戚出嫁。
蔡衷,就是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任福州知州时,针对境内男方索取巨额妆套的风气发布文告,一针见血的指出娶妇何?谓欲以传嗣,实为财也。
痛批男家娶妇不问女子贤否,眼睛只盯着嫁妆的多少厚薄。
而这笔钱财一旦送到新郎家里,事情还远远没有完,男方还会朝索其一,暮索其二。
夫虐其妻,求之不已。
若不满意,至有割夫妻之爱,辄相背弃者。
有鉴于些,宋代名臣袁采专门撰文告诫天下所有养女儿的父母,如果没在女儿幼年时就替她预备嫁妆,那么等到她出嫁时,将不得不临时岩田庐,及不恤女子之羞见人也。
看看。
嫁女儿嫁到卖田卖房的地步,空没空前不知道,反正肯定是绝后了。
综上所述,也就不难理解何夫人为什么迟迟不肯将张九月许配人来此时,何书莹听得母亲抱怨,赶紧搂了何夫人手臂,娇声道:虽破些钱财,但招得东床快婿。
岂不强似坐守金山?那就不得而知了,婚后你夫妇二人孝与不孝,还得另说。
哎,你父曾说,当初那厮弱冠之时。
他曾经隐晦地提过。
徐家人也忒不晓,事,这仗都打完了,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还等着我何家去提集不成?你肯委身下嫁,已是看得起他。
竟敢如此托大?莫非依仗微末军功,就张扬跋扈了?何夫人越说越气。
何书莹网想宽慰,便见丫环沐屏急冲冲地窜进来,匆忙行了一礼,手指着外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未完待续)
夫人息怒!媒人!媒人登门了!沐屏大声说道。
何书莹本是蹲在母亲身边,听到这话霍然起身。
竟这般巧?刚在说徐家不晓事,竟立马就托媒人来了!不过这股高兴劲一闪而没,她这两年待字闺中,托媒说亲的不在少数。
但何书莹眼界甚高,又出身在何灌这种行伍家庭,对夸夸其谈,皓首穷经的儒生着实看不上眼。
何夫人又委实疼爱女儿,什么都顺着她,因此一直没有中意的,直到徐九出现。
那家的?当何书莹问出这句话时。
直感心里跳得厉害。
徐家的!西水门徐家!沐屏欣喜地说道,她是贴身丫环,知道主人的心事。
这下小姐该欢喜了吧?何书莹当然心花怒放!何夫人想起先前徐卫探头探脑地在自己家门前晃悠,恐怕就是为此事!可能少年郎未经人事,不懂得这些规矩,因此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求父母做主了。
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反倒不急,而是问道:甚么媒人?穿的怎样?或许有人觉得奇怪。
你这嫁女儿的,关心女婿就够了。
媒人干你屁事?这却是有原因的,在宋代,媒人也分几等。
有朝廷指定的官媒,行头极华丽。
穿着与贵妇同,不但管说媒,还管婚姻登记。
当然也有私媒,就真的是插科打评,油嘴滑舌的三姑六婆了。
官媒!绝对是官媒!沐屏疾声道。
娘何书莹轻轻唤了一声,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催促母亲赶紧出去接待媒人。
哪知何夫人捧着茶杯不肯放手,轻哼一声道:让她候着吧,我光是嫁妆便预备了几万贯。
哪有这般容易?何书莹听得心头大急,人家诚心诚意来求亲,您老怎么倒摆起谱来?何夫人见女儿焦急的模样。
叹道:女儿啊,非是为娘作难,若是你嫁得太容易。
反遭人小觑。
当初在夏津你也看见了。
你那未来姑嫂可都是些粗人,极厉害的妇道,娘是怕你过去受欺负。
娘这是说哪里话?您嫁给父亲大人时,也未见这般吧?爹对您还不是俯首贴耳?何书莹扯着母亲衣角嚷道。
白了女儿一眼。
何夫人道:你有娘的本事?就是多念了几句书,学得迂了。
再说,我嫁给你父亲时,他连个九品都没混上。
徐家现在正风光,出了一个枢相,一个太尉,一个大帅,一个观察使,徐卫据说也要升殿前司都虞侯,一门两节度啊。
何灌虽说显要。
但毕竟形单影只,而徐家将门之势已成。
一家子就出了两个节度使,今非昔比。
何书莹想了想,也觉有理,因此不再劝说。
便把媒人晾在那里吃茶,迟迟不出去见面。
一直挨到连何灌都从宫里回府。
听说有媒人在,赶紧入内堂询问何事。
得知原由后。
不禁责怪于夫人,你也太不懂事了。
徐家现在是什么声望你知道吗?天子对徐家有多器重你又知道吗?你这么搞,传将出去,人家会说我何灌量小妒忌,故意摆谱。
你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么?何夫人嘴上虽然还硬撑,其实也坐不住了,老夫妻两个赶紧出去。
命人花厅摆茶,接待媒人。
那媒婆也有够倒霉。
最先他替吴家到徐府提亲,碰了个软钉子。
刚回去没一会儿,徐家又派人来请,让她到何府提亲。
哪知到了这何府。
左等不来,右等不见,好大的架子!三省都堂宰相家的媒咱也说过,从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人家!何灌出来以后。
委婉地表示了歉意,好在这些媒人平日里穿行于东京,说得都是人生之喜事,万不能与主人家起了争执。
请了茶之后,便直说道:西水门徐太尉府上有小官人徐卫,年少有为,官居五品,这相信少保是知道的。
竟连那套恭喜贺喜的说辞也懒得讲了。
何灌点了点头,心里也高兴:知道。
徐卫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第一次见时,那小子扮作张叔夜的随从,还冒充甚么山东军官,自己是一眼就看出来此子不凡,断定他将来必有前途。
如今怎样?一语言中!年纪轻轻的,官居五品了,其实按人家的功劳;再升一级也是当之无愧的。
况且,徐家现在可说是军中一大将门。
可与西军折氏比肩,与他们结亲。
也不辱没我何家。
徐太尉闻得府上有一女。
既贤且美,尚未许人,因此有结秦晋之意,欲为子娶妇。
不知少保与夫人尊意如何?看来媒人心情还真不太好。
本来她们这职业。
讲的就是一个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白的说成黑。
方的说成圆,现在却只捡要紧的说。
何灌捋须一笑,这儿女婚事。
大多是娘集操办,因此扭头看向夫人问道:夫人以为如何?何夫人看着鼻子,啧啧两声。
说道:徐家虽说显赫。
但我何家也不输他。
不是吹嘘。
我那女儿的模样,便是寻遍东京也找不出几个来。
十二三便懂针线,十五六已通诗文,知书识市,贤良淑德。
徐家季子倒也相配,只是有一言说在前头媒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气。
故意不直说是求谁,等她絮絮叨叨一大阵之后,方才笑道:不知夫人说的可是那芳名唤作九月的千金?堂上一时沉静,何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扭头望向丈夫。
却发现何太尉也是端着茶杯怔怔出神。
谁?九月?甚么意思?徐家到底要求娶谁?何灌到底是沙场老将。
沉的住气。
可何夫人不一样,等回过神来,立即问道:我且问你,那徐家要求的是谁?便是府上名唤九月的千金。
媒人看何夫人一脸惊诧的模样,仍旧四平八稳地回答道。
九月?九月!这叫甚么破事!放着我家中如花似玉的亲亲女儿不娶,却非来求那丫环般的村姑!徐家什么用意?故意羞辱我何家不成!你家有执政怎地?有太尉又怎地?出了两个节度使,甚么了不起!这般戏弄。
十可忍孰不可忍!真真气煞人畴尸何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手扯着衣袖,几乎绞断!终于按压不住,一拍茶几,勃然起身,尖声怒骂道:一门村夫!安敢如此!你回去告诉何灌听得大惊失色!一把拉住老婆,厉声道:你胡说些甚么!昏了头不是!我哪里昏了头!亏得你做个甚么乌少保,人家拿你当个屁!如此羞辱于我。
你还坐得住!换成是我,早就何夫人大概是气疯了。
竟当着外人,丝毫不给自己丈夫留脸面。
迅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少保此等国家重臣?一把将手中茶杯掼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暴吼如雷道:你给我闭嘴!何夫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敢吼我?你敢吼老娘?正欲发作时,却见丈夫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示意她有外人在。
遂将那一肚子怒火转而发泄到媒人身上,跳着脚骂道:滚!滚!来人,撵出去!撵出去!媒人也被这阵势吓得不轻,她实在没想到,堂堂少保竟有如此悍妇!慌得作了个揖,就想往外走,何灌赶紧留住。
他虽然被老婆气得不行,可心里却明白,要是这么赶走了媒人,那便是打了徐家的脸。
得罪人了!请稍坐,容我商议片刻。
何灌留下媒人之后。
一把扯了河东狮。
不由分说拉进内堂。
这何夫人虽然性情不好,但平素里也就在家里使使威风,只要有外人在绝对还是给何灌留足脸面,像今夭这样还是头一遭。
何少保也不免气愤。
正想数落老婆几句,这口还没开呢。
何夫人已经瘫坐在椅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自嫁与你,何曾享过一天的清福?你年青时,好嫖好赌好酒,一月饷钱尚且不够你花销,我还得拿嫁妆给你倒贴。
后来替你生儿育女,没奶水,又请不起奶娘,我给人浆洗衣裳换些米熬作汤水喂养。
那种苦楚,你何尝体谅半点?后来也是转运,你升了官,进了京。
我还得操心这。
操心那。
如今你富贵了,发迹了,看我这糟糠似的妇人不顺眼了?罢罢罢。
我不为难你。
你一纸休书写来。
我自回清河县去!便是在路上叫强人掳了,杀了,也不干你何灌的事!被她这么一顿哭,又想起从前种种不是,何灌也是没奈何,跺脚道:那些陈年旧事,你提它作甚?我,我。
我也没说什么不是?我不管!你写,你写!你今天不把这纸休书写出来,我与你誓不甘休!你写不写?何夫人咬牙切齿。
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突然冲过去拿了纸笔,几乎贴在丈夫脸上,非逼着他写休书。
这糟糠之妻不可弃,何灌哪能不明白,堂堂步帅临老还来休妻,我还要脸不要脸?抓住老婆双手,心肝宝贝地劝个不停。
何夫人哪里肯听。
越发撒起泼来,最后实在是耍浑了,竟拿头去撞丈夫。
把个堂堂三衙步帅啊,迫得步步后退,欲哭无泪啊,惨,惨,惨。
最后,闹够了,哭累了,何灌扯了扯凌乱的衣袍,见夫人坐在椅上撑头抽泣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呐。
这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成与不成。
总得给人回个话。
亏得你还是朝廷重臣,这你都看不出来,徐家是有意羞辱我们!放着你何灌的掌上明珠不求,却耍娶那野丫头。
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何夫人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怒气,又腾腾地窜上头顶。
何灌苦着脸,低声道:夫人多心了,我当初是提过,可也没说就是将书莹许给徐九。
人家现在来求九月,还不是希望与我结亲,哪里有意羞辱了?再说,徐家父子。
他。
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何夫人哪里还听得这话,拍案而起,大怒道:怎么!你还想应了他不成!吓得何灌脖子一缩:这也是件喜事,要是成了,徐卫还得唤你一声姨娘哩。
呸!背他娘的时!谁稀罕!你现在就出去回了媒人,就说不允!何夫人喝道。
这,这不妥吧?徐彰与我是同僚。
哪能这样驳人脸面?而且,九月早该许人了,却一直拖到现在。
你姐姐去世时怎么说来着?你都忘了?何夫人虽然怒不可遏,但何灌却不觉得这是个事,嫁谁不是嫁?九月无亲无故的,这里便是他娘家。
徐何两家,照样是亲家嘛!书莹那品貌,那才学,还怕寻不到好婆家?何夫人听罢,气得直捶桌子。
牙齿几道咬碎:你今天成心要气死我。
是也不是!断无此意!断无此意!何灌连声道。
劝了好一阵,何夫人坚持不允,何灌无奈,出了房门。
站在屋檐下进退不得。
夫人坚持不许,要是这么直接拒绝,那是得罪人的事。
如何作得?徐家可不比往日了,虽说自己也不怵他,但实在没必要结这梁子。
把喜事变成恨事吧。
再说。
徐卫这孩子自己着实喜欢。
哪怕作不成他岳丈,作个姨丈也一样,九月本来也是父母双亡。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正没地撒气。
突然瞥见府中马夫拢着双手优哉游哉从走廊穿过,立即叫了过来。
喝问道:你不去照料牲口,在此处闲逛作甚?那马夫一弯腰:回少保的话小人如今不在马厩勾当了。
何灌一听,马夫不在马厩勾当,你还能抡大勺去?因此辟头盖脸一顿臭骂:该死遭瘾的奴才,定是偷懒耍滑,你不在马厩勾当。
我那六七匹良马谁在照料!马夫被骂得找不着北,慌忙回道:是,是张九月。
何灌几乎一口气顺不过来。
什么?九月去养马了?这,这事情未免也做得太绝了!不说其他,好歹是你亲亲侄女,你姐姐临死之前托付给你,不拿她当亲女儿看待就罢了,你还真将人当个奴婢使唤?说了多少次也不听,现在好了吧。
人徐家求亲来了。
九月嫁过去。
那就是徐枢密侄媳,徐太尉儿媳,徐卫的五品诰命夫人!搞不好皇后都要亲自召见的!愚奴!呆着作甚!还不快去把我那侄女唤来!不对,请来!(未完待续)
但总归是圈养牲畜的地方。
那股乓时熏着,让人难以忍受。
张九月仍是那副装扮,布衣布裙,却洗涤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
正把朵好的青草和上豆粉。
何少保这几匹良马,是天驰监精心挑选的。
比人还难伺候。
和好了草料以后。
再捏成一团团喂给马吃。
忙活了好大一阵,才把几匹马都喂完。
又从水缸里旨出一瓢水来洗净了手,九月叹了口气,轻轻抹去头上的汗水。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套在手上,那是一只翡翠镯子,造型很特别,宛如一弯新月。
张九月似乎很爱惜,干活的时候舍不得戴。
这时虽戴上了,又担心弄脏了它,撩在围裙擦了又擦 ,那冰天雪地里,徐卫动情的一抱,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那句你等着我还时时回荡在耳畔。
就因为那么一句话,无论别人怎么为难她,九月始终相信,只要等下去,这种受人欺负,遭人白眼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
九月姑娘,九月姑娘。
正想得出神,马夫心急尖燎地窜进马厩来。
吕大哥,唤我有事?张九月一把扯下袖子,盖住手腕,以免让人看到她的宝贝。
否则,很可能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
马夫大概也是急慌了,没注意到九月脸上的惊色,吞了口唾沫,大声道:少保唤你去呢。
哦,我马上去。
张九月应了一声,解了围裙就想出去。
那姓吕的马夫想起先前少保的模样,灯心提醒道:你可当心些。
少保似乎正在气头上,也不知是甚么事情。
心里一心,九月也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姨父平素里极少管家里的事情。
便是自己又有哪处惹人不顺眼,也该是姨母出面。
谢过马夫之后,便匆匆忙忙向外走去。
网出了马厩,走到草料杂房那处,便望见姨父背着双手站在檐下,不时地摇头叹息。
姨父。
张九月远远地站着,轻声叫道。
何灌一转头,把这极少接近的侄女看了又看。
方才他站在此处。
好生细想了一番,也觉得纳闷。
徐九到自己府上也就三五回,书莹九月他都只见过几面而已,怎么就看上九月了?书莹非但不比九月差,而且还知书识礼应该说更有优势才对。
此时仔细打量侄女,也不禁暗思,九月虽出身下级武臣之家,然确有姿容。
转回头去,何灌未语先叹。
这事不太好办。
婚嫁之事,本是人生大喜,两家都应该其乐融融,欢天喜地才是。
现在夫人这种态度,就算勉强答应了。
恐怕婚事也不顺利。
九月,你来姨父府上多年,一向对你疏于照顾,你心里莫要怪姨父才好啊。
何灌这句话一说出来,九月就预感到事情不对头。
不然,身为朝廷重臣的姨父断然不会没来由地说这么一句。
微微欠身,张九月回答道:姨父说哪里话,九月双父亡故,无依无靠,若不是姨父姨母收留,早作了饿辉。
侄女对姨父姨母,只有感激之心,绝无责怪之意。
何灌点了点头:好孩子。
怪不得徐九那厮偏生就看上你了。
这话不吝晴天霹雳,惊的九月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握住左手手腕,失声道:姨父这话从何说起?你莫慌,姨父不是怪罪你。
何灌连忙宽慰道。
见侄女仍旧惊慌,想了一阵,沉声道九月,姨父有句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张九月心里是七上八下,她不知姨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是谁告了自己的状?可自己从来没有对任的人提起过自己和徐卫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强行压住心头慌乱,她点头应允道:姨父请西水门徐府的小衙内徐九,你认识吧?,何灌问道。
张九月低着头,好一阵没有说话,何灌到也不逼她,静静地等着。
良久,只见侄女抬起头来,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认识。
姨父与徐太尉份属同僚。
有意将你许配给徐九为妇,你意如何?何灌又问道。
九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姨父的模样不似在说笑,颤声道:这,这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只说愿与不愿?何灌沉声道。
张九月摸不透姨姨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宁愿相信姨父是真心诚意的,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她也愿意一试。
思前想后,银牙一咬,扑通跪在地上:请姨父替九月做主!何灌见状,缓缓颌首道:明白了。
定是两人在府里见过几次后,互生情愫,本来也是件喜事,只是,,暗叹了口气,对侄女说道:你且去吧。
九月起身再谢,何灌摆摆手。
自行离去。
一路寻思着,本来自己打算将书莹配给徐卫,没想到徐家现在来求亲,要娶的却是九月。
虽然不真于像夫人说的那样,徐家这么做是有意羞辱我何灌,但这事也的确有那么点啥。
可两今后辈既然已经有情了,当长辈的朴羔从中作梗。
硬生拆散也是不对。
泣事,难,难,璜百想着。
不觉已经回到内堂,网跨进门去。
就发现女儿也在。
遂说道:书莹。
我有话与你母亲说。
是。
何书莹行了一礼,也没见有什么不对,袅袅婷婷地退集房去。
她娘没跟她提徐家求亲的事情?等女儿走后,何灌见夫人坐在椅上。
拉长个脸一言不发。
干咳了两声。
轻声道:夫人呐,你看,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是不是给人回个话?。
你去回吧。
何夫人没好毛地说道。
那,怎么回?何灌忙问道。
何夫人盯了他一眼多道:你不是怕直接拒绝了徐家,大家以后脸面上过不去么?我有个。
法子,不伤大家和气。
哦?甚么法子?何灌来了兴趣。
你只管对媒人说,九月已经许了卢、家。
这样一来,徐家也不能说什么何夫人冷笑道。
仿佛已经看到徐卫听见这句话时的表情了。
可那种表情却先出现在何灌脸上:你说什么?许了人家?九月明明就没有那是我家的事!轮得到他徐家管?反正维护了你们同僚之谊也就走了。
何夫人说道。
何灌细想一番,摇头道:夫人。
不妥。
君子成*人之美,你这样做是何苦来着?凭书莹的品貌才学,找个比徐九强百倍的也是易如反掌,你实在没必要甚么没必要!书莹婚事,我自己知道操心!可我就不成*人之美,我偏不把九月嫁给徐九,谁又能奈我何!一个野丫头,我还得贴上一大笔钱财替她置办嫁妆不成?何夫人脸都快挤成一团了。
这你到不必担心,徐家父子三个都食朝廷俸禄,讲武殿检阅三军。
陛下赐给他们家的钱财,以十万计,人家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
何灌耐着性子劝道。
他就是不要一贯的嫁妆,还倒贴给我百万钱,我也不允这门亲!何夫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何灌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声吼道:损人不利己,到底是妇道人家,毫无见识。
你吼!你尽管吼!你就是把房顶吼塌下来,我也不允!何夫人看来是王八吃秤驼,铁了心要拆散徐卫和张九月。
要回你自己去!我何家人干不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何灌怒声骂道。
说完还不解气,抬腿一飞脚,那张楠木的茶几咔嚓。
成两半了。
何夫人骇了一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看着家什毁了,大感心疼。
看到丈夫一张吃人的脸,心下又多少有几分惧意。
两口子就在那么在屋里杵着,良久,何夫人一边小步地往外移,一边嘀咕道:我去便我去。
多好东西,楠木镶瓷的,去了花厅,给等得都焉了的媒人回过话后。
何夫人是越想越生气。
越想越不痛快,徐家人都长了双狗眼?我家书莹天仙般的人儿,你们竟要求那村姑一般的野丫头?这个祸胎!历年来不知累我多少!就你还想嫁个官宦之家?等我寻个贩货跑商的,把你嫁了去!不但不要嫁妆。
还得倒赔聘礼!就这么想着,怒气冲冲地往马厩走去。
今天非把这丫头皮揭一层不可!到了马厩,里外寻了个遍,不见人影。
又往九月的房间去逮,依旧不在。
问跟她住一处的丫头仆妇们,都说不知。
何夫人气得发抖,赶着一班下人满府地去找,可都回报说没找到。
怪了,一个大活人,还凭空消失了不成?华灯初上,喧嚣一整天的东京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安静下来。
在东京这个当世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对很多人来说,入夜才是一天的开始。
各种**,夜市,此时才开始热闹起来。
又因赶走了女真强盗。
连日来,东京百姓劫后余生,经常是彻夜不眠,满城的寻乐子。
西水门徐府里,徐王氏徐秀萍已经张罗出一桌酒菜,一家人围了个满桌。
谁也没有动筷子。
说来也怪,这媒人也太不上心了吧,成与不成你的体谅男方的心情,尽早回个话才是,为何等到现在还毫无音讯?徐秀萍怕兄弟着急,一直劝着,徐胜见众人都心不在焉,提起筷子道:我们且吃着,边吃边等夹了一筷子红艳艳的腊肉,只看到姐夫范经抬了一下筷子,其他人都没动。
讪讪地笑了笑,没趣地放回了盘里。
徐卫心里其实比谁都急,但自己的事没道理让家人都陪着挨饿,尤其是外甥范宜小东西看着一桌子好吃的直吞口水,遂举箸道:四哥说的对,边吃边等一家人这才开吃,腊肉还没嚼烂。
就听外头仆人叫道:媒人回来了。
徐卫把筷子一放,正要出去,没想到嫂子和姐姐比他更快,早奔了出去。
客堂上,倒霉的媒婆忙活了一天,尽吃了一肚子茶水,连口饭都没赶上,还在何府受了好些鸟气。
但没奈何,干这行就得善始善终,成与不成必须把话带到。
结果如何?何异可允了这门个, 徐秀萍抢先一步问道。
唉,不凑巧得很,那位九月姑娘与小衙内情况一般无二,已经许人了。
媒人中气不足地回答道。
一语既出,满掌皆惊!而最震惊的,莫过于徐卫,这怎么可能!何夫人是个一毛不拔的财迷,因为舍不得嫁妆,把九月的婚事耽误到现在!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又许了人家!不会,绝对不会!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不行,老子立马去何府问个明白!一家老少都注意着徐卫的反应,见他脸色铁青,抬腿就往外走,徐胜慌得一把抱住,劝道:九弟。
何少保府上可不是寻常所在,动不得粗。
敢情他以为弟弟恼羞成怒,要去寻何府晦气。
徐卫挣扎道:我动什么粗?我是去问个。
明白!好弟弟,这天都暗了。
要去也得明日再去。
大丈夫何患无妻,改日姐姐替你好好物色还不成么?徐秀蒋也拉住兄弟膀子劝道。
哥,姐,你们不知道。
这铁定是有人在捣鬼!我跟九月在陈留就约定了,让她等着我,一打完仗我就去找她。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许配人家了?八成是***何夫人在使坏!徐卫大声说道。
徐彰一听,小东西还是个情种,罢罢罢,儿女婚事,当父母的不操心谁操心?遂说道:明日到步军司,我亲自问问何少保,现在吃饭。
老爷子这句话就跟军令一样,徐胜拉了兄弟就往饭堂拖。
徐卫哪还有心情吃饭?可他这个穿越者,预知历史,观念前卫,好像无所无能。
偏偏这种事情实在使不上力。
如果在后世,男女自由恋爱,给父母通报一声那叫孝顺尊敬,结婚自己做主。
就算有父母实在不同意,私奔就得了。
问题是这在宋代,现在甭说私奔,连见上一面都难。
娘的,自己从前那会。
没房没钱讨不着老婆,现在自己有钱有房,还是个官二代,娶个媳妇也这么难?饭是吃不下去,气鼓鼓地回到自己房间,真希望这会有千把个女真人,老子拿把刀,嚓嚓嚓砍一片脑袋瓜子下来!操!在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徐卫烦躁不已。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娶个有背景,年轻貌美的老婆不是难事。
可千金易得,情义无价,上哪找九月这么好的姑娘?娶不到她,绝对是自己一大损失!等那阵烦劲过去,徐卫到底是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这件事情。
九月不可能已经许配人家。
铁定是何夫人搞鬼。
可她出于什么目的?我徐卫虽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但养活老婆孩子没有任何问题。
徐家背景现在也不错,也谈不上高攀你何家。
再则,何灌与老爷子同衙共事。
和自己也有交情,要是这门亲成了,两家都皆大欢喜,有什么理由从中作梗?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四嫂和三姐便端着饭菜进得门来。
徐秀萍一进门就怪道:你以为还是穿开裆裤的娃?使性子不吃饭?惹得你嫂子又去热一遍!看着两个已婚妇人,徐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凑过去问道:三姐,四嫂,这成婚有些什么规矩?还能有甚么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采、纳吉、纳征、亲迎,这些礼数过一遍,婚事便成了。
徐秀萍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又问:那若是父母双讧,自己可能做主?哪有这道理?父母不在,总还有兄长,没有兄长,也有近亲长辈。
徐王氏一边把饭菜麻利地摆在桌上,一边说道。
徐卫听到这话,眼中目光闪动,急切道:只要是近亲长辈都可以这,,到没听说有什么定数,想是都可以吧?你问这作甚?徐秀萍见弟弟跟着了魔似的,不免担心道。
徐卫愣了片刻,一屁股坐下去:没事,吃饭!已是深夜,虽然早就立了春。
可这夜里仍旧寒气逼人。
西水门一带的街市上已罕见人影,折腾了一天的人们想已进入梦乡。
只有偶尔穿街过巷的更夫敲着抑子路过,麻木地喊着时辰。
徐府大门紧闭,门人早就熄了灯笼梦周公去了,四周一边寂静。
可就在此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街口,快步向这边走着。
快近徐府地界时,却缓下脚步来。
似乎生怕惊醒了府里的人。
到徐府门前,却不靠近。
只远远地站着,静静地看着。
就这么过了许久,这人影方才移动脚步,慢慢靠拢,但也仅止步于台阶之前。
她大概是累了,慢慢转过身,坐在了台阶上。
夜色之中,依稀可以看见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就那么坐在徐府门前。
不一阵,轻微的啜泣。
打破了四周的宁静,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听来,竟是那么的悲伤!她像是有满腹的委屈和悲凉,却无处诉说,唯有传达给这夜色中矗立不动的楼宇。
时而拂过的寒风,和那无边无际的黑幕,
翻来覆去睡不着货。
好像心情不好。
涛鼎己良了,吃进肚子里的饮食老堵在那处,堵得人心头发慌。
就穿着件单衣爬将起来,嫌屋子里太闷,出了房间,一路踱步到中庭。
吃饭的时候,三姐和四嫂的话给他一个思路,行不行得通他不管,现在要紧的必须得见着九月的面。
否则。
什么都是空谈。
其实想想,他还算幸运的,何家那边虽然刁难,可自己家里却是一致赞成,便连性情固执的老爷子也没二话。
估计是九月忠良之后这个身份打动了她。
现在,也只有等明天爹去步军司问问何少保再作打算了。
在那院里来回走动,一阵之后,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屋去。
突然听到一阵声响,网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侧首头听了半晌,没错,是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像在哭?这深更半夜的,没来由地传出女子的哭泣之声,本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可徐卫全无惧意,抬脚就往大门走。
没想到惊醒了睡在门房的老仆,点着灯出来,望见是徐九,吃惊道:小官人还没歇息?没呢,你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么?徐卫问道。
老仆尖着个耳朵听了好大一阵,摇头道:没有,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动静?想是野猫上了房,惊动了小官人?异他这么一说。
徐卫暗思,莫非我心绪不宁,产生了幻听?可再仔细倾听片刻,他断然说道:不对,肯定有人在外头,开门!老仆人虽然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可小官人都达么说了,他赶紧打了灯笼上前取了门栓,将那厚重的大门拉开一扇。
可往外头一瞅,鬼影都没一个,哪来什么动静?徐卫钻出去,四处张望,西水门一带黑灯瞎火的,连个更夫都没瞧见,哪有哭泣的女子?我真听错了?徐卫狐疑地猜测。
小官人,这夜里寒气大,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莫冻坏了身子。
老仆好意劝道。
徐卫默然地点点头,又四周张望一遍,确定着实没人之后,转身就要往里走去。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心中突然一跳,他猛然转身,对着漆黑的大街叫道:九月!老仆八成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从屋檐底下伸出头去往天上找了一圈。
甭说九月了,牛个月亮也没有。
正想再劝衙内回去歇息时,突然听到一阵女子的啜泣声传来,骇得他啊也一声,跌坐在地下。
坏了,撞鬼了!徐卫从地上一把捡起灯笼,几个大步窜将下去,把家门口寻了个。
遍,最后在府门前左边石兽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依稀看见。
这个女子,穿着朴素,就蹲在石兽座子下面,抱着膝盖,低头抽泣。
她的左手腕上,一个物件正泛着光芒。
徐卫面对万军。
都能沉着镇定,此时偏偏一颗心生生沉了下去,心里一阵痛。
将灯笼一扔,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那女子拉了起来。
不由分说,紧紧搂在怀里。
他明显感觉到,怀中之人抖得厉害。
祝家大娘子说有西水门徐太尉家托媒来说亲,可姨母却回了媒人,说是已经给武定了亲。
我也不知道怎生地跑了出来。
又没地可去,就想来西水门。
也不指望见到你,就站在街上,知道你在府里就行。
听到有人开门。
我吓着了,赶紧躲了起来,可没想到你一声唤,少九月这段连哭带说,直听得徐卫铁铮铮的汉子也化作了一滩水。
真难为她了。
双亲亡故,寄托在何府上,这一旦跑出来,可谓不计后果,自绝后路。
可她竟不管不顾跑了出来,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勇气,便是我一个男儿,也实感佩服。
正想着,怀里的九月突然挣脱开来,却又舍不得放手,拉着徐卫的膀子说道:你快进去,要是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要是徐太尉知道,就更不得了。
夜色里,虽看不清她面容,可徐卫能感觉到她满面的泪水,伸出手去,在她面上轻轻一拂,战场上淬炼的虎吼般的嗓子也变作无限温柔:可你怎么办?你这一跑,想回去就难了。
我不回去!九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如果回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可你离了何府。
偌大个东京城,哪里才是你容身之地?徐卫又道。
不知道,反正躲过今晚,不被姨母拿了回去。
明天一早,我便出城往夏津去。
何夫人是张九月的小姨母,还有个二姨母就嫁到夏津徐家庄。
徐卫暗暗作喜,九月倒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遂说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此去夏津还有几日路程,你一个弱女子我可不是弱女子。
张九月突然笑道。
徐卫一时没有说话,正盘算对策时,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黑暗中,只听得四哥徐胜的声音叫道:九弟,九弟,怎么回事?还没回答呢,又听哎哟一声,接着四哥的喝斥声响起自家门前你还能摔着?想是四妓跌了一跤。
徐卫应了一声。
徐胜寻声而来,不等他开口,徐卫主动介绍道:四哥,这就是九月。
徐胜曰不清容颜。
只毋黑暗中。
那女子微微欠身行了礼。
徐田仇阻后赶来,倒不认生,上前摸索着抓住九月的手,直感一阵冰凉,连忙握在掌心,叹道可怜的人儿徐用将兄弟拉到一旁小声道:这怎么回事?姑娘家还寻上门来了?徐卫将事情简略叙述一遍,徐胜听罢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明天送回徐家庄她另一个姨母处。
我再遣媒人到徐家庄说亲去!徐卫小声说道。
瞒天过海?这事行得通么?可这姑娘私自逃出何府,现在何府肯定着人在四处寻找,按说应该给人何少保送回去才是。
哪知徐卫听了这层意思。
差点没把裤子跳脱,扯了四哥的手沉声道:哥哥,我这么跟你说,九月要是再回去何府,何夫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你记得我说过她粗活累活都干得么?啊。
怎么着?徐胜问道。
她父母双亡,其母临死前将饷托给妹妹,也就是何夫人,还带着她父亲殉国的一大笔抚恤。
何夫人贪财忘义。
为了吞下这笔嫁妆,将她的婚事托到现在。
这都算了,最让我火大的是,她在何府就是个使唤丫头。
简直被当成奴婢!徐卫忿忿不平地说道。
还有这等事?不至于吧?怎么说也是亲亲的侄女,我就不信世上有这样歹毒的妇人?可九弟素来不打诳语。
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编造这么一个理由。
徐胜一时也没主意,思前想后,说道:此事,必须无禀明父亲大人,再作定夺。
耳是四哥徐卫还想争辩。
徐胜突然提高音量:九弟!四哥绝不会害你!你给我听清楚,你想顺顺当当娶她进门,就必须这样做!四哥知道你历来我行我素,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徐卫沉吟一阵,终于不再坚持。
徐胜心急火燎地拉了弟弟往里走,一边对浑家说道:你且带她进府候着。
徐王氏应了一声,便对九月说道:外头冷,进去坐坐吧。
多谢。
九月虽然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但终究是正经人家。
我今日唐突到此,已属不该,断不敢再逾越半步。
张九月断然拒绝道。
徐王氏一怔,看来九弟所言不虚,确是个好姑娘。
未来的弟妇,十有**就是她了。
因此也不勉强,就陪她在家门口站着。
那一头,徐家哥俩火烧眉毛似的窜进府去,把已经歇息的徐彰请了起来。
事态紧急,耽搁不得,徐卫将事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请当爹的做主。
徐彰的大将风范此时尽显无虞,首先让两个儿子莫慌,容他想想。
这事可大可往小了说,都是小辈们不懂事,胡闹罢了。
往大了说,徐家搞不好给扣个拐带的帽子,到时候打起官司来,事情就难办。
思前想后,徐彰正色道:老九,你必须把人送回去。
爹。
我要是把九月送回去,那就是害了她!徐卫大声说道。
徐胜见他情绪激动,抚慰道:九弟。
以后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只是今晚。
你必须把人送回去。
否则,事情一旦闹开,对何家,对徐家,都不是好事。
徐卫胸膛不住起伏,一声不吭。
他知道这事确实让父兄为难,罢,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一念至此,对着父兄一拜,抽身就往外窜。
九弟!九弟!你回来!嗨!徐胜急的大叫。
正想追出去,却被父亲阻住。
老九性子就这样,你拦不住他。
徐彰说罢,略一沉吟,取过袍子披在身上。
父亲。
您这是徐胜不解地问道。
我去找你三叔商量。
徐彰说罢,也往外走去,徐胜赶紧跟在身后。
已近三更,东京的街市上两顶轿子正快速而进,好在东京没有宵禁,虽然这行人非被拿了不可。
不过,若知道轿中之人身份后,恐怕就是有宵禁。
也没人敢拿他们。
一个是枢密使徐绍,执政大员,一个是太尉徐彰。
军中大帅。
两个老兄弟深夜出行为哪般?还是为了徐家那个混世魔王。
徐彰大半夜敲响了弟弟府上的大门,徐绍的知二兄深夜来访,先是吃了一惊。
再听明白兄长来意之后,又吃一惊。
老九平素里行事作风以少年老成著称,怎么这回竟如此莽撞?嘿小东西还是个情种呢。
只是眼下并非玩笑的时候,徐绍只思索了片剪,便对兄长说。
现在的带着人跑了,咱们两个老的就得亲自去何灌府上。
先不管原由对错。
必须由我们的嘴把这件事情第一时间转告何灌,这样大家才不会伤了和气。
以免弄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徐彰气得直跺脚,怎么生这么个祸胎。
还以为这两年懂事了些,没想到搞这么一桩出来!当下便随三弟坐了轿子,直奔宣德门外何府而去。
至何府。
让下人去唤了门,两兄弟便候在何府门外。
除了生气之外,想想也觉得好笑,我一文一武两个朝廷重臣,为了后辈的事情,竟大半夜的来敲另一个重臣的家门。
到底是徐九啊,干得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连娶个老婆也搞得鸡飞狗跳。
二哥。
稍后见了何灌,万不能说是明娘寻卜门。
只说是老十在城里撞旦的。
然后,那女子提乙津,老九便去相送,尽量归错于老九,这样才有转圈的余地。
借着候门的空档,徐绍提醒兄长道。
徐彰一听,凭什么?明明就是那女子寻上门来,惹得我儿子跟着了魔似的,我还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我吃饱了撑的?徐绍解释道,先顾全了何灌的脸面,咱们才好说话。
何灌虽是个武臣,却是个明白人,他会知道进退的。
徐彰听他这么一说,极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网说完,便见何灌急冲冲地从府门出来,老远就拱起双手:不知两位相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
徐卫的父亲,叔父都到了,还能为什么事?肯定是为徐九和九月的婚事!只是,九月那丫头有这么大的脸面?竟让徐家有娶不到手誓不罢休的架势!这一个枢相,一个太尉,竟亲自登门来求亲?还是大半夜?坏了坏了!现在让我上哪儿找人去!徐绍徐彰都客气地还了一礼,两兄弟对视一眼,不禁同时苦笑,不知语从何起。
何灌一见,连忙侧身请道:两位大人请里边待茎。
遂引了二徐,直入花厅,命睡眼惺忸的丫环奉上茶水之后。
三个当朝要员都捧着茶杯,谁也不先开口,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说,唉,这事闹利底是事主,徐彰放下茶杯,拱手道:深夜打扰少保,实不应该,只是面露难色,竟说不下去。
何灌也是一脸尴尬:哪里哪里,正准备明日到衙署,给天甫公赔个不是呢。
徐彰沉吟一阵后,叹了口气。
直说道:徐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白天我遣媒人到府上提亲。
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少保既已回话,我也不敢强求。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哪知唉,我那孽障心有不甘,是坐立不安,茶饭不思。
晚些时候,竟在街上撞见令侄女,我勒令他立即将人送还少保。
哪知那逆子竟敢违抗父命,说甚么九月要回夏津,他要亲自护送。
唉。
本来好端端一桩喜事,闹到如此局面,徐某这是给少保赔罪来了。
徐绍等兄长一说完,立即接口:我这个作叔父的,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一同赔罪。
何灌听罢,心中暗思,世上哪有这般巧事,偌大个。
东京,百十万人口,偏他俩个小的就遇上了?怕是九月去寻人徐九,现在枢相太尉如此说,不过是顾全我的脸面。
不过徐彰有句话说得极是在理,本来好端端一桩喜,竟弄到现在这副局面,责任在谁,自己恐怕比谁都清楚。
不过好在,九月那丫头终于有了下落。
既有徐九伴着他,想是无事。
现在,就得考虑怎么收场了。
一念至此,苦笑道:不瞒两位说,现在府里尚有十几个仆人在外头寻找,唯恐我那侄女有个三长两短。
唉,卑职现在也没个主意。
要不,请徐枢密定夺?徐绍一听,这叫甚么事?我搭个。
架上你就往上走?为了顾全你何家的声誉,我兄长才那般说,你到不客气了?遂笑道:这却有些为难,想令侄女是许了人家的,我那侄儿太不晓事,做得太荒唐。
我这个作叔父的,除了登门请罪之外,也是束手无策。
何灌被堵了回来,一时为之语塞,真他娘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明明就没定亲,非说许了人!现在倒好,进退两难!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尴尬地笑了两声,何灌无奈道:实不相瞒,我那侄女,其实,并未许人。
徐绍顿时脸色一变,完全没有先前的客气模样,沉声问道:那却是为何?莫非少保看不起我徐家?认为与徐门结亲,有辱何府声?枢相息怒,卑职断无此意!实是,实是何灌叫苦不迭,只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其实朝中文武,到也不是没人知道何灌这难言之隐。
至少徐绍就一清二楚,见他这副模样,当下也不说破,叹道:过去就不提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收场。
当着双方长辈的面,我有个法子,听与不听,成与不成,悉由两位定夺。
何灌一怔,你不是徐家家长代表么?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和事佬了?心里虽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万请枢密相公周全。
既然男未娶,女未嫁,两个小的又有情。
不如将这祸事变成喜事,允了这门亲如何?徐绍说罢,先看向兄长,见徐彰点了一下头,又望向何灌,却见他沉吟不语。
遂补充道说句不中听的实话,此事如果被好事之徒宣扬出去,徐家何家脸上,恐怕都不光彩。
他这话说得还算轻,事情如果被传开,徐卫是个男儿身,人家最多说他轻浮,浪荡。
可张九月呢?何家呢?何灌想了许久,突然一拍茶几:既是枢密相公亲自作媒,卑职哪有拒绝之理?此事一言为定!我决意,将九月许配给徐卫!断无反!我怎么成媒人了?有叔父给侄儿作媒的么?好你个何灌,这会儿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徐家老兄弟两个总算松了口气,深更山快好长时间打扰人家,简单地商量了几句有关礼节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出了何府大门,徐彰走在前头,忽地停住脚步,回头道:老三,这次麻烦你了。
二哥说哪里话。
徐九是你儿子,难道不是我侄子?咱们是一家人,任何时候都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便如这次金人南寇,侄子们争气,我这作叔父的在官家面前也能说上硬气话。
唉,真是羡慕二哥,生得两个好儿子。
徐绍笑道。
徐彰一听,摇头道:你这是假谦虚,徐良徐洪两兄弟我这当二叔的还不知道?不是池中之物,早早晚晚必成大器。
徐绍同样摇了摇头:嗯,还难说。
对了二哥 关于老九的安排,说到此处。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罢了,先完婚。
眼下这件事情最要紧。
不过有句话,作弟弟多一句嘴,哥哥别多心。
咱们徐家现在虽说风光,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谨慎低调总不会错。
老九的婚事,我认为还是从简为好。
这个不消你说。
我自然知道。
行了,大半夜的。
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也嗨!正说着,徐彰突然一击拳,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徐绍忙问原由。
只听二哥说道:老九现在说不定正带着那女子往夏津跑呢!不行,我得赶紧让他四哥去追回来 说罢,撩起衣摆,大步奔走。
徐绍看着兄长的背景只能摇头苦笑,这事给闹得…花开三朵也的各表一枝,这头徐家老哥俩松了口气。
那头何灌一口气却松不下来。
回到房间以后,看到浑家还合衣坐在床上等候,一进门就问什么事情。
何灌虎着脸。
一声不吭地脱了衣裳,躺上幕去把被子一拉盖在身上。
何夫人又一把给拖回去,使致推着丈夫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枢密相公都亲自来了?何灌一肚皮火没处撒,愣是一语不发,何夫人推得急了,他突然窜将起来。
大喝道:都是你闯的祸!连枢相都给招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九月那丫头就跟徐卫在一起!正往夏津去呢!何夫人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好哇,还反了天了!等抓回来,老娘非非甚么非!你敢动她一根毫毛?她现在是徐家没过门的媳妇!少一根毛徐家都找我说话!何灌看来是真火了,声音一阵强似一阵,震得老婆耳朵都嗡嗡作响。
谁是她家媳妇?我只要,,怎么?你答应这门亲了?何夫人恨道。
不答应还能怎样?人徐枢密亲自登门致歉,又出面作媒,给足了我脸面。
我何灌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人么?何灌没好气地喝道。
何夫人哪理这些,还不依不饶道:你堂堂少保步帅,还怕他不成?不答应他能咬你一口?妇人之见!妇人之见!朝堂上的事情你懂个屁!我虽说是三衙大帅,官拜少保,徐绍可是一品枢密使,拜资政殿大学士,位居宰执之列。
执被当中,他是唯一一个熟知兵务的人。
今后官家要依仗他的地方多的是,而徐家从老到个个能打,最要紧的,他家全是官家登基以后起用的武臣,这叫嫡系你懂不懂?尤其是那个徐九,他和折彦质、姚平仲、刘光世等人都是官家最青睐的年轻一辈,这些年轻人早晚是要取代我们这些老东西执掌大权的。
你莫不是以为我在朝廷能一手遮天?何灌一股脑说了许多,何夫人哪里能懂?只能叽叽咕咕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却说徐彰回府之后,立即派徐四带了家仆飞马去追徐九。
一直追到封丘才把两人追了回来,徐卫不放心又让九月回到何府去,反到是张九月安慰他说,如今有盼头,便不需再像从前那般。
徐四也劝,说既然何少保点了头,那九月就是我徐家的人,没谁敢把她怎么样。
因此,九月回了何府准备徐家来娶,徐卫自回西水门拜谢了父亲。
虽说两家都应允了婚事,但形式过场不能免,这时候就讲究个明媒正娶少不得又派官媒去说一次,何家又答应一下。
然后徐家再请媒人携带礼品礼金前去正式定下这门亲事,谓之纳采顺带问明九月姓名,生辰八字,带回徐家去合,竟合出个大吉之兆。
乐得徐家人准备一份厚厚的聘礼,计金二百两,上佳好茶八斤,时鲜果品十六篮,团员饼十六对,羊酒八瓶,都取双数,万不能单。
而聘礼中。
金钱可以没有,果品羊酒也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茶。
因此,聘礼在宋代,也称茶礼这份厚礼送到何家以后,何灌欣然接受,便催促夫人替侄女准备嫁妆。
自打九月回来,何夫人是不闻不问不管,丈夫来催促,她还振振有词说,张九月到我家中吃住这么些年,她娘留下来的嫁妆钱早没了,拿什么置办?气得何灌大骂,不日徐山小工亲,嫁妆抬出去太寒酸。
丢他徐家的人还是丢我何灌心何夫人这才勉强答应。
聘礼送完,婚前全部礼节也宣告完毕。
徐家择定了吉日,便在二月二十八。
迎亲之前,徐家来了个总动员,连老大徐原也跟来帮忙,徐绍虽未出面,却派了徐五徐六带着妻子来帮忙照应。
到了二月二十七这一天。
何家本该派出一个陪嫁侍女来男方家中铺床挂帐,布置新房。
估计是何夫人舍不得,就支使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来。
惹得徐秀萍徐王氏两个抱怨了老半天。
迎亲这一天,徐卫穿着五品官袍,修饰一新,先要祭祖,给历代祖宗说一声,咱娶媳妇了,传宗接代了!然后跪拜徐彰,徐彰必须按照固定的词汇对他说:往迎尔相。
承我宗事。
勉率有敬,若则有常。
徐卫也必须回答:诺。
惟恐不堪,不敢忘命然后才出门,骑着御赐的良驹,前头是三十六个小厮,捧着花瓶、花烛、香球、纱罗、洗漱妆合、裙箱、百结青凉伞等物。
中间是按五品命妇的规格,轿夫抬着花轿前进,后头是十六个,乐手,一路吹吹打打。
浩浩荡荡前往宣德门外迎亲。
那东京百姓一听说小徐官人娶老婆,从西水门出发开始,便跟了一路,没走出两条街,愣给堵住了。
接得那军巡铺的军汉四处联给人手疏通,又保着迎亲队伍一路前行。
快到宣德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不走了。
这是为哪般?讨利市呗!这红包还不能由人代发,需得新郎官自己去送。
徐卫按着块大红锦,满脸喜气,从后再四人抬的大木箱里提出老大一堆钱,一人一串发个,欢天喜地。
就连看热闹的也沾了点光。
到何府门前停住,众人都闹着清新贵人快些出来。
却奔出再个灵巧的丫头,说是新贵人妆没化全。
让男方且候着。
这倒不是何家有意为难,而是婚姻习俗,让男方催妆说白了,还是讨要红包。
徐卫命人按人头发放,个个欢喜。
却说何府中,九月房内。
新人已经梳妆整齐。
她可不是普通新娘,一来,她父亲当年是朝廷武臣,为国捐躯。
朝廷政策对这种忠良之后是有照顾的。
二来,即将成为她丈夫那厮是个五品官员。
她理所当然是五品命妇。
在他们定下亲以后,就需将情况通报给有司,以便准备相应的服饰用具,统统朝廷埋单。
因此,九月穿的,也不是寻常嫁衣。
而是和当初徐王氏进宫朝贺皇后时一样,穿着华丽丽的命妇服。
那气派,那仪容,谁敢相信这是当初在府里喂马那丫头?哎。
如令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说徐府小衙内怎么回事,少保府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就单单看上个张九月?话说,即便到了今天九月出嫁,有人是连问也没来问一句。
当初向徐卫爆料那大胖妇人往铜镜里细细瞅了一番,脸上笑得都开花了:好看,就是好看!这命妇的衣裳不是谁能穿的,九月啊,不,徐家娘子,徐夫人,你可有福咯。
九月似乎并没有女子出嫁时的娇羞万状的模样,浅浅一笑:托你吉言,还是快出去拜别姨父姨母,别让花轿总候着。
那是那是,徐九官人何等样人?军中大将!惹毛了他,别把府门给踹了。
祝家大娘子一边笑着,一边取过红盖头给新贵人盖上。
这才牵着她出了闺房。
说来也怪,这么大件喜事。
可何府里那些下人丫环既不来道喜,也不停留观望,最多偷看几眼。
然后便窃窃私语地走开了。
倒让个如花美眷孤孤单单地穿行于府中。
莫在意,到了婆家。
姑嫂定然心疼你,岂不强似在这里 祝家娘子小声宽慰道。
张九月毫不在意,搭着盖头竟也比她走得快,到了客堂。
只见何灌夫妻也盛装而坐,只是何夫人一脸晦气相,就跟别人割了她肉似的。
九月立在中央,屈膝拜下去,口称:今日侄女出嫁,谢过姨父姨母收留照顾之恩何灌满脸笑容,伸手虚托。
告诫之词同样是固定的:敬之戒之。
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这里的舅姑。
其实指的就是公婆,让出嫁之女不能违抗公婆之命。
不过何灌说完场面话之后,略一沉吟,又道:你那官人常在行伍,需得细心照顾,多加体谅。
九月应是,何灌扭头瞥了浑家一眼,见她拉长个脸 好像别人借了她米还了她糠一般,轻咳两声提醒。
何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按礼节上去替九月整理花钗嫁衣,说了句: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九月也应一声,再度拜别长辈,这才有年轻乖巧的丫头牵了她,后头跟着抬妆套的仆人,鱼贯而出。
其时,那何府门外早就人山人海,好事者们为了争睹徐九娘子的风采,不惜挤掉鞋袜,可人家搭着红盖头,你瞅什么?有个妇人说了句实在话,我带女儿来瞧瞧这五品命妇的行,点日也寻个徐办般的姑爷。
泣话却引来一阵嗤笑,像船棋双头上,怕是少长一堆草。
徐卫一见九月出来,几乎是跳下马去,牵了新娘就想往花轿上拽。
徐家派出的亲戚妇人赶紧撵上来,哪有你甚么事?想沾新贵人的手,等洞房花烛夜吧!迎到了新娘,队伍却不能原路返回,需绕道而行。
伴档们又停一次讨要利市,反正图个喜庆,徐卫也不在意这点钱,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又一路吹吹打打往西水门赶去。
宋代有个规矩,遇上迎亲的队伍,若起了冲突,哪怕你是朝廷官员,也得先退让。
因此。
徐卫一路上倒遇到不少相识的文武官员,只是吵的厉害,说话也听不清,别人冲他抱拳贺喜,他也只能点头拱。
到了家门,先冲出两个愣头青,一个张庆,一个杨彦,都衣帽老,鲜,喜气洋洋。
张庆今天当俟相,也就是后世的伴郎,他冲出来不打紧。
杨彦跟着凑什么热闹?让徐秀蒋追过来,提了耳朵就拎进去了。
虽说徐家亥意低调,朝中文武,除步军司几名长官外,就只请了与徐家有旧的张叔夜嘟延大帅张深,连折彦质都没请。
但还是有官员不清自来。
那徐府门前官轿停了一溜。
徐卫下马的时候,正撞见折彦质从官轿里出来。
枢密相公?徐卫一见,心说我有这么大面子么?折彦质现在带着枢密副使的头衔,是两朝以来最年轻的执宰。
我徐卫虽说干了些事情,却还不至于让折仲古如此折节相交,不清自来。
折彦质笑着摇头不停:子昂啊子昂,枉你我同驰疆场,携手破敌。
你今日夫婚,竟连招呼也不给我打一个。
让本官好生伤心呐。
枢相说哪里话,卑职成婚些许小事,哪敢劳动枢密相公?徐卫笑道。
少耍嘴皮子,我这是带了官家诏命。
来给你送大婚赏赐了,先说好,我可不送礼了。
折彦质晃了晃手中天子诏书,挤眉一笑。
原来。
赵桓听说徐卫成亲,很是关心,还详细询问了娶的是哪家娘子。
当的知娶的是一位为国捐躯的忠良之后,大加赞赏。
又听说徐家几乎没请什么朝廷官员,连折彦质这个当初救徐卫的急先锋都没在被邀之列。
又说徐家太小意。
因此命折仲古带了喜钱两万贯作贺,此外,还有些从外洋贩回来,只有后宫才有的稀罕物,相当细心。
枢密副使折仲古在那徐府正厅上把官家格命一宣,在场者无不动容。
天子贺下臣的婚礼寿诞,不是没有先例,可贺武臣还是头一遭,足见官家对徐家很是重视。
吉时已到!新人入堂!随着这一声吆喝,本就热闹的徐府更加热闹。
上到朝廷执宰,下到徐家庄的农夫,夹道相望,纷纷喝彩。
好个徐九郎!这气度,这威风,这顾盼之间的神采飞扬,不愧是紫金虎!九哥成亲了人群中,马泰那张本来跟蒸熟幔头一般,没有一丝褶子的大胖脸上,此时多出几道疤痕,神情颇有几分感伤。
你还没好利索是吧?九哥成亲大蓄的日子,你这是作甚?杨彦喝道。
我高兴!马泰白了他一眼。
九哥成亲,你高兴个什么劲?。
杨彦好像从不放过跟马泰拌嘴的机会。
我。
我,我当年是我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马泰终于找到个突破口。
那还是人家九嫂当年满庄找人求救呢。
杨彦冷笑道。
马泰一时为之语塞,嘴角一扯,连两道疤痕也跟着动了起来:我不跟你费口舌。
我也不跟你争,怕你一急,又过去了杨彦嘿嘿笑着。
哪知徐卫这时网经过他俩面前,当新郎也没个正经样,反斥俩兄弟道:严肃点,这拜堂呢。
话网说完,旁边九月一扯同心结,小声道:别让客人笑话。
这话让杨马两个听了个真切,忍不住偷笑起来。
听说九嫂比九哥还大两三岁。
这回徐家老九是被架上鞍咯,今后怕是少不得打赤脚顶马桶,哈哈。
喜堂上。
徐彰身着紫色公服,腰系御仙花金带,作为公公,南方称之为老人公当仁不让坐着高堂的位置。
下面徐绍和折彦质官阶最高。
坐了主宾。
张叔夜,徐原因次,步军司一干佐官敬陪末座,注视着一对新人缓缓而入。
新娘是看不清容貌,便夸赞起徐九来。
左一个气宇轩昂,右一个英武不凡,有些武臣着实没念过几句书,别人说一句,就在后头跟一句是极是极不错不错。
徐彰在上头,是既喜且悲。
喜的是。
秀子成婚,作为父亲他了脚了一大桩心事。
悲的是,看到旁边空着的主位,念起早逝的发妻。
她若多活些年。
看九儿如今模样,怕是也极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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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新郎官炭仇一福气。
还得立即出来招待亲朋好友,酒这个。
东西从古至今是绝对少不了的。
徐卫又是武臣,没谁对他怜香惜玉便连他大哥徐原也硬灌了三杯。
妇道人家上不得桌席,自去里屋合作一处吃。
徐家的她姓难得聚整齐,除徐大的浑家在泾原外,徐四徐五徐六的妻子都在场。
徐秀萍心直口快,藏不住话,从头到尾都在抱怨,说何家太小气,这嫁妆简直就是比照着咱们家送的聘礼置办的,一个钱也不会多。
徐绍、折彦质、张叔夜等人都身居要职,军务政务缠身,席吃一半便告辞离去。
徐卫又撑了许久。
等到宾客走得差不离,他也醉得差不多。
最后还是杨彦和张庆两个人给抬进新房,后头跟一大群徐家庄的愣头青起哄,吵着要闹洞房。
那门一开,众人里贼眉鼠眼地往里头瞅,只见一身命妇服的新贵人头上还搭着盖头,端端正正坐在床边。
杨彦正跟那儿卖力扛着徐九,突然感觉到怎么跟泰山压顶似的拖不动了,这才发现,是张庆搞的鬼。
那个,弟妹啊,我们兄弟也着实喝得头重脚轻,实在是抬不动了,你看,就把老九放在门口行么?张庆这摆明了是给新娘出难题,杨彦随即会意,就把徐卫往门槛边上一放,等着看九嫂怎么办。
后头马泰、周熊等人嘻嘻哈哈,挤眉弄眼;这举办婚事,三日内无分大他们丝毫不怕徐九醒过来后会找他们算账。
那一头,张九月缓缓起身说道:叔叔们辛苦了。
而后,大概是盖头遮挡了视线,她小步走到门口,看清了丈夫位置之后,两手从胳肢窝穿过去,一把将徐卫搂起来。
当张庆等人膛目结舌的时候,她已经在替徐卫盖上被子了。
我听说九嫂是行伍之家出身,赶紧撤吧。
马泰扯了扯杨彦,小声说道。
那又怎地?你我都是沙场上下来的,金狗尚且不怕。
何惧一女子?。
杨彦哼道。
话网说完,又见张九月安置好丈夫之后。
又走了过来,微微欠身道:官人酒醉,万事也需等他醒来才是。
张庆杨彦等人哪肯这么就走,杨彦那厮带头起哄,要闹洞房,无论张九月怎么劝就是不听。
这新娘子倒也落落大方,点头道:也罢,不能坏了叔伯们的兴致。
敢问,闹得最欢这位怎么称呼?他叫杨彦,家中行大。
婉嫂叫他杨大便是。
马泰终于逮到个。
机会,将杨彦往前一堆,大声说道。
杨彦回头狠狠盯他一眼,回过头来却有些不好意思,臊眉耷眼地抱着拳叫了声九嫂叔叔既执意要闹,便需先过我这一关。
张九月语出惊人;哟嗬,没看出来,九嫂倒不是凡人!杨彦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
后头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又鬼吼鬼叫,惹得徐府的仆人,未走的宾客一窝蜂地拥到洞房门口看好戏。
弟妹啊,不知这一关要如何才过得?张庆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一边瞅杨彦,一边问道。
嫂子,杨大这厮,最是脸皮厚!你一会儿别手下留情,赏他俩大嘴巴子,若打得亲切,说不定他捂着脸回去,还能洗下二钱脂粉来,哈哈!有人大声说道,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张九月毫不怯场,笑道:官人是军中之将,叔伯们也都能征惯战,我既作徐家之妇,自然不能输了官人威风;不知叔叔可愿接招?。
这一回众人笑不出来了,九姓大概不知道杨彦是何方神圣,这厮的武艺在虎捷里找不出几个对手,又统领着虎捷主力部队。
跟他过招?杨彦越发地神气,把胸膛一挺,豪气干云道:嫂嫂直管打来,作兄弟的若闪一下,便不算好汉!好!众人一听,震天价地喝了一声彩。
那叔叔可当心了。
九月连盖头都没取,往前走了两小步,网好话音落地!只见她两手左右牵了裙摆,众人只觉那衣裳跟朵花似的转了一圈,又感觉有风扑面,再看新娘子时,还是端端正正站在原处,只是裙摆尚在波动。
杨彦也真守信。
愣是纹丝不动。
在场的都是行家。
赶紧冲上去,绕到杨彦前头朝他身上一看。
这一看不得了,马泰第一个捧腹大笑!其他人还不明就里,等看清楚,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只有杨彦一个,傻站在那里不知原因,还东张西望询问何事。
他的额头上,一块脚印清清楚楚!哈哈,有人平日里自诩武艺精熟,这回跟头栽大了!张庆捞掌大笑。
马泰最夸张,眼泪都笑出来了,杨彦一见,喝道:怎么回事?你们笑什么?。
张庆一把扯了他,仍旧没能忍住笑声:走吧!省得再在弟妹面前丢人现眼,别让新人以为徐九的弟兄都你这副怂样,哈哈,哎哟,娘哎,别笑了,肚子痛杨彦直到走出洞房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了;也合:二二丢人。
今天喜宴上,他可喝得不少。
这会儿已经开如:二二西,脚步踉跄了,否则,又怎能让张九月钻了空子。
撵走了一群闹客。
张九月仍旧回到床边。
规规矩矩地坐着,完全看不出方才展露身手的飒爽英姿,真可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也不知等了多久,身后的丈夫突然从床上窜起来,大喝一声:有人。
九月骇了一跳,将盖头揭起一半,惊问道:官人,怎么了?徐卫却不答话,跳下床去鞋都没穿,几个箭步噌噌。
窜到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开房门,外头,徐王氏徐秀并两个正猫着腰往回逃呢。
重新掩了房门,徐卫这才发现九月还搭着盖头坐在床边。
不由得展颜一笑,走过去正想揭盖头,忽又想起一事,挨着妻子身边坐下,笑道:九月,有件事情揭盖头之前,我一定得向你坦白若官人是说当年抢我表弟面人的徐家庄小霸王就是你这件事,为妻早就知道了。
九月笑道。
徐卫一怔,有些不服气,又道:那你知道当年那个掉进河里,惹得你四处求救的人,也是我么?也知道九月笑出声来。
徐卫霍然起身,揭了盖头:那你知道十几年前我就说过要娶你么?。
还是知道。
九月笑颜如花,情深款款地望着徐九所以,我已经等了你十几年?自成婚后,徐卫度过了穿越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小夫妻如漆似胶,形影不离,好不令人羡慕,自是不需多言?一转眼,到三月底,又一件喜事从河东传来。
金军二次南侵时。
粘罕首要目标仍是太原,后来因东路军进展神速,而种师中坐镇的太原府又久攻不克,使他失去了耐性,将大部分精锐兵力南调。
种师中抓住战机,五战四捷,迫使围城金军后撤。
及至粘罕回师,闻讯大怒,遣骁勇小将完颜活女领精兵继续围城。
但到二月末,不知为何,金军全数撤离,一个不留。
消息传回东京,赵桓欣喜不已,立即派遣使者前往太原,拜种师中为太尉,加河东宣抚副使赏赐颇丰。
三月初六,受贬谪的李纲,徐处仁奉诏回朝。
三月十一,赵桓下诏,凡两次抗金之役中战死的忠烈,抚恤从优,其子弟可录入军籍,已在籍者,在原官基础上,可进一等。
三月十五,诏命罢去一切其父在位时设立的道官所有害民的政策完全废止。
三月十六,又下诏其父在位时改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一事作废,仍用旧称。
赵桓一连窜的动作,旨在消除太上皇赵估的影响,确立自己的绝对统治权威。
完成这几件事情以后,一个大难题摆在了东京朝廷面前。
首次,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两河的行政,军事机构,被女真人摧毁殆尽,东京方面几乎完全失去对河东河北的控制。
如今的两河,义军蜂起,盗贼遍地,往日繁华之所,如今几成地狱。
其次,如何防备女真人再次入侵?此番,虽依仗贤臣用命,将士效死,击退了强敌。
那下次呢?难不成永远都让金人打到东京,然后东京又火速召各地入京勤王?这么搞下去,没等到金人灭亡大宋,自己就搞趴下了。
第三,西军主力调往东京后,夏国是蠢蠢欲动,已经攻破了震威城,摄知城事朱昭殉国,陕西震动!命西军回防陕西,势在必行。
可西军一走,东京又怎么办?只这三条,已让赵桓伤透脑筋。
有鉴于此,他下诏在中书省设立一个新机构,叫详议司。
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栗为提举详议司这个详议司。
的主要职能是,议祖宗家法,检讨得失,发掘弊病。
提出对策?有了这个职能定性,详议司虽然没有任何决断的能力。
却一时之间成为香饽饽,无论执宰大臣,台谏长官,争先恐后往里钻,都想占上一个位置。
原因无他,满朝文武心里都明白,女真人两次南侵,将大宋百年太平繁华击得粉碎,无论行政,军事暴露出来的问题都非常严重,整改已到了不可不行的地步。
进了详议司。
就有了话语权徐绍成为继何栗之后,第二个进入详议司的执宰,任参议随后,耿南仲也被召入,黄潜善再次。
不久,台谏长官许翰被任为检讨。
令人意外的是。
刚刚被召回朝的前首相,次相,李纲和徐处仁也同列检讨之位。
直到折彦质加入后,详议司的十二个,名额已满。
据说,详议司本来有十五个名额,官家有意要挑选两到三位武臣加入,何栗、折彦质、李纲、徐处仁等均无异议,甚至表示支持,但却招致耿南仲几个激烈反对,因此作罢。
详议司组建完成后,赵桓下诏,凡议事,皇帝必参与,完全保密,不作记录。
一旦形成决议,直接发到中书省和枢密院执行。
凡此种种,给这个丁,二的临时性机构蒙 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三月末,详议司的第一项重大决定出炉,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任命李纲为陕西五路宣抚使统领陕西?众所周知。
李纲是一位强硬的主战派,朝野上下,威望极高!受耿南仲等人排挤,被罢去相位,撵出京城?如今金军被击退,证明这位宰相坚持抗战的策略是正确的。
他被回召东京后,朝野有识之士寄予厚望,都希望他能重新拜相,提领朝政。
可没想到。
网回来,屁股没坐热,又被安置到陕西任职。
西水门,徐府。
天色渐暗。
徐府晚饭还未备好,徐原就登门了。
作为徐家的嫡长孙,他的地位非同一般,再加上徐彰徐绍的长兄,也就是徐原的父亲已经去世,他自然也就代表徐氏一支。
到花厅坐下不久,茶还没喝一口,徐彰便出来了。
徐原网起一礼,口称见过叔父,前者摆手道:义德坐下说话。
随即又命仆人去唤徐四徐九来。
两个兄弟还未到,徐大像是有什么紧迫的事情,满面严肃道:二叔。
侄儿此来,走向叔父拜别辞行。
徐彰吃了一惊。
他知道侄儿因战功,被授予节度使,升任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终于扶正,成为一路大帅。
但怎会如此急着走?正意外时,又听徐原道:李纲统领陕西,五路西军也要尽快回防。
侄儿身为泾原帅臣,明日便要统军西进。
话说到这儿,正巧徐胜徐卫出来,听到大哥所言。
都感诧异。
朝廷为何急着让西军回去?莫不是策略有变?也罢,义德今为大帅,重任在身,自当尽忠国事?今晚,叔父便替你摆酒送行。
徐彰说道。
不料,徐原却已经站起身来,至堂中,对着二叔行。
拜大礼,惊得徐彰道:徐大这是为何?国家多事之秋,侄儿此去,不知何日方能重见叔父尊颜。
二叔为国重臣,望善加珍重,依时加衣强饭?如此,侄儿虽远在边关。
亦少牵挂。
徐原这个人虽成长于行伍,少读诗书,为人又耿直豪爽,不拘小节。
但此时表现出来的这份孝心,却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好好好。
我徐家的好儿郎!徐彰亲自上前扶起,动情说道。
军务紧急,徐原不能久留,就此拜别。
徐原说罢,又转向两位弟弟,好生嘱咐一番,二弟均领命。
方走到门,又停住脚步,回首对徐卫笑道:九弟,男儿志在四方,切莫贪恋温柔之乡,而忘却大志。
敢情是怕弟弟娶了媳妇,卿卿我我,乐不思蜀,从此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徐卫肃然道:兄长放心小弟记住了。
徐原一点头。
再度一揖。
方才离去。
刚出大门。
还没踩上马镫,又瞧见一顶官桥快速行来,至府门前停下,定睛一看,下来的不是三叔徐绍是谁?徐绍一见徐原,立即问道:义德是来向你二叔辞行的?正是,侄儿恰巧要去三叔府上拜别,不想徐原话未说完,徐绍好像比他更着急,上前执住他手,大略嘱咐几句,无非便是用心尽力,不可大意之类,徐原领命而去。
他前脚网走,徐绍立刻进入府中。
徐家父子三人见他又行色匆匆地来了,心说今天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急?徐绍匆忙向兄长行了一礼,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大喝一气,怕连茶叶也吃下半杯去,这才舒出一口气。
三叔,您这是徐胜大疑不解道。
徐绍像是虚脱一般跌坐在椅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摇头叹道:唇枪舌剑!虽非疆场,却是血肉横飞,你死我活啊这话一出口。
就连徐卫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啥意思?宫里干嘴仗了?徐绍歇了一阵,见兄长侄儿都一脸疑惑,坐正身子,小声道:李纲被任命为陕西五路宣抚使,兄长可知晓?方才义德已经说过。
怎么?有甚么不对?徐彰点头道。
太不对了!徐绍一拍大腿,这都是耿南仲几个撺掇的,他们是非要把李纲撵走不可!这话怎么说的?陕西五路是军事重地,大宋所有精锐,几乎都在此地。
而宣抚使,便是一地长官,位高而权重,怎么听着好像是耿南仲等人排挤他一般?李纲在朝野声望很高,这次回京,许多人都以为他会重新拜相,提领朝政。
而何栗位居次相,此次抵抗金人又有大功,他的位置十分牢固?如此一来,就只能动耿南仲的首相之位,他能不急?因此详议司一旦开始挑选陕西领军人物,耿南仲第一个支持李纲,用心险恶啊。
徐绍不住摇头道。
徐卫听罢。
不解道:陕西五路宣抚使,位置极其重要,由李纲统,领,也正合适。
难道三叔认为有什么不妥?
面对侄儿的疑惑。
徐绍问道。
服范文正?正当徐卫纳闷,不知这个老范是何许人也,却见父兄都频频点头。
又听三叔道:昔日文正公以参知政事。
身份宣抚西边,过郑州时见吕夷简,说自己只是暂时外任。
吕相对他说了一句话,参政岂复可还?后来果然言中,这便是不成文的规矩。
但凡宰相放了外任,永远没有回京的一天。
范仲淹尚且如此,何况李纲?闹了半天,原来是说范仲淹。
照:叔这么说,耿南仲一来忌恨李纲,二来怕他威胁自匕首相之位,宁愿将陕西军政大权交到李纲手里。
也要将他赶出东京政治核心。
反正中央高度集权,地方的行政军事权限相当有限,也不怕他翻起甚么风浪来。
不过,耿南仲虽说是首相,这么重要的人事任命,没有官家首肯是绝对不能成行的。
如此说来,赵桓也有这个心思?他也不愿让李纲留在东京?唉,可惜了。
徐彰叹了一句。
武臣不便议论政治,他虽然觉得李纲这人不错。
忠君爱国,又力主抗战,如果能作宰相提领政务那是人尽其材。
但也只能这样含糊地发一句牢骚而已。
徐卫却不这么觉得,两河业已失控,陕西的重要性将空前突出,从前只是防备党项。
现在还要抵挡女真,陕西统帅的人选集关重要,如果所托非人,不但难以服众,更会累及三军,李纲应该说是最理想的人选。
一阵沉默后。
徐绍想是缓过气来,说道:对了,老四。
你的任命明天就会下来。
反正已经决定,三叔提前知会你也无妨徐胜一听。
欣喜道:哦,不知去哪处勾当?权知同州。
兼本州兵马铃辖徐绍话一出口。
徐彰徐胜都是一喜。
同州位于陕西,上接廊州延安,东临河东之地,境内有西岳华山,为天下之险。
徐胜资历虽浅,却能被委以一州长官之任,可算是。
陕西五路历来英雄辈出,老四知同州,正是用武之地徐彰正色道。
徐绍点头表示赞同:不错,这个任命其实是有争议的,同州今后是抵抗女真的前沿,不少人支持姚平仲,几乎形成决议。
但有人只提了一句,说姚平仲救徐卫时迁延不前,诸军都立战功,独他一无所获,建议不用。
官家听后,便定了老四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答案呼出欲出,这个。
给姚平仲拆台的人,铁定是折彦质。
该!这厮一贯好大喜功,若是把他放在抗金前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徐绍嘱咐徐四,同州现在情况集常复杂,要有心理准备,徐胜满口答应。
又说一阵。
徐彰本等着他说说老九是怎么安排的,可左等右等不见消息,忍不住问道:那老九,听兄长提起这个,徐绍啧了一声,面露难色道:老九此番功劳不殿帅、步帅、骑帅三衙中任何一处提个都虞侯相信都没人说什么。
难就难在,官家实在喜欢他,不想把他放出去。
此事却有些难办,我尽力吧看着大哥四哥都奔赴陕西前线,徐卫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但三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嘴,遂行一礼道:劳三叔费心了。
嗯,罢了,在政事堂吵得嗓子冒烟,至今没顾得上吃饭,二哥,我先回了。
徐绍说了一阵后,起身告辞。
三叔。
您两位侄媳已经备妥了酒饭,吃过再走不迟徐胜赶紧劝道。
两位侄媳?徐绍初听时没反应过来,突然一拍脑门笑道:好!老九新婚,我这作叔父的,也尝尝侄媳的手艺。
哦。
对了,散朝时官家还问我,说徐九最近忙什么呢?我说许是新婚燕尔,正如漆似胶吧。
听得官家大笑不已。
说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徐九这样的虎儿。
也有儿情情长的时候徐胜一听这话。
立即接嘴道:那是那是,若不是大哥来作别,恐怕请他不动话音落地,惹得两位长辈都忍俊不禁。
用过晚饭。
送走三叔之后,徐卫回到房中,颇有些郁闷。
虽说家人都在此处,但他实在不愿在东京再呆下去,帝都虽好,终究不过是樊笼一座。
哪比的上西陲的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宋金从今往后,必然进入种师道预言的长期拉锯之中,殃西地处前沿,想要干一番事业,那里才是风云地,英雄地。
窝在东京,即使高显厚禄,又有什么意义?再说,虽然女真两次南侵,都未能克尽全功。
但大宋天子的行事作风,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表现得很充分。
他有心想要重塑山河,但偏偏却犹豫不决,朝令夕改,无论是战是和,都不能贯彻始终。
频繁地更换宰相。
改变战略。
虽有大志,心里却没有一本明账。
尽管起用了一批主战官员。
但从他始终护着耿南仲这个心腹来看,还是留有余。
如果金国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入侵,东京恐怕是无力回天。
到时候,自己哪怕是三衙大帅,也只能欲哭无泪正深思时。
门轻轻被推开了,忙碌了好一阵张九月踏入屋中,手里端着铜盆:时候也不早了,官人洗漱后早些歇息吧。
看到她,徐卫满心烦一扫而空,责怪道:这些活自有人干,你又何必亲力亲为?九月一边放下热水,将方巾拧干,一边笑道:徐家世代行伍,哪有这么多讲究?官人又是武臣,日后少不得征战在外,总不能事事都靠下人去做。
徐卫听了心中一动,接过方巾问道:怎么?东京不好?东京再好,不是官人欲留之地。
九月这话却说到徐卫心坎上去。
脸洗了一半,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留在东京?九月夺过方巾替他洗脸,笑道:昨晚有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时不时还轻叹一声。
将近四更偷偷起床披衣外出。
能让徐九官人烦闷至此,必是为了前程。
徐卫却嘴硬不认账:谁说的?我烦闷那是在心疼你呢,自嫁过来,没一天不操劳。
四嫂昨天还抱怨呢,你一来。
她倒成闲人了。
九月知他是哄自己开心,趁替他解下腰带之际说道:若果真如此,我自然感动。
只是男儿志在四方,官人还是多用心自己的前程紧要。
徐卫看着面前这个一丝不芶的女人,心里暗叹,我这辈子豪赌无数,但这一把却赢得最大!娶她为妻,夫复何求?不过这种严肃的思考只持续片刻,新婚夫妻的**立时点燃,九月正在替他宽衣,冷不防徐九一把拦腰抱起,接连数日。
关于徐卫的职务任命一直没有消息。
而他的假期也告完结,时虎捷乡军仍旧驻扎在牟陀网。
徐卫回到军中,整顿部队,召集各级军官,总结与金军作战的经验教,提出针对性的干练方针,重新修订练要领。
此次对金作战,虎捷的伤亡不可谓不大,四万多人马,到撤回东京为止,止余三万出头。
这还是几经补充之后。
后来因为常捷军在这次作战中的表现。
步军司重新确立其番号,单独成军。
是以,刘金所部常捷军被抽走。
徐卫手下便只两万四千余马步军。
但从血战中存活下来的士卒。
早已不是当初驻扎在牟驻冈的二流部队了。
虽说离百战精锐的境界还远,但虎捷军官都明显感觉到,部队的战力上了一个台阶。
而且,虎捷乡军有一个非常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优势。
那就是他背不怵女真人。
金军虽然攻灭契丹,横扫两河,但当还是靖绥营的虎捷乡军出大名后,打的第一仗就几乎全歼敌人,后来死守黄河,让斡离不折损数千人未能前进一步。
再后来拱卫京南六县,拳失一城。
至于夜劫金军粮营,虽然死伤巨大,可咱一把火将女真人烧成穷光蛋,龟缩在滑州出不来。
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咱又一路几乎追到真定,女真人再强终究还是人,他也没见比咱多长一颗卵蛋不是?或许是徐卫的幸运,或许是虎捷的幸运,他们面对女真人,还从来没有过溃败。
就连精锐中的精锐,西军,不也在潢关之前让女真人数千骑杀得大败而回么?大营中,徐卫着戎装,身后跟着腰椅楼祝刀的杜飞虎。
行到校场上,见虎捷军都虞侯,刚刚荣升武显大夫的吴阶。
正指挥着约莫三千人在操练。
他练的既不是枪棒,也不是射箭,而是阵法。
这么多仗打下来,徐卫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在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步兵要对付骑兵,阵法是重中之重,只要阵不乱,胜负就是未知之数。
阵形一乱。
其后果,就是大溃败。
两条腿的步兵,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
他没有过去惊扰部曲,而是和杜飞虎领着卫兵远远站着观看。
吴阶虽说转到虎捷乡军时,只是个队将,但名将终究是名将,是金子总会发光。
几次提出的建议,都得到徐卫的采纳,功劳不此时,他布的这阵形,虽然尚未完备,却已经渐显雏形。
你冉为如何?徐卫细看一阵,回头问杜飞虎道。
这位虎捷头号悍将如实回答道:卑职从未见过。
此时,吴阶望见徐卫到了,忙引了一班军官迎上来,抱拳道:卑职见过指挥使。
徐卫轻轻点头,手中马鞭一指,问道:什么名堂?叠阵法。
吴阶带着几分傲气回答道。
徐卫一边往前走,一面问道:说说,怎么个叠阵法?昨日都指挥使召军官总结经验,得出一个结论。
步骑相搏,所侍者,阵法也。
而阵法之重,在于弓弩。
女真人有骑兵优势,铁蹄催动,山崩地裂,无坚不摧。
如果不能在两军相接之前,予敌重创,对我相当不利。
卑职有鉴于此,在我虎捷常用阵法上加以发挥,草创此阵,首要之务。
便是突出弓弩的作用,都指挥使请看。
吴阶将徐卫请到阵前,依次介绍道: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这是为了抵挡敌骑的尔 卑职增加了横纵人数,给骑兵以更大的障碍。
枪兵!羔,;有最强之黑漆弓,再后,列强弩,神臂弓则排在最后,弓弩兵的人数,超过全阵六成以上。
敌若冲我阵,两百步起,便开始遭受攻击。
徐卫听罢,点头道:这两百步,已能看出胜负端倪。
但女真人也善弓箭,据说其弓骑于马上放矢,能中飞雁,如何克制?不错,卑职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建议,弓弩手也穿重甲,配短柄刀斧,苦战事不顺,也需加入近战肉搏。
吴阶说道。
若是野战,猝然遇敌,如之奈何?徐卫打破沙锅冉到底,似在与吴阶为难。
凡行军,骑兵两翼以蔽于前,给步兵以结阵时间,阵成,则骑退,因此名唤叠阵法。
吴阶笑道。
徐卫听罢亦笑:看来我还得多读兵书。
都指挥使客气,卑职还差得远。
吴阶谦虚道。
不用拍马屁,排兵布阵,我确不如你。
徐卫笑道,说罢。
往校场外边走去,一再道走走。
吴阶会意,命士卒继续操练后,追了上来。
那牟驻网本是天驰监养马所在,水草丰盛,三面环湖。
如今又正当春时,景色极为秀丽,韧草如碧丝,山湖成一色。
漫步在这神仙般的所在,真叫人心旷神怡。
锦绣山河,难怪千百年来,中原花花世界总引得北方射狼虎视眈晓,吴阶见徐卫一直不说话,轻声叹道。
徐卫却道:也难怪千百年来,中土之士为守这壮丽山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虽蹈死而不悔。
吴阶听罢一愣,转而笑道:到底是都指挥使境界高些。
休说笑,晋卿。
这几日我始终在想,你说今后,宋金之间,战场该摆在哪处?徐卫这没来由的一问,让吴阶一时摸不着头脑。
细想一阵后,答道:还是不说的好。
哎,这里没外人,但说无妨。
徐卫这言下之意,便是说,你吴阶不是外人。
既如此,那卑职斗胆一说。
吴晋卿道,沉吟片刻,打开了话匣子说句不中听的话。
东京无险可依,每每依仗黄河拒敌。
却甚少凑效。
如果女真人再来一次十万兵力以上的入侵,怕是徐卫从地上捡起一石块,在湖面上打出五六个水漂,轻笑道:谁说不是?只要官家在东京 这里就始终是女真人进攻的最终目标。
吴阶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声 忽又问道:卑职多嘴问一句。
虎捷乡军要一直留守东京?怎么?呆不住了?徐卫扭头看着他问道,吴阶却是笑而不语。
其实哪用问,虎捷乡军。
是靖绥营招募两河义军组建而成。
军中士卒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开始思念故土,盼归之心尤切。
因为虎捷特殊的性质,这支部队的风气几乎没有受到大宋禁军的影响,因此,现阶段在军中,打回两河去的呼声时有出现。
告诫各级军官。
管束所部士卒,现在虎捷的前途不明,要注意避免麻烦,不当的言论要及时控制。
徐卫吩咐道,语至此处,拍着吴阶的肩膀,沉声道会有转机的。
徐卫期盼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四月初,一个消息从北面传来,准确的说,是河北。
记得粘罕破潢关,迫洛阳时,那位开城投降的西京留守高世由么?此人本是赵估在位时宠臣,在两次金军南侵中,是投降级别最高的大宋官员。
粘罕撤军时,带他回到了金国的都城,会宁府今哈尔滨阿城区。
或许因为其级别的缘故,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亲自召见了他,问其南朝虚实。
高世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指大宋各项弊端,又说南朝常以书生领兵,文官性贪,武臣畏死,不足为惧,请大金国再遣精锐,则中原可图矣。
吴乞买却说,南朝虽文臣性贪,却有李纲之辈。
虽武臣畏死,然有师中之流,怕当徐徐缓图吧?高世由进谏,虽有李纲等人力主抗战,但少帝常疑而不用。
纵有种师中舍生忘死,然朝政大计,决于执宰。
此辈不过执行而已,难有。
吴乞买颇喜,对粘罕、斡离不等人说,虽折郭药师,却得此人,是上苍助我女真。
粘罕也沾沾自喜,但斡离不却不以为然,他只问了高世由一句话,徐卫是什么来头?高世由一头雾水,徐卫是谁?他一直留守洛阳,徐卫激战紫金山时,他毫不知情。
等烧了韩离不粮草,这位已经投降了。
遂答说,从未闻听有徐卫其人。
想是无名小卒。
斡离不凭此一点。
说高世由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连徐卫都不知道,不可大用。
金帝因他兵败。
不予理会 不久就拜高世由为河北西路宣抚大使,知真定府。
这一举动就是表示,女真人,已经把大宋的河北,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徐绍与他并肩而行。
也是眉头紧锁:千真万确,高逆的告示已经贴满了真定河间两府之地,并派人四处招降纳叛,其志不小啊。
何栗听完了不再言语,与徐绍两个加快脚步前行。
那禁中的宫娥内侍见朝中两位执宰急成这般模样,都感惊奇。
没到中书省,后头追来了李纲,一照面就问,真的假的?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这位老臣愤愤不平,一同投政事堂而去。
详议司最近虽然闹的沸沸扬扬,但连固定的办公场所也没有,不过是在政事堂旁边一处阁楼里辟个地,设几行座头,陈设之简单,连朝中一个五品官的花厅都比它奢华。
但最近出台的所有大政方针,都是在这里议定,因此无人敢小觑。
他三人进去之后。
耿南仲、黄潜善等人已经先到一步,也不打个招呼,一干重臣各坐各位,安等皇帝驾到。
不多时,随着内侍一声吆喝,赵桓匆匆而入,还未就座就问道:徐卿,所奏之事可是确凿证据?回陛下,确信无疑。
徐绍起身回答道。
赵桓径直坐上高位。
众臣依礼参拜,可官家似乎很是焦急,招手道:都坐,今日不议旁的,就针对此事商量对策。
徐卿,把事情详细说予众臣听。
徐绍领命之后。
沉声道:枢府接获河北奏报,原西京留守高逆世由,被金国皇帝吴乞买任命为河北东路安抚使,知真定府,兼诸路马步军都总管。
除此之外,还任用一批投降汉臣作知州、知县、钵辖,可以说,已经初步形成一套行政军事机构。
堂内一时哗然!咱们这里正在商议两河如何处置,女真人居然抢在前头,任用叛臣司仪行政!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占据战略要冲?以此为前沿,逐步推进?还是防着咱们收复河北?赵桓一只手置于案头,紧了又紧,眼先木然地盯着地面,良久,问道:诸卿以为,女真人是何用意?话问出去,好大一阵详议司里没有动静。
现在局势很难判断,从前吧,女真人完全占据主动,想来就来,想走想去。
但这回,他们一路是被逼回去,一路纯粹是被撵回去。
对方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对宋策略,还不得而知。
因此。
高世由这一招棋,竟显得有些诡异了。
何栗见一众同僚都不发言,自己身为详议司主官;便起身道:陛下,以臣愚见。
金人此举可视为改变策略的先兆。
哦?何卿细细讲来。
赵桓挪了挪身子,赶紧阵道。
陛下试想,女真人数次提出让我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之地,此三地处要冲之所,素为重镇。
今金贼虽败退,然我朝短期之内亦无力重掌两河。
对方或许正是看中这一点,先占真定河间,继而虎视河北,最终目的,恐怕是吃掉两河。
何栗说完,一干大臣中,持相同观点者不在少数,纷纷附议。
赵桓也颇以为然。
看来,女真人两次南侵之后,也明白这饭一口是吃不下去,于是改变策略,先占两河,再图中原。
环视下头臣工,见枢密使徐绍沉吟不语。
遂问道:徐卿,对此事有何高见?徐绍大概是想什么想得入了神,竟没听到,皇帝又叫一遍,他方才赶紧起身道:陛下恕罪。
这一班重臣都各抒己见,徐卿执掌枢府,为何一语不发?赵桓问道。
徐绍未语无,叹:陛下,臣是在想,何相之见固然切中要害。
但女真人为何用叛臣挑头?说句实在话,现在两河我朝已无力掌控,女真人又为何独独占了真定河间?拢袖高坐,身板挺的笔直的耿南仲听到这里,瞄了他一眼。
说道:这不不明显?女真人起于山林,奔袭征战是其所长,但这司仪行政,管理地方岂是一时半会学得成的?高逆等辈,原是我朝的方大员,对于机构建设,职能划分,都了然于胸,女真人借助这一点,是想事半功。
徐绍看也不看他。
轻笑道:那我请问耿相一句,契丹自澶渊结盟以来,无论政治。
军事、礼仪、风化皆学于南朝,辽国灭亡之后,降者无数,女真人何不用契丹人?耿南仲哈哈一笑。
昂首舟天道:那就更简单了,两河之地自古以为民风剩悍,如今境内义军蜂起,极难收拾。
女真人若自己去管,定会激起激烈反抗,用南臣。
不过是掩人耳目,迷惑人心。
众臣听了耿南仲之言,都认为,此人虽然一贯主和,且目中无,人,骄横跋扈,但这番看法还是颇有见地的。
很明显嘛,金国这是以南治南,妄图在河北占稳脚根。
赵桓投之以赞许之色,点头道:一语中的,一蒋中的,金人狼子野心呐。
那向来卑耿南仲马首是瞻的大臣,此时纷纷发言,都称耿相深赌泄噫,眼看穿女真人包藏祸心。
赵桓正欲命众臣商议对策时,忽见一人含笑不语,面有不屑之色,正是枢密副使折彦质。
心下生疑,遂问道:仲古因何发笑?折彦质在一帮老臣组成的详议司里一枝独秀。
年轻俊俏的脸孔在这堂中很是扎眼。
见官家问起,立身答道:陛下恕罪,臣是在笑女真人下了一招臭棋。
好狂妄的小子!你入中枢才几天?敢说这样的大话?一时间,群臣三三两两交换眼色。
都有心看这个折仲古要发什么狂语。
赵桓一手提拔了折彦质,让他年纪轻轻已经位列执宰,不难看出对其寄予厚望。
此时亲切地问道:哦?仲古何出此言呐?。
折彦质先朝何栗拱拱手,称赞道:何相之言,可谓一针见血。
耿相之见,也不无道理。
不过,依臣看来,女真人这一手还另有目的。
臣料,女真人此时也明白,想要一举鲸吞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鲸吞不成。
那便蚕食。
诚如耿相所言,两河民风剁悍,誓不屈服。
金国想要站稳脚根。
掩人耳目,用我朝叛臣的确是个办法。
可高逆等辈叛国。
举世尽知,金人若用其为下属,与掩耳盗铃何异?因此,臣判断,高逆为河北东路军政长官,只是第一步,金人还有后招。
一语惊四座!悄的不仅仅是折彦质的见识。
更是女真人的野心!难道他们是想,,赵桓显然也听明白了折仲古言下之意,勃然色变道:金贼安敢如。
陛下息怒。
仲古既说这是招臭棋,想必有其道理,不妨先听听徐绍朝折彦质望了一眼,朗声说道。
赵桓仍旧余怒未消,忿然道:他日若能擒此逆臣。
必腰斩于市!与郭逆语至此处,忽然想到被徐九押回来的郭药师还未处理,便问于众臣,得到的答复说,且关着呢,等候陛下发落。
杀!此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三日之后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赵桓切齿道。
四月上旬。
东京开始改编在京部队。
常捷军重新确立了番号,收拢马步军,共计三万余。
众所周知,常捷是从前童贯亲创的一支精锐,童贯倒台之后。
常捷军成败为无帅之军,被打散处理。
分隶姚平仲,徐卫,徐原,徐胜等将。
如今又重新成军,引起各方注目,由谁来统领,几个将门都在暗中较劲。
据传,首先有意的是姚平仲。
虽然这厮在此次抗金作战中没立下殊勋,但赵桓对他高看一眼,擢升承宣使。
可视为预备节度使。
战事结束后,姚希晏郁闷得不行,手里有精兵强将时,他听信小人之言,没能建功。
等徐家兄弟抽走了常捷精锐,他带着一帮河北烂部队围滑州想要建功时,又无力回天。
现在常捷军重新建军,正是个机会。
其次,因攻辽大败而遭贬的刘延庆,因为其子刘光世率西军入京勤王之功,如今官复原职,为马军副都指挥使,也有意执掌常捷军。
可让这两家意外的是,朝中说得上话的重臣,居然大多推荐徐九。
建议将徐九擢升为殿前都虞侯,统率常捷军,以拱卫京畿。
又说徐九性忠勇,每临大事沉着冷静,敢为人不敢之事。
官家身边,需要这样的年轻干才。
赵桓大喜。
正中下怀,于是便想命有司下达任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跳出来唱反调。
而这个人,居然是徐卫的亲叔叔,枢相徐绍!这日,为表彰抗金有功之臣,皇帝带领着文武官员前往玉津园射猎。
姚平仲、刘光世、何蓟、张伯奋、张仲熊等一班年轻武臣奋力卖弄,各展武艺。
看得赵桓是心情大好,对左右大臣说,朝中无大将,此辈皆虎儿。
他日当居帅位。
耿南仲适时说。
若论虎儿,徐九紫金山一战成名。
大河两岸皆称紫金虎。
何不命徐九露一手?赵桓从其言,便命徐卫出射。
哪知徐卫却推说不擅骑射,惹得耿南仲大怒。
指责他有欺君之意。
赵桓却不放在心上,丝毫不加勉强。
射猎中途。
官家骑御马,领三五内侍,只命徐绍陪同,在玉、津园中游玩,远离大队。
大宋由太祖皇帝陈桥兵变而立,赵家老祖宗虽是武臣出身,但自此以后历代君王皆遵守扬文抑武的祖宗家法。
因此,出了不少满腹诗书,博学多才的天子,甚至赵估这样书画双绝的奇才。
独独没有哪个皇帝是擅骑射。
精武艺的。
然而,赵桓今天刷旦前来射猎,甚至身着戎装,联想到他开详议司。
大张旗鼓讨论祖宗家法,这位新君想干什么,很令人费解。
徐卿行至一处,景致颇为秀丽,赵桓勒住了缰绳,想是身上那副铠甲不轻。
他有股浑身都不自在的劲儿。
臣在徐绍武臣出身,骑猎对冉来说小菜一碟。
你是徐子昂的亲叔父,没错吧?赵桓这话就问得怪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七父徐彰,与徐绍是母所生的同胞兄弟。
他不是徐卫嗓股微又是什么?徐绍应是,赵桓转过头笑望着他:那联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入仕为官,固然是为报效国家,但封妻荫子也是目的。
谁不指望自家后人有个前程?徐卫既是你亲亲侄子,爱卿何故几次三番挡他前途?徐绍知道。
前两天官家几乎命有司下达任命,要提拔老九作殿前都虞侯。
可自己力谏不可。
天子这是问难来了。
其实谁不希望子侄们高官显贵?老九要是当上殿前都虞侯,早晚将成殿帅,那是何等的荣耀?可一来,老九不愿意呆在东京。
二来。
自己也明白,想要建功立业,东京不是好地方。
还有一点,恐怕老九都不会想到,甚至满朝文武现在也还没有预料到。
那就是,一场风暴,即将在东京展开,文武之争。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金军两次打过来,让大宋的制度缺陷暴露无遗,说得直白点,那就是军队战力低下,指挥不畅,文臣统兵,贻误战机。
这一点,相信皇帝也看清了。
因此,才有了开刃详议司。
讨论祖宗家法,甚至今日玉津园射猎,都是有目的的。
官家想改变,或者说是变通扬文抑武。
的国策,可这谈何容易?文强武弱的书面,在大宋持续了一百多年,早就根深蒂固,深入人心。
不是一朝一夕,一纸诏命就能化解。
官家纵然有此心,但也绝敌不过悠悠众口,文臣誓必激烈反弹!前些日子,女真人快打到东京城下。
你任用武臣,人家不说什么。
现在仗打完了,也该飞鸟尽,良弓藏。
有人已经憋着劲,准备发难。
要是还在这时候去触动他们的痛处,后果可想而知。
况且,咱们这位大宋天子的性格,就如同水一般,一遇阻挡就改道而行。
纵然爱护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轻武臣,可当文官集团庞大的压力汇聚成洪流时。
恐怕也会割爱吧?不是夸口,这次能打退金兵,老九功劳着实不如果将他提为殿前司长官,那么本就看他不顺眼的某些执宰。
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与其这样,不如离朝避祸!那么,哪里是好去处?自然是徐大徐四所在的陕西!陛下,怒臣直言,非是臣阻挡徐卫前途。
只是臣这侄儿,年纪既轻,资历又浅,如何能服众?臣这作叔父的,自然也希望徐九能有所建树,但唯恐欲速则不达。
年轻人心气高,若是一帆风顺,反而助长其骄横气焰。
如此,则有违陛下初衷,也不利于他徐绍这番话虽是托辞,却说得冠冕堂皇,无可辩驳。
朝廷要提拔徐卫,作为叔父,他极力阻拦,除了说他大公无私,还能说什么?赵桓听罢,半晌无言,良久叹道:话虽如此,然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总不能一味守旧,总得权宜变通才好。
此语,既是针对徐卫而言,恐怕也是大宋天子最近的心情写照。
徐绍却道:莫非陛下忘了?朝廷有过明令,非有边功者。
不得为三衙长官。
陛下爱护徐卫,臣不甚感激,但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赵桓如何不记的自己亲自下的诏命?没有在边关立过战功的武臣,不能作三衙长官。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徐卫是没戍过边。
可人家在两次对金作战中。
奋勇无前,屡立殊勋,难道还抵不上边功?把这话说予徐绍听,可后者总能找到理由反对。
后来把赵桓惹急了,不满道:大将们回防陕西,以备两河生变。
东京总要有得力干将主持军事,你说徐卫不成,那到是给联推荐个合适人选?。
徐绍想了想。
回道:姚平仲。
赵桓先是一怔。
随即笑道:怪了,联素知姚希晏与徐子昂不合,你这徐卫之叔,怎么还推荐姚希晏?陛下只是问臣谁合适,并没有问臣谁与徐卫不合。
徐绍亦笑。
赵桓闻言赞道:枢相公正无私,当为群臣揩模徐绍谦虚几句。
赵桓愈加欣喜。
一阵之后,又问道:既然爱卿坚持,联会考虑你的提议。
只是,徐卫作何安排?他的功劳是摆在那里,如不妥善安置,岂不寒了忠臣之心?徐绍听他口风松动,心中暗喜,表面上仍不露出分毫。
又思索片刻,答道:除东京外,用武臣之地极多。
徐卫也需历练,莫如放他个外任,打磨几年再用也不迟赵桓微微点头。
忽道:那联授他个知州。
再兼个一路兵马副总管如何?徐绍连连摆手:太过太过!陛下,徐卫入仕才多久?若如此,那才真寒了忠臣之心。
再则,他带兵勉强可以,行政地方毫无经验,莫坏了陛下大事才好赵桓闻言笑道:唉,枢相为侄避荣宠,廉则廉矣。
然未必公正啊。
罢了,联已有主张。
朝迂任命徐彰为侍卫亲军步军司都州竹使,何灌罢步帅,改任签书枢密院事。
但徐卫的安置迟迟不见动静,此时又从河北传来消息,高世由任河北东路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后,在宋军降兵基础上,吸收流寇。
燕云汉儿等,组成一支数万人规模的军队,并在少量金军配合下,接管了沧州、阜城、武邑等地。
而在河东方面,金军撤出了一直占领的代州,改由宋军投降将领李植任知州,在半个月之内,一连接管了忻州、宪州、宁化军三地。
仍在镇守太原的种师中闻讯大怒,请求领军收复三地,诛杀叛国之贼,朝廷不允。
四月初三,赵桓接受了徐绍的建议,提拔姚平仲为殿前都虞侯,统领常捷军,其父姚古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刘延庆为西京留守,其子刘光世率军往镇。
张叔夜改知郑州,其子张伯奋,张仲熊率军往镇。
如此一来,几大将门悉数安排,独漏了徐家老九。
四月十一,适奉大宋官员旬休之日,徐卫自牟能网还家。
徐家往日的热闹不复存在,徐胜知了同州,带家眷前往赴任,不少,一应家务,都落在了刚刚嫁过来的张九月身上。
徐卫刚进门,九月就迎了上来,她知道这些日子丈夫很抑郁。
几位兄长都身兼要职奔赴前线。
他却留守东京,埋头练兵。
此次抗金作战他功劳颇大,却至今未见安排。
心情可想而知。
午饭多备些酒菜,公公和官人也可喝上一盅。
张九月开头还极关心丈夫的任命问题,现在却是绝口不提那坏人心境的劳什子事。
徐卫点点头,勉强一笑对妻子说了声辛苦,便投里面走。
没走出几步,便听后头有人说道,五官人来了,随后又听一个声音唤九弟。
回头看去,只见一人大步而入。
不到四十年纪,长得跟座钟似的,又圆又粗。
浓眉大眼,鼻子塌陷,嘴唇还上翻,下颌几缕短须泛红,真可以说是其貌不扬。
偏偏这个人,还是徐绍的儿子,徐九的五哥,原东平府骁将徐洪。
曾率军驰援真定,在获鹿县擒禄岭与金军展开血战,只三阵,杀得金军人仰马翻。
后金国二太子调集重兵围攻,又因部下擅自逃遁。
这才导致大败。
或因徐绍的缘故。
未受处分,引残师回山东,后被调入东。
五哥,快些里面请。
徐卫知道这位哥哥武艺精熟,又极擅排兵布阵,心里颇为敬佩。
张九月也施了一礼,见过兄长。
徐洪摆摆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来是跟你知会一声,就这几日,整顿部属,准备离京吧。
徐卫闻言心中一动,怎么?我的任命下来了?走到哪处勾当?河东?陕西?还没来得及问。
却听徐五又说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哎,五哥,我到底是徐卫说出这话时,徐洪已经出了府门而去。
只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徐家子弟,虽说性情各异,但每个都是豪迈不羁的铮铮汉子,唯独这个徐五 不善言辞,性孤僻,徐九大婚时,他埋头喝闷酒,从始至终。
也没跟自家兄弟们亲近些。
徐卫在原地愣了片玄。
突然也向外走去,张九月一见,在后头叫道:官人,吃午饭再回去不迟。
第二天,徐卫望眼欲穿的安置终于下来了,枢密使亲笔签发的任命。
改陕西华县为定成军。
以徐卫权知军卓,命令下达后,即刻启程。
这里的定成军。
并不是军队的番号,而是一级行政区发。
宋代的区划,以路为一级。
府州军监为一级,县为一级。
这个军。
地位在县之上,与下州相同。
多设在边关重塞,道路冲要,山险僻多聚贼寇之地。
设知军一员,因军这一级多设在偏僻之地,驻防部队,户口较少。
因此知军统管本地军政事务。
直辖于路,甚至直辖于中央。
除了知军一职外,徐卫的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
被免去,改授河东义军总管。
枢密院的任命中并没有介绍定成军的情况,但来传达任命的官员。
受徐绍委托,特意提醒徐卫,他即将去的地方,情况非常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凶险。
他的第,要务,是看能不能把夫旗扯起来。
这就怪了,我带着朝廷的任命前去司仪行政,驻扎军队,难道谁还敢挡我不成?我还得先把大旗扯起来?不过,既然三叔这么,丁嘱,必然事出有因,还是小心为上。
因此,他耐着性子,集结部队,装运物资,然后才向枢密院正式报告,准备出发。
徐卫虽急欲赴任,但还是不忘从此家里只剩下老爷子一人,专程抽出时间去了一趟三姐家中,请姐姐姐夫干脆搬回娘家去住,也好照应一些。
范经不过是个刀笔吏,养家糊口的本也辛苦,便同意下来,徐卫这才放心。
四月十五,虎捷乡军从牟鸵网大营开拔,向西挺进。
过郑州,经洛阳,不到十天就出潢关,渡渭水,踏入池界。
路卫,毋金军所过!外,城镇为点空,百呢此离。
百业荒废,大地凋零。
已经快要成熟的庄稼无人收割,一片苍凉景来看到这一的,徐卫隐约感觉到三叔的提醒没那么简单。
这一日,大军行至一地,只见群山起伏,地形险要,且道路狭窄,不容大军速行。
徐卫问于部下,方知已到华山之南,再往前约四十里地。
便是定成军徐卫遂命张庆、王彦、吴阶带大部跟进,自己率了杨彦、马泰二将只领十余名亲兵抢先一步。
四月天,气候已转热,十几人都脱了铠甲,着便装轻骑前行。
徐卫此举,便是想先去看看自己即将到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以至于让三叔提醒自己复杂,凶险九哥,有处村庄。
杨彦遥指前方三四里地外,果见有房屋隐约现于林中。
从前当官的外任,稍有头脑都会微服出巡,先从寻常百姓口中得到第一手消息。
徐卫也怀着这个心思,遂引了众人投那村落去。
自西而入,见这庄子规模还不光是青砖瓦房便有几十所 路面也是石板铺成,该相当热闹,如世外桃源般才是。
可当十几骑冲入庄后。
竟发现庄子空空如也,连条狗都没见着。
人都哪儿去了?杨彦性子急,跳下马去,挺了大枪挨家挨户挑人大门,只见各家房中家什都在,有些人家锅里还蒸着馒头呢。
偷拿了一个,大咬两口。
杨彦奔出农家,对外面徐卫道:九哥,想是刚走不久,你看,慢头刚开花呢。
给人放回去,再赔上几个钱。
徐卫白他一眼,张目四望,莫不是庄中百姓将我等当成了强人,先自逃遁了?也不至于吧,我十几个。
人就能吓跑一村?正疑惑时,忽听士卒大叫:有人!寻声望去,果见前头有所低矮的瓦房里探出半颗脑袋来,忽又缩了回去。
徐卫马鞭一指,两名士卒催动战马奔将过去,踹了房门,直抢进去。
随即便听到一阵缠斗之声。
家杆碰撞之声,突然听到一声哎哟见一个人影摔出门来。
定睛一看。
嘿嘿,怪了,居然是个亲兵。
这个还没爬起来,另一个又摔了出来!杜飞虎冷哼一声,立即跃下马背,也不拔刀,噌噌窜将过去。
一个箭步射入房中。
众人半点声响也没听到,便见他挣着一人脖子,跟拎小鸡似的拎了过来。
往徐卫马前一掼,笑道:还是个硬货。
那汉子估计还没三十岁,穿身灰布直被,头上裹块布巾,四方大脸。
或是常年耕作原由,身体极壮实。
只是,这肚子怎么挺得老高?你有几个月了?你是何人?徐卫问道。
那汉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一口唾沫险些喷到徐卫脸上,骂道:要杀便杀!爷爷若是皱下眉头。
便不算好汉!杨彦刚好从刚才那家农户赔钱出来,见他朝九哥吐口水,气得怒火冲天,一脚赐起曲刃枪,逮了枪尾直刺过来,口中大吼道:爷爷一枪刺你个窟窿,看你是好汉不是!那汉子眼疾手快,看到枪头近身。
竟双手绕抱,往怀里一扯,趁势跳将起来。
不过他忒小看杨彦,没等他把枪夺过去,却遭对手连人带枪挑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掼,摔了化荤八素,半晌回不过气来。
还想逞凶,杜飞虎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这厮到是个硬汉,又啐了一口,咬牙不语。
徐卫见他腹部降起,以为是怀揣利刃,下令按身。
待士卒解了他腰事,竟滚出一地的钱来,杨彦拿枪头挑开数了数,竟有好几贯。
多半是个偷梁入户的贼人。
就地正法了罢。
杨彦说道。
呸!你等该死遭瘟的贼人!爷爷恨没能宰上三两个!那汉子破口大骂道。
徐卫听出些意思来,在马上撑鞍笑问道:你看我等像贼寇?你这模样,獐头鼠目,就是个匪首!早晚被官军拿了去开刀问斩!对方骂不绝口。
这话一出,非但没惹怒这些虎捷将士,反惹得一阵哄笑。
杨彦笑骂道:好个没见识的村汉,你可知他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紫金虎听过么?甚么紫金虎,爷爷还是滚地龙呢!那汉子不屑道。
杨彦这回真怒了,你连紫金虎都没听过?该死!又想拿枪去捅左。
家。
被徐卫阻住,对那汉子说道:我等俱是朝廷官军,我且问你,这庄里人家都到哪去了?官军?那汉子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一骨碌爬将起来,将徐卫等人看了个遍。
摇头又道你几个不像官军!那像贼人?马泰问道。
这么看着,也不像贼寇了,若是,早砍翻了我去。
那汉子摇头道。
徐卫闻言一笑,倒不笨嘛,下了马脚,拿马鞭扫了扫对方身上尘土。
沉声问道:这村里人家都去哪处了?你又因何揣着这么些钱鬼鬼祟祟?那汉子又将徐卫打量半晌,道!昨日庄甲传言,说是华山的贼人要来洗劫座哼。
以前盅了。
我寻思着娘藏了几贯钱在米缸里,便回来取了去。
要钱不要命。
这蠢汉。
杨彦笑骂道。
你懂个甚?这是我下骋的礼金!能丢么?这话刚出口,赶紧俯下身去连抓带刨将几贯铜钱捧在怀里,虎视眈眈。
徐卫哭笑不得,虚抽了他一鞭,朗声道:行了,去叫农户们回来,麦子也熟了,趁早收了去。
华山若真有贼,我不日便遣军来剿灭了。
华县距此还有多远?那汉子紧紧搂着钱,朝东呶呶嘴:十几里便到县城。
走罢。
徐卫跨上马去。
便欲前行。
却不料那汉子一把扯住缰绳,慌得徐卫亲兵挺刀相向,厉声喝止。
官人,莫欺我庄户人不见世面,可真是朝廷官军?那汉子松开缰绳问道。
杨彦极是不耐,呸道:哄你个材夫作甚?朝廷将你们华县改了定成军这位便是新任知军。
那汉子听得双眼圆瞪。
嘴巴大开。
几能塞进两个鸡蛋去。
直眉愣眼地看了徐卫好大一阵,突然扔了怀中钱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道:我的爷!险些伤了知军大人!万望恕罪则个!徐卫哪跟他一般见识,随口说道:无妨,我看你有些本事,若有当兵吃饷的意思,便来县里投军。
说罢,又想前进。
那汉子赶紧挡在马蹄前,连连摇手道:大人去不得!去不得!为何去不得?徐卫不解道。
那汉子又作了个揖,手指东面道:这方圆十几里没甚人家,就我们这小庄一处,往前七八里。
有个石子坡,七八个汉子经营个酒士卒们一听,来了精神,杨彦也大笑道:那正好,去买碗酒吃,走了大半天,渴出个鸟来。
那汉子摆子似的。
疾声道:酒也吃不得!那都是凤凰山上贼人们设的陷阱,若遇过路客商,看着有些油水的,便使蒙汉药麻翻了去,夺了钱财,害了性命!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徐卫心思,不应该吧,陕西是大宋军事重地,西军就扎在这儿呢,还能乱成这模样?我十几个人,个个带兵器,还怕他区区贼寇?马泰冷笑道。
那也没用,若遇上扎手的,麻你不翻。
他便拖住你,往凤凰山搬大队人马去,一般无二的人财两失啊。
那汉子一摊手道。
杨彦一听,苦笑道:我说你们这是强盗窝?华山有贼,十几里外甚么山也有贼?华县的官军就不管?华县?官军?还哪有甚么官军哟!金狗一来,知县就跑了,留下个县尉管事。
河东那边窜过无数流民,也没处安生,便大多落了草,啸聚山林,打家劫舍。
华县起先还管管,可后来西军都去勤王了,这些贼人越发嚣张起来,这不。
连县尉都赶跑了,占了华县城,无法无天啊。
汉子这番话一出口,上到徐卫,下到士卒,统统傻眼。
这叫什么破事?我好不容易拿到朝廷任命。
到这里来作个知军,可我的辖区竟叫贼人给占了!怪不得三叔临走之前提醒我,首要任务,是看能不能把大旗扯起来。
见这些朝廷官军们都不说话,那汉子劝道:大人莫急着赶路,且在庄上歇息些时日,本庄有几个长者,读过几句圣贤书,等回来商议商议,再作计较。
徐卫听得奇怪,我堂堂一地军政长官,跟你们商量甚么?杜飞虎听出他言下之意来。
试探着问道:你难道以为,知军大人上任,就带着这十几个人?那汉子踮着脚晃了一眼,疑惑道:你这再多也没二年人马蝴 杨彦冷哼一声,不屑多言,徐卫笑笑,不顾对方劝阻,打马前行。
那汉子还在后头跳着脚叫唤。
惹得杨彦毛了,回头大吼道:爷爷就是剿贼起的家!十几骑行了五六里路,果然不见一户人家,又往前行,便望见一座山坡阻住了去路,林木甚是茂密,道路在此改向,那山下交汇处,搭着一连两个凉棚,挑着个酒幡。
远远看去,只见棚里设着几副座头,两三个汉子正忙活着收拾桌子。
另有几个或伏于桌上,或立于棚外,见徐卫一行人都骑着马,便有一个奔出凉棚,大老远地迎过来。
请我们吃板刀面的来了。
徐卫小声说道。
我今天请他们吃辊钝面。
楼彦说道。
那汉子极精瘦,一看就没什么威胁小眼睛转得滴溜溜,殷勤地猫着腰问道:几位客官,这路不好走,且去小店吃碗酒,用些肉食可徐卫故意趾高气昂地问道:是不是酒里下了蒙汉药,将我等麻翻了去,肥的作水牛肉,瘦的作黄牛肉,半肥不瘦的切了臊子作包子?
徐卫也不多说。
引了十几人投那酒铺里去坐下。
便有个穿直被,头上戴顶遮阳纱帽的半拉老头迎出来,先不招呼客人,而是吩咐伙计去替客人牵马。
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上,徐卫遂留两个亲兵看守马匹。
那老头见状也没甚异样,只管殷勤来招呼。
客人吃甚备酒?佐甚么菜?马泰挨着徐卫身边,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放鼻子底下闻闻,随口道:吃你没下蒙*汗*药的酒,没加人肉馅的菜。
那老头听到这话。
将他一行十几人扫了一遍,见个个带着刀枪,又不见行李,心下已防着几分。
陪笑道:客人说哪里话,我这小铺又不是那图财害命的黑店,哪来的蒙*汗*药,人肉馅?话说完。
不着痕迹地朝手下递了个眼色,起先那出来迎接的瘦小汉子便悄悄离了酒铺,投北而去。
剩下的。
也缓缓移动,堵住了去路。
我若是他,绝不干这等蠢事。
马泰朝杨彦笑道。
杨彦瞄了那老头一眼,也笑道:可惜他比你还蠢徐卫一直没说话,此时漫不经心道:你还是把那厮叫回来,他两条腿,总跑不过四条腮,白白搭了性命却不发 算老头还在装傻充愣,几个喽罗也跃跃欲试,徐卫对着凉棚外挥了挥手。
便有一个亲兵从鞍上取了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箭、开弓、发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只眨眼之间,那跑出几十步外的汉子就应声而倒。
动手!老头一声厉喝,他那六七个手下还没动,徐卫的亲兵们早哗啦啦一片拔出了钢刀。
一时间,那两间凉棚里桌椅齐飞,刀枪共舞,落草的贼寇哪是虎捷士卒的对手,三下两下,不是跪下求饶。
就是倒地不起,哀号之声四起。
那老头最惨,让马泰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不寻南北,复加一脚踹在肚子上。
窝着半天起不来。
徐卫走到他面前,问道:你们是凤凰工 的贼人?不瞒好汉,确是!不知好汉是哪处山寨的?看我家寨主面上老头这是把徐卫当成黑吃黑的匪首了。
嘿,今天倒怪了,怎么走到哪儿都以为我是贼?我还是西军镇守的陕西五路么?怎么遍地都是贼寇?徐卫摇了摇头,朗声道:我也不杀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人,随便知会一下华县境内的所有流寇以半月为限,拆了山塞。
散了人马!如若不然。
等到我起兵征剿,就小心刀箭无眼了。
那老头听徐卫这般口气,又抬着打量他模样,心下狐疑。
这年轻人什么来头?敢放如此狂言,让华县境内所有贼寇自行散伙?莫不是,一念至此,松了腹部,抱拳道:没请教好汉?。
朝廷改华县为定成军这位便是新任知军,徐卫杨彦手挺大枪喝道。
老头初听时不觉有异,等想上片刻,忽然脸色大变,颤声道: 可是紫金山前阻敌五昼夜的徐九官人?总算有个开眼的!杨彦很欣慰,大声道:不错!有点见识。
小人眼拙,冒犯虎威,望乞大人恕罪则个。
这便领了弟兄回去上报我家哥哥,传达知军大人钧旨老头伏地一拜,诚惶诚恐道。
说罢,带了几个喽罗,慌忙向北逃窜而去。
杨彦望着这些贼人的背影。
向徐卫道:九哥,这些流寇真会乖乖散伙?徐卫背负双手远眺,只见仅眨眼间,那些贼寇便消失于山林之中。
摇头道:那倒未必,只不过,我们刚到,对地方上情况不甚熟悉。
先敲山震虎吧九哥,那现在怎么办?马泰漆上前来问道。
徐卫思索片刻,自己是朝廷派员,到地方上司仪行政,若是缩在这荒郊野外哪成,必须先进驻华县。
让境冉各色人等都知道,定戎军,可不是一潭浑水。
谁都可以来淌的。
刚才那庄稼汉说,贼人占了华县,不如先回去弄清楚情况再作计较。
当下,便领了众人原路折返。
那些藏进山林里避难的当地百姓,在得知朝廷官军前来的消息后,陆续回庄。
原来,这村落名唤魏庄,有一百来户人家。
都是挖土扒粪的农户。
徐卫召来了本地保正,以及魏庄的头面人物,询问华县情况。
这才得知,从金军西路粘罕所部扫荡河东开始,陕西地面上也不太平,尤其是大量河东难民涌入之后,地方官府没能妥善安置,问题一拖再拖,终于酿成暴乱。
最先,只有几百号人啸聚,干些拦路抢劫,掠夺农户的勾当。
后来渐渐坐大,据说有四五千人马。
占了凤凰山,没一日华县知县征集本地的乡兵弓手剿过几次,到打胜过几回,可总不能根除。
后来,陕西五路的军队奉诏勤王,开赴东京。
安抚使范致虚恐禁军兵力不够。
连乡兵弓手一齐调度。
西军一走。
流民贼寇就反了天了,凤凰山一处,华山一处,这两伙人马最多。
号称上万。
其余打小闹的,就无法计算了。
一个月以前,打河中府过来一伙强人,据说有马步军四万。
首领唤作白额兽善使锤,有万夫莫挡之勇。
陷了华县,杀尽了官佐。
就此盘踞,先后毁了关西镇,夫水镇。
男的。
若有些力气,便被强抓了去入伙,妇人但有几分姿色,尽数掳入城中。
方圆几百里的贼寇都推他为首。
现在这华县,不知有朝廷,就知这白额兽了。
徐卫了解了情况之后,等张庆、王彦、吴阶等将领大军到来,便一面遣李贯派精干细作前去刺探消息,侦察地形,一面召集武官商议对策。
他自己主张擒贼先擒王。
若破了盘踞华县的白额兽,其他啸聚山林的强人都好办。
王彦吴阶等表示赞同。
不过虎捷自成军以来,还从没攻过城池。
那贼军又号称四五万,若强攻,打到何时是个头?卓职倒有个主意,莫如引蛇出洞。
大帐中,虎捷指挥使以上军官都在,说这话的是吴阶的胞弟。
吴磷,二十五岁,与其兄形容相似。
惟两撇短须显得分外精细。
徐卫点点头:唐卿有想法,直说无妨。
是。
卑职的想法是,先遣一将,领三五千人马去攻,且战且走,我主力于合适地点设伏,如此一来吴磷话还没说完,杨彦就开始摇头。
这换作别人便罢了,你杨彦摇什么脑袋?你不过就是好逞匹夫之勇,再靠着跟徐知军乡里乡亲。
打小玩伴的关系身居要职么?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你真以为你的部队是虎捷头等主力?吴磷心里不悦,例拉长个脸不再言语,吴阶一见,便笑着问杨彦道:怎么,杨指挥有何高见?杨彦这厮心直口快,瞄了吴磷一眼。
一本正经道:吴唐卿。
你还别不痛快。
如果是打女真人,你这种打法我极力赞成。
可我们面对的是贼寇,把他们引出来倒不难,问题是这群乌合之众不是正经的军队,一看势头顺了,就蜂拥而上,稍遇挫折,包管是作鸟兽散。
到时候,咱们的伏兵没杀了几个。
倒把他们吓破了胆,再不会轻易出城。
这番话讲究,连徐卫都吃了一惊。
咱们杨大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动脑子想问题了?杨彦估计也是发现同袍们都盯着他看,脖子一梗:你们看我作甚?我尊没胡说,咱扛大枪的第一天。
便跟知军剿贼,从河北剿到工 东,对这些玩意儿再了解不过了。
杨指挥所言极是,我们不能拿打女真人的法子对付这些贼人。
吴阶这句话。
等于直接否定了弟弟的策略。
帐中一时沉默,马泰见状,瓮声道:九哥,干脆,架云梯壕桥直接上!我就不信了,一群流民聚作一处,再能挡住我虎捷大军?没等徐卫发话,杨彦一肘子撞在他肋上:我说你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怎么越发胆肥了?咱带的粮不够知道吗?要是跟这些砍脑袋的贼瘟硬耗,得耗到时候去?马泰摸了摸左肋,嘀咕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徐卫正待说话,忽听帐下响起一片脚步声,帐帘掀处,一身便服的李贯大步入内,徐卫眉头一挑,喜道:怎样?探到什么消息?回知军,消息先不说,娃们抓到两个细作。
李贯禀报道。
徐卫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便是朝廷禁军中。
也没谁细作养得有我多,这谁不开眼,细作安插到我眼皮底下了?李贯对外头吼了一声,便有常服武士将两个反剪双手,绑作一团的人推了进来。
那两个撮鸟一进来,入眼俱是身着铠甲的军官,个个威风,人人英武。
骇得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张庆现在的正式职务,除虎捷副都指挥使外,还有朝廷委派的定成军主管机宜遂上前问道:审过没有,什么来路?回张机宜。
这两个自被捉。
就一直喊饶命,还没用刑,就全招了。
说是凤凰山塞主遣他们来窥视我军营。
李贯回答道。
张庆听到此处,回头看了徐卫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便挥手道:既然已经窥视到了,放回去吧。
告诉你们塞主,不要心存侥幸。
两个喽罗一个劲儿地点头,连连称是,张庆便命人松了绑,正要撵出去。
徐卫突然叫住,骇得两人腿直发软。
你们回去不妨多说一句,若是有谁能为络靖华县尽些心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徐卫严令各级统兵官约束部属二害百姓的,最轻也是五十年棍。
尤其是抢夺民财,调戏良妇两样,一律处以极刑。
再加上眼下正是麦熟时节,那农户们整日地提心吊胆,谁还有心去管庄稼。
徐卫考虑到这仗早晚都要打,莫践踏了粮食才好,便拔出几百人,帮助百姓收割。
那魏庄父老,初时见这几万人马驻扎,还有些畏惧。
毕竟朝廷官军就那模样,便是西军军纪,也不过就是空口白话而已。
现在见徐知军的部队秋毫无犯,个个欢喜,有这样的父母官,咱们华县,不,定戎军从今往后怕是太平了。
不过,虎捷一些军官倒是不太理解,咱们不侵扰百姓也就罢了,何必还帮着干活?魏庄也不曾给我们半贯工钱。
徐卫的心思,他们哪里知道,从前征战沙场,浴血拼杀,那都是为了别人,现在,可是为了自己。
这日,徐卫和张庆两个正在庄里窜门,问些定成军的情况典故。
李贯忽然来报,说是凤凰山的贼寇派了人来,要面见长军大人,有紧要的事情禀报。
徐卫却不急于相见,只命李贯把来人带去军营逛一圈。
他自己则和张庆又走访了几户人家,这才不急不徐地回到了大营。
中军帐内,一人约莫三十四五光景,穿件直被,衣摆扎在腰带上,挽着袖口,露出手臂上冒起的青筋和块块肌肉。
脸庞削瘦,双目炯炯,看模样不像是农户,倒似行走江湖之人。
见到有人进来,这厮慌忙扯了衣摆袖子,规规矩矩垂手肃立。
天太热,徐卫摘了纱帽,解了金带,交到亲手手中后,才到帅椅上坐定,也不看那厮一眼,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你是何人?那人是凤凰山的二寨主,奉头领之命前来求见徐卫。
结果先被带到军营溜达一圈,见虎捷军容鼎盛,兵强马壮,心生惧意。
到这帐里后,迟迟不见动静,好不容易等到正主出现,又是如此的派头,赶紧上前拜道:小人打凤凰山来,姓吕,家中行大,见过知军大人。
徐卫这才看他一眼,冷哼道:啸聚山林,为祸一方,本官奉朝廷之命镇守此地,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等!大又作一个揖,疾声道:大人息怒,若有半分活路,谁肯落草为寇,永生背个贼字在身上?金狗犯河东,府州一片混乱,各处贼兵蜂起,若不集在一处怕是作了冤鬼。
乱世当中,谁腰里椅着刀,谁就能大声说话小人们也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才,照你这么说,我麾下几万人都椅着刀,我能不能大声说话?徐卫放下茶碗笑道。
吕大慌忙再拜:岂敢与知军大人相提并论?罢了,我问你,你们头领遣你至军中作甚?徐卫问道。
吕大这才松口气,心说果然是紫金虎,跟他说几句话,也骇得我浑身冒汗。
定住心神,恭声道:日前山塞里有几个不开眼的撮鸟,冲撞了大人,我家哥哥遣小人来,一走向大人赔罪,二是想为大人尽份心力。
张庆这时插话道:赔罪就免了,我们知军大人对尽份心力比较感兴趣。
是是是,我家哥哥的意思是,大人想必首先要光复华县。
那白额兽虽剁悍骁勇,但在知军大人统率的虎狼之师面前,不过就是群插标卖首的乌合之众。
为免却官军麻烦,我们凤凰山上万弟兄,愿作大人马前之卒。
吕大说罢,观察着徐卫反应,却发现他好像不怎么心动。
想想也是,凭紫金虎的威名,莫说一万,就是十万喽罗人家也看不上眼。
遂又道:不知大人是否收到消息,那白额兽得知官军到来,已经关闭了城门备战。
李贯此时笑道: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到凤凰山、少华山、太华山各处联络贼党,要你们共同举事,前去增援。
吕大闻言心中疑惑,我身为凤凰山二寨主,如果华县来人联络,何以我不知情?不用想了,华县派出的人马,如今都押在军营里。
不妨告诉你,早在华城关闭四门之前,我军细作就混入城里,只等着知军大人一声令下,便里应外合。
李贯说道。
吕大将信将疑,照这么说来,官军是完全用不着我们?非得拆了山塞,散了人马?这天下大乱的,弟兄们该往何处安生?可如果抗拒不从,这紫金虎连女真人都不惧,又怎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今日看他军营,果然名不虚传,这可怎生是好?正作难时,忽听上头徐卫问道:吕大,我看你形容不似常人,从前作甚么勾当?回知军大人,小人自小喜爱耍枪弄棒,不事家业,十几岁便行走江湖,好打个不平,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十年。
吕大不知徐卫问这个有何用意,便含糊地回答道。
徐卫听罢点点头,询问道:既有些本事,就留在我军中效力如何?李贯立即道:知军大人抬举你,还不相谢?哪知这吕大冲徐卫一顿首:多谢知军大人抬爱,只是小人身负众家弟兄嘱托而来,岂能独善自身。
倒有几分义气,也罢,我便指条路予你。
那白额兽不是广召华县贼寇前去增援么?你们凤凰山不妨去响应,若进得了城,便作为内应。
明夜我亲自率军去攻,到时内应外合。
等收复华县,你们山塞的人马都既往不咎。
徐卫一挥手说道。
吕大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明天?这么急?那到得赶紧回去准备,一念至此,便应允道:小人即刻回山,明日一早便开往华县,为大人作先锋!好,功成之日,我保你作个队将。
徐卫看他一眼,轻笑道。
吕大再三致谢,这才离开。
他前脚一走,徐卫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立即对李贯吩咐道:你派人盯住各处通道,如果这厮回去之后,有人自凤凰山往华万古即截杀!他户所以对吕大说明夜攻城,乃是有意刀,如果凤凰山贼寇是诈降,那么一收到消息就会赶去华县报信。
万一是这样。
那便先剿了凤凰山!这一日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细作回报,凤凰山的人马已经离了工。
塞,正奔华县而去,估计约有四五千。
徐卫此时仍不大意,令人再探,特别要注意凤凰山人马进了城后,华县贼寇的防备有无变化。
晌午时分,李贯报告说一切如常,并不见异样,徐卫这才放心。
当夜,虎捷乡军饱餐一顿,等天黑尽方才收了军帐,集结待命。
徐卫以杨彦张宪为先锋,率本部先行,自提大军在后。
可魏庄这边还没有出发,细作却报告了一个让徐卫大吃一惊的消息。
华县杀声震天,火光四起,各处城门均已洞开,无数的人从城内涌出,争相逃窜。
徐卫与吴阶等人商议后,果断下令,杨彦张宪两部火速奔赴华县,不管其他,先占了城池再说!华县城内,虽是黑夜,却与白昼无异。
熊熊的大火将天空映照得血红一片,男子的呼喊声,妇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房顶坍塌的轰鸣,震耳欲聋。
穿布衣的平民,着铠甲的士兵,奔行在街头巷尾,提水救火。
徐卫在张庆王彦两位副手的陪同下奔入城中,刺鼻的血腥味差点没把人熏个跟头。
脚底下随时都感觉湿腻,也不知是血是水。
去,把杨彦给我叫来!徐卫摘了头盔捧在手里,大声喊道。
不多时,只见一人匆匆而来,头上的盔缨全给烧没了,一张脸上全是灰烬,就剩下两个眼珠子。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徐卫皱眉道:你怎么这副德性?我跟张宗本冲进来时,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没奈何,但凡手持兵刃的,格杀勿论。
后来有几个撮鸟,说是凤凰山寨的,我问他们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入城之后,那甚么白额兽摆了酒席招待,喝了个大醉。
那吕大一见有机可趁,索性提前动手。
那贼兵们根本不加抵抗,一窝蜂全逃了。
杨彦说罢,使劲吞着唾沫,看来是给烤坏了。
那匪首何在?王彦赶紧问道。
现在酒还没醒过来,捆得跟猪一般,绑在衙署大堂上。
杨彦回答道。
这只大倒有些胆识。
张庆笑道。
徐卫略一沉吟,随即说道:子才兄,你着人肃清残余,接管城防,张庆,救火!这场大火把华县烧了个够呛,虎捷官兵和城中幸存百姓一直救到天亮才完全扑灭。
徐卫看着残垣断壁,满地血污,心里作好了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此役,虎捷乡军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收复华县。
可摆在徐卫面前的,是残破的城郭,所剩无几的居民,以及治下无法计算的贼寇。
有鉴于些,他入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权知定成军事的身份出具告示,安抚百姓。
于复城的第三天,在华县父老的见证下,将匪首白额兽斩于街市。
同时,拔出一批人手,协助百姓重修房宇。
然后向京兆府,也就是从前的长安,报告华县收复的消息。
华县周边的大小贼寇见此情形,都不敢来犯境,纷纷转投他处。
坐镇京兆府的陕西五路宣抚使李纲闻讯后大喜,复函嘉奖了徐卫。
并嘱咐他,现在首要任务,是尽快平定地方。
定成军据华山、临渭河,控潢关,是险要所在,万不能大意。
同时告诉他一个蒋息。
河北的高世由,河东的李植,最近动作频频。
借大宋朝廷无力控制两河之机,大肆侵占城池,两河虽然义军蜂起,但不乏混水摸鱼之辈,高李二贼极力拉拢收降。
种师中已经奉命放弃太原,即将撤入陕西。
两河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陕西五路从今往后,便是前线了。
不消他提醒,徐卫早就用一系列的举动巩固了定成军的防务。
张宪、吴磷分别领军驻守关西镇和夫水镇。
他又以河东义军总管的身份,派出人马出潢关,前往联络河东各处义军,要求他们听从定成军号令。
他这边忙得起劲,两河那里也没闲着。
高世由李植二贼有女真人有背后撑腰,毫无顾忌地侵占大宋领土,招降纳叛。
任他是谁,如果带几千上万人马去投,便委你个知县知州。
这样一来,那些占山为王,本来就没打算勤王忠君的贼寇纷纷前往投靠,大字不识一个的,也能混上一官半职。
不过也有例外,河北赞皇五马山的义军,就给了高世由当头一棒。
杀了他的使者,连陷三座被高逆侵占的城池。
高世由大怒,调集兵马号称十万,并在金军配合下围剿五马山。
义军终应寡不敌众而失败,马扩率残军转战河东。
河东的李植也不甘落后,种师中前脚一撤,他立马进驻太原。
被金国皇帝吴乞买封为太原知府,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
两河被此二贼搅得乌烟痒气,东京有大臣上书皇帝,要求命李纲动用陕西王师前往平叛。
可陕西的日子也不好过,党项人趁火打劫,西军勤王之时,他们接连攻城拔寨,可谓来势汹汹。
西军回防之后,主要精力都放在反击之上,根本无暇顾及两河。
五月中旬,李植的军队已经进占了纷州。
照此下去,如果朝廷不管不顾,那么两河之地,用不了半年,就将全部改姓。
李纲忧心如焚,接连向东京上了五道奏章,陈述利害关系,可都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这就是离开了朝堂,离开了政治中枢的后果,只能在地方上干着急,而不知道朝廷的大政方针到底是怎样。
后来,还是一位东京派员告诉了他实情。
一来,朝廷已经没有力量顾及两河,二来,东京现在吵成一团,大臣们都在详议司里唇枪舌剑呢,谁有空理你?
定成军,齿个、陕:品区最小的地方,也如同夏日的气候一般,热火朝天。
在得知定戎的贼寇已经被基本肃清后。
外逃他处的百姓陆续回归,开始重建家园。
徐卫在自己的权限以内,给予了极大支持,虎捷乡军总有约四五千人的兵力可以随时调动去协助百姓。
收复华县。
凤凰山的贼寇立了大功,白额兽贼兵也投诚不少,还有从河东逃过来的难民,这三者相加,人数超过七万。
虽然徐卫有权力扩充部队,不设定额。
但一来他招兵极严,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入伍。
二来,也不想在立足未稳的情况招来某些人的猜忌。
因此七万人里,就挑出来不到四千。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如果朝廷不给他们出路,这些人就会铤而走险,拿起刀来自己找活路?徐卫为这事急得上火,又是走访,又是商议,最后想出一个法子?定成因兵祸,原住百姓折损较多,留下许多无主之地。
可将这些投诚贼寇,逃亡难民召集起来,分给土地使其耕种,既能稳定局面,亦能增加收成。
这个方案报到京兆,李纲认为可行,又报给东京。
朝廷里执被大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谁有闲功夫管定戎这点小事?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何栗大笔一挥,同意,照此办理!既然朝廷批复下来,李纲也就鼎力支持。
拔给了定戎一笔钱和一批物资,徐卫遂将境内流民,投诚贼寇召集起来,挑选青壮年编为乡兵,发给口粮器具,于少华山等险要之地构建永久性营寨,派遣虎捷军官前往统领管束。
忙时耕作,闲时操练,反正又不要一钱军饷,还能巩固定戎防务。
何乐而不为?如果说定戎这边一片热络,那东京简直就是炸开锅了。
自打,详议司。
这个可以讨论祖宗家法的机构成立后,没一天不生事。
人事任命,大臣们要争。
要吵,制度改良,那就更不消说了。
通过金军两次南侵,赵桓也开始渐渐明白。
如果继续照这身旧衣裳穿下去,早晚有一天得赤条条光着腚?于是设立这个。
详议司其目的,便是检讨原有制度的缺陷,并提出对策。
不过,这位年轻皇帝似乎高看了自己的力量,又低估了大臣的反弹。
种师道去世之前,曾有遗言,建议皇帝退守关中。
选用良臣代守东京。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如果早听忠臣之见,哪用得着在东京城里战战兢兢口惶不可终日?因此。
便把种师道生前这个建议提到详议司。
要求大臣们讨论是否可行。
结果除了徐绍、何栗、折唐质之外,所有大臣几乎都表示反对。
说东京是帝阙所在,天子若弃京师,必将引起天下震惊,甚至动摇国本。
这是取祸之道,万万不能行。
这条议不通,他又授意黄潜善提出一件。
金人两次来攻,朝廷皆沿用祖宗家法,以文臣领兵,结果一败再败,如范至虚,李回等人,皆书生辈,并不知兵。
今天局势更加复杂凶险,是不是权宜变通一下。
遇战事,这指挥统辖之权,还是由武臣把持?这一条境遇倒好些,详议司十二名大臣,有五人赞同。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把握大政方针,司仪行政,教化人心,这是文臣所长。
排兵布阵,攻城掠地。
这是武臣之专。
眼下局势如此,必须变通一些。
可反对的声音同样激烈,只不过托辞都是那老一套。
什么祖宗家法。
什么武臣掌枢要,知机密,于国不利要不然就是搬出赵匡胤来。
让皇帝好生头疼。
禁中,讲武殿前的校阅广场。
赵桓耷拉着脑袋,背负着双手,缓缓前行。
枢密使徐绍就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边数着官家从中书省出来。
已经叹了五次气。
也难怪,详议司开办这么久,出的结果仅仅是几桩人事任命而已。
大的政策上,一无所获。
唉皇帝第六次叹息尤为沉重。
立在这广场上,张目四望,忽然对身后徐绍道徐卿,联继位于危难之中,两年多来,没一日不忧心;唯独一天,联极为开怀,你可知是哪一天?。
徐绍垂首答道:臣冒昧猜度,莫不是徐彰率军入禁中受阅献俘那一日?不错!只有那一天,联由衷地振奋!想女真人何等的猖狂,短短数月陷两河,破西京,几乎威胁京师;可结果呢?一路让徐彰统率的五路西军逼了回去。
一路硬是让徐卫撵回燕云。
那天联明白一件事情,天无绝人之路。
只要下决心,总是有办法的!赵桓显得有些激动,大手一挥。
颇有几分豪气。
但转眼之间。
又焉下来,第七次叹息道:可女真人在北地虎视眈眈,今朝去了。
明日又来,我朝不能总是疲于应付。
因此,联开这详议司。
求变通。
但却,徐绍见他有些灰心丧气,劝道:陛下勿忧,此等关系国运:丁二圣就不能操之过急赵桓突然回身。
大声道:联如何不急?高世由李植两逆贼,已经把联的两河吞去了一半了!这是祖宗遗留的基业,如何能败在联手里!他日下了九泉,联有何面目见历代先王?徐绍被他这一阵吼惊得呆了一呆,陕西接连急报,官家一直没有表态。
原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是心里有数。
眼前这位皇帝,已经不像刚登基那般稚嫩了,至少,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再一味听信大臣。
赶紧一拜道:陛下息怒赵桓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叹了第八次气,继续前行道:联也知道国家积弊极深。
不是一年半载能够改变的,可时不我待啊。
两河沦陷已是定局,从今往后,金人与联,只隔一条大河,随时可能南渡。
可恨,大臣们不以国家君父为念,死守陈规!东京虽富庶,也确是历代先王苦心经营,可此地无险可守,哪比得上关中来得险要?联也没说迁都,只说是退守,可你看看大臣们那般嘴脸,徐绍听到这里停下脚步,沉声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必要时候,还需乾纲独断才是。
赵桓回首看他一眼,后者明显感觉到皇帝的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芒,可片刻之后消失不见,摇摇头道:联才华智谋皆不如先辈,能依靠的,也就是用人了。
朝中执宰,是联一手擢拔,如何能,徐绍快走两步,到他跟前,再度一拜:陛下,大臣们开口国本,闭口祖制。
可何谓国本?在臣看来,陛下才是一国之本!高李二逆侵吞两河,朝廷又暂时无力掌控。
东京袒露,无所依托。
一旦战事骤起,秋夷狼心之辈则可长驱直入!陛下若有失,才真走动摇国本!赵桓闻言苕笑,执徐绍之手赞道:爱卿果是忠义之臣,你徐氏一门,为联谋划 于朝堂,血战于沙场,联心中有数。
这几句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叫人听了感动不已。
可徐绍不敢这么想,伴君如伴虎,同样柔情蜜意的话,官家当初肯定没少对李纲讲,可如今呢?对了,徐九有消息没有?赵桓突然换了个话题。
徐绍知道天子现在头疼得紧,不想提这些朝政上的烦心事,也顺着回答道:回陛下,徐卫领军入定戎,用了十来天收复城池,一月之内,定戎贼寇销声匿迹。
如今正恢复生产,与民休养赵桓频频点头:能臣!干臣!联就是要这样的少年才俊!有拼劲,有闯劲,无所畏惧!好!着实是好!说罢,竟像是狠出了口气般,对着空气猛砸一拳。
徐绍心想。
年轻人固然有敢拼敢闯,可咱们这些老臣也不是吃干饭的吧?这君臣两个正说着,忽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耿南仲几乎是小跑着奔过来。
这厮本就生得一张疙瘩脸,这会儿或因为奔得气急,一张脸几乎扭曲。
幸好赵桓不像他老子那般,好以貌取臣,否则就这模样,掏粪坑还嫌丑。
陛下!鸿驴寺刚上报,金国使臣已经过了滑州,正投东京来耿南仲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言毕,看了徐绍一眼,眉头微皱。
什么?金国使臣?又来干什么?还想给联灌**汤?休想!你女真人就是说出朵花来。
联也知道你们都是包藏祸心,转面无恩的秋夷禽兽!心里窝火,赵桓不耐道:让鸿驴寺按礼仪接待便是耿南仲一怔,这可是金国使臣,照惯例,除了鸿驴寺卿外,还得派遣一位身居要职的大臣作为朝廷代表亲自接待,陛下怎么刚想询问,赵桓已经一甩衣袖:罢了,你们自去吧。
望着皇帝匆匆而去的背影,徐绍似笑非笑,耿南仲一头雾水。
两位手握重柄的权臣站在那里,半天没一句话讲。
良久,耿南仲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徐绍一听,笑道:耿相这是冲谁哼?哼哼,枢密相公,我听说你那侄儿如今在陕西招兵买马,接纳四方流民贼寇,还派人联络河东义军,他这是想作甚?。
耿南仲阴阳怪气地问道。
徐绍嗤之以鼻。
冷笑道:徐卫的部队不设定额,这是官家御准的。
接纳四方流民,招安贼寇,那是为了稳定地方。
至于联络河东义军嘛,难道耿相不知他是河东义军总管,?哎,怪了,你堂堂首相,不操心军政大事,反到关心起我那侄儿来,耿相几时对徐家如此友善了?。
耿南仲听后差点没窜起来,盯着徐绍好大一阵,拂袖而去。
六月中旬。
金国使臣到达东京。
赵桓终究还是派了尚书右承黄潜善前去接待。
女真人这回来,在礼节上,倒没有像从前王讷那般蛮横无礼,该拜就拜。
该跪就跪,但说起话来,却仍是咄咄逼人。
此番金使入宋,带来了金帝吴乞买的国书,要与大宋和好,互为睦邻,并承诺永不相侵。
当然,是有前忧玳怖的。
读个条件就是,南朝要承认太原、真定、河间一二口令国领土,并交还被宋军俘虏的金国将士,尤其是韩坊?东京大臣初闻时都觉不解,太原等三镇,已经被高世由李植二人占据,金国现在专门派出使臣前来,岂不是多此一举?可有识之士一眼看穿女真人把戏,一旦大宋朝廷点了这个头,就等于承认高李二逆占据大宋领土的合法性。
如此一来,两河反抗女真的义军就成了无名之师,两河的百姓,也就被断了念想。
徐绍、何栗、折彦质等重臣接连上书天子,请求拒绝金人一切条件。
女真人素无信誉,他们的话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
建议将金使逐出东京,并让他们转告金国皇帝,两河是大宋固有领土,祖宗基业,寸土必保!虽然现在南朝无力掌控两河,但至少嘴上不能认输,但耿南仲等人却认为。
女真人是转面无恩,翻脸无情,但如果全盘拒绝对方要求,恐怕会激怒金国,惹得他们再度兴兵来犯。
不如只答应交还俘虏如何?赵桓大概是在详议司太憋屈,终于采纳了徐绍等人意见。
硬气了一回,拒绝金国一切无理要求!消息传出,使得朝廷主战派大臣一时倍受鼓舞!远在陕西的李纲闻讯后,也欣喜地给徐卫写信说,变数自此而始!徐卫倒没他那么乐观,当初在五马山时,马扩就曾经说过。
一旦女真人开始蚕食两河,就会找机会寻求占领两河的合法性,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估计女真人的心思,是先将占领太原等三镇变成既成事实和法理事实,然后逐步推进。
一两年内,让他们的愧儡全面侵占河北河东,那时候,金军元气已复,可能再度入侵。
这一两年内,如果大宋方面没有大刀阔斧的整顿,尤其是军队方面,那就,六月下旬。
陕西五路宣抚使李纲就日前河东形势恶化,可能会危及陕西,召集陕西东部各路、府、军、州的军政长官至京兆商议对策。
徐卫将军务托于王彦吴阶,政务托于张庆,先至同州,与四哥徐胜一道赶往京兆。
京兆府,长艾也,许多朝代都建都于此,至大宋开国,虽定都于开封,然仍旧十分重视此处,为陕西五路军政中枢所在;这座数朝古都虽荣光不在,却仍然难掩王者气象。
徐四徐九两兄弟入了城,惊叹于长安的宏伟,遥想汉唐盛世,卫霍数入大漠,远逐匈奴。
李靖长途奔袭,生擒敌酋,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如今这江山仍旧,却是……无暇多加感慨,两兄弟直拔宣抚大使的衙署而去。
宣抚使是代表朝廷,统管一方军政的耍员,那衙署非但气派,更守卫森严,即使是各地军政要员也不得擅入。
但徐四徐九两兄弟到了衙门口,刚下马报了身份,便有卫士前来牵住缰绳,又有人前来引领,说是宣抚相公早有钧旨,若徐家兄弟来,径直入内,不需通报?入了衙署,在小吏的引导下来到一处所在。
徐家兄弟都是行伍中人,不图奢华讲究,但看到这里的陈设,仍旧不免心酸。
堂堂宣抚大臣。
会客厅里仅一桌数椅,连块屏风照壁也没有!李纲这种等级的重臣,其俸禄是相当可观的,不至于这般寒酸吧?正嗟叹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起,回头看时,只见李纲穿着布衣昂然而入。
记得徐卫第一次见到他,是跟种师道进京时,他奉诏来迎。
那时,徐卫非常诧异,原以为这个在历史教科书上被尊为民族英雄的人。
应该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才是,哪知竟是个农夫相。
现在看到他穿身布衣,就更像农夫了……琴忱!子昂!李纲一进来,就像长辈一般呼唤徐家哥俩的表字。
两人赶紧上前,欲行大礼,李纲双手托住,让他们坐下,又命仆人奉上清茶。
徐卫喝了一口,感觉又苦又涩,这也叫茶?我说宣抚相公。
你也太节约了吧?要表示你公正廉洁,也不用如此刻意。
他喝到茶不对,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可徐胜是个,耿直人,当即皱了一下眉头。
李纲看在眼里,放下茶杯笑道:怎么?喝不惯?知足吧。
你我都是朝廷官员,上有屋顶避风雨,下有茶饭充饥肠。
可现在两河地界上,不知多少人忍饥挨饿,居无定所。
这话若是从其他官员嘴里说出来,徐卫指定在心里骂他虚伪。
可李纲说这话时脸上的沉痛之色,是万万装不出来的?宣抚相公忧国忧民之心,卑职实感敬佩。
徐胜由衷地说道。
李纲闻言苦笑不已,徐卫看在眼里,心想俗话说好人没好报,这话看来还真有道理。
忠臣绝对比奸臣难作。
人家范仲淹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我们这位宣抚相公倒好,无时无地不在忧君忧民。
只是可惜啊,生在这么个。
时代,摊上这么个皇帝,你再忧又有何用?
言归正传,陕东各府、州、军的辛官尚未到兄弟二人数次与金人交手,本官提前见你们,便是想问问,如果侵占河东的李逆进犯陕西,当如何应付?李纲继续抿着他的苦茶问道。
李植原是威胜(今山西沁县)知军,粘罕横扫河东,他开城投降。
与吞并河北的高世由不同。
此人是一员能将,投降之前他的履历可谓相当辉煌。
与契丹人、党项人都打过仗,无一败绩。
知威胜军后,平阳府有贼寇周五者,拥兵四万。
劫掠府州,唯独不敢去犯威胜军。
河东宣抚使素知李植威名,命其助剿,他只带两千人星夜兼程,一鼓而破。
像这样的干将居然不经抵抗就开城投降,让人匪夷所思。
李纲透露了其中隐情,范讷宣抚河东时,强令折可求出战以致大败,李植激于义愤,当面顶撞了他。
范讷怀恨在心,数度在同僚面前侮辱,李植一怒之下,索性叛国投降。
现在如今成了女真人的急先锋,他本是河东武臣,情况十分熟悉。
种师中前脚一走,他立卑亲自带兵占了太原重镇,平阳府、昭德府、绎州、泽州的百姓早就渡河南逃,府州为之一空,李植有金兵在背后撑腰,全面侵占河东是迟早的事情。
应该不会。
徐胜沉声道。
李逆以威胜数千兵投降,如今不过是招降纳叛,趁朝廷无力掌控两河之际,纠集大批乌合之众侵占土地。
陕西五路皆有强兵驻防。
卑职猜想,他不会来硬碰。
李纲闻言之后,未置可否。
见徐卫沉吟不语,遂又问道:子昂以为如何?卑职赞同徐知州的意见。
徐卫答道。
沉默片刻,又补充道其实要解决高李二逆的问题。
首先就要弄清安女真人此举意图何李纲点头表示赞同,起身道:东京的看法是,金人欲以两河为前沿,进而图谋中原陕西。
但一来金国无力控制如此庞大的地区,二来又担心激起两河之民反抗。
因此用了叛臣。
徐卫却不这么认为,从历史上金国攻破两河以及东京地区后,先后用了张邦昌,刘豫等人作愧儡,建立伪楚、伪齐政权来看,他们不仅仅是想间接控制占领区域,更多的用意,是在宋金之间构建一片缓冲区。
现在,历史虽然改变了原有轨迹。
但相信女真人这种以南制南的策略不会改变。
试想,历史上金军两次南侵,自身都没有多大的损失。
但现在不同,第二次南侵,粘罕的西路军损失颇大,而斡离不的东路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这对户口本就不多的金国而言,无疑是一个打击。
短期之内,对方无力再集结重兵来犯,但大宋两河的防务已经被他们完全摧毁,没理由到嘴的肥肉不吃。
用南朝叛臣掌管两河,在徐卫看来至少有两个好处。
第一,金国本身不用投入多少兵力,也就不会消耗其多少国力,有两河缓冲区挡在前面,有利于他们休养生息,以图东山再起;第二,两河是被侵占,大宋方面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用南朝叛臣作为挡箭牌,让南人打南人,借以消耗大宋日渐空虚的国力。
等到金国元气恢复时,再以两河为跳板,一举而灭宋。
听完徐卫这番剖解,沉稳如李纲者,也不禁冷汗连连,为之色变。
世上都以女真为秋夷禽兽之辈。
仿佛此等化外之民还在茹毛饮血一般,但据此看来,金人用心之险恶。
令人震惊!如果被徐九不幸言中,那么三两年之后,金军复来,无异将会是大宋的灭顶之灾!可东京那些人,还在为此次击退强敌而沾沾自喜,甚至看不到眼前的隐患,终日争吵不休。
可恨自己被迫离开中枢,无法参与朝政,纵使有心,却苦于使不上力。
让李纲宣抚陕西,虽出自耿南仲之手,但源头却在赵桓身上。
原因无他,一个臣子的声望如果登峰造极,到达了万民仰望的地步,那么皇帝就坐不住了。
李纲是强硬主战派的领袖人物,不但得到了军民的拥戴支持,连读书人也对他推崇备至。
这才有了陈东等太学生围宫请愿,要求将他官复原职。
这让刚刚。
登基,满心想有所作为,极力争取民心的皇帝情何以堪?只能把你撵出政治核心,丢到挟西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绍明明可以让徐家独占功劳,却非要拉上何栗一起干的原因。
李纲想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即进宫面圣,将个中猫腻挑明。
他对赵桓说:臣之行,无有复返之理。
然臣书生之辈,实不知兵,今宣抚陕西,恐误国事。
坚决拒绝这一任命。
可官家更为坚决地不允许他推脱,严令其镇守陕西。
李纲甚至使出了杀手铜,以身体有疾为由。
乞求致仕还乡养老,想以此为要挟。
但赵桓似乎铁了心,连续十三次驳回他请求退休的奏章。
就在原先如鱼得水的君臣二人关系陷入僵持之际,朝中那位急公好义,刚直不阿的台谏长官许翰,给李纲送去了一封信,信中只有杜邮两字。
杜邮,便是当年秦军统帅白起被赐剑自别之地。
一千年前这位战神的冤死,让本来想跟官家死磕到底的李纲胆战心惊,终于醒悟,与白起那斐然战绩相比,自己的拥立之功确实算不得甚么,于是受命。
到了陕西之后,李纲虽然还算勤勉,但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徐卫本来以为,李纲到陕西之后。
肯定会大干一场,哪知道一切都是依循旧例,墨守陈规而已。
议论好大一阵后,刚到午饭时分,李纲出于对徐家兄弟的喜爱而留饭。
当时有人来报,说廊延张大帅已经入城。
李纲素知张深乃徐彰老部下,便命徐胜去迎。
而把徐卫领到了书房之中。
徐具端起新茶又喝一口。
苦笑道:再喝宣抚相公这杯茶,就知道午饭没荤腥。
李纲这才会心一笑道:知我者,子昂也。
这两个忘年之交凭文案而对坐,徐卫的身份官阶虽与李纲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后者对前者却是分外看重。
当初徐九在紫金山一战成名入京后,李纲对他还没有特别的印象,不过后来他受赵桓委托,秘密召集武臣商议抗金之策,徐九提出了集结各地之兵,布防于河北的策略,方使他刮目相看。
以至于徐九行冠礼时,他不清自到。
后来金军二度南侵,他已经被贬出朝廷。
但仍密切关注战局,当得知徐卫一把火烧了斡离不的粮草物资后,李纲在安置之地仰天大笑,欣喜欲狂,甚至对妻子说,生子当如徐九!两人沉默一阵,李纲开口打破僵尸:子昂啊,你素有见识,依你之见,从今往后,宋金局势将如何演变?敢情这位陕西军政大员把徐九当成未卜先知的神棍了。
其实也难怪,谁叫这小子连续几次准确预测徐卫一语惊人:从今以后宋金局势走向,都在相公身上。
这话却让李纲摸不着头脑了,我都被撵出东京,根本无法参与朝廷枢要,还能有使上什么劲?遂问道:子昂此言何解?徐卫伸手想去端茶杯喝一口,想起那苦涩的味道,又缩了回去。
回答道:两河沦陷已成定局,往后金军进兵方向,便以陕西为主。
李纲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两河一丢,东京根本没有任何屏障,金人若再来,该是直扑卑阙才是。
陕西五路被几代人经营,强兵之名已垂百年之久,且此处不比两河地势平坦,金人想图陕西,恐怕没那么容易。
因此笑道:不至于吧?徐卫望着他,沉声道:东京早晚必陷。
这一语之威,竟惊得李纲将手中茶杯失碎,东京可是天子所在!可是再震惊,李纲也不得不承认,从前两河在手,我朝在金兵来袭之际,也不得不四处调兵拱卫京畿。
以徐九为代表的武臣拼尽全力,能救一次两次,可难保真无一失。
现在两河丢了,东京暴露于金人铁蹄之平,沦陷,的确是早晚的事情。
种师道去世前,曾建议官家退守关中,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然官家置之不理,当时我也认为此举断不可行,毕竟东京为天子之都,不可轻弃。
但以目前局势看来,却是不可不行。
李纲面有忧道。
忠臣之所以是忠臣,就在于他们虽然受了委屈,一时发发牢骚抱怨几句,可心里头终究还是想着念着他们的皇帝,即使那皇帝诸多不是。
宣抚相公且宽心,朝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会奏请天子退居关中的。
而且,卑职认为,相公在陕西,比在东京更好。
徐卫劝道。
李纲初听这话时,还没甚反应。
但细细一想,却发现徐九这句话实是在理。
两河沦陷,中原亦危,陕西就是挡在女真面前的一堵铜墙铁壁,所谓英雄用武之地是也。
我若在此处善加经营,北可拒党项,东可抗女真!再则,若官家真的退守关中,京兆当然是行在的不二选择。
到时候,自己不又回到中枢了么?一念至此,心中积聚多时的抑郁之气一扫而光!拍案道:不错!子昂言之有理!有我李纲在陕西,断不使金人沾指川陕。
徐卫看着豪气干云的顶头上司,含笑不语。
赵桓让李纲宣抚陕西,实在是一个英明无比的决定,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李相不但是主战派,还是强硬主战派,他对女真人只一字,战!死战!死战到底!有了这个思想,他就不会拿文臣惯有的态度来对待武臣,陕西的将领们今后不再是木偶一般,被人牵着线动。
而且,自己刚才虽然劝李纲说。
会有人奏请皇帝退居关中。
但能不能成行,还是未知之数。
赵桓自己可能会倾向于离开东京,但朝廷里那班大臣未必同意,以皇帝历来的行事作风,一旦反对的声浪太高,他就极有可能改变初衷。
如果这样,害的只能是他自己。
反正,哥乙不在东京。
李纲与徐卫的这次谈话,看来是擦亮了他因一时愤怒而蒙蔽的眼睛。
两天之后,在陕东军政长官面前。
他慷慨陈词,坚定地表示,将与陕西文武官员一道,誓守此地,使金人不敢觊觎八百里秦天府之国。
同时表示,目前两河局势持续恶化,陕东的将领们要有心理准备。
回去之后,务必整顿兵马,并招募乡兵弓手,充实军事力量。
尤其要妥善处理流民,贼寇的问题,稳定压倒一切!这一点,陕东诸府州军,可以参考定成军的做法。
此次军事会议结束后,在徐卫临行之前,李纲特别嘱咐他,让他勤勉用心,等明年,他便上奏朝廷,保徐卫统领华州。
大宋开国以来,可还没出过二十几岁的知州。
李纲不但是忠臣,还是干臣。
不久之后,便透露出扎根陕西的意思。
一方面命令各路整顿军队。
充实乡兵,加强武装力量。
一方面极力关注工商农业,在得知千年以来灌溉关中的郑渠和白渠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淤塞情况时,立即组织人力物力加以疏通。
郑白渠是关中地区最重要的水利工程,唐代时,便可灌六千余顷。
后来因战乱等缘故,渠道淤塞不堪,至宋时,只可灌三千余顷。
虽经大宋历代地方官员疏通,但灌溉面积也不过两万余顷。
李纲组织的这次疏通工程,便郑白渠灌溉面积一跃达到三万五千顷。
历史最高纪录。
京兆虽不再是帝都,但此处是对夏作战的前沿根据地,又是物资的集散之所。
特殊的地理位置。
历史意义,和军事形势促成这一地区商业繁荣。
据称,京兆的商业税在北方排第五,全国排十六,在陕西五路军事重镇这种影响下能取得如此成绩,殊为不易。
李纲有鉴于此,十分重视鼓励工商业发展。
也许是上天故意给他这上任新官出难题,徐卫他们前脚一走,京兆后脚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商人罢市。
别以为士农工耸商人就始终是弱势群体。
在宋代,因为历代皇帝都重视商业发展,商人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不但不受歧视,一些朝廷权贵还很乐意与富商大贾结亲。
因为一来这些人家资巨万,不但不在乎嫁妆多少,反而倒贴巨额骋礼。
从前,便有富商接连迎娶五位宗室女,而被民间戏称为五驸马的典故。
除此之外,商人子弟有才者,还可参加科举入仕。
其实京兆这次商人罢市,也不知是谁传的谣言,说宣抚相公认为陕西铁钱不便于民,宜效四川。
易为交钞。
结果老百姓一听,怎地?铁钱要废了?于是争相用铁钱购物,那商家也不是傻子,我把铁钱收了,等交钞一发行,不就是堆废铁么?于是拒卖罢市,抗议官府。
结果老百姓连吃盐都成问题,淡出个鸟来,也到官府请愿。
李纲在调查清楚之后,知道是有人在给他下绊子。
立即发布公示,明令买卖物品,纳其值者,尽以铁钱并表示今后一切消息,以宣抚衙署的公示为准,百姓勿信谣言,很快平息罢市风波。
陕西在李纲领导下,一面抗击党项,接连收复失地,将夏军完全赶出国境。
一面大搞建设,兴修水利,鼓励工商。
就连他的死对头,首相耿南仲也不得不对赵桓说,李纲治陕西,成效斐然。
可高李二逆也没闲着,至是年岁末,李植被金国皇帝吴乞买封为河东安抚使,兵马元帅,提领河东军政事务。
并以粘罕麾下悍将完颜突合速为兵马副元帅,实掌兵权。
李植号称他已接管河东并、代、忻、纷、辽、泽等十二府州,并叫嚣明年上半年将统管河东全境。
至于高世由,那就更不得了了。
占了真定河间二府重地,河兆咒是马平川,在少量金兵配合下。
他纠集起十几万乌南下,几乎抵达北京大名府。
有趣的是,金帝也封为他河北安抚使,兵马元帅,提领河北军政事务。
并以与二太子相亲的金将完颜赛里为副元帅,实掌兵权。
河北本是义军蜂起,徐家兄弟追击斡离不时,徐卫以两河义军巡检使的身份号令河北义师助战。
导致不肯屈服的河北男儿一呼百应,几十万义军前堵后追,痛打落水狗,让堂堂金国二太子几乎是只以身免义军本来是一支可以借助的重要力量,可东京方面不太在意,对于河北义军求援的请求时常置之不理,这才让高世由进展神速。
反观河东则不然,徐卫是河东义军总管,一到任就立即联络河东各路义军,在摸清义军情况后。
指示各路义军首领,今后的抗战形势将十分复杂,要小心防备。
同时也鼓励他们,说金军元气已伤。
短期之内不会有大规模的南下动作。
李植只能招降纳叛,拼凑军队来侵占府州,命令他们寻机而战。
在河东义军看来,徐总管的意见,那就是朝廷的态度。
一来敬佩紫金虎的威名,二来又得到朝廷肯定,河东义军规模小的,便时常袭扰破坏李植的伪军。
规模大的,抢先占了城池,甚至反攻被李军侵占的府州县。
李植号称接管十二处府州,其实只到纷州一线。
近半河东府州,要么处于失控状态,要么就被义军占领。
不过义军的情况也很困难,一无粮饷,二无军备,甚至连个名分也没有。
徐卫体谅河东义军难处,先走向李纲上报,后经李纲报到东京,建议对河东各路义军首领授予官阶,以表彰其护土救民之功。
徐绍收到陕西上报后。
与次相何栗均表示支持,复函陕西。
让李纲视情况自行定夺。
李纲又复函徐卫,让他上报义军首领名单,均授六品以下官衔。
一时间,河东义军士气大振,都遵徐卫号令,姚平仲不是号称小太尉么?河东豪杰钦佩徐卫,但人家是上级长官。
不能总叫紫金虎颇显不敬。
便送给徐卫一个。
绰号,小枢相压死姓姚。
河北义军一来被高军逼得无处容身,二来看到河东义弟兄们搞得风生水起,纷纷西进。
结果这么一来,河北南部的平阳、昭德、河中三府,修、解、泽三州不大的地区里,竟云集义军二十几万。
一时形成反攻李逆之势。
李植一见坏了,我才拉起七八万人马,你就搞出几十万。
这河东的义军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于是一面带着他的精锐到前线助战,一面火速让完颜突合速向金国求援。
徐卫收到河东义军关于李植亲临关线的报告后,与部下商议,认为稍后很有可能有金军会协同李军作战。
于是上报京兆方面说。
现在河东抗战形势一片大好。
应该善加扶持,使李逆不至于全面控制河东。
建议出兵助战,给李逆一个下马威,也警告女真人,不要轻举妄动。
李纲也感觉到,在朝廷禁军无力收复失地的情况下,借助义军确是可行之策,遂奏请于朝廷。
东京,枢府。
那位与折彦质同榜进士的张俊捧着奏本行色匆匆,拐弯的地方甚至与同僚撞了个满怀,惹的对方诧异道:德远,何事喜成这般模样?张淡晃了晃手中奏本。
啧啧称奇道:好事!好事!说罢,也不理一头雾水的同僚,径直投枢密使办公之地而去。
时徐绍正在签发对二哥徐彰的任命。
近来朝中风头不对。
某些文臣认为击退了强敌,大伤金国元气,南朝已经无忧。
并对官家有意拔高武臣地位的作法深感不满,便开始攻击武臣。
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姚平仲。
也合该这厮倒霉,平素里不可一世,志得气满,依仗皇帝的宠信,谁都不放在眼里。
近日,有言官拿他救太原时兵败一事作文章,重炒冷饭,认为他的才能不堪大用。
又有人弹劾在他折彦质帐下时,不敬长官,时常恶言相向,其德行为人不齿。
平日不积德,墙到众人推,马上就有御史弹劾他救徐卫时迁延不前,其心可诛,建议收了他的兵权。
搞得姚家父子日夜担忧,四处求人。
徐绍敏锐地察觉到。
文官集团对武臣的清算开始了,徐彰因为功劳太大,名气太响,又有自己这个作枢密使的弟弟在,暂时没人敢动他。
但以二哥的性格,早晚会惹祸上身,不如学老九,离朝避祸。
本来,他有意将哥哥安置到陕西,因为朝廷有不成文的规矩,对于将门,父子兄弟皆隶一军。
这看起来似乎与宋代崇文抵武的国策相违背,其实则不然。
在宋代实行募兵制的情况下,以天下失职狂悍之徒组成的军队地位低下。
军人以从军为职业赡养家庭,也只能以军营为家。
因此,军人子弟既缺乏必要的文化素养,也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于是举家从军便成了必然。
而大宋历代统治者从稳定军队和兵源的目的出发,也有意培养军人子弟安心军营。
如宋真宗就曾表态:联念取农民以实军伍,盖非良策。
惟军伍之家悉有子弟,多愿继世从军,但虑父兄各隶一军,则须分别,以此不敢应募,今可晓谕许隶本军。
当时的枢密使王钦若附和道:此辈常从父兄征行,兵甲位伍,熟于闻见,又免废农亩而夺耕民,真长久之画也。
因此,北宋的将门大多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家老都在同地为官。
朝廷也不怕他们坐大而起异心,因为有更戍法在,一地的禁军在卫戍一段时期后,便要调往他处,这便是有名的将不知兵,兵不识将扯远了,徐绍这个安排徐彰却不同意,说如果放外任。
宁愿到山东。
当时,山东贼寇为祸尤巨,甚至有自称天公者。
徐绍遂请何栗奏请于官家,将徐彰任命为京东西路宣抚副使兼制置使,前往坐镇山东。
可朝廷实在没有部队派遣,结果徐太尉偌大个官,还是节度使,只带着不到三千人前往山东上任。
禀枢相,陕西有公文到。
张俊整理衣冠,确认仪表堂堂之后,方才入内禀报道。
哦?拿来我看。
徐绍近来一听到是陕西来的消息。
心情都大不一样。
李纲是个干臣。
他宣抚陕西指定没错,咱们徐家几个子侄也不是泛泛之辈,想来必是好消息。
等看完李纲的奏报之后。
徐绍大喜!好小子,给你加个。
河东义军总管本来是官家因你资历太浅,官阶也不高,怕人小觑你,故意拿个不太正式的职务抬高你的身价。
没想到,你小子竟给鼓捣出二十几万人马!(未完待续)
河北地形平坦无所依托,但河东沟壑纵横,东有太行山,西有吕梁山纵贯南北,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所。
眼下,河北义军因为没有统一的指挥,也没有朝廷的支持,各自为战,导致溃败。
但老九这个河东义军总管。
很称职,二十几万义军,如果善加利用,会是一支颇为强大的力量。
对遏制李逆的扩张。
将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既然李纲上奏说。
李逆亲临前线督战,且金军亦有可能出兵协助,那么陕西方面的确应该有所动作,断不能坐视金人侵占河东之地而无动于衷。
想明白这些,当即撇下手头事务,带了李纲这道奏本出了枢府,直投禁中而去。
今日详议司未开,有司官员各在衙署理事。
官家最近为诸多政策推行不动而忧虑。
以致饮食不畅,卧病在床。
徐绍入宫之后,问明官家在广极殿安养,遂径直而往。
至殿外,遣内侍通禀之后,不多时传出官家口诏,命枢密使入见便是。
赵桓才干方面不说。
但有一点比他老子强。
那就是音律声伎。
一无所好,而且登基之初为鼓励军民,首倡节约,一天只吃两餐饭。
直到这次击退金军之后。
方才恢复膳食。
但徐绍入了广极殿。
直感寒意逼人,天子的寝宫竟连个火炉也省了。
心里着实感慨了一阵,匆匆而入,远远望见首相耿南仲侍奉于御榻之前,正从内侍手中接过汤药。
又取一个瓷杯,舀出一些,亲自尝了尝,这才双手捧给皇帝。
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就不难让人明白,当初东京民变闹得那么厉害,耿南仲位居四贼之首,可如今李邦彦等人均遭贬谪,唯独他的地位不可动摇。
原因何在?这人在东宫伺候了太子十年,如今太子作了天子,还念着他的旧情呢。
臣徐绍。
叩见吾皇。
愿陛平早日康泰徐绍于御榻毛前拜道。
赵桓披着锦被。
正靠着床头半起,脸上没甚么血色,无力地抬起手来挥了挥,嘶声道:徐卿不必多礼,平身赐座。
内侍搬来座椅,徐绍谢过之后落座下去,赵桓知枢密使掌全**务,无事不会轻易入宫,遂问道:徐卿入禁中所为何事?徐绍一欠身,劝道:请陛下用过汤药再说不迟无妨,些许小疾,便是不用药,也当自愈,你且说来。
耿南仲拿了软枕垫在他背后。
使皇帝坐得舒服些,而后立在旁边,也不见回避。
徐绍闻言,便将那奏本递交内侍转呈君前,一面说道:刚刚接到陕西李纲奏报,李逆接连侵占府州,但河东诸路义军同仇敌忾,纷纷予李军迎头痛击。
如今。
河东平阳昭德等府州云集两河义军二十余万。
并有消息说,李逆已经亲率精锐兵临前线督战,金人也有可能会参与其中。
李纲认为,义军应该善加扶持,在朝廷暂时无力掌控河东的情况下,借以遏制金人赵桓翻看着奏本。
对徐绍的话没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看罢之后面露笑容道:爱卿这侄儿到确是干才。
徐绍谦虚道:都仰仗官家栽培提携,否则,徐九哪有今日。
若不是你这作叔父的从中作梗,徐九岂止才是今天这地步?联明明想提他作殿前司都虞侯。
现在到好,拔个姚希晏起来。
竟跟摘了马蜂窝一般,参他的奏本都摞了两尺高。
如换作徐卫,断不会有诸多非议赵桓这话,本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在说。
可听到徐绍耳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有些隐忧。
为何?官家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姚平仲不如徐卫会做人,看看,朝中大臣都讨厌他,怎么不见弹劾徐卫的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臣子有毛病,皇帝才喜欢,因为他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
老九为人太谨慎,不该说的话不说。
不该做的事不做,年纪轻但城府深,官家今天虽然只是玩笑一句,但不得不引起重视啊。
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徐绍立即有了对策,告罪道:这怕是臣的过失。
赵桓看他一眼。
笑问道:又怎地扯到徐卿身上?臣受陛下厚恩。
执掌枢府,大臣们想是冲着臣的脸面,纵使徐九有过失也不予指正,自然是臣的罪过。
徐绍回答道。
赵桓闻言。
竟开怀笑道:徐卿真实诚君子也耿南仲此时面露冷笑,肩头微微一耸。
这个细微的举动也没能瞒过徐绍的眼睛。
又说一阵,赵桓竟掀开锦被下得床来,耿南仲慌忙劝止。
说身体要紧。
皇帝却说,陕西这道奏本比汤药管用,遂披衣离榻。
至文案前坐下,喝两口暖茶下肚。
搓着冻手迫不及待地问道:依徐卿之见,此事如何处置?陛下,以臣愚见,可遣陕东各府州出兵河东,对李逆施以惩戒,对金贼予以警告河东义军,臣认为。
可量力扶持把,千军械,官阶徐绍话没说完,却遭耿南仲一口打断:官家,出兵可也,然河东义军断不能扶持。
赵桓听了,便问原由,耿南仲道:此辈以勤王抗金为号召,然多行劫掠之举,名为义军,实为剧盗。
朝廷可以利用。
但不能扶持,否则,久必为患!这话未免说的有失偏颇,义军也是人,总要吃饭,两河被女真人糟蹋得面目全非,他们又不像禁军那般有粮有饷,干些劫掠的勾当,也是在所难免。
但如今这个局面下,应该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共同抵抗女真。
照你这耿南仲这个意思,宁愿让李逆和女真把河东全部占了去?把刀直接架到南朝的脖子上,你就欢喜了?徐绍正暗自鄙夷时,不料耿南仲还没完,继续说道:官家,兵可以出,但必须控制规模。
两河禁军几乎损失殆尽,陛下今后可侍者,唯西军而已,万万不可胡乱使用啊。
臣之见,徐卫为河东义军总管,定戎又最近河东,莫如让他率虎捷乡军前往,最是恰当。
好你个耿麻子!东绕西绕,你还是绕到我家老九身上来了!直娘贼!眨攒厮!徐绍虽怒,但当着官家的面也不好驳他这宠臣。
本来此事也是老九提出来的,他也确是朝廷指派的河东义军领袖,于情于理都应该去。
可李纲不是说了么。
这回金军有可能会直接参战。
那风险便要大上许多,让老九一个人去。
怕是太冒险了。
正行难之际。
便听皇帝问道:徐卿意下如何?一切但凭圣上裁决。
徐绍无奈回答道。
赵桓沉吟片刻,一把合上那奏本,朗声道:既如此,便命徐卫带兵出潢关!告诉徐九。
联在东京日夜盼望他的捷报!说到此处,又嘱咐道不过记的叮嘱他,视情况而定,切莫逞强。
苦战事不利,速速撤回陕西,他是联亲自擢拔的,别有个闪失才好。
大宋靖康:年十一月,枢密院秉承皇帝旨意,设河东招讨使司。
同制置使一样,这是个临时委派的差遣,不像宣抚使,经略使那样是常置职务。
对于招讨使的定位,朝廷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
掌收招讨杀盗贼之事。
个在宣抚使之下,制置使之上,以文臣充任。
军中急速事宜,待报不及,许便宜行卓。
可以看出。
这个招讨使是有相当权朗勺,甚至可以临机专断,不用凡事禀报朝廷。
李植叛国,在南朝看来,自然是贼所以设招讨使以正名声。
对于河东招讨使的人选,理所当然由李纲兼任,或者说挂名,招讨副使兼都统制,自然就落在徐卫身上。
定成军,关西镇大营。
镇中百姓一大早就跑到军营来打听官军何时动身,好回去准备些干果腊肉等物劳军。
自打京兆方面传下朝廷明令,以定戎知军徐卫为河东招讨副使兼都统制率部出潢关,惩戒李植后。
定成军民是拍手称快,要知道,现如今定戎治下河东之民不在少数,现在徐知军要去河东痛揍李植和金狗,真是大快人心!九哥!看看。
这威风!一身戎装的杨彦扛着杆崭新的大旗,左书奉诏剿贼右书河东招讨中书忠勇徐卫端得是威风面!徐卫插着腰盯着那旗看了半晌,砸嘴道:太花哨了些。
哪里的话!不如此,不足以彰显军威!娘的。
我听说那李植叫嚣明年上半年要接管河东全境?呸!有虎捷在,我连太原也给他夺回来!杨彦将手中大旗一挥,只听猎猎作响,引得四周军士回头仰望。
张庆刚从军帐里钻出来,听到这话,笑问道:我说杨大,你知道太原在哪处么?我管它在哪处。
只要在河东便罢!九哥,不,徐知军,徐招讨!这回,锋军统制官万万得让卑职充任!此番我若作不成先锋,第一指挥的弟兄们会戳我脊粱骨的!杨彦难得如此严肃地说话。
徐卫闻听,跟张庆对视一眼,作难道:这,不太好办,人家张宪也争着要率部作锋军呢。
杨彦一听就急了,将旗杆一抱,大声道:张宗本,他算老几?我跟九哥剿贼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呢!再说了。
定戎现在乡兵弓手三万多人,不得要人毛练?张宪武艺精熟,留他最合适。
这话却也有理,临近年关,吴阶已经告假返乡省亲,定戎必须要有将领留守。
张庆看杨彦心焦那模样,劝道:索性应了他,若作战不利,拿他是问。
杨彦大喜,不过这事得九哥点头才作数,便眼巴巴地望着徐卫,终于看到对方点头应允之下,将军旗一扔,撒腿就往自家营中跑去。
徐卫看着他背影笑道:杨彦不是吴下阿蒙了。
张庆也附和道:不错,这厮两年来长进不少。
徐卫听到这话。
转身直面着他片家庄出来的四个兄弟,不知是什么原因徐卫与杨座白联哪极为亲近,独独与张庆好像隔着点什么。
当初在巩县,徐原曾经说过,人家张庆也是自幼习武。
尤善骑射,你怎么把人家逼成个管钱粮的?当时徐卫没太在意,后来想想,两年多来,杨彦马泰都在前头冲锋陷阵,张庆始终管后勤,未免有些亏待人家。
这回前往河东招讨,本有意带上他,可定戎的政务必须要有人主持。
张庆人为谨慎持重,又是主管机宜非他不可。
元长,此番我前往河东,定戎的政务可就悉数托付给你了。
徐卫郑重地说道。
贼寇刚刚平定,定成军是百废待兴,事务的繁重可想而知。
张庆淡然一笑。
一张黝黑的脸皮上不免有些许落寞:于公于私,我都义不容辞。
徐卫自然看到了。
笑着拍拍肩膀:没办法啊。
只有你在后头坐镇,我才能在前头安心打仗,换成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这话抖起了作用。
张庆笑问道:这是在夸我?言毕,两人相视而笑。
正说着,张庆忽然看着一个方向道:到底是新婚燕尔,难含难分呐。
徐卫回头望去,果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不是结发妻子张九月是谁?这五品命妇。
按说也尊贵,可张九月自打跟丈夫来了定戎,便换下了盛装,穿上了布衣。
非但没成徐九的累赘,反而帮着他忙里忙外。
就说定戎城内的重建吧,华县的库钱让白额兽抢夺一空,最后也没追回来几贯。
李纲批下来的,虽占大头,却还是不够。
后来,一些逃离定戎的大户陆续回来。
张庆出主意说,动员动员这些人,多少捐点吧。
结果徐卫还没去开口呢,这些富户们主动就把钱送到知军衙门来了。
徐卫一查才知道。
原来,大户们返乡之后,那些主妇有些来拜见知军夫人。
九月知道丈夫为钱的事焦心,便有意无意地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那些妇道回去把事情给当家的一说,大户们赶紧合计,今后定戎便要仰仗徐知军镇守,得赶紧跟他攀上交情。
再说了,这也是造福乡里的善举,何乐而不为,不就是几个钱么?于是凑了七八万钱,解了燃眉之急。
感动得徐卫啊,差点没把老婆脸上亲出几个坑来。
见过夫人。
张庆含笑见礼道。
也是杨彦那厮先跑了,否则见到九妓,肯定会不自觉地摸摸额头,当日闹洞房不成,却闹出笑话来。
为这事,杨大已经成了军中笑柄。
九月过来,也一屈身:伯伯。
你们说,你们说,我去,看看风景。
张庆打着哈哈,径直走了。
徐卫一双眼睛里。
此时满是情意,看着娘子道:你怎么来了?来看看。
张九月一捋耳际乱发,轻声说道。
见她手里还提着包袱,徐卫拉着她手便往营帐里带,哪知九月抽回手去,回周一望。
小声道:军营重地,莫慢了军心。
徐卫一听,啧啧赞道:看看,到底走出身行伍之家,懂规矩。
九月嫣然一笑。
也不跟他耍贫嘴,麻利地将手中包袱解开,却见一件棉衣叠得整整齐齐:行军打仗,也没个定时,我给官人多备一件。
上回那件嫌大了些。
罩在铠甲内过紧,这回改好了。
说到此处,又变戏法般地从棉衣里取出两双鞋垫来,寒冬腊月,最怕冻脚。
这鞋垫是为妻亲纳,极厚实,早晚为官人御寒。
语毕,将包袱重新结好,交到丈夫手里。
徐卫接过,趁机拉着她的手不放,像是想说什么。
却又没说出来。
九月任他握了片刻,抽回手,见丈夫腰间金带未正,遂将之扶正,又拂去衣上皱褶,每个动作都十分细心。
官人这一去。
不知何日得回。
若有空,便写封书信来,我虽不识字,却可叫人念于我听。
除夕将至,四哥四嫂那里不需官人操心,为妻自会尽到礼数。
不让人笑话。
徐九再也忍不住。
轻声唤道:九月,我,九月佯装生气,可满脸笑容却怎么也装不出来,嗔怪道:官人可是一方长官,凡事需有个威仪体统,怎学得小儿女一般模样?罢了,为妻这便回去,等候官人捷报飞传。
说罢,竟十分洒脱,转身而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么一比,反倒让徐卫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可才走出没多远,终究还是放心不战场上刀枪无眼,丈夫又素以勇猛而著称,与金人战,身被十数创而不退。
新婚之夜,自己亲眼看到丈夫躯干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一念至此,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到底还是有几分忧色,柔声道:当心些。
深深看了一眼,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营,只留给徐卫一个坚强的背影
李贯的人马早就于半月之前动身,联络河东义军以及刺探消息。
那河东豪杰听闻紫金虎亲提劲旅前来,倍受鼓舞,一时间河东南部争相风传,士气高涨。
就在徐卫出兵之际,李植已经到了前线,就屯兵在他从前任职的威胜军,虎视平阳,昭德二府。
十一月十三,李植遣其长子率两万余人寇平阳。
时平阳城内有各路义军五万。
但苦于没有人统一指挥,在李军的强大攻势面前,平阳府发炭可危。
后来,城内各路义军推出一位首领。
据说是从河北而来。
在此人统筹谋划下,一连击退李军数次进攻。
杀贼上千。
李植见平阳府有备。
转攻昭德,接连扣城三日,最后以火焚毁城门而入。
城内义军死伤惨重。
被迫退往泽州。
昭德一陷,平阳府面临的威胁愈大,李植倒不愧是武臣,并不急于拿下平阳,而是继续追击义军于泽州。
意图取了泽州之后,以三面包围之势,迫使平阳投降。
杨彦所部经河中府,过绎州龙门时,接到李贯细作的消息。
言泽州危急,城陷只是旦夕之间,李军气焰日益猖狂,大有过年之前就接管河东的架势。
杨彦闻讯大怒,催军急行,一昼夜走百:十里,进入泽州地界。
这日天气异常寒冷。
连呼出口风都感觉快要冻出霜花来。
士卒连夜行军,极是疲惫,各级统兵官都请求扎营歇息后再前进。
杨彦严厉驳斥了部下,说我杨大是在徐招讨面前立下军令状才把这先锋的重任抢过来。
你们这些撮鸟。
在定成军时,个个上窜下跳地请战,现在遇上这么点困难就退缩,你们也配称虎捷?一席话激得统兵官们纷纷表示,死且不惧,何畏严寒?遂加速行军。
至一处,见有一大山阻于路前,地形险要,道路难行。
好在李贯那些在虎捷军官看来不务正业的孩儿们早就摸清了情况,此山名唤鹿台山。
位于泽州之西,再往前六十余里,便是泽州重镇阳城。
传我将令,全军疾速而进,到了阳城老子给你们架大锅烹羊!这大冷天,羊肉最是美味。
再喝上一大碗肉汤,全身烧得跟炭一样。
杨彦身披全副铠甲。
只是未戴兜鉴,他自己鼻头都冻红了,却连随时鼓励士气。
官兵听了他这话,谗得直流口水,更加卖力起来。
绕过了鹿台山,地形稍微平坦了些,正欲加速前进,忽然前头踏白来报,说一伙队伍正奔我军而来,人马极多!不慌!量他李贼也不敢主动来袭我!想是河东义师!杨彦提着曲刃枪大声吼道。
嘴上虽这么说着,却还是下令结阵以待。
虎捷士卒操练日久,又经历了战阵考验早不是当初的模样。
眨眼之间,三千人结成阵势,严肃以待。
马泰的八百骑蔽于两翼,准备应变。
不多时。
还未见人影,已听得嘈杂之声愈来愈近。
杨彦踩着马镫直起身子眺望过去,只见一片人潮跟山洪爆发一般涌了过来。
也不见旗帜。
更不队形,只是一味的乱奔,竟像是在逃命一般。
杨彦见状,回头大喝道:掌旗兵!亮我的先锋大旗。
一名虎背熊腰。
身长八尺的壮汉利索地将军旗挂上旗杆。
而后一发力,生生将两丈长的军旗竖立起来,只见军旗飘扬,写得分明,河东招讨使司锋军统制!这边刚亮旗,对方已经蜂拥而至,士卒们看见,这些人既没有铠甲。
甚至许多连件兵器都没有,难道是百姓?不是说河东民众已经逃散一空么?这黑压压的人潮,至少当以万计!再说那一头,正仓皇逃命的人望见一支部队结成严阵,先是一惊。
等看清旗号,有人竟激动得大声号哭,不顾一切冲将过来。
杨彦将枪一招。
部下士卒立时拿大刀斧钱敲击长盾,发出整齐而洪亮的响声!这是在警告阵前之人,犯阵者死!可对面那压过来人群明显就懂这种军事警示,还一个劲儿地扑,就跟刚断奶的娃看到亲娘一!手中大枪再度一招。
士卒齐声呐喊,声势惊人!可前面这支烂队伍还没停下的迹象,杨彦将枪一挥,所有官兵突然暴喝一声,往前跨出半步,立盾在地,兵器朝前,这已经是作出了进攻架势!再笨的人也该看出来。
这支军队马上要开杀戒了。
那跑得忘了形的人急忙收住脚步。
在杨彦军阵前百十步堪堪停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显然是不明就里。
人马越聚越多,最后,也不知是几个胆大的,还是这些人的头领,骑着马奔过来,也不敢太靠近,离着十几步从马背上下来,半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我等是河东义军,敢问前面是何人队艺高人胆大,杨彦连个卫兵都不带,拍马上前,至那几个面前方才一勒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下跪数人抬头见他如此威风,赶紧低下。
我且问你,你说你是河东义军,有何凭证?杨彦用枪尖指着那些人问道。
内有一人,从身边取出一物,双手呈上道:不敢相瞒这位官人,我等确是河东义军,有徐卫徐总管颁下的朱记为证。
所谓朱记,也就是武官的官印。
经徐卫的提议,朝廷授予河东各路义军首领名义上的官衔。
以表彰他们勤王护土之功。
杨彦用枪挑起那人手中布包,折开一看。
果然是个。
成忠郎的朱记。
验明无误后,将朱记扔还给他,杨彦朗声道:本官是河东招讨副使兼都统制麾下先锋杨彦。
奉命格讨李逆!你等从何处来?前头形势如一听是徐总管部队。
喜得几个义军首领跃地而起,先不回答杨彦的话,回头大吼道:此小枢相军!招讨李贼来了。
话音方落,刹那之间。
这荒山野地顿时爆发出雷鸣讹…次呼声!漫山遍野的义军齐声高喊!杨彦看在眼里。
心髅珊居不想九哥得人心如此。
发泄般地吼了好大一阵,那成忠郎方才抱拳回答道:杨先锋。
我等自阳城来。
李武遣军万余。
一路从昭德追过来,阳城守不住。
我等弃城而出,欲投河中府。
不料,李军追赶甚急,我们连折几阵。
才奔至此处阳城已陷?直娘贼!好生猖狂!爷爷若再放任你,岂不打到我定戎来?量你李贼乌合之众,也敢来捋虎须?心里虽气,却还是对那几名首领说道:你等勿再奔逃,就于此处整顿队伍,徐总管大军眨眼将至。
本官自率部曲,去攻阳城说罢,也不理对方,径直打马回阵排。
这还没跑到阵前,忽听背后一片喊声,再回头去看时,见刚刚平静的义军又慌乱起来。
争先恐后地往西跑,杨彦极目远眺,见一彪兵马打东北角杀来。
也不见旗号,但义军看到他们便作鸟兽散。
奔在最前面的,是数百骑兵,都挺大刀长枪,追到义军之中如虎入羊群,撵得这近万人四散奔逃。
杨彦狠狠啐了一口,一双眼睛立时通红,举枪高呼道:马二,跟我上!杜飞虎,你指挥!言毕,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
那战马长嘶一声,闪电般射了出委!他前脚一走,军十骑追随而去。
杀!杨彦一人一骑,如离弦之箭!那敌骑只管追杀义军,还没看到不远处的楼彦所部,冷不防一骑冲杀过来。
为首那个刚一怔,曲刃枪已经在他胸口捅出一个血窟窿。
巨大的力量,使愕他连人带马栽倒地上。
杨彦一击成功,并不丝毫停留。
手中那杆大枪如蛟龙腾空,刺、撩、砍,眨眼之间立毙四人!那数十敌骑此时才发现有人回击,弃了狼狈而逃的义军,打马围了过来。
奔至半道,忽觉不对,此人全副戎装。
看模样不似义军吧?正猜疑时。
猛然瞧见一彪骑兵部队奔雷般袭来。
再往后看,终于发现,这是南朝官军!也合该这些李军到霉,自打投到李植麾下,一路向南侵占府州,自以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后来虽有河东义军为敌,却被他们追的仓皇逃窜。
便以为自己是虎狼之师了,便是官军也不惧!因此,虽见杨马二将数百骑来袭,却也浑然不怕。
拍马迎敌!可刚一照面,不是就斩落人头,就是被刺于马下,等发现风头不对想撤时,早已脱不开身。
骑兵虽不是宋军所长,但徐卫分外重视,虎捷全军的骑兵部队最盛时。
也不过:千人,但刮练严格,待遇很高,骑卒也以此为荣。
此次出征,杨彦为锋军统制官,马泰杜飞虎为副统制,徐卫是有意让两个兄弟多摔打摔打。
若说杨彦是勇那马泰就真的是猛了。
杞县劫粮一役,他身遭重创,几乎丧命。
可这场劫难非但没让他心生恐惧,反而愈加骁勇。
此时,身先于士卒之前,挥舞着他的大板斧,敢挡马二者,人马!所以说,骑兵的天敌永远还是骑兵。
李军数百骑,眨眼的功夫只剩下掉头就跑的份。
好戏还在后头。
这支李军是李植长子李单的部队。
攻陷了阳城之后,李单派出数百骑兵追杀,又遣三千步兵在后头接应。
结果,一交手就被虎捷马军击溃。
仓皇后撤,杨彦马泰都杀得性起,毫无罢手之意。
一直追出四十多里,正撞上前来接应的李军步卒结果,经常发生在宋军身上的杯具。
原模原样地发生在了李军身上。
虎捷八百骑,愣是将三千李军步兵冲了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一路追杀到阳城,杨马二将方才收手撤兵。
李单闻讯大为震惊,有意弃阳城,回防泽州。
以至于杨、马、杜三将率军兵临阳城时,这里早已是空城一座。
锋军在此休整一日,马不停蹄直奔泽州城。
李单在泽州有兵万余。
自侍城池坚固,兵多粮足,有意坚守。
探得宋军兵力不多之后,先后三次遣军阻击,结果三次完败,骇得这位李逆长子又弃了泽州,夹着尾巴逃往昭德。
哪知杨彦还是不放过他,命马泰率精骑狂追!在高平县米山追上李单残部,杀敌上千。
余众皆降,李单在亲信护卫下,只带着十几个人逃进入昭德府。
一进昭德城,这厮见人就哭诉,说他遇上西军了。
又急忙向坐镇威胜的李植报信,言宋军势大,恐有收复河东。
李植自然是不信,他知道现在南朝无力先,复河东。
宋军此来,威慑的意思居多。
不过,两军初次交战,自己就折了上万人马,这个跟头栽得不轻。
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虽然号称十万大军,但除了当初投降时那点家底外,其他的都是招降纳叛得来的河东乱民,凑数还可以。
指望他们打仗,那是痴人说梦。
有鉴于此,他一面收缩防御,一面催促太原的完颜突合速尽快派金兵来援。
杨彦等人收复泽州,以他的性子恨不能继续北上,一直打到太原才罢手。
但一来徐卫有命,至泽州便勒兵。
二来如果继续北上,粮草也不济,于是屯兵驻守,等待力。
腊月初三,徐卫率军入泽,将此消息向河东义军广为散播。
李植探到这一点,多少有些吃惊。
徐卫的名字他倒是听说过,不过他惊的不是紫金虎的威名,而是河东招讨这四个字。
他从前是南朝武臣,知道制度,如果没有明确的方针,东京朝廷是不可能设立一司。
现在这个河东招讨使司既然已经打出旗号了,莫非南朝不欲放弃河东之地?还有,据说徐卫现在镇守华县。
那便是陕西五路的官军。
他却打出河东招讨。
的旗号,这么说来。
这个招蒋使司是设在陕西?李纲挂的帅?诸多问题理不清,他一股脑的报给了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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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城里更显诡异,偌大的城池,竟找不出几个人来。
只有些疯的、癫的、老的、残的留守,入目一片凄凉。
没亲眼见过的人,绝对无法想像那种情况,比方说城中的茶馆酒楼,原是最热闹的所在?可现在你钻进钻出,就有你一个的影子,喊上两嗓子,还能给你弄出回声来。
莫说现在天冷,就是夏季也够你吓出一身冷汗。
此情此景,徐卫只想到四个字,我是传奇2等进入泽州,才让人感觉到原来不在远古洪荒?杨马杜三将已率先头部队进驻泽州城,周边的义军队伍闻风而来,为的便是一睹小枢相的风采。
时本以残败的泽州城又经李军一通糟蹋,弃城而走时还不忘四处放火。
徐卫命部队寻找合适地点宿营之后,一面接见义军首领,一面命李贯遣人四处收集消息,尤其是注意有无女真军队的动向。
杨彦等人一路连捷,勇复泽州,这自然值得高兴。
但他心时明白,李军不过是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甚至连军队都算不上,虎捷打赢这样的对手,并不值得骄傲。
不久,细作回报,李单窜入昭德府之后,立即收拢了兵力,全部龟缩在昭德城中,看样子是在等他老子从威胜军前来增援。
不过,暂时还没有发现金军的动向。
徐卫命令严密关注后。
便向陕西行文,上报战果。
这一日,部队还停留泽州稍作休整。
徐卫带着杨彦马泰吃过午饭后随处走走。
人家饭后或是漫步于林荫之下,或是游走于江河之畔,他三个倒好,穿行于残垣断壁之间。
看着那些被李军烧得面目全非的楼宇店铺,徐卫脸色愈加深沉。
一座城市往往要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才能渐具规模。
建设是那般艰辛,破坏却是如此容易。
这群猪狗,人事不干!好好的城池,竟给糟蹋成这般模样!他日擒了李植,我先扇他俩大嘴巴!杨彦眉头都拧到一处了,一路上忿忿不平地骂道。
行至一处,只见一块匾额被扔在街上,不知已经多少人践踏,但那上面依稀能看出上方寺三字。
街边。
只见那寺庙大门残破,徐卫等三人入内一看,竟连插香的大鼎都不见了,再往宝殿上看,杨彦马泰都暗叫一声罪过。
释迦牟尼佛的塑像似被人生生从神坛上拉倒下来,连头都摔成两半。
整个,大殿没有了房顶,四周一片大火之后的焦黑。
这乱世骤起,神佛非但没能庇结信众,反而连自身也难保。
甚么人。
马泰突然拔刀一声喝,便听得那神坛之后哎哟。
一声,随后又响起重物落地,还夹杂着水声。
杨彦箭一般窜过去,只见一个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就跟从灶坑里爬出来一般,全身上下俱是乌黑,就瞧见两个眼珠子在罢。
地上,一枝木桶横卧着,水全洒了出来。
见眼着三人都身着戎装,那汉子这才放下心来?爬将起来提了木桶,弯下腰道:小人便住在对面的巷子里,这周围便只寺里有井,因此过来打些水。
杨彦一声冷哼:城中百姓大多逃走。
你莫拿话诓我!节级说哪里话小人姓曹,家中行大,原在这处贩菜谋生。
金狗寇河东,官府让百姓转移。
可我膝下并无子嗣,只有家中老母卧病在床,行走不得,说是死也死在泽州。
浑家见状,自回娘家去了,我便与老母相依为命。
这城里,义军、贼寇、李军来来去去,见我家徒四壁,又生得瘦也没谁为难。
这不,母亲冻了脚,我热些水给老人家烫烫;。
曹大说这话时,神态非常平静,既没有见到王师的喜悦,也没有普通百姓的惊慌。
想来是见惯了刀光剑影,已经不当回事了。
倒是个孝子;。
马秦感同身受地赞道。
那曹大也不回一句,径直提了木桶往后走,不多时又提着半桶水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看这样子,他似乎力气不济,也不知是有病,亦或是饥饿?我到你家去看看如何?。
徐卫突然问道。
那曹大这回倒有些吃惊,但还是点头道:官人若不嫌脏,便请跟小人来吧说罢,双手吃力地提着那半桶水往寺外行去。
徐卫使个眼色,马泰抢上前去替他提了水桶,就好似捏根稻草般轻巧。
到了曹大家,一股臭气扑面而来,这是所低矮的平房,建在巷尾,又阴又一:二品,徐卫二人站在门口往里打望。
隐约看见有人卧千床二:大进去之后便唤了一声娘,也没见回应。
九哥,走吧,熏得实在难受杨彦耸着鼻子道。
不想这句话却被曹大听见了,一边在屋里忙活,一边说道:官人们见笑。
家里没个妇道,也就乱了。
唉,岂止是我家,整个泽州都乱了。
看现在这衰败的模样,谁肯相信这是当初那个举城烧炭,无一家燃薪的泽州城?话中,多少透露出几分凄凉。
烧炭?烧甚么炭?这个徐卫到不明白了,他只知道烧炭自杀。
石炭,我们泽州产炭,家家户户都用来烧火,又便宜又好用,一灶炭能燃一宿。
官人是南方人?。
屋子里头,曹大好像已经点起了火。
徐卫突然吸了吸鼻子,这气味可太熟悉了,这好像是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徐卫立即步入曹大房中。
穿过那间卧室,里面又是一间,再出,便瞧见一个小小的院落,树草皆枯,靠墙支着一块棚,曹大就正坐在那棚下往灶里加炭。
徐卫一眼就看到了堆在灶台不远处那一大块黑色的东西,这不是煤炭是什么!杨彦马泰赶紧追过来,只见九亨蹲在那堆石炭面前,一手抓一把,正看得出神。
这真是煤炭!黑色金子!我怎么把这截忘了,河东,大致就是以后的山西,山西是中国最大的煤矿生产基地!杨彦马泰面面相觑,不就是堆石炭么?九哥值得如此?那曹大却是淡定非常,想来是以为这几个都是江南过来的,不烧炭,所以没见过觉得稀奇。
你说,泽州产煤?徐卫回过头来,紧盯着曹大问道。
产媒?媒人哪没有?为何曹大明显会错了意。
不是!我是问,泽州产这东西?徐卫举起手中的煤炭。
曹大点点头,随口道:除了太原府和解州,便数我们泽州炭多地浅。
往常。
几十家矿主拿朝廷的批文采炭,贩到附近州府和东京,挣起好大的家当。
我这堆炭,便是从城外取的。
徐卫闻言霍然起身:城外就有?正是,出城不到五里地,便有一座大矿。
是东门大官人产业。
一听说金军来了。
东门氏举家南逃,那矿便废了小人每隔半月便去担一次曹大答道。
徐卫立在原地,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杨马两个不明就里,心说九哥这是怎么了?石炭而已,怎么好像跟见了金子一般?正狐疑时,听徐卫说道:走,你领我去瞅瞅?曹大却连连摇头。
指着灶台道:正烧水呢,再说,我还。
哪那么多废话!大人让你去你便去杨彦不耐烦道?徐卫冲他挥挥手。
笑着对曹大道:这样,我也不让你白跑,你领我去,我付你十贯。
十贯钱在富贵之家自然算不得甚么。
但曹家这等境地,应该还是有吸引力的。
哪知,曹大还是摇头:城里没剩几个人,明天还不知又是谁在城头竖大旗,要钱何用?。
也是个不爽利的人!杨彦急得没奈何,索性侧过身去。
徐卫一想也是,给他十贯钱非但没用,还占人地方,想了想,又道:那给你新麦五十斤,肉十斤如何?。
曹大就跟火烧着屁股似的窜了起来,紧张道:当真?你不诓我?。
五十斤麦,磨成面粉也折不了多少,够他娘俩吃好久!何况还有十斤肉!在现在这当口,比金山银山还珍贵!杨彦终于爆发了,跳着脚喝道:诓你?堂堂定戎知军,河东招讨,官家亲封的带御器械,会诓你个贩夫?。
曹大着实骇了一跳,他见这三个身着铠甲进来,以为只走进城的军官。
武夫嘛,见得多了。
都是些粗鄙军汉而已。
没想到。
眼前这年轻人,居然这么大的来头!慌得他扑捅一声跪下去,双手撑着地面结巴道:小人小人,实是,不,不知,望大人切莫,怪罪才好当下,曹大便领了他三人要出城,泽州现在龙蛇混杂,为策安全,徐卫又从营里调来一队士卒,直奔城外而去。
到了曹大说的那处矿,果然规模不便是矿井也有好几处。
而且都是设施完备,一应俱全。
换句话说,你现在雇人来采,运到陕西东京,那就是钱!
而且现在八字没有一撇,也不方便透露。
煤炭,好东西啊,又特别是对他这个穿越看来说,更具有特别的意义。
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蝶老板。
三个字,代表的是张扬、高调、最重要的是令人难以想像的财富。
发现了泽州产煤之后,徐卫除兴奋之外还颇有些懊恼。
其实东京上百万人口,家家户户都烧煤,没有一家用干柴,只是他的心思都花在打仗练兵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
在曹大带领下看完矿山之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河东不能丢!至少这河东南部几个石炭产地不能丢!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难题摆上台面。
他此次奉命招讨河东,朝廷的策略打一场威慑战役。
说的直白些,那就是就算打胜了,最后你还是得撤回定戎去。
现在,徐卫想夺回河东南部,乃至固守,陕西方面李纲肯定会极力赞同,但东京朝廷就不得而知了。
腊月下旬,快临近年关,今年天公作美,不像去岁那般天寒地冻能冷死人,甚至没有下雪。
李贯的部下探听到一个消息,说昭德府近来有大军进驻,是否金军还不得而知。
可随后,据守平阳府的河东义军首领派人来泽州给他通风报信,金国龙虎大王已率军增援李逆,目前就在昭德城中!龙虎大王?徐卫听到这绰号时,总觉得似曾相识。
细细一想,终于回忆起来。
历史上,宋金部城大战,兀术就是带着龙虎大王,盖天大王等将,统骑兵一万五千余,步兵十几万,与岳家军展开决战。
结果,那就不用说了,以金军大败而收场。
其实,所谓龙虎大王是河东义军给完颜突合速取的绰号。
徐卫虽然没跟他交过手,但徐原徐胜当初驻防巩县,粘罕就是派突合速率铁骑为前锋,结果被徐家兄弟打得灰头土脸。
徐卫收到消息后,认为敌我双方必在昭德府一带展开决战,遂立即传令给定戎,命吴磷掌管兵务,张宪立即起兵七千来援。
结果信使前脚刚走,平阳府的义军又传来准确消息,金军第二批援军又到了。
这下徐卫也不免吃惊,金人看来是势必要得河东全境。
否则,就我一支兵马前来,金军怎会如临大敌一般?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小心为上。
虎捷军虽说打胜了几仗,但跟女真军队比起来,还是有差距,不可大意轻敌。
遂急报京兆,请求派兵驰援。
同时,他不禁对平阳府的义军首领起了兴趣,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接连刺探到昭德府军情?我专门设立一营,练细作,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没想到。
答案很快就接晓了。
腊月二十六,虎捷军整顿完毕,只等定戎援军一到,便要杀奔昭德府。
这一天,徐卫正在检查部队,便有士卒来报,说是平阳义军首领亲自前来拜会。
现在,已经到了大营外。
他是义军总管,但凡河东王师照道理上来讲,都要以为他尊。
但平阳府这位首领徐卫猜测不是泛泛之辈,于是亲自去迎。
还未到营门口,老远就瞧见十几个都牵着马站立在外,那最前头一人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待走得近些,徐卫不禁眼前一亮,这不是马扩么?他起兵于五马山寨,因何到了此地?平阳义军领袖,莫非就是他?快走几步,老避抱拳叫道:子充兄!那一头,马扩明显也看到了他,抱拳含笑还礼。
五马山一别,兄弟我听得高逆侵占河北,很是为兄担忧。
几次遣人寻访,却是一无所获,不想,子充兄竟在平阳。
徐卫上前执住马扩的手,亲热地笑道。
上次见马扩,他是卑职自称,但现在他也是五品官衔,自然便依着军中规矩,以袍泽弟兄相称。
马扩打着哈哈:哎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你现在是定戎知军,招讨副使,义军总管,我是不是该给徐总管行个礼?徐卫佯装一怒:子充兄这不是打兄弟脸么?马扩大笑,拍了拍他手:玩笑话,玩笑话当下,徐卫领了马扩一行人入得帐内,正值饭点,估计对方也是腹中空空。
便命伙头兵整几个好菜,又让杨彦马泰作陪,款待平阳义军。
虎捷在作战时期本来是严禁饮酒,但为了执行马扩,徐卫破了酒戒,乐得杨彦马泰是眉开眼笑。
大冷的天,大帐时架起火烤全羊,伙夫又整了几个地道的河北菜佐酒,直吃得宾主尽欢。
义军的日子想来不好过,因为除了马扩之外,其他几位简直就跟叫花子似的,直接用手抓。
虽然控制着酒量,但徐卫或是因为高兴,又或是因为其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这会儿又端起一杯酒,向马扩道:来,子充兄,我敬你一杯。
李军数次攻平阳,都铩羽而归,这多亏贤兄指挥有方马扩像是也有几分醉意,单手端起酒杯道:李军不过是群流民匪盗,不值一提两人都尽饮,徐卫又问起他如何到了河东来。
这才得知,自打高世由进驻真定之后,在金军配合下,扫荡周边。
五马山首当其冲,在相邻各山寨或投降,或战败后,马扩逼不得已率残部转战河东。
路上还破了好几路为祸地方的强盗,借机收编人马,现在又拉起一万多人。
李植在河东扩张,引起义军激烈反抗,平阳大战时,马扩率部赶到。
因他特殊的身份,被平阳义军推为领袖,统一指挥。
得知虎捷军收复泽州后,他便派人来联络。
听罢这席话,徐卫提了酒壶,上前给各位首领依次满上,双手执杯道:这一杯,我敬诸位,不为其他,只为你们矢志抗金,始终不渝!我徐九,佩服!慌得几位首领赶紧起身,连称当不起。
用完饭后,徐卫命杨彦带其他首领去观察军营,他自己便与马扩易帐而坐。
两人似乎都,叫,曰碎意,落座!后夭南海北地神侃。
不多时,十卒送。
徐卫亲自替他盛上一碗送到手中,笑道:行军打仗。
条件有限,清茶是没有,喝碗羊杂汤,暖和暖和。
马扩接过,先不喝,用闻上一闻,那股羊肉特有的味道闻得他连连点头,喝下半碗之后,方才放下。
长长地舒出口气,叹道:这么些时日,只今天,才算安安生生吃上一顿。
徐卫笑而不语。
怪得了谁?你明明是朝廷武臣,却宁愿与草莽为伍,也不愿重新任职。
不过马扩此人才智见识都不凡,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罢了,说正事吧。
今天来,我就是想知道,朝廷派了几路兵马赴河东?片亥之后,马扩正色问道。
徐卫竖起一拇指头,看得马扩面露疑色:就你一军?那你带了多少人马?不满万。
徐卫笑道。
马扩一时无言,盯着徐卫看了半晌,确认他没有开玩笑之后,啧了一声:不可战,不可战。
现如今昭德城里,光是金军怕也有一两万,你带了不到一万马步军,怎么应付?东京的意思是给女真和李逆一点威慑,此战警告的意义大于实际徐卫坦诚地说遵马扩摇了摇头:朝廷虽无力光复两河,但至少这河东南境不能失。
解、绎、泽三州,以及河中一府,都多山多水,不利于女真马军奔驰。
城郭又坚固,足可据守。
况且,此地物产甚丰,石炭更是供应附近各府州以及东京。
要是让女真人和李逆占了去,除了糟蹋之外,他们懂个甚么?这话也正是徐卫心中所想,这几天他一边盘算着怎么样击败眼前之敌。
一边又琢磨着要如何才能说动李纲甚至是朝廷收复河东南境?现在马扩提起,他有意求教,但不又便明说,遂道:兄弟也正有此意,只是没奈何,身为武臣,不敢多言。
马扩哪能不知其中道理,微微点了一下头。
两个便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马扩沉声道:你不妨这么跟宣抚相公说。
停了片刻,似在思考,继而续道女真人用叛臣侵占两河,其最大目的,是在宋金之间构建一片屏障,让自己有休养之机,以备日后复来。
两河一丢,陕西就是大宋命脉所在。
女真人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可以预料到,今后几年,如果李逆一旦在河东站稳脚,就会时时西进侵扰。
而陕西要富民强兵,也需要休养发展。
同样的,也需要这样一道屏障,那就是河东南部一府三州徐卫听得极仔细,完毕也没有立即表态。
毫无疑问,皇帝和朝中大臣都明白陕西的重要性。
而李植一旦坐大,必进犯陕西,遏制他扩张的势头朝廷不会有意见,否则也不会同意自己招讨河东。
既然收复三州一府有利于拱卫陕西,而这些地方又容易据守,朝廷难道不动心?一阵之后,徐卫拍案赞道:一语中的!子充兄远见卓识,钦佩之至客气客气,紫金虎的名号威震河东,两河豪杰提起你徐九,谁不喝奂彩?马扩亦道。
徐卫也谦虚几句,又说一阵,始鼻有个疑问,不吐不快。
便试探着问道:此间也没旁人,兄弟斗胆问一句,子充兄为何弃官不作,宁愿作个义军之首?马扩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阵沉默之后。
轻轻叹了口气。
徐卫见状,知道他或是有难言之隐,马上笑道:算我多嘴。
就在马扩等人到来的第二天,细人探到紧急军情。
李金联军已经出了昭德府,一路杀奔泽州而来,眼下已经重新占据了泽州北部的高平县,敌军号称拥马步军八万,叫嚣陷河东,擒徐卫。
马扩立即告辞回平阳,临行前许诺,一旦虎捷与敌交战,他会视情况出兵袭扰昭德府,便李金联军有后顾之忧。
徐卫亲自相送,出营十余里乃返。
腊月底,张宪率马步军七千赶到泽州与徐卫会师。
当天,便有敌军逼进泽州城外五里之地窥视,徐卫命马泰将骑兵奔袭。
不想对方却是正经的女真骑兵,双方混战一阵,马泰料想不敌,撤回城中。
转眼快过年,双方都没轻举妄动。
除夕之夜,徐卫体谅士卒劳苦,加酒加菜鼓励,便算过个春节。
陕西方面尚无消息传来,如果敌军包围泽州城,不需进攻,因为只需围上些时日。
虎捷自会断粮。
有鉴于此,徐卫在城外起左右两处营垒,杨彦张宪各据一寨,借以防备。
新年初一刚过,初二上午,杨彦派出的斥候部队在泽州西北方向与敌遭遇,因事发猝然,寡不敌众,折损较多。
杨彦大怒,向徐卫请求出战。
后者表示同意,给马军三百以壮其行。
杨彦报仇心切,起本部三千余人拔寨而出,面对李植次子李猛率领的五千人马,这愣头青压根没想过排阵,一道军令下去。
三百骑兵猛冲,步卒尾随其后。
李军此次明显是有备而来,李单是被虎捷骑兵打怕了,回去之后将作战经过详细禀报了父亲。
因此李猛作为李军先锋前来,就防着虎捷骑兵冲击。
骑兵没能突进敌阵之中,杨彦愈加恼怒,身先士卒率步兵进攻。
两军相接,战况激烈,后来李猛担心泽州会出援,罢兵撤走。
初三,李猛又来,军中将领大多认为杨彦昨日一战太过草率莽撞,虽然杀敌七百余,俘虏一百多,但自身也折损四百多人。
而且对手是李军,还不是女真精锐,建议让张宪出战。
徐卫不知为何,独排众议,仍命杨彦迎敌。
他从前作老千,有个道理非常明白。
赌徒只要玩上几回,就能大概摸清对方套路,以后就会有针对性地出牌。
现在这个李猛接连来挑战,又不见敌军主力,恐怕是别有用心。
他素知徐家兄弟都是剩悍善战之辈,特意让人嘱咐徐胜,不管能不能收复故土,人是最重要的。
徐胜刚走。
他考虑到河东情况十分复杂,百姓逃散一空,官军补给不畅,打算再调嘟延兵前去助战。
但因廊延监司方面极力反对而未能成行。
靖康三年正月上旬,李植纠集了四万人马。
虽然在多是滥芋充数之辈,但其中有一军番号广捷是李植任威胜知军时亲掌的部队,战力不俗,人数在六千左右。
金国方面本来是打算派个万夫长,率几千人协同作战便罢。
可当得知率军前来的是徐卫时,立即调整策略,让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率铁骑两千余,步军五千人,粘罕对突合速下了死命令,就算不能活捉徐卫,全歼其部,也要将虎儿军重创于河东。
在接连几次试探性进攻之后,李植见徐卫不肯上当,每每使同一军出战,且战术单一。
永远是让骑兵先冲,步兵尾随。
便对突合速说,看来这个紫金虎确有些本事,他隐藏实力其志不咱们还是先跟他对峙一阵,咱们在昭德府屯有军粮,补给无碍。
但徐九是从陕西过来,粮草物资想必不多。
粮尽自然会退。
就算他从陕西运粮过来,咱们手里有精锐骑兵,随时可以切断他的补给线。
不得不承认。
李植虽说是个叛臣,但本卓不是虚的。
他这个想法可谓刚好掐到徐卫的七寸,只是他忘记了一样,平阳还有马扩,一旦李金联军和虎捷交手。
义军就有可能直扑昭德府而去。
突合速当初被徐家兄弟当头一棒,含恨北撤,如今实掌河东兵权,又碰到徐卫来犯。
再加上粘罕给他下了死令。
遂不同意李植的建议,执意要立即与虎捷决战。
他认为虎捷孤军而来,若不趁机将其歼灭,等宋军其他部队赶到,局面就难以掌控。
李植虽是金国皇帝任命的河东安抚使兼兵马元帅,但怎敢违逆金人意思?于是尽起马步军,进犯泽州。
正月初五,李金联军距泽州只四十里。
徐卫激励全军,说正月十五之前,咱们将李金联军吃掉,回到定戎还可补过春节,士卒闻听皆欣然效死。
张宪在开战之前紧急回城面见徐卫,他认为敌军势大。
如果与其正面冲突,虎捷讨不到多大便宜,不如固守待援为上。
徐卫回答说,此地多山,不利于金军大规模骑兵军团作战,女真骑兵数量必不多,步军是我传统,优势兵种,何惧之有?张宪仍然劝谏,徐卫这才对他道出了本意。
河中府、解州、绎州、解州这一府三州之地万万不能放弃,今天我们退一步,这地盘就是人家的。
以后再想取回来,就不是我们虎捷军一万多人小打小闹了,非几十万大军不可!张宪闻听之后,二话不说,立即出城备战。
并严厉告诫部曲,不胜即死!初五晌午时分。
杨彦张宪两军拔寨而出,徐卫随后率主力出城,以一万二的兵力在城外小西山下结阵。
忽有金骑数百,欲趁虎捷阵势未成之际发动冲击。
但观察到虎捷骑兵蔽两翼,又以各种战车环绕阵前之后,悻悻撤走。
快快快!没吃饭不成?第四指挥的枪手怎么还没就像?娘的,等你们婆姨一般结成阵。
女真人早冲过来了!杨彦为锋军统制,正指挥着长枪兵按照吴阶所创的叠阵法布阵。
具体做法是,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
约贼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
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
俟其伤则更代之。
遇更代则以鼓为节。
骑,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退,谓之叠阵士卒们紧握着兵器,尽力奔跑,各就各位。
长枪手排在最前面,一就像就蹲在地上。
将枪尾拉地,枪尖朝前虎捷军通常以一百五十名枪兵为一小阵。
横列三十人,纵五人,密集排列在一起。
因为是采取蹲坐姿势,就算前面的同袍被骑兵冲倒,也不会撞上身后的枪尖。
这样,敌骑若冲阵,每前进一步,都有一排锋利的铁枪等着他。
今天,徐卫在最前端布出了二十阵枪兵,远远望见,只见长枪林立,一道钢铁森林令人见而胆寒。
紧接枪兵之后。
执黄桦弓黑漆弓的弓兵已经就像,他们都半跪在地上。
将一把一把箭矢插在面前的土中,方涧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世随时取用。
在他们后面。
是数以千计的弩兵。
蓝些弩兵惯毛几朋张弩,这种弩以手持或坐姿都可发射,弩臂长四尺,弩弓长两尺有余,以单兵手持可算是庞然大物了。
之所以叫踏张弩是因为这种大弩仅仅依靠臂力,除非是岳飞这样神力惊人的铁汉,否则绝难拉开。
所以,在弩臂下方系有绳索。
开弓的时候,用左脚踩住绳索,然后双臂用力将弓弦扣上弩机。
踏张弩虽然骇人,但跟后面那些比起来,简直就跟玩具一样。
没错,排在整个大阵最后的,就是宋军百十年来所依仗的大杀器,神臂弓!即使徐卫很受皇帝喜爱。
即使他的部队有两万多人,但配给虎捷的神臂弓,也不到百具而已。
一是因为神臂弓可算是宋军战略武器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若是配备太多,那在战场上遗失的机率就越大。
万一被敌人缴获了去,加以研究仿制,再拿回来射宋军就不妙了。
二是因为神臂弓体积较大,携带不便,数量太多也不方便运送。
第三,一张神臂弓要三个士兵配合操作,如果在弓弩兵中比例太大,那么就会占用太多的兵力。
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徐卫,他始终认为,武器军械这些东西。
简单实用才是最重要的。
士兵用普通弓照样能杀人,三个用黑漆弓的士兵杀敌人数一定比神窄弓多。
因为神臂弓操作起来较困难,所以临敌不过三箭整个大阵渐渐成型。
士兵们都紧张地作着最后准备,检查器械,互相鼓励。
因为一旦阵成,便会有三声鼓响起,那时所有人士兵都需保持安静,聒噪者以军法论处。
兄弟,莫慌,女真人跟我们一样,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老兵照例用这句话鼓励生瓜蛋子们。
可是,前两年还瞪着一双迷茫而惊恐的眼睛,仰视着军中前辈的新兵经过战火的淬炼,已经今非昔比,不等老兵说完,便用力将手中硬弓扯得浑圆,突然一松手。
弓弦发出清脆的响声:真希望金狗现在就扑过来,我喜欢看他们中箭后连人带马栽倒的样子。
更喜欢战后清扫,遇上还能喘气的,拿已经卷口的刀割他们喉咙。
乡下杀猪就是这么杀的。
老兵一时愕然,大概他没有察觉到,短短一两年这些从大名府治那小县出来的土包子们已经变成杀手了。
晃了晃手中黄桦弓,冷笑道:你小子还嫩了点,等哥射个带金环的金将给你看。
战前的嘈杂与躁动。
随着三声战鼓而沉静下来。
不少士兵深深吸上一口气,又重重呼了出来。
心里默念着,三贯钱,三贯钱,对面全是三贯钱,千步之外,逐渐汇聚的李金联军似乎没太把虎捷军放在眼里。
仗着有优势骑兵护卫,他们不紧不慢地列着阵,军官们甚至还不时眺望一下对面宋军阵形。
此时。
一队衣甲尚算整齐的士卒簇拥着几名战将脱离了军阵,向着对面奔出一箭之地,远远窥视。
颇有章法。
说这话的人,约有将近五十,个头并不高,虽然骑在马背上,但跟周边护卫他的士兵比起来,还矮上半头。
四方脸,拖刀眉,眼眶深陷,嘴唇紧抿。
颌下一把粗须,几如扫帚一般。
身着铁甲,头上却只缠着方巾,手里提把掉刀。
这只手看起来,竟像铁耙一样。
此人便是李植,延安人,当过西军,与党项人打了十几年的仗,屡立战功。
后来出镇河东。
任威胜知军。
他这话刚落地,旁边一少年人接口道:孩儿听人说,徐九从前在大名府,靠纠集一些泼皮无赖组成乡兵剿贼,慢慢发迹。
这等人,实在不配与父亲为敌。
此人与徐卫年纪相仿,身材高大,颇显肥,壮,一般胖子容易给人憨态可掬的印象,可这个胖子却是满脸暴戾之气,便是不怒,一双眼睛也圆瞪。
此时盯着徐卫军阵,一脸的不屑之色。
便是李植次子,李猛,据说能手格熊虎,勇冠三军,人称小张。
李植听得儿子如此一说。
笑道:但愿紫金虎是浪得集名。
正说着,忽见宋军阵中奔出三骑,风一般卷了过来。
也跑了一箭之地方才勒停缰绳,那最前面的一骑,浑体通黑的战马甚至扬起前蹄,示威一般人立而起。
相隔一百多步,虽看不清形容,但李植拿马鞭一指道:这三骑中,必有一人是徐九,骑黑马者可像?
忽然笑道!父亲大人可相信必拟发难飞驰过去,把那徐九活捉回来?知子莫若父,李植心里明白这次子勇猛过人,平生志愿就是成为一名大将。
而与其他武将不同的是,别人都把卫霍李靖等先贤当作偶像,但他曾说为将者,要被坚执锐,临难不顾,为士卒先;赏必行,罚必信。
这话出自三国曹操次子曹彰之口,甚至连李猛的表字,也唤作任城这正出自曹彰的爵位任城王我儿勇则勇矣,然临阵对敌。
切忌莽撞。
你看,那骑黄膘马者一直扣着弓,不可轻动。
李植说罢,再望了一眼两百步外那跨黑马的武将,调转马头奔回阵中。
徐卫仔细观察下,发现李金联军骑兵虽然不少,与前两次南侵动辄万马奔腾的阵仗比起来明显要逊色许多。
自己将阵摆在小西山下,背靠泽州城,右临丹水河,多少可以限制对方马军的冲击。
但自己的兵力不过一万二,对方明显数倍于虎捷,还未开战,他心里已有接受较大伤亡的准备。
九哥,怪了,你看敌骑全部摆在阵后。
马泰拿手中大斧朝前一指。
徐杨二人顺势望去,果见对方将骑兵全部摆在大阵之后左右两边。
而阵前,几乎是清一色全副铠甲手执长兵的重步。
难道女真人要放弃他们一贯使用的骑兵冲击战术?杨彦暗思,从前和金军交手。
对方往往欲先以骑兵冲乱我军阵形,步卒随后赶上。
但这样一来。
几乎没有防护的马军就完全暴露在我军弓弩之前。
女真人这回是配合李逆作战,莫不是先让李军打头阵?一念至此,对徐卫说道:九哥。
要不让我的重步先上?杨彦的刀盾重步都在大阵左右护着两翼,将弓弩手夹在中间,不能轻易变动。
徐九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李植这厮是个棘手货呀,暂时还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回去!徐卫以扯缰绳。
带着二将奔回阵中。
时虎捷的叠阵已经完全齐备,吴阶创立这个阵法的思维,就是防御,也就是等着对方来碰钉子。
现在女真人把骑兵摆在后头,估计打起来得灵活变动才行。
三人还未奔回,忽听背后战鼓声大作!这两年他们与金军血战,已经习惯了先听到女真人的号角声。
随着那轰鸣的战鼓声,李军将士齐声高喊,虽然明知道对方很多都是乌合之众,可几万人同声高呼而发出的巨大声响,还是让虎捷将士吃了一惊。
嚎丧!咱们也吆喝两嗓子!杨彦大声道。
不!让他们喊。
徐卫回头朝北面看了一眼,冷笑道。
语毕,自奔回中军主阵坐镇指挥。
对面李金联军越喊越欢,声如奔雷,虎捷这边却是不声不响,一片宁静。
一万多人动也不动地呆在各自的位置上,像泥塑一般。
到鼓车前,亲兵跑过来牵住缰绳,接了兵器。
登上鼓车上,凭高远眺,敌人还没有进攻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呼喊壮军威。
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这地面也像是在震动。
徐卫没再去一看眼,而是四顾观察着自己的大阵,检查还有无疏漏之处。
确认无误之后,坐了下来,亲兵给他到上一碗热汤,刚喝一口,对面的喊声就停了。
说来也诡异,虎捷这边满以为对方祟够了总该进攻了吧,结果敌人还是没动。
偌大的战场,好几万人马,竟突然之间没有声响。
徐卫眉头一皱,跟我玩心理战?这种诡异的场面又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对方终于进攻了。
和虎捷军穿着同样铠甲,提着同样盾牌的李军重步兵,脱离主阵,缓慢前行。
宋军的步人甲好几十斤重,加上盾牌兵器,让士卒奔跑起来很困难。
但优点就是防护力奇高,数千人结成密集阵形推进,那就像一堵墙,说是宋代人肉坦克也不为过。
李军重步踏着整齐的步伐,士卒用兵器敲击着盾牌,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这声音虎捷士兵太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战术,重步结阵,如墙而进。
徐卫将汤碗放下,重亲起身眺望,怎么个意思?用重步兵先来?李植用步兵先上,倒成硬骨头一块。
我军若用骑兵冲,女真马军也会动。
若用弓弩射,又难以造成大的伤害。
若放他过来肉搏吧。
又会绞作一团,难鼓车旁。
虎捷副都指挥使王彦紧盯着前方沉声说道。
那依子才兄之见?该当如何?徐卫侧首问道。
王彦又看一阵,见李军步兵仍旧稳步推进,兵器撞击盾牌所发出的铿锵之声越来越近!扭头看着徐卫。
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不错,李植肯定没指望这几千重步兵就把虎捷乡军打垮。
但他既,然派出来了,绝对不是让部下摆造型,他想干什么?放诱饵?他想诱导我怎么做?正思索时,杨彦急冲冲的从前军奔过来,还没到鼓车就大叫徐卫一时沉默,这时候让重步兵堵上去到也是个法子。
问于王彦,结果他也摸不准,只说一切听凭招讨裁决。
徐卫暗思,自己毕竟带兵不久,不可能像名将一样一眼就洞察先机。
既然现在我摸不准李植玩什么把戏,而叠阵主耍就是用来防御,还是不动为好。
只要我阵形不散,不乱,无论你怎么来打,我都有招架反击之力。
九哥,快进入弓弩射程了!对方步军少说有四千!一旦到阵前与我军近战,阵形势必会散!杨彦急得大叫。
回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来中军!徐卫一声厉喝!杨彦一怔,在马背上抱拳一礼,这才奔回前军去。
徐卫眼见对方重步越来越近。
甚至可以看清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铠甲之中,连头上的兜餐都带有面罩。
只露出两个眼窝,这简直已经把重步兵装备到极致了。
传令!敌进射程之内,诸军不许妄动!神臂先发,踏弩后继,其他弓手亦不发箭!徐卫一声令下,传令兵立即飞马将命令传达给各军统制官。
一接到命令,指挥弩兵的军官马上挥刀大呼:开弓!三人一组的神臂弓,两名士卒立即绞动转轮,将固定在车床上的三张巨弓用力拼开,吱嘎声在虎捷大阵之后响响成一片。
负责发射的士卒等弓弦一扣上弩机,立即放上箭头,而后稍微调整方向,开始寻找目标。
突然!李军重步兵好像知道已经进入了神臂弓的射程范围之内,开始还是稳步推进,此时却毫无预兆地奔跑起来,喊杀之声,一时大作!而等待他们的,是静静躺在神臂弓箭槽里的利箭!放!统制官带着战场上特有的夸张表情,一声虎吼!他的话音未落,百十具神臂弓几乎同时发射!弓弦并不响,甚至有些闷,但巨大的威力马上就显现出来。
虽然穿着步人甲,前面还顶着长盾,可还是挡不住能入榆木半箭的神臂弓。
跑在最前面的李军步兵中箭后,并没有向后仰面栽倒,因为箭矢穿透力极强。
先射穿了他们的盾牌,再透过被重甲包裹的身躯,接着嵌入后面一名步兵的盾牌上。
这是重步啊,若换了其他防护简陋的兵种,神臂弓一箭能射穿两个人!开弓!敌近两百步,指挥踏弩的军官大声喝令。
近千名弩手动作整齐划一,脚踩绳索拉开弓弦,搭上羽箭后,将弩端平,头部微侧,眯眼瞄准。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敌军士兵倒地,徐卫不敢掉以轻心。
他的目先,一真盯着李金联军的大阵,捕捉着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动。
杀声已近耳畔,李军重步凭借强大的防护突到了嘉捷阵前。
他们怕神臂利箭,却不惧枪尖,用盾牌格开枪林之后,立即与虎捷枪兵绞作一团,展开硬碰硬的肉搏近战。
虎捷阵前的枪兵只有三千人,他们的任务本来是抵挡金军骑兵的冲击,现在却与同样装备重铠,且手持盾牌的重步兵血战。
明显占不到便宜。
本来整整齐齐的方阵已经变形,后面的弓手们眼睁睁地看着枪兵弟兄血战。
就是想上前帮一把。
可无奈两侧都有虎捷重步护卫,根本脱不开身!把杨彦的重步拉上去吧。
枪兵顶不住。
王彦望向徐卫道。
大概是他也猜到李植肯定还有后手。
又补充不管敌军使甚么手段,先把眼前之敌歼灭再说徐卫咬着牙,右手紧紧握着腰间刀柄,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虎捷军第一次单独排开阵势,与敌正面交手,千万不能大意。
阵前血战愈加激烈,李植明显是针对宋军重步兵而来,他的步兵几乎都是装备的钝器。
如斧头,铁锤,狼牙棒。
就算你全身罩着铁甲,刀砍不入,枪刺不进,可要是被人照头一铁锤?喊杀声,惨呼声,哀号声。
这惨烈的景象足可以扰乱一个指挥者的思绪。
如果再加上部属的强烈要求,那就更让人六神无主了。
可徐卫没有,尽管部下几次要求将重步兵派上去增援枪兵。
杨彦又来了,铠甲上满是血迹,他跑到徐卫车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指挥使!徐招讨!卑职求你了,让重步上吧!枪兵死伤太惨了!***全是钝器!我干他娘的,李军是有备而来!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号啕大哭起来。
徐卫又不是没长眼睛,他能看不到枪兵的死伤惨重么?面对着杨彦,这亲兄弟一般的部下。
他还是一声不响。
不是他冷血心狠,从他带兵的第一天起,就告诉自己。
作为将领,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因为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虎捷是他一手创立的部队,每一个士兵都是他的袍泽弟兄,他能不心疼?可现在,李金联军只派出了重步兵,大阵人马一概不动,这里面肯定有诈。
如果我一万二的马步军,被这几千名重步兵完全牵动起来,那今李军的重步与虎捷的枪兵大致相当,就是打到天黑,他也吃不掉我。
我倒要看看谁稳得住,我就不信你一直耗着!杨彦见九哥没有任何反应,脸上甚至没有丝毫表情,眼睛直视着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
心里急得没奈何,突然一咬牙,窜将起来,对着徐卫道:卑职今天要是战死了!请大人代为照顾二老!半个时辰过去了,两方人马除了几千人激战之外,大队都没有动。
王彦几次三番要求徐卫将重步兵顶上去,他都没有点头。
最后王彦自己带着亲兵加入了战团。
千步之外,李植看到这会儿,叹了口气:任城,紫金虎名不虚传呐,不愧是将门虎子李猛也点了点头,其气中颇有几分钦佩道:打成这样;他的主阵依然纹丝不动。
换成是我,只怕连自己都冲上去了。
话刚说完,只见一名金军骑兵奔了过来,用汉语说道:虎儿不上当,副元帅准备动手了,请元帅策应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生硬。
李猛一听就面露愤色,李植好像并不介意,应允道:理所当然。
待金骑走后,李植望着宋军阵营道:徐九确是一员虎将,可惜,偏叫他对上女真人。
螳臂挡车,何其愚也李猛马上啐了一口:女真人不是甚么好鸟。
慌得李植厉声喝!虎捷阵中,徐卫已经有些动摇了,至少两次想传令让重步兵上。
可每当话要出口的时候,他就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对手这时候肯定也在等。
王彦负伤。
被亲兵强行抢了出来,徐卫一看,等不下去了,大声喝道:传我将令,两侧重步钳击而上!随时等候在他旁边的传令兵立即向两侧奔跑,下完令后,徐卫不经意地抬头往李金联军的大阵中一望。
这一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吼了出来:回来!取消命令。
他看到。
敌军前沿的步兵全部退往两侧,让开一条通道来。
一支骑兵,正缓缓地步出阵中。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但徐卫觉得这支骑兵不太一样,颜色不一样。
他们出了主阵之后,并没有向前奔驰突击,而走向着侧面前进,速度也不快,就跟踩小碎集似的。
等他们全部出阵之后,徐卫发现,兵力不多,撑死了一千骑。
他们向侧面作甚?难道想迂回打击我两翼?我这两边可排的是重步兵,而且还有六千七弓弩手候着你,你一千骑不到来找死?那支怪异的骑兵仍旧向侧面推进,到了与虎捷大阵成一个斜角时停下,重组阵形,好像准备进攻了?徐卫越看越觉得不对,脑子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都凉了一片。
重骑兵!铁浮屠!一想到这玩意,尽管是大冷的天,徐卫仍惊出了一身冷汗!我的亲娘啊!好险!李植个***。
派重步兵来冲我,原来是想让我把两侧的重步兵堵上去。
等到战事胶着,再让女真人的重骑兵来迂回冲击我侧翼。
那时候,没有枪兵抵挡,重步兵也被牵制撤不下来,我这侧面完全暴露,只剩下几千弓弩手面对古装坦克!那时候,该是一副怎样的场?从前看岳飞的事迹。
知道他大破拐子马,铁浮屠。
可资料里都说,金军的重骑兵,是把几匹马连在一起,人马都披重甲。
借以冲击宋军的阵形。
但上次在巩县,自己驰援大哥四哥时,曾见过金军的重骑兵,并没有发现对方是将几匹马连在一起。
今天这些骑兵,也同样是单独作战,难道是历史误传?看来,尽信书不如无书。
今天这场仗,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挡不挡得住铁浮屠了!徐卫将心一横,利索的跳下鼓车去,在亲兵跟随下,直奔右翼重步兵方阵。
今天,这些号称虎捷头等主力的重步兵们可能是最郁闷的,眼睁睁地看着同袍流血牺牲。
可上头却不下令让他们参战。
好不容易看到都指挥使奔过来了。
无论军官士兵都眼巴巴地望着。
子昂!子昂!王彦在后头带伤狂奔,显然,他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头。
撵上徐卫之后。
上气不接下气道没想到李贼阴险至此,我军若是将重步兵堵上去,今天非落个师溃如山的下场!徐卫走得很急,一边侧头对他说道:上次在巩县,几百重骑冲得常捷军阵形大乱,我大哥事后告诉我,他当时都准备杀身成仁了。
不想女真人如此抬举我,竟将重骑兵用在我身上!娘的。
我年少时随小种经略相公两次攻入党项,夏军也有重骑兵,唤作铁鹞子端得是厉害!冲将起来地动山摇,步军弈阵绝对无法抵挡!一定要让它停下来!否则,必败无疑!王彦肩膀好像被钝器所击,奔跑的时候一直歪着身子。
(未完待续)
下心很多连见都没见过重骑兵是甚么模样,更不用说战斗经验了。
历史资料上说,岳家军对付金军以重骑兵的方法,是用重步兵军持大刀巨斧冲入阵中,专砍马腿,只要砍倒其一匹,其他的都动不了。
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明显站不住脚,人家不是几匹马连在一起,再说了,就算你是重步兵,在骑兵的机动性没有丧失之前,你凭什么突入人家阵中?那恐怖的撞击力会把你的内脏都震裂!以前你们是怎么对付党项重骑兵?徐卫疾声问道。
王彦摇了摇头:没有其他办法,主要还是依靠弓弩。
但夏军的铁鹞子防护力极高,普通弓箭难以造成有效杀伤,还得用神臂弓和踏张弩才行。
没角牛杨进见正副都指挥使都过来了,快步迎上去,焦急地说道:两位大人,该我们上了吧?徐卫没空回答他,铁浮屠想冲击我的右翼,大阵必须马上作出调整。
与王彦略一合计,当即决定将所有重步兵集中在一起,护在弓弩手前面。
可是,传令兵刚刚奔出去铁浮屠就开始发动冲击了。
他们的距离虎捷军阵至多**百步,两泡尿的功夫就能冲到阵前。
徐卫多少有些慌乱,厉声吼道:快!第一指挥所有步卒护在弓弩之前,无论如何,挡住敌骑冲击!虎捷士丰们根本不知道何谓铁浮屠当然也就无所畏惧。
依令转身,面朝东方,排成密集阵形。
可弓弩手人数众多,军令一时难以完全传达,受限于通讯条件,只能用传令兵一个个地口述。
看着六七千弓弩兵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徐卫眼睛都红了。
而大阵的另一头,才接到命令的重步兵正在向右面集结。
来不及了!那令人胆寒的轰鸣骤然响起,徐卫猛然回头,只见铁浮屠已经冲到五百步的距离!果然是人马都披重甲,就剩四条马小腿露在外面。
而骑兵也放弃了他们一贯使用的弯刀,清一色的长枪!这巨大的重量加上奔跑的速度,一旦撞上虎捷步军大阵,后果,徐卫从前设局骗将手枪摆在桌面上的黑帮老大都没这么慌过,那震耳欲聋的蹄声越来越近,就连王彦也不禁变了脸色。
俊忙对徐卫道:此地危险,都指挥使为统帅,宜速退!徐卫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眼睛死死地盯住已经快到神臂弓射程之内的铁浮屠。
可此时,排在大阵最后的神臂弓兵们还没有接到命令。
他们其实也看到有一支怪异的骑兵从侧面迂回而来,但不得军令,谁敢乱放一箭?王彦见他这般模样,暴跳如雷地对亲兵喝道:保护知军!几名徐卫的亲兵跃跃欲试,可终究提不起胆子来对长官动粗。
王彦急得没奈何,吼了一声得罪了伸手就去抓他。
徐卫此时突出惊人之举,从一名亲兵那里劈手夺过弓箭,大喝道:举我起来!亲兵们一怔,随后会过意来,从重步兵手里抢了盾牌,双手举着跪在地上。
几块盾一拼,徐卫一跃而上,待士卒将他举起幕后,开弓搭箭,直朝奔袭过来的铁浮屠射去!徐卫不擅使弓,这一箭自然没有射中。
可却让大多数士卒看了个真切,那大阵最后指挥神臂弓的一位都头见了,朝身边士卒问道:知军这是何意?莫不是让我们放箭?一个普通士卒,哪敢掺和这事?楼得连连摇头说不知,都头见敌骑已近三百步,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下令。
原因就在于,万一都指挥使不是这个意思,那他就犯了不遵号令的军法,就地处决,没得商量。
因此,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正纠结时,忽见传令兵急驰而来,人未到就高喊道:放弈!射杀右翼敌骑!快放箭!都头一听,心知坏事了,慌得跳着脚吼道:快!调整方位!放箭!放箭!放箭!排在最前沿的第一指挥重步兵们终于看清了飞驰而来的铁浮屠,人马都笼罩着铁甲,骑兵手中提着一丈多长的大枪,此时,他们本来竖着的枪杆已经放平,直对着咱们。
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铁骑,士卒们不免有些惊恐,东张西望,面面相觑,都从同袍的眼中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慌。
有人见这排江倒海之势,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
他一动,周边同袍纷纷效仿。
其结果就是,一千多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当口,神臂弓终于发威了!当呼啸的利箭从他们头上飞过,这些重步兵多少恢复了一些胆气。
可紧接着,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看到有敌骑中箭,却没看到有半个人跌下马来!神臂弓是什么威力,连榆木这种最为坚固的树木都能射进去半箭!这些敌骑穿的是什么铠甲,难道连神臂弓也拿他们没办法?一想到这点。
士卒们不禁胆寒!连杞县劫粮一股。
面对着五六千金军骑兵冲击都没动摇过的老兵们,手也开始发抖了,地动山摇,山崩地裂,惊涛拍岸,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重骑兵发动冲击时那可怕的景象。
这个场景,让徐卫突然间好像回到了穿越之前那场四川大地震。
王彦不顾一切。
飞扑上前扯下徐卫,歇斯底里地吼道:来人!将知军带走!亲兵们此番没有丝毫犹豫,一拥而上,将徐卫架起,拼命往中军拖。
徐卫就在这倒退的目光中,眼睁睁地看着铁浮屠撞上了第一指挥的重步军……他从来以自弓这支部队顽强的作风而自豪,可此时,在铁浮屠面前,他明白了什么叫摧枯拉朽。
全副铠甲的一千多步兵。
尽管列成密集的方阵,可因为猝不及防,因为恐惧难当,他们的阵形散了,如此一来,当铁浮屠带着万钧之力猛冲过来时。
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虎捷大阵的右翼。
体重加装备。
超过两百五十斤的重步兵,竟被撞得鲜血狂喷,直飞出去!而后面的弓弩手们就不用说了,这不到一千骑的铁浮屠,在几倍于自己的密集大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虎捷士卒们或被撞飞。
或被践踏,根本没有丝毫反击的力量。
哀号之声,充塞于徐卫耳中保护知军!保护知军!亲兵们架着他舍命往北面躲,以避开骑兵的冲击。
可人哪有马跑得快,一骑带着疾风血雨扑面而来。
那从徐家庄就跟着徐卫的亲兵猛然推了他一把,而自己却被撞倒在地,女真战马的铁蹄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使徐卫如醒糊灌顶。
他突然挣扎开了。
窜上前去,紧盯着刚刃冲过他身边的铁浮屠!他看得很清楚,那名骑兵胸口背后都有一个血洞,那明显就是神臂弓造成的创口!而且,这名骑兵已经伏在马背上,显然是死了,可他为什么没有坠马?容不得他多想,乱成一团的士卒正在惊吓之中,他们急需鼓励。
徐卫啐了一口,一双眼睛已经尽赤,几乎滴出血来。
他铁青着脸,大力推开面前慌乱的士卒。
拼命向帅旗方向跑去。
现在,必须要让将士们知道,他还活着,他还在,他没有死,也没有逃!窜上鼓车,执住帅旗,徐卫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眦尽裂!虎捷军的阵形已经明显散乱。
铁浮屠从阵中央冲了过去,此玄仍在逞凶,眼看着就要冲出阵去。
他们没作丝毫停留,只是一味地直线往前猛冲,尽管手里提着一丈多长的骑枪,可也很少见他们突刺。
有道是福无双至。
祸不卓行,就在阵形被铁浮屠冲散之际,徐卫看到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景象,千步之外,李金联军的大队步兵已经开始席卷而来,这就是步骑配合。
徐卫执着旗杆的手一时无,力,难道我今天要败在这小西山下?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可我这一败,一府三州必然陷于贼手,整个河东也告沦陷。
尽管赵桓和朝廷已经放弃了两河,可那是他们的事,这块宝地老子不能眼看着它落入李植手里!王彦抢了过来。
大声询问着如何应付。
徐卫猛烈地摇晃了一阵脑袋,看向正前方的李金步兵如潮水般涌来,又看向左面,铁浮屠已经突出阵去。
整个虎捷大阵非常散乱,唯独蔽于两翼的骑兵尚算整齐。
看到此处,他喝令道:命令马泰,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冲过去!今天不胜即死!王彦虽大声应了好。
可他心里明白,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还哪来的胜?可是绝对不能溃逃,一旦让女真人的轻骑发现虎捷军有溃退迹象,他们就会立即掩杀过来。
几乎所有的大战中,最大的伤亡不是两军搏杀,而是一方溃退,而另一方趁势起轻骑追杀,逃跑的一方,往往会伏尸数十里,,(未完待续)
不止骑士翘首以盼,就也不住划着前蹄。
当都指挥使的军以传下来后,这个。
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家伙没有丝毫畏惧,他挥舞着大斧声如洪钟地对部下示道:主阵受创,若我军不能挡住敌人步卒,后果不堪设想。
我马二,没其他本事,但今天也学一学知军大人。
不保证其他,只保证,我冲在最前,撤在最后。
我若胆怯畏战,你们中任何一人。
都可挺刀杀我!他自受伤回营之后,军中便流传着他的传说。
有人说他全身受创上百处,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但还是捡回一条命。
有人说,他脸上的伤痕是金军一位万夫长用弯刀砍的。
可刀还嵌在他脑袋上,他却用嘴生生咬断了那万夫长的喉咙。
这些不着边际的传言,让伤愈还军的马泰身上多了几分神秘。
从前背地里叫他马胖子的同僚不敢再有丝毫不敬之意,而普通士卒一看到他这张脸,脚就不听使的打哆嗦。
此刻,他话一说完,立即调转马头,大声喊道:第四指挥,跟我冲。
战马长嘶一声,奋蹄而进。
骑卒们受到鼓舞,纷纷一夹双腿,催动坐骑风驰而出。
近两千骑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李金联军步军发起了冲击,这几乎是虎捷马军的大部分家底。
敌人越来越近!耳畔是呼呼风声,马泰带有伤疤的脸庞更显狰狞!徐卫在鼓车之上,眺望见马泰的骑兵还没到,奔袭过来的李金联军步兵就开始散乱,心中稍安。
向左看去,此时铁浮屠已经完全透过虎捷大阵。
但战马一时停不下来,仍在向西北方奔去。
王彦一见,焦急地喊道:必须重组阵形!重骑兵虽然不能停下来搏斗,他们一旦透阵而过。
马上就会回头再冲话是这么说,可眼下虎捷大阵虽然没被冲得七零八落,但步兵弓手混作一团,想在片刻之间完全重组阵形,那是痴人说梦。
徐卫这会儿倒不慌了,该死球朝天,我怕个。
鸟!略一思索,重骑兵兼具冲击力和良好的防护性,在他们停下来之前,唯一能对其构成威胁的,就是威力巨大的弩。
而铁浮屠从侧翼攻入大阵,排在最后的神窄弓和踏张弩并没有受到冲击,一念至此,对王彦喊道:你亲自去指挥弩兵!王彦没二话,掉头就走。
徐卫又立即下令给杜飞虎,让他带亲兵协助弓手重组阵形,杜飞虎一听,失声问道:那知军大人徐卫的目光射向了已经停下来的铁浮屠,他们正在重组战斗队形,看样子果真如王彦所说的那般,还想再一次冲击。
今天这场仗,敌人的步兵轻骑都好说,唯独这支重骑兵是决胜的筹码。
如果不能克制住铁浮屠,虎捷乡军必败无疑。
而要克制重骑兵,首先依靠弓弩,然后仰仗重步。
现在王彦亲自去指挥弩兵,可被铁浮屠冲散的右翼重步完全处在无序状态,而左翼重步接到开向右翼的命令后,绕过大阵背后而行,虽然没有受到冲击,现在却停在原地待命。
跃下鼓车,从地上拾起一块长盾,徐卫大声道:我到最前面去。
杜飞虎大吃一惊,吼道:知军为统帅,如何能以身犯险!请大人指挥弓兵,卑职亲临一线!少他娘废话!徐卫一声暴喝,飞快向大阵后方奔去。
杜飞虎看着他矫健的背影,摇了摇头。
当初自己在山东王善手下为贼;知军率部来剿,那时他官爵不高。
身先士卒可以理解。
现如今为一地长官,虎捷大将,这豪勇之气却不曾稍减。
当徐卫透过重重乱兵到达最后的重步兵面前时,无论官兵都相顾失色。
知军大人怎地也拎一块铁盾?更让他们意外的还在后头,徐卫从一名重步兵手中取过一柄钱。
拿在手中掂了掂,也没慷慨激昂的动员一番,只说道:战局危急,全军都仰仗诸位。
徐卫唇与弟兄们共生死。
说罢,第一个向左翼奔去。
一千多人的重步兵仅仅错愕片刻,突然之间跟着了魔似的,哗啦啦一片全跟了上去。
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都想赶紧跟上主将,护在他的四周。
徐卫领着人马还没有到达最前沿,铁浮屠又开始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重骑兵的战术可能是所有兵种中最单一的,从头到尾就是冲冲冲,可也是最有效的。
如果没有大威力的弓弩和密集的重步,这些上恐怕没有任何兵种能挡得住他们。
当然,前提是在开阔地上。
然而,这也是最烧钱的兵种,所以哪怕是对付徐卫,对付虎儿军。
对付这支数次坏他们大事的部队。
女真人也只拿出了数百骑。
但从目前看来,这几百骑还真就打了虎捷军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被他们再冲一阵,徐卫的阵形就完全散了。
再也没有可能重新组织。
到达军队最前沿,徐卫挂盾在地,跪膝以待。
在枪兵被牵制的情况下,用装备大刀重斧的重步兵对抗重骑兵,实是无奈之举。
蜂拥而来的重步兵立即将徐卫包围在中央。
布成密集的阵容。
所谓密集阵形,并不是指士兵前胸贴后背,士兵与士兵之间,前排与后排之间,仍旧保持一段距离。
跪在徐卫两侧的士兵严阵以待,直视着前方。
其实他们很想转过头看看主将,可没那个胆量。
一想到在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是全军统帅,士卒们徒觉底气大增!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因为铁浮屠又冲过来了。
地面为之颤抖,徐卫感觉自己的心脏比这地表还跳得厉害!陆续有先前被冲散的重步加入阵营,神臂弓和踏张弩也及时调整了方位,只是人数众多的弓手还没有重新布阵。
徐卫深深吸了一口气,声传四方:敌骑人马俱被重铠,只马腿未作防护。
记住了,下砍马腿,一倒地,对着胸口头颅猛击!
为了取得最大的冲击面。
他们坠横问展开。
两名骑士之间至少间隔着两步以上。
这样一来,虎捷重步兵因为排成密集阵群,就不可能完全护住整个阵形。
如果在短兵相接之前,弩兵不能给铁浮屠造成重大创伤。
先前的情形就有可能重演。
敌进三百步!这已经是神臂弓射程范围之内!几乎所有重步兵们都在盼着弩箭从头顶上飞过,可身后的弓弩阵没有丝毫反应。
有士卒忍不住想回头去看看到底他娘的怎么回事,可想到知军就在身边,他们没胆妄动一下。
两百八十步,重步兵们开始在心里骂娘了,敢情你们不是排在最并头,咱是死是活跟你们没关是吧?看看一骑骑小山丘般的铁浮屠愈来愈近,徐卫都有些蹲不住了,王彦搞什么?还不放箭?就在此时。
呼啸之声骤然而起!紧接着,重步们看到了在他们眼里最美的画面,高大的女真战马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怪的是,马上骑兵竟没有摔落下来。
硬生生被坐骑压在了身下。
好!一名士卒忍不住大喝一声。
两百二十步!神臂弓再一次发射!对付轻装上阵,速度极快的骑兵。
这大杀器临敌不过三箭但铁浮屠因为装备过重,速度受到限制。
有经验的老兵一看,就判断神臂弓至少可以射出四箭,操作熟练的,甚至有可能射出五箭!这样一来,将大大缓解重步兵的压力!徐卫眼睛也不眨一下,密切关注着铁浮屠的损失情况。
他发现一个问题。
神臂弓是有意在射战马!而且,相信很多士卒都看到了,铁浮屠战马倒地之后,马背上的骑兵虽然拼命挣扎,地几乎没有一人能重新站起来。
联想到先前看到的骑兵死在马背上却不坠地,他猜测,人和马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就算骑士阵亡,战马还会带着他的尸体继续奔驰冲击!可能因为历史上的误传,将战马骑士连在一起,曲解成了几匹马连在一起。
一百五十步!那巨大的蹄声。
仿佛就像一声声闷雷在你头顶上炸响!然而此时,踏张弩也开始放箭,或许因为威力不如神臂弓,徐卫发现有敌骑战马带箭奔跑,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好兆头!当神臂弓最后一箭放出去后。
敌人等于近在眼拼了。
徐卫握紧了兵器,身体稍稍前倾,将浑力的力量抵在盾牌之上。
若不是枪兵被牵制住,那一丈多长的大枪排成的钢铁森林将是骑兵的噩梦!身兵惊呼声四起,被冲怕了的弓兵此时还心有余悸。
在战斗上,恐惧是会传染的,弓兵们一叫唤,前头的重步兵跟着动摇,但一想到连主将都加入阵列之中,心生惧意的重步兵们还是撑了下来。
来了!只有几十步距离!弓弩已经停止发射,从此刻起,就得看步兵能不能挡住这包得跟粽子一般的铁骑!士卒将身体藏在半人高的盾牌后,只从盾顶的缺口露出半个头,观察着敌人来袭方位。
徐卫脑子里这会儿什么也没想。
他的一的注意力都在二十几步外那骑铁浮屠身上,因为对方冲击的方向与他几乎是一条直线。
那战马颈上带着一支铁箭,想来是踏张弩所。
因为入箭不深,因此敌骑得以继续奔驰。
巨大的轰鸣声让每一个人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距离死亡是多么的近。
铁浮屠再一次撞上了虎捷大阵!最前面的士兵,但凡与敌接触者。
仍旧被撞得直砸在后面的同袍身上。
徐卫前头护着三名重步,可眨眼之间就被撞倒,当喷着白沫的战马几乎就在他面前时,徐卫突然带着盾牌倒卧在地上!几乎是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他整个身体向后擦着地面向后滑去,还没回过神,面前突然一黑!被绊到的铁浮屠像堵墙一般压了下来!徐卫大睁着眼睛,知道完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他突然感觉有人拖了他一把,没来得及去看是谁,倒下来的铁浮屠战马虽没压着他,被固定在马背上的骑士却整个倒在他身上。
那巨大的重量压得他眼冒金星,几乎昏死过去!救知军!有士卒仓促之间大声喊着。
可随后发生的情况让徐卫几乎气得吐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名士卒,提着大刀斧头,对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骑兵一阵猛捶。
那每一次重击,都他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
蠢货!知军大人还在下面!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慌得把女真骑兵几乎砸扁的士卒们一拥而上将徐卫扯了出来。
重新站立起来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妙。
徐卫立在原处一时失神,要是先前没人拉他一把,被战马加骑兵接近两千斤的重量压在身上,此刻。
他已经杀身成仁了。
猛然回头望去,被挡下来的铁浮屠遭到了虎捷士卒的群起围攻。
人马被放倒。
只看得大刀斧钱上下翻飞,连人带丐捶个半死。
突入阵中的铁浮屠仍和先前一样,连冲带撞透向军阵另一头。
但数量已经不多。
两腿一软,若不是旁边士卒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他险些跌坐在地上。
万幸呐!若不是弩兵予敌重创,光凭这么点重步兵绝难挡住铁浮屠。
现在,剩下的重骑兵肯定不敢再发起冲击。
此战的胜败,就要取决于肉搏了。
被地上死状极惨的女真骑士压的全身剧痛,行走都困难,有士卒想来抬来,却被徐卫推开。
如果让将士们看到他受伤,对士气将是一个打击。
咬牙硬扛着,他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帅旗所在的位置。
每隔几步。
他就对四周乱糟糟的弓手们吼道:重组阵形!这,更多的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稳定军心。
鼓车被撞得散了架,有士卒抱着帅旗茫然不知所措,徐卫奔过去接过旗杆。
不是他想亲自掌旗,而是实在想有个依托,撑着杆子靠靠。
周围的弓手们望着他,胆大的趋身上前想问问有无大碍。
没等他开口。
已听知军说道:传我将令。
敌骑遭受重创,必不复来。
立即重..
那几万河东流民强盗组成的步兵一定会被虎捷骑兵冲散,这他也预料到了。
可他想不到的是,那是铁浮屠!大金国皇帝陛下集自下的圣旨,让刚刚组建起来的精锐重骑兵助战。
怎么可能冲不垮紫金虎的阵形?那铁浮屠可是人马都穿着重甲,几乎是刀枪不入,可现在你看看,连一小半都没剩下,驻足在两军之外好远,不敢再冲。
虎捷军有这么顽强?我他娘还不信了!你徐九再能,老子在西陲跟党项人打仗的时候,估计你还穿开裆裤呢!李植把牙一错,扯了缰绳就往后头奔去。
大阵之后,女真人的步兵和轻骑还都没动。
不趁这个机会掩杀过去,更待何时?龙虎大王。
完颜突合速此时脸色比李植还难看,他正用力扯着颌下浓密的胡须。
这个历史上亲手杀害一代名将种师中的女真悍将眼睛里快喷出火来。
战前粘罕严厉地告诫他,此战务必取胜,进而一举拿下河东。
他自己认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等今天两军排开阵势后,他更加坚信不用等到天黑,虎儿军就会溃败。
可以眼下局面来看,铁浮屠不能再冲了。
虎儿军的神臂弓明显没有受到损失。
紫金虎的重步兵此时已经压了上来,李植的主力很快就会顶不住。
而对方的弓手正在重组阵形。
虎捷的马军正掩杀奔散的李军溃兵。
如果不趁这时候挥师猛攻,等对方弓兵重新列阵,这仗就难打了。
正要下令时。
李植奔了过来。
大声质问着为何金军还按兵不动。
突合速没搭理他对身旁几名千夫长道:步军压上去,马军暂时待命,寻机奔两翼迂回侧击,宰了紫金虎!一声令下。
早已按奈不住的女真步军挥舞着弯刀长枪,狂吼着洪水般扑向了虎捷军阵!世人都道女真骑兵厉害,而忽视了他们也有一支剩悍的步军,此战突合速起步军五千人,在虎捷军被缠住的情况下才使出来,其目的。
就是迅速打垮徐卫的士气。
待他下令搬退时,再用轻骑掩杀。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天黑之前击溃徐卫的想法,还是能够实现的。
远眺过去,紫金虎的弓兵还是乱糟糟一团。
宋军为了克制骑兵。
将弓弩的比例提高到了全军一半以上,今天我就叫徐虎儿成也弓弩,败也弓弩!舒心一笑。
突合速这才对被他干晾在一旁的李植道:元帅今晚可得设酒宴宰牛羊劳军才是,我部一举击溃徐卫,这河东全境,不日便尽归元帅麾下。
李植听明白后干笑两声。
应允道:理所当然!徐卫一败,陕西必不敢犯河东。
从长远说。
东京也将不会再生收复两河之心。
于大金国也是极有为利突合速闻言大笑起来,指着对方道:国相说你是个聪明人,不在高世由之下。
如今看来,此言非虚也。
李植向北一抱拳,激动道:多蒙刚。
提拔,李植粉身难报这两个正说着。
忽闻远处战鼓声大作!惊得李植回头望去,只见本来在追杀溃兵的虎捷马军一见女真步军压上来。
调转马头直奔金军而去。
他从前是南朝军官,深知马军一贯都是南军弱项。
可徐九这支马军,虽不能与女真铁骑相提并论,却实有敢战之心。
突合速当然也看到了,面色一紧,切齿道:我女真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
能三天三夜不下马,虎儿好生狂妄,竟敢在我面前摆弄马军!我叫他匹马不剩!盛怒之下,他亲率轻骑出击!至此,交战双方所有的兵力都压上去了。
那小西山下,喊杀之声直入云霄,数十里之外都可清楚听到。
多亏了马泰及时回兵冲击金军步卒,虽然并没能冲散敌人,却给虎捷弓兵们重组阵形赢得了时间。
当金军步兵发狂一般扑向虎捷军时,漫天的箭雨给了他们极大的杀伤。
短兵相接之后,这回弓兵们不用再等命令,收了弓弩,操起家伙扑了上去。
在宋军中,因为弓弩手也时常卷入近战格斗,因此他们穿着比重步兵要轻二十多斤的铠甲,配备手刀。
但徐卫的部队装备的却是一种短柄斧,长二尺出头,弓弩手放箭时挂在腰上。
一旦敌人大部压上,短兵相接,弓弩手也得当成步兵使。
因为这个。
姚平仲所部时常讥笑虎捷军为斧头军。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了。
双方步兵绞在一起,骑兵也绞在一起。
就在开惨烈搏杀。
天色渐渐转暗,可激战斗没有稍减,业以议飞的战场,似乎把天空也映照成了血红色。
有部下建议趁两军还没有完全混杂之前,把部队搬下来。
因为枪兵损失惨重,弓手重步被铁浮屠冲了两阵,马军又被女真人缠住,搞不好就是一个全军覆没。
徐卫差点没把说这话的部下就地正法了,我怕全军覆没,对方就不怕?眼下这种情况,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血战正酣!红了眼的两军士兵此时已经泯灭了人性,回归于野兽的本能。
徐卫的士兵,几乎全部都是两河子弟,脚下,就是他们的故土,生于斯,长于斯,因此打起仗来更加卖钱天色愈暗,士卒都已精疲力竭,喊杀声也渐渐变弱。
双方都在咬牙苦撑,等着对方主将下令撤退。
徐卫没戴头盔,站在高处以便将士们看到他,所剩不多的亲兵执盾围在他四周。
眼前的景象已逐渐开始模糊起来,冬季时辰短。
用不了多久天就会完全黑尽,可女真人还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
从当兵起,没打过这样的仗。
身旁,王彦的声音已经吼得哑了。
真是寸步不让。
这话也不知是在说女真人,又或是虎捷毛徐卫也嘶声冷笑道:我就是要让女真人明白一件事情,遇上虎捷乡军,不要抱捏软柿子的侥幸。
王彦看了他一眼,刚认识徐卫时,他只认为这小子是行伍世家出身,能征惯战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么久共事的经历使得他对徐卫有了另外的看法。
今天这场仗,无论虎捷是胜是败,想必都会给女真人留下难忘的记忆。
已到傍晚时分,几十步外的人连轮廓都看不清了。
士兵提着卷口的刀,折断的枪,搏斗已经成为一种惯性。
有力竭的士兵实在支撑不住倒地之后,都还要紧握着兵器不住的砍刺。
人为血人,马为血马,脚下踩的,不是尸体就是血浆。
女真人毫不退却,是因为削悍的本性,虎捷军寸步不让,是因为治天的仇恨。
两河子弟踏着祖先故土,怀着有敌无我的壮志雄心,血战到底!当无边的黑幕笼罩大地时,女真人的号角吹响了。
徐卫以为这是金军加强进攻的信号,立即率领亲兵加入战阵,亲兵们放声大呼,士卒也跟着群起吼叫,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扑。
可让人意外的是,那号角声一响,与虎捷军缠斗的士卒立即且战且退。
女真人顶不住了?女真人也顶不住了!激战半日,虎捷将士从最初的士气高涨,到心生畏惧,再到苦苦支撑,乃至最后的竭力反扑。
此时,见到金军撤退,就连站都站不稳的士兵也像是回光返照般窜将起来,拼命追赶过去。
直娘贼,你们不是百战精锐么?你们不是号称满万不可战么?你们不是要侵占两河,将老子逼得背井离乡么?怎么顶不住了?怎么也怂了?有种就别撤,老子刀口卷了,咬也咬死你!李金联军撤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之巾,徐卫也紧急下令,止住将士追赶。
喧嚣的战场突然宁静下来,血战余生的勇士们再也支撑不住,还有几丝力气的,用兵器拉地强行立着,更多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不知道下面是自家弟兄,还是女真秋夷。
管不得那么多。
哪怕是满地血污,他们也不在乎,只想舒展身体躺在地上,哪怕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
当第一个士兵仰天狂啸时。
瞬间带起一片发泄般的嚎叫。
打疯了的士兵用这种方式,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或是喜悦,或是悲伤,或是痛苦一最后,这小西山战场上,幸存将士疯狂的呼声在夜色中听起来,竟是那么地恐怖!徐卫坐在盾牌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有劳累的原因,可更多的,是极力坚持之后带来的虚脱之感。
在铁浮屠冲乱虎捷大阵,敌人又派大股步兵来袭时,他几乎动摇。
可他到底还是撑了下来!逼得不可一世的女真人主动撤动,虽然敌人不是溃败,但虎捷乡军以一万二的兵力。
面对四万余李金联军,最后迫使敌人撤兵,这份战绩,就是让西军来评,也会说声佩服!而此战。
是虎捷首次独立面对强敌作战,在没有配合,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一力打完。
你可以说女真军队其实只有几千人,李植的部队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可不要忘了,虎捷军成军不到两年!
将十拖着疲惫的身躯,提着残破的兵器回到川滞川城。
这一仗打得太艰苦了,以至于从战场上幸存下的士兵回城之后,几乎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为了搞赏英勇的战士,素来以执法严苛而被士卒敬畏的徐卫也下令,今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熊熊篝火在军营里被点燃,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们团团围定,架上的肉滋滋地向,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已烤得半酥的肥羊正一滴滴往下掉油。
切下一大块羊腿肉,就一口美酒,与并肩血战的同袍把酒高歌,世上,再没有比这痛快的事情!当然,如果非要比较,那就是这一仗下来,咱应该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钱。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造化。
让知军人提拔提拔,也作个统兵官。
徐卫没空跟弟兄饮酒作乐,杨彦受了伤,被他部下用盾牌抬回城的。
据说很严重。
走到杨彦的营帐外面时,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他的吼叫声:谁敢!老子活剐了他!滚!随后就是一阵砰砰嘭嘭的摔打声。
没多时,一群人慌慌张张地逃了出来。
一看到徐卫,赶紧行礼。
怎么回事?徐卫盯着满手是血的医耸问道。
医官躬着身子,未语无叹气。
徐卫心里一惊,赶紧奔了进去。
杨彦正坐在桌上,头盔已经取下,此时他左手捂住半张脸,正呲牙裂嘴地叫唤。
徐卫奔过去,首先就看到那顶头盔上一道深深的裂痕。
再着杨彦。
鲜血从他指缝里缓缓流出。
徐卫抢上前去一把拉开他手。
这一看,直看得变了脸色。
杨彦脸上。
自左边眉骨起,一直到鼻翼旁边。
一道创口让人触目惊心。
他本紧闭着左眼,可能是因为剧烈的疼痛,不时眨一下,徐卫清楚地看到。
他的左眼球已经是团血糊糊了。
九哥!那群撮鸟想挖我眼珠子!杨彦此时还呈现出一种几近疯狂的亢奋状态。
右眼中,野兽一般的光芒让人望而胆寒。
可看到徐卫后。
眼中深重的杀机消失不见,就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弟弟,眼巴巴看着他的兄长。
徐卫执着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粘糊的血浆沾着两人的手。
徐卫很想抖出长官的威风来喝令他,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拍着他的肩膀,徐卫的腔调有些异样:听医官的。
杨彦一怔,徐卫的话对他来说。
就是金科玉律。
耷拉着头 突然之间又狂怒起来:我干他娘的金狗!干他娘的李植!要是落在我手里。
我非生生抠出他俩眼珠不可!早晚有那么一天。
徐卫故作轻松地笑道。
没想到,杨彦竟也带着满面血污狞笑道:那好!就睁着这右眼等着!医官被重新叫了进来,说杨彦的左眼是保不住了,必须摘除掉。
可那军医锯士兵的手都没怵过,偏偏拿着刀面对杨彦时浑身抖个不停。
杨彦一见,说了句,你这模样,别左眼没摘掉,右睛也给我割了,还是自己来吧,说罢就拿手去抠。
满帐的人都骇得魂飞魄散,你这比关二还狠!徐卫慌得一把抱住,当即下令将他五花大绑拴在桌上,又让六名士卒,从肩到脚强行按住,他自己亲自按定杨彦的脑袋,这才让医官手。
按说杨彦这种铁汉,应该有关二哥刮骨疗伤的架势,不吭一声,不皱眉头。
结果,他比谁都叫唤得厉害,拼命想挣扎,无奈全身被绑,又有七个人按住他。
不敢骂徐卫,就冲部下和医官发火,甚至威胁说等他起来要一个个,杀干净。
结果,医官摘下的他左眼后,刚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小西工 一役,虎捷军伤亡可谓惨重,枪兵、弓手、马军、重步,折了五千余人,伤兵就不用提了。
可李金联军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李植和完颜突合速从昭德府出来,有马步军四万三千多人,往回撤的时候。
金军轻重骑还剩下不到一千五,步兵只三千不到,李军的损失那就更骇人了。
李植的嫡系只剩两千三百多人,其他收编的贼人乱军,最后回来的一万都不到。
而让他们叫苦连天的还在后头。
李植和突合速率部退往昭德府,却发现城池早已经改姓易主。
原来,就在他们出昭府,迫泽州,准备与虎捷乡军决战之时,平阳府的马扩抓住机会,以自己的五马山寨旧部为根底,带义军数万人一举袭占昭德,断了敌人后路。
李植万万没有料到,区区义军,竟卜凹此大事!慌忙之下。
绕道退往威胜军六完颜突合速本震工姿整军再与虎捷交战,可见昭德府一丢,也只能被迫进驻威胜军,并向坐镇西京今山西大同的粘罕请求再派兵来援。
他们停下来,徐卫可没停下。
稍作休整之后,以张宪、马泰、杜飞虎等将各率兵数百至千不等,一路北上,接连收复上党、屯留、潞城、襄垣等昭德府治下各州县,又一举荡平盘跪伏牛山的贼人。
其实张马杜三将根本没怎么打,李金联军一退,依附于他们的流民强盗早就吓破了胆,一见紫金虎的军队来了。
那是望风而逃。
还留在故土的百姓一见朝廷官军的旗帜,纷纷痛哭流涕,控诉女真人和李逆的暴行。
他们被祸害得不轻,乱军贼寇一拨拨地来,烧杀抢夺,**掳掠,最可怕的就是女真兵,专好寻妇人糟蹋,甚至有被蹂躏至死者杨彦左眼没了之后,得了个绰号。
叫独眼虎。
一见马胖子都单独率军出征了,我怎么能留下养伤?几次三番地请求出战,徐卫没奈何,给他五百人,让他去打横岭堡的强盗。
结果头天一早出发,第二天晌午就班师,干完了。
徐卫这一连串的反攻动作,使得李植大为惊恐。
他给粘罕的信中说。
如果任由徐九这么搞下去,莫说占据两河,恐怕他还要一路北上,以图纷州辽州等地,进而威胁太原。
因此请求大金国派大军来剿。
结果,大金国的军队没到,南朝给徐卫的援兵却到了。
正月十六,徐胜率西军七千赶到泽州,与弟弟会师。
两军合作一处,直逼李金联军所在的威胜军,也就是李植从前任职的地方。
河东义军群情激愤,配合官军行动。
一时威胜军地界上兵马云集。
李植一见不好,与金军一道北撤,退入太原。
徐家兄弟如影随形,七战七捷,击溃纷州辽州的李逆叛军,对太原形成夹击之势。
他哥俩一路北征,攻城掠地的速度。
比当初粘罕西路军南下还快。
消息传到燕去,粘罕既惊且怒!惊的是,虎儿军竟有如此战力!他与徐卫没有直接交过手,只是得知第一次南征挡在紫金虎浮桥,让二太子过不了河的就是这厮。
第二次南征。
一把火烧了二太子粮草的,还是这位。
但他始终认为,二太子的东路军并不是大金国的精锐,如果碰到自己,十个徐卫也不够塞牙缝的。
可这次,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是他的亲信悍将,所部兵马也是女真劲旅。
况且还有铁浮屠!就这么还拿不下一个徐卫?突合速报告说重创了虎儿军,使敌伤亡惨重,那你怎么还一再后退,一直退到了太原?盛怒之下,他降了突合速的官。
只是,两次南征,对金军消耗也很大。
尤其是第二次,东路军全军覆没,这个打击对女真来说不可谓不要。
因此,他一面派小将完颜活女率军数千人往援太原,一面火速报告金帝吴乞买。
在上京的金帝一听到徐卫这个名字,便问斡离不,这厮甚么来头?二太子回答说,南军大将。
宋之虎臣其实徐卫哪是什么大将。
五品知军一个,放在后世,撑死了也就是个军分区的司令。
可斡离不接连与他交手,因此认定徐卫的级别一定很高。
他哪知道,大宋的老将们死得差不妾了,这才给了以徐卫姚平仲为代表的年轻一辈出头的机会。
吴乞买召集各族官员商议对策,结果意见空前统一。
那就是,现在不能跟南朝打大规模的会战。
原因有二,首先那是元气未复,东路军的惨败,好比一记老拳打在心窝上。
得痛上一阵。
其次,契丹余孽耶律大石有渐渐坐大之势,在西域搞了个甚么咯喇契丹誓言复国。
两相对比,谁的威胁更大?自然是契丹人!如果同时对付两个敌人。
女真消耗不起。
可徐卫这头小老虎在那儿呲牙扬爪的,冷不防还挠你一下,总不能不管吧?最后议定,跟南朝和谈,先把南边稳住,等收拾了西域,再去坐中原的花花江山。
国相粘罕却有异议,他虽赞同媾和,但认为和谈之前得先把小老虎痛打一顿。
不然。
南朝会认为我大金国是怕了他,南朝少帝行事素来没个章法,万一他一激动,让西军倾巢而出来收复两河。
到时那才叫一锅沸粥,天下大乱。
对太原形成夹击刨势川。
他们在河东的一连串军事行动,已经震惊天下!首先是在京兆的李纲,接到徐卫的战报之后欣喜若狂,忍不住对有司官员赞叹道被坚执锐,率王师复两河者,必斯人也。
狂喜之下,他撰写奏本,以银牌快马加急送往东京。
赵桓一接到陕西奏报,接连问了三次,果有此事乎?当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圣心大悦,奋然有用兵之意。
一个徐卫率万把马步,就能出潢关一路把李金联军撵回去。
联若起西军精锐出陕西,不说两河,至少河东唾手可复!但在详议司与群臣讨论此事时,很意外,包括部分主战派大臣在内。
均表示反对大规模用兵。
他们的理由是,国家连年战乱,两河被女真人摧毁殆尽。
禁军损失之严重。
开国以来未有。
现在朝廷所能依靠的,只有西军,断断不可乱用。
再者,两河百姓,南逃西遁的十之六七,就算收复了失地,又怎么能守得住?朝廷眼下的方针是,休养,练兵,以陕西为前沿,抗拒女真入侵。
至于反攻,时候未到。
甚至有个别大臣提出,军中虚报功劳以遥赏的陋习由来已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徐卫虎捷乡军成军不到两年,区区万余兵力与数倍于自己的李金联军展开野战,居然能打个平手,还迫使敌人后撤?这未免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吧?应该让陕西方面好好查一查才是。
枢密副使折彦质当即驳斥了这种说法,他是文臣里面少有的与徐卫有交情的人,对虎捷乡军的情况比较熟悉。
他指出,虎捷乡军成分单纯。
清一色的两河子弟,作战勇猛卖命也在情理之中。
再有,虎捷刮练严酷,各级统兵官都出身低微,有效死之心。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徐卫这个主将。
不单有运筹帷幄的卑谋,更有蹈死不退的勇气,所谓青年才俊是也。
赵桓一时无策,只得先降下诏书,褒奖徐卫和虎捷乡军的忠勇,所部官兵赏赐提拔等事务,命陕西宣抚使司从优办理。
与朝堂上的冷静相比,民间那是舆情沸腾。
首先知晓消息的。
是东京的太学生,经他们一传,整个东京城都知道官军收复河东大片土地,已经兵临太原的捷报。
百姓奔走呼告,于茶馆酒肆等地终日谈论,更有在京大儒写了一篇《破眸子闻官军收河东》,在京城广为流传,老少皆能诵读。
一时间,民间士林要求收复失地的呼声高涨。
尤其是从河东河北逃难过来的,思乡之心愈加急切。
甚至有人天天准备着行装,以便随时回归桑樟。
正月下旬,完颜突合速率兵出城。
在太原南大门榆次县境内,与徐胜所部交战,不分胜负。
次日完颜活女率军赶到,徐胜为防有失,退到辽州平城县。
与徐卫一起等候陕西方面的指示。
粘罕见徐家兄弟对太原虎视晓眈,似无退兵之意,又命完颜妾宿将兵万余增援太原。
徐家兄弟刺探到消息,这才引军南还泽州,在小西山安葬阵亡将士。
徐卫趁这个机会。
又行文给陕西宣抚使司,指出河中、绎、解、泽这一府三州之地,物产丰富,且多山河,宜固守,以为陕西屏障。
又将马扩当日那套以一府三州为陕西缓冲的理论重申一次,建议派兵驻守此地。
他预料到。
朝廷下令班师是早晚的事情,此次招讨河东本是为了威慑李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陕西方面肯定不日就将下令自己还师定戎。
必须在命令下达之前,先把这事提出来,否则我带一万多弟兄出来,引六七千回去,连巴掌大的地方都没讨回来。
我吃饱了撑的?果然,几天之后,李纲的命令就到了前线。
贼逆势大,未及恢复之时,当还师为宜对一府三州的归属问题,只字未提。
作为军人。
命令下达自当执行,可徐卫把李纲这道手令翻来覆去看几遍,最后判定,这不是一道严谨的军令。
要么你就严令我撤回定戎,要么就明说留兵驻守,甚么叫当还师为宜?遂回书说,李金联军虽退,然河东境内多贼寇,恐怕得耽搁些时日。
徐卫猜得没错,李纲接到他的上报后,深以为然。
然而这时,朝廷命令撤军的公文已经到了京兆,李纲不便拒绝,因此下了这道莫摸棱两可的命令。
同时又向朝廷上奏。
陈述徐卫的意见,要求将一府三州之地纳入陕涪范围,派任官员司仪行鼓。
同时建议,众块地区在军斥工小以单独划作一路,任命帅臣领兵据守。
可李纲的奏本前脚刚送进东京。
金国使臣后脚就进了城门,这事就被搁置下来。
泽州距离陕西有段距离。
况且百姓大多逃散,徐家兄弟不可能在此一直等下去,补给就是一个大问题。
李纲以河中府接壤同州。
便命同州知州徐胜退守河中府,又命徐卫退守解州,方便补充粮草物资。
徐卫临走之前,以河东义军总管的身份专门找来了各路义军领袖。
指示他们,从今往后河东南部这些州县,是大有可为之地。
官军虽然撤了,但你们可以便宜行事马扩等人领会了他的意思,虎捷乡军前脚一撤,他们立即占据了城池。
以免再度落入李植之手。
有些性急的,居然跑到太原门口去占纷州辽州,结果被完颜活女打得大败而逃。
到了二月开春,赵桓以尚书右承黄潜善为井议使,与金国使臣展开和谈。
女真人这回来,目的只有一个,休兵罢战,要求南朝把紫金虎的军队撤回陕西去。
前线将士们打了胜仗,黄潜善这位谈判代表说话也就硬气了,你说我撤我就撤?河东是祖先遗留的基业,徐卫在大宋领土上有什么不对?金国使臣显然是有备而来,说对。
我承认你们的老虎刻悍。
但贵国也不希望咱们在河东大干一场吧?说句实在话,两河的行政军事机构。
是荡然无存的,好些州县是百里无人烟,徐卫他能呆多久?黄潜善反唇相讥,你们二太子的东路军被人徐太尉打得片甲不留。
听说斡离不逃进真定城的时候,身边只有几十骑?宋金双方大臣挖苦讽刺不亦乐乎。
愣没谈出个鸟来。
最后,赵桓见和谈没有进展,命枢椎徐绍亲自干预此事。
才定下来正视现实的谈判方针。
女真人口头上还是要求南朝承认他们占领两河的合法性。
并让两河境内所有宋军撤回,哉定疆界。
徐绍严辞拒绝,如果你们金国抱着这种想法,那就不用谈了。
此次出使大宋的金使,是从前辽国的旧臣,对南朝情况非常熟悉。
他适时地作出让步,提出了一个方案,咱们不叫划定疆界但总得把控制区域分一分,这才好罢兵停战嘛。
这实际上就是军事分界线也就是避开到底是谁的领土这个问题,只说军队的实际势力范围。
金使提出,以黄河为界,除陕西外。
以南是大宋控制范围,以北是女真。
这个提案虽说不是让南朝割让两河,但也等于说两河是金军占领区,宋军还是得完全撤出。
徐绍岂能看不透这种把戏?提出,以宋金两军目前实际占领区域来划分。
近而停战,这才叫正视现实。
金使一听,有这种好事?徐卫虽说一度打到太原门口,但现在已经退回去了,你这还是以黄河为界嘛。
徐绍却道,别急,现在河东南部的一些府州县,是两河义军占据的,这也要作数。
金使极力反对,他指出义军是自发组织起来的。
并不是大宋朝廷官方的行为,不能作为依据。
徐绍据理力争,徐卫就是河东义军总管,各路义军首领那是受到朝廷册封的,身上都配着官印呢,这怎么能不是大宋朝廷官方行为?这事金使却是知道的,那些河东义军领袖,一受朝廷封官,立即打出旗号。
惟恐别人不晓得。
这样一来,河东的平阳府、昭德府、威胜军、泽州、修州等地,眼下都有义军活动,都应戈 在大宋一边。
谈判僵持许久,一直拖到二月中旬,金国方面才松口。
说成,就这么办,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威胜军的义军必须撤了,此地距离太原太近了。
第二,韩昉你们得放了让我带回去。
这两个条件,缺一样都不用谈了。
徐绍想了半天,韩昉是谁?哦。
走了,当初金国的使臣,为了蒙蔽大宋君臣,掩盖金军即将大举南侵的意图而出使南朝。
后来被徐卫给秘密抓捕,一直囚禁到现在。
据说此人是辽国壬辰科状元,投降后深受金主信任,尤其被二太子斡离不引为座上宾,成为斡离不的谋主处斩郭药师时,有大臣想起了他,深恨此人外表忠厚,实则包藏祸心,欲杀之,赵桓不允。
宋金双方达成和议。
两国休兵罢战。
凹贺圳心制区域为界,不得再前进一步。
宋廷方面答应不以官军或义军图谋威胜军,并送还扣押的韩昉。
金国许诺约束高世由,退出占领的大宋北京,大名府。
这次议和,宋金双方都旨在为自己增加军备,积蓄财力赢取时间,因此各作让步。
实行上,弱国无外交,放之古今中外皆准。
女真人做出的让步。
那都是大宋的领土,慷他人之慨。
和议编结之后,一个难题摆在了大宋朝廷面前。
那就是河东南部这么多州县,怎么处理?派员行政。
派兵驻守?实在没那个能力,两河的部队是损失殆尽,朝廷正起用大批年轻将领从两河难民中征发士卒。
重建新军,现在正是起步阶段,还很难使用。
而且,说不定哪天女真人撕毁和约重新南犯,让你白忙活一阵。
详议司讨论了许久,最后拿出一个方案来。
那就是终于决定借助义军的力量。
现在好些州县不是被义军占着么?那就委以职务,比如你占着一个县,那就委你个县尉。
占着一个州,那就委个兵马锋辖,占着一个府,那就是兵马总管。
这样一来。
义军占据城池抗拒李金,就名正言顺了。
这个方案各派大臣虽都勉强同意。
但实则都未引起高度重视。
按说河东南部这么大片领土,义军又有二三十万,如此大的规模,应该由陕西宣抚使司亲自掌管才对。
可大臣们不为义军为意,仍命河东义军总管徐卫统管义军事务,这规格明显就低了很多。
对于李纲提出的,一府三州之地应该直接纳入陕西五路管辖范围,朝廷也没有完全照办。
原因在于,河中府和解州从前本属陕西治下,重新划入管辖可以。
但泽州和绎州,没几个人不说,城池又破坏得严重。
离陕西又有段距离,还是让义军去倒腾吧。
其实,眼下东京大臣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官家是否退守关中一事的角力上。
河东这点破事,没谁愿意多费口舌,赵桓见状,也只有将此事下放给陕西宣抚使,看着办吧。
这正中李纲下怀,一接到朝廷复文后。
马上组织有司官员对河中府和解州进行考察,各种设施的完整程度。
人口的多少,统统摸了一个底。
结果让他有些失望,河中府还好些。
从前有七万多户,三十多万人口。
现在虽然往陕西逃了些,总还剩下十几万人,各种设施破坏有限,重新发展起来难度不大。
可解州就难了。
粘罕南下之时,百姓就逃得七七八八,后来贼寇又作乱,解州地盘本就不大,人口也不多,现在就剩下两三万人。
又缺乏青壮年。
实在是有鸡肋之嫌。
可别说是鸡肋,就算是鸡毛,那也是祖先基业,寸土必保,况且朝廷又同意将此地重归陕西。
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陕西宣抚使司降解州规格为县,并入定成军。
但解州与定成军并不接壤,中间隔着河中府南部地区。
在报备朝廷得到批复之后,李纲将河中府南部的虞乡、合河、永乐一县两镇划给定成军,归徐卫管辖。
如此一来,徐卫的防区就包管原华州东南、河中府地南部、解州全部。
境内有华山之险,风陵渡之要,而且靠渭水,临潢关。
战略位置十分突出。
如果李纲说话算数,明年将华州全境交到徐其手里。
那紫金虎就肩负起了拱卫长安,抗击河东的重任。
这事一直搞到四月,才算把正式的命令下达。
这段时间,徐卫可没闲着,一驻军解州,就派人四处摸清情况,在李纲默许之下,他手令留守定戎的吴维,将在定戎屯垦的乡兵,立即征发三万人过来。
他为这么赶?趁着开春,赶紧把小麦种下去,等到秋收,口粮不就有了?有饭吃就有力气,再给把朴刀,练些时日,战力不就也有了?因此,等到陕西宣抚使司正式公文下来之后,徐卫都忙得差不多了,留下部分兵力驻守之后,引军班师定戎。
虎捷乡军出征,是去年年末的事情,一晃眼过去五个月。
等徐卫回到定戎,各项重建事务早已经搞得有声有色,他先没回家,从城镇开始。
到两处屯垦大营都视察一遍。
确认无误之后,才回到了知军衙署。
这衙门当初被白额兽占据,官军进城时,这厮一把大火烧起来,若不是抢得及时,恐怕徐卫一家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在地方士仲富商支持下,衙门是最先修整,如今又粉刷一新,以至于他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转过大堂二堂,跨进后院时,徐卫正瞧见张九月领着两个仆妇忙碌。
中庭的石桌上堆着不少东西。
她们正在朝里搬运。
突然见到一个黑不溜秋,全身铠甲,浑身杀气腾腾的人进来,两个仆妇骇得惊叫一声。
张九月回头一瞅,刹那之间。
那眼里闪过各种情绪。
惊喜、感伤、关切,凡此种种,最后都化作一脸的柔情,快步上前执住丈夫的手紧紧握着,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最有只挤出一句:你回来了。
新婚燕尔的,徐卫就领兵出征。
能不想老婆?可看着九月眼里那闪动的光芒,生生把些心猿意马压住。
点头道:回来了。
夫列脚求什么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没关系。
反正你婴不着我办事,早晚会挑明的。
对,钱是好东西,但来路不明的烫手。
那些士仲大户家的主妇。
你跟她们多来往也好。
徐卫点头道。
地方上要稳定,要太平,这些地头蛇很关键。
又说一阵话,洗完了澡,徐卫确实也劳累,再加上那事没捞着,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九月才进来唤醒了他。
说是城里各界头面人物都到衙署来拜会,以贺知军大人凯旋荣归。
徐卫一边洗脸一边说道:今日恐怕不成,走了几个月,白天好些军政务要处理。
晚上我打算寻个合适的地方,设宴款待军中各级统兵官。
这次打得艰苦,弟兄们不容易那让人回了他们?九月问道。
随后取来了五品官员的公服、乌纱、金带,替丈夫穿戴整齐。
嗯,可以把我的话直接转达他们。
再替我感谢他们的盛情徐卫说完话,九月就端来早饭。
定戎小的方,这衙署也不大,比不得在东京的家里,吃饭还有饭厅,就将着解决吧。
好在徐卫也不是光图享乐之辈,吃完了饭。
一抹嘴了事出门。
临走前不忘问一句,还有几天?本来,宋代的衙门大多由大堂、二堂、照壁、门厅、花厅、香堂、会堂、庭院组成。
大堂是主官接受诉讪,处理公事的地方,二堂是自常办公所在,花厅这些是接待宾客。
设施可谓完备。
但定成军是由华阴县升格而来,衙门本就不大,被贼寇大火一烧,如今才重整。
就剩个大堂、二堂、庭院、门厅。
徐卫到二堂的时候,张庆已经在了,正埋头公案上奋笔疾书。
徐卫进来他也没发现,等走到案边了,才抬起头来,笑道:我以来知军大人今日不来理事呢徐卫亦笑:忙什么?张庆叹了口气:关西镇李庄的百姓,为抢头耕牛,聚众械斗,死了三个人。
镇上的巡检奉命去抓捕。
结果被人使了钱,徇私枉法,擅自将凶徒放了。
苦主不服,想到定戎来向知军告状,结果消息走漏,半道上让人劫了。
这几天尸体烂了才被人发现,家属告到衙署来,求知军作主。
娘的,这会儿就有暴力阻访的?这肯定要严办!不过定戎现在情况具体,贼寇一起,当官的全跑了,那套行政班子还没搭配,里里外外就他和张庆两个人。
甚么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推官、判官一个没有。
几次催请京兆宣抚衙门派出人手应急,可你这穷山恶水的。
又不太平,谁愿意上你这儿来作官?还有就是,如果想避免麻烦。
这事徐卫完全有理由推脱,因为他这里人手不足,可以直接推给上级的提点刑狱司,让提刑官去办。
可想来想去,徐卫还是说道:这事你亲自去一趟,把事情理一理再上报提刑司,别让上头觉得咱们定戎这帮人都是吃货,光拿钱不干事张庆闻言之后笑道:还不干事呢?咱们定戎接纳的流民最多,宣抚衙门上个月还下文表彰。
再说了,咱们这里是军不是州随时都有可能打仗。
说到此处,突然一咋舌到底怎么打的?一万二的兵力,跟四万余李金联军打个辛手?听说宰了两个千夫长?徐卫。
享了一声,就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苦笑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实话跟你说吧,有个当口我腿都软了,娘的,女真人把重骑兵铁浮屠,压上来,差点没把阵给我冲个稀烂。
要不是凭借着强弓硬弩,悬!今后,得重点琢磨怎么对付人马俱被重甲的铁浮屠了。
那也值!咱们这一打,河东义军都动起来,李植听说都退到太原了。
哪像河北,大名府,你我的老窝。
都让高世由给端了。
幸好刚到定戎不久,你就派人去接了家属。
要不然,这仇就结大了。
张庆说道。
又说些政务兵务,徐卫打算去营里看看,张庆见状,也打算收拾收拾就去关西镇,徐卫却笑道:莫急,晚上寻个地方,咱们好好喝两杯。
弟兄们辛苦了,大醉一场吧。
张庆听得眼睛都亮了:那倒好,别急,是你掏腰包,还是吃公家?废话!自然是我掏腰包!寻的方这差事本官就派给你了,就这样。
走了。
徐卫冉着哈哈,人已经出了二堂而去。
张庆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一边收拾公案上的笔墨,一边叹道:咱也是自幼习武,弓马娴熟。
奈何终日端坐公案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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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对两个仆妇道:先放着,快些去烧水来。
仆妇应声而去,徐卫走过去一看,那桌上放的基本上都是些年货,仔细一看,这怎么还有东京许家店的酥饼?一问才知道,这是四嫂托人从东京捎来的。
知道小叔子爱吃。
还是嫂嫂疼我啊。
回到家中,远离征战搏杀,徐卫感觉分外轻松。
尤其是他两口子那卧室让九月收拾得有模有样,跟新房似的,他一进去就倒在床上,再不想起身。
可终究还是让娘子给拽了起来,就那么半闭着眼睛,平举着双手。
九月从兜鉴开始,替他卸下铠甲,脱两个仆妇抬进来一个大澡盆,又把烧好的热水加进去勾兑好,一问,过年的时候,徐王氏放心不下兄弟和弟妹,专程过来了一趟。
发现九月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回到同州之后,就送了两个仆妇过来。
还说这兵荒马乱的,那灵巧的丫头不如粗手粗脚的仆妇好使。
听得徐卫那个感动,这就是长妓如母啊。
衣裳一脱,徐卫憋了好几个,月,满腔邪火腾腾往上窜。
这四月天也开热了,九月就穿件薄衣,她出身行伍之家,投靠何府之后,又尽干些粗活累活。
所以完全没有娇小姐的弱不禁风,体态丰腴。
韵味十足。
又正俯下身去往澡盆里试水。
徐卫在后面看得着实忍不住,窜将上去一把抱住就要胡来。
九月虽惊了一惊,却是满心欢喜,逮住丈夫的手,哄道:一会儿水凉了。
这什么天气了?放一阵不打紧。
徐卫整个身子都压上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九月任由他抱着,伸手过去搂住他脖子,在耳后只说了一句话。
愣是像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来,而那句话。
大概古往今来所有男人听到都会觉得扫兴。
这两天不太方便,徐卫苦笑一声,怎地这般没福?遂生生压下熊熊烈火,乖乖脱个了精光,跳进澡盆里。
张九月拿块丝瓜络替他擦洗。
这种情况,在徐卫这种带兵打仗的武臣看来,那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
热水一泡小手一搓,那个舒坦。
浑身经络都通畅,每个毛孔都张开,征战的疲乏一扫而光。
九月又在旁边说些他离家的事情,大约是春节的时候该尽的礼数都尽了,只是公公在山东剿贼,路途遥远不能达意。
祖先坟茔都在大名府,让高世由占了,也没法给祖宗尽孝。
远在泾原的大哥大嫂虽不能亲至,但大嫂托人捎了信来,说都是自家兄弟。
以后尽在陕西,得寻机会多走动。
还有徐原的第三子,也就是徐卫的侄子,年二十三,都娶妻生子了。
平日好弄枪棒,也没个正经的差事。
大嫂想托给他九叔管教管教。
盼望回个话,若是能行,就让他到定二十三?嘿,这侄子,比我这当叔父的还大一岁。
徐卫闻言笑道。
张九月问道:那官人意下如何?既是大姓开了口,我这里又正是用人之际,让他来吧。
徐卫随口说道。
九月抬起丈夫的手臂,力道恰在好处的搓着,一边提醒道:官人想是还没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徐卫正享受着家庭的温暖,老婆的贤惠,也懒得去细想这事。
大哥是泾原大帅,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差不了,遂问道:甚么缘故?九月这才道出原由。
徐卫现在是五品,按制度,他有资格荫补一位亲属作官。
大姓这时候把侄子托来,可能有这层意思。
徐卫这才细细一想,确实,朝廷有荫补的制度,四哥就是靠荫补作的官。
大哥虽是一路经略安抚使,但想必已经荫补了两子作官,剩下这第三子,二十几了无所事事,估计有些着急。
四哥呢,他的儿子过两年就到荫补的年纪了,也不好托给他,这么一算。
也就剩下自己这个九叔还有名额。
先让他过来吧,是骡子是马遛遛看,如果确有本事,拉他一把也成。
毕竟大哥待我不薄。
你说呢?徐卫思量一阵询问道。
九月闻言笑道:这些大事。
需的男人作主,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甚么?谦虚了吧?你比我懂,哈哦 徐卫笑道。
九月笑而不语,忽又想起甚么来。
说道:对了,前天开始,城里好几家大户的主妇一个接一个来拜会。
话里话外都在打听知军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东门李员外家,还送来一大笔钱财,为妻不敢收,原封不动送回去了,带话说,有事等知军回来再定夺。
看看,作了诰命夫人,妻凭夫贵,这说话办事就是不一样。
哪像从前在何府被人当丫头使唤?徐卫一听。
这怎么回事?定成百废待兴,莫不是想从我手里承接工程?不对,重建的事项,在自己出征之前那就是定了的,况且定戎这城也就那么大,老百姓的房屋是自建,其余像学舍书院这些公用设施的修复重建,不但没托给谁,反而是大户们掏腰包捐助的,也没工程可接吧。
商人没好处的事情是铁定不干的,送钱给我,
现在的定戎城。
吊不说恢及小环貌。
但遭受战火破坏的房屋大多重新修整,人民陆续回归重操旧业。
老百姓发现一个问题,经历这么一劫后,他们的日子可能更好过了。
原因无他,住在县城里的,除了官仲人等,其他的大多经营些买卖。
从前他们的顾客几乎便城中居民,现在不同,徐知军好几万人马扎在这里,那些当兵的虽说吃穿都有朝廷,可领了军饷总得有处花吧?于是乎,本来不是原华阴县的人,也巴巴迁过来。
还有些陕西客商,甚至京兆的大贾也跟猫噢到咸鱼似的跑到定戎,不过,他们肯定不是为做当兵的生意。
这人一多,定戎城里本来也没几家客栈酒楼,又遭了兵祸,这些外来人口便只能住在民宅里。
别嫌,还不便宜,你要还一口价立马赶你走,有的是人抢着住。
定戎居民一时犯了嘀咕,这小地方怎么突然之间就成香饽饽了?弄不明白也无所谓,有钱赚就成。
就这么地,徐卫把寻馆子的事交待给张庆,可苦了这厮。
把定戎城跑个遍,拢共三家稍微上点规模的酒楼,晚上统统没空座,全预定了。
何况徐卫宴请各级统兵官,虎捷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侯,八大指挥使,还有些文吏,医官,不得二三十号人?上哪找地方去?后来寻到一家刚开张,连店名都还没取的,结果让人包了。
急得张庆真想把知军衙门的身份亮出来,后来想想,还是不好以权压人。
刚想走,店主东追了出来,笑得眼睛都看不见,问了句,这位官人。
是知军衙门的张大人吧?张庆一怔,说不是。
店主笑得更灿烂,大人装个甚?就大人这身贵气,没进店我就闻到了。
没二话,你今晚定堂子,我这座头全给你空着。
多嘴问一句,是您请客还是徐知军既然人家认出来了,张庆也不好不承认,不过还是拒绝一回。
店主急了,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今晚在这定座的官人有意相让。
又推了几回,盛情难却,张庆便答应下来,想会会那位定座的官人,店主却说对方已经出门了。
天还没黑,虎捷的军官们陆续就到了。
这店没店名,先来的恐怕不好找,但后到的就方便了。
你只管竖起耳朵听听,那具吼得最凶,那指定是。
杨彦跟马泰一起到的,站在那门口望了半天,说道:你说张三寻个甚么破地方!名都没一个,叫我兄弟好找!他左眼没了,当时叫唤得凶,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又和从前一副德性。
正说着,楼上探出个脑袋来。
却是张庆:你他娘的嘀咕个甚?我在楼上都听到了,赶紧上来!踏进店内,便有酒博士殷勤执行,左一个大人,右一个英雄,一路迎上楼去。
只见二楼堂子又宽又亮,设着七八副座头,摆了些凉菜野味。
张庆、王彦、吴家兄弟,还有几位指挥使都到了,正在那儿胡吹海侃,声若奔雷。
见他两个上来,吴阶首先打趣道:瞧,独眼狼来了。
此话一出,满堂哄笑。
这里面有个典故,杨彦小西山一战丢了左眼,人送绰号独眼虎。
可他觉得,徐卫花名紫金虎,自己也叫虎似乎不太合适,就说独眼狼如何?结果徐卫回他一句,你怎么不叫白眼狼?此事一时在军中传为笑谈。
杨彦哈哈大笑,对吴晋卿道:独眼怎么了?咱以后放箭瞄准不用闭眼。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坐下来之后,与同袍们聊些军营之事,大家似乎都有默契。
绝口不提小西山战役,伤心。
正说得起劲,听得楼下传来一个声音:对不住,来迟一步。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立即起身,转向后头相迎。
只见徐卫头顶抓角巾,穿身直掇,腰里束着金带,大步上来。
看看,有家室的到底不一样,回来没两天,收拾得整整齐齐。
哪像咱们这群光棍,一副邋遢相。
军官们齐声唱诺,吼得震天响,连街面上过路的行人都给骇了一跳,互相打听,这家店怎么回事?徐卫作个四方揖,径直到了第一台桌席主位,又环着作了一圈揖,这才坐下。
等他落座,将领们便没那么多穷酸讲究,各自找相熟的弟兄坐下。
店里的伙计端着热菜络绎不绝传上来,顿时感到奇怪。
刚才这帮子带兵的还声震屋瓦,怎么突然之间就鸦雀无声了,一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
徐卫显然是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严肃,这次赴河东招讨,部队伤亡夫,各级统兵官出了大力,很是不易,理应把酒狂歌,放纵一时。
遂斟满了酒碗,端着起身大声道:来!都给我满上!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晚要是有一个。
能挺直腰板走出去的,明天自己去领二十年棍,让马泰亲自掌棍。
军官们一听这话,笑作一团。
纷纷起身倒酒,王彦笑道:马二神力惊人,让他掌棍,腚眼子都给打堵上,哈哈。
张庆自他一眼:吃饭呢,能说句斯文话么?哎,咱又没读几句书,那斯文话也学不来,弟兄们说是不是?徐卫端着酒碗大声问道。
是!众将轰然应诺,气氛徒然高涨。
来!这碗酒,我敬弟兄们,此次河东作战,打出了我们虎捷军的威风!陕西宣抚衙门正在论功,不日便将封赏下来。
今天咱们提前庆祝,来,干!徐卫豪气冲天。
众将也狂吼一声干满堂都是咕咕的喝酒声。
徐卫并不稍作停留,立即满上第二碗:国难当头,金狗猖檄,众家兄弟齐聚虎捷战旗之下,便与我徐九亲亲兄弟一般无二。
好成事双,再干!一班军官见状,心里暗喜。
平日里军中酒禁极严,看样子徐知军今日是要让我等一次喝个,痛快!又爽爽利利地干下第二碗。
到了第三碗,徐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动作也不那么畅快,缓缓倒上酒,双手端着平举起来,正色道:,敬回不来的弟兄们。
只泣么一小向,没多余圳,那之间,热闹的堂子里顿时一片肃穆。
这本是虎捷军官们现在最不愿提及的话题。
从靖接营开始,没打过这么艰苦的仗,伤亡近一半呐!大家都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弟兄,早上出城还肩并着肩,到了晚上回城,却已经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天人永隔可有甚么办法,当兵吃饱。
保境安民,早晚得有这么一天。
徐卫退了一步,将酒洒出一小半在地上,低声道:弟兄们英灵不远,若闻得这酒香,便归来吧。
语毕,一仰头满饮而下。
三碗酒喝罢,徐卫故意道:先说好,今天都别灌我啊。
张庆知道他的意思,马上接口:是喝醉了不让进门吧?杨彦正难过呢,听到这话笑喷出来:哈哈,就九嫂那身手,九哥要是喝醉了,非给打趴下不可!气氛又活络起来,难得有机会挖苦都指挥使,一众军官接二连三打趣,最后听得徐卫笑骂:都说他娘的甚么玩意?我像那惧内的人么?像!部下们齐声应道。
徐卫想憋笑没忍住,一挥道:滚蛋!喝你们的酒!别给我省钱!不多时,呼喝声,划拳声,杯盘碗盏碰撞声响成一片。
这些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有今天没明日,今朝有酒今朝醉。
死者已已,活的还得继续活下去不是?徐卫挨桌敬酒。
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吼得他听不见面前的人在说什么,唯点头而已。
武人会餐,比不得文人相聚,没有吟风弄月,没有阳春白雪,有的只是豪情万丈,一腔热血。
七八桌敬完,徐卫回到座又拍着肚子,好像有几分醉意了,对身边吴阶道:瞧瞧,全他娘是酒,你们稍后得抬我回去。
吴阶眉开眼笑,又替他满上:先说好,万一有人拿扫帚赶兄弟出来,可得算作战负伤。
徐卫大笑,跟他碰一个只喝一半就喷了出来,吴晋卿到也不为难他,独自干下一碗后,长叹一声,继而盯着碗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旁边吴磷接一碗酒喝下去,接过话头: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
书生万户侯!这话一出,锐气尽显!徐卫对这话很是赞赏,端起剩下的半碗酒道:好!冲唐卿这份豪气,我捏着鼻子也把这半碗喝下去!祝筹交错,唾沫横飞,热血男儿酒后本色显露无遗。
有人高声呼喝,意气风发,有人埋头吃菜,少言寡语,更有酒喝一半号啕大哭,为阵亡弟兄伤心者。
无论兴致高昂,还是心情低落,目的只有一个,发泄。
战场上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在此时爆发,,天已黑尽,圆月高挂,喧嚣的酒楼逐渐安静下来。
架不住的先尿遁了,硬撑到后头的也个个舌头打结。
在吴阶告辞之后,堂子里就剩下徐卫、张庆、杨彦、马泰四个。
杨大步履踉跄,还东倒西歪地要去扶徐卫,嘴里含糊地叫着:哥哥,走,兄弟,兄弟送你回,我。
我是不怕九嫂拿扫帚撵我徐卫靠在墙,闭着眼睛,满嘴喷着酒气道:拉到吧,都这时候了,回甚么回?走,营里去睡!一听这话,伏在桌上的张庆,躺在凳上的马泰立即来了精神,四个弟兄勾肩搭背,踉踉跄跄下得楼去,店主东慌忙送出门外,一再嘱咐夜路难行,大人们小心些。
居民们早已经睡下,外面一片黑暗,若不是上天上那轮月亮挂着,还真伸手不见五指。
四个人排成一溜,你扶我,我搀你,摇摇晃晃向军营方向而去。
从夏津出来两年多,谁想过咱弟兄有今天呐张庆喝高了,由衷感叹道。
杨彦头都抬不起来:闭,闭,闭嘴!不许发感慨,听,听不懂!不止,止是今天,这局面。
早早晚晚,我带,带弟兄打下徐卫具齿有些不清楚,后头的话其他几个没听太明白。
晃晃悠悠出了城,酒劲上来,都走不动。
四人都倒在路边上,躺在草丛里,听那不知名的虫儿聒噪。
又看看天上满月,时时微风徐来,倒也惬意。
杨彦抓着个石子,往后头一扔,听得扑通一声水响,赶紧窜了起来,咦,这后头咋还是个小河沟呢?定睛往里一瞅,咦,这水里咋还有个月亮哩?一把将马泰扯起来,嚷道:看,水里有,有月亮,敢,敢去捞不?马泰跟个不到瓮似的摇来摇去,随口道:有甚么不敢?你敢我,我就敢!杨彦推他一把:你,你提着我裤腰带,我下,下去捞。
张庆不知何时也爬将起来,附和道:那我提马二不对,马二忒肥壮,你最后,我提,提杨大。
就这么地,三个人跟猴似的,一个拉一个,杨彦还真探下身去,拿手往水里捞呀捞。
徐卫听到动静,坐起来一看,突然拍手笑道:我就说你三个撮,撮鸟喝高了吧?还,还嘴硬!那月,月,月亮明明在天上,你往水,水里捞鸡毛呢?看,看我的!说罢,挣扎着爬起来,低着头满地的寻摸。
终于找到一样东西,欢天喜地的拾起来,却是一截树枝。
看,看我给它捅,捅下来!说罢,跳着脚在那儿捅月亮。
忽听扑通一声响,却是张庆手松了,杨彦一头扎进河沟里。
马泰惊叫一声啊也。
慌忙道:你稳住!我会水!言毕,纵身跳下去,他是甚么体格?直砸得水花四溅!可脚着底之后一看,这水怎么才到大腿?扭头一看杨彦,正跟那儿狗刨呢。
又听扑通一声,张庆也跳了下来。
这三个被水一激,酒醒大半,找来找去,怎么少一个?爬上去才发现,徐卫还在那儿跳着脚捅月亮(未完待续)
首生看到了蚊帐。
这是甚么地方酶四刁子想爬起来,却感觉头疼得厉害,跟人拿着铁锤钢钻往里敲似的。
好不容易坐正身子,却发现在这床上干干净净,被面枕头都是新的,还带着一丝幽香。
女人的床?这么一想,心里在惊了一下,依稀记得昨晚喝高了。
好像跟张三他们说要去营里睡?这明显不是军营嘛!把蚊帐撩开一看,辨认许久。
才发现在自己家里。
撑着要炸开的头下了床,套上鞋走到桌边,口渴的厉害想喝点水,刚提起壶就听到娘子的声音:放着我来。
九月端着热水进来,大热的天脸上像是罩了一层霜,替丈夫倒上茶以后,又将那盆热水往桌上一放,不说话。
徐卫喝完茶,一边洗脸一边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张三杨大他们呢?张九月仍旧板着一张脸,不冷不热道:知军大人彻夜不归,有人急得没奈何,打着灯笼满城池找。
店主东说你们往城外方向去了,又一路寻到营里,说是没见人。
你的亲兵们也慌了,上百号人就为找你们四个,后来在路边草丛里寻见。
当时知军大人手里还攥着根棍。
她这么一说,徐卫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想起来了!九月见他还好意思笑,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徐卫上前搭着她肩膀扭过来,赔笑道:莫生气,我给娘子讲个故事当是赔礼。
说罢,便把捞月亮捅月亮的典故能记多少就讲多少。
九月初时还强装冷漠,当听到杨彦一头扎进河沟里,丈夫拿着棍跳着脚捅月亮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你说这几个,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而且都是一地军政长官,怎么还干愕出这等荒唐事?这男人有时候怎么跟孩童似的?叹了口气,替丈夫从下到下整理衣服,柔声劝道:招待部下,多喝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官人不比从前,为妻生气不是因为你喝酒。
官人想想,这地面上还不太平,你又是本地长官,到在那路边上,万一有个甚么闪失,这怎么得了?说到这里,顿一顿,像是又来气了。
你那些部下也真不晓事,没说给送回来。
徐卫揉着太阳穴笑道:他们都指着张三杨大马二呢,可那三个都醉得捞月亮了想起昨天那滑稽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一阵。
夫妻两个就在卧室里用了早饭,徐卫急着去营里看看,匆匆走了。
结果到营里一看,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杨彦和马泰两个脱了精光,赤条条地躺在铺上,吐得满床都是。
徐卫赶紧把两个弄起来,又唤来兵士收拾干净,结果杨彦像是酒还没醒,问了句,你月亮捅下来没有?四月底,陕西宣抚衙门的晋升命令下来了。
从前虎捷军驻扎在东京。
徐卫等武臣的述功升迁都是枢密院负责。
当时因为虎捷的情况特殊。
不隶殿帅、骑帅、步帅任何一衙。
现在驻防陕西,自然就归李纲节制。
徐卫往河东招讨,战绩斐然,收复失地有功,着即提升为宣正大夫成州观察使仍担任权知定成军、虎捷乡军都指挥使、河东义军总管。
宣正大夫虽然还是正五品,但阶次已经提升到了第四级军阶。
而且观察使历来都是武臣耍擢升之前的寄禄官,李纲这么做。
看来明年是真打算再把徐卫提一提。
除主将外,此次赴河东行战的将领也都有升赏。
比如杨彦马泰都因为力战有功,双双被提升为正七品的武义大夫尤其是杨彦,还得了个静州刺史的虚衔。
刺史虽是虚的。
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从五品。
那就有人问,杨彦到底是七品还是五品?首先,杨彦这个刺史唤作遥郡刺史遥,就是遥远。
也就是说他这刺史是遥领的,不用去上任,只作为一种加官,以示表彰。
根据宋代重阶不重品,遥领者资品并止本官叙的规定,凡是某某大夫和遥郡刺史(承宣使、防御使、团练使)之类同时出现,一律以某某大夫的军阶为准,杨彦还是七品武官。
只不过李纲听说这厮作战奋不顾身,连眼睛都弄没一只,便加刺史头衔以示褒奖。
另外,由于虎捷乡军的名称没有变,他们领的还是极其低微的饷银,只能靠作战斩获来挣赏钱。
李纲显然是体谅到了这一点,随同宣示嘉奖晋升命令官员而来的,就有给虎捷将士的赏钱。
一颗人头三贯。
这仅仅是给士卒的,还不算统兵官的封赏。
徐卫自带兵以来,发现一个问题。
这时代官场上忒黑暗。
可虎捷军的赏钱,甭说克扣,连拖延都从来没有过,打完仗不久就结算,一贯都不会少你的。
看来大宋朝廷还真是不差钱,赶跑斡离不粘罕时,天子在东京大行封赏,当时赏出去的钱财实物,恐怕要以千万计,可也没见官家皱下眉头。
其实,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宋经济确实发达,税收确实丰厚。
但赵估在位时却经常在财政上捉襟见肘,有钱也禁不住乱花。
到了赵桓即皇帝位,奉行节俭,这才给国库攒下点钱。
而且,如果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金军第二次攻东京,两国议和,大宋要赔给女真人光是白银就要五千万两,那还哪来的钱作军费?封什么官,赏多少钱,徐卫固然在意。
可他更在意的,却是军械装备的补充西山一战,虎捷伤亡近半,肯定要重新招募壮士充实部队,装备问题首当其冲。
而且定成军直属于陕西宣抚使,武器装备肯定向京兆讨要。
但这回上头派人来,只看到任命状和成堆的钱,一杆枪一套铠甲没见着。
而且,他早就上报宣抚衙门,讨要战马一千五百匹。
连根马毛也没看见。
本来他以为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卡着自己的装备。
就请京兆来的一群官员吃酒,喝得峨,诗子粗的时候,人家跟他说了实话。
令尊的名号在那几在石。
你又是官家亲自提拔的武臣,谁愿意找不痛快卡你的装备?跟你说句不能外传的话,你们这里可能要单独划成一路,作为日后抵抗或者说进击李逆女真的前沿。
想要装备,等事情定下来,人选安置好,自己问新任大帅要吧。
这消息对徐卫来说非同小可。
这里如果单独划作一路,那新任的大帅以后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得先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可无论他怎么灌酒,怎么刺探,这帮京兆来的文武官员就是不肯透口风。
后来被逼急了。
有位长官问,泾原的徐大帅是你堂兄吧?徐卫说,啊,对,怎么地?对方就说,跟徐原有关,多的甭问。
跟大哥有关?如果是大哥平调过来,那人家肯定就直说了,既然说是有关,那保不齐是泾原路哪位长官。
又联想到大嫂托付一位侄儿过来。
这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这倒是件好事。
定成军直属于宣抚使,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上报到京兆。
李纲管着这么大片地方的民政军政卓务繁忙,总有个拖延耽误。
如果单独划出一路,那以后办事就方便多了。
对掌控河东形势,也大有稗益。
反正这事也轮不到徐卫操心,送走了京兆官员之后,他便着手从乡兵中挑选勇壮之卒充实部队。
定成军现在防区扩张大了几倍,可虎捷只剩一万多人,又处在前沿,显然兵力不足。
现在定戎境内大多是从河东逃难过来的流民,其中不乏身强体壮的汉子。
入伍一来可以报效国家,抗击金狗,二来又可以多少挣几个养活一家老因此知军衙门的征兵令一出,被编为乡兵的河东汉子们群起响应。
只是虎捷征兵极严。
各方面限制又多,因此进展缓慢。
都说乱世招兵,是人就要,可徐卫一直认为人马多不一定战力就强,李植人马够多吧,一打起来还不是作鸟兽散?可现在什么局面?陕西各路都在扩编,但人就那么多。
结果连他选剩下的,人家都当宝贝。
徐四就专门从同州过来,征走了数千人。
其实整个大宋,最好的兵源在泾原、环庆、嘟延这三路,尤其是秦陇一带。
这些地方别说朝廷正规军,哪怕是番兵、乡兵、甚至忠义巡社。
都与党项人和青唐诸羌纠缠了一百多年。
世世代代操家伙厮杀,为西军效力,男子多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随便提一个乡兵出来,其单兵战斗力可以说不逊于女真人。
但西军一直有一点为人诟病,那就是军纪不行。
平方腊的时候,江南百姓跟痛恨乱军一样痛恨西军,因为这些家伙奸杀掳掠没少干。
想想也难怪,能打仗,性子就野。
这性子一野就不服管教。
再加上陕西诸路因为位置特殊,一百多年来都要面对强悍的党项人,因此愣是把朝廷的将兵分离法更戍法磨成废纸了。
尤其到了赵估在位的时候,西军俨然已经成了世代相传的严密军户制职业军队。
西军将领如果阵亡,有儿子的儿子顶上,没儿子的,或是儿子太小的,弟弟顶上,父死子替,兄终弟及,枢密院掌全国兵务,够牛吧?可它根本没法插手西军的人事。
但凡东京派人到陕西节制兵马,西汉这帮子泼皮都要好生琢磨着怎么给他下马威。
等闲文官遇到这帮货都是抱头鼠窜,你根本指挥不动。
童贯当初为什么要分化西军?那就是因为他发现,老子虽然平面没了。
可好歹是枢密使,堂堂的执政,你们敢阳奉阴违?还想不想造反啊?西军造反的胆可能没有,但整治你个宦官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说来童贯也确实有手段,他出镇西陲的时候。
通过几场大胜仗,确立一定的威信,还真就笼络住了像马扩、杨可世、高世宣这样的年轻将领,和刘延庆这种草包马屁精。
但像种家,姚家这些西军大佬根本不鸟他。
童贯后来奉诏,应宋金海上之盟带西军讨伐契丹,为什么失败?不是西军不能打,而是他用投靠他的刘延庆作主将,这厮压根没帅才。
他带着亲信西军在前面打,其他西军将门冷眼旁观,硬是让他在白沟吃了大败仗,北伐也就这么完蛋了。
徐绍现在是枢密使,他就很狡猾。
我插手不了西军的事,我把我家的小子们都安插在西军来总行吧?好歹咱也是西军出身,你们这些叔伯辈总得替我照看着小的们不是?李纲目前宣抚陕西,他的政敌耿南仲都说他治陕西,成效斐然,其实那是指民政。
军务上他也有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感觉。
徐卫前些日子赴河东招讨,他本来打算派嘟延大帅张深助战,为什么不了了之。
人家不愿意动。
这时他才明白,范致虚带五路西军勤王,潢关之所以吃了败仗,还是西军不爽他瞎参谋乱指挥,金军骑兵没冲到跟前,西军自己就散了。
只有刘光世,哦对了,就是刘延庆的儿子护着他。
也许有人有疑问,宋朝从赵匡胤开始就极力控制武臣,西军这么跋扈。
赵估赵桓父子就不动他们?首先,你不能动,宋军三大派系,京营、河北军、西军,现在就剩下西军能打,动了西军那是自毁长城。
其次,你也没必要动。
西军虽然是刺头,但陕西这么大片地方,却分成了好几路,而且现在李纲又打算再戈出去一路,为什么?分散力量,便于管束,使其不对朝廷形成威胁。
这也是为什么赵桓极力提拔年轻将领,操练新军的原因。
说得直白些,徐卫就是块试验田。
赵桓让他练新军,一看,呀,还能打嘛,这不就起哄架秧子一样,一窝蜂地在练新军么?总之,陕西这潭水很浑,当然你如果是来浑水摸鱼的,那正是好地方。
(未完待续)
吴阶在将刚比别编入弓兵、枪手、重步之前,徐卫照例检阅。
此次所募士卒,与当初在东京时招募的两河义军又不一样。
这些新兵在徐卫率主力赴河东招讨这段时间,已经受了近半年的练。
虽说强度不如虎捷正规军,但编入各指挥以后,让老兵带着,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形成战力。
在关西镇外一片平地上,四千余士兵列成整齐的队列,等候着都指挥使的检阅。
徐卫在副都指挥使王彦,都虞侯吴阶,统制吴磷的陪同下缓步而前。
虽说徐卫年轻,但士卒们听说过紫金虎的名号。
因此个个肃立,大气也不敢喘,人人目不斜视。
不错,还算壮实,就是不知道练如何?徐卫问道。
吴磷听了这话,两撇小胡子一动,据一下拔出佩刀来,高声吼道:弟兄们!让都指挥使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站在虎捷战旗下!话音一落 各都头立即带队散开。
士卒执了枪棒,各逞威风,一时间杀声四起!过半年的练不是闹着要的,徐卫仔细观察,发现倒也有模有样了。
操练完毕后,吴磷一声令下,各都又带回集合重新列队。
看得徐卫频频点头,对身旁吴阶笑道:唐卿虽说没出征,可这练兵的功劳不输杨马张三将啊。
到底是自己亲弟弟,吴阶谦逊道:知军过奖了,还得编到各指挥后再严加练才成?对了。
卑职有一事想请示知军,自东京战后,全军编制有些混乱。
是不是重新整编一番?徐卫这几天也正思考这个问题,遂点头道:还剩半个月,咱们召集全军指挥使以上军官商议一下,争取六月初开始整编吧。
吴阶跟在后头,应声道:是。
哦,还有,这次赴河东招讨,发现一个大问题。
徐卫才开这么一个头,表情马上就严肃起来。
吴阶一见,知道事情小不了,屏气凝神洗耳恭听。
临敌应战。
谁反应快谁就能抢占先机。
尤其是我军以步兵为主,阵形必须随着敌我态势有所变动。
但每每靠传令兵奔驰于阵中也不是办法,且容易迁延,累及三军。
咱们得想个对策才是。
这件事当日小西山一打完,徐卫就在寻思了。
这是宋代,通讯基本靠吼,而虎捷以步军为主体,总处以防御的态势,应变尤其重要。
就像当日。
铁浮屠冲过来了,可弓弩手不得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放箭,白白贻误战机。
吴阶听完以后,思索片刻道:此事,容卑职细想。
徐卫点点头,正往前走着呢,突然您住脚步:有火器应用于野战的战例么?这个问题倒问住吴阶了,宋军中火器不稀罕,可历来都是用在攻守城池上。
没听说过有火器应用于野战的吧?你提颗霹雳炮往骑兵群里扔?那顶用么?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放几箭来得实在。
没等他回答,徐卫摇摇头:罢了,我也是随口一问。
他不是随口问的,这事最近闲下来他一直在琢磨。
眼下宋金两军之间,就装备而言,宋军确实占据一些优势。
比如大型的弓弩上,但女真人不也占着骑兵优势么?如果非要找出敌无我有的,那就是火器了。
当年紫金山一战,让徐卫见识到了火器的威力,同时也认识到宋军的火器还处在初级阶段,没脱离焚烧这个范围。
那霹雳炮虽然声音巨大,但要说爆炸威力有多强到也不见得,有些火器甚至根本就是为了施放有毒烟雾。
得在这上面作作文章才行,要不然总被骑兵突来突去地打;正跟吴阶谈着话,便有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卒身手敏捷,鹞子似的窜下来,落得稳稳当当。
抱拳道:禀知军,从华州来人,自称是帅司派员,在知军衙署等候。
帅司?总算是来了!所谓帅司也就是经略安抚使司,一路的最高军事机构。
前些日子从京兆来定戎的官员就向徐卫透露了口风,说是陕西可能要添置一路,防区就在定戎周边。
几天以前,陕西宣抚衙门正式下文到各州各军,将华州、同州、定成军、河中府、陕州这一府三州一军,单独划作陕西第六路,名称定为陕华路公文里说得很清楚,陕华路的职责,除了靖接地方之外,还要防备河东。
帅司设在华州城,由经略安抚使兼任知州,凡本路各州各军兵马,均听节制。
徐卫一接到公文就知道,李纲放了他鸽子,华州知州…心二浏别想了。
纹此天正想看到底是汉原哪路神仙出 井沾首任大帅,这不就来了?当即别了吴家兄弟,打马奔往定戎。
刚到知军衙门,还没下马,就冲大堂口奔出一个,替他牵住缰绳,抱拳道:卑职见过徐知军。
这人也就二十几岁年纪,中等身材,面黑无须,一脸的笑意,若不是全身戎装,谁知道他是吃行伍这口饭的?你是?徐卫下马问道。
卑职是新任华州兵马副锋辖,名唤康随,奉大帅命,请徐知军明日到华州议事。
这叫康随的锋辖官一脸和气地说道。
州锋辖,而且前面没有加都字。
大概也就是正七品衔,徐卫还是作惊讶状抱拳道:哦,倒是徐某眼拙,怠慢了。
康随把身一躬,连声道:哪里话。
卑职从前在泾原徐大帅麾下勾当。
深受其恩。
知军大人的名号更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乃平生之幸。
徐卫听他说话客套,又像是读过几句书,打量几眼问道:不知这位新任的陕华大帅是泾原哪位长官?那康随听他这么一问,突然抬起头,像是魔障似的把徐卫盯了好一阵。
还是后者轻咳两声之后。
他才如梦方醒告罪,继而道:徐知军当真不晓此事?这不是他娘的废话吗?京兆下的公文里,又没宣布新任大帅的人选,我从哪去知道?遂摇了摇头。
康随这才道:便是泾原副帅,曲端。
曲端?这名字好生耳熟,何方神圣?徐卫想了许久,也没从记忆里找出这号人物来,西军几十万众,将领何止千员?也不是人人都能名传后世,自己不知道也正常。
当即答应下来。
说是明天一早就启程出发。
康随又奉承几句,这才带着士卒离开。
徐卫冷眼旁观,见那几名跟康随而来的士卒都刻悍异常,那么新任大帅应该不是寻常之辈。
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正想进门,冷不防旁边窜出一个人来。
撵到他跟前扑通跪下去,咚咚就是两个响头,继而大声道:侄儿拜见叔父!徐卫愣是给吓了一跳,身边亲兵刀都拔一半了,听到叔父侄儿云云方才还刀入鞘;待对方起身之后,徐卫一打量,这人跟自己年纪相仿,却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看他削长脸,卧蚕眉,鼻高嘴阔,颇似一人。
徐卫问道:徐成?正是侄儿。
对方一脸英气,看着徐卫像是极欢喜的模样,多年不见,九叔可安好?徐卫敢打包票,他那句叔父之后顿了一下,肯定是想说多年不见,九叔都长这么大了。
这人便是徐原的第三子,徐成,比他九叔还大一岁?小时候到夏津县徐家庄,两个小孩子哪懂甚么辈份,为点小事撕打起来。
徐成让徐原一顿好揍,你敢打你九叔?这叫忤逆不孝懂么?徐卫遂将他领入后堂,又拜见了婶娘张九月。
当下便留他吃午饭,等下午再安排到营里。
或许是儿时相识,又出身军旅世家的关系,徐卫这侄子倒也不太拘谨,问他什么答什么。
才知他儿子都三岁了。
徐卫一想到自己刚成婚,就已经是祖父级的人物了,真不知该哭该笑。
侄儿敬九叔一杯,常听父亲大人提起九叔,说是紫金山一役、杞县一役尽显我们徐家的威风!泽州一仗,那更是硬碰硬,实打实!让侄儿好生跟着叔父学呢。
徐成提起酒壶,还没倒就让徐卫挡住。
这几天应酬太多,酒就没断过,一闻到那味儿就头晕。
吃喝一阵,徐卫便问起陕华新任大帅曲端来。
听到这个,徐成将筷子一放,大声道:不说侄儿倒忘了,临行前,父亲让我带句话给九叔。
曲大帅此人,九叔最好敬而远之。
为何?徐卫立即问道。
这个侄儿委实不知,只是父亲说这话时,十分郑重,还请九叔留心。
徐成道。
敬而远之?大哥为人方正,自是不屑干这人后道长短的事情,如果连他都提醒自己,那肯定事出有因。
难道曲端是朝里谁的人?又或是与大哥有过节?管他呢,明天一见不就知道了。
用完了饭,徐成倒挺急,立即要求去营里报到。
徐卫也不含糊。
让他自己去找军都虞侯吴阶安排,并且没有说明,是否要徐成表明身份,这是有意要考验他。
徐卫知道,自己这侄儿八成是没表明身份。
这样也好,摔打摔打,等有些功劳再提他也能服众。
当日无事第二天一早,他便带卫士六人直奔华州城而去。
华州地盘虽然不大,但因是关中军事重镇,下辖五县六镇,后来分出去华阴县改为定成军,便剩四县四镇之地。
将陕华路帅司设在此处。
可以看出本路的主要防备对象就是河东李植。
得益于虎捷乡军接连剿平贼寇,挫败李植,华州境内渐趋安定下来。
徐卫一路看去,只见田地里农夫如常更作,放养的娃儿也抱着鞭子悠闲地晃悠。
如果不是许多村庄都在操练勇壮,还真让人以为这是太平盛世。
徐卫走得早,日未当空就已经到了华州城下。
那入城口两边都是执枪椅刀的士卒,紧盯着进进出出的行人。
当看到徐卫一行身着戎装而来时,一个军汉出面挡住,抱个拳问道:敢问各位打哪处来?。
定戎别看虎捷的番号上至今有个乡字,可徐卫这些兵个个觉得自己比禁军还牛,这说话也带着一分傲气。
可是徐知军?对方目光落在徐卫脸上,试探着冉题。
徐卫点点头,满以为这下放行了吧。
谁料那军汉又一抱拳:斗胆请知军朱记一看。
怪事,到京兆府宣抚衙门,也没人说要看看我的官印。
进你个华州城,倒要验明正身?正僵持着,背后又响起一片蹄声,有人在后头叫了句九弟。
徐卫不用看也知道,是四哥来了。
徐四与弟弟并肩而立,看到这阵仗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徐卫自己没答话,随他前来的一位亲军都头回道:禀知州相公,这厮拦住知军,说是要验朱记徐四一听,心里便有些不悦。
我们弟兄都是一地的长官,因公干到华州城,你一个看城门的,撑死了就是个什将,你有资格验老子的朱记?就是新任曲大帅,他也干不出这等事。
徐四正要发作,背后蹄声又起。
那来的人不管城门被堵住,先绕到徐家兄弟前头看了个真切。
徐卫一看这厮,头一个反应就是,你怎么像个跟屁虫一样,我到哪你就到哪?你当来人是谁?不是旁的,正是打当年紫金山浮桥保卫战起,就跟徐卫斗了无数个回合的姚平仲。
这厮不是提了殿前都虞侯,怎么出现在华州?姚平仲看到徐家兄弟,那脸上不自然地抖了抖。
他带着承宣使,也就是预备节度使的头衔,为正四品。
徐家兄弟向他一抱拳,若是从前,姚希晏多半是爱理不理。
可这回倒例外,他居然正儿八经地还了一礼,还问了句:这是怎地?。
当得知是要验朱记后,姚平仲大怒道:爷爷十八岁便纵横五路。
你须是认得!否则,也该认得老子腰里这口刀!姚家到底是西军元老级的老将门,口气就是这么横。
哪知对方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货,挺直腰板道:卑职奉命行事,若有冲撞之处,请诸位长官勿怪。
徐卫以为,以姚平仲的脾气,听了这话非得赏出去几马鞭不可。
可怪的是,那厮一味地叫骂,就是不动手,转性了?从良了?又对峙一阵,徐卫只带六个人。
徐胜也是一什人马,姚平仲却至少带了二三十个兵,把个城门堵了进出不得。
老百姓再急,也不敢吱一声。
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徐卫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突然道:罢了。
走得匆忙也没带朱记,四哥,咱们改日再来吧徐四一声冷笑:也好,左右同州一摊子事,招了几千生瓜蛋子,队列还站不好姚平仲一见,也调转马头,高声道:回去!直娘贼,甚么东西。
那军汉显然没料到来这么一手,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从城门奔出连声唤道:三位大人请留步!留步!徐卫走在最前头,只当没听到。
对方跑得快,绕到马头前拦住,满脸堆笑行礼道:徐知军慢行你是何人?。
徐卫瞄他一眼,约莫三丰不到,估计是个指挥使一级的统兵官。
那人回道:卑职不过是小小都头,军汉们莽撞愚笨,冲撞了知军。
卑职赔罪了说罢,一揖到底,只差没触到地面。
伸笑脸人,旁边徐四哼了一声,也不看他,沉声道:还要验朱记么?岂敢岂敢!这些愚汉也不知变通。
上头交待的地方上不太平,进出人得要仔细察有哪怕是个官样,若有可疑之处,验了他的朱记也无妨。
私几小例证。
哪知众此吃货浔当真了!恕罪!恕罪!那都噢探吼道。
这话哄得了别人,骗不了徐卫。
这看大门的什么级别?军队里等级划分是何等的森严?他敢如此造次。
若穿上面授意,甭说熊心豹胆,你给他喝:鞭酒他都不敢。
想起昨天徐成说的那句,对新任大帅要敬而远之,莫非有人想打咱杀威棒?那都头再三道歉赔礼,将徐卫等三人迎入城中,亲自带到帅府。
好家伙!又见铠甲鲜明,刀枪锋利,那士桓个顶个像要吃人一般。
三人下了马,让亲兵牵了去,抬脚就往帅府里走。
刚到门口,又有人拦住。
姚平仲登时就火了:你也要验朱记?节堂重地,任何人不得携带器械,请长官解下佩刀。
说这话的军汉面无表情,看得姚平仲直想赏他两耳光。
军中是有这规矩,放在从前高俅那里是个事,可陕西地面上不兴这一套!刀不离身!这一幕让徐卫突然想起《水浒》中林冲误入白虎堂一节,知道今天这个事不寻常,到不至于说有人要谋害他们,但至少是在摆下马威。
旁边一溜刀架上,已经横躺着好几口刀,看来是有人先到了。
解了兵器之后,方才得以进入节内帅案之后,一人高坐,不到四十年纪。
着紫色官员公服,头戴乌纱。
没穿铠甲。
他给人第一印象绝对是那双眼睛,目光十分凌厉,换句话谁。
看谁都像敌人。
从鬓角到颌下,浓密的胡须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就尤其威严了。
徐卫等三人进去,抱拳行礼,口称见过大帅。
那人点点头,以一种在武臣不常见的悠长语气问道:本帅方到华州,对僚属尚不熟悉。
不知哪位是被金人称为紫金虎的徐卫?徐卫一抬头,直视着对方:卑职正是徐卫。
曲端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道:本帅在泾原时常听人说,紫金虎威震两河,南北两岸好大的名声!河东豪杰推为小枢相可有此事?徐卫听得不对劲,亦笑道:卑职从未听闻,不知大帅从何处得知?曲端没有回答,又问了徐四姚平仲,便命落座。
时堂中已经有四五位武官先到一步,都是陕华路下各的统兵之将。
曲端唱名时,徐卫才得知,姚平仲现在是陕州兵马都锋辖,兼陕华路兵马副总管。
他为什么到了陕西?只因在京城实在混不下去了,都说箭射领头雁。
在女真人退兵之后,赵桓有意拔高武臣地位的作法终于引起了文官集团的反弹。
姚平仲本来屁股上就不干净,自然倒了霉。
一班言官铆足了劲弹劾他,陈年老账都被翻出来。
赵桓纵然想保他,可无奈此人犯了众怒,连半个替他说话的都没有。
甚至连他想回熙河路老巢的愿望也落了空,最后被贬到陕州,跟徐卫作邻居。
就这,都还是赵桓庇护的结果,否则,要按那帮文官的想法,非下他大狱不可。
人到齐以后,曲端开始话。
徐卫带兵之后,所接触的武臣,不管是哪一路哪一派的,几乎都是直来直去。
但这位曲大帅,先是阐明了朝廷为何要单独化出一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然后又分析了敌我态势,再后则提到河东局面,最后来个总结,无非是要求各地镇守将领要精诚团结,令行禁止云云。
一直说到午饭时分,下面几员大将没一个插愕上半句话。
结果说完以后你猜怎么着?堂堂一路大帅,头一次召见部下,居然连顿饭都不留。
衣袖一挥,你们去吧,务必勤勉用心。
这些将领们很多都是一早就赶路,姚平仲在陕州最远,昨天就动身了。
这会儿哪个不是饥肠辘辘?气得姚平仲等他一走就嚷道:娘的,巴巴撵来,连口茶也没吃上!说罢,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徐卫正要走,忽听背后曲端的声音又响起:徐卫。
卑职在。
徐卫回过身去,见曲端又折了回来,径直走到了他身边。
一时到忘了,今早京兆运来一批器械装备,还有战马一千多匹,说是给虎捷的。
你回去后,派人来领吧。
曲端不冷不热地说道。
装备到了?今天总算有件让人舒心的事!徐卫正欢喜,就听到曲大帅又补了一句:到底是东卓来的,宣抚相公可真高看你一眼。
说罢,也不理徐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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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觉得火大后来这此将领们想一想新官上任无非就是镇一镇山头。
等曲大帅这股热乎劲过去了自然也就太平了。
他从泾原过来的经略安抚使想站稳脚根说白了还不得靠咱们走其是人徐家哥俩又尤其是那个徐九他的兵力是整个陕西华路最多的。
结果这此将领们渐渐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曲端一到华州就把原采的州锋辖免了改用自己的部将。
河中府那块因为遭了贼寇原来的兵马总管战死沙场现在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知府兼着等着富抚衙门派人来曲端把这个位置也占了。
而且是先斩后奏他的部将已经在河中府地面上招兵才向李纲报告。
这还不算完徐卫从前那个时代当官的喜欢下红头文件曲端也时常有钧旨下来。
这不 最近吆喝着要整顿军纪尤其是要肃清军中害群之马严禁劫掠百姓欺压良民。
徐卫军纪本来就严也没把这当回事忙着军队的划练和生产的恢复。
转眼间到了六月徐卫翻年时的苦心结出了硕果。
今年风调雨顺定成军辖区内丰收。
入目到处都是一片金黄的麦子。
定成因为遭了**李纲免了年的税收和皇粮。
上头有命令徐卫自然不能干涉但这权限于普通百姓。
那些从河东逃过来的难民被编成乡兵都归徐卫节制。
这此人屯垦种出来的粮到底该军队收还是漕司收也没个定论。
这里要解释一下一般乘讲宋代的路大概相当于后来的行省但有区别。
一路的军政机构大致有种其一是转运使司 长官称转运使简称漕司 权力相当大。
不但管一路的税收飞征粮飞还执掌考察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算权。
其二是提点刑狱司长官称提点刑狱简称宪司。
他管的是一路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 并杳办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府州官员也就是说它也有监察官吏的权力。
前两司除了本职工作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监视牵制第全部门也是唯一的军事部门经略安抚使司简称 帅司。
不过这样一来虽然防止了地方势力坐大 可司之间没有一个隶属关系又没有猛一的领导平时不打紧一遇上造反八侵这样的大事就会乱。
有鉴于此才诞生李纲这群的赏抚使总揽全局。
但纵然如此也还存在问题。
比如陕西这片地区 帅司现在有六路可漕司只有两路因为陕西是由从前的秦凤路和水兴军路合并而来。
所以说宋代不但官制乱行政区戈也乱。
如此一来得益的就是徐卫了。
那此乡兵屯垦种的粮他派兵去留足种粮和口粮后多少征了一此上来。
为谨慎起见也是为了试探他将此事上报给了李纲结果没人管。
按说是应该直接报给曲端但陕华帅司刚刚竖起大旗各项事务尚未运转仅停留在时不时下钧旨的阶段。
到七月河东局势开始生变。
西战李植被打得肉痛退回太原之后。
在女真人的支持下很快重整旗鼓接连并吞激飞辽二州威胜一军。
从前他满心想着整个河东力量不免分散。
这回因为有了靖康和议的约束拿下威胜军后便止步之前。
金国鉴于大宋陕西方面的招讨一事感觉扶持李植的力度还不够遂在各方面施以援助 尤其是军事。
据说李逆又拉起了一支号称十万的军队正加紧记练虎视河东陕西。
徐卫作为河东义军总管时刻盯着他。
接连指示马扩等义军首领深挖沟广积粮缓用兵只有自己先站稳才能打人或是挨打。
各路义军都大体是照着他这个意思在办一面抓刮练一面抓农耕趁着靖康和议带来的暂时太平大力发展。
可事情终究还是在七月发生。
靖康和议以后河东义军控制着平阳乍昭德二府绮泽二时。
平阳府原来是马扩率领的义军占据虎捷和李金联军在小西山决战时他率人袭取了昭德以此为立足之地。
留下部分人马守平阳。
可平阳府北面地势较平坦不利防守于是义军占着平阳南部。
李植重整军队一路下来发现平阳北面居然还是无主之地遂占了纷西飞赵城霍邑县。
并在此驻兵数千人时常挑衅义夕这一天距离赵城县只有几十里的洪洞县义军在郊外偶遇李植叛军也不知是谁几刚引反正打了救来川平阳义军死了二十几个人这一术门扑甘了洪洞县义军仗着人多势众把徐卫指不忘到脑子后头倾巢而出耍找李军报仇。
双方在赵城县外大战义军不敌师溃如山。
李军像是早有预谋般出兵八千多人直接取了洪洞然后北毫未作停留继续追击义军。
没有了马扩坐镇平阳义军也就无心恋战一路往南撤。
这一不小心就撤到了河中府境内。
七月十五徐卫正在原乘的解州境内视察屯量乡兵。
张庆飞马派人来追他回去说是平阳出事了。
徐卫一听放下手头的事务立即赶回定戎城。
一进城他就发现情况不对街上乱糟糟的虎稳士卒正在维持秩序。
镇压的对象都是此衣衫蓝缕的汉子极个别还带着兵器。
无暇多管一路奔回知军衔门张庆早在门外头候着。
见他回来上前扯了缰绳第一句话就是 曲大帅这事做得不厚道。
徐卫心知其中芯有缘故赶紧追问张庆也没回答只把嘴朝衙署一呶 你进看看就知道。
往里头没走几步就看到那公堂外面的过道上或蹲或坐五六个,人。
地上放着一大笼还冒着热气的馊头一个大木盆里盛着熟牛肉。
那几个正吃得欢噎得真翻白眼也不停口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力知军大人回来了你们有事说吧。
张庆上前叫道。
那几个饿鬼抬起头见了徐卫就跟走失的娃见了亲娘一样吃都顾不上了一个个扑过来跪了一地磕头事还没说就大哭起来口口声声要请徐总管作主。
闹哄哄一片徐卫被哭得烦了喝道 你他娘的倒是说出来否则我知道个其亲兵替他搬了把椅子出荒徐卫坐定之后有一人从怀里掏出块朱记呈给徐卫一看哟还是平阳府义军兵马总管怎么落到这副田地徐总管人是实在没料到弟兄们没折在李军手里却倒在官军的刀下 那义军首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这句话一出口徐卫霍然起身指着对方严厉道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婴清楚这话的分量义军首领又磕一个响头切齿道 人以项上人头作保绝兀虚言否则请总管就地正法 他一领头其他人也坚称句句是实。
徐卫脸色很难看张庆先前那句话已经挑明事主是谁了这厮到底想干什么你抖抖官威作作样子就得了居然敢把脑筋动到河东义军身上去按住怒火肃然道 起来说话。
几名义军领袖这才起身道出了事竹的原委。
李军进攻平阳南境义军不敌一路撤往邻近的河中府。
早就听说河中重归陕西并且与其他咐军单独划作了一路。
溃散的义军以为这下安全了结果刚到稷山脚下就遭遇截杀。
对方全是武装齐全的部队步兵在前面冲 弓手在后面射饿得不行的义军根本没有抵抗的力量立即四散而逃。
他们这部分人知道徐卫在定戎一路窜过来寻求庇护。
你们确定是武装齐全的官军力徐卫双眼微眯沉声问道。
断无差错那器械那铠甲除了官军没有旁人尽管没打旗号义耸首领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徐卫背过身去低着头想了许久。
旁边的人也不敢说话好一阵之后只见徐总管转过身来说道 你们先去吧。
义军首领一听当时就急了。
心想莫不是官官相护力或是徐总管不敢得罪的人力咱们起兵抗金那是本忠义之心这有过错吗何以招此大难连个讨说法的地方都没与其这样当初还不如降了李植来得痛快请敢间徐总管此事 义军首领语气不大对头。
张庆看了徐了一眼立即刮斥道 知军自有主张你们先去把街上的义军弟兄管束管束。
说到此处顿了顿补充道从西门出去直走一里地有座破庙。
你们且去那处安身吃喝自有衙门周全。
说完又看徐卫一眼等他点头之后挥手道 去吧。
几名义军头领没再多说什么冲着徐卫一拜之后离开了衙署等他们一走张庆立即问道 怎么着和稀泥力也不知这句话哪里惹到徐卫了肩膀一耸冷笑道 和稀泥老子给他搅浑水去他娘的
;甘几棍是妥善安置进定戎的义军将士。
其次命杨彦马泰二人在靠近河中府的虞乡县集结部队。
忙完了这两件事他才奔赴华州。
与此次来不同的是他带了一队的人马并让杜飞虎随行。
到了入城口那把守城门的士卒见徐知军带着这么多人马气势汹汹的闯过来。
也不知是得了命令还是怎地 立即封锁城门严禁徐卫进入。
正在士卒推搡对峙之时徐卫打马上前大声问道 你得挡住城门作甚。
还是头回那厮盯住徐卫语气生硬道 徐知军若要进城清单石独骑扈从卫士一律留在城外。
他这话一出口虎捷官兵立时炸开了锅 叫骂之声大作。
城门卫兵寸步不让长枪大刀一致放平下来对准徐卫等人。
放肆杜飞虎一声厉喝。
你将我虎捷将士当作甚么 还不种进城。
那守城官非但没有退却反而逼出步来右手搭在刀柄上作势欲拔。
徐卫大怒突然一马鞭抽过去。
啪一声又脆又响对方脸上顿时多出一条紫红的鞭瘾趁他没有回过神来徐卫两腿一夹纵马冲进城里。
身后部下呼呼喝喝一窝蟀地全闯进去。
上次来过一回记得门路当下直奔帅府。
守城士卒显然早就通风报信帅府门前守卫森严严阵以待。
五十余骑冲到跟前止徐卫杜飞虎二人下了马刚走没两步帅府卫士以身作墙挡住去路。
定戎缸军徐卫求见曲大帅。
徐卫大马金刀地立在帅府门前。
朗声说道。
大帅不在请徐知军回吧一名军官扫过徐卫的扈从沉声说道。
徐卫一声冷笑 这么巧。
偏我来就不在。
那敢问大帅到哪处去了。
那军官还未回答便见一人从帅府快步奔了出来正是前些日子到定戎通知徐卫的康随官拜华州兵马副锋辖。
出了帅府见徐卫带这么多人马 脸色微微一变。
随即上前抱拳道 卓职康随见过徐知军请知军大人借一步说话。
徐卫看了半晌 移步到街边上康随赶紧跟上来小声道 知军这是为哪般。
徐卫眼睛都不泛地盯着时方。
笑道 你心里有数平阳义军在河中遇袭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翠职委实不知真有这事。
要不等大帅回府我请 集随还是满脸堆笑一片真诚的模样。
时方不过是曲端部下跟他也说不着什么徐卫遂道 多说无益。
我只问一句大帅见是不见。
康随正要回答徐卫用马鞭敲了敲对方肩膀 想清楚再答话否则。
后果自负。
紫金虎来势汹汹泣事情是绝对遮掩不过去的。
罢罢罢 自己算哪瓣蒜还是莫去多嘴多舌赶紧照上头的意思打发徐九走了了事。
才定主意康随赔笑道 大帅确实不在。
徐卫闻言将牙一错 点头道 有你这句话就好转告曲大帅一声平阳义军在河中府地界内遭遇袭击死伤惨重。
徐卫身为河东义军总管不能坐视不管。
说罢。
转身去大步上了战马。
康随神情剧变追在后头唤道 徐知军知军此事 徐卫哪里理他带着部下直奔城外而去。
唐随盯着一行人的背影出神良久。
眼珠子一转嘴里呕巴两下折身就往帅府里而去。
过了节堂穿行其间不一阵来到花厅里。
曲端取了乌纱脱了公服只着单衫正坐于花厅内品茶。
见康随进来吹了口茶沫 问道 走了。
走了。
康随躬身答道。
曲端闻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一手端茶碗一手执杯盖道 徐九是河北乡兵出身也就这点能耐了。
说罢抿了口茶细细品品。
只觉回味悠长十分惬意。
康随微微抬头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 大帅可知徐九是泾原徐大帅堂弟。
曲端没来由地一怒重重将茶杯扣上 那尖怎地。
徐九的父亲 可是徐天甫如今官拜太尉。
早年是种家大将号称西军第一虎 在陕西五路里日部不少。
现在嘟延张大帅从前只是徐彰麾下一名统制官。
康随小声念道。
曲端嘴角一扯将茶杯置于几上嗤笑道 这此陈谷子烂芝麻的日事。
本帅没有兴趣。
就算徐九的叔父是枢密使又怎地。
这里是陕西咱西十北事李俎管不着枢密院也管不着 不康随见状往前走了几步趋身道 翠职听徐卫的意思好像也没打算作口舌之争。
这话却弓起了曲端的重视坐正身子问道 哦他怎么说的。
徐卫说他身为河东义军总管不能坐视不理。
康随回答道。
曲端听他没了下文皱眉道 就这句。
没旁的。
在康随摇头之后。
略一思索摆手道无妨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翻不起浪来。
告诉张中彦 加紧整编想在陕华站稳脚跟手里必须有一支强兵话分两头说徐卫在康随那里拿了话头之后 马不停蹄赶回定戎。
过城不入午饭没吃直奔虞乡而去。
当时在虞乡县靠近河中府边境上杨彦马泰奉命集结部队一千人清一色的步兵弓手。
他们并不知道集结人马所为何事只是听说平阳义军出事了有几百人逃到了定戎来。
有人说是河中府官兵作的好事不过这怎么可能。
官军打义军。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一处平地上一千士卒或坐着盾牌或坐于草丛顶着日头等候命令。
刚吃了午饭有此士兵犯困索性站起身来打个盹也不敢。
徐卫几十骑奔过来弓得将士们纷纷侧目。
九哥吴晋卿上午就到了。
正在候你。
杨彦牵住徐卫的缰绳说道。
徐卫一脸阴沉地下了马嗯了一声随。
道 弄点吃的来。
那一千士卒见都指挥使风风火火地赶来。
脸色阴得怕人 暗想莫不是又有仗打了。
只是这回打谁。
李植。
还是女真人。
吴阶快步迎了上来抱拳一礼后。
问道 帅司怎么说的。
娘的一口咬定不知情曲大帅也闭门不见他当我是一岁娃儿徐卫沉声说道。
吴阶听罢脸上阴睛不定。
这事十有**跟陕华帅司有关否则下面的人没这个胆子。
曲大帅这事做得过头了咱们虎捷乡军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河东局面。
有可能让他这么一搞 前功尽弃。
可是这次事件可以向京兆富抚衙门告状嘛知军在这里集结部队。
难道是想动武。
一念至此,杆紧追上徐卫疾声道 知军事情尚未明了之前。
是不是保持克制。
如果我军贸然进兵河中府 那可是抽帅府的耳光。
徐卫猛然转身拍着脸颊道 他这一耳光打得还轻。
明知道老子是河东义军总管明知道河东眼下局势是我虎捷几千弟兄拿命换来的。
还敢这么弄我若不还以颜色他真当我虎捷军是软柿子吴阶急得没奈何劝道 可他到底是本路帅臣我们一进兵托不好被人视为内讧这顶帽子要是扣下来 知军可想过后果。
徐卫没答话只是将手往一个方向指去。
吴阶顺势一看甚备东西。
我就看到一杆大旗上书河东招讨可多看两眼之后他忽地吸了口气试探道 知道军去华州之前就料到帅府会一口咬定不知情吧。
徐卫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正巧士卒端了盆馍还有肉汤牛羊肉。
徐卫席地坐了下来一手抓块馍扯开 将羊肉塞得满满的就着肉汤大嚼起来。
吴阶大概也没吃午饭都跟那儿坐着吃。
知军大人李贯一身皮让汗浸了个透跑过来甩了把汗小声道 摸清楚了就在前面四十里开外有个胡堡镇镇外扎着营联就是。
弟兄们怕打草惊蛇没敢往近了看但问镇上百姓都说前此日子官军押着好此人进了大营。
徐卫一声不吭把最后一块肉夹馍噎下去又咕咕灌下了半碗汤之后。
长舒了一口气。
环视四周道 弟兄们河中府出乱军了光天化日敢袭击平阳型军咱们这就去把这帮货收拾了晚上回来加菜赏酒好好 好 士卒听晚上加菜赏酒顿时欢喜起来。
有此个谗的好像都闻到了酒香味直吞口水。
徐卫把嘴一抹 大声喝道 徐成翠职在 徐成全副铠甲。
头盔上洒颗黑缨手里提条狼牙棒。
威风八面窜了过来。
掌旗徐卫说完之后不再耽搁跨上战马领先士卒朝北而去。
身后铿锵之声大作一千士卒跑步前进杀奔胡堡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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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年闹强盗时大多逃到同州去如今才陆续回来一此。
头几个月却有支官军在这里扎营刮练兵力也不多只千把人。
可几天以前也不知是不是在哪处招安的贼寇押了好几千来大晚上的也在草地里睡着还有人看守。
敢跑。
打断腿昨天开始镇上百姓发现那此贼寇都领了器械开始操练。
反正兵匪一家没多大区别 老百姓也不当事。
晌午刚到 日头毒得很,那树叶都给晒焉了。
胡堡镇外的军营却是号子声震天响约莫数千人。
都光着膀子手里执着枪棒在操练。
那队伍最前头有个教头模样的人。
正柱枪在地仔细察看。
但让人不解的是队伍周边却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而过。
队伍里也有手提马马鞭的军汉穿行其中 遇上练得不时的就赏一鞭子。
士卒**着上身也没个遮掩一鞭下去就是条血瘾又不敢叫痛否则第二鞭就来了。
从营门口出一个壮汉约有一十光景穿身灰布直掇袒着胸腹。
露出一身的横肉。
想是午睡方醒。
此人营门口打个呵欠又伸伸懒腰不紧不慢地朝操练队伍走过来。
那教头一见抱了枪上前见礼道 请总管指正。
这被唤作总管的看了几眼微微点头道 看来是有底子像模像样。
张总管恕卑职多嘴。
咱们初来乍到就作下此事似乎不太妥当吧。
教头低声道。
当时他们接到命令说是有贼寇自平阳府流窜过来要求立即迎敌。
可赶到稷山时对方派人来交涉自称是平阳府义军还人朱记为证口张总管一刀杀了来人下令进攻剩下的都押到此处强行收编。
有甚么不妥当的。
京兆方面管得着么习李宵抚那套在军中行不通没人理他。
张总管眯着眼睛并不在意地说道。
那教头听罢 似乎安心了此不过随即又复满面忧色 从此地南去不到五十里可就是定成军地界。
那知军姓徐名卫行九便是徐大帅堂弟兼着义军总管他会善罢甘休。
张总管一声冷笑:这是陕华路 曲大帅坐第一把交椅徐卫也要听帅司节制 他敢怎地。
我不信他来咬我的俅。
说罢突然不悦道我说你从哪打听到这此事。
教头一躬身慌忙道 上午有个撮鸟按了顿鞭子便在那处叫唤。
说他是徐总管部下早晚会寻咱们讨个说法。
阿呸徐九在哪呢。
我怎么没瞧见。
张总管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之色。
可他刚把话说完就发现面前这教头脸色不时 又见时方怔怔地望向南边遂转过身去。
只见前面那座山脚下冒出一杆大旗来。
旗号还看不太分明。
片刻之后只见几十骑在前一片人潮黑压压按过来。
待走得近此 方才看半旗上河东招讨四个大字。
河东招讨。
去年年末朝廷在陕西设了河东招讨使司由李纲挂名招讨使徐卫副之实际上就是紫金虎在负责。
这么说还真是徐九来了。
他来作甚。
带这么此兵马意欲何为。
那张总管嘴角肌肉自然地扯了扯。
突然喝道 快立即派人飞马通报我兄长就说徐九带着兵马到了胡堡镇请他火速来援教头前脚刚走张总管也如梦方醒。
一跺脚 转身窜进了营寨去口那头徐卫还没到便从营里涌出大批士卒明刀执枪地堵在营门口。
不少人望着一箭之地外的虎捷军。
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只见对方数千人。
俱是铠甲鲜明 行进有序一声令下后所有人同步而止绝不轻动。
刚才铠甲兵器碰撞之声还不绝于耳此时却全如木桩一般。
那队伍前头骑马的军官跳将下来。
大步走到营门口时眼前严阵以待的军汉视若无物有个脸色阴鸷。
面庞削瘦的武官往前喝道 河东招讨副使徐卫到 闪开见堵住营门的官兵不为所动这武官好像意料之中将手一招那队伍中瞬间奔出数百士卒 赶上前来人人开弓搭箭锋利的箭头正时准把守营门的官兵们。
徐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切见时方士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叫角闪过一抹冷笑背着手对着眼前明晃晃的刀枪大步而前。
慌得那营门官兵赶紧撤了兵器闪开一条道来。
杨彦左马泰在右一挺枪月护着徐卫直奔中军大帐。
身后 赏捷将如潮水般卿夙,占军营。
大帐占前,护卫更加严密。
徐卫大概是懒得废话了马泰拴着他的开山斧 招呼都不打一个横扫而去看他这体格就够骇人再加上那一斧力道沉猛识相的早闪开了剩下几个不知趣的还想拿兵器去格挡。
结果都被扫趴在地上。
徐卫就从这此身上跨了过去。
踏八中军大帐。
只见帐中两排武官左右而立都按着刀柄。
上头一人只穿了件身甲掩膊还没来得及绑手里捉把刀虎视犹眈地立在那处。
这营里谁作主。
杨彦曲刃枪一挺大声问道。
本官河中府兵马副总管张中彦。
你等何人竟敢擅闯军营重地张总管声色俱厉。
天太热徐卫取了兜墓扔给杨彦。
抹去额上的汗水 随口道 徐卫。
张中彦盯他一眼大声质问 知军自在定戎勾当如何到了此处。
又带这许多兵马徐卫指了指他点头道 问得好。
我来告诉你为哪般 话音落地自帐外奔入数十名韦卒都执长枪分左右两边将个中军帐堵的满满当当。
锋利的枪尖就在帐中军官的背后。
张中君牙关紧咬抬起手中钢刀 徐九你莫欺人太甚曲大帅饶不了你少拿曲端来压我 徐卫声暴喝但这一闪而没的愤怒之后他又恢复如常轻笑道我这正是替曲大帅清理门户。
说罢目光扫过一众武官最后落在张中彦身上。
几天之前平阳型军受到李军攻击有一部分撤入河中府在稷山下遭遇袭击。
有谁愿意解释一下么。
徐卫问道。
帐下鸦雀无声徐口见状点头道 好不解释不解释。
本官今天去过华州帅府 已经证实帅司并不知道此事。
那就说明这事是你们这帮吃货背地里干的。
你们说说看这事怎么办。
抓的义军俘虏现在就在军营外头 这事抵赖肯定是蒙不过去。
可徐九来者不善火并肯定不行一来打不过二来要担干系只能跟他胡搅乱缠拖延时间了。
打定主意大声说道 当时我军接报说是从平阳府来了贼寇在劫掠村庄。
祸害百姓。
兵马总管当即下令迎敌事后才知误会一场。
徐卫闻言大笑 误会。
我是河东义军总管你一误会就将羊阳义军杀的杀抓的抓。
你信不信。
老子误会就把你当乱军就地正法。
张中君知道他这是在吹牛哼道 你吓不倒我你没那个权力徐卫不再跟他多说扭头一喝 左右在帐中士卒虎吼应声查河中府兵马副总管 哎你叫张什么来着。
罢了张某居心叵测伏击平阳府义军于稷山之下。
造成极大伤亡此举性质恶劣直接破坏河东抗金局面张某罪大恶极。
不杀不足以整肃军纪着即绑赴帐外斩首示众徐卫话一说完。
士卒闻声而动蟀拥上前要逮捕张中彦。
帐中河中武官尽皆失色张中彦更是面如死灰连劈几刀迫开面前的虎捷士卒歇斯底里地吼道 徐九你莫欺人太甚也不怕实话告诉你 爷爷是奉了曲大帅之命徐卫扯开领子透透风瞄了他一眼笑道 狗急跳墙了吧。
还敢污蔑帅臣。
本官容不得你 绑了张中君一急使出了手段顺势格开面前一杆枪从下到上一刀橡倒一名虎捷士卒。
杨彦大吼一声挺枪上前第一下拍掉对右手中钢刀。
第二枪下去直接拍翻在地上。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张中彦反剪双手绑作一团。
那帐下的河中武官们就是想援手也得考虑考虑身后不知有多少枪头。
传我的命令河中驻军伏击平阳义军阴谋破坏抗金局面实属罪大恶极。
不过念在法不责众本官现在只拿首恶胁从不问让外头的河中军都放下武器否则一律以乱军论处哦告诉他们张某已经伏法。
徐卫命令下达之后杜飞虎立即外出执行。
张中彦部下只千把人被一倍于己的虎捷军冲进来占了军营正不知所措一听连张总管都就擒了纷纷放下武器 个不留地被缴了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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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打划出了陕华路又将帅司设在华州城,这城里是天天都能看见官兵人马奔驰。
这一天,街市上的商贩刚把货物摆上架,还没人光顾呢。
就听见一片呼喝之声。
十余骑打东门奔进,一路叫嚷着让道,直接奔到帅府门口方才勒停缰绳。
帅府卫士认得为首那将,名唤张中乎,为河中府兵马总管,其弟张中彦副之。
兄弟两个都是跟随大帅多年的老部下了。
只是,这天刚亮不久,张总管是有甚么急事不成?否则怎会跑得马喷白沫,人流大汗?张中彦翻身下了马,拔腿就往里跑。
士卒拦住想让他解刀,一个字没出口就让他推了个,仰面朝天,一阵风似的卷进帅府去。
时陕华帅司草创,事务较多,帅臣曲端正在二堂坐衙。
见张中乎身带兵器闯进,脸色一变,喝道:你不知我军中规矩?张中乎使劲吞了口唾沫,疾步上前似乎想要申辩,不等他开口却听大帅喝道:出去!解了兵器再进来!可大帅 刚起个头,曲端猛然一掌拍在案上。
骇得个张总管再不敢多说一句,赶紧转身出去重到门口解了佩刀,方才入内。
与一般武臣粗枝大叶,甚至字都不识得几个不同,这位曲大帅倒挺例外。
所用的笔砚都颇为讲究,张中享重新进来后,他把手中那杆狼毫笔挂于笔架上,抬头问道:何事?本来一肚子的话要说,结果这么一整,张总管倒不知语从何起。
喘了好一阵气,方才道:大帅。
祸事了!曲端神色不变,起身道:天塌不下来,慢慢说。
昨天晌午时分,徐九带着数千人的部队从虞乡直奔胡堡镇,闯进军营,将张中彦所部士卒全部缴械!待卑职率部赶到了,徐九已经离去。
非但抓走了张中彦,还带走了那几千平阳义军!张中乎说罢 却发觉大臣没甚么反应。
曲端看着他许久,确认他并不是在说笑之后,还是问道:你再说一遍?大帅!卑职纵然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拿此等大事作儿戏!况且。
张中集可是卑职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张中乎急道。
曲端紧锁着眉头,靠在文案上。
一言不发。
张中乎只听得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片刻之后,突然暴吼出声:竖子安敢如此!这件事的的确确大出他所料,首先他没想到徐卫对区区义军会如此重视。
其次,更没料到徐九敢因为这件事情担天大干系,引兵入河中!这是甚么性质,这是火并!这是内讧!曲端显然气极,在堂里漫无目的不回踱步,一边疾声问道:死人没有?死了多少?除了张中彦还有谁被抓?徐九可放了甚么话?回大帅。
倒没甚伤亡,徐九显然早有预谋。
卑职问过军士,说虎捷军一冲进去就抢占军营。
先是控制了统兵官,然后才强令张中彦部放下武器。
最可恨的是。
这厮把缴获的装备也全部带走了。
张中乎回答道。
曲端一声冷。
多:没死人他也逃不干系!他是什么身份,定戎知军而已!他有什么权力引兵入河中?有什么权力缴械?更不用说抓捕统兵官!而且还是一府的兵马副总管!他这是作死!集合人马,这就去定戎拿了他,本帅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连我一起扣了!这话倒是提醒了张中彦,略一思索后,上前小声道:卑职还问的。
徐卫进军,打的是河东招讨使司的旗号。
他缴械抓人的理由,是河中军袭击平阳义军,破坏抗金大业,曲端盛怒之下,难免想得不太周全。
此时听到河东招讨四字,微微侧目。
朝廷虽然在陕西设置河东招讨使司,但其实并没有一个独立的机构,而且具体负责的就是徐卫而已。
因此,陕西其他帅臣仅仅是听说有这么个事,具体这个招讨使权限如何,也没人清楚。
想到这一点,曲端略一沉吟,随后道:这样,你先去定戎找徐卫要人。
我将此事立即上报陕西宣抚使司。
我到要看看李伯纪怎生处置。
张中享领命而去结果,当他带着兴师问罪的架势跑到定妾城要人时,结果吃了闭门羹。
得到的答复却是知军大人不在城里,有事等知军回来再说。
等他表明身份后,那叫杨彦的虎捷将领差点没把他一起抓了。
说是袭击平阳义军想必你也有份?张中乎气势汹汹而来,见如此情形。
稍微收敛,说那我身为兄长,见见张中彦总可以吧?结果仍旧遭到了拒绝,对方称张中彦阴谋破坏抗金大计,罪大恶极,要绑赴陕西宣抚衙门问罪。
在那里磨了一天,最后连杨彦都不见他了。
张中乎又急又气,回到华州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转述给帅司。
曲端闻讯大怒,徐九这是有意为之。
否则,他上午还在华州,晌午却带兵进了河中府。
若非预先集结部队。
怎能如此快捷?就在他第二天一早准备带领人马去定戎问罪时,李纲派出的官员却星夜兼程赶到了华州。
阵容强大,级别很高,其中有一位来自漕司的转运判官一位来自宪司的检法官还有带代表宣抚使李纲而来的宣抚判官曲端很是诧异,我昨天上报。
你们今天一早就到?其实,徐卫昨日一回到定戎城,就将此事飞马报给了京兆。
从前,陕西各路的武臣之间。
或有摩擦,宣抚衙门派员下来,一般都是和稀泥的态度,权充和事佬。
但这回明显不同,漕司宪司都派出了人,李纲的代表竟然是地位仅次于他的宣抚判官这绝不是来劝架的,这是真真正正来彻查此事。
曲端倒也不惧,反正也好,就是说破大天去,徐卫擅自带兵将河中军缴械,并扣押长官,这事就是告到东京,官家也保不住他。
三司官员驻扎在帅府之后,分别派人通知各方到华州帅司集结,等待问话。
曲端和张中乎都在,其实就是等徐卫。
这厮倒也积极,上午向他传话,他午时没过就到了。
而且阵容同样强大,除他本人外,还带来了张中度,平阳义军首领数人。
这场质询在华州帅府的二堂偏厅举行,来表明此事的严重性,内外都在卫士把守,冉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徐卫将一干人等留在外面,并嘱咐看好张中彦,莫叫人抢了去之后,方才入内。
京兆的长官们大概是怕这些武臣一怒,就动起刀枪来。
严禁携带武器,严禁身着戎装。
徐卫现在是正五品官员,当他身着朱红色官员常服,头戴乌纱 腰束金带,昂首再步进了偏厅之后。
唱个大肥诺,作个四方揖,口称:卑职知定成军徐卫,见过诸位长官。
三司派员都点点头,独独曲端不作理会。
那宣抚判官约莫五十六岁,须发花白,但人很精神。
指着固定的座头道:徐知军不必多礼,坐吧。
徐卫再施一礼,方才落座。
宣抚使司、漕司、宪司的官员分别坐了主位,他和曲端两个事主都坐在下首。
你也不看我,我也不看你。
气氛自然是尴尬沉闷的,那宣抚判官干咳两声,打破僵局:对于日前发生在河中府胡堡镇军营的事,你们双方虽然都以上报,但公文之中难免语焉不详。
今日三司派员到此查清,你双方可再陈述一遍。
曲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朗声道:没甚么说的!徐卫擅自带兵入河中地界,缴械抓人,谁给他的权力?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此事性质的严重,相信不用我多说。
几位大人心里明白。
三司派员互相递个眼色,冉大帅这是抢占先机,先把帽子给徐卫扣下来。
如此一来,倒要看看紫金虎怎么说了。
徐卫,曲帅是你的直属上司。
对于他的指责,你作何解释?来自宪司的检法官问道。
徐卫未语先笑,同样一顶大帽子送过去:河中府驻军袭击自平阳府撤退而来的义军,杀死打伤数百人。
强掳数千!这是什么性质?这是阴谋破坏抗金大计!其心可诛!河东如今的局面,是朝廷耗费多少钱粮。
牺牲多少军士的性命才换来的!如果有人视而不见,蓄意破坏!卑职身为河东招讨副使,焉能不管!
谁曲坟引算放。
曲端听了这话,冷笑道:那平阳义军撤入河中府地界后,多行劫掠之事,官军以为是河东贼寇,这才起兵往击。
退一万步说,就算明知是义军,然行此祸害地方之举,就算剿了他,也是理所安当!徐卫到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而是一抱拳,笑问道:大帅,诸位长官,卑职还年轻,记忆当是不错。
事发当日上午,卑职亲至帅府,想就此事请教大帅意见。
然而不巧得很,大帅因公不在帅府。
华州兵马副锋辖康随,亲口告诉卑职,帅府对此事一无所闻!当时,卑职随行的数十官兵都听了个真切!此事,大帅可承认?曲端面无表情,侧首向旁道:是又怎样?那好,既然帅府不知情,那就说明此事并非大帅授意,与大帅无关,而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张。
卑职一来恭掌河东义军总管,二来身兼河东招讨副使,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必然过问此事。
河东义军,是本着忠君爱国。
保卫故土的心思起兵抗金,大帅安坐陕西,大概是不知道河东情况的艰苦。
义军一无粮饷,二无装备,就凭着一腔热血与李逆女真周旋。
然而,他们没有折在女真人或是李植的手里,却到在官军的刀箭之下,怎不人神共愤?怎不天怒人怨?徐卫这番大道理论得冠冕堂皇,无可辩驳。
就连坐在上头的三司派员都频频点头。
曲端似乎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不耐道:义军此许事,你不用如此大做文章。
本帅只问一句,谁给你的权力擅自带兵进入河中府,又是谁给你的权力缴械抓人!你作此勾当,往小了说,是火并,是内讧。
往大了,他声调越来越高,语至此处,已经到达顶点。
却又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才补充道那就不好说了。
徐卫今天好像没打算善罢甘休。
一拍扶手,愤然而起道:大帅不好说,卑职替你说!你的意思无非两个字,造他话没说完,慌得那宣抚判官一口截断:徐知军!徐卫一拱手,正色道:三位大人。
若认为徐卫有异心,可即刻罢了卑职兵权,绑赴有司问罪,卑职绝无不从之理。
此话一出,不光三位长官面面相觑,就连曲端也变了脸色,我倒看这厮了。
好大一阵之后,提刑司那位年轻的检法官抚慰道:徐卫,今日我等就事论事,不牵涉其他。
再说,事情没有明了之前,谈不上追究责任。
你且安坐,安坐。
转运判官代表的是转运使,在没有宣抚使之前,转运使就是一路最高军政长官。
因此他的意见尤为重要。
拍了拍膝盖,开口道:紫金虎不必动怒,你自从征以来,屡立战功,紫金护河,杞县劫粮,追穷寇于河北,剿李逆于河东,桩桩件件,公道自在人心。
徐卫这才坐了下去,局面一时又僵持起来,谁都不说话,偌大个堂上,落针可闻。
良久,提刑司检法官向旁边两位一拱手询问道:徐卫是定戎知军,虽身上还兼着河东义军总管与招讨副使,但贸然引兵入河中。
缴械抓人,是乎不妥?曲端立即接口指出这位官员话中的漏洞:不是贸然,是擅自,蓄意!也并非不妥,而是罔顾军法。
目无长官,若不严加查办,这陕西路从今往后如何行事?他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说,我是陕华大帅,徐卫是我的属下,他如今这种行为,如果不处置,以后我还怎么掌管一路?检法官轻咳两声道:曲大帅,容卑职再提醒一句,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谈不上追究谁的责任,而此事也需宣抚相公才能最后定夸,我们此来,只是查清事实。
曲端看了徐了一眼,不再复言。
宣抚判官望向身边两位助手。
试探道:那么,如今问题的症结所在。
便是徐卫有无权力进入河中府,将该地驻军缴械,并抓捕统兵官。
提刑司检法官,转运判官都点点头,表示认同。
宣抚判官见状继续道:徐卫目前身上兼着三个差遣。
其一为定戎知军,其二是义兵总管,其三为招讨副使。
知草者,掌本军政务兵务,缉盗御敌,靖绥地方。
无权过问他州之事。
义军总管据本官所知,节制各路义军,传达朝廷策令。
虽然此次平阳义军遇袭,徐卫确该过问,但也无权带兵缴械抓人。
听到这里,曲端方才坐正身子。
望着上头。
似乎理到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了,徐卫越权枉为,理当严办!然招讨使一职不常置,如果本官没有记错,大宋开国一百六十余年以来,只设立过四次。
朝廷去岁于陕西设河东招讨使司,以宣抚相公款任招讨使,徐卫副之。
对于招讨使的职权范围,本官不敢妄加揣测。
需得查询清楚再作定论。
诸位以为如何?转运判官,提刑司检法官均表示赞同。
其实现在事情众人都能看个大概,曲端和徐卫上报京兆的陈述。
虽然细节上有些许不同,但总体来说,并无二致。
都承认确有此事。
只是各自说法不同罢了。
这事说来也简单,现如今只需再询问各方事主,将事情来龙去脉完全理清,上报宣抚使司,然后请有司下文解释清楚招讨使的职权范围,此案也就结了。
当下,问了曲端和徐卫,都无异议之后。
宣抚判官道:今日就到此处,徐知军,恐怕得劳你在华州住一夜了。
徐卫面露难色,拱手道:诸位长官,定成军百废待兴,兵务政务缠作一团。
几次三番请宣抚使司派员协助,补齐缺口,可迟迟不见解决。
无奈之下,卑职只能一个人顶十个用,没奈何,请长官体谅。
卑职趁天未黑赶回定戎理事,明日一早再来。
他这话一说,几个官员倒觉得于心不忍了。
定戎那地方,从前贼寇纷起,有谁愿意去作官?如今局面到让紫金虎镇住了,可到处都缺人。
唉,不容易啊。
既如此,就只能辛苦你了。
宣抚判官笑道。
卑职告退。
徐卫逐一见礼。
包当日,三司派员将有关人等全部留在华州,单独监管,任何人不能其面。
次日开始,便招张中享,张中彦兄弟,平阳义军首领等人,详细审查事情经过,又派人到事发地审问参与士卒,以及各级统兵官。
再到定戎,垂询相关人等。
一直弄了十几日。
到七月底,将事情基本摸清,上报京兆。
最后,问题只纠结于一处,那就是徐卫有没有这个权力缴械抓人。
李纲复函华州,引援去年官家颁布的诏书,指出招讨使的职权范围是掌收、招、讨、杀之事,军中紧急事务,若不及上报,许便宜行事。
其中:收,是指收编,招讨使有权根据情况,收编整合军队听用;招。
是指招抚,招讨使有权决定是否招安敌对一方;讨,是指征讨,凡贼寇乱军,一应剿除之;若说前三种职能都是对外,那么最后的杀则是对内,凡文武官员。
有不法之事者,招讨使可临机处置,甚至就地正法。
如此一来,徐卫身为河东义军总管,在义军遇袭之后,以河东招讨副使的身份举兵入河中,缴械抓人。
虽然并没有知会任何一方,却实属职权范围之内,并无不妥。
曲端闻听此讯,大为不快。
直接指出,徐卫是我的下属,却身兼如此要职。
我们俩到底谁管谁?以后遇到紧急军情,到底是我指挥他,还是他指挥我?李纲下文表示,河东招讨副使一职。
本该由陕华帅臣兼任,但当时陕华路尚未设置,因此只能委给徐卫。
曲端听这么一说,才不再闹腾。
八月初,陕西宣抚使司对事件作了定性。
平阳义军撤入河中府地界时。
确有扰民之举,但河中府兵马总管及副总管,张中乎张中彦,不查实事由,贸然举兵袭击,造成较大伤亡,有失查之责,各降官一等,留原职听用,以观后效。
徐卫缴除胡堡镇驻军武装,抓捕统兵官,属职权范围,予以免责。
案子就这么结了,三司派员也在八月初返回京兆。
可事情还没完。
曲端坚持认为,你徐卫虽然没有过错,但你把河中府几千兵全带走了。
不打算还?徐卫却一个人不放。
我是河东义军总管,张家兄弟强行收编平阳义军,我带走那是理所当然。
曲端自知理亏,说那你至少把装备还给河中驻军吧?闹了许久。
徐卫才还回了一部分,还尽是些破烂。
结果,张家兄弟经这么一折腾。
把军营撤离胡堡镇,不挨着你这煞星。
曲端在结案之际,没有过多为难,原因有两个。
其一,他也为难不了。
谁让徐卫一身兼三职?其二。
是李纲那句招讨副使实应由陕华帅臣兼之打动了他。
所以,此事一了,他就等着陕西宣抚使司下命令,正式任命他为招讨副使徐卫也密切关注此事,招讨使权力太大。
仅次于宣抚使而已,掌管着生杀大权,还可以便宜行事。
如果曲端担任此职,对定成军,对自己,可能都不是好事。
八月上旬,徐卫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李纲正式下令,任命陕华大帅曲端为招讨副使本来。
徐卫以为这下杯具了,谁知,也合该曲大帅没福。
仅仅几天之后,中秋之前,朝廷下发了皇帝诏命,鉴于宋金合议的生效,双方确定了控制范围,河东招讨使司已经完成其使命,予以撤销。
徐卫闻听消息,没闲心去幸灾乐祸。
此次事件,张家兄弟虽然受了处分,但他相信,如果没有曲端的授意,张中乎张中彦不敢这么做。
曲大帅急着想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不管他是为抗金也好,为自己也罢。
都可以理解。
但用这种手段。
未免下作。
河东如今局面来之不易。
我虎捷数千弟兄长眠小西山下,你一己之私,险些坏我大事!现在徐卫才明白,为什么徐原告诫他对曲端要敬而远之这个人。
跟自己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宣抚使司怎么派他来当大帅?不过此次事件也哼哼利的一面。
那几千平阳义军被徐卫带回定戎之后。
他没打算收编为虎捷军,因为他们是马扩的部下。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何况还是马扩这样的全才。
他不但能文能武,最要紧的,他恐怕是大宋唯一一个熟知各国政治生态的人物。
跟女真、契丹、党项都说得上话,而且据称他出使辽国。
与耶律大石有过深谈,后者对其颇为欣赏。
促成海上之盟以及后来讨还幽云六州,他据理力争,不卑不亢,女真人也高看他一眼。
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朝廷所用,那只能说是赵家的损失。
自己不能当那不识货的主,现在时候不到。
自然不说其他,至少把关系搞好。
有鉴于此,徐卫将义军留在了定戎,专门挑选得力干将加以元练。
而且不用自己掏粮食,以河东义军总管的名义问李宣抚要。
李纲虽然很看重徐卫,而且几千人的军粮也不多,但物资储备现在在陕西是头等大事,他正在攒钱攒粮,准备几年之后。
或者精确地说,两三年至多三五年后与女真人的生死之战。
因此没有立即答应,问徐卫,给我个理由?徐卫还真就找出了个理由,而且不是瞎编的。
他上报京兆陈述道。
今后几年之内,因为靖康和议的约束,也因为宋金双方都需要时间喘口气。
大的战事应该不会有,但李植在河东的扩张不会停止。
这一段时间,河东义军是遏制李逆扩张势头的重要力量。
可义军现在虽然有了统一的领导,但他们一无粮饷。
二无装备,都是自己解决,尤其是义军缺乏正统俨谨的练,战斗力上不去。
李军八千军人就能把平阳几万义军击败,这就很说明问题。
这几千人,我在定戎好生练几个月,放回河东去,将是一支生力军。
而且,以后这事可以形成定制,时常从河东义军中抽调统兵之官到定戎来受,一来彰显朝廷的重视。
可以振奋义军军心。
二来,对提高义军战力,也有益处。
李纲一见,什么都让这小子说尽了,自己还能说什么?给吧。
(未完待续)
时原华阴县百姓大多回归,而从河东逃过来的难民被收编了乡兵后,一部分调往解州屯垦。
一部分被招募入正规军。
徐卫便下令还地于民。
又在能力范围之内。
解决了这些回归百姓的燃眉之急,深得好评。
前些时日。
三司派员下来查清事件,顺便考察了定成军。
回去之后,颇多溢美之词。
为此,宣抚使司专门下文褒奖。
兵务方面。
徐卫主抓三个方面。
一为重新整编。
二为骑兵建设。
三为战法研习小西山之战虎捷伤亡惨重,甚至有成建制的损失。
重新整编部队,迫在眉睫。
八月初,徐卫在征求各级统兵官意见之后,将虎捷乡军两万余人,重新划为十二个指挥,也就是十二个营。
其中马军两指挥,步军十指挥,每营约两千人,各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军使、副兵马使。
以杨彦为锋军统制。
下辖精锐步军两营;张宪为翼军统制,下辖步军两营;吴磷为弓弩统制,下辖步军三营;马泰为骑兵统制,辖马军一营。
剩下的三营步军,一营马军。
以及李贯的人马由都指挥使徐卫亲掌。
张庆王彦二人仍任副都指挥使,吴阶为军都虞侥马军建设方面,经过一系列战役打下来。
尤其是小西山之战后。
虎捷将领都充分认识到了骑兵的作用。
在陕西宣抚使司拔下装备战马后,徐卫亲自过问,在军中挑选善骑勇壮之卒,编入骑营,严加练。
在研习战法上,一是改良吴阶所创的叠阵法二是有针对性地研究克制铁浮屠一类重装骑兵的战术。
这不仅仅是军官们的事。
普通士卒也可参与。
提出一条意见。
不管有没有用,只要有想法。
均赏钱三贯。
如果被采纳,钱五十贯。
升军阶一级。
除了这些分内的事务外。
徐卫还暗地里派李贯去摸清定戎境内石炭。
的情况。
得到的结果是。
定戎境内的石炭。
全部都在原解州境内,也就是关二爷的故乡。
州中有大小炭井数十个。
从前产出的石炭主要是卖往临近各州县,有时也供应京兆方面。
知道了这个。
情况后,徐卫又了解了朝廷对于石炭的管理制度。
石炭者。
煤炭也,到了宋代,北方诸多大城市几乎家家烧炭,也就是说,这东西几乎成了生活必需品。
虽然受限于勘探技术的制约,但宋代人民还是发现了河东,陕西、京东、山东这几大石炭产区,其中尤以河东,即今让 西为最。
朝廷在管理上,时而官卖,时而民办。
也没个定制。
最初时是采取专卖制度。
朝廷设石炭务。
和石炭场。
,是石炭税收和监督机构。
场。
则设官掌管采纳出卖石炭。
由此可以看出,最开始 大宋朝廷是本着谋利的目的,以国家垒断的形式掌管石炭资源。
但后来,因为机构的重叠,冗员庞杂。
谁都来捞一把。
最后苦的就是采炭百姓。
搞得人民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因此,后来又撤销这种制度,改为民办。
由商人承包。
官府课税。
徐卫坐镇定戎城。
对城里的情况自然是非常熟悉。
他早就听说。
不少京兆来的商贾已经在城里盘桓许久,估计,跟这个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正当徐卫打煤矿主意的时候,上头传来消息,陕华路可能要马上组建都作院作院,也就是宋代的兵工厂,专管制造武器装备。
宋朝初期。
各州各军皆设作院,可后来引发一个问题。
有些府州。
一无煤。
二无铁。
连根白蜡杆都不长,它也设作院。
原料全部从其他州县购买。
增加了成本。
所以到了北宋中叶。
朝廷便集各府州的作院于一处。
称为都作院。
反正,北宋一朝,不管是机构,还是官衔,凡是前面加都字,那就表明级别高。
陕西五路,因战争需耍,每路都有都作院。
陕华路新创,又迫近河东。
设作院自然是势在必行。
而且,要制造武器,就离不开冶铁,要冶铁就离不开石炭。
这倒是一个重启解州石炭场的契机。
这一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按制度官员都要休假,不必坐衙理事。
不过在定成军。
大大小小的官员并没有休假一说。
因为缺人,甭说知军衙门里里外外就徐卫张庆两个,就连定成军治下的虞乡,解县两个县。
连知县都还没有,完全是军管状态。
二堂里,徐卫伸个懒腰,这在马背上惯了,冷不丁地长时间坐在公案前,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的侧面脚瓜二在审议关西夫水两个一镇报卜来的失地农民的名单以心联用田产的数量。
晚上怎么安排的?徐卫端起茶杯。
发现茶水早凉了,便到门口炉前又续上。
张庆没抬头,随口道:中秋嘛。
少不得一家团聚。
品酒赏月。
昨天我娘去市集上来购果品。
还真紧俏,一颗梨贵过一斤肉。
徐卫口渴得紧,想喝又太烫。
遂置于案上,又问道:你家人到定戎来还习惯么?不习惯。
我爹从前赶车抬轿,现在没事作了,成天说闷得慌。
时常问我几时回到了夏津,你叫我怎么答?张庆放下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徐卫也点点头:大名府姓高的虽说吐出来了。
可据说他屯了几千兵在清河县,与夏津就隔一条运河而已。
娘的,等到能回罢了,中秋佳节,不说扫兴的。
你现在好歹一地长官。
早些回去吧。
张庆平时勤于政务,总是早到迟退,可今儿看来心情还不错。
站起身来也端了茶杯笑道:不怕你笑话,我娘至今不相信我是吃朝廷俸禄的六品官。
问我说。
你是不是跟徐九又耍什么把戏?弄得我是哭笑不得,耍把戏能要出六品官来?徐卫听后笑道:还是人杨彦爹娘会享受,刚到定戎,杨大就置了一所小宅。
他娘是见天穿着一新上大街上溜,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儿子是七品武臣。
张庆亦笑:你就谅说这事了,他娘只差没挂块牌在身上,标明他还带静州刺史的头衔。
昨天我回家去,半道碰上他娘,非拉我去他家吃饭。
还说。
咱家杨大现在不同啦。
刺史哩。
知道啥是刺史么?我儿在沙场上作战勇猛,凡是遇敌一枪刺死,这就刺史了。
说罢,与徐卫两个,大笑起来。
又讲一阵闲话,张庆方才告辞离去,徐卫就住在衙门,本打算进去跟九月共度佳节。
刚想走,门卒来报,说是外头有人,自称是京兆客商来拜会知军大人。
中秋佳节就讲究个。
与家人团聚,这些应酬能推就推。
徐卫遂命回了他。
自往后堂去。
还没走拢呢。
门卒又追了上来。
说对方自称是知军故人。
所来非为其他,止叙旧而已。
徐卫一听,我有经商的朋友么?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说,想必有出处,趁天还没黑,见见也行。
当下便命领到二堂去奉茶。
自己则回房知会了娘子一声,脱了官服。
着便装出来。
刚转进二堂里,便瞧见一人,约有四十左右光景,体形略有些发福,但穿着很是得体。
一张白净的脸上。
胡须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也不见一丝皱纹。
看来养生得法。
看到徐卫出来,这人快步上前笑道:升斗小民,拜见长军大人。
说罢,便欲下跪。
徐卫听他自称故人。
未等他跪下便客气道:不必多礼,不知足下从何而来?小民祖籍京兆,姓胡。
名茂昌,常因贩货而奔走于南北。
对方恭敬地回答道。
徐卫看了他好大一阵,是觉得有些面善。
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径直坐了下来,说道:坐吧。
不知足人所为何来?胡茂昌谢坐之后,笑道:当年一别。
不想知军做得如此大事!徐卫一听,当年?我到这个时代来拢共没几年。
你就整出个当年来,莫非是个。
骗子?那你还真找对人了,咱从前吃的就是骗人这碗饭。
当下不动声色。
问道:哦,却是哪些大事?胡茂昌一怔,估计是没料到徐卫竟然问起他自己的事迹来。
但随即脱口道:紫金山。
杞县东,这些世人都知。
小人就不多嘴了。
单说大人当年在大名府夏津县徐家庄。
以不到百人的乡兵壮勇起事,征剿贼寇,靖接地方。
忠勇之心,实在令人钦佩啊。
徐卫这两年声名鹊起,知道他战绩的人不少,但最初在徐家庄以九十几名庄中少年起事这桩,除了极亲近的人外,很少有人清楚。
这胡茂昌是如何得知的?想了想,直言不讳道:适才听得门卒所言,足下以我为故人,只是我虽看你面善得紧,却一时想不起来。
胡茂昌闻言大笑,又行一礼道:知军尽忠国事,不记得这些旁枝末节那是理所当然。
但能坦诚相告,实在是抬举小人了。
大人可曾记得,当初贵军草创之时。
有人曾经资助过?
徐卫倒有些印象了。
又细细一想。
终厂恐屉来了。
当初在夏津县,大名府方面让自己组建靖绥乡勇营,只以厢军待遇减半给之,武器装备全部自备。
当时人马拉起来了,可手里没家伙。
有位经运河南下,到杭州经商的大贾,资助了两千贯钱,以及上等好铁一千五百斤,解了靖绥营的燃眉之急。
当时,两方都忙,只匆匆见了个面,表达谢意,饭都没吃一顿。
没想到,他今天主动寻上门来了。
一拍公案,徐卫笑道:原来是故人。
当年我招募勇壮剿贼,多承足下慷慨解囊他就这么一句,没多的,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只是来叙旧,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胡茂昌谦逊道:当年我路过夏津,闻听知军大人的义举,十分钦佩。
些许钱财,不足挂齿。
小人虽是个走商贩货的,但凡是能为朝廷。
为地方尽一份心力,绝不落于人后徐卫点点头,没说话,他知道对方就要切入正题了。
不样,片刻沉默之后,胡茂昌却起身一礼道:中秋佳节,本不该打扰大人。
只是。
定成百废待兴,条件未免艰苦人专程托朋友从东京带了些东西来,正好中秋用得上。
因此,不得不作一回不速之客,还望大人见谅语毕,便命随从将东西取来。
却不是金不是银,更不是凌罗绸缎。
无非就是些瓜果糕点之类,这些东西虽不值几钱,但在定戎地面上却绝难找得到,其中就有徐卫很喜欢吃的东京酥饼。
这就是所谓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如果他送钱财珍宝,徐卫肯定直接拒绝,但这些东西你若是不收,要是就是嫌礼轻,要么就是嫌人柬。
况且,对方还是在他困难之时拉过一把的。
徐卫看了一眼,拱手道:徐某是个武夫,不喜客套,东西我收下了本来等着胡茂昌说事,可对方却像是极欢喜一般:痛快!既如此。
小人就不打扰知军一家团聚了,告辞这倒大出徐卫意料之外,不过也没表露分毫,起身相送道:慢走。
改日寻个地方,本官要好生相谢。
果然,胡茂昌一听这话连连点头:知军如此赏脸,那明日在大人上次宴请部下的酒楼设宴,请知军大人赏光如何?徐卫应允,忽又问道:你怎知。
哈哈,实不相瞒,当日堂子本是小人包下的,衙门张大人寻来,小人就估摸着可能是知军大人要用,因此赶紧相让。
胡茂昌打着哈哈道。
徐卫还能说什么?用心用到这份上了,看来对方志向不而定戎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种商人感兴趣?不言自明了吧?送走了胡茂昌后,徐卫回到后堂。
张九月早就已经在中庭石桌上摆下了果品美酒。
此时还在厨房里张罗着菜。
都说君子远庖厨。
又尤其是当官的,可徐卫没这概念,一路寻到厨房。
正堂堂五品命妇还穿着布衣,系条围裙正在灶台前忙活。
心里不禁一堵,娶她之前,在何少保府上被当成丫头,粗活累活都干。
现在嫁给自己。
还是忙里忙外。
不行,寻个空闲。
得多雇几个人来。
这些活让仆妇们干就走了。
你是主妇,何必亲力亲为?徐卫站在娘子身后,不无心疼地说道。
张九月翻炒着锅里,也没回头,答道:她们浆洗衣物,打扫庭院还可以,这饮食却做得不细致,再则又是中秋,作妻子的下厨给官人炒几个菜又有甚么要紧的?。
虽然看不到她正面,但徐卫知道,那张脸上一定挂着笑容。
没等丈夫说话,她又道:你可别动任何东西,一地军政长官,让人看见了笑话徐卫却不理她,东张西望一看。
发现案板上黄瓜还没切,挽起袖子上前操了家伙,嚓嚓嚓一阵响,动作倒是十利落,可刚没几下,一刀切在手指上,鲜红的血立时涌了出来。
染得那黄瓜片煞是好看。
张九月听得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急忙回头一望,见丈夫戳着个手指正在那儿看呢。
脸色一变,扔了菜铲奔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扯过徐卫左手,将手指含在嘴里吸起血来。
徐卫见她紧张的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什么破砧板,根本就不平。
张九月吐出了血水,嗔怪道:你看你,叫你别动别动非不听。
你那是提掩月刀的手,使不惯这菜徐卫还想嘴硬,却见娘子拉着他到墙边,从壁上撕下来一个蜘妹藏。
掀开外面那层带着油灰的,将里面洁白的一块缠在指头上。
蜘妹窝还有这作用?分明是天然创可贴嘛。
官人且去院里坐着,黄瓜拌好我就来。
张九月检查了一遍之后。
对丈夫说道。
徐卫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能添乱。
就悻悻地出了厨房,到中庭瓜架下坐定。
仰头从架上摘下一串葡萄,也没洗,就吃了起来。
趁着娘了没来,他开始琢磨起来,以目前局势来讲,以后可能就在陕西扎根了。
两三年之内,宋金之间只有小争。
没有大战,这是一段宝贵的发展机会。
若是条件允许,本该强兵丰财。
但自己现在兵权在手,财政却没有权力过问,军饷装备都是上头拔给。
不过胡茂昌此来,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看朝廷目前的大政方针,是想休养生息,积蓄财力物力,以陕西为屏障对抗女真。
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可是官家到底是走不走?如果走。
那是迁都还是退守?那又迁退到何处去?关中?南方?历史匕,赵构将行在设在杭州,那是被赶过去的。
现在赵桓看样子是已经意识到东京不可守,可大臣们反对意外很多,因此犹豫不决。
如果皇帝退守关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往京兆府,如此一来,陕西六路就等于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对自己可以说是不利的。
如果朝廷退往南面。
山高皇帝远,就是大展拳脚的时机。
现在,陕西六路里,大哥是泾原大帅,四哥知华州,自镇定戎,如果皇帝迁往南方,那徐家绝对是一股不可视的力量,陕西,乃至四川。
就是大有可为之地。
这不是不可能,朝廷眼下虽然仍用文臣宣抚地方,但从历史上看。
岳飞、韩世忠、刘光世等人在宋金战局恶化之时,都被任命为宣抚大臣。
统抓军政大权。
后来,赵构和秦栓之所以要收三大将的兵权。
其一,是宋金势力已经达到一个平衡,金国主动讲和,但带甲百万,位高权重的武臣们极力反对,不解除大将兵权,议和难成。
其二。
那就是拥兵自重的大帅们确实有尾大不掉之势,甚至视朝廷的军令如无物。
可即便赵构秦权解除三大将兵权成功。
其中的惊险,恐怕外人并不清楚。
当时,赵构是以论功行赏的名义,召岳飞、弗世忠、张俊赴临安行在。
张俊和韩世忠两个,因为路近先到了。
岳元帅呢,因为路途遥远,晚到了六七天。
赵构秦枪那叫一个担心吊胆,参与此事的副相王次瓮,在后来回忆中说,岳飞没到的那几天,秦栓和他都是外示闲暇。
而终夕未尝交睫。
甚至做好了被灭族的心理准备。
由此可见。
当时将帅们的权力实力已经达到了可以颠覆朝廷的程度。
岳飞到了之后,朝廷立即解除了他们三人的兵权。
韩张两个先到。
被委以枢密使,岳飞后至,被任为枢密副使。
赵构假惺惺地对他们说:联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就是说,从前你们只掌管一路的军政大权,太小了,怎么能跟你们的功劳匹配呢?所以联把你们召回东京,委以枢密院这样的全**务大权。
三大将知道遭了黑手,但态度却各不一样。
张俊自抗金以来,情绪就不高,拥兵自重,畏敌怯战。
而且贪图享乐,因此被秦栓拉拢。
但弗世忠和岳飞则不一样,他们被迫交出兵权之后,韩世忠特地作了一条一字巾一进枢密院大门就囊在头上。
岳飞一进枢密院,就被襟作雍容状他二人用这种方式,来讽刺抗议官家和宰相忘记了危险,成天地悠闲自得。
结果,世人后人都知道。
三大将再也没有机会重掌兵权,杀回前线。
虽然高爵厚禄,甚至封王拜相。
可对于驰骋疆场,金戈铁马的将帅们来说,有什么意义?而岳飞,甚至落了个惨死风波亭的下场。
赵桓去年出于抗金的需要,就刻意拔高武臣的地位。
今年文官集团虽然反攻倒算,但武臣权力地位的提高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趋势,未来几年之后的宋金大战,就可能会达到顶峰。
官人?官人?想什么呢?妻子的呼唤将徐卫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一怔之后,笑道忧国忧民嘛。
闯读最新董节就洗涧书晒加凹口甩姗说齐伞
徐卫提起酒壶替心口杯。
笑道:来,咱们第一个中秋,无论如何也得喝上一杯。
九月笑颜如花,坐定之后端起酒杯与徐卫碰了一碰,轻轻抿了一口。
笑容更盛:可惜公公和叔伯弟兄们都分别各地,否则全聚在一处才热闹。
徐卫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老爷子赴山东剿贼,实则避祸。
据说成效斐然,但高世由扩张的步伐太快,整个河北除大名府外,都落入他的手中。
山东紧靠着河北,驻扎此的的部队在金军两次南侵中被胡调乱用,损失惨重。
老爷子剿完贼后。
就坐镇东平府,主管山东军务,加紧练兵。
想着想着,徐卫突然啧了一声,张九月一见,问道:官人怎么了?中秋佳节,不想公事,全心全意陪娘子过节。
徐卫从胡茂昌送的礼盒中,拆出一块酥饼递到娘子手上。
在宋代,还没有大规模流行吃月饼,禁中和富妾之家喜欢吃一种宫饼民间称为月团苏东坡有诗云小饼嚼如月,中有酥和怡说的就是这种酥饼。
张九月从前日子过得和下人一般。
因此嫁到徐家来,仍旧保持节俭本色。
你看她吃酥饼,一手拿饼。
一手接在嘴下,小咬一口,细细品尝,似乎十分知足。
徐卫抿了一口酒,惬意地看着妻子。
时天色渐暗,圆月已升,院中凉风习习,拂面而来,禁不住寂寞的虫儿开始欢声而歌,间或不甘示弱的蝉虫聒噪几声,也听不出烦心来,满是喜庆。
前一世在江湖上冒险混饭吃,这一世也时常置身于枪林箭雨之中。
难得有如此平静幸福的时刻。
徐卫酒没喝两口,却不禁有些晕了。
轻声问道:娘子,跟我到定戎来还习惯么?九月仍旧一脸的笑意,她发现了丈夫摘了葡萄没洗就吃过,遂端了果盘到院中井口打了水。
一边清洗一边回答道:夫唱妇随,官人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不觉得辛苦?徐卫又问道。
官人说傻话了不是?我十几岁的时候,爹娘都不在了,那时候真如天塌下来一般。
后来到了姨父姨母府上,总归还是不如自己家里。
几年下来,倒习惯了,受了气,吃了苦总想着,自己或许就是这个命吧。
也怨不得旁人,不想申辩一句,也不想反击半分了。
直到后来官人至何府,哎,官人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么?张九月洗好葡萄,放回丈夫面前笑问道。
徐卫哪能忘记了?第一次见面,是当初三叔写信召自己进京,自己当时正在三叔府门前,让何书莹碰见了,遣人来请自己到何府作客。
当时对九月印象就不错,认为她知书识礼,落落大方。
只是奇怪,既然是何书莹表姐,怎么会跟个丫头一样。
后来才知道其中的苦楚。
当下如数家珍道:第品次见是在街市上,第二次看你洗衣裳,第三次看你喂马。
张九月顿时大为感动,她实在没想到,丈夫戎马住德,竟还记得这些。
笑道:不瞒官人说。
你第二次来何府,跟为妻说了一阵,那是头一次有人像闲话家常般跟我说话。
而且还是个男子,还是朝廷官员。
你走之后,我曾想了许久,就为了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徐卫心里不禁心疼,脸上舟笑道:还说我傻话,你这不是傻话?大活人站在你面前,厚着脸皮跟你搭讪。
你还怀疑是做梦?九月难得有像小孩子的时候。
耸箕鼻子,娇笑道:后来官人第三次至何府,我们在马棚聊了许久。
当时,我虽断断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心里总是时常盼着,盼着你什么时候再来。
语至此处,顿了一顿。
吸了口气又呼出来,这才道盼来盼去,竟盼成了你的娘子。
她说这话上,脸上洋溢的幸福之感让徐卫动容。
不是你盼成的,而是我铁了心非你不娶!徐卫正色道。
九月听了这话,一双凤目也成了月牙,可恨地上那石凳挪不动,否则。
真想靠近他身边。
自爹娘去世后,我虽在姨母府上。
却是寄人篱下。
如今,跟官人来到定戎,才有了自己的家。
这宅子是我看着重新修靠,里面的家什也是我亲自挑选,这院里的一瓜一果,也是我亲手栽培。
一个妇道人家。
一生所求的,我都已经得到了,而且比别人都好。
所以,怎么会觉的辛苦?徐卫不知是感动,还是怎地。
把玩着酒杯久久无言。
一阵之后,忽然挤眉弄眼道:娘子啊,妇道人家一生所求的,你好像少一样哦张九月一愣之后,随即明白过来,正想说话时。
就听见偏门咣咣作响,谁这么不开眼,大过节的,衙门不办事你找到知军家里来?徐卫抿了口酒,对娘子道:不理,今天谁来也不理。
张九月点点头,提起酒壶替丈夫斟酒,那杯子还没满呢,就听外头一个妇人的声音道:九弟,弟妹!徐卫两眼登时放光!这是 四嫂的声音!正想起身去开门,九月却已经抢在前头,快步奔过去将那门拉开一看,站在门口的,不是徐胜夫妇是谁?徐王氏如今作了知州夫人,却还是保持徐家勤俭持家的作风。
不过头上多几件钗物而已。
穿身绿罗祝,一把拉住弟妹的手。
四哥四嫂,快,里边请。
张九月很是欣喜,拉着嫂子就往里走。
徐胜穿身青色直缀,头上顶纱帽,腰里扎金带,也是满脸笑容走将进来。
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厮,提些礼盒等物。
徐卫迎上去,话还没出口呢。
就让嫂子一把拉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直叹道:可怜可怜,九弟在家?,衣食都有人照料,从不操半分心。
如今作个知军,人也瘦了,也黑了。
话一说完,又感觉不对,忙向弟妹笑道:可不是说你的不是,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自是劳累。
徐母早世,徐卫是由徐王氏一手拉扯长大,这长嫂如母,关心自然就比旁人多一些。
张九月也不介意。
拉了姓子就请她坐下。
四哥,怎么突然到定戎来了?徐卫匕前笑问道。
徐胜朝浑家呶呶嘴:还不是你四嫂,放心不下你夫妻两个。
非说要来看看,我就说嘛,人家新婚燕尔,正好小两口挤作一处过个节。
咱们作哥嫂的去叨扰作甚?徐王氏一听,朝徐卫笑道:你四哥是嘴硬,他还不是时常唠叨。
说定成事务繁杂,又临近河东,也不知九弟能不能镇住,其实,他比我想来,只是被些俗务缠着脱不开身。
徐卫大笑,拉了兄长围着桌子坐下,徐胜看了一番,一应俱全,又笑了起来:亏得你四嫂连酒菜都带齐,好像没了她,九弟连饭都吃不上一般。
当下,兄弟抽姓聚在一处,掌灯赏月,把酒言欢,真可谓其乐融融。
稍晚一些,张九月和徐王氏两个自入房里说些妇道之间的私房话。
留徐四徐九哥俩在庭院里继续胡吃海喝。
这两个一个,是同州知州,亡个是定戎知军,都算是守牧一方的要员。
却摘了纱帽,敞了衣衫,一如儿时兄弟相戏一般,时不时还划上拳。
老九,你带兵往河中一闯,可着实让我捏把冷汗。
当时听说京兆方面三司派员下来调查,我都没敢跟你四嫂提,生怕她揪心。
还是你有手段,愣把事情抹平了。
徐胜喷着酒气说道。
徐卫靠在瓜架上,坦胸露腹。
当道:若是旁的卓,我也不跟他计较。
可河东这局面,是我折了多少弟兄才弄出来的。
大帅那么一搞,如果再加上李植一压,很可能全局都要崩。
所以,我才不得不还以颜色。
徐四干下一杯,砸巴嘴道:昨天我去了趟华州帅府,你猜曲大帅怎么说的?他说我同州兵军纪涣散。
让我限期整顿。
哎,那同州原有驻泊禁军毛没捋顺,难免跟地方上有磕磕碰碰。
就这么个事,值当召我去华州话?徐卫一听这事,暗思曲大帅这是有意跟我们徐家兄弟为难?正这么想着,又听四哥说道。
姚平仲也被叫去了,姚希晏那性子相信你也清楚。
曲帅刚刚记斥他纵容部下骚扰地方,这厮就跟大帅顶上了,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出城的时候,姚平仲还跟我说,上头怎么派这种横竖看谁都不顺眼的人来当大帅?听四哥这么一说,徐卫倒觉得释然了。
曲大帅急欲想镇住陕华,又急欲想作出成绩。
可急已经不对。
况且他用的方式更不对。
你要是把人都得罪干净了,谁替你扎场子?李宣抚在这事上,估计还真是有欠考虑。
徐卫道。
徐四却摇摇头:宣抚相公也是没办法,我听说了,曲端从前在泾原,给大哥作副手。
大哥什么脾气你我都知道,豪迈耿直,大度能容。
可还是跟曲端闹得不可开交,宣抚相公逼不得已,曲端跟党项人打仗,那可是战功卓著,于是趁陕华路新创,给他扶了正,作个经略安抚使。
谁曾想这么一来,可就苦了你我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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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抵足而眠。
初朴价比…论。
没一阵就呼呼大睡。
而徐王氏和张九月两个倒还真说了个通宵,大约说些关于子嗣之类的话题云云。
第二天一早,徐四夫妇告辞离开。
万叮咛万嘱咐,让弟弟弟妹好生保重,有事就给同州捎个话。
徐卫两口子一直送出城外七八里,方才回来。
上午审了一下关西镇械斗以及暴力阻访事件,然后将一干事主及相关证物发往上级提刑司。
下午到军营视察新兵练,傍晚时分前脚回到衙门,胡茂昌后脚就到。
说是在酒楼已经摆好了席面,请大人务必赏光。
这是昨日就下来的事情,徐卫也不虚情假意地推托,欣然赴约。
当日他宴请虎捷各级统兵官,是在大堂里,胡茂昌此次将酒席摆在了一个清静的雅座中。
即便如此,一到那处他还是不住地抱歉,说条件有限。
怠慢了贵客。
其实这再饭在哪里吃不是吃?家里煮的更香,到这里来不过是方便谈事情罢 就他两个人,坐下之后,便命店里伙计上菜。
那店主东自上回开始,认得徐卫。
见长军大人再度光临,倍感荣幸。
亲自来倒了杯酒,后来在胡茂昌不着痕迹地提醒中识趣离开,顺带着把伙计也带走,再不来聒噪打扰。
来,大人抬举胡某,赏脸光临。
这第一杯酒我敬大人。
胡茂昌替徐卫满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举杯道。
徐卫客气地应付两句小抿了一口。
古往今来都一样,这些话虽然假 但却是必须的开场白。
胡茂昌殷勤地劝酒,却见长军大人都是浅尝辄止,断断不会多抿一滴。
几次三番下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大人莫是怪小人招待不周?这话说得却有些唐突了,好在徐卫还不是那种转面无恩之人,笑道:非也,只是近来应酬多,见天地喝得烂醉,身子着实吃不消。
胡茂昌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奉承道:大人威震两河,熊虎一般的体格,岂是区区几杯酒能醉倒的?来来来,我替大人满上。
又吃喝一阵,胡茂昌咽巴着嘴。
欲言不止,并不时观察徐卫反应。
后者却处之泰然,夹上一片黄瓜。
抿上一口小酒,十分怡然自得。
因胡茂昌自称行走于南北之间,他偶尔还问上两句别处的风土人情,倒真像是老朋友在叙旧一般。
胡茂昌呢,倒也沉得住气,胡吹海侃,就是不提正事。
直到那道陕西名菜葫芦鸡都凉了,他才试探道:大人面前不敢相瞒,小人这次到定戎来,是想作一件勾当。
之所以迟迟没有去拜见大人,乃是先替知军扫去了麻烦。
徐卫听得奇怪。
替我扫除麻烦?我能有什么麻烦?胡茂昌见对方笑而不语,继续道:大人是爽利人,胡某要是拐弯抹解,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是这样的。
大人引兵招讨河东,收复了解州。
哦,现在是大人治下的解县。
解县这个地方不大,户口亦不多,仁有样东追却是该地百姓祖祖辈辈赖以谋生。
徐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点头。
没多余的话。
自打该死遭蕴的女真人寇我两河,河东南境的百姓是南逃西遁一空,倒成了强人们的巢穴。
如果不是知军大人提虎狼之师,扫清地方,这祖先基业坏于金狗贼寇,岂不可惜?如今解州降格为解县,并入定成军。
因临近河东,该地百姓纵然闻听官军收复失地,亦不敢还乡。
知军大人高瞻远瞩,以乡勇屯垦,只是这地里总归是种不出金银来。
那陕西客商云集定戎是为哪般?还不是冲着解县石炭而来?只是这些人不了解定戎情况具体,只为了逐利而来 小人为免他们去打扰大人清静,因此这段时间,四处求人,这些同行倒也给胡某几分薄面。
总算是劝退了一些。
他这番话一讲出来,徐卫就算明白了。
他这不是在给自己免去烦扰。
而是给他扫清敌人。
依此看来,这个胡茂昌在陕西客商中颇有影力。
因此,今天恭请大人纤尊降贵而来,就是希望大人赏小人一口饭吃。
胡茂昌笑道。
其实昨天徐卫就猜测他可能是为了石炭而来,如今见他挑明了,放下酒杯,略一沉吟后道:本官是一介武夫,不喜欢虚头巴脑那一套。
与你实说吧,你我并非那种泛泛点头之举,当年在徐九困难之时,你拉我一把,这份情我记得。
若是旁的事,只要本官帮得上忙,不消你说。
自会伸手。
唯独这石炭,烫手的紧。
烫手得紧明茂昌一听,赶紧问道:哦。
不知大人此话何解?徐卫推开面前碗盘,用肘拉着桌面道:自打陕西宣抚使司将解县并入定成军以后,本地的富商大贾是没完没了地来。
为哪般?还不是冲着那石炭而来?都想从衙门手里包上几个炭井,叫本官是好生为难。
胡茂昌如果听不出来他这是在宣示。
解县石炭俏得紧,不止你一家想要。
遂点头道:那倒是那倒是小人呢也断断不会叫大人为难。
这有钱大家赚小人只包下解县城西南解的大通,丰利两处炭井。
剩下的,悉听大人定压。
要不怎么说作生意的人眼睛毒呢,徐卫专门派李贯核实过,这大通、丰利两处炭井,其产量占整个解县的一半以上。
而且挖出的石炭质量上等,埋藏又浅,还是靠近县城,各方条件都很便利。
哪怕是个外行,甚至是个傻子,他都知道选这两处。
徐卫面露难色,叹道:唉。
你说你大老远跑来,专程找本官办这么一点事,按理说自当从命。
可这石炭实在是引起各方关注,不瞒你说,我名义上是本地父母官。
可如果想镇住地方,凭我徐九一人行么?还不是得靠定戎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支持?难呐。
胡茂昌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今年轻人,没想到,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
伤风难受中,请兄弟们谅解。
其次,他时常经运河南下,夏津县如果不太平,对他也没有好处。
最后,才是口头上宣称的感念其壮举,心服其忠勇。
当然。
如果说胡茂昌在那时就有投资徐卫的想法,未免不切实际。
谁能想到一个不及弱冠,专好惹事生非,架鹰遛狗之徒能有今天的地位?不过,胡茂昌既然能劝退从陕西各地蜂拥而来的客商,足见其人实力手段都不一般。
猜测了徐卫的用意之后,他笑道:知军大人明鉴,人先前已经说过。
旁人只盯着钱,胡某却是抱着为定戎的重建献一份心力的想法而来。
嗯,快切入问题核心了。
徐卫作感兴趣状:哦,那本官倒是愿闻其详。
胡茂昌带着一丝自得的笑意,娓娓而道:知军大人麾下的弟兄们。
为保境安民,不计生死浴血奋战,虽说是行伍中人本分。
但我等受其庇护,岂能无感恩之心?胡某闻听将士们如今还住在军帐之中,这炎天暑热,蚊虫,丁咬实是辛苦。
因此,这营房修建一事,就包在人身上。
半年之内,我保证修建完毕。
这军队营房修建,本是朝廷的事。
虎捷乡军现在两万多人马,分另驻扎在关西镇、解县、以及定戎周边。
李纲倒是拔了钱给定戎,徐卫也将瓦片木料这些备妥了,可就是苦于没有专司土木的匠人。
胡茂昌现在提出由他修建,可算是雪中送炭。
此人见识不凡呐,在这之前肯定没少打听情况。
见徐卫仍作倾听状,没表什么态。
他又道:大通,丰利两处炭井。
确系产量最高,质地最优。
但小人没想过一口吞下,知军大人占一成。
半年结算一次。
当然,除此之外,军中若有紧缺之物,用得着人的地方,义不容辞。
坦白说,胡茂昌提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除了修建营房,还白送一成干股,而且是半年结算一次。
但也不是没有比他条件高的,定戎本地几家富商,找徐卫谈这事时,甚至有人给出了三成的比例,而且只要他点头,立即送上五十万钱。
徐卫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胡茂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也不去催促。
宋代,对官员经商是明令禁止的,无论你是在职,还是赋闲。
都严禁参与商业活动。
可即便如此。
在这个全民经商的时代,文武官员经商的风气可以说是贯穿整个宋朝始终。
早在宋太祖开宝三东,成都府押纲使臣并随船官兵多冒带货物、私盐、锦缎,所过不输税算。
不但作起了生意,甚至还偷税漏税。
又如南宋时,殿前司统领诸将官公开养兵营运,浸坏军政将领们不但在驻扎之地私自兴贩营运,而且经营商店,当铺等勾当。
举个世人皆知的例子,《水浒传》中,请武松助拳痛打蒋门神那位施恩,职务是管营,也就是一个厢军的小军官。
他在快活林自己开了一家酒店,还用营里的百十个囚徒作伙计,一个月下来弄个两三百贯菜一碟。
这可以说是宋代武臣经商的一个缩影。
综上所述,两宋时期,文武官员经商可以说是公开的,而且朝廷打击力度一直很就连贩卖宫中禁器牟私利的官员,也不过是降三官的惩罚而已。
而且,朝廷的打击对象,往往集中在非法经商的官员群体。
也就说有犯法行为。
比如偷税、受贿、强买强卖等。
对那些本本分分经商的官员,就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一阵之后,徐卫笑道:胡掌柜的诚心,本官看到了。
只是,兹事体大,仓促之间也不能决断,容我考虑数日如何?胡茂昌一听,赶紧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要知军肯抬举人。
天大的事还不是大人一句话?又冉聊一阵,徐卫推说不胜酒办,先告辞离开。
胡茂昌亲自送到楼下。
再三拜托。
往后三天,除了定成本地商人时常想要求见徐卫外,胡茂昌一直没有露了第四天才终于坐不住。
又来见了一次。
这几天,徐卫经过深思,总感觉对方这一成白送的干股不能拿。
如果拿了,那就跟受贿是一个性质,这些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上头还压着一个曲大帅。
但是,石炭这块肥肉,也不能不吃。
都说养兵养兵,拿什么养?还不是拿钱养?与士卒同甘共苦。
的确能让当兵的争相效死。
可看清楚了,同甘在前,共苦在后。
饿着肚子谁跟你出生入死?虎捷乡军军饷就那么一丁点,说得难听点,一月单靠军饷,嫖回私娼都不够。
非要等到打仗,才能阔气一回。
可那还得看你运气好不好,否则,有命挣,没命花。
思前想后,徐卫决定入股。
当他把这个想法提出来的时候,胡茂昌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头,刀二与富斗。
富不与官争。
几千年来都是泣个道理。
而憾呗什入股。
那就是休戚与共,风险同担,何乐不为?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解县境内的炭井,都是开发好的,一切设备齐全。
只需雇上人开工。
当天就可开采,一月之内就能见着现钱。
矿主所要支出的,其实就是那笔承包费而已。
条件谈妥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大通,丰利两处炭井规模最大,包给了外地商人,本地客商肯定有想法,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就的想法子。
徐卫想来想去,想到了一手。
八月二十四,就在前些天胡茂昌请徐卫吃饭这家酒楼,最轩敞的雅座中,徐卫邀请了几乎所有想承包炭井的本地外地商人。
其实,外地来的商人,主要出自京兆一带,几乎都被胡茂昌给劝退了。
不过今天。
他还是带了几个。
人来,无非是充充场面而已。
雅间中,两派商人各自坐在一处,互相谈论着。
这买卖人讲究上和气生财,表面上必须过得去,因此但凡新来一个,无论本地外地,都还是客气地点点头。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是胡茂昌?有定成本地商人小声问道。
就是他,打进门我就发现了。
这厮手伸得真长,长安城里,质库、酒肆他有十几处,前些年在河东倒腾石炭,经运河南贩,赚得不少。
衙门里熟人不少。
这回又盯上定戎了。
旁边的同行笑道。
哼,这可是在定戎,他想称心如意,恐怕没那么简单。
有人不怀好意地朝胡茂昌一瞄,沉声说道。
当即就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不好说,这石炭在解州,咱们从前都没经营过。
胡茂昌在这方面有优势。
莫小觑了他。
那顶个鸟用?还不是衙门一句话,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因为衙门里的徐知军和张大人都到了。
看得出来,徐卫张庆两个都不想让事情看起来太过正式,因此没穿官服,青衣纱帽,折着西川折纸扇晃晃悠悠进来。
满屋的客商都起身行礼,他二人也客场地相还。
坐定之后,先请了茶,继而徐卫开口道:今天本官请诸位掌柜主东来,挑明了说,就是为了解县那十几口炭井。
虽然明知道是为这事,但炭井两个字一入耳,所有人还是禁不住心里颤了一下。
朝廷的制度,诸位都知道。
民办。
只是,炭井大小也就十七口。
这僧多粥少,各位呢又诚心诚意。
搞得本官是半个月没睡好觉。
徐卫打着哈哈。
一众客商也陪着笑,都说大人勤于政务,实在是官员楷模,我等之福云云。
本官想了许久,觉着这个事,包给谁都难免被人说是非。
斟酌再三,抓破了头皮,总算合计出个法子。
下面,请张大人给诸们说说。
徐卫说罢,便瞧向张庆。
张庆到不急着说,从腰带上取下一卷纸张来,按人头发放一张,客商人拿起一看。
那纸上把解县境内十七口炭井都按产量大小标了号,大通丰利自然是排前面。
在项目之后,留有空白,要求填写承包价格。
待发完之后,张庆不慌不忙坐回位置喝了口茶,这才道:诸位都看清楚,这上面十七口炭井都在。
你想包一处也罢,全包也好,填上价格。
当场开示,价高者得。
众人一听,都觉得新鲜,这叫什么法子?不过细想一下,似乎也合理。
这官府自然是想拿最高的价。
但高到多少却不一定,总还有个参照。
比如我寻几个相熟的一商量,故意把价压低一些,你也没奈何不是?正打着这主意呢,只听那张大人一声吆喝,突然从外头窜进来一群士卒,才进来二话不说,先把那明晃晃的钢刀给唰地一下拔出来,然后奔到各客商面前,来了个人盯人。
商人们正吓得不轻时,又听张庆道:未免有人舞弊,窜通起来压低价格。
今日知军衙署包下了这酒楼,各位掌柜都有单蒋,可前去细细思考斟酌,填写完毕之后,交给门外把守之卒。
待九份文书齐备后。
现场公示决定。
话一说完,便由九名士卒跟押犯人似的将一干客商带了出去。
徐卫看也不看一眼,只顾喝茶打扇。
他倒是悠闲,可就苦了九名商人。
现在每人一间房,压根没法找人商量。
而且,这九名商人都是单独打着旗号前来,也没谁说要联合承包。
即使有人拿到了那文书之后,临时起意还找人压低价格,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让当兵的带走了。
呆在单间里,绞尽脑汁,把各种可能都想尽了,还是不敢随意乱填。
写低了,你承包不上,白忙一场。
填高了,那可是钱,不是土疙瘩。
亏不死你。
再三考虑下,有的人干脆放弃了大通丰利这样的大炭井。
转而盯上了一些规模较小的。
还有的人心存侥幸,偷偷打开门想浑水摸鱼。
刚露出半个脑袋,就听看着那张一丝不芶的脸,还有那把看一眼都能割破眼皮的利刃,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上,上茅房。
这徐知军的部下倒也通情达理,把身子一让:我陪你去。
就这么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九份文书才算全部交齐。
等回到雅座,先前还意气风发的客商们就跟赶了几百路似的,个个耷拉着脑袋。
张庆将九份文书平摊在桌面上,每一张都有各掌柜的私印,作不得假。
而后,他逐份逐项地审核价格。
记录下每一处炭井的中标者下面九位商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迫切地期盼最后结果的出炉。
当然毫无悬念,最大的两个炭井。
都由胡茂昌中标,而且,他的价格只比第二名高出千贯不到,而他。
又是最后一个上交文书的。
这事一敲定之后,凡是承包到炭井的商人便开始雇佣炭工,这事还的求徐卫。
解县百姓是逃散一空。
现在那里的劳动力都是归徐卫节制的乡兵,他不点头,你找谁干活去?胡茂昌倒挺积极,自己承包的炭井还没有开工,就已经从京兆方面调来了大批泥瓦匠,徐卫又从乡兵中提了些身强体壮的帮忙,开始修建营房。
此事在军中传开之后,上到军官。
下到士卒,个个欢喜。
转眼间到了十月,陕西方面开始派人到各府、州、军、县考核官员政绩。
到了定成军以后。
官员们发现原华阴县境内,户口恢复很快,农桑水利逐渐起色,走商贩货也日渐兴旺。
而原解州境内,虽说受战乱破坏较大,但因为徐卫组织了乡兵屯垦。
又将炭井复产,预计两年之内会有较大恢复。
因此给出了个中上的评价。
而整个。
陕西方面,得益于李纲在民政方面的努力,粮食丰收,赋税充实,对夏县作战。
又取得几次较大规模的胜利。
赵桓亲点的大臣巡视陕西之后,回到东京上报说。
官家用李纲宣抚陕西,实乃英明之举。
赵桓一听,本来就是有意将李纲下放到陕西,现在就更没有调他回京,重掌大权的打算了。
皇帝还特意问起了徐卫和姚平仲等年轻将领的成绩,当听到徐卫兵务民政都处理得不错,姚平仲在陕州练了精兵万余人,都是步伍整肃,杀气腾腾后,大为欣喜。
专门就此事对枢密使徐绍说,他日复河东,联必使此二人为先锋。
可刚。
欢喜没几天,就从北方传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说是女真人现在借助高世由,李植二人以及大批投降官员,已经掌控了两河大部分地区。
有意在这两人里挑选一个,建国号称帝。
消息一传出来,真假姑且不论,就已经让大宋君臣心急如焚,而且不论主战主和。
丢失城池土地,折损兵马粮草。
他们可以不计较,不在意。
可一旦有人借越称帝,那就是挑战皇权,这是历朝历代最不能容忍的。
大宋朝自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大位以来,世世代代最怕被自己人占了江山。
现在,如果大宋的叛臣被立为皇帝,而且在大宋的故土上开国,这让赵家颜面何在?因此,赵桓一面急遣使臣入金关切此事,一面下令给陕西宣抚使李纲,让他挑选精兵强将。
如果时局有变,即挥军入河东。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大宋故有领土之上,又冒出一个,朝廷来。
在徐卫看来,女真人这招并不新鲜。
历史上,在攻破了东京,灭亡了北宋的当年,他们就立了张邦昌为帝,国号大楚。
可是张邦昌久为宋臣,自然知道这事是绝计干不得地,因此仅仅做了一个月皇帝就请来了当年宋哲宗的皇后孟氏,由她垂帘听政,后来又正式把皇位还给了南逃的赵构。
女真人恼羞成怒,两年多以后,又用大宋叛臣刘豫建立了伪齐,与南宋对抗。
不过,朝廷这回如此焦急地要用兵。
却让他有些意外。
但转念一想。
也不奇怪。
历史上,赵构是一路南逃到杭州,自顾且不暇,哪还管的了伪朝伪军?而赵桓则不然,因为自己在那儿大扇蝴蝶翅膀,他免于与其父赵估同被掳往北方的命运。
而东京也免遭沦陷,西军又几乎没受多少损失。
所以,他还有这个底气,气急败坏之下,愤然要用兵了。
十一月初,徐卫接到命令,让他以河东义军总管的身份向河东南部各府州义军发布动员令,准备配合官军作战。
十一月中旬,又接军令。
他和徐胜、姚平仲三将,各率精锐到修州集结。
但却不是他们去打仗的,李纲在命令中说得很清楚。
耀兵于河东,以慑不臣说白了,就是去装装样子,搞搞演习,吓吓女真人及其愧儡。
不要乱搞,我盯着你呢!因为有了这个指示,三大将谁也没当真,拢共一万人不到跑到绎州,号称五万,并宣扬说要直捣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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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府北部的李军全部收缩兵力,退回了威胜军,固守城池备战。
而山东的徐彰也命侄子,东平府兵马都总管徐洪,济南府都总管关胜二将,引兵往北京大名府集结。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关胜,就是《水浒传》中梁山马军五虎将坐第一把交椅的大刀关胜之原型,为山东骁将,别悍异常。
徐彰统兵山东以来,备受重用。
高世由是文臣出身,反倒比武臣出身的李植胆大。
立即增兵前线,摆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两**队虎视眈眈,剑拔弩张,准备一决高下。
与此同时,大宋派出的使节星夜嫌程赶往金国境内,却一路频遭骚扰,截留,最后音讯全无。
东京方面苦等消息,在第一批使节启程后不久,又派出龙图阁侍制,假礼部尚书洪皓为使,改走河东。
他先到修州,见了姚平仲徐卫等将,直接言明此去恐无复还之日,诸君努力。
果不其然,洪皓一行经过李植掌控地区,李军慑于姚平仲等南军大将在边境集结部队,没敢动他们。
可刚到代州即被扣留,所带器物皆为金兵抢夺一空,洪皓本人更是被押解前往云中,见到了粘罕。
粘罕丝毫不理会他对于是否有意立伪帝的质问,逼迫他到李植麾下去作官,许以转运使等要职。
洪皓严辞拒绝说:臣万里衔命,决不偷生鼠狗间!粘罕大怒,命卫士执剑夹承作盛胁。
洪皓浑然不惧,厉声道:姚徐诸将已厉兵边陲,国相岂能安坐乎!粘罕气得连帅案都踢作两段。
狂吼道:早晚必执紫金虎!遂命将宋使推出帐下斩首,随行官员大多骇得面无人色,独洪皓高声抗辩。
全无惧色。
时韩昉滞留粘罕军中,备询南朝军政大事,见洪皓如此行为,赞道真忠臣也并向粘罕求情,才免了一死,被扣押下来。
使臣接连失去音讯,让东京朝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接连下令给陕西的李纲,山音的刘豫,要求他们密切关注河东李值,河北高世由,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银牌快马报往东京。
靖康四只岁末,金国以南朝屯兵边陲,行挑衅之举为由,下令高世由李植遣军年之。
高世由对于此事十分积极,命其子高麒,侄高平统,兵七万余,经运河东渡,重入大名府。
高世由较之李植,虽然不熟军务,但河北一地,在两次金军南侵中,投降的宋军将领士兵是最多的。
女真人决定利用高世由之后,将南军悉数交付予他。
而他本人也利用这段时间,大肆吞世义军,招募流民贼寇,现在已经号称马步军三十万。
就因为这一点。
东京朝廷任命的北京留守司官员,都以种种理由搪塞推辞,不去赴任。
高世由也知道现在坐镇山东,负责军务的是太尉徐彰。
可他更清楚现在山东境内是盗贼当初南朝调青州沧州之兵以援真定,结果惨遭失败,而山东之兵,大部分又在两次勤王之事中离开故土,终不得还。
因此他认为,就算徐彰再能征惯战,总不能画饼充饥吧。
这一次,倒的确让这厮猜中了。
徐彰赴山东就任时,只带了区区几千兵,时山东境内简直厮摊烂泥,偌大的地区,兵不满万,而且都龟缩于大城之中。
一些规模稍小的乡镇,甚至县城,俱为贼寇所占。
徐太尉到任后,立即集合能战之兵,整顿部队,严肃军纪,继而以雷霆之势扫荡山东群贼。
贼寇但闻官军至,皆争相言说,此太尉兵,莫敢挡也。
虽然剿贼成功,也收编了一些进入部队,可现在徐彰麾下能用于作战的士兵,不到两万人,甚至不如他小儿子徐卫兵强马壮。
但是,于公,大名府是大宋的北京,意义重大。
于私,大名府又是徐家桑樟所在,祖先安息之地,如何能弃汉有鉴于此,徐彰请济南知府刘豫留守,自己率精兵数千,亲往前线督战。
在徐彰到达之前,关胜已先与高平所部大战于高唐县,以四千不到的兵力,击溃高平两万之众。
后高麒统兵五毋来援,关胜见兵力悬殊太大,遂与徐洪合兵一处。
但一山难容二虎,此二人俱为山东骁将,徐洪在青沧援真定一役,所有官军望风潦靡之际,与女真人血战,杀伤相当,而且尤其擅长排兵布阵。
两人军阶又相同,都是一府兵马都总管,在如何应敌地上出现了分歧。
关胜主攻。
徐洪主守。
将帅一失和目刃尔及三军,在刘新镇被高军击败。
徐彰赶到前线后大怒,同时将两人降官三级,以观后效。
在通盘考虑战局之后,徐彰认为高军势大,以挟新胜之威,正急欲求战。
当诱敌深入山东,寻机击破。
遂引兵退往禹城,留下徐洪少量兵力守城之后。
大军全部往孙耿镇集结待命。
高军六万余,铺天盖地直扑山东,往禹城而来。
徐洪不战,弃城而遁,高麒高平都认为山东再无兵可用,此次可一举席卷齐鲁大地,于是分兵而进。
高平攻济南,高麒攻东平。
高平是高世由的亲侄儿,十足一个花花太岁,在其叔父降金之前,狗屁都不是,成天干些寻花问柳,玷污良人妻女的勾当。
现在高世由青云直上,整个,家族鸡犬升天。
高平这种纨绔子弟,也能成为一方面统帅。
离了他堂兄高麒的控制之后,高平怨意枉为,纵兵掠夺,行至孙耿镇,遭遇徐彰大军突袭。
关胜带领不到十骑,一路冲到他中军,险些活捉这厮。
高平所部溃不成军,仓皇西逃。
还没到禹城,又被徐洪半道截杀。
高平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高麒惊闻此讯慌忙回师,又在长清县被徐彰大败,引残军向大名府逃窜。
徐洪关胜引军追击,一直追到夏津县,因粮草不济而还。
高军七万人出来,不到两万人回去,高世由捶胸顿足,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害怕徐彰率军北上,他接连放弃大名府以北数州县,再不敢觊觎山东。
而河东方面,就更有意思了。
李植接到粘罕的命令之后,一再拖延,迟迟不发兵。
完颜突合速几次催促,他才慢吞吞地集结了不到三万人的兵力,由部将向忠率领,向修州进发。
后屯兵于官水镇,与宋军对峙。
向忠几次派出探子,想窥视宋军虚实,都被徐卫的部下截杀。
向忠暗思,眼前敌对的是紫金虎,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在小西山一仗打得惊天动地,自己把握击败他么?更不用说,还有被关中豪杰推为小太尉的姚平仲。
算了算了,我自己回去得了,于是不战自退。
姚平仲这回出来,铁了心要立功扬威,哪能让他这么轻易就走了?也不知会徐家兄弟一声,独自命杨再兴率精骑三百狂追,自己领数千兵在后,一路掩杀。
向忠见追兵人少,下令还击,可他的兵力十倍于姚希晏,竟不敌!尤其是杨再兴所部,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杀得三万大军始终稳不起阵脚。
向忠惊怒交加,又担心徐家兄弟引兵来援,只得逃遁。
姚平仲仍不放过他,一直追出平阳府境,方才罢手。
杀敌数千,缴获兵器粮草无算。
当李植亲率大军赶来时,徐胜徐卫业已挥师北上增援。
看得出来小西山一战给李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实在不愿与虎捷乡军正面作战,还军入威胜,坚守不出。
河东河北两线接连取胜,导致大宋朝野庆贺。
虽然此次作战时间短,烦模只能算是局部小争,但前线将士痛击高李二逆,挫敌凶焰。
大大鼓舞民心士气。
赵桓在接报的当天,欣喜地表示要加餐一食又命有司叙功后,亲笔草诏,进徐彰为少保,武宁、安化、平佻三镇节度使,官居一品,可谓荣耀备至。
又给差遣京东、河北制置使凡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大名府路所有兵马,并听节制。
闻听徐彰在山东不辞劳苦,以致身体抱恙后,赵桓还专门派出御医到前线替其诊治。
而对于自己一手提拔的姚平仲,官家也不吝惜赏赐。
亲自指示有司,擢升平仲为陕华路经略安抚副使、兵马副都总管,仍保留原职陕州兵马都总管。
而对于徐卫,赵桓不止一次跟枢密使徐绍提起。
说你这侄儿功大,联心里是有数的,他纵然年轻一点,可也经历了这么几年磨练,朝廷又正是用人之际,现在作个知军,委实有些不恰当,可酌情提升。
这一回徐绍这当叔父却不再阻拦,本来他的想法和李纲当初一样,寻思着等过一段时日,把徐卫提作华州知州,再兼个本路经略副使。
可现在,曲端作为大帅,兼任了华州知州,而姚平仲也因为战功升任陕华路经略副使,倒把徐卫的晋升空间给挤占了。
的头衔,以三衙长官的身份集镇地方,更具威仪,可以弥补他年纪和资历上的不足。
可赵桓认为还不够,御笔亲批,加了一个大安军承宣使。
这个加官可着实把徐绍骇了一跳。
前文提过多次,承宣使从前叫节度观察留后大概十年前的政和年间改称为承宣使。
从字面意思也可以看出,这个官衔,实际上就是预备节度使。
在宋代。
节度使虽然已经成为虚衔,但武臣被授以节度使头衔,称为建节是一种非常荣耀的头衔。
就好比后世,军官从大校晋升为少将,虽然只提了一级,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跨过这个门槛。
那徐绍为什么惊骇呢?他并非觉的自己的侄子不配作预备节度使,而是以老九目前的处境来讲,这个加官可能不太合适。
加了侍卫马军都虞侯。
又加大安军承宣使。
这两个加官可能会让陕华路大帅感受到压力。
但皇帝御笔亲批,绝难收回,徐绍也只得以枢密使身份。
行文陕西宣抚使司执行。
南边封赏不断,喜气洋洋,北边却是阴云密布,闷雷声声。
高李两军前线的挫败,让女真人大为头疼。
尤其是高世由,七万人出去让人啃西瓜一样啃得差点连皮都不剩。
这副德性,怎么能肩负起作为大金国屏障的重任?就算不提这一桩,你连消耗南朝军力国力的作用都不起。
我要你来有何用?南朝一路之兵就能连败高李,那要是陕西六路精锐尽出还得了?不得收复了两河去?打到燕云十六州来?看来,高世由李植还是不成气候,如果要废了他们便罢,一旦要继续用,就得更加卖力地扶持。
此时,金国内部就有人提出。
谋求占领两河的合法性,断绝两河之民的回归之念,现在看来已经不现实了。
除此之外,那就只能另起藩国。
在两河再立一全忠于女真的朝廷起来。
此事其实早已成为金国国内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所在。
在金国权力核心中,以二太子斡离不为代表的缓进派主张徐徐缓图,蚕食南朝。
即使攻灭大宋。
也可继续立赵氏为帝,只是受金国控制罢了。
而以国相粘罕为代表的激进派。
则主张一举鲸吞,灭亡大宋。
然后让异姓建立政权,去节制南人,如此一来则南朝国。
但第二次南征失利之后,斡离不东路军几乎全军覆没,他回国之后处境被动。
因此粘罕一帮人得以利用高世由李植等南朝投降人物,接管河北河东。
在此之前,斡离不一派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有人提出要在两河更立异姓他们才赶紧出来救火。
为什么要说是救火?那就得提到二太子的谋主韩昉。
此人是辽国状元,燕地汉儿,对南朝态势很是熟悉。
在女真人决定对大宋动手之前,他就跟斡离不提过。
赵宋立国以来,善待士人,广开言路,因此很得读书人的心。
而读书人一张嘴,就是舆论的导向,足以煽动民心。
如果大金国要取南朝,切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斡离不深以为然,一直坚持这种策略。
现在有人要在赵宋未灭之前。
又立新君,他岂能不急?因此。
他面见金帝吴乞买,也就是他的亲四叔。
指出,如果更立异姓为帝统治两河,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益。
首先,女真人虽然攻陷了两河大部分土地,但是民心向背没有改变。
两河之民仍旧盼望着有朝一日南军打回故土,收复山河。
如果在这时候另立朝廷,只会激起更加激烈的反抗,对于稳固两河,将是一大防碍。
其次,太祖皇帝阿骨打起兵的时候,我们女真人兵不满万,这么些年打下来,靠谁?除了女真勇士之外,还依赖渤海人,契丹人,然后是燕地汉儿,最后才是南人。
现在不管是高世由还是李植,都是投降的南人,对大金国有尺寸之功么?我看他们狗屁功劳没有,反而尽捅篓子。
你看看那高世由,让徐彰差点啃得骨头都没了。
还有李植,那厮铁定是被紫金虎打怕了,部队到前线去打个转,一箭没发,掉头走的时候还被人捅了腚眼子。
立这样的人作皇帝?咱们自己国内怎么想?南朝又怎么想?最后,国相粘罕,打仗他是把好手。
但司仪行政,稳固地方上就不敢芶同了。
比如说如今的两河,就算你要更立异姓为帝,那也只能一个人。
你怎么搞出高世由李植两个人来?没听说一山不容二虎么?你现在要是立了高世由,李植不会答应,你要是立了李植,高世由更不会答应。
先不说立不立,立谁都还是问题!吴乞买对南朝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是誓灭之因为大宋官员经常指责女真人背盟来攻其实女真人也深恨南朝数次背弃盟约,其实就是一起灭辽的时候,该给的钱不给。
该送的粮不送。
所以,金帝对斡离不这番逆耳忠言口头上还是表示会加考虑,心里实际不以为然。
不久。
粘罕还上京,面见吴乞买,极力推动更立异姓一事。
并陈述了种种好处,诸如动摇南朝国势。
绝民回归之望等等。
金国权力核心还在商量这事。
高世由早就闻到了味了。
派遣他的儿子携带重金,赴金国游说行贿口他的钱哪来的?挖坟挖出来的,他在河北扩张之前,就组织了一支军队,叫河北淘沙军名曰淘沙,实则掘墓,到处挖人祖坟。
如果不是斡离不早就给他提过醒,他恐怕在占领大名府期间,连徐家的祖坟都给挖了。
粘罕一派,凡是说得上话的,都能收到高世由送出的厚礼,因此,粘罕逐渐下定决心,要推高世由上台。
只是这手棋,实在不香。
大赦天下,升赏赵官家怎么突然来了这个兴致呢?其一是高兴,皇位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稳如泰山,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包括住在龙德宫那位太上皇。
其二还是高兴,虽说两河丢了,但是这几年南朝已经逐渐安出靖康年间的万般颓势,一触即溃,仓皇逃命的局面不再出现。
其三,想通过改元、大赦、升赏的方式激励全国士气民心,雄心勃勃地准备复两河还故土从他拟定的年号隆兴可以看出大宋天子志向不巧合的是。
这今年号竟和历史上南宋一位颇有作为的皇帝宋孝宗年号一般无二。
想要收复两河,靠什么?那肯定依赖前线的将士们,准确地说主要依靠陕西六路的精兵骁将。
但祖宗家法对武臣的限制,使军队战力低下,将领指挥不畅,这已经是朝野共识。
赵桓想拔高武臣的地位。
提升武臣的权力,可文官集团极力反对,详议司议了大半年愣是没议出个所以然来。
改元隆兴之后,赵桓强行推动一系列旨在适当向武臣放权的政策,其中一条,就是陕西六路的兵权归属。
西军正规禁军大概在二十余万左右,若算上番兵、乡兵、弓手。
这个数字还会成倍增加。
而且是大宋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部队,谁若统领西军,谁就是大宋王朝的擎天巨柱。
那么。
谁又有这个资格,这个威望,这个能力,镇住陕西六路的骄兵悍将?李纲虽说是宣抚使,可军队这一块,他是有心无力。
甭管你在东京是多么地德高望重,但在陕西这块地盘上,没有多大意义。
有人推荐了自太原撤军回陕西。
目前驻扎在凤翔府的种师中。
认为他是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在西军中资格老,威望高,且战绩辉煌。
可以服众。
但赵桓始终不表态。
徐绍专门探了口风,官家才说出一句廉颇老矣七十岁的老人家,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伤。
既然种师中不成,那徐彰如何?他是西军宿将,粘罕大军陷洛阳后。
他火速赶往前线担任陕西五路制置使扭转战局。
如今在止。
东不但扫荡贼寇,而且大败高世由的叛军,若论自靖康以来的战绩,数他最高!最重要的是,徐家现在可以说是一大将门,徐原、徐胜、徐卫等徐家子弟都在陕西!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最合适不过了!赵桓不置可否,就此事问于详议司诸臣。
徐绍已经担任枢密使近六年,地位无人能撼动,除了皇帝对他的信任,以及自身的才能外,靠的就是谨言慎行,不张扬,不跋扈。
为避嫌,他没有表态。
折彦质、许翰等人均表示支持,耿南仲说了一句徐少保虽有勇略,威望加诸六路。
然年已六旬,且有疾,恐不堪重负。
赵桓一听,也作罢了。
这一日,刚刚荣升侍卫马军都虞侯大安军承宣使的徐卫还没来得及接受部下祝贺,就带着杨彦并亲兵百十余名赶到解县治下的东镇。
徐卫装扮可谓隆重,没穿铠甲,而是身着五品朱红官服,头戴乌纱。
腰扎金带,与初到宋代时比。
少了几分清秀俊逸,多出了一份沉鸷从容。
而身旁的杨彦,似乎变化不大。
虽说少了一只眼睛,可还是一个,翩翩郎君,俊秀非凡,即便常年征战沙场,晒得黑些,仍旧是举筋白目向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要说这么个美男子,是个杀人不眨眼,刻悍绝伦的战将,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不敢相信。
哥哥是朝廷指定的河东义军领袖。
他不过是一府义军总管,何必自降身份来迎?杨彦一路上没想通这件事情。
九哥对身份不及的人客气,倒也不新鲜,比如杨再兴。
可人家那手段,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上山能打虎,下海擒蛟龙,理当如此。
马扩算老几?值得几次三番行尊降贵?徐卫不时望向前方,随口道:你不懂,咱们从夏津出来,虽说打了几场胜仗,可见识毕竟不广。
他从前游走于各国之间,见识超群,若能得他相助,于我大有稗益。
杨彦略皱一下眉,随即一晃脑袋道:那就让他到我们虎捷来!有的人钱能买到,有的人官能收到,但还有的人既不重名也不重利。
是最难网罗的。
徐卫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
现在他的麾下,虽不说猛将云集。
但王彦、吴阶、张宪等辈,都是足以独挡一面的将才。
可他一直觉得缺乏点什么,后来想明白,是一个能谋篇布局,着眼于四海的人。
马扩无疑是上上之选,只是可惜,此人性情孤傲,极难亲近。
徐卫多方打听,马扩之所以不愿回朝廷任职,甘心作个义军领袖。
可能是因为他在真定任职时,被自己人陷害,坐了大牢。
原因据说是因为他和其父马政,奔走了宋金之间,促成了海上之盟此事。
如今已经被国人当成是导致女真涧书晒细凹曰混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祸根!而马政马扩父子,也让国人颇多不谅。
因此心究罚或者是害怕回到朝廷后,又遭陷害。
况且,当年指示他父子二人出使女真的赵估,如今已经退位,其他如蔡京童贯之流,早已归西,谁知新君对他是什么态度?正思索时,前头响起一片蹄声。
徐卫寻声望去。
只见百十步外,一彪人马风一般卷了过来。
那马上骑士。
个个剩悍,人人英武,尤其是当先一个,头上戴顶对角拈边巾。
身上穿件单绿长袄,外面罩着铁甲,腰里悬口长刀。
双眼炯炯,面皮黝黑,坚韧似铁!不是马扩是谁?徐卫打马上前,老远就拱手笑道:子充兄,多日不见,兄长别来无恙?马扩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卫居然从定戎城跑到这解县边上来迎接。
勒住缰绳,抱拳道:子昂何必如此?太见外了。
说罢,回头喝道你等还不快来参拜我河东义师的父母官!话音一落二随他而来的数百人纷纷滚下马鞍,面对久仰其名,未见其面的小枢相大礼拜上。
徐卫大袖一挥:不必拘礼,请起。
当下,两帮人马合作一处,直奔定戎而去。
一路上,马扩见定戎境内恢复很快,不禁对徐卫这小老弟高看一分。
从前只认为他出身将门。
能怔惯战,现在看来,还是个称职的守牧。
马扩此来,是亲自送河东义军中挑选出来的统兵官到定戎受习,此外。
也有些情况需要当面跟徐卫交流讨论。
入了定戎城,杨彦自领了河东义师军官去大营报到,马扩急着要跟徐卫谈事,却让后者一把拽到酒楼。
我说徐知军,徐总管,现在河东黑云压城,哪还顾得上喝酒吃肉?马扩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满。
徐卫取了乌纱放在旁边,招手道:就算天塌了来,饭也要吃不是?河东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女真人想推个愧儡出来嘛,李植还是高世由?马扩一听,赶紧拉开椅子坐下,问道:怎么?子昂也有所耳闻?闹得沸沸扬扬,朝廷派了两批使节毒询问,一个没回来。
徐卫笑道。
不用说,铁定被扣留了。
女真人想在两河更立异姓,必然从李植高世由中挑选一人,依你之见,会是谁?马扩问道。
伙计送来了酒菜,徐卫命他掩上房门之后,提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摇头道:这个兄弟还真说不准。
李植从前是威胜知军,河东这片他熟,而且是武臣,知兵能战。
高世由投降之前,身份地位许是显赫些。
这两年借助环境和地利,扩张的步伐很快,手下人马更多。
不好选。
马扩一阵沉默后,正色道:依我看,高世由机会更大一些。
何以见得?徐卫将酒杯送到他面前桌上。
举起杯来,跟徐卫碰了一下。
放到嘴边却没喝,马扩道:寄世由是以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的身份投降,而且是文阶,如果用他,对于笼络两河士人,退隐官员,会方便许多。
而人才。
正是眼下女真人所急需的。
徐卫喝下一杯,让酒在胸肺间浸染。
不多时浑身舒坦,寒气一扫而光。
马扩之言不无道理,可李植能答应么?他现在控制着河东半壁,如果高世由上台,绝容不下他。
而女真人如果推高世由上台,也就说明放弃了他,李植武人出身,会坐以待毙?他肯定会有所举动。
当初,女真人看重李植是河东武臣,而且是主动投降,还带了兵马,又熟河东情况,遂命他抢占河东。
高世由投降后,又看重他身份显赫,号召力强,命他侵吞河北。
只是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一山二虎的。
当他把这层意思说出来之后,马扩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我预料。
在金国内部确定人选之前,李植必有动作,甚至可能和高世由火并!那可是个机会徐卫放下酒杯,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马扩注视着眼前这今年轻人。
试探着问道:子昂所谓的机会是指?徐卫目光顿时为之一敛,轻笑道:子充兄这是在考验兄弟?你驻军昭德府,离威胜军最近,李植有什么举动,子充兄是最先知道的。
想必来定戎之前就已经胸有成竹,又何必故意为难我?马扩闻言大笑,摇头道:徐子昂啊徐子昂,当初在五马山,我是真看走了眼。
好极好极,陕西有你这样的干将,应该不至于沦陷。
徐卫着实吃了一惊!马扩竟然预料陕西会沦陷?历史上,赵构在南边继承了皇位之后,用张俊宣抚陕西,富率一战,西军惨败,以致伤筋动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恢复元气。
吴家兄弟收拾起西军残余,却只能退守四如同诸葛孔明一般。
纵有雄心壮志,却六出祁山而无力匡扶天下。
自己知道这些,那是因为穿越,预知历史。
而马扩也曰山江一点。
此人丑识才志。
委实在自己之上!门…按住心中激动,徐卫漫不经心的笑道:子充兄抬举我,陕西六路。
精兵数十万,猛将百千员,更有宣抚相公坐镇,可谓是固若金汤,哪有沦陷一说。
没料到,马扩一声冷哼,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精兵猛将是不少。
可李宣抚称得上贤良之臣,若守牧一方,足可造福百姓。
但不要忘了,他也不过是书生之辈,既不知兵,亦不懂战!况且,西军这帮人跋扈了一百多年,他能镇得住?不怕你怪罪,就是你叔父徐绍来了。
西军都不一定卖他面子。
这话未免说得有些尴尬了,徐卫虽然也觉得面子上有点伤,但心里却明白,马扩说的是实话。
你看看咱们陕华路这位曲大帅。
在泾原跟大哥闹得不愉快,李纲为了笼络他,好心好意将他调到陕华来作帅臣,连许给自己的华州给让了他。
他不也没领情么?一来就打河东义军主意。
提起酒壶,又替马扩满上,徐卫笑道:这也是实情,只是轮不到我徐九管,咱们还是说说河东吧。
马扩看他一眼,可能也感觉自己刚才那话说得有点过了,打着哈哈道:徐总管莫怪,我对枢密相公绝无不敬之意。
徐卫不介意地笑了笑,请教道:如果李植心中不服,有所动作,甚至和高世由火并,我们陕西方面该当如何?还请子充兄教我。
罢了,你不愿说我说,左右咱就是这张嘴惹的祸。
马扩冷笑一声,喝下了酒。
之后。
点着桌面打开了话匣子。
一山不容二虎,一朝断无二君。
当然,伪朝,伪朝。
李植是武臣出身,论算计或许不如高逆。
但狗急尚且跳墙,何况李植之辈?陕西应该作两算,第一,策反。
只要有可能,尽一切力量拉拢李植。
他和高世由的屈膝投降不同,此人目不识丁,于大义节操看得淡,只凭意气用事。
他当初投降,就是因为帮折可求说了话,屡次遭到范讷侮辱,一气之下降了金狗。
如果朝廷能对他既往不咎,或则有希望拉拢。
第二,如果策反不成。
那就做第二手准备,往死里整。
不但整他,也整高逆!他如果挥军往河北打,那我们河东义军全力配合他,不管他愿是不愿。
他若是不打,我们也打!就说是奉了他的命令。
逼也逼得他打。
如此一来,等到李植完蛋,高世由也不会好过。
陕西方面则可乘乱图谋河东,岂不是一举两得?徐卫本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可此时,听完了马扩的话后。
端着酒杯的手不禁有些微微颤抖。
说句实在话,他也想到了拉拢李植,趁机以图河东,却没想得马扩这般全面。
试想,河东南部,现在是义军控制。
李植的占领区域,是威胜军以北,代州以南。
如果他不接受拉拢。
引军往河北火并,那么戍守府州的折家军,就可趁势南下取太原。
左右现在党项人也被打退了,暂时没有了后顾之忧。
嘟延的张大帅,可引军攻占慈纷各州。
四哥和自己,甚至陕州的姚平仲,则可出兵河东,混水摸鱼。
佩服。
徐卫由衷地说道,实在是佩服,子充兄,我敬你一杯。
马扩摆摆手,笑道:这都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话到这里。
脸色突然一变,不过我提醒你。
西军内部的不团结,可能会影响此如陕华这位曲大帅,搞不好一到河东,先不收复失地,专打我河东义军。
徐卫知道,他这是在为当日平阳义军遇袭一事耿耿于怀。
其实,自己也为这事窝火好久,但曲端到底是一路帅臣,自己身为河东义军总管,必须维持义军对陕西的信心。
否则,后果堪忧。
在曲端面前,自己可以据理力争,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但在马扩面前,万万不能实话实说。
呵呵,子充兄勿忧。
当初平甄义军遇袭一事,都是河中府张家兄弟作的乱。
兄弟我当时实在火冒三知说起这个,河东几十万义军。
谁不叫声好?谁不喝彩声?都说徐总管实实在在是咱的父母!平阳义军一遇袭,徐总管盛怒之下,提大军亲赴河中,缴了乱军的械,将那张中彦绑了回去。
据说打了个半死?马扩笑问道。
这些上,捕风捉影的事就是这么来的,芝麻都传成了西瓜。
徐卫苦笑道:兄长认为呢?不能够,你没那么笨。
马扩大笑道。
这不就结了?徐卫亦笑。
刚笑完,就发现马扩神色异样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兄弟脸没洗干净?马扩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若是李宣抚,现在就提你作陕华路大帅。
(未完待续)
张庆埋首于公案,不时提笔批复,这厮在徐家庄的时候粗读过几句书。
些许认得几个字。
可这两年来,于戎马住德之间,时常手不释卷。
倒学了个有模有样。
王彦站在门口。
看着外面的天色,骂了一句。
估计是要下雨了。
吴阶端着个茶杯,也没喝,偶尔抬头看向知军。
没想到,居然是冉。
徐卫放下书信,朗声笑道。
王彦一听,几个。
大步走过来,问道:怎么?这是帅府来的公文,让我随曲帅于本月月底赴京兆一趟。
新任陕西制置使要接见六路帅臣。
徐卫回答道。
堂内三人初听这话未觉有异,待回过神来才发觉,知军大人并不在帅臣之列吧?这新任制置使为何要见他?王彦眉头一锁,问道:不知是哪位长官上台了?猜猜。
徐卫站起身来,故作神秘状。
老实说,这个人连他都没有料到,但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他是官家的心腹之臣,陕西六路兵权,对大宋来说几乎是整个军事家底,制置使这个人选当然耍慎之又慎。
种师中?种家现在就他硕果仅存。
以他在陕西的资历威望,应该镇得住。
王彦试探着说道。
徐卫摇了摇又,王彦见状又道:姚古?他从前是熙河大帅,靖康勤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其子姚平卑又是官家心爱之将。
徐卫还是摇头,又看向了吴阶。
后者捧着茶杯想了一阵,忽然道:莫非是天甫公?都不对,新任陕西六路制置使。
是少保何灌。
徐卫揭晓了谜底。
此话一出口。
就连作充耳不闻状的张庆都讶然地抬起头来。
何灌?打靖康元年算起,这位老将似乎从来没有单独领军作战的经历吧?他来节制陕西六路大军?堂里众人,除徐卫外,张庆入仕不久,吴阶加入虎捷乡军之前徐原手下一名队将,独有王彦算个正经军官,对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了解一些。
当下质疑道:何少保以武举登第,最先是在河东任职。
后来到府州干过一段时间巡检使,再后来又调到河东为将。
纵观其人履历,在河东比在陕西呆得久,他来作六路主帅,这,徐卫虽然也觉得这个任命有点唐突,但还是说道:陕西今后主要就是面对河东,或者就是考虑到他在河东任职的经历吧。
我明天就启程,政务嘛,张庆休辞劳苦,多费心,军中就拜托子才兄,晋卿兄了。
此次到京兆。
无论如何,就是赖在宣抚衙门不走,我也非得把人员编制要齐了,咱们虎捷弟兄又不是三头六臂。
三人皆领命。
次日一早,徐卫只带了杜飞虎并五六名卫士,先奔华州帅府,与曲端合作一处直奔京兆而去,竟发现姚平仲也在。
陕华路本就挨着京兆。
相去不过二百里,次日正午未到,他们便踏入了长安城。
与上次到京兆时所见,徐卫发现,经过李纲励精图治,这数朝古都面貌一新,各行各业都呈现欣欣向荣之势。
甚至比照东京城,建立了军巡铺这个小小的变动,让他察觉到,李纲可能正积极争取,希望官家如果退守关中,能首选京兆。
到了这里,虽说是奉制置使何灌之命,但李纲毕竟是最高军政长官。
因此先去宣抚衙门拜了李纲。
而后自去馆驿住下,以待六路帅臣齐集。
徐卫进了房间,一路奔驰有些劳累,本准备小躺一会儿,身子还没沾着床,门就响了。
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个军官。
并不认识,正冲他抱拳道:卑职是张大帅喜下,奉大帅命,请徐知军到楼下用饭。
张大帅自然是指脉延经略安抚使张深,他从前是徐彰老部下,跟徐卫虽没什么交集,但论起辈分来。
却要算长辈。
既然他派人来召,于公于私都应该去。
遂回了那军官,略一收拾,即往楼下而去。
从往来出处的都是武人不难看出,这座馆驿恐怕就是供六路帅臣暂时歇脚之所。
楼下有饭堂,这会儿。
不少收拾利落,身着战袍的武官正围桌而座,把酒言欢。
那军官一路领着徐卫到了经过前堂,到了后面一处庭院,想来是张大帅住宿之的。
其中有一间房门半掩,军官上前推开,侧身到旁道:徐知军,请。
未入房中,已听得喧哗之声,军人相聚就是这样,没有斯斯文文。
有的只是声如洪钟。
踏入内间,只见席桌前已经坐下数人。
居主位的,五旬开外,极是威猛,满面的虬髯既浓且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见徐卫进来,大笑道:紫金虎来也!他这一声吼,其他人纷纷侧目,都想看看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徐九到底是怎生模样。
徐卫上得前去,抱拳道:卑职徐卫,见过大帅。
罢了罢了,来来来,我替你引荐。
张深站起身来,拉过徐卫,指着身边一位年洲左右。
面白须短。
双目有神。
正全笑看着他的年轻将领!纹位是故熙河刘大帅之子,刘骑,字信叔,与你一般,家中行九刘镐站起身来,冲徐卫一拜道:卑职刘九,见过徐知军,久仰紫金虎大名,如雷贯耳徐卫伸手托住他,笑道:不必客气,徐九这点虚名,都是军中同袍抬举出来的,当不得真。
刘锚也笑道:紫金护桥五昼夜,杞县焚粮十万石,河北追贼上千里,这些莫不都是抬举?话音方落,又有一人接口道:不错,徐子昂几年间战绩彪炳 何必自谦过甚?说话这人,估计有四十来岁,方面大耳,立眉无,须,生得颇肥壮。
光世。
当初徐彰统领陕西五路西军,刘光世也在军中,只是和徐卫没见过面。
此时初见,徐卫多看两眼,这就是刘光世?历史上南宋七王之首?连岳飞、沸世忠都排在他后面的那位?当下叙了官阶,除张深已经建节列。
徐卫刘光世都是承宣使。
平起平坐。
让人意外的是,刘镣只是个阁门抿侯。
比在座的都矮上一大截。
刚才张深不是说他先父是原来的熙河大帅么?落坐之后,上了酒菜,张深笑道:子昂啊,有个。
事搁在本帅心里是不吐不快。
还好不是件人,我也在实说了。
徐卫道:大帅但有示,卑职洗耳恭听当日你引军招讨河东,宣抚相公本打算调我脚延兵助战。
只是。
你也知道,当时正与党项人激战,实在抽不出兵马。
本帅是一直替你悬着心呐,不过后来一想,你徐九是何许人?徐少保的将门虎子,莫说李植猪狗一般的脖攒厮,便是女真人又奈你何?其后果然,;卜西山李植夹着尾巴跑了,女真人也滚蛋了。
你兄弟二人挥师直抵太原。
来,就凭这个,敬你一杯!张深举起酒杯。
豪气干云道。
徐卫嘴上虽也潢得客气,但心里可明白。
不是抽不出兵马,而是不愿意去。
世交归世交,一说到实际的,什么交情都不管用。
在陕西混饭吃,凡事都得靠自己。
西军这些将帅们,看似个个都像大老粗,可一个个的比猴精,跟他们打交道。
可得加倍小心。
这三位长官吃喝着,刘筒甚少言语,但也不是手足无措。
从容自如,不时添酒。
张深刘光世高谈阔论之际,他专注倾听,不论对方言论如何,他脸上都不会露出丝毫表情。
而如果谈到西军恩怨,他则正襟危坐。
徐卫注意到他,遂提壶给他满上一杯,刘镐起身连称不敢。
张深正与刘光世大发议论,说是女真若复来,陕西便是金狗葬身之地,见此情形,张深道:刘九,徐知军抬举你,你从命便是。
刘镐这才领命坐下,喝了这杯酒。
徐卫见状,觉得这人不错。
恰逢张大帅喝得高兴,拍着他肩膀道:徐九啊,令尊当年待我甚厚,我张深是知恩图报之人,你在定戎。
但有困难,只要本帅帮愕上忙,只需捎个信来徐卫闻言,心中一动,笑道:哦?既如此,那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张深一愣,随即拍着桌子道:说!直说无妨!相信大帅也知道,卑职麾下那点兵马,都是从乡兵开始,一手拉拔起来的。
这兵好招,将难寻,各级统兵官紧缺的状况,至今仍旧存在。
卑职是想。
徐卫话还没说完,张深一口截道:好说好说!小事一桩!待本帅回了延安,定留间替你特色,啊,一言为定,来来来,喝酒喝酒,不谈公事他能看不出来徐卫打什么主意?于是趁早堵了他嘴去。
徐卫早知是这个。
结果,也不意外,看了刘镐一眼,还是那般淡定。
次日,陕西六路帅臣齐集,至制置使司拜见了何灌。
众所周知,制置使是一个临时性的职务,好比总指挥。
战端一开就设置,仗一打完就撤销。
可现在,陕西六路并无战事,朝廷却派了何灌来担任此职。
六路帅臣心里都闹不明白原因何在,难道准备开战了?那节堂之上,何灌着戎装高坐。
他身材本不高,却极壮实,坐在那帅案之前如铁塔一截,双目炯炯如有火光,环视堂下诸帅,朗声道:今朝廷命灌为陕西六路制置使,非为战事故。
朝中执宰以河东局面好转,可拱依托,因此命灌前来。
及早准备。
今招六路帅臣至堂下,对目前河东局面,有何建言?这个问题,却问到了六路大帅。
河东?要问河东局势,你该找徐九去,他是河东义军总管,河东义军那摊子事都是在他维持,问我等作甚?何灌见诸帅都不言语,正待再问起,却见陕华帅曲端起道:禀少保。
今河东局势确有好转。
河东南境。
有义军三十万,分别占据平阳、昭德两府、修,泽等杀卫戍操练外,亦行屯墨之事。
靖康和议李详不敢开渊火军犯河东之南,义军得此机会,时常派遣各级统兵官,入陕华受刮,以备他日收复河山。
怪了,徐卫是河东义军的官方领袖,他怎么对河东局势如此了解?哦。
走了,他是陕华帅臣,徐卫的顶头上司,因此比较了解吧?也不对。
听说曲端一到任,就跟徐卫闹得不愉快,紫金虎还带着人闯入河中府。
缴了他部下的械,弄得三司派员下去调停,才把这事了了。
好!离京之前,官家数度召见于我,言实不忍弃两河之民于秋夷。
曾再三告诫,出掌陕西兵权,首要之务,便是维持河东。
曲师尹到任不久,能对河东局势有如此了解,殊为不易。
何灌赞叹道。
曲端称谢,面不改色地坐了回去。
别人不以为意,可却怒了堂上一位大帅。
你道是谁?泾源帅徐原,徐卫的大哥。
曲端从前是他的副手,两人关系实在到了水火不容,几乎动刀子的地步,听到要将他调走的消息时,徐原还乐了一阵。
可后来得知,是去新近组建的陕华路任经略安抚使,又不禁为弟弟担心。
结果不出所料,,我家九弟才是河东义军总管,河东能有现在的局面,我徐原丝毫不脸红地说,几乎全部是九弟一手操持起来的。
你倒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谈论河东局面,难道忘了平阳义军之事?有个事提前知会诸位,枢密相公徐绍,去年岁末就两河局势向官家提出了建议。
两河之地是国家屏障。
若善加经营,则中原可固,东南亦保。
如果弃之不理,任由高世由李植等辈鲸吞蚕食,好比贼寇犯城,不加固城防,只安坐于大堂,断断不能保全。
官家深以为然,问有何策略,枢密相公建议,在河北设立招抚司,河东设立经制司。
本官赴任之前,详议司已经批准了这两司建制。
相信不久之后,就能草创,必能振奋两河军民之心。
何灌道出此事后,大帅们都附和几句,称赞官家英明,两河兵民有福。
可曲端却闻出不同寻常的味来。
河北设招抚司不管他的事,而河东设经制司是跟他有切身关系了。
经制这个词,来源于经制钱是宋朝宣和年间增加的名目繁多的附加杂税。
征收这些杂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辗转取积于细微之间,以助军费说白了。
就是一项财政专款,只用于军费。
现在设河东经制司,肯定不是为了在河东征税,就几十万义军,自己肚皮还喂不饱,还哪来的钱交税。
既不是交税,那肯定就是用税朝廷决定扶持义军了?那这么一来,徐卫的河东义军总管可就值钱了何灌传达完朝廷指示之后,命六路帅臣自去,午饭时分酒聚饮。
五路大帅都去,独曲端滞留不走。
一直候在节堂之外,再三请人入内禀告。
说是有要事需面见何少保。
不多时,传下话来,说是让他到花厅待茶。
曲端到了花厅,无心品茶。
细细思考着方才的事情,经制司,既然是单独设立一虱,那就是直接对中央负责,权力应该不这也就表明,朝廷已经开始重视义军的力量。
若是入学,河东之南那几十万乌合之众不值得一提,但有了朝廷在钱粮物资上的支持,就不可同日而了。
但现在,朝廷并没有专门的机构来管理义军事务,只有徐卫兼个河东义军总管据说他从前还曾经兼过两河义军巡检使在义军这一块,恐怕大宋所有武臣。
都没有他资格老啊,棘手,棘手正思索时,听得脚步声愈近,知道是何灌到了,遂起身相迎。
何灌已换下了戎装,改穿公服,入得花厅后,看了他一眼,径直到主位坐下,而后招招手:坐吧,曲帅去而复来,所为何事?曲端略一沉吟,正色道:卑职有一天大之事,必须与少保商议。
哦?天大的事?何灌从前虽然也在陕西干过,但与曲端不熟。
对其人也不了解。
听到这话。
不免有几分怀疑。
不错,确系万分紧急之事!若能抓住时机,则河东一举可复!若迁延观望,则悔之晚矣。
曲端满面肃容,由不得人不信。
何灌听他越说越玄乎了,索性连茶杯也放下不喝,赶紧问道:你且说来,到底何事?不知少保可曾听闻,女真人有意从李植高世由二人中,择其一更立异姓,建立伪朝?曲端问道。
何灌点点头,这事满朝尽知。
有甚么奇怪?那少保可又知道,李植地盘,兵马,皆不如高逆。
因此,女真人选用高世由的机会更大。
而如此一来,一山难容二虎!高世由定然容不下李植,若女真人处置不安,李植武臣出身,又岂肯坐以待毙?,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州 ,章节更多,支持作
目米为!凛。
身为武臣,汝几年他吊然没旨凯共出征。
但几十年的战阵经验,让他从曲端的话里敏锐地察觉出了战机。
所谓鹞蚌相争,淡翁得利,如果李植和高世由干起来,那就正是陕西六路浑水摸鱼之时。
片刻之后,他坐正身子,点头道:有何想法,你且细说,坐下坐下。
曲端心头一喜,坐下之后迫不及待道:少保相公,卑职认为,一旦两河生变。
陕西方面可作两手准备。
第一,拉拢李植,李逆麾下兵力现在号称十万,据卑职估计六七万还是有的,且占据河东北境。
如果能将他争取过来,对朝廷重掌河东至关重要。
何灌略一沉吟,点头道:不错,师尹言之有理。
只是李值叛国投贼,让他投诚恐怕会有所顾忌。
罢,你再说第二手准备。
他话音一落,曲端立即接口:如果拉拢不成,陕西方面就可趁其与高世由火并之际,出兵河东,虽然费些事,但照样可以收复故土。
这是上天赐予的机会,少保相公万勿坐失良机啊。
何灌一时没有表态,伸手端起茶杯,眼光却落在地面上,轻轻揭开杯盖似乎要喝,突然又扣下,沉声道:这样,你回到华州之后,立即就此事拟一个详细的章程上来,越细越好。
本官会与李宣抚斟酌商议,如果确有必要,即可上奏朝廷。
曲端闻言大喜!制置使让他拟定详细章程,这就已经说明对他的信任。
如果此事能成。
那么收复河东之战,陕华定然在陕西六路中挑头出征,自己这个陕华大帅,也就水涨船高了。
领命之后,本待离去,刚。
起身却又停住。
何灌一见,问道:怎么?还有何事?曲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在对方再三催促之下,抱拳勉强道:此事。
卑职本不该多嘴。
只是,河东义军三十万,如果朝廷决意收复故土,必然借助义军力量。
可卑职虽是陕华帅臣,但河东义军总管却是徐卫。
少保相公或许也知道,他父亲官拜少保,叔父又是枢相,哪能将卑职放在眼里?何灌闻言,轻笑一声:呵呵。
这个师尹到是多虑了。
徐子昂少年得志,若说傲气嘛,难免有几分。
不过他这个卢、做事还是颇为老成的,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曲端大概是不知道何灌与徐卫的交情,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道:少保初到,可能还不知去年河中府之事。
徐卫带着兵马,闯入河中,将兵马副总管张中彦逮捕。
所部士卒统统缴械,即使卑职派人出面要人,他也拒绝释放。
若不是京兆三司派员下来,我看是谁也搬不动他。
何灌哪里肯信,摆手道:断断不会!徐卫绝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
此事闹得陕西弃路人尽皆知,卑职岂敢诳语?曲端正色道。
何灌一听,狐疑道:果有此事?一阵沉默后,又道你且先去,此事本官自会了解。
曲端刚一走。
何灌就暗思,徐九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虽然年轻些。
但朝中前辈大臣对他印象都还不错,认为这小子做事得体,才干出众。
是颗顶好的苗子。
他不会一到地方就仗着家族势力,官家恩宠而飞扬跋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曲端一面之词,不能轻信。
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亲自召徐卫来问问的好。
河东经制司不久就要成立,今后徐卫这个河东义军总管就要与河东经制使密切合作,如果这小子真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得趁早提醒他。
年纪轻轻的,前途又那般远大,可不要由着性子坏了大事。
这么想着,便命人去馆驿召徐卫来见。
于公,这是制置使召见下属。
于私呢,张九月到底管他叫声姨尖,都不是外人。
可派去的人不久回来禀报说,徐知军不在馆驿之中,何灌听了也不以为意。
到了午饭时分,作为制置使他出面宴请六路帅臣,特意嘱咐传令的人说,徐卫和姚平仲也一并请来。
可到了开席之时,下面的人仍旧回话,徐卫不在馆驿。
何灌也没往他处想,吃了午饭之后,因酒喝得不少,正在府里歇息。
宣抚衙门派人传话,说李纲请他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何灌也正打算跟李纲商量商量曲端所说之事,因此不敢耽搁,当即前往。
到了宣抚使司,何灌还没下马就发现李纲站在衙门口,正朝这边张望。
心里一惊,李伯纪是陕西方面大员,一手抓着军政大权,现在自己虽然充任制置使,分掌军务,但从道理上讲,他仍旧是陕西最高军事长官,如果敢让他亲自来迎?于是老远就下了以,步行过去,抱拳笑道:哎呀,宣抚相公折煞在下了。
李纲轻叹一声,下了台阶,执住他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仲源呐。
陕西是国家的基石,你我二人对执两司,分掌大权,只要我们同心同德,则此地大有可为。
何灌细细品味着同心同德四叮,点头道!赏相良苦用心,何灌敢不从命。
…哈哈,少保客气了。
来来来。
里面请。
李纲拉着他便往府里走去。
何灌是武臣出身,性情耿直,一边走一边问道:宣相急召我来,有何紧急之事?李纲听他这么一问,面上顿现喜色:实不相瞒,方才徐九来见我。
堵着门要人,可陕西各府各州,到处缺员,我打算敷衍他了事。
可这厮又请人来报说,有关于河东的紧要要务禀报。
他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好拒见了,本以为他是找个由头非要见我,没料到,还真有大事。
何灌听到此处,突然停住脚步,皱眉道:关于河东?不知徐九所言何事?李纲看他一眼小声道:李植高世由,一山二虎之事。
徐九这却是为何?我为六路制置使,你有军机大事,可当面向我禀报,为何却跑到宣抚相公这里?李纲察觉到何灌面有不悦之色,疑惑地问道:仲源,因何不快?嗯?哦,没有没有,我只是想。
徐九还年轻,却已做得如此大事。
何灌轻描淡写道。
这算个甚?徐卫之才,可为军中后起之翘楚。
圣上派他到陕西。
算是给了我一员得力干将。
李纲赞叹不绝道。
隆兴元年二月至三月间,李纲和何灌分别就目前河东局势向奏朝廷,称金人如执意在两河更立异姓则南朝必须有所表示。
若此事成真,李植高世由一山不容二虎。
必然火并,陕西方面可趁机行事。
赵桓对此事极为重视,指示李纲何灌,密切关注河东局势,若事发突然。
不及上报,许他二人便宜行事。
此间,徐卫部将张宪之父,张所。
除龙图阁直学士,充河北西路招抚使,置司大名府,以韩世忠为都统制,并破格提拔宗泽部将岳飞为统制官。
以忠义为号召,投书河北兵民,深受高世由欺压迫害的河北不屈民众一呼百应!有人甚至说朝廷欲弃我于秋夷,犹有一张察院欲救我而用之乎?短短一月之蒋。
从者十七万众!张所任用岳飞等一批年轻将领,在朝廷物资钱粮的支持下,招募练兵马,矢志不移要收复两河。
韩世忠岳飞等中下级将领,这两年间奉命操练新军,张所招抚河北。
得到了枢密狂公徐绍的大力支持。
命韩岳率马步新军两万四千余人入大名府,由张所节制。
而他到了大名府以后,又广召河北豪杰,一时之间,河北大地风起云涌!抗击女真。
剪除高逆的呼声响彻燕赵之地!这种局面,让坐镇真定府的高世由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他正派儿子在金国国内四处活动,希望得到支持,立他为帝。
可女真已经有人对他不满,说七万人出去,让山东徐彰打得落花流水,就你这模样,还想作皇帝?为了证明自己对大金国是有用的,也为了证明自己能够掌控河北局势。
隆兴元年三月中旬,高世由派遣自己的族弟高孝恭为帅,纠集八万雄兵,气势汹汹杀奔大名府而来。
这里要提一下高世由的家世,他的祖先高怀德、高怀亮都是大宋开国元勋,高世由本人也因为出身这种家族,而官运亨通,受到了太上皇赵估宠信,拜为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
他这位族弟高孝恭,擅使铁枪,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且熟知兵法。
在高世由吞并河北的作战中,时常为先锋大将。
这次高世由让他挂帅。
足见野心不志在必得。
张所探到消息,认为寡不敌众,一面向临近的山东徐少保求援,一面向朝廷报告。
同时命韩世忠岳飞等将,集结部队,严阵以待。
东京朝廷接获奏报,立即传令山东徐彰往援,因此次作战发生在女真人准备更立异姓的微妙时玄,朝廷很是重视,对徐彰许诺了极其隆重的封赏,奔赴山东向徐彰传命的官员甚至将封爵都挑明了,只要打胜,官家就将册封赵国公并授予开府仪同三司的殊荣。
时徐彰旧疾复发,仍旧抱病出征,以关胜为先锋,徐洪为都统制,点齐马步军一万八千人,剑指大名,徐家的桑樟所在。
未出山东,已经听得高军兵强马壮,宋军溃败的消息。
徐彰大怒,催军疾行,于三月二十日抵达大名府清平县。
帅帐之中,年过六旬的徐彰全副披挂,虽然虎威仍在,但花白的须发。
佝偻的身形,无不显示这位宋军大将已经是风烛残年。
此时,他正盯作战地图出神,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逼得他不得不坐了下来。
帐帘掀处,一黑甲战将快步入内。
不到四十年纪,生得像座大钟。
又圆又粗,浓眉大眼,鼻子塌陷,嘴唇还有些上翻,可谓其貌不扬。
但下颌几缕短须泛红,引人注目。
此人,便是枢密使徐绍长子,家族中排行第五的徐洪,因其作战勇猛,深受士卒爱戴,山东豪杰誉为赤髯虎徐五一进帐,见徐彰咳嗽不止,忙上前去到消茶水涕卜。
徐群扭头一看喘息着唤了声!老互冻禅话竟像风箱一样,似乎肺叶都在扑腾。
三叔珍重。
徐洪看了叔父一眼。
面上闪过一丝忧色。
打甚么紧?金狗一日不退出国门,老夫就不会闭眼!徐彰沉声说道。
言毕,忽又一笑,补充道就算上天收了我去,我徐家累代从军如今你们这一辈兄弟五人中。
就有四人为将。
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散了,不还有你们弟兄么?徐洪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宽慰道:四哥和九弟河东招讨一役打得漂亮,小西山愣是将李金联军战成平手,兵锋一度直指太原!想来也叫人神往,这都是三叔教导有方。
徐彰闻言,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可嘴里却说道:他两个,算得甚么?尤其是老九,前几年还在徐家庄惹事生非,这两年到是懂事些,可还嫩得很。
这叔侄两个正说着,忽见左军统制快步入内,一见徐彰徐洪都在,放缓脚步,一言不发。
徐彰一见,喝问道:何事?回,回少保左军统制欲言又止,看向徐洪的,又道卑职本是有事寻徐都统,不料快走几步,闯入帅帐,请少保恕罪。
徐彰眉头一皱,帅帐何种地方,岂能擅闯?对方是左军统制,焉能不知军法无情?遂斥道:且记得这顿军棍,去吧!徐洪也适时告退,方走出帅帐。
就被那左军统制扯到一旁,连拜两拜。
小声道:徐都统,祸事了!徐洪眉角一挑,赶紧问道:何事如此惊慌?左军统制越急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一直站在旁边那人上前对着徐洪一拜道:小人是大名府军岳统制部下王贵,奉命前来拜见徐少保。
徐洪看他一眼,问道:何事?王贵几次欲言又止,直感难以启齿,此事对于徐家这样尽忠国事的将门来讲,实在,,徐洪见他吞吞吐吐,心中不喜,冷声道:有事就直说,如此拖泥带水,岂是行伍中人行风?王贵一躬身,无奈道:先请都统息怒,容卑职细说。
月初,高逆族弟高孝恭,引军八万犯大名。
至夏津县,纵兵屠戮劫掠,但凡敢说姓徐的,或者被他人揭发姓徐的。
一律处死,语至此处,不敢继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徐洪反应。
果见徐都统,须发皆动,几缕红髯抖个不停,切齿道:继续说!后,后,后来,经卑鄙之徒指引,寻得徐家祖坟王贵见徐洪脸色铁青,竟不敢再说下去。
徐洪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强按住腾腾燃烧的怒火,咬牙道:怎样?高孝恭竟命士卒掘开坟茔。
将穴中尸体拖出,鞭答三百,又挂于旗杆示众,而后挫骨扬灰王贵说到这里,腔调都因颤抖而走了样。
徐洪眼前突然一黑,铁钟般的身形一阵猛烈摇晃,若不是那左军统制扶住,险些栽到在地!祖坟,是祖先遗骨安放之地,后人祭奠凭吊之所,一个家族,再也没有比祖坟更重要的东西!挖人祖坟,自古以由!我与高逆誓不两立!极度愤怒之下,徐洪目眦欲裂,面目狰狞。
恨不能立提虎狼之师,杀奔前线。
亲手捉住那高耸恭,扒皮抽筋。
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都统息怒节哀。
左军统制小心安慰道,此事,可要报予少保知晓?徐洪心里猛然一震,连连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少保抱病出征,如知此事,必有酒天之怒!记住。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泄露半句。
我要你项上人头!是!卑职定当守口如瓶!左军统制背后一凉,赶紧应声道。
二月下旬,徐彰军与高军前锋相遇。
关胜所部力战,但终因众寡悬殊而失利。
徐彰会同诸将分析认为。
山东军兵少,而高军势夫,不可与之正面冲突,应该南下与大名府张所会师,再作计较。
遂以徐洪所部断后,自领大军奔大名。
高孝恭探到消息,亲自引军来追。
徐洪所部拼死反击,给蜂拥而来的高军当头一棒!徐洪本人剩悍异常,刀砍手格,连杀十数人,望见敌军中帅旗,知是高孝恭亲至。
竟不顾危险,单枪匹马冲入乱军之中。
大刀起处,衣甲平过,无人能挡!就算被部下强行抢了回来,徐洪仍旧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大骂不止!甚至连嘴唇都咬破了!部下实在不明白,素来以沉稳阴鸷著称的徐都统,怎么会如此愤怒,乃至疯狂?他们哪里知道,祖坟被掘,是对一个人,一个家族最大的侮辱!莫说徐洪。
若是徐原、徐胜、徐卫兄弟知道此事(未完待续)
现在正处于战备状态。
三月下旬,坐镇昭德的马扩派人向徐卫报告,威胜军的李军部队,大部分撤往北方,据信目的地是太原。
这说明,李植在集结部队。
虽然现在还不能判定他想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会是像高世由那样想向义军发动进攻。
河东离陕西太近,他一动,同州定戎两处的徐家兄弟不会坐视不管。
到了四月初,整个陕西六路当中。
就有陕华、廊延、环庆三路在奉何灌的命令集结部队,估计动员马步军五万以上。
此外,泾原路的徐原也奉命备战,据此判断,何灌上官上任,是想将第一把火烧得旺一点。
如果能一举收复河东,那么这个功劳甚至有可能让他位列三公。
虽然在宋代,三公只是加官。
四月上旬,陕华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曲端,因献策有功,宣抚司和制置司又考虑到陕华路临近河东。
对河东局势最为了解,任命曲端为权河东经制使。
置司华州。
对于经制司的职权范围,公文中说得很清楚。
委以钱粮重任,朝廷将会有专款。
拨付,用于资助河东义军,而且这个,钱是不经过漕司直接给付。
如果只是财权 也就罢了,可河东经制司还有一项职能与河东义军总管重叠,那就是如遇紧急情况,可以发兵援助义军。
甚至可以指挥义军。
在宋代,各部门之间职能重叠是一个突出而常见的问题。
在经制使的任命问题上,据传宣抚使李纲和制置使何灌意见是有出入的,这可能也是曲端的职衔前面保留了一个。
权。
字的原因。
这叫什么事?河东局势谁有咱们了解?义军都奉九哥的号令,现在曲大帅兼个甚么经制使,那以后河东义军听谁的?上头这事太欠考虑了杨彦满肚子牢骚,表现得十分不满。
马泰手里抱着个头盔,一脸的油汗,世上点头道:是不太妥当 而且曲帅跟头军还有过节,怕是,徐卫一言不发,来到屯积军械的营里逐个检查。
他心里其实也有想法,朝廷开始重视义军,这自然是好事。
跟女真人干仗,主要依靠正规禁军,这没有问题。
但如果单纯靠军队,而不广泛发动两河兵民 很难说最后鹿死谁手。
朝廷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抗金大局是有益的,可曲大帅对于义军的态度,让他有些担心。
受限于地位,他现在还无法直接了解宣抚司和制置司对于河东局势究竟拟定了什么样的策略,不过前些日子他曾经当面向李纲陈述了马扩的意见,应该会引起重视。
杨彦还在那里一句接一句地埋怨,徐卫回身道:这事以后不许再提,眼下进军河东是头等大事,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其余的,报!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大呼,数骑飞驰而来。
几名虎捷骑卒拥着一人,那人徐卫认识,是马扩手下一员猛将,姓李名昆,三十出头。
生得威武不凡,极得马扩倚重。
常奔走于河东陕西之间。
那李废到了徐卫面前,翻身跳下马背,半跪抱拳道:小人李晨,拜见徐总管!免了,说,可是河东出了变故?徐卫赶紧问道。
李虽起身后,顾不得气顺吁吁,沉声道:李逆在太原府和平定军东部集结大量部队,我家总管预料,他这是在为进攻真定作准备!太原府和平定军,都与高世由的老巢真定府接壤,但从平定军弃进真定,会遇到五个军塞,那都是从前河北官军驻扎的要塞,高世由盘踞真定,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如此一来。
李植想要进攻真定,其主力一定会从太原边境出发。
这么说,李植将他的主力都集结在太原东部,那么辽州、纷州、威胜军这三地的防备必然就空虚了。
李植不顾河东南境的几十万义军。
不惜放弃三镇重地,将兵力集结于太原。
如果不是有非常之变,他不可能这样做。
是不是金国国内已经定了高世由?所以他才出这手鱼死网破?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现在。
就是策反李植的大好时机!因为从现在的局面看,无论李植进攻真定是否碍手,他最后的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女真人会怎么处置他,谁也说不准。
如果此时能多一种选择,相信他会考虑的。
徐总管,河东义师应该如何应付?各府各州的统兵官,都在期盼总管钧旨!李葳见徐卫不言语,疾声问道。
徐卫略一思索,说道:你回去之后,转达子充兄,按原定计发作准备。
如果招安能成,自然最好。
一旦不顺,河东义军就要做好进占辽州、纷州、威胜军,对太原川忱二面合围!势的准备。
同时,坏要兼顾河北,准备将桓披阶,试探女真人的反应。
李晨闻言,竟颇为激动,舒出一口气道:苦盼数栽,只为今朝!河东三十万义军,都欺许能在徐总管带领之下,光复故土!徐卫微微一笑,拍着他肩膀道:休辞劳苦,立即返回昭德吧。
遵命!李葳一声虎吼,对着徐卫再拜之后,飞快地爬上马背。
绝尘而去。
杨彦朝他奔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摩拳擦掌道:九哥,此番大干他一场!一举收复河东!徐卫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反攻的时机,此次出兵,主要任务是打击李植高世由两股势力,剪除女真人的爪牙,振奋两河兵民士气。
那杨彦一怔,几时才能光复两河,将金狗赶出国门去?我还想直捣上京,夺回燕云十六州呢,这不是脑子想想就能成功的事情。
一步一步来吧,只要我们每一步都走得稳当,会有那一天的。
徐卫目光深邃,极为严肃地说道。
隆兴元年的四月,整个北中国战争阴云密布。
陕西、河东暗潮涌动。
而河北则战成一团。
徐彰的山东军与张所的河北军会师之后,一切军事布置皆遵徐彰之令。
面对气势汹汹席卷而来的高孝恭大军,徐彰采取的策略是诱敌深入,实施合围。
高孝恭的进军目标,毫无疑问是大名城。
他可能不会在乎能击溃多少宋军,但一定会在意能否攻陷北京大名,陷大名是目前高世由所急需的。
徐彰抓住这一点,先以少量兵力逐步吸引高孝恭主力往大名城方向移动,而将徐洪韩世忠等人的主力,摆在了大名城南的马陵道口这一狭窄地带。
左边是卫河,右边是运河。
就在十几里外交汇,退无可退。
这一仗,打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止。
东河北诸军将领都没料到,徐少保一把年纪,用兵还敢如此凶险!将领们多有畏战者,所幸,徐彰所任用的徐洪、韩世忠、岳飞等将,都是军中年轻一辈,正盼望斩将夺旗,建功立业。
而韩世忠与岳飞二人,都与徐卫有交情,如今在徐彰麾下效力,自然分外用心。
就在河北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河东局势也到了关键时刻。
李纲何灌收到李植集结大军,准备铤而走险的消息后,斟酌再三,派出了级别很高的使臣,专门命令曲端挑选精兵强将护送,前往太原劝说李植改弦易辙,悬崖勒马。
游说李植的官员,口个作王庶,作过泾原路保定知县,种师道在世时看重他的才干,调任怀德军通判,现在的职务是陕西转运判官。
也就是上次为了调查河中府事件京兆三司派员之一。
李植叛国投贼,作为使臣,是要冒很大的风险。
王庶临行之前,已经作好了必死准备,因此并不拖延。
但他有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徐卫的部队保护他,曲端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让徐卫派出心腹悍将杜飞虎率数百敢死之士,打着虎捷旗号护送王判官前往太原。
沿途,留守的李军几次前来骚扰,但见到徐卫的军旗,都不敢放肆,因此得以通行,直达太原。
太原府从前是五代十国时期。
北汉的都城,赵光义攻灭北汉之后,对此地善加经营,用为军事重镇,历来都是两河三镇之一。
但自宣和末年起,太原饱经战乱,两次被金军围城,破坏很大。
李植叛国以后。
以此为巢穴,才使锦绣太原城稍稍恢复了一些。
听闻陕西派员至此,李植又惊又疑,虽然让王庶进了城,便并不会见,而是将宋使一行安排在太原城里一处寺庙中居住。
并派兵严密监视。
王庶几次请求见面,均遭拒绝。
期间,更有李植部下带兵强冲寺庙,放言要斩杀南使。
全靠杜飞虎率军保护,才化险为夷。
四月十六,圆月当空,王庶忧心如焚,几次难以入眠,遂披衣出了禅房,踱步至庭院之中。
见房外卫士寸步不离,心中暗叹,徐九端得是一员能将,部下练如此有素。
正感叹时,忽听外头脚步声大作。
有人高声喧哗着越来越近。
摔门踢桌之声不绝于耳,王庶骇了一跳。
猛然瞧见火光大盛,正惊疑不定时。
忽见院中黑暗之处,各各闪出人影。
皆执兵器堵了入口之处。
那楼上墙上,没来由地冒出不少人,端着弓弩都瞄向门口。
这还没完,只听得铿锵作响,铁器碰撞,杜飞虎带着大队人马列立禅院入口,严阵待。
两名卫士冲上前来,其中一人小声道:请大人回屋暂避。
王庶那阵惊骇劲一过去,将牙一咬,沉声道:我有你等护卫,又有陕西六路大军为后盾,何惧之有?李逆叛国投贼,我今奉命而来,代表的是李宣抚,是朝廷,为何要缩首缩尾?语毕,大步朝门口走去。
卫士们一愣,没想到这位王判官身为文臣,倒有如涧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熊熊火光,将杜飞虎手中拔枕刀映照得雪亮,削瘦地脸庞上满是坚毅的神情,一双内陷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跑步而来的人马。
只见明刀执枪的李军士兵,簇拥着一员战将而来。
那人约有二十多岁模样,生得颇为肥壮,满脸暴戾之气,便是不怒,一双眼睛也圆瞪着。
此人便是李植次子,李猛,人称小张飞。
到禅院之前,见杜飞虎堵住门口,李猛叫嚣道:闪开!挡路者死!杜飞虎将刀一招,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虎捷将士们整齐划一地将手中兵器朝前,齐声大喝!虽只百十人,但这敢为万军先的气势让李猛觉得似曾相识,眉头一皱,他问道:你等是何人部下?虎捷杜飞虎平平淡淡两个字出口,李猛却变了脸色。
虎儿军?紫金虎的部队?小西山一役,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徐卫所部作风之顽强,可真谓磐石一般!铁浮屠都冲它不垮!你等身在太原,就不怕死,么?李猛问道。
杜飞虎闻芊一声冷笑,环视左右道:弟兄们,回答这位官人。
但有军令,不胜即死!百余士卒齐声喝道。
李猛闻听,竟点了点头:紫金虎名不虚传顿了一顿,又道奉父帅将令,有请南使入帅府会面。
话音方落,禅院中走出王庶。
神色不改地说道:稍候,待我更衣正冠,便随你去!太原城中,原河东宣抚童贯衙署。
现已改作李植的元帅府0李猛给予了王庶相当礼遇,允许他带着虎捷卫士前来,但到帅府正门,他却拦下杜飞虎道:执兵仗者不得入内。
杜飞虎正要说话,王庶却道:无妨,你等且在此候着。
李猛也插话道:放心,冲着紫金虎的名号,我保证南使毫发无伤地出来说罢,引着王庶踏入了帅府。
自门厅处起。
经大堂,二堂,直到后面的庭院,每隔两步,便有一名全副铠甲,椅刀执枪的士卒,这太原帅府,为何如临大敌一般?是故意示威于我?王庶心头一震,更加昂首阔步,目不斜视。
至一偏厅,才不见士兵踪影。
李猛也停在了门外,伸手道:请。
王庶略一迟疑,抬脚跨过了门槛。
陡觉背后一阵凉风,竟像跨入了阴曹地府一般。
按住起伏的心绪。
继续前行。
厅中灯火透明,却是空无一人,王庶正疑惑之际,忽听一个声音道:南使此来,可是劝我反戈一击,重新效忠朝廷?心头猛地一跳,王庶寻声望去。
却见一人静坐于角落之中,灯烛阴影之下,料想是李植无疑,遂道:正是你到坦诚得紧李植站起身来,缓慢行至厅中,这才看清他相貌。
五十左右,个头并不高,以至他坐于阴暗处,竟让人一时发现不了。
四方脸,拖刀眉,眼眶深陷,嘴唇紧抿。
颌下一把粗须,几如扫帚一般。
我奉朝廷诏命而来,为河东百姓而说元帅,不必遮遮指掩。
喜庶坦白地说道。
李植面对面地盯着他,声音略有几分嘶哑:说说,朝廷开出了什么条件?只要元帅反戈一击,尽忠国事,朝廷可以既往不咎。
元帅旧部。
不遣散,不调动,各级统兵官俱的升赏。
朝廷任命元帅为太原知府,河东制置使,并允诺建节王庶将李纲拟定的一连串优选合盘。
李植听罢,低笑一声:制置使?那么谁为宣抚使?这自然是要朝廷定夺。
王庶回答道。
李值忽然大笑起来,厉声道:我给你出个主意!莫如将那范讷重新调到河东,再任宣抚大使如何!王庶也听说过,从前范讷宣抚河东。
逼折家军在准备不充分之前,强行出战,因此导致大败。
李植就是因为帮折可求说了话,受到范讷当众羞辱。
但这也不构成你投敌叛国的理由吧?再说了,人生天地之间。
以忠义为安身立命之本,任何事都不能作为背弃祖先,叛逆国家的借口。
王庶虽怒,但还记着自己的使命,因此劝道:元帅休怒,个人恩怨是私,国家大义是公,因公废私。
不是君子所为,如今。
李植不待他说完,一打口打断道:李某没读过几句圣贤书,不懂你这一套!我只知道,我忠心报国。
却屡遭馁臣侮辱。
如今投了女真人。
反倒居高位,掌大权,坐拥河东七州三军一府,麾下马步军十万,战将百千员!金帝封我为河东安抚使兼兵马元帅,许我河东全境之地,我为何还要回去过那时常被人猜忌,被人暗算的自子?王庶见他情绪激动,笑道:元帅若真得志,这帅府之中因何遍布岗哨?辽纷之军又何以大部撤回太原?
挥了挥衣袖!本帅别有良图。
非你所数万…王庶轻笑一声,看向地面道:元帅不便说,那让王某替你说。
女真人想在两河更立异姓,如今元帅占河东半壁,高逆并吞了除大名之外的整个河北,金人必然二择其一。
而这个人,恕王某直言,绝不可能是元帅。
李植左脸不自然地抖了抖,攥紧了拳头冷笑道:你到是说道说道。
若说得通,我保你性命,若说不通。
取你人头。
王庶极力镇定,他听说过李植的手段,此人出身行伍,心狠手毒,如今他又处于绝地,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投降金国之后,没少伙同女真**害河东百姓。
来游说这样的人,简直是在虎口拔牙。
可没牙死,不了,要是没了人头元帅地盘、兵力比高世由如何?一阵之后,王庶问道。
李植面上,露出不屑之色:我自倒运,挨着头紫金虎。
高世由虽说兵力地盘都胜过我,他懂兵务吗?他手下那些战将,除了高孝恭,有几个会打仗的?我听说上回他派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为将,异想天开去和徐彰打,七万人差点被杀个片甲不留。
连侄子都死在乱军之中。
就这模样,哼!王庶听他讽刺完以后,沉声道:我知道,元帅在太原集结兵力,欲图真定。
可就算让你拿下真定,甚至擒了高世由又如何?女真人就会将元帅推上去么?元帅又有十成的把握击败高军么?李植闻言大怒,手指对方道:书生辈安敢小觑于我!便是紫金虎。
我与他从晌午战到天黑,也未尝溃败!关张我不敌,不信刘备还打不过!再说了,就高世由那厮,也配比刘备?宋代说书之风盛行,而三国这个风云起伏的时代,给了说书人极大的演绎空间。
后世所熟知的《三国通俗演义》中的一些故事,在这个时代已经具备雏形。
非是王某小觑元帅,而是元帅若一意孤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取败亡。
哪怕你杀了高世由,女真人会放过你?莫如尽弃前嫌,回归朝廷。
官家必不,没等他把话说完,李植似已不耐,摆手道:罢罢罢,你也不必多费口舌。
本帅岂能不知,你们眼下看我手里有些兵马。
占些府州,便拿好话来诓我。
让我替你们作盾牌,去挡女真人。
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
我信不过你!王庶一怔,疑惑道:我奉朝廷诏命而来,岂能有假?临行之前。
宣抚相公与,他不提宣抚两个字还好。
李植一听,不由得怒火冲天!就是这帮书生,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他们比谁都在行!读的是圣贤书,干的却是龌龊事!只会夸夸其谈,空言误国!当下,李植几乎有了杀王庶之心。
但想到此人代表东京和陕西而来,若杀他,无异于两面树敌对自己眼下要干的勾当毫无益处。
想明白这一点,也不愿再多话。
挥手道:我不杀你,去吧。
王庶游说李植失败,第二天即离开太原,返回陕西。
杜飞虎等人回来以后,将自己所知道的。
原原本本报告了徐卫。
而王庶回到京兆以后,备说李植无意反戈,对朝廷仍旧怀有相当敌意。
李纲一听,死猪不怕滚水烫,既然李植执意破罐破摔。
咱们也甭搭理他了,让他火并去,西军坐收渔利就成。
于是将何灌请来,两位陕西方面大员就开始谋划怎么收复河东了。
最后决定,只要李植一打真定,陕华路曲端就作为先锋,直取威胜军。
进而廊延兵、环庆兵跟进,图谋太原,断了李植的后路,让他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咱们一举收了河东,给女真人一记闷棍,打他个眼冒金星,岂不痛快!五月初,制置使何灌到了华州坐镇,意思很明显,他要亲自指挥这次光复河东的大战役。
一来建功,二来镇住西军这帮泼皮,以后陕西六路,他的军令就通行无阻。
曲端为了彰显陕华兵强马壮,完全有能力胜任先锋便下令所属各州各军的兵马,往河中府的三疑山一带集结。
准备出兵河东了。
其他府州的将领接到军令不觉的奇怪,可徐卫就纳闷了。
他给李纲建议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李植如果拒绝招安,而去攻打高世由的话,义军就配合他,狠揍高军。
而且,李植将兵力调往河北,太原一带自然就空虚了,但西军仍然不动,让义军去捏软柿子。
除非李植回援,或者是金军南下了,西军再寻机而出。
这就是他和马扩商量的结果,可现在曲大帅的命令下来,直接就让他们集结,准备出兵,那让河东义军置于何地?虽然有这样的疑惑,但徐卫还是根据命令,从虎捷乡军两万出头的马步军中,挑选了近七千的精锐。
而且统兵之官如吴磷、张宪、杨彦等。
都是虎捷大将,迅速向三疑山集结待命。
这里需要提到,从前没有陕西路时,定成军是直辖于京兆。
只有李纲调得动他。
现在单独划出第六路,徐卫自然要听命于陕华帅臣。
因为定戎距离河中府最近,因此虎捷乡军是第一批赶到的。
随后河中的张家兄弟,同州的徐胜,陕州的姚平仲才陆续赶到。
五月初九,烈日当空,刚冒出来的汗几乎立即就被晒干了去。
三疑山下,连营漫延,只是这天气实在太热,就连营中军旗也没丝毫飘扬的意思。
士卒们三五成群的躲避于树荫之下,或翘腿高卧,或解衣纳凉。
一彪兵马不急不徐而来,至两里左右停住。
为首一人,正是陕西六路制置使何灌,他喝停扈从之后,打马奔上一处山坡俯视军营。
发现曲端亲掌的华州军,士卒顶着烈日站岗,练,没有一个人敢偷懒。
姚平仲和徐卫的军营也颇为肃然,徐胜次之,张中享再次。
看来,陕西路虽然草创,这收复河东的先锋,还真非它莫属。
打马下山,直奔军营而去,还有数百步远,曲阅读最新董节就洗涧书晒细凹姗)说齐伞驯…只经仰了回来。
天与吊热,他却是仓副铠甲在身身盾是披挂整齐。
何灌一见,很是高兴,下马道:久闻曲师尹治军严厉,今日一见,方知不虚。
曲端抱拳道:陕华三州一府一军,兵马尽在此处,请少保点阅。
何灌将马鞭一挥:看过了!委实不差!语毕,率先向曲端中军而去。
至大帐坐定,不多时,徐胜、姚平仲、徐卫,张氏兄弟陆续赶来拜见。
何灌着实褒奖勉励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谈到了此次出兵的布置。
李植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动手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只要他一动。
陕西兵马就进入河东,直扑威胜而去,取了威胜军之后,占住太原南大门榆次,不必急于进攻,脚延和环庆的人马随后就到。
李植现在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是孤注一掷,豁出了性命去,咱们就来个痛打疯狗。
他一说完,帐下诸将大多赞扬。
都云此次河中,定为朝廷收复失地云云。
徐卫虽然没拉脸,没皱眉。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何灌本来就有心留意他,现在一见他这般模样,遂于众将喧哗之中问道:子昂一声不吭?可是对布置有异议?这话一出口,最着急的是谁?曲端。
这整个作战方略,是由他一手拟定,然后报上去的。
宣抚相公和制置相公都批准了,徐卫如果有异议。
那不摆明冲着我来的么?一众将领都静下声来,望向徐卫,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制置相公,大帅,卑职认为。
是不是先让河东义军上?徐卫问道。
帐中诸将听了这话,你看我。
我看你,让义军先上?这徐九莫不是河东义军总管作久了,什么事都先想到义军?义军是甚么?那就是一群腰里插把破刀的农夫,没打仗的时候占占城池,扒扒土地还行。
真要到了明刀明枪的时候,还不得我们正经的西军上?义军顶什么用?何灌还没说话,曲端已经质疑道:徐九,收复河东岂是儿戏?朝廷用义军,无非就是在禁军鞭长莫及之时的权宜之策。
现在党项人退了,陕西六路没有了后顾之忧。
收复河东,自然是西军份内之事,要义军何用?这话,从河东经制使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点别扭。
其实,这也是西军将领在对待义军态度上的一种真实写照。
西军能战,天下共知。
因此,他们非但不把别的军队放在眼里,也更不会将义军当瓣蒜。
好比后世的抗日时期,大家嘴上都说团结团结,其实正规军能瞧的上游击队么?徐卫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大帅。
就我们陕华兵而言,不用将李植放在眼里。
难得听他说一句受用的话,曲端点点头:不错,李植鼠辈,不堪一击。
我军可以蔑视李逆,却不能轻视女真。
如果不用义军,而是西军直接攻入河东,女真人岂能坐视不管?徐卫说道。
一时帐中诸将互相递着眼色。
徐九这话确实在理,那太原一上去,可就是粘罕坐镇的原辽国西京了。
如果西军这么一窝蜂地捅上去,粘罕绝不会置之不理。
咱们这回去河东,主要是痛击两逆,拨乱反正。
当然,如果顺利,能收复失地那肯定好。
如果不行,也不强求,毕竟咱们现在处于守势。
曲端见部将们窃窃私语,心头不喜。
哼道:赖你紫金虎的威风,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大败而回,以致女真元气受损,他能轻易出兵?再者,有你徐卫在,女真人来了又如何?再来一次小西山,你照样能将金狗打回去。
这这有点捧杀的意思了,小西山虎捷乡军之所以跟李金联军战成平手。
首先取决于地形,那地方基本是山地,大规模的骑兵根本摆不开。
可太原地形又不一样,虽说几面环山吧,可还有个小*平原,就在太原中南部。
到时候女真人一见势头不对,全按下来,骑兵一冲,宋军能有什么优势?大帅抬举,卑职愧不敢当。
徐卫冷冷地一句顶回去。
又道李植现在狗急跳墙,带着主力奔真定而去,如辽州、纷州、威胜军等地。
防备自然就空虚。
用河东义军。
足以成事,杀鸡焉用牛刀?请制置相公以及大帅定夺。
何灌一时无言,不得不承认。
徐九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虽说河东义军号称几十万,但义军总归是义军,它不是朝廷的正规部队。
名义上接受朝廷领导,其实都是各自为政,要是河东让这些人全占了去。
不但于朝廷无益,又置西军颜面于何地?再则,那义军虽以忠君勤王为号召,但背地里私行劫掠之举的也不是没有。
别到时候,朝廷费了钱粮,地盘没拿回来,倒养了一窝贼寇,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曲端见何灌没有明确表态,趁机道:徐九,你小心谨慎固然是好。
只是,这行军作战,最讲不得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别说现在李植正准备与高世由火并,防备空虚。
就是他在,我军照样能打上去。
陕西六路眼下兵强马壮。
挟击**项之威,正可还以颜色。
姚平仲是难得安静,听了一阵之后。
虽然极厌恶曲端为人,但还是附和道:曲帅言之有理,就算粘罕率大军南下增援,我军也不惧他!平仲,愿为前军!他一挑头,张中乎张中彦兄弟是曲端旧部,自然极力赞同。
徐胜当然心向着弟弟,于是并不表态。
何灌见此情形,一拍膝盖:好!既然如此,那你们陕华路就作为先锋,只待李植一动手,就直取威胜军!进逼榆次!徐卫正欲进言,也不知想起什么。
将话吞了回去。
何灌看在眼里,也没多说,当下散了帐,正当众将都向外走去时,他唤道:徐九留下。
(未完待续)
何灌也就不再端着六路制置使的架子。
走旧,语气颇为平缓地问道:自你离京。
多时不见。
你和九月可顺遂?徐卫一点头:多谢制置相公过问,一切都好。
九月父母亡故,孑然一身。
想来也叫人可怜。
如今嫁于你。
也是她的造化,好生待她吧。
我这个作姨父的,也就放心了何灌拍拍徐卫的肩膀说道。
他也知道张九月当初何府没过什么好日子,如今嫁入徐门,就怕这徐九知道九月的遭遇,对何家有什么看法。
甚至将这种情绪带到公事中来。
舟灌这种想法也不是没来由。
前些日子。
徐卫随曲端到京兆,献了图谋河东之策。
他完全可以直接跟自己说嘛,为何绕开我,却去禀了李纲?徐卫应允,也没多的话。
何灌见状,遂问道:你为何执意让河东义军去打头阵?制置相公,不是打头阵,而是主要依靠义军。
徐卫再次阑明自己的观点。
何灌看了他两眼,轻笑道:徐九啊,你虽说是河东义军总管,但也不要对那帮人期望过高。
说到底,在东京眼里,义军是个甚么东西?跟乱贼没多大区别。
朝廷此次决定扶持义军,你真当是官家心甘情愿?那还不是少宰何栗他们极力争取的结果?官家根本没当回事。
左右也就是费几个钱的事,不值当整日地纠缠。
徐卫听出来他的意思,就是说我徐九作个总管,就非想把义军扶持起来,于是正色道:卑职没有其他想法。
而是这次出兵河东,西军最好不要直接干预。
何灌眉头一皱,这话怎么说的?朝廷每东费去赋税的六七成养兵,图个什么?现在河东半境沦于贼手西军不去打,有这样的道理?制置相公,宋金现在都处于靖康合议的约束当中。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纸合议就是张纸而已,敌我双方都想借着这张纸争取个几年光景,积蓄力量以图再战。
如果此次出兵河东,以义军为主要力量,女真人就算要插手,也要考虑值不值得。
但若是西军直接打过去,性质就完全不一样。
金人铁定出兵。
哪怕它正在休养生息徐卫说的这番话,正是当初马扩所主张的。
李植将主力调去打河北。
那么义军就能够再往北推进一大步。
而女真人根本没把义军放在眼里,到时又要处理李植高世由火并之后留下的残局,河东几十万人正好借着这个空档发展壮大。
等到两三年后,义军已有相当规模,相信女真人也缓过气来。
准备再次南下了。
而到了那时,会是个什么局面?宋金主战场,不在陕西,不在中原,而在河东!女真人前有西军牵制,后有义军骚扰,这才是对南朝最有利的!马扩所设计的这个策略,正可让大宋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空间!义军没有一钱的军饷,粮草也都是自己屯垦解决,朝廷几乎不用耗费任何资源,至多也就是封些官衔下来。
鼓舞士气而已。
如此一来。
义军占住了大宋故有领土,不至于落入外敌之手,又何以发展壮大,为日后抗击金国再度南下作准备。
何乐而不为?。
马扩?马子充?何灌听完之后,对这个远见卓识的计划似乎不太感兴趣。
反而惊讶于徐卫与马扩的交情你可知道。
女真这股祸水是谁引来的?就是他马家父子!他为什么弃官不作,宁愿浪迹江湖?那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回来没他的好。
子昂,你是铁打金铸的前程,你的名字和姚平仲等人一样。
都被官家记在禁中的屏风上。
于公于私,本官都劝你一句,少跟这样的人打奂道说完之后,见徐卫不言语,怕他没听进去,又补充道:还有,你我都是武臣,以军旅之事事官家,其他的,我们少去操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合议约束云云,那是政治上的事,我们带兵的只管打仗,其他的别去想。
可问题是,政治和军事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军事就是政治的延续,不看清政治形势,单纯依靠军事斗争,跟蒙着眼睛打架有什么区别?可何灌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谈下去没有必要。
谁叫人家是掌管六路兵权的制置使,而自己连一路帅臣都不是?徐卫向这个教导提携过自己的长官长揖一拜,退出了帅帐。
顶着头上的烈日。
看着营中的将士,徐卫暗叹了口气。
虽说他现在以二十四岁的年纪,做到五品知军,还是预备节度使,可地位到底还是不够高,权力也不够大,总是束手束脚。
有时气极之下想想,还不如到河东跟马扩那帮义军厮混。
想怎样就怎样,乐得没人荐束。
隆兴元年五年,李植抢在女真人立高世由为帝之前动手,猝然发难,纠集大量兵力,号称十二万。
主要经太原边境攻入真定。
高世由万万没有料到李植会来这么一手。
而他的心腹大将高孝恭又带着大军与徐彰决战,因此李军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大的抵抗,就直达真定城下。
高世由大骇,一面派出人马紧急向金国报信,又召高孝恭速回,一面关了四门,坚守不出。
李植号令全军,竭力攻城,并宣称,有擒高世由父子者,重赏。
与此同时,高孝恭率领的部队正在大名府境内与山东军、河北军展开血战。
马陵道口,徐彰伏下了徐洪、韩世忠、岳飞等人,高军步步进逼,果然中伏。
两军大战,从上午杀到下午。
高军终于不敌。
全线溃败,河东招抚司统制岳飞。
于乱军之中,一枪棚中高孝恭左肋。
若非部下拼死相救,这位高世由的族弟恐怕就作了岳飞的枪下之鬼。
高军溃退以后。
徐彰纵兵掩杀,一路追赶。
河北兵民闻讯欣喜欲狂,纷纷响应,以为一路打上去。
直奔高世由的老巢真定府。
可当宋军追到夏津县时,突然全军停滞不前。
到了当天夜晚。
又火速撤回了大名府。
一时间。
河北兵民惊疑不定,谣言四心,这一章是补充昨天的,稍后还有一章更新。
在得知李植已经向高世由开战点后。
曲端向腼各路兵马下发了命令,整备一日,明日清晨兵发河东!何灌也到了河中府坐镇。
催促廊延张深,环庆王似尽快引军前来。
徐卫看他二人一个急着扬威镇六路,一个,急着搂草打兔子,而且都不把义军当回事,知道说也是白说,也就不费那口舌了。
这天中午,因天气炎热,徐卫正救着衣衫坐于军帐中打个盹,可心烦意乱的怎么也静不下来,那心里就像有十七八只猫挠一般,堵得厉害。
起身到帐门口吹吹风,还是心神不宁,转身到桌前倒碗水喝吧,刚喝没两口又给呛住了,心里一气,将那大碗往桌面上一扔,就那么一尺不到的距离,居然掉地上摔个稀巴烂。
徐卫心里一沉,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烦闷时,徐胜匆匆而来,一进帐就说道:九弟,我这半日心里空落落的,莫不是要出什么事?。
徐卫盯着地上那几块瓷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心想着,我从来不信怪力专神之说,可这些是不是预示着此次洱东讨不到好?正这么想着,听得外头蹄声大作,跟雨打屋瓦般急促。
帐帘掀处,抢进一人来。
却是个少年郎,只十四五岁年纪。
生得面皮黝黑,浓眉大眼,自有一股勃勃英气。
可他身上穿着素服,头上也扎条白布,一进来之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徐卫不认识他,可徐胜却一眼认出来,这是五弟徐洪的长子,徐荣。
跟他父亲同在山东军中。
他身着素服到此,莫非徐四心里一惊。
还没来得及问,徐荣已经痛哭出声:四叔,九叔,侄儿徐荣。
徐九突然大热天的打个冷战,徐四呆了一阵,突然上前拉起侄儿。
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快说!徐荣泪流满面。
望着叔父哭道:叔祖他老人家徐胜手一松,直感心里凉成一片。
瞪大眼睛盯着侄儿,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
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半晌没回过神来。
徐卫大步上前。
疾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十余天前!当时叔祖正率山东河北诸军与高军激战,高孝恭中伏兵溃,我军趁机掩杀,追到夏津时,叔祖少保得知高军尽掘徐氏祖坟。
急怒交加,触发宿疾,于五月十一午时去世 侄儿奉尖命,星夜兼程,绕道京师前来,请两位叔父回乡奔丧。
徐荣回答道。
他话没说完,杨彦马泰一前一后闯进帐中,俱是满面惊骇之色。
在他们这些徐家庄后生眼中,徐太公那就跟神一般,他怎么可能去世?见徐四哥坐于地上,九哥脸色铁青。
两人相视一眼,不知语从何起。
徐卫茫然地望向前方,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
徐四在徐荣的搀扶之下,缓缓从地上起身。
杨彦马泰都围过来。
轻声说着节哀。
徐胜面对面地站在弟弟跟前。
左手搭上他的肩膀使劲握了一把。
徐卫发现,四哥双眼通红,腮帮鼓动,一个字都还没说出,两行热泪却已顺颊而下,,不多时,军中同袍得到消息,纷纷赶来致哀,甚至包括姚平仲。
徐彰这几年可以说是国家柱石,军中领袖,以老迈之身数掌兵权,从陕西打到中原,从河北打到山东,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西军第一虎将的名号并不因其年老而有丝毫褪色。
这,足以为行伍中人楷模。
当日,何灌得到消息后,也深感震惊,当面向徐家兄弟致以哀悼。
按朝廷制度,父母去世,文武官员都需要丁忧守丧可现在徐四徐九都是统军大将,而且出兵河东在即。
何灌斟酌之下,将徐胜夺情。
许徐卫丁忧命其速回大名操办徐少保身后事。
身为武臣,自然唯军令是从,徐胜纵然悲痛万分,也只能嘱咐弟弟好生料理丧事。
徐卫简略安排军中事务之后,当天就起身,直接走河东,在孟阳渡河,经京畿路赶赴大名府。
六月初二,徐卫经魏县李固渡过河至大名,未到城,便见百姓家家服孝,有人望东拜泣。
入城之时,只见士无斗志,满城悲戚,甚至有人望天号哭。
原北京留守司衙署,白幡林立。
门外卫士皆服素。
徐卫徐荣一行直奔到府门前停下,一徐府老仆望见徐九,大哭而号道:九官人回来了!徐卫紧咬着牙大步往里闯去,刚入府门,便冲出徐洪,士卒蜂拥而上。
替徐具穿上素服,系上白布。
可他一步也没有停,见到五哥也仅仅是微微点头。
徐彰的灵堂庙在衙门的大堂之上。
当徐卫闯进之时,只看到一块牌位,故少保徐公讳彰之灵位。
徐卫一见,扭头问道:我父何在?跟在他后面的徐洪叹了口气。
声音嘶哑道:叔父遗体权屏于城中白马寺,朝廷已下恩诏,准叔父暂葬京师,太平再回葬桑樟。
徐卫听罢,扭头就击,当场众必洲划池厉害。
无人敢拦。
徐彰是朝廷要员,即便去世,也不能随便安葬,要等到皇帝亲自下旨。
因此,徐洪身为侄儿,在徐胜徐卫不在的情况下代办丧事,暂时将叔父遗体停放在寺庙石室之中,称为权屏。
徐卫戴着孝,领着兵。
匆匆走在大名城中。
百姓见状。
纷纷侧目,待得知是徐少保季子徐九归来时,都感念万分。
入了白马寺,徐卫留下卫士。
独自一人在僧人引领之下,入寺后塔林。
于西壁有石室一座,徐彰的灵枢就暂时安放在此处。
当时,石门已封,外设香案,香灰纸烬堆积如山,不难想像权屏之礼时的隆重。
徐卫摒退了所有人,缓步走到香案之前,取过三柱清香焚上,置于头顶,俯首道:爹,儿皿来了。
从听闻噩耗那一刻时,就连杨彦马泰都哭得稀里哗啦,可徐卫没掉过一滴泪,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忍得住。
没想到,如今在父亲权屏之地前,刚叫了一声爹眼泪竟已流了下来,其实,他本不是徐彰的儿子,不过是借了这具皮囊还魂而已。
可如今,他似乎不记得这些,在距离父亲十几步外,长跪不起。
往日与徐彰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齐涌上心头。
房门外的那一声长叹。
小桥上的那一声悲鸣,就如同一把利锥,绞动着他的心。
如今长眠的这个老头,确实又倔又固执,可是谁当初一丝不芶地替自己穿上铠甲?是谁反复,丁咛自己刀枪无眼?就是他,那个极少露出慈爱一面的严父。
跪在地上,徐卫任由汗水洗刷着自己的仆仆风尘。
他这种人,前世在跑江湖混饭吃,这一世带兵作战。
见惯生死,其实已经很难被感动了。
可此时。
他不再是那个威震两河的紫金虎,他就是一个丧父的儿子。
背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大概在两三步外停住。
徐洪看着悲伤的堂弟,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
思之间三,小声道:为兄预先得知高孝恭掘我徐氏祖坟,因担心答叔父身体抱恙,不敢直言。
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追击高军到夏津时,叔父还是得知了悄况。
厉喝一声坠下马来,众将抢回时,已经气若游丝。
三军无帅,不可复战,撤回大名城后,叔父已在弥留之际。
我心知不保,询问有何遣言。
叔父当时口不能言,只是一直念着酒,酒诸将都不明就里。
我便问,叔父可是盼九弟归来?我话音刚落,叔父便气绝而逝,徐卫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端端正正地跪在香案之前,却是泪如雨下。
日头渐西,夕阳余辉洒入这古刹塔林之中,徐卫仍旧跪着,阳先,将他的身影拖得极长,这位被两河豪杰推为小枢相的人,以这种方式。
表达着对那个不是父亲的父亲的悲痛,,徐彰的去世,被认为是继种师道以后,军中乃至朝廷最大的损失。
赵桓表示了极大的悲痛,亲笔下诏。
高度评价徐彰在重新出山以后的丰功伟绩。
少保之逝,国家失一长城,如断联臂,痛彻心胸。
这位国家柱石,军中元老,死也死在了追击敌人的路途之上,他理应受到世人尊敬。
河北山东兵民闻听噩耗,军民莫不感伤,叹息之声闻于道路。
赵桓在诏书中,除了表达哀悼之外,还追赠徐彰为赵国公开府仪同三司所有丧葬费用。
均由朝廷支付。
因大名府临近高逆地盘,徐家祖坟又被高军盗掘,因此特许徐彰遗体运往京师安葬 待将来四海平定,再归葬故里。
又下令,将徐彰的坟墓加高,以示恩宠。
按制度,徐卫要守丧三年,从回到大名府的第二天起,他就于白马寺中替父守孝,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可此时,一股暴风骤雨正在河东大地上卷起。
就在徐卫离开前线的次日,何灌考虑到虎捷乡军是徐卫一手创立,别人恐怕指挥不动,遂将兵权交到徐胜手上,冉他暂代都指挥使一职。
起陕华兵为先锋,杀奔河东。
曲端这次是铁了心要打出威风来。
因此,并没有让跟李军金军多次交手的虎捷乡军作为先头部队,而是自己领着华州军冲在最前头。
看到西军冷不防出现在眼前。
河东义军无不愕然。
五月底,曲端轻而易举拿下了威胜军,他的部队伤亡连一百都不到。
在发现李军防备空虚之后,很快,他命张中乎张中彦兄弟分兵取辽纷二州,又是一鼓而定。
以至于急着要建功的姚平仲连口汤都没喝上。
不过没关系,机会马上就来了。
陕华军到达太原南大门榆次县之后。
留守太原府的李植长子李单起马步军一万,前来迎敌。
李单这人。
全无父弟的勇猛,可人家打到跟前来了,总不能不管。
当两军对阵,李单看到曲端的华州军,军容阅读最新童节就洗涧书晒细凹曰见姗说齐伞,铠甲鲜明户后。
居然胃万余将十不管,打马就涨!※他一跑,曲端就领着几千人一冲。
李军是师溃如山,惨不忍睹。
回到太原之后,李单坚守不出,任由曲端所部在城外叫骂,就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也绝不出战。
此时,李植正加紧攻打真定。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女真人就会出兵干涉。
可当得知西军出陕西。
正在围攻他的老巢太厚后,这乱世枭雄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南朝竟然敢主动背弃靖康和议进攻他。
当下。
两难的选择摆在面前。
如果不回师,凭自己长子那块料,绝守不住太原。
如果回师迎敌,这祸事已经闯下了,女真人会怎么对付他?思前想后,李植还是决定回兵太原。
他对于女真人的价值,就在于守土开疆开疆暂时别想,至少的把地盘守住。
高世由连败于南军。
如果自己回去能击退西军,大金国或许会重新考虑更立异姓之事。
六月初,李军数万之众,仓皇回援太原。
可刚到太原府治下孟县方山这个地方,就被奉曲端令在此设伏的姚平仲一顿痛揍,死伤以数千计。
好不容易击退姚平仲,艰难向太原挺进之时,又在杀熊岭遭遇曲端阻击。
此时的李植,心知大势已去,在军中拔刀欲自别,其次子李猛强行夺下佩刀,自告奋勇率军出战曲端。
李猛率七千李军精锐,与曲端的华州军大战于杀熊岭,这个李二也确实有些手段,危难之时,挺刀大呼,斩西军都头以上统兵官数员。
可曲端也不是泛泛之辈。
见李猛骁勇异常,冲突于乱军之中,无人敢挡。
遂以铁弩射之,箭贯其左臂,李军由是败退。
李植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只的引军退到太原真定边境之间的白马山。
结塞三十余以自保。
曲端倒也没撵他,因为顾不上。
在李植进攻真定府,高世由紧急报告金国之后。
女真人颇为震惊。
其时,金帝完颜吴乞买在听取了受高世由贿赔的官员意见之后,已经决定要立高氏为帝。
现在李植突然杀出来,于是命粘罕自云中发兵平乱。
粘罕刚要派兵,惊闻西军进兵河东。
大怒!南朝居然敢主动挑衅,撕毁靖康和议,这让他很是恼火。
遂以完颜委宿为帅,统骑兵四千余。
步军一万三千人,兵临太原。
委宿,就是在潢关之前,以七千骑大败范致虚五路西军那位,受命之后,派遣自己的儿子完颜活女为先锋。
将精骑两千先行一步。
完颜活女自代州南下,经忻州出赤塘关,直逼太原。
曲端见女真人来得如此迅速,倒也不惧,集合姚平仲的部队,在三交口与活女战。
完颜活女见其步伍整肃,不敢轻敌,虚晃一枪后退避三舍,等待主力。
不久,完颜委宿率大军赶到。
曲端见女真人来势汹汹,下令退往纷州。
此时,李植闻听女真人来援。
遂寥而起,与金军会师于太原,准备大战。
此次西军兵出河东,陕华军只是前锋,何灌还命令环庆和嘟延两路大军跟拜 可这两路大帅,左拖右拖,一直拖到李金合兵一处之后。
才姗姗而来。
六月中旬,曲端集合下属所有兵力,又在张深和王似两军的配合之下。
在汾州与敌决战。
初时,完颜委宿见至南军中有虎捷军旗,以为徐卫在,于是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耍将眼前之敌击溃。
战端一开,就祭出了铁浮屠宋军的三路人马中,除了虎捷乡军,其他部队都没有跟铁浮屠交手的经验。
可他们在西北跟党项人作战的时候,打过夏军的铁鹞子于是以为凭借神臂弓的威力,足以射溃这些人马俱被重甲的铁疙瘩。
可铁浮屠无论马力,人力,都在铁鹞子之上,虽然受到神臂弓创伤。
但程度并不严重。
当铁浮屠以雷霆万均之势压来时,强悍如西军也抵挡不住。
要知道,当初徐卫在小西山跟李金联军过招,靠的可不全是强弓硬弩,还有其精锐的重步兵。
曲端恰怜忽视了这一点。
阵形被冲散,完颜活女在铁浮屠冲击之后,待宋军重缓阵形之前,又以轻敌贯穿阵中,导致宋军三路兵马自相践踏,死伤无算。
恰在此时,廊延兵马副都总管刘光世率先逃跑,这直接导致了三路西军的大溃败。
完颜活女挥军掩杀,宋军伏尸十数里,,何灌听闻纷州大战失利,心急如焚。
这是他上任之后第一次作战。
岂能甘心失败?于是又想调泾源的徐原前来助战,可就在这个时候。
战前十分支持他的李纲喊了停。
陕西六路是他苦心经营,被视为最后防线现在何灌弄出去三路人马均遭大败,如今再把泾原的徐原调出去,要是再失败,大宋还能依靠什么?
脚下踩着半枯的草皮。
发出件阵伊圳。
荒野之中,难以计数的士兵争相向南奔逃。
有的已经脱了铠甲,扔了兵器。
搀扶着受伤的同袍,忍受着烈日的煎熬。
他们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一股焦味。
这还只是个开始。
不多时,本就不大一块开阔地上。
无数乱军如蝗虫般涌了过来。
当官的打马狂奔,也顾不上手下弟兄。
没奈何,后头女真人追得正紧。
一个受伤的士兵不慎,一脚踹翻在地上,连带着搀扶他的同袍也摔了个人仰马翻。
触动了创口,这个陕西汉子忍不住哀号起来。
两名同袍伸手又想将他架起,这士兵却一把推开,忍痛喝道:走!女真人六个蹄子,再晚没命!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同袍扶了一半,突然后头呼喝声四起,回头望去。
只见黑压压一片人潮涌来,七嘴八舌的叫喊着。
那受伤的还在挣扎,被同伴一扯,顺势背在背上,没命似的往南窜走。
纷州一战,西军出动了三路,合计马步军四万多人,打李军简直不在话下。
可实在没有料到,女真人这么快就出动大军南下驰援。
还有那该死遭瘟的铁浮屠。
神臂弓居然躲它不倒,中了三五箭还他娘的横冲直撞。
夏军的铁鹞子咱也打过,没见这般难缠。
曲端在部将护卫之前疾速奔进,他头盔已掉,身上铠甲也是残破不堪。
左臂,后弃,都有折断的箭杆,显然是受创不轻。
脸色黑得吓人。
嘴唇已经舁裂,看着满野逃命的士卒,心里不禁越发恨了。
他恨谁?刘光世!作为全军的护卫,负责防备左翼,这厮居然率先逃跑,硬是让完颜活女的轻骑直接贯穿整个大军方阵。
那一幕,实在是惨不忍睹!我军自相践踏,哀声四起。
四万人的部队,一溃数百里,,大帅,歇一阵吧,此地已快到山区,想来女真人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张中彦提着把卷了口刀,吞着唾沫说道。
曲端勒停缰绳,张目四望,片玄之后问道:这是哪处?看这模样,快到郭橱镇了。
方圆百十里,只有这一处草市镇。
张中彦回答道。
曲端吃力地跳下马去,张中彦赶紧来扶,却被他推开,嘶声道:传令部队,就地歇息。
不歇息也没法子,将士们实在跑不动了,从昨夜窜到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该死的老天又这般毒辣军令一下,早就支撑不住的士兵或席地而坐,或仰面栽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舔着干燥的嘴唇。
还要不时注意后头,指不定哪一阵金军就追来了。
正这么想着,后头又传来鼎沸之声,慌得惊弓之鸟般的士兵一跃而起。
定睛一看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虎捷乡军。
吴阶提口刀,满身的血污,奔到曲端面前下了马,抱拳道:大帅!金狗追过来了,徐知州正率虎捷杨彦马泰二将阻截,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这群猪狗!还追?大帅,你一声令,我率部堵上去!一将大步而来,吼声如雷。
其人极壮硕,使条狼牙棒,带着一阵风卷过来,一张黝黑的面皮上满是愤色,不是姚平仲是谁?曲端心里暗叹一声,此次出兵河东。
自己是信心满满。
可女真人怎么就来得这么快?如此短的时间内集结几万兵马?西军虽说出动三路四万余人,可那是早有预谋,女真人上番南侵铩羽而归,按说元气未复。
怎肯为一个李植动用这许多兵力?而且还是在北军最难忍受的炎夏!如今想这些已经没多大意义。
非但太原没有拿下来,三路大军还遭受如此大败。
眼下嘟延张深,环庆王似都跑得没影了,无论如何得把剩下的弟兄带回去才是,否则有何面目回陕西?一念至此,咬牙道:你们速往南撤,本帅引军殿后。
姚平仲,听,你殿后?你华州亲军还剩几个?恐怕不够女真人塞牙缝的,遂劝道:大帅,我部受损较轻,还是平仲殿后吧。
吴阶颇为诧异地看了姚平仲一眼,也道:姚副帅所言有理。
曲端还要坚持,张家兄弟一齐苦劝之下,方才应允。
当下,留虎捷乡军和姚平仲所部断后,自领残军火速撤退。
未几。
徐胜引杨彦马泰二将并数千马步军赶来,言金军紧追不放,眨眼便至。
吴阶将曲端命令转告于他,徐四遂留下杨马,引同州军自去。
姚平仲是陕华路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曲端一走,他就是最高长官。
当即集合所部以及虎捷乡军,却只五千余人。
在听从吴阶建议后,退往郭栅镇。
可五千人马刚到,后头骑卒飞马来报,说金军骑兵眼下已在十几里外。
姚平仲啐了一口,转向吴阶问道:你们虎捷和金人交手不少西山还挡过铁浮屠可有对策?这问题倒还真把吴阶给问住了。
徐卫率军在小西山血战时,他正返乡探亲,根本没书次作战。
干走向姚平仲推荐了杨彦。
泣是姚平仲第型恢乡军并肩作战,上一回是姚徐驻防京东京南之时,因此见过杨彦几面。
知他是徐九手下大将。
杨大虽不待见姓姚的,可战场上十万火急,顾不得私怨,便将小西山作战经过简明抚要说了一遍。
姚平仲听罢,并不言语,忽闻吴阶说道:副帅,柬卑已有阻敌哦?说!姚平仲大声问道。
吴阶手指前方道:便在此处!众人望去,只见一处村镇依山而建。
规模不甚大,但妙就妙在它正堵在山口。
此处名唤郭橱镇,归汾州管辖,它背后靠的这座山,便是吕粱山,过了此处往西,就尽是山区了。
女真人倚仗着骑兵之威在平原纵横逞凶,可山区它来得了么?京兆,陕西宣抚使司。
这里是陕西六路的权力中枢所在,就是脑子里装着糨糊的人也绝计不敢在宣抚衙门前放肆。
可今天就怪了,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刚刚日上三卓,衙署的卫兵们方才打起精神,便被五六匹横冲直撞而来的战马骇了一跳。
正想骂时,突然瞥见制置使何灌拉长着张黑脸,一副吃人的模样跳下马来。
宣抚使是代表天子守牧一方,统管军民两政,除了官家的钦差之外。
无论是谁想要见宣相,都得先通报。
门官见何少保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遂上前阻拦,刚抱个拳。
没来得及唱诺,竟被何灌一把封住衣襟。
一推一掼,摔了个四脚朝天。
当李纲听说何灌强行闯入宣抚司时,并不感觉奇怪。
因为对方数次行文调泾原徐原,都被自己否决了。
他这是讨说法来了。
花厅中,何灌也不坐,大马金刀的立在厅中央,全身戎装,一脸阴气。
按说他和李纲,都是当初拥立官家登基的有功之臣,长期被视为赵桓心腹大臣中的文武代表。
可这一次,他认为李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故意扯了他后腿。
在曲端报告金军南下太原之时,他就要调泾原兵。
可李纲不允,后来几次催促,都被他叫停,这叫什么事?李纲出来的时候,看到何灌是这种架势,也没了往日的寒暄客套。
直接问道:制置少保何来?何灌冷眼看着对方,语气生硬道:何灌此来,只问宣相一句话,为何拒发泾原兵?李纲坐下,也没招呼他 甚至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问道:三路大军可撤回来了?哼,多承宣相过问,如果不是姚平仲领着徐九的部队在郭栅镇阻击。
此番出去的陕华兵可能就回不来了。
何灌冷笑道。
李纲一时不悦,听你这话,前线打了败仗赖我不成?是我在指挥么?我缺了你钱粮么?陕华、嘟延、环庆,三路西军出去打个河东半壁。
这才多久,大败而回!我要是再把泾原兵赌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对陕西而言,承受得了么?你到是只管打仗了,我身为宣抚使,不能不考虑陕西全局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尽快理清此次战事经过,有功的赏,有过的罚。
李纲面无表情地说道。
何灌见他不接话茬,再之次沉声问道:宣相,因何拒发泾原兵?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堂堂宣抚大使?李纲一拍茶几,大声道:本官总不能将陕西六路都赔进去吧!他一怒,何灌倒也不惧,针锋相对道:若是在我第一次调兵之时。
徐原就能出动,哪会有今日的局面!怎么?这战败的责任,倒要我来顶?李纲脑袋一热,差点没撕破脸皮,可到底还是克制下来,点头道:好!制置少保既然这么说,那本官就跟你算算。
停了一停,继续道战前,我几次向你提及徐卫马扩的主张,问是不是先让河东义军去试试。
你是如何说的?义军,流民乱民耳!不可绮办大事!坚持要让西军直接出兵。
我又问你,若是真如徐九马扩所说,金军见西军兵发河东,立即南下怎么办。
你说不至于,就算要来也不会那么快,结果如何?何灌一时无言以对,他也没料到。
女真人居然不管他们的两条狗在火并,直接出兵太原,而且短短几天时间,就能集结数以万计的部队。
按说,即便如此,西军三路出去。
也不惧怕金军。
可恨!环庆王似。
嘟延张深两个一再拖延,竟在李金联军会师之后才姗姗进入汾州。
更可恨!万分危难之时,刘光世这***撤腿就跑!三路西军 这撮鸟是第一个撤回陕西的!战前他怎么吆喝来着?对了,说是此去河东。
不复太原誓不还!娘的,连太原城门都没看着就一溃百里!气氛沉闷而尴尬,何灌终究一拱手。
转身出了花厅。
李纲望着他的背景,忍不住一声长叹。
此次河东战败,虽说是何灌坐镇,可计划是自己也同意的,这个责任躲也躲不过啊。
还是准备向东京上表自贬吧。
悔不听徐九之言,悔不用川川二策,以系干此。
唉,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坏是想想知公紫旧吧。
这败仗一吃,今后河东局势指不定又如何发展。
最最要命的,这回是宋军背弃了靖康和议,不知女真人接下来会有哪些动作。
一想到这些。
李纲不禁头痛,撑着脑袋在那坐了半晌,突然坐正了身子,徐九呢?夫名城,白马寺。
自从回到大名府后,徐卫吃住都在寺庙之中,任何人一律不见。
他每天做的事,就是亲手清扫亡父权屏之处,早晚各三柱清香。
徐洪每次去看他,往往见到堂弟静静站在二叔权屑之地前,一动不动。
前两天,老六徐良代表父亲回乡奔丧,老九拢共跟他说了两句话四个字。
一句有心,一句多谢。
从前,都说徐家五兄弟,数老九最浑,最不是个东西。
可现在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
徐洪徐良两个进入塔林之时,正看到徐卫将青石在板清扫得干干净净,端着盆在洒水,害得他们都不忍心一脚踩上去。
唉,从前都说老九不晓事。
尽让二叔受气,现在看看徐良家族中行六,与徐洪是亲亲兄弟。
可两个相貌却大不一样,徐良明垦的到了父亲徐绍的真传长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
而与其他兄弟不同的是,这厮文也来得,武也来的。
这不,去岁刚考中进士,官家还不让他放外任,直接到枢密院去了。
徐洪摇了摇头,并不搭话。
兄弟俩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徐良朗声唤道:九弟。
徐卫抬起头来,只见不复往日之威,沉静得像一潭子水,叫道:五哥,六哥今天来,是跟你辞行,枢府事务繁杂,为兄得回京了。
徐良说道。
徐卫点点头:请六哥代禀三叔,就说徐四徐九致谢。
这就是你的不走了,一家人怎地说起两家话来?二叔去世 我父悲痛万分,多少年,我没见过父亲大人掉泪。
徐荣侄儿到京城报丧时。
父亲在书房里是老泪纵横徐良说到这里,竟似也哽咽着不能继续。
片刻之后,叹了品气,走到香案之前,燃上三柱清香插上,而后,又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也不管那石板坚硬,咚咚三个响头。
看的徐卫面有悲戚之色,到是徐洪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
磕完了头,徐良将徐卫拉到一旁小声道:九弟,为兄有一事需得提前知会你。
我离京之时,陕西有本上来,据父亲大人说,李纲请求朝廷将你夺情起复火速回陕西复职。
此事,你心里得有个数徐卫眼睛都没眨一下,轻声道:为人子者,父丧守孝是人伦大事。
四哥已被夺情而父亲尚未入土为安,这样的夺情恐怕是不近人情吧?法理不外乎人情,人情总大不过孝道,我意已决,为父守孝三年,矢志不移。
徐良听罢,盯着这个弟弟看了半晌。
点头道:九弟放心,哥哥一定将你这话,原原本本转达东京徐九心里一跳,脸上却不露分毫。
躬身一揖道:那就请恕小弟不能远送兄长了徐良走后,徐洪想着山东军中也是一大摊子事,正欲告辞。
徐卫却叫道:五哥留步。
何事?徐洪回身问道。
徐家祖坟被掘一事,详细经过终究如何,哥哥可知道?徐卫突然问起这事,倒让徐洪有些不解。
略一沉吟,即回答道:最先的知此事的,是张招抚军中统制岳飞岳鹏举,他派了部将尖贵来知会。
二叔去世之后,我曾详细追查此事。
审问俘虏之后得知,命令是高孝恭亲自下的,具体执行的是他麾下一个名唤李成的部将。
徐卫一皱眉:祖坟远在徐家庄。
就是距离夏津县城也还有些距离,高军是如何得知的?。
提起这个徐洪怒气冲天,切齿道:你可记得徐和这个。
人?。
徐和?有些印象,只是记不清终究是谁了。
徐洪见状,解释道:徐和,就是徐家庄的保正。
李成带着乱军围了徐家庄大肆屠戮,追问我徐门祖坟何在。
父老多不肯言。
就是这个徐和领着高军将我徐氏先祖坟茔十六座掘了个干净!事后,我想重敛祖先遗骨,竟连一根也找不到。
徐洪越说越激动,那几缕红须不住颤抖,双目尽赤,显然悲愤已极。
徐卫对祖先遗骨能否寻回不太上心,他只知道徐彰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气死。
那徐和的下落?据幸存的乡人说,掘墓的当天。
徐和一家就跟着李成所部离开了徐家庄。
我估计,徐家庄户口众多。
这厮干了多年的保正,李军不会把他当个流民对待的。
徐洪分析道。
说完,不等徐九回话,又问道你想作甚?徐卫没回答他,而是扭头朝外喊道:来人,叫李贯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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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徐卫离兄时。
陕西三路兵马正准备进军河东。
因此,只有非作战部队的李贯带着人马护卫。
李贯的部队,其成立历史。
几乎与靖绥营在同一时期。
当年还驻扎在牟驼网的时候,徐卫就命李贯挑选合适人才,加以专门刮练。
练的是什么?刺探、暗杀,护卫,甚至连下蒙*汗*药这样的下三滥也练。
因为李贯从前在江湖上就是搞这些。
就为这个李贯很久一段时间内在军中抬不起头来。
因为他的部下几乎从来没有穿过铠甲,也没提过大刀重斧,时常就是怀揣一柄利刃。
背后背张臂弩,说不定袖里还藏着暗青子。
也不参加虎捷乡军的日常练,因为大军练的是阵法,他们练的是格斗。
所以,其他指挥使们时常讥笑李贯不务正业,尽干些江湖上下作的勾当。
可后来,他的部队出动过几次。
尤其是当初驻防京南时,截杀金国游骑,袭扰金国使团,再到后来的刺探洱东,无一不是抢在大军前头。
成为虎捷的耳目,军中的非议之声才逐渐消停。
现如今,他麾下只有数百人,可他仍旧是指挥使之一。
而且他的部队,还是由徐具亲掌的。
当他匆匆赶来时,见徐卫神情有异,心中一凛,快上走上前去,抱本道:卑职奉命赶到,见过知军。
见过徐都统。
徐洪料想九弟必然有所吩咐。
虽说是弟兄,可人家的军务也不方便旁听,遂告辞离开,徐卫送走他后,回过头来第一句话就把李贯听的变了脸色。
李贯,这几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这叫什么话?当初自己带着些弟兄赶到徐家庄投军,若不是知军大人收留,哪有今天?七品乌纱戴着。
每月俸禄领着,偶尔还能得到奖赏。
虽说手下人马少点。
可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敢死之士。
这些,都是拜知军所赐。
知军待卑职,恩同再造。
李贯正色道。
好。
实话告诉你。
我家祖坟被人挖了,我爹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气死。
现在。
我要你亲自带人往北走。
给我揪出一个叫徐和的人。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用多少时间。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徐卫方才在堂兄们面前,还静的像一潭子水,可此时脸上的怨毒之色让李贯看了也不禁胆战心惊。
知军放心!投军之前,卑职北到真定,南到大名,哪一地都去过!江湖上的朋友也极多,卑职立即挑选得力干将,明天就动身,无论如何,一定完成使命!李贯保证道。
他从前本来就是江湖上讨饭吃的。
一对双刀。
一手暗器,在河北山东搏得了不小的名声。
投了徐卫之后,也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招揽了不少浪迹江湖之徒。
这些人如果充入作战部队中。
作用可能还不如一个农民,但如果干暗杀这种勾当,那是手到擒来。
详细情况,我稍后告诉你。
记住,告诉弟兄们,虽说是帮我办私事,但徐九绝不亏待。
有生擒徐和者,我自掏腰包,赏钱五百贯。
取其人头者,三百,凡参与此事者,每人五十贯。
徐卫大方的许诺了赏钱,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李贯却道:我部弟兄深受知军提拔之恩,如何敢要银钱?请知军放心,不揪出徐和,卑职绝不甘休!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那叫徐和的人是什么来头,跟徐彰的死有什么关系。
可他不会问,也不敢问,他们这几百人在军中,只需要执行命令,不需要询问原因。
就在徐卫滞留大名守丧,并暗中派人为父报仇之际,李纲因为三路西军的失败,而急于要让他复职。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回东京,赵桓深感忧虑。
战前,不光是他,详议司里面的执政重臣们都相当乐观。
因为河东局势在徐卫主持之下,一直呈现好转趋势。
现在倒好,三路西军出去,让女真人打了个大败而回。
据报,汾州一战,西军死伤近六千人,金军又一路追杀,至郭栅镇,姚平仲吴阶等人阻击成功为止,西军一共折了人马近万,还不算物资军械。
损兵折将。
赵桓能接受,可他不能接受的是,这次是大宋先撕毁了靖康和议进攻。
女真人占着这个由头,一定会有所行动。
可等到现在,不见金使来朝,这就说明,金国没打算跟南边耍嘴皮子。
因此,一接到李纲请求将徐卫夺情的奏本,赵桓没有丝毫犹豫。
下了诏书,让枢密院官员带着去大名府,命徐卫起复官员因父母去世,去职或留职守丧,称作丁忧因为孝道在伦理纲常中是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因此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丁忧制度,父母去世,如果隐瞒不报者,轻则降职,重则丢官。
有时因为特殊情况,朝廷不允许官员守丧丁忧,叫作夺情意思就是说,录夺了你日女尽孝的亲情。
如果官员在守丧讨程中。
朝廷出千需要吁忧儿提前结束丁忧,这就叫作夺情起复可枢密院的官员到了大名府,见到徐卫,宣读了天子诏命之后。
徐卫当场表态,先父尸骨未寒,且未入土为安,为人子者,若不能尽孝。
有何面目立于世上?因此不奉诏,还给赵桓上了表,请求皇帝体谅徐家的难处,徐四已经被夺情,就留下徐九给亡尖守孝吧。
徐卫那道经高人捉刀的上表。
说得是情真意切,赵桓看了也颇为感动。
可那股感动劲还没过去,河东就出事了。
六月底,金军因为实在顶不住炎热,撤回了云中。
但李植好像是奉了女真人的命令,倾巢而出。
疯狂进攻河东南境。
因为根本没想过借助义军,所以西军一撤,被他们拿下的辽纷二州。
威胜一军不费吹灰之力重回李植之手,平阳府就首当其中。
六月二十四,李猛率军两万余寇平阳,一路击败平阳义军,于二十九晌午时分破城。
平阳义军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李军交手,力量本就被削弱,何况还有河中事件?因此,李猛轻取平阳之后,转兵向东,配合其父李植的大军,两面夹击马扩镇守的昭德府。
一时间。
河东大震!徐卫是河东义军总管,他正在丁忧守丧,因此曲端就以河东经制使的身份向义军发布命令,要求他们坚决抵抗。
可平阳府义军河中遇袭事件仍旧历历在目,血迹未干,河东几十万义军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司可以说没有丝毫认同感,甚至深恨之,根本没把他的命令当回事。
从六月末起,相继出现义军弃城和投敌的事件,让京兆的李纲和何灌心急如焚,迫切地需要了解河东情况,深得义军拥戴的徐卫回来收拾这烂摊子。
于是,请求将徐卫夺情起复的奏本连续不断地加急送到东京。
赵桓闻讯大惊,急忙命人草诏,不许徐卫继续守丧。
命他诏书到日。
即玄启程复职。
同时为了安抚徐卫,赵桓在诏书中封他为武乡县开国伯又加了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的虚衔,并说子昂忠勇,冠于诸军,切勿以私恩而废公义。
可诏书送到大名府,徐卫仍自不奉诏,坚持要为父守孝三年。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像徐卫这种武臣,如果在职期间,不听号令,擅自进退,这种抗旨肯定要受处分。
但他现在是居官守丧而且是以尽孝为名,抗拒升官复职的诏书。
于情于法。
都是许可的,至少是不会被追究的。
白马寺中,徐卫每天仍旧扫地。
洒水,将徐彰权屏之地清扫得一尘不染。
连寺中原来的扫地僧也自叹弗如。
徐洪已被朝廷任命为知充州,京东西路经略安抚使兼兵丐都总管,成为一路帅臣,统领山东军还师济南。
韩世忠和岳飞两人,因与徐卫有旧。
偶尔前来拜会。
河北招抚使张所呢,也因为自己儿子张宪在徐卫手下为将,公务繁杂之中,也抽出时间来过两次。
其余的时候,徐卫都是一身素服,居于禅房之中。
他托人寻摸一些兵书,当然不可能是《孙子兵法》这类提纲挈领的神书,他专门研究那些跟北方骑兵交过手的前辈将领所若兵书,看来看去,就觉得以步制骑,数宋武帝刘裕和唐朝李靖最高明。
刘裕用却月阵数次以步兵大败骑兵。
但宋武帝这个阵法,是要靠步军和水军协同作战,构成条件复杂。
又受地域限制,借鉴意义不大。
而唐军战神李靖的战法就有意思了。
徐卫发现,李靖每次临敌。
对各部队的职能都定义得非常明确。
有弓手、弩手、驻队、战锋队、马军、跳荡、骑兵等等。
而且他的战法也很灵活,敌人步骑来袭。
进入弓弩射程之后,弓弩齐力射杀,甚至一放完箭,弓弩手是操家伙就上,跟前面的战锋队一起近身肉搏。
而且,在战锋队和弓弩兵作战之时,所有的马军、跳荡、奇兵都不许动。
如果前面攻击不顺,他们才会将战锋重步和弓弩手替换下来。
如果连他们都打不来,那所有步军就得配合马军作战。
李靖尤其注重正面的战锋队也就是装备陌刀的重步兵。
他认为,在马不如北的情况下,一支精锐且坚韧不拔的重步军,是取胜的基础。
为将者万万不可忽视。
徐卫每每读到此处,想象着数以千计。
手执陌刀,如墙而进的唐代重步兵,将敌军连人带马绞碎的场景。
就不由得神往……你道徐卫隐居白马寺只读兵书?当然不是,他从来没想过要作一名纯粹的军人。
尤其是这次替父守丧,让他想得更加明白。
他为什么不奉诏复职?真的是因为要替徐彰守灵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父亲去世他的确伤心,但这种悲伤不是什么天昏地暗,万念俱灰。
更多的是一种愧疚和感慨。
他之所以两诏不起,那是因这些天难得空闲,徐卫就一直在反思自己领军以来的得失。
他发现一个问题,几乎每一次,有难题摆在面拼了。
他都凭借预知历史的优势,积极地出谋戎 策。
可你到底不是决策者。
你提出了建议,还得看上头用不用。
要是不用,你就是白忙活。
说得坦白些,手里没有真正的大权实权,没有相对来说不受约束的决策权,你集干成什么事?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巴巴地提建议。
然后等着看上头用不用?比如这次出兵河东,马扩的策略不可谓不高明吧?可何少保宁愿相信曲大帅。
你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六路制置使。
你在路一级单个里什么都不是。
连发言权都是因为往日名声,或者说交情换来的。
可名声交情这些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权力那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哦,一有难题了。
就想起让我徐九去救火,我他妈是消防队啊?这一日是七月十一,徐卫只带着五六个护卫,穿着便装,没惊动任何人,出城往夏津县而去。
今年河东陕西大旱。
河北也不好过。
虽说立秋了,可秋老虎显然比紫金虎刻悍,晒得能让你感觉自己头发快燃了。
至夏津县,徐卫虽然不想惊动地方官,但也想看看这当初跟杨彦、张庆、马泰一起厮混的地方受破坏程度有多少。
于走进了城,但见街市上虽萧条些,但县城里的建筑几乎没有遭到破坏,留守的百姓也还不少。
莫不是高世由想拿下大名,到这个大宋朝的北京来登基?看了一件,在城里也没寻到午饭吃,打马又向徐家庄方向奔去,可徐卫丝毫没有衣锦还乡的感觉。
不多时,徐家庄已经在垫,在村西头徐卫勒停了坐骑。
就是这条路。
当初,他带着以徐家庄九十多名少年为基础的靖佞营从这条路踏上了西进的征程,到相州境内,与金军野战,在紫金山下,阻敌渡河,一转年,好几年过去了。
进庄一看,徐卫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往日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徐家庄已经不复存在,入目的,只是一片残垣断壁,大火焚烧之后留下的黑色让人触目惊心。
庄中幸存的乡亲正奔走于瓦砾之间,有的扒拉着废墟,看还能不能找出有用的东西。
有的只是望着被毁的家园,满面哀容。
徐家的祖宅,也只剩下几堵土墙耸立不到,四周堆满了燃烧过后的纸烬,还有香烛的竹签。
想来,是父亲去世后,家乡父老听闻消息 在徐家祖宅前祭奠吧。
徐卫翻身下马,踩着满地的狼藉踏进了家他还依稀能分辨出,哪里是花厅,哪里是卧房。
他现在所站的地方。
就是每天徐彰晨练之后返回家中的必经之路。
多少次,两父子在这里对视一眼,并无他言。
现在想起来,那时真该跟老爷子多说几句话。
也不至于现在天人永隔,,庄里来了陌生人而且都带着兵器,很快就引起了庄客们的注意。
有人悄悄跑了过来,仔细打量了好一阵,突然大叫一声:九郎回来了!这一声吼,立即导致满庄骚动,不知多少个声音此起彼伏的传递着徐九归来的消息。
不一阵,几乎所有还留守桑粹的徐家庄百姓,都涌到了徐府故址之前。
他们脸上的表情。
说不出是悲是喜,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徐九,看着这个当初被称为祸害后来被引为骄傲的人物。
有一个人带头跪下了,眨眼之间,百姓哗啦啦跪倒一片,哭声起。
徐卫急遣卫士上前搀扶,有一老者坚持不起,徐卫不得得亲自上前扶起。
这老人家怕是有**十岁年纪了,他记得四哥曾经说过,这老丈在徐家庄辈分很高,自己恐怕都的人管他叫曾祖。
老左家一张插皮般的脸上老泪纵横,嘴唇不住颤抖,拉着徐卫的手。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九郎啊。
惨呐!说罢,放声大哭,四周乡亲不胜感伤,哭成一片。
徐卫心中暗叹一声,劝道:诸位父老,房子没了,可以再修,只要人在就好,人在就好。
天杀的高世由!那天,千八百高军闯进庄中,又是抢掠,又是放火。
还把乡亲们赶到那麦场里。
问我们徐家祖坟安在?这庄子,世代习武。
莫说汉子们,就是三岁的娃。
也是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能说么?高军之残暴,难以想像!扯了一个汉子,还是你们本家,用那石碾从脚开始压,一直压到胸口,那汉子还叫骂不绝。
说早早晚晚,徐少保一定会打过来,到时叫你们这群***不得好死!话刚说完,被人一刀切断喉咙!那血喷得老高,娃们都吓得哭不出声了。
老丈激动地讲述着当天惨痛的经历,徐卫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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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青书画,尤喜花石园林,因此才搞出了花石纲惹得东南之地民变四起。
赵桓即位以后,与其父大相径庭。
音律、书画、园林、艺伎一无所好。
不过,今年陕西河东大旱,京城也是酷暑难耐。
这一日,官家在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也就是并相耿南仲的陪同下,驾临御津园消暑。
皇帝一身黄纱袍,并未戴冠,坐于凉亭之中,三五内侍伺候左右,耿南仲就坐在官家对面,正捧起一块西瓜递上。
赵桓单手接过,却是眉宇不展,闷闷不乐,伸到嘴边一口也没咬,又放了下来,问道:陕西可有新本到?回陛下,暂时没有。
耿南仲回答道。
赵桓又将那块西瓜伸到嘴边。
还是没咬,又问:那徐卫呢?。
耿南仲听皇帝问起这个顿了顿,坐正身子道:官家,臣正要禀报此事。
命其起复的第:道诏书送达大名府后,徐卫仍旧不奉诏,坚持要为父守孝三年。
赵桓听罢,这块瓜是吃不下去了。
放于桌上,轻叹了口气道:往日,徐九总是率军驰骋于前。
不避险阻。
此次正是河东局势多变之时,他却三诏不起耿南仲没从皇帝的话里听出怒意。
想了想,接口道:这双亲亡故。
对子女而言不啻天崩地裂。
想是那徐卫自小事父至孝,因此徐少保一旦身故,他悲痛过度,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帮着徐卫在说,没想到,赵桓一听,眉头拧得更紧多道:希道想是不知,那徐卫自幼顽劣不堪,专好寻衅滋事。
架鹰遛狗,何来打小至孝一说?联听说,他还是宣和六七年的时候才幡然醒悟,从戎报国耿南仲作疑惑状:那臣就不解了。
难道,赵桓见他话说一半而停,追问道:难道甚么?直说无妨这,请官家恕臣直言。
想那徐卫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已经做得些许大事,官居四品。
年轻人嘛,可能难免有些骄纵跋扈,他这会不会是在要挟朝廷?耿南仲一边观察着上意,一面试探说道。
果然,皇帝一听这话,霍然起身。
耿南仲也慌忙而起,见官家转过身去,嘴角闪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此时,那随侍于皇帝左右的内侍中有一人,姓钱名成,远远望见一位重臣阔步而来,适时地说道:禀官家,折枢密到了。
赵桓回头望去,果见折彦质匆匆而来,至凉亭正欲行大礼,他却一甩衣袖。
直接问道:仲古,你来得正好,徐卫三诏不起,依你之见。
是何原由?折彦质听皇帝这口气颇为不悦。
先不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耿南仲,这才漫不经心地笑道:此事委实不值得陛下生气。
赵桓哼一声:联一手栽培提拔他,如今到了用他之际,他却百般迁延,这分明就是在要挟联,联如何不气?折彦质心里一惊,是谁把这事上升到如此高度?不用说。
肯定是耿相干的好事。
人家徐少保刚刚去世。
你就迫不及待地搞这手?片刻之后,折仲古淡然一笑。
以极轻松的口气道:陛下息怒,依臣看来,徐卫三诏不起,并非有意要挟朝廷,不过是在耍孩童性子罢了耿南仲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跳起来,折仲古啊折仲古,我知道你跟徐卫一起打过仗,私交也不错。
可你要维护他,好歹寻摸个合适的由头。
徐卫多大?二十好几了,堂堂四品知军,他还是孩子?你说笑是吧?赵桓大概也觉得折彦质这话说的忒不靠谱,质疑道:他使性子?这话从何说起?官家容禀,臣最近道听途说。
听到一件传闻折彦质不慌不忙。
娓娓道来。
说是李宣抚设了陕西第六路后,以原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曲端作为帅守。
这曲端一到任。
大概是心急着要整军备战,因为一些误会,袭击了撤入河中府的平阳义军。
徐卫呢,又是河东义军总管,因此事与曲端闹得有些不痛快后来,陕西方面着手筹划进兵河东,官家也知道,徐卫这厮向来是克尽职守,河东局势他也比较清楚。
因此就向陕西宣抚司出谋划策。
据说后来他的建议没被采纳。
而是用了曲端之策。
徐卫没说什么。
还是奉命集结部队。
哪知此时噩耗传来,他赶回大名奔丧。
现在河东兵败,又值他父丧之际,恐怕心里有些情绪,臣猜想,这恐怕就是他三诏不起的原因。
耿南仲仔细听完之后,脸上阴晴不定,瞧向官家,却发现皇帝脸上居然有笑意!联时常跟左右说,徐卫少年老成,办事稳重,现在看来,他居然也有使性子,耍脾气的时候,哈哈赵桓笑着,一面坐了下来。
折彦质赶紧跟进,笑道:年轻人嘛,难免有时想不通。
腊亘拿起一块瓜,咬了一口。
点头道:不错,河东兵败…泄入汞又去世,想也难过。
这君臣两个说说笑笑,倒把耿南仲晾在一旁了,到底耐不住寂寞,忍受不了被无视的感觉,遂上前言道:官家,纵使如此,可他三诏不起总是个难事。
臣认为,莫如降了诏书,严厉斥责他,并明白无误地表示,若再不奉诏,便撤了他的差遣!皇帝还没表态,折彦质马上接过话头:耿相言之有理,对于这种年轻武臣,严厉是必须的。
陛下莫如恩威并重,一面斥责,一面安抚。
臣料徐九到底是全忠勇之臣,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赵桓闻言,微微点头,也没有明确表态。
一阵之后。
便命摆驾回城。
皇帝前脚一走。
折彦质正要出亭跟上,却听耿南仲在背后笑道:徐九若知今日之事,必然对折枢密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折彦质停住脚步,回身一揖,笑问道:耿相有何指教?不敢当!万不敢当!折枢密三言两语。
将徐卫要挟朝廷说成是孩童使性,非但熄了官家一腔怒火。
还给徐九争取到了甜头。
这等手段。
本相也是自叹不如。
耿南仲不阴不阳地说道,脸上那些疙瘩随着他表情的变化,一起一伏,让人看的蛋疼。
要换赵估还在位,就他这副尊容,估计得发配到岭南吃萏枝去。
折彦质又是一揖:耿相说哪里话,仲古不过是就事论事。
耿南仲深深看他两眼,拂袖而去。
隆兴元年七月,整个河东乱成一片,李植暂时没有受到金国的处置。
但是完颜委宿摔军之前,严厉地警告他,把心思放在攻取河东全境上。
否则严惩不怠。
女真人大概明白,河东不但是李植的老巢,而且一开始就是他在占领,现在手底下也有好几万人马,如果非要把他怎么样。
河东你还要不要了?万一他狗急跳墙,又重回南朝怀抱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完颜要宿在太原,有人向他秘密禀报。
陕西方面派出过要员至此。
劝说李植反戈,但被他拒绝了。
这事让完颜妾宿很高兴,相较于高世由。
李植是主动投降,而高世由是在兵临城下之际,多少有些被逼无奈的味道在。
现在李植对大金国又是这般地忠心办了他实在不发算。
而李植经历这一段惊心动魄啥念头也只能先收起来,倾巢而出进攻河东南部的义军。
李猛轻取平阳府后,与李植两路大军会师于昭德城下。
昭德府,大概位于后世的山西长治一带,这里是盆地,四面前是山。
马扩早料到李军必然南下。
于是将境内的粮食抢收完毕,全部运入城中。
李军来势汹汹,陕西方面徐卫又不在,估计没人搭理义军,遂收缩兵力,大军屯于昭德城中。
还有一部分把守壶关,阻挡李军袭击泽州。
因为这里四面环山,如果久攻不下,你想撤回去不说,如果想还平阳府,就得按原路绕出盆地,如果想袭击泽州,除了夺取壶关之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山里钻。
马扩打的主意,就是把李军拖在此地。
一直拖到他粮尽退兵为止。
河东狼烟四起,陕西也不好过。
三路西军撤回之后,将功罚过是首要之务。
刘光世率先逃跑,导致大军溃败,李纲一怒之下,免了他的嘟延副帅之职,降官三等留用。
环庆帅王似,廊延帅张深,迁延不前。
贻误军机,受到了李纲严厉斥责。
这些处分,若是局外人肯定看得一头水雾。
为将者。
临阵脱逃,累及三军,撤职降官就行了?这该是砍脑壳的大罪才对!还有贻误军机。
仅仅是口头批评?怎么着也该撤职查办吧?不要忘了,这是大宋。
历代帝王,虽然对武臣严加防范,可防的是什么?防他们造反,防他们坐大。
刘光世临阵脱逃,这总不是实力强大的象征吧?而且他又是高级将领,整个两宋时期,基本没有高级武臣因作战不力而被处以极刑的例子。
至多就是免了差遣,俸禄照拿。
还有,这里是陕西,西军的地盘。
李纲之所以处置刘光世,而不敢动王似张深,原因就在于。
刘家从前在童贯分化西军的时候,投靠了童贯,在陕西六路里基本属于讨人嫌的角色。
所以,处分他,大家不会有意见。
当然,吃了败仗,光是处罚带兵的将领还不行,上头得有人出来对朝廷负责。
李纲在七月上表自贬。
主动承担后果,赵桓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倒勉励了一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纲虽然指挥不动六路西军,可他在民政方面的成绩那是有目共睹的,宣抚使这个位置,必须由他来坐。
可换到何灌这里,就有些郁闷了。
他之所以积极地促成进兵河东一事,原因就在于想扬威立名。
镇住六路帅臣。
可仗还没打,张深和王似两个就给他下马威,一调不理会,二调才收拾,三调才启口,喜他两路到了河东。
人家金军和李军都会师了。
何灌墨兑删北身经百战的名将,可他在河东任职的时间远比在陕西长,如今担任六路制置使,谁服?何灌自己大概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上表请求朝廷免去他的职务。
而且,还算厚道,自请免职的同时,他不忘推荐继任者。
谁?种家将的代表,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
现在整个陕西地面上,除了这位老帅。
没人镇得住。
可他的奏本到了东京,赵桓压根没理会。
估计这位大宋天子,是想用自己的心腹亲信掌控六路西军。
哪怕何灌资历不足以服众,赶鸭子上架也得硬上!这天是七月二十八,天气还没有转凉的趋势。
徐卫当日在徐家庄被一班父老乡亲围着,哭诉李军的暴行,回来之后,就派人送了笔钱过去,算是尽份心意,支持家乡重建。
其实,夏津县现在主事的官员早就在忙活这事。
徐家庄这地方了不的。
当朝枢密使、山东徐少保,陕西泾原帅,,都出自此处,谁敢不把徐家庄当回事?点上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一身素服的徐卫端端正正站在香案前,轻声道:爹,朝廷连下了三道诏书,儿都没奉诏。
估摸着,下个。
月应该会回陕西了。
咱们历来讲究个落叶归根,只是大名府现在不太平,官家又有明诏,儿打算等朝廷诏书再来,就亲自护送爹去东京。
请爹放心,早早晚晚,我一定让您归葬故里。
我若做不到,就不配当你徐彰的儿子!语毕,又规矩规矩三叩首,这才起身折返房中用晚饭。
这里是佛寺。
他又在守孝期,自然饭菜皆素。
不见荤腥。
可徐卫发现,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每日早晚三柱香。
吃素读书,闭门谢客,反而觉得充实。
也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的前景。
筷子刚提起来,一片黄瓜还没入嘴。
就听到外头人声嘈杂,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聒噪?片刻之后,一片脚步声急促而来,徐卫放下筷子,还没起身,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喝道:天子明诏!徐卫听宣!站起身来,徐卫迟疑了片剪。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内侍?心里一动。
赶紧出了房门,只见外头院中。
一行人已经站定。
七八个打灯笼,穿绯衣的内侍,簇拥着一人。
这人双手捧着诏书,正要宣读。
制曰:孝悦为纲常,本人伦之大事,故少保徐彰之逝,联亦惜之。
然父子之情纵深,却是私恩。
军国之政虽琐,乃为公义,今陕西疲敝,河东大震,李逆以残暴不仁之师,戮我之民,掠我之地,此值家国多事之秋,凡持忠义者,无不疾首。
权知定成军徐卫,数有大功于朝廷,联亦深明,然用人之际,三诏不起,何也?今擢徐卫为武乡县开国伯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充慈、修、泽、平阳、隆德招讨使,兼同节陕华兵马,诏书到日,盼卿幡然而起,总成就道,建不世之勋,助中兴之业,如此,则联心甚慰。
隆兴元年七月十七。
那内侍也算是徐卫的老熟人了。
就是钱成,宣读完天子诏书后,递于徐卫,没等他说话,先赔笑道:知军大人,切莫再说出一个不字来。
否则,非但小人无法交差,于知军也无益处。
看来,徐卫三诏不起。
还真就让某些人有点头疼了。
徐卫接过诏书握在手里,看了钱成一眼,向西南方向遥拜道:臣,徐卫,受诏!谢恩!钱成一抚胸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直叹道:哎哟,可算是请动紫金虎了小人离京之时,官家再三嘱咐,此去若徐卫再不奉诏,你也不用回来。
徐卫还不至于笨到那个地步。
从前三次传诏,都是有司官员前来。
而这一次,皇帝派了内侍,也就是太监。
太监跟官员比起来,好像不算个什么东西,但如果用内侍传诏。
那意义是非同寻常的,因为内侍是随时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
这道诏书你再敢不奉,对不起,很可能就顺着你的意思,你也不用作官了。
守你的孝去吧。
莫非是说国家大义,即便为了故人,徐九安敢不奉诏?徐卫笑道。
钱成听了这句话很是受用,叹道:招讨相公是厚道人呐。
徐卫听得一怔,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尊称为相公在宋代。
只有高级官员才配相公二字。
这道诏书一下,钱成马上改了口。
虽然徐卫还没有时间去细细体会自己新职务的权限,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此次晋升不同凡响。
旁的不说,只说那招讨使三字。
徐卫就不陌生。
他太怀念这个三个字了,有了这三个字,他可以带兵进河中府,缴械抓人,谁也奈何他不得。
而且那时候,招讨使前面,还有一个副字。
(未完待续)
徐卫邀请钱成入内稍坐,后者倒也没推托,遣散惮。
随徐九进入禅房之中。
见了屋内陈设简单,桌上饭菜也都是极普通的斋宴,钱成又叹一声,拱手道:少保之逝,官家也是极为心痛,还望招讨相公节哀徐卫神色为之一暗,但随即淡然笑道:多承官家挂怀,钱都知有心。
谢了。
想都知一路劳顿,怕是没用晚饭,若不嫌弃,将就吃些如何?钱成一听,连连摇头道:小人何等身份?怎敢与招讨相公平坐?他现在虽然是内侍省的都知。
可赵桓这一朝,宦官的地位远不如太上皇赵估时期。
跟徐卫比起来。
的确差着好大一截。
这就见外了,我不喜客套,坐坐坐。
徐卫先坐了下来,钱成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两人相对而坐,聊了起来。
起先无非是说些朝野传闻,人事变动云云。
后来徐卫有意将话题往陕西方面引,钱成便谈起了李纲与何灌。
先是说到李纲上表自贬,朝廷并没有追究他战败之责,反而勉励了一番。
至于何灌,也自请免职,并推荐了种师中,可官家对此议根本没有理会。
这就是结交宦官的好处。
他们地位不高,对于军国大事,一无发言权,二没决策权,但好就好在,这些人时常陪同在皇帝身边,听得多,见得多。
前线战事失利,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是陕西两位长官争相担责,这胸襟,这气魄,委实让人钦佩啊徐卫听罢说道。
钱成见他这么说,虽然没反驳,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徐卫看在眼里,也不去追问,提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抱歉道:这佛门清净地,喝不得酒,一杯清茶,权当替都知洗去一路风尘钱成半起相谢,见徐卫好像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端了茶杯之后主动问道:招讨相公就不想问问小人因何发笑?能说的,都知与徐卫相识多年,自然会提点。
不能说的。
徐某也断断不会叫都知为难,因此不问。
徐卫喝了口茶道。
其实,也算不得甚么秘闻。
朝中执宰心里都有数,就是小人今天不说,过些日子待招讨相公到了京城。
两位枢密相公自然也会提起钱成笑道。
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如何说,片刻之后,打开了话匣子。
说的是李纲何灌两人奏本送抵禁中之后,官家专门就此事召枢密使徐绍来询问意见。
虽然不知道两人的奏本里除了自请处分还说了什么,但皇帝对徐绍说了这么一句,宣制不和,总归有碍兵务。
钱成据此判断,李柜何灌两人中,必有一人在奏章里指责了对方,否则皇帝不会说那么一句。
徐卫听完,诧异道:不至于吧?李宣抚与何少保可都是官家极数信任的文武大臣,他二人在陕西共事,应该是如鱼得水才对,怎会这个。
就不好说了,反正枢密相公当时回答说,何少保久经沙场,出掌六路兵权是合适的。
可后来官家又问耿相,得到的回答却是,李何二人,必舍其一。
官家听后,默然不语。
最近一直在为此事烦心。
钱成说道。
徐卫好一阵没说话,良久方道:唉。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左右也弄不明白,也懒得去费那心思。
是极小人也只是随口说说。
相公呢,姑且听听,哪说哪了,哈哈,吃饭吃饭钱成端起碗来。
筷子伸出去,见一桌子的素菜,愣就不知道挑哪一盘好。
最后估计是怕拂了徐卫面子,夹了两片黄瓜。
还笑道这个好,这个好,吃黄瓜肤色水灵。
听得徐卫大热天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吃着,忽然听到外头一个声音说道:隼职李贯请大人示下,已寻得故人,是否相见?徐卫放下碗筷,神色不变,对外头道:有贵客在此,今日就不见了。
钱成一听,赶紧起身道:哎。
怎敢误相公之事?左右天色已暗,小人自去馆驿,就不叨扰了,改日再叙。
改日再叙,告辞,留步徐卫假意挽留一番,然后才送出。
李贯就站在院里,等徐卫回来之后,立即上前报道:幸不辱命。
大人交待之事,已经办妥是死是活?徐卫轻声问道。
卑职带回的是人头李贯小声回答道。
说罢,对外唤了一声。
便有一个精细的汉子快步入内,手里提着个包袱,交到李贯手上后。
那包袱裹得极严实,李贯里三层外三层打开,没来愕及看,已经闻到一股臭味。
李贯走到窗下,徐卫借着屋里的光亮,果见一颗人头,双目紧闭,嘴唇微张,面皮已经泛出紫色。
在徐洪提起徐和这个名字时,徐卫印象还很模糊。
但现在一见,正是当初贼寇勒索徐家庄时,那个胆小如鼠的保正。
徐卫一挥手,李贯赶紧裹好,又交给部下带出,这才详细禀报过程。
原来。
…着十几个刻悍精明的细作,路往北刺探消息。
根据擦士讽法的情况,他判断徐和不过是个小人物,打听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这徐和是跟高孝恭的部将李成走的,他便专一打听李成所部。
若遇有人盘问。
便以投靠为名搪塞。
一直追到翼州衡水县,才打听到李成的部队撤退此处驻扎。
因李成在河北高军中名气很大,绰号李天王。
他大败而回,翼州之民多暗喜。
李贯在翼州有个江湖上的朋友,当时已经投靠高世由,接受了伪职。
李贯仍旧去拜会他,从他口中得知,此次南下大名,所带回的人中,但凡稍有名头的,都被高孝恭带往真定了。
其余的。
都下放在地方任职,那徐和因干过多年保正,指认徐家祖坟有功,因此在衡水县作了个押司。
李贯探到这个消息。
也没有急于动手,遣人监视县衙,摸清徐和动向,后将其暗杀于归家途中。
李贯亲自动的手,割下人头后。
连夜潜往大名。
好!作得好!徐卫连声赞道。
知军,卑职还探到一个消息,李成眼下已经赶往真定,据说是高世由要借越称帝了李贯沉声道。
徐卫猛然侧首:哦?那就更好了!隆兴元年八月,徐卫接受诏命起复,同时扩送徐彰的灵柜前往东京。
出大名府时,张所率河北招抚司文武官员前来送行,大名百姓也自发齐集城外,目送军中元老离去;号哭之声,数里之外清晰可闻。
当时,大名府并不太平,一些人为避兵祸,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干些剪径劫掠的勾当。
但听闻徐彰灵框路过。
无人敢犯,至濮阳,有贼号梁进者,带兵数千拦截。
见徐彰灵柜,又得知是徐卫亲自护送。
率众伏拜于道后,自行散去,可见徐彰得人心如此。
八月上旬,徐彰灵枢送抵京师。
赵桓派了他的亲舅舅,殿帅王宗楚出城相迎。
又于西水门徐府设灵堂。
朝中大臣多去吊唁,后葬于牟驻冈,赵桓御笔亲书勋烈常昭。
极尽哀荣。
皇帝召见徐卫时,再三表达了哀悼之意,并嘱咐他继续父志。
完成其父未竟之事。
立不世之勋,助中兴之业。
徐彰丧事完毕之后,因陕西接连催促,徐卫启程复职。
临行之前。
专门到三叔徐绍府上拜会,或者说。
聆听示。
徐卫去陕西任职没两年,于父亲丧事中再见徐绍时。
发觉三叔苍老了许多,须发已现花白。
坐吧。
书房中,往日神采奕奕的徐绍显得有些疲倦。
这几日虽说天气转凉,但酷暑余威仍在。
可他非但穿着袍,甚至还披着一件直掇。
叔父病了?徐卫落座之后关切地问道。
徐绍伸手将将滑落的直掇拉上肩头,轻声道:最近总觉四肢沉重。
举箸提笔诸多不便,估摸着话未说完,已摇了摇头,神情黯淡。
徐彰的死,对他的打击虽不说沉重,但一想到两位兄长先后而去。
祖坟又被高逆挖掘,到底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身体有些吃不消。
三叔何出此言?徐卫赶紧地说道。
徐绍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沉吟片刻后吩咐道:老九啊,这次朝廷给你下放了很大的权力,整个河东南境都正式在你节利之下,还有便宜行事之权,李纲也会配合你。
至于那个同节陕华兵马,不用我说。
你也知道是何用意。
用心办差,尽快控制河东局势吧。
徐卫并没有保证什么,而是问道:三叔,西军进兵河东,金国可曾派出使臣交涉?这话说到徐绍心病上了,撑着扶手站起身来,满面忧色道:我正为此事担心,女真人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怕只怕,他们在等秋高马肥,南下报复这事还用猜么?那简直是一定的!你用西军直接进攻河东,连打嘴仗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女真人此刻想必怒火冲天,恐怕就是这个月。
必然南下。
到时候。
金军倒显得师出有名,,正思索时,听徐绍问道:老九,你认为宋金决战会提前么?。
回叔父,这个还真说不准。
本来金国上次南侵,受损较重,怎么着也要休养个三四只。
可这回,女真人肯定是恼羞成怒,会不会大举南下,还真不好判断。
徐卫回答道。
徐绍听罢,一掌拍在文案上:若金国果真大举南下,事情就棘手了。
官家用何灌执掌六路兵权,一来因为何灌知兵懂战,二来也是想控制西军。
可何仲源明显不够分量。
他才在陕西任职多久?西军那些将门能把他当回事?偏偏这个时候。
他又跟李纲闹起来,这宣抚使与制置使不和,怎么统领陕西六路?徐卫认真地听着,这件事情。
他绝对不会插一句话。
因为他最清楚李纲和何灌是为什么闹起来的,甚至可能比两个当事人还清楚。
徐绍说到这里,突然把目光落在徐卫脸上,看了半晌,终究还是嘱咐道:罢了,丸儿。
你速回前线去,一定耍镇住河东!哪怕女真人大举来祜,勺,东至少能挡上一阵半阵,缓解陕西压力。
是!三叔,既然如此,那侄儿徐卫正要告辞。
徐绍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招手。
小声问道:听说你辖区里炭井林立,每日所产石炭,畅销附近州县,有这事吗?徐卫一怔,这事怎么连三叔都知道了?遂答道:确有此事。
徐络双眼一眯:你可曾参与其中?心里一惊,但徐卫很快就如实回答道:几乎所有炭井,侄儿都有份。
但有一点侄儿保证。
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没料到,徐绍听到他身为武臣,却涉足经商。
非但没生气。
反而点头道:好,这种事你尽管放心去干语毕,怕他不明白,招过侄儿小声道想周全自己,就一定要会自污,官家喜欢有缺点的人,一无所好,无欲则刚者,才最让人不放心,明白?谨记叔父教诲。
徐卫躬身一揖道。
八月中旬,徐卫离开京城,马不停蹄地赶往陕西。
他还在复任的途中,河东已经战成一片,李家父子集合五万多人马,将昭德府团团围定。
昭德城墙不高,城防亦不坚固。
但马扩率众死守,在李军用尽了一切攻城办法,诸如掘地道,放烟熏之后,仍旧牢不可破。
盛怒之下的李植,一面从太原调拨,一面就地取材,营造了大批攻城器械 仅大型的鹅车,就有七八百架。
在驱车扣城的时候,李植料定西军新败,必不来援,又在昭德城附近架起了袍车,要是昭德再不破,就准备日夜击。
自中旬起,气候转凉,李军攻势更加凶猛。
义军虽然兵力不少 但苦于器械简陋,尤其是弓弩严重不足,根本无法在远程给予敌人打击。
每每要等到敌人攀上城头之后,再近身肉搏。
城门几度被撞烂,都是马扩组织敢死之士将入城之敌堵回去。
几十天打下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义军知道求援无望,士气逐渐低落。
如果昭德一丢,李军就可经壶关南下直入泽州,那么河东全境都有可能沦于贼手。
此时,若金军再南下。
经修州往西,过去就是关中平原。
首当其冲的就是正在恢复发展中的陕华路!因此,昭德能否保住。
直接关系到陕西安危,马扩深明这一点。
因此时常身先士卒,激励部下。
在西军进兵河东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徐卫因父丧而丁忧的消息。
义军将士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认为徐总管不在,咱们义军就不会有人搭理,是死是活,陕西都不会看一眼。
而且。
那手上沾过义军鲜血的曲大帅如今作了河东经制使。
还有什么指望?有鉴于此,马扩谎称,朝廷已经将徐卫夺情起复,不日必将率大军来援,只要咱们守住昭德,护住陕西,那就是大功一件!李军用壕桥鹅车不能奏效,从中秋节开始,动用了大批袍车,昼夜不停地轰击城池。
因为没有弓弩的压制,李军的袍车甚至十分嚣张地架到了距离城池几十步的距离。
义军将士在城头上,只能缩着,眼睁睁看着一块接一块的大石在头顶呼啸。
落入城中,士气降到了极点,,再这么对峙下去,恐怕等不到李军粮尽,城池就会陷落。
马扩万般无奈之下,于夜间组织骁勇之兵突围。
不是为了偷袭,而是为了去搬其他义军来援。
可问题是,现在义军没有了统一的领导。
各自为战,谁也顾不上来救昭德。
马扩,几乎陷于绝望之中,他的部下甚至有人动了投降的念头八月二十一,凉风习习,气候宜人。
尽管河东大战,但定戎城内仍旧一片太平景象。
受战火重创的城池已经修复,各行各业逐渐有了起色。
街上的行人也日渐增多,百姓们脸上,又有了笑容。
纷州一战,再到后来的郭栅镇阻击,虎捷伤亡较大,大佬徐卫又回乡奔丧。
政务方面,鲜是有了陕西派来的通判打理,军务呢,在王彦吴阶领导下,正加紧操练,尤其注重革新战法,专门针对重骑兵。
徐卫和李贯打马入城的时候,现他们的就是把守城关的士兵。
没了主将,又打了败仗,虎捷将士们这段时间跟没娘的娃一般,徒然看到知军大人归来,士兵们放声大呼:徐知军回来了!喊归喊。
愣是没有一人敢离开岗位。
当兵的不敢,老百姓可不管这些,一见徐卫,哗啦啦一片涌过来,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李贯正在那儿呼呼喝喝。
让百姓让开道路时,忽闻铠甲铿锵之声传来,举目望去。
只见一队军士跑步而来,那领军的,不是副都指挥使张庆张机宜是谁?张庆在卫士协助之下挤进人群。
看到徐卫,头一句话就是:你可算是回来了!
古即问道!怎么回事。
张庆满脸苦相,正欲开口,四周一望。
扯了他一下:衙门说去,这也不是地方那四周百姓七嘴八舌的,有些向知军问安,有些消息灵通的,还凑到跟前说着节哀。
徐卫没空寒暄,作个四方揖权当谢意。
随张庆一道,匆匆往衙门而去。
徐卫上次到京兆,软磨硬泡,李纲终于答应给他加派人手。
结果就来了俩,一个通判,一个司法参军。
他二人踏进二堂的时候,通判正在察看提刑司就关西镇凶案给定成军的复函。
见徐卫到来。
赶紧离开公案,快步上前拜道:下官辛赞,见过知军。
这通判虽说可视为知州知军的副手,但他们的品级多为正八品,与知州知军相差甚远,取大小相制之意。
徐卫拱拱手,点了一下头,就想跟张庆别处说话,这位辛通判却又说道:提刑司说关西命案疑点颇多。
尚有推敲之处,因此打回定戎重审。
知军大人,是不是徐卫人已经跨出门槛,听到这话回头应了句:你看着办就是是,那下官将便案卷调给司法参军,大人以为妥否?辛赞追在后头问道,却见徐知军与张机宜两位,早夺门而去了。
离了二堂,两人寻个偏室坐下,徐卫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问道:快说,河东局势如何?马扩可有什么举动?。
张庆本来装着一肚子话要说。
可临到头了,却不知语从何起。
沉重地叹了一声,无奈道:河东多半怕是不保。
这句话听到徐卫耳里。
不啻一声惊雷,河东南部是他费了许多精力才有的局面,张三是个。
稳重之人,如果没有把握,他是绝对不会信口雌黄的。
如果连他都这么说,那河东局面可能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三路西军一败,李植简直是豁出命不要,疯狂进攻!我估摸着。
话网说到这里,听到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王彦吴阶两个闻讯赶来了。
二人进屋之后,匆忙地作个揖,开场白跟张庆一模一样。
知军大人总算是回来了!来得正好,还是让晋卿说吧。
河东局势他最清楚张庆沉声道。
吴阶也没有丝毫客气,一坐下来就说道:知军,昭德守不住了!到今日为止,我箕着已经有四十天了。
据说李家父子全力扣成,那袍车如林而立,城墙都轰塌了。
徐卫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其他义军就坐视不管?不还有经制司么?曲大帅就没什么动作?陕西也视而不见?此时,王彦冷哼一声:我倒向上报过,可帅司根本没理会。
听说曲大帅以河东经制使的身份下过命令,可义军因为河中事件,对他成见很深,根本指挥不动。
至于宣抚司和制置司,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了,西军新败,锐气受挫,哪里顾得上河东啊。
吴阶满面忧色地说着。
也怪不得虎捷乡军这些将佐们如此焦急,昭德一丢,也就等于河东全失,往西一走,谁最先倒霉,当然是定成军。
此地是弟兄们浴血奋战。
苦心经营的根据所在,万一有失。
从前种种心血岂不白费?徐卫自然更着急,好不容易把定戎弄得有点起色了,便宜不能让女真人占了去。
站起身来。
走到窗口吹了阵凉风。
部下见他若有所思。
也不敢出声打扰,好一阵之后,听他问道:我军折了多少人马?这次出兵河东,虎捷乡军是军都虞侯吴阶挑头,听知军问起战损,遂起身半跪于地请罪道:虎捷七千出河中,撤回定戎时,只剩三千于众。
这是卑职的过失,请知军处分。
徐卫摇摇头,背对着众将道:追究责任,也等镇住河东再说。
现在虎捷最多还能调动作战部队一万三四千,可我不能把老本都搭上。
河东又不是我安戎的,其他人也得出出力。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这恐怕不太可能。
此次进兵河东,曲大帅带着陕华兵冲在最前面,尤其是他亲掌的华州军。
结果汾州一败,整个陕华兵回来的一半不到。
这节骨眼上想要其他人帮忙,可能除了同州的徐知州,没谁会应声。
据说姚平仲到陕州以后,练了精兵万余,河东作战,你们认为他部下战力如何?徐卫突然问道。
怪了,知军怎么打起姚希晏的主意来?人家不但是陕州兵马都总管。
还是陕华副帅,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去调吧?士卒颇强悍,进退得当,号令严明。
郭栅镇阻击时,就是陕州兵与虎捷并肩而战,那个杨再兴尤其骁勇,卑职上阵多年,也没见过此等万人敌吴阶试探着答道。
徐卫听罢暗思,姚平仲虽说跟自己关系不怎备样,但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相信他也不含糊,我调个杨再兴,再搭上两三千兵,估计他也没说的。
河中府张家兄弟是不指望了。
华州曲端的亲兵更不用说,除此之外向同州的四哥借点人马六可发也不够啊,李植是倾巢啪冗,况且他的部队恐怕已经不是小西山那副一触即溃德性了。
如果只是打李军还好说,万一女真人突然下来可不好办。
小西山金军也就几千人,虎捷都打得极为艰苦,而且那时候统兵的还是粘罕麾下的稗将完颜突合速。
要是完颜妾宿再率万把两万女真兵南下,固守城郭还行,若是野战……三人正眼巴巴等着示,不料徐卫突然转过身来,大声道:吴阶。
集结部队,开到关西,张庆,准备粮草,我明天一早得去趟京兆。
三人同时一惊!这不得军令,谁敢擅自动部队?帅司那位本就与知军不和,要是知道这事,还不闹翻了天?就是急于救河东,也不能拿自己脑袋不当回事吧?徐卫见三人都同一个表情,这才想起朝廷派钱成到大名府给自己下诏,这会儿。
估计命令还没有传到定戎来。
遂将带在身边的诏书取出。
慈、修、泽、平阳、昭德招讨使?同节陕华兵马?三人看到格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各各对视一眼,都有惊喜之色!既然知军现在手里有了权。
那办起事就方便许多!有招讨使这头衔在,出兵之后,是停是留,是战是守,不用等上面的命令。
有同节兵马的权力在,就可以绕开陕华帅司,想调谁就调谁,但凡陕华路兵马,都可指挥!但马上,三人都意识到。
整个陕华路里。
曲端亲掌华州,河中府张家兄弟又是他的亲信,姚平仲一开始就跟知军相争不下,算来算去,还是只有同州徐胜。
恐怕,这也是知军要去京兆的原因。
知军,卑职认为,在大军出动之前。
是否先遣人入修泽之地,命令各路义军齐聚昭德决战。
不管他们动不动,一定要将知军起复,即将东进的消息传递出去!还有,陕州距定戎最近,是不是连夜调兵?姚副帅自然是请不动,但至少将杨再兴调来听用。
吴阶适时建议道。
照办!徐卫一挥手道。
张庆此时欲言又止,他可以算是虎捷乡军的创军元老,可除了靖佞营时期打过几仗外,自屯驻牟驻网以来,几乎没再上过一线。
人家可是自小习武,弓马娴熟,做了几年的账房,看着弟兄们各自凭战功得以晋升,自己就在那儿凭资历升官。
实在不是个滋味。
以前吧,说定成军缺人,民政这一块得有人管,现在宣抚司派员补了缺,轮也该轮到我了吧?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回你不去都不行!徐卫对着他笑道。
随即。
又对众人道大伙加紧准备。
咱们尽早出发,到河东去一雪战败之耻!让李植知道,有我们虎捷乡军在,河东没他撒野的份!张庆很是兴奋,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对同僚们抱个拳,转身就出去。
调集粮草去了。
王彦吴阶两个。
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陆续告退。
部下们一走,徐卫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
这作将领的,得随时激励下属,让他们信心百倍。
可也是哑巴吃黄莲。
有苦自己咽。
河东危在旦夕,自己手里虽说有了权,可一来集结人马是个难题,二来。
就算凑齐了部队,能否及时赶到又是个问题。
马扩啊马扩,你可的千万千万多撑些日子才好。
要是昭德一丢,后果,,在那偏室里想了一阵,一时千头万绪,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起自己当初匆忙赶往大名,现在回来连九月都还没见。
这些日子,想来她也是担惊受怕,苦了她了。
当下绕过二堂,直入后面庭院而去。
院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个仆妇正蹲瓜架旁洗衣服,见长军回来慌忙起身要行礼,却被徐卫制止,直投里间而去。
站在房门前,正猜测着九月见到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可手网伸出去,那门自己就开了。
一张略带憔悴,却满面欣喜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双凤眼之中,几许哀伤,几许疼惜,诸多情感交相变换,终究还是化作一丝抚慰的笑容。
这种笑容,徐卫不知看过多少次。
可每一次看到,都如第一次那般,令人亲切,无拘无束,好像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不见。
两口子面对着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徐卫张开双臂,轻轻将娘子搂进怀里,紧紧地拥着,脸贴着九月的秀发,那双本该满含威严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哀伤。
在同僚面前,在部下面前,甚至在叔父徐绍面前,他是威名赫赫的紫金虎,可当面对着妻子,,九月一个字也没说,任由丈夫抱着,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抚摸。
她知道,公公的去世定然让丈夫悲痛,而虎捷的战败,也必定让丈夫伤神。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由着他。
好一阵之后,徐卫才松开了手,端详着眼前这秀丽的脸庞,他觉得这么些天,总算有了一件让人舒心的事情。
而张九月,虽然心里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
握着丈夫的手,她尽量让自门小语与听巍来平和此温柔此官人累了,换身衣徐卫摇了摇头,拉着她到床边坐了下来,心里装着许多事,却什么也不想说。
张九月还从没看过丈夫这般模样。
一阵沉默后,她突然开口道:官人知道当初在姨父府上见到你时,为妻心时是怎么想的?徐卫的谈兴似乎并不高,但还是随口问道:怎么想的?那时官人意气风发,谈笑自若。
我就在想,这人如此年轻,便做得那般大事,连姨父这样的重臣都对他另眼相看,若假以时日还得了?后来官人征战各处,屡立战功,我便认定,这些上绝没有任何事能难得住你。
张九月柔声说道。
徐卫知她是在安慰自己,拍着她的手笑道:你这是偏爱我,这世上又有谁是无所不能的?我从前也以为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可这回,还真就遇上棘手之事了官人还记得你带着我连夜奔往大名么?那时我听说姨母想将我随便找个人嫁了去,几乎是心灰意冷,不瞒你。
我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可我始终相信,你一定会来找我。
后来又想,你不来寻我,我就去找你。
就是死,我也要看你一眼!成婚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不那么冒昧地去西水门找你,而是自寻了短见,又或是走了其他的路。
那还有今天么?她虽说得极平静,可徐卫不难听出其中的惊险,看着娘子的脸好一阵之后,忽地笑道:你是不是想说。
连我一个女流之辈尚且如此,你徐卫堂堂七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夜已深,定戎城里几乎不见灯火。
漆黑一片。
城楼上,警惧地士兵挺着枪,来回巡戈。
其实,现在的定戎境内,贼寇已经绝迹,完全没有必要再保持如此森严的戒备。
可是,谁叫他们是虎捷乡军?夜色之中,虫鸣蝉叫,此起彼伏,空中繁星点点,煞是好看。
矗立城头的士卒偶尔仰望星空,不禁在想。
也不知河东故土现如今在谁手里。
三路西军出去,满以为能打回家乡,赶走李逆,谁知道一场大败。
好些弟兄往回撤的时候,是哭着回来的,不是因为吃了败仗,而是因为眼睁睁看着脚下的故土,又一次受人蹂躏,什么奂音?正感慨不已时。
身旁的同袍突然问道。
士兵听了片玄,随口道:能有啥奂音?虫叫。
同袍又听一阵,断然道:不对!这顺风传来的,你仔细听听!此时,又有一人喝道:听个鸟!朝前看!城上众军朝前望去,果见几里之外有一片红光,初时还不太看得出来动静。
稍后,却发现这片红光是朝着定戎城的方向而来!谁他娘的吃了豹子胆?敢犯我定戎?值守的都头一声喝骂,将刀一抽,立即命所部士卒备战,又遣人飞快报到上头。
这一夜,徐卫不知是因为劳累。
又或是其他原因,睡得很踏实。
可到了半夜,就听见有人砸门。
咣咣直响,两口子几乎是同时翻身起来。
九月非常麻利地下了床,摸索着点上了灯,不用谁说。
抱了丈夫的衣裳过来服侍他穿上。
你睡,我去看看徐卫轻声道。
当心些张九月出身行伍之家,这半夜扣门,若非紧急事务。
谁会干这扰人清梦的勾当?因此提醒道。
徐卫不及回答,已抢门而去。
至院中开了门,发现杨彦带着几个兵。
打着火把,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什么事慌慌张张?徐卫皱眉问道,我不信女真人打到定戎来了?九哥!杨彦唤了一声,又使劲吞口唾沫。
陕州兵到城下了。
这回连徐卫的脸色都变了!我上午回到定戎,派杜飞虎带着诏书去陕州调兵,怎么可能现在就到了?姚平仲这么痛快?就把杨再兴派来了?要是真的,就凭这一点,再不待见姓姚的,下回见了他,得请人喝杯酒。
当下,便领了杨彦匆匆赶往南门。
到城头时,只见守卫森严,闻讯而来的士卒各持弓弩,严密守卫。
还没往下看,已发现城外火光大起。
凭城下眺,只见壕沟之前,人吼马嘶。
数不清的火把举着,映红了一张张神情别悍的脸庞。
最前头。
一员战将扬枪跃马,大声喊道:劳烦通报徐知军一声,就说陕州兵奉命赶到!不是杨再兴是谁!徐卫大喜过望!正要下令开门。
眼中突然精光一闪!不对头,陕州才多少兵力?还不说去河东折了几阵。
现在又是自己传的令去调兵。
姚平仲就算派杨再兴来,也断断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正疑惑时,又见人群中奔出一骑。
冲着上头大产吼道:徐九!你莫不是将我当成贼寇了?待看清此人。
徐卫不禁心里暗道,真他娘的活见鬼了!(未完待续)
正当壮年,身形孔武,全副披挂整齐。
堕洲飒风凛凛。
如果徐卫没眼花的话,这人应该就是他的死对头,姚平仲。
他两人相识,可以追溯到当年的紫金山战役。
姚平仲当时是跟随种师道进京勤王,从那时起,姚希晏就不太瞧得上徐卫,后来也屡有摩擦。
而且说来也巧,不管是东京陕西,两人总能碰到一处。
城门开处,陕州马步军鱼贯而入。
看来,吴阶所言非虚。
姚平仲亲手操练的这支部队,步伍整肃。
士气颇寄。
徐卫和杨彦在城头上望着,粗略估计,来的不少于五千人。
姚平仲拢共一万出头的兵力,这回算是精锐齐出了。
迎平城来,徐卫心里虽有太多的疑问,但还是抱拳一礼:姚副帅。
姚平仲将兵器扔给士卒,跳下丐来一拱手:马步军共六千四百余人,不够也没奈何,我是倾巢而出。
没等对方回话,他又补充道但我这六千将士,不比你虎捷乡军差。
徐卫笑着正要说话,不料又被他抢先:我是见到官家诏书,因此前来,没旁的意思。
你别多想,我始终认为。
你这个人就是讨人嫌徐卫哭笑不得,点头道:彼此彼此,姚副帅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姚平仲一征,没好气道:我来陕西前,官家再三嘱咐,说我资历也比你老,在军中算是你的前辈,不要跟你一般见识。
要不然,哼哼。
我说怎么姚平仲到陕西后,没再掀什么风浪,合着是官家提前打了招呼。
带兵的人,光作口舌之争便叫人笑话,姚平仲来得如此迅速,确实算是雪中送炭,徐卫因此正色道:无论如何,陕州军到得及时,值得受我一礼。
姚平仲却不领情,白了他一眼:你谢个甚?我是带兵来打李逆。
你这人虽讨人嫌,运气一向不错。
跟你并肩作战,总比跟着上头某些人好。
让人在汾州当头一棍,打得晕到现在没回过神来,娘的,真背!看着他骂骂咧咧走开了,徐卫觉得这人若是放在自己生活那个时代。
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愤青。
待陕州兵驻扎下来以后,天也快亮了,徐卫回衙署匆匆吃了早饭。
就准备去京兆一趟。
可他还没出衙门,就有士卒匆忙入内禀报,说是同州徐知州已经进了城。
徐卫大喜过望,几乎是跑着出去,网到衙门口,就瞧见四哥领着卫士正下了马。
兄弟俩虽没分别多少时日,但期间经过了徐彰去世,西军战败,如今面对面站着,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良久。
徐胜问道:父亲大人的身后事可办妥了?官家恩诏,许父亲大人暂葬京师牟鸵网,待四海清平,再归葬故里。
徐卫低声道。
四哥开战之前惊闻噩耗,进兵河东,又跟着大军败退回来。
心情可以想见。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仍带着兵马来支援自己,这就叫打虎亲兄弟。
徐四徐九兄弟俩,容貌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徐四只长一些,已蓄起了短须。
见弟弟这般模样,想到自己身为兄长,断不可叫他难过,因此强笑着拍了拍弟弟肩膀:不必过于伤心,父亲在世时,转战各地。
所向披靡。
我们徐家兄弟,不敢说青出于蓝,至少不能辱没父亲大人的英名!让人家笑话虎父犬子!徐四这段话说得掷地有声,徐卫心头一震,肃然道:谨记兄长教诲他这一拜,徐胜倒闪过一旁,勉强笑道:居家为兄弟,受事归节制。
如今我要听命于你。
招讨相公。
徐胜带来了同州兵四千,但有军令。
尽管吩咐!徐卫此时想到,虽说是一母凤胞的亲兄弟,可这不是儿时扮家家酒。
自己并没有向同州发去召集令,四哥是怎么,,徐胜大概猜到弟弟在想什么,解释道:几天以前,我收到宣抚司的军令,让我尽可能集结兵马赶往定戎,说是你已经被朝廷任命为招讨使兼同节兵马,首要之务便是控制河东局势徐卫听罢,不由得感叹道:宣抚相公帮了大忙!如果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东奔西走调集人马。
这一来一往不知得耽误多少时间。
说不定等赶到河东。
昭德早就沦陷了。
加上徐胜这四千同州军,徐卫估计出兵近两万奔赴河东问题不大。
既然金军已经北撤,不如立即奔赴河东。
先救昭德府再说。
但和吴阶等将商议之下,觉得风险太大,因为目前军中粮草尚不齐备。
如果贸然出兵,万一正与李军激战之时,金军南下,撇开李植不管,而是经已经被李猛攻破的平阳府直抵河中府。
定成军一带,粮道就将被切断,而且首尾不能相顾。
平阳府大致位于后世的山西汾西县一带,女真人如果出兵,直接往西打陕西六路不太现实,因为有吕梁这座大山脉竖在陕西河东之间。
最佳的进兵路线,是从太原盆地往南进兵。
经平阳府到达临纷盆地,河中府口儿尾军正处干这地区习而从河中定戎往西。
就是关中平比六路尽在眼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平头百姓都知道,要是没有充足的后勤补给。
还谈什么打仗?可齐集定戎这些知州、知军、总管们,谁也没有权力征收皇粮,作战之前,粮草物资都是由上头统一拨给。
可如果就这么等着宣抚司送粮草来,不得把人急死?李植要是破了昭德,那就是牵一发动全身,河东不保,陕西亦危!眼看着秋凉了,要是女真人再火上泼瓢油,,李宣相再三嘱咐镇住河东,镇住河东,可昭德府危在旦夕。
这处又迟迟出不了兵,娘的,急死个人!姚平仲一个人在知军衙门的二堂里走来走去,一刻也不消停地发着牢救徐卫让他晃得眼花,索性闭了眼睛。
现在人马勉强够了,但粮草只够两万将士吃十天,就算自己现在飞马上报京兆,等粮草发下来,估计最快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那时。
别说黄花菜,东坡肘子都他妈凉了。
要不就按徐卫的办法,我等先将部队拖出去!从绮州直接东进,到泽州也就五六天路程,经壶关往上,先解昭德之围再说,怎样?。
姚平仲终于停下来,大声问道。
徐胜看他一眼,问道:如果一切顺利。
七天足以到达昭德城下。
可谁有把握三天击溃李军?还有。
万一壶关已经失守呢?姚平仲眉头拧成一团,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再不发言。
正当众将都愁眉不展时,徐卫起身道:诸位先回去整顿部队,收拾器械,我立即去京兆,无论如何也请宣抚相公就近支应一部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众将起身,待续告辞。
徐卫站在原处片玄。
自言自语道: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话音方落,忽然听得外头喧哗,赶出去一看,只见方才离去的诸将正朝一人行礼。
看到他,徐卫暗思。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地各路神仙都齐集定戎?八月二十一,马扩已经率军抗击李植四十余天。
自中秋起。
李军动用袍车,昼夜不停地轰击城池。
五座敌楼已毁其四,城内的房舍损失近半,义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如果不是马扩的谎言。
支撑着,估计昭德城早就破了。
可二十一这天,李军在城外如林般的袍车停止了轰击。
马扩断定。
对方马上就要卷土重来扣城了。
因此带头奔上了残破的墙壁,准备迎敌。
昭德府,这座他苦心经营的城池,如今怎是一个残败能够形容?城墙被连日的他车巨石砸成了光秃秃一片,好几处甚至出现了一人高的缺口。
城防的破损固然让这位义军首领担忧,可更让他揪心的是,正在城里四处蔓延的恐惧。
就在昨天夜间,他麾下一名统制官密谋开城投降。
如果不是及早得到消息,捕杀此人,后果不堪设想。
部下曾多次建议,陕西不管咱们,苦守昭德有何意义?背弃祖宗,投降李逆的事。
咱们不能干,逃跑总行吧?趁我军还有一搏之力,趁夜突围吧。
马扩没有答应,他知道昭德府对整个河东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清楚河东一丢,陕西就直接暴露在女真人面前,没有了这块屏障,陕西凭什么去养兵生息?站在城头上,望着林立的袍车,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李军营帐,马扩恨得牙痒。
不需西军来援,只要给我数千张弓,我敢拍着胸口说让李军的尸首过城墙半壁!昭德四面被围,虽说没有当初太原锁城法那样密不透风,可没有远程攻击武器。
李军嚣张到把殉车立在距离城池几十步远的地方。
从城楼上看去,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操作袍车的李军士兵是何模样。
总管,李军停止饱击。
想是准备扣城。
李逆养精蓄锐这么些天。
卑职担心马扩身后,那名时常奔走了定戎河东的李晨不无担忧地说道。
马扩听了这话,回头明他一眼。
沉声问道:少严,莫非你也想劝我逃跑?或者,投降?李昆闻言,勃然色变道:卑职誓与李逆不共戴天!安敢有此念头!好!到底是去定戎受过的,要是昭德守得住,我当面向徐总管替你请功,也拼化品乌纱顶上马扩鼓励道。
他这全部下,叫李彦仙,陇西人,当初范致虚率领五路西军勤王时,他散尽家财,招募勇壮相从,被授予承节郎的官衔。
范致虚不懂军事,五路大军齐头并进没个章法,李彦仙直言相劝,却落了个撤职的下场。
后来西军回防,他重返陕西,李纲这时候出任了宣抚使,李彦仙又直接上奏朝廷,弹劾李纲不知用兵之术,结果被朝廷命有司追捕,不得不易名李晨潜逃入河东。
见到马扩后,深为折服,便留在帐下听用。
卑职从戎,非为显爵厚禄,惟愿杀敌报国而已。
李彦仙顿首道。
马扩沉吟不语,如此、凶忠义!十,得不到朝匡任能搏杀干义军!中不是东京的过失?出了个徐卫还算有些见识,可终究只是个知军,手里没有实权,说话也作不得数。
现在,又因父丧而丁忧,河东义军真成没爹没娘的娃了。
见他不言语,李彦仙低声道:士气浮动,军心不稳,且士卒手中器械多半残破。
此时。
若李军倾力来攻,恐怕挡不了几卓。
马扩听罢,波澜不惊地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莫如出城血战!好叫李逆知道。
我河东义师,断无屈膝之辈,更无逃遁之徒!李彦仙振臂呼道。
他这话说得极大声,城上士卒多有耳闻,一时间,从者甚众,请战之声四起。
虽说士气低落,但义军士卒。
清一色的两河子弟,甚至有人籍贯就在昭德。
脚下踩的,就是祖先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十地,今一举足。
此地非我所有,待到光复,也不知何年何月,不如战死此处,九泉之下见到先人,也可告无愧!马扩不为所动,仔细观察着城外李军,随口道:精忠可嘉,然不足取。
不到万分危急之时,这玉石俱焚的想法还是不动为好。
话才说完,便有士卒大叫道:鹅车!众人望下城去。
只见李军四面八方椎动战车来袭,这种战车几乎与昭德城墙一般高,之所以称作鹅车顾名思义,之下面是一个厚实宽大的底盘,里面可以容纳数十人藏身,可底盘之上,架有固定的云梯。
持盾的士卒推动战车滚滚而去,一旦靠上城墙,藏于车底的士兵蜂拥而上。
此时,一座座鹅车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缓缓逼近,更多的李军士卒架着云梯黑压压一片按了过来,喊杀之声,响彻四野,足以让士气低落的义军胆寒。
马扩牙关紧咬,一把抓住李彦机。
沉声道:我亲自护城,你巡视各处城门,万万不容有失!后者神态坚毅,领命而去。
握紧手中已经断去一半的残刀,马扩深深吸了一口气。
四周,士卒环立,可坚守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再用什么话去激励部下,能说的几乎都说尽了,,就在距离城池百十步外,李植连铠甲都没穿,一身直掇坐于马背之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上。
四十多天没能拿下此处,再拖下去,大军粮草一尽,就不得不返回太原。
原本以为,徐卫我打不过,西军我打不过,义军我还收拾不了?可这个马子充,当年若不是他,女真人哪会起南寇的心思?如今居然占着昭德。
阻挡我前进之路,一挡就是一个多月!今天我要再攻不下城池,还谈什么执卓河东?父帅,马扩的部下还在顽抗,四十多日还有此战力,河东贼众里。
他也算翘楚了。
李猛眼见城头上义军还有反击之力,忍不住赞叹道。
李植正揪心时听到这话。
一张脸顿作铁青色,切齿道:待破了城。
拿住马扩,定将其枭首示众!李猛点点头,忽又道:儿在想。
西军虽然败退回去,可女真人同样退回北地。
此时我军与马扩胶着,万一陕西来援李植断然否定道:绝无可能!李纲一介书生,既不知兵,亦不懂战!何灌我认识,算得上号人物。
可凭他休想镇住陕西六路。
以前我还防着紫金虎一手,可他老子去世。
回乡丁忧,我军只管放心进攻昭德。
陕西屁都不会放一个。
两父子正说着,前头突然传来一片震天似的欢呼!李猛踩着马镫起身一眺,面露喜色道:父帅,将士们撞破了城门!已入城中!李植乍听喜讯,激动得难以自持。
难些从马背上摔倒。
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厉声道:我儿!速领你部亲兵杀将进去,屠尽全城!叫这帮河东贼众知晓,谁是河东之主!李猛狂吼一声,将手中铁锥枪一招。
一马当先奔将出去。
他身后,数千人争先恐后紧紧跟随,直奔昭德西门而去!此时的昭德城已经摇摇欲坠。
发发可危。
长长的城墙之上,李军士卒如蚂蚁一般密布,有的已经攻上城头,正与守军肉搏,有的还停在云梯之上,拼命上爬。
而西城那道饱经创伤的城门一破,两军相持的情况顿时为之一变。
嘈杂地李军士卒潮水般涌向城中。
坚守了一个多月的义军将士再也无心恋战,节节后退。
而李猛的加入,更让这种局面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城中街市上,义军四散奔逃,李军紧追不放,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撕开了昭德最后一道防线!杀!屠尽全城,老少不留!有擒杀马扩者,重赏!李猛的铁锥枪上,挑着一颗人头,双目未瞑。
嘴巴大开,死态甚为可怖!四十多天的顽强防守,已经极度激怒了李植父子!(未完待续)
基本卜没有巷战,一争的弄,集中在城池的攻防上,一旦进攻方破城而入,对守军的心理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在这情况下一般只有两个结局。
一是守军被歼灭殆尽,二是放弃城池趁乱脱逃。
但也不是说,冷兵器时代就完全没有巷战发生。
如宋代赵升所著《朝野类要》中,就有一句巷战,城市之内接战也这大概是关于巷战最早的记载之一。
八月二十一,李军破昭德西门而入,在李猛指挥部队猛攻之下。
义军放弃城门后撤。
四十余天惨烈的攻防战便得双方都元气大伤,此时的李军凭借着一股破城的士气。
迅速追击溃逃之敌。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整个昭德西城再也不见义军的一兵一卒。
如果不算地上的尸首。
此时,马扩仍旧在城头上与士卒并肩作战,李军一**疯狂的进攻始终难以拿下这一小段城墙。
一支铁枪从他的左肩肿捅入,洞穿了铠甲,周围所剩无几的亲近卫士蜂拥而上抢下主将,有人大声劝道:总管。
李军已经入城,撤吧!马扩粗重地喘息着,伟岸的身形摇摇欲坠,茫然地看着如潮水涌来的敌人。
嘶声道:李彦仙巡防四门,我信得过他!再战!语毕,一把推开卫士,扬起那柄卷口的刀劈向刚从城墙垛上跳下来的敌军士兵。
刀锋从脖下直哉 到腹部,对方一声痛呼。
手里的短斧毫不留情地砍向他的头颅!金石碰撞所发出的铿锵之声令人胆寒,马扩抬头望去。
卫士的断刀架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两人同时前挤,齐齐发力将敌人掀下城去!可这具尸体坠地之后,如一粟之入沧海。
连朵浪花都不起。
遍野的李军如蝗虫般扑来,昭德沦陷已经不可避免!一下子巾跌坐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使得马扩脸色煞白,那左肩肿的窟窿不住地溢出鲜血,卫士们护着他,焦急地劝说弃城。
仍紧紧攥着那把残破的手刀。
马扩喘息道:我力战而死,自问对国家,对袍泽可告无愧,良心平安。
城池已破,我负伤在身绝难逃脱。
你等速去!留有用之身,尽忠于家国罢!说罢,又挣扎着站起身来,再度扬刀。
四周将士无不痛哭流涕,我等有心报国,却是无力回天!四十余日的激战。
不说朝廷官军,便是他处义军也无一增援。
昭德守军用简陋不堪的兵器,挡住李军无数次进攻,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对任何人都无愧于心!一名身躯雄伟的士兵突然抓起马扩背在背上,大步朝城下奔去,其他人根本不用反应,立即护在四周,且战且退,,一场大屠杀正在展开。
李军上下已经得到了命令,屠尽全城,老少不留。
一时间。
战场的恐惧。
焦躁。
仇恨化作无边的杀机!将人变成了野兽,李军士兵疯狂追赶着退却的义军!数十名义军慌不择路。
竟窜入一条死巷,想回头时,却发现数不清的逆后堵住了出口,如林的长枪横刺,昭示着他们已经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杀。
一名军官大声令下。
挺着长枪的士兵大喊着冲向巷底。
绝望,毫不掩饰地布满每个义军的脸上。
当看到那明晃晃的枪头愈来愈近时,有人扔掉了手中兵器。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低着头,不知是认命,还是想投降。
身后的伙伴争相效仿。
跪了一地,可李军的铁枪并没有因为他们放弃抵抗而停止。
凄厉地惨叫声接连响起,手无寸铁的义军们被活活捅死。
李军士兵此时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发泄,他们手里的铁枪不断地,重复地捅入同一个人体内,带出鲜红的血浆,渐渐染红了地表。
当这些义军士兵的身体停止抽搐后,他们方才罢手,冲着成堆的尸体猛啐一口,转身离去。
街市上,四散奔逃的义军成为李军疯狂追逐,或者说猎取的目标。
一名义军士兵跟随大队溃退,可他终究还是被追兵赶上,一把拽翻在地。
他麻利地爬将起来,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惊骇的神情,退到街边民居前,背靠着墙壁,瞪大眼睛盯着围过来的敌人,嘴唇一撇,哭出声来。
滚开!喊话的人看模样像是一名李军军官,他喝退部属 扔了长刀,从腰带里拔出一柄短刀,大步走向那至多十三四岁的少年。
后者眼睁睁看着他,甚至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可这军官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就像拖条狗一般拖到街道中央。
少年挣扎着。
哭喊着。
可四周的敌人哪会有半点怜悯?他们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脸上俱是残忍的笑容。
那军官将少年掼在地上,将尖刀咬在嘴里,用膝盖压制住他,迅速扒开他的上衣,露出瘦弱的躯干来,死亡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昭德城飞李植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看着部下陆续入城。
他知道,昭德已经被他占据,平阳昭德一取,河东可以说尽在掌握之中。
示披妥宿激军点前,曾严厉地警典他将心思用在攻城 杜,我攻取平阳昭德两地,女真人该没有话说了吧?高世由地盘比我大,兵力比我多,可他打过一次胜仗么?哪次出兵不是被痛揍回来?女真人应该好好想想,谁才能替他们镇住两河之地。
进城!屠他个干净!李植将手中马鞭一挥,大声下令道。
元帅,昭德已在我军控制之中,没有必要屠城吧?有部将质疑道。
你不懂!本帅就是要河东贼众望风而逃!徐卫不是河东义军总管么?我就让他这个总管成为空衔!李植咬牙切齿地说道。
话网说完,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未停下骑士已经跳将起来 半跪于地报道:元帅!壶关方向有一支兵马正朝昭德而来!刘统制引军拒敌,被对方一身肥体硕之将,一斧连人带刀劈作两段!壶关?壶关距此六十余里地,围城之时已经探明,马扩在壶关设军防备。
当时考虑到拿下昭德是紧要,因此暂不理会壶关守军。
现在昭德已陷,他们倒敢来捋我虎须?不知死活!正要派遣部将去破敌时,又见数骑扬尘而来,老完还栽下马一个,剩下的奔到阵中,几乎是滚下马鞍,慌慌张张地报道:元帅!壶关来敌接连陷我两寨,正朝此地而来!李植吃了一惊!四周部将也窃窃私语,那两处营寨,是专门设来防备壶关之敌。
四十多天不见动静,现在却突然来犯,而且一出手就将两寨接连挑破。
这,,元帅,会不会是一长须战将靠近李植,话说一半却被对方举手制止。
我四处营塞有兵五千余人。
眨眼的功夫就被击溃,河东贼众,即便是马扩,也断断不会有这般战力,难道是陕西来援?这似乎不太可能,西军刚刚在汾州吃了大败仗,他们会为了区区义军而再度出兵?李植皱眉思索一阵,忽道:暂不入城!面南结阵!我到要看看。
来的是何方神圣!军令被迅速执行。
还滞留城外的两万余李军匆忙结阵。
李植到底是大宋武臣出身,这阵法自然懂得,不过他这种阵结得有些奇怪。
军令一下,骑兵就蜂拥而前,列在了全军最前面。
看来,女真人还真是下了大本钱扶持他,就这支骑兵。
足有三千以上。
而且那战马,一搭眼就不是陕西六路出的种。
匹匹膘肥体壮,个头高大。
分明就是北地来的。
骑兵一集结,步军的枪手,弓手们才依次进入阵中。
李植见进度缓慢,厉声斥责众将,他这一吼。
将士们才加快了速度,可这边阵形未成。
南面已经传来闷雷般的蹄声。
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中。
不少抬了起来,朝南望去。
依稀可以看见有一彪骑兵正撵过来,壶关还有骑兵?李植咬着牙,心里头有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心绪不宁,一声冷哼后,下令道:骑蔽两翼!我量他不敢来冲我大阵!堵在整个大阵之前的马军分左右散开,护着两翼。
恰在此时,那风驰而来的骑兵也在三百余步外勒停了缰绳。
李植一看,就这么点?数也数得着,这千骑不到,竟能如此迅速地破我两寨?这是谁的部队?对方并没有打出旗号,因此无法判断。
李植脸上阴晴不定,一面下令加紧结阵,一面仔细观察着对面之敌。
就在此时,对方数百骑离开原处。
迂回向左侧移动,奔出数百步后,旁若无人地窥视李军阵营。
这厮好生狂妄!元帅,卑职愿领百骑前去破敌。
一骑将怒声请战道。
李植没有回答,向南望了一眼,面无表情道:大头还在后面众将一听,齐齐南眺,果见尘土大起,呈遮天蔽日之势而来。
坏了,莫非真是西军来援!咱这可是刚刚破了城,城内残存之敌尚未肃清。
要是此时接战,于我军大为不利!元帅!来敌虚实未明,还是入城为妙!部将大多建议道。
亏得你们上阵多年,此时若入城,那是自寻死路!来的要是像虎儿军那样的铁甲重步。
昭德城防崩坏,余敌未除,如何坚守?到时让人堵在城里,插翅难飞。
李技怒声喝道。
不知是有意蔑视,还是口耳误传,女真人将徐卫的部队唤作虎儿军。
连带着李军也沿袭了这一叫法。
那窥视阵容的数百骑此时又原路返回,汇合一处,既不见进攻,也不见后撤。
那南面壶关方向的尘头大起,看样子来援的人马不少。
李植正惊疑不定时,忽见那不到千骑的马军中奔出一人,一直跑到百五十步外方才停住。
李植一见。
扭头对身旁战将道:去听听他想说甚那战将如言出阵。
打马向前,可到他跑出没几十步,突然像着了魔一般,调转马头狼狈而回。
看得身后万军一头雾水!马惊了?元帅!柬职,卑职识得那将,前些时日我军从真定回援太原时,北二南军伏击,便是众将手执铁枪。
刺开激十人,连杀;联惯挥使以上军官七人呐!李植眉头一皱,怎么说?来的是姚平仲?姚家世为西陲大将 这姚希晏关中豪杰推为小太尉能征惯战,不容小觑。
正想着,突然回过神来。
娘的,这撮鸟一照面就狼狈而回!丢人现眼!盛怒之下,一马鞭抽了过去,狂吼道:战端未启,你先折我锐气!若不是看你随我多年,一刀斩杀!回去!那战将挨了一鞭,迎着数万道目光,也着实丢不起这个人,遂硬着头皮打马回去。
对方那将身躯极为雄伟,即便是坐在马背上,也看得出来,此人身长当在八尺以上!身罩铁甲,手提长枪,一脸的阴鸷!那双眼中杀意正盛,让人不寒而栗!来者,何,何人,报。
报上若来!李军战将大着胆子问道。
杨再兴,奉招讨相公之命,前来知会李逆,让他紧守住昭德城。
三日之内。
破其城。
取其并!此人便是人称杨无敌的杨再兴,扯着缰绳。
提着铁枪,也没拿正眼看过面前这怂包。
李军战将听得头皮发麻,又勉强问道:哪个招讨相公?杨再兴裂嘴一笑,一字一顿道:紫金虎。
三个字入耳,那李军战将毫不迟疑,扯了缰绳便走!祸事了!祸事了!小西山那位又来了!慌忙奔回阵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李植报道:元帅。
来的是虎儿军!徐九,徐九说,他说什么?李植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说,让元帅紧守城池,三日之内,他将破城,并,并取元帅首级。
战将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让我守住城池?他明明看到我尚未入城。
却传来这话,故布疑阵?其实他是惧怕我占了城池?还是真想将我堵在城里?阵形已经结好,一众将领眼巴巴地望着他。
是迎战。
是入城,还是撤退,身为统帅,你倒是给句话吧?李植纠结万分,徐卫不是刚刚回去丁忧了么?难道东京将他夺情起复了?这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来的明明是姚平仲部下,怎么说是奉了紫金虎之命?姚平仲的地位,明显比徐九高出半截吧?难道是姓姚的在捣鬼?入城是不用考虑,一则马扩的残余还没有肃清,二来城墙崩坏,敌楼倒塌,连城前的壕沟也被自己的军队填平了。
城外这么多的袍车鹅车根本来不及转移,甚至拆毁。
如果进了城,南军一到,就会拿我的器械来打我。
到时。
自己就是现在的马扩!如果迎战,不管他来的是小太尉还是小枢相都他娘不是省油的灯。
四十几天的强攻,部队伤亡较大,刚刚破了城,将士们正等着庆功享受,这时候跟南军再打,胜算实在不高,几乎等同于以劳击逸。
娘的!实在不行,撤了算了!这次南来,自己是倾巢而出,万一拼光在此处,高世由若得知,还不马上进兵太原?手里有这几万人马。
管他是女真还是大宋,都会高看我一眼,退一万步说,到哪天宋金局势逆转,自己手里有兵,总还有条退路。
再则,老子破了平阳,又几乎陷了昭德,女真人那里也可以交待了。
一念至此,李植便有心后撤,网想下令,忽地抬头朝南面一望。
不对!西军进兵河东是六月底。
徐卫也正是这个时候丁忧。
就算东京将他夺情起复,他马不停蹄地赶回陕西,然后集结兵马,整备粮草,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娘的,老子上阵一生,险些上个大当!面前这支南军确实是在故布疑阵!给我下套!想明白这一点,李植一错牙。
喝道:擂鼓!话音一落,激昂的战鼓声立即响起!李军将士受这一激,齐声发喊,阵势倒也骇人!李植看到,战鼓乍响之时,对面的南军骑兵一阵骚动。
怕了吧?数百步外,杨再兴看向马泰,后者拉长着脸道:我早说过,他这手绝蒙不过李植。
那我二人冲他一阵?杨再兴一挺铁枪问道。
马泰手搭凉棚望了几眼,摇头道:李军已经结好阵形,我们七百余骑。
冲过去也是箭靶子,还是回去与杨彦会合吧。
二人商议已定,遂领军南撤。
奔出七八里地,那烟尘越加弥漫,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马泰一冲过去,就掩面喊道:别跑了!李逆根本不上当!尘雾之中奔出一将,浑身上下沾满灰土,连本来面目也看不出来,咳嗽两声,向马泰问道:怎地?李逆识破弘 你说呢?真以为让士卒拖着树枝跑,扬起尘土就能把李植吓退?别说是你,哪怕九哥到了,也不一定办得到。
马泰呛得实在受不了,没好气地说道。
但即便如此,李植还是不敢挥大军入城。
他将两万余人的部队驻扎城外。
遣马军护卫,命步军全速拆毁城外所有的攻城器械,挖出填在护城壕里的泥土,必须用最短的时间重设昭德的城防。
如此,即便西军来援。
他也可以坚守此地,以待女真。
残阳余辉之下,昭德城外一片忙碌。
李军士卒在将佐们的吃喝指挥下。
用刀斧劈砍,用长索拉扯,密集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吼声,一座座袍车轰然倒下,扬起巨大的烟尘。
据报。
城池虽然被攻破,但马扩所部仍在抗争,李军已经控制了昭德城西、北、南三面,惟东门还有战斗,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只要不出意外,明天天亮之前,李军不但能全面占领城池,还可以将城外一切器械工事摧毁,到那时,即便是徐卫来了。
也跟在望城哀叹。
此外,还有一个消息让李植喜不自胜,城里有马扩的大批粮食物资,粗略估计。
足够大军食用数月而无断粮之忧。
都利索些!一根木扛也不能留给西军!都给我拉倒!砍断!一名李军将领提着马鞭,指挥着部下。
他的四周,尚有数十座袍车耸立。
俱是高丈余,长三丈的巨袍,因为是临时架起,并没有装轮,而且根植于土中。
这种炮车,需一百五十人以上协同操作。
能将一百斤重的石块,抛出出九十步距离,对昭德的城防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士卒们扛着大刀斧头,只等袍车被拉倒后就一拥而上,夺夺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木屑飞溅,不多时,一座完整的袍车就变成了一堆烂木头。
正干得起劲时,有人听到了异响,警慢地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起身。
军官们正要鞭打。
却发现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手里的活,紧张地眺着。
前面传来杂乱的呼喊声,李军士卒争相询问,当愕知是敌骑来袭时。
苦战一天,腹中饥渴的他们开始慌乱起来。
有人拖着兵器就想往城里跑,只要有一个领头,身边的同伴就群起效仿。
将领们大怒,这连宋军的影子都没瞧见,你们就乱成这样?一阵鞭打喝骂,勉强镇住局面。
仅片玄之后,有人望见前头鸡飞狗跳,杀声大作,难以计数的同袍退潮般涌了过来!再也顾不得军官的怒斥,夺路而逃。
一处军帐中。
李植正会同将佐商议对策。
忽闻敌骑来袭,将挖壕拆车的部队冲得七零八落江不由得怒问道:本帅留两千马军护卫,不是两千尊泥塑吧!元帅!敌军马军委实了得,数百骑突袭而来,我方骑兵虽然迎敌。
但转眼的功夫就被击溃。
那杨再兴和一使巨斧的肥硕战将骁勇无比,部将灰头土脸地向他报告着战况。
李植铁青着脸,不等对方说完,上前一脚踹翻在地,从桌上取了兜鉴套住头,大步出帐而去。
可当他领着兵马到达现场时,除了一地呻吟的伤兵和再也不会说话的死尸非。
哪还有对方马军的踪影?看着天色渐暗,而护城壕尚未挖空,如林般的袍车鹅车仍旧大半耸立,他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是想通过不断的袭击骚扰,阻止他拆毁器械。
这么说来。
后面还有大部队?此时,他是追悔莫及,为哪般?当初就不应该将眼睛只盯在昭德城上。
而应分兵取壶关。
要是将壶关控制住,西军即便来援,也只能绕一大圈。
失算,失算,太失算了!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如果想进城,就必须拆毁所有器械。
挖空护城壕。
砸车容易,挖壕难,袍车只需拉倒一通乱砍,想修复都难。
可那护城壕,是士卒用鹅车,一车土一车土运过来的填上的。
如果想挖空。
不是将土刨出来那么简单,你还得将起出的土石扔得远远的,否则,西军一来,就顶着盾站在城下,用脚拨土都能将壕沟填上。
进退两难呐!想撤,可城池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攻取,弃之可惜。
想守,这条件明显不允许,唉……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听得身后蹄声大作,众军回首望去,隐约望见一彪马军风驰而来。
待走得近些发现。
这明显不是李军骑兵,而是女真人!对于这些来自北地的秋夷禽兽,李军士兵好像有着天生的恐惧,让出了一条坦途供其通过。
那行人数有百十骑,横冲直接到达李军植面前,俱是着裘、秃顶、结辫,挂环的女真铁骑。
有三五人翻身下了马。
来到李植身前,含糊地行个礼,叽哩呱啦地说着什么。
元帅,女真人说带来了大金国皇帝陛下的诏命和国相粘罕的密令。
有通女真语的部下向他解释道。
李植心头不禁一跳,金帝的诏命?我带大军征战在前,金帝此时传来诏命,自然不会对我不利,那这么说来,,略一迟疑后,他挥手道:请金使军帐说话!至帐前,所有李军将佐均不得只有李植,金使。
以及能两族语言者得将等候见棚,也不敢议论,只是在心里猜度着。
女真人此时传下命令来,所为何事?最好的结果,是让咱们回师太原。
其次,是固守此地待金军来援。
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孤师守昭德,独自面对宋军。
夜幕降临,帐中仍旧未见动静。
前头又来报,说是宋军骑兵再度来袭。
晃一枪就跑。
众将不敢惊扰了金使,因此压下不表。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女真人从帐中出来,元帅紧随其后,脸上不太好看,吩咐人领金使去歇息用饭后,召众人入帐议事。
李植高坐于上,绷着脸一声不吭。
一班将佐入内坐定,也没谁敢挑头去问。
偌大个军帐中,就听见火光吡啪作响。
良久,李植猛地一拳击在帅案之上,众将一惊,纷纷起身!直娘贼!女真人让我至少坚守平阳昭德二府之地到十月末!李植沉声说道。
十月末?这不是要咱们的老命么?今天网破城,宋军就到了,守到十月底,还是平阳昭德两城?除非有金军增援。
否则绝难办到!而且攻守城池,本就是宋军所长。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把此处夷为平地!元帅,可有金军增援?一将问道。
李植摇了摇头,刚才女真来使说了,契丹余孽耶律大石在辽亡之际引军出走,到达辽国北疆重镇,可敦城,这里是辽国西北路招讨司所在地。
他在此地召集契丹七州,十八部的长官首领,以重建契丹王朝为召朝。
受到契丹族人拥戴,得精兵万余。
女真人怕他死灰复燃,派遣耶律余睹,石家奴率大军往攻,结果耶律大石整军借道回鹘西行,让金军扑了个空,现在正在回师途中。
想再出兵,至少得等到十月底。
元帅,今日宋军来援,号称徐卫挂帅。
小西山我军与他干过一场。
其部坚如铁石,不可动摇。
若真是他挂帅出征,这仗恐怕不太好打。
攻昭德四十余日,我军元气已经大伤,要是再遇上紫金虎这样的对手,谁有信心跟他周旋两个月?何况平阳昭德两地?李植闻言,默然不语。
金使在传达国相密令的同时,还宣布了大金国皇帝吴乞买的口诏。
只要他能守住平阳昭德两个月,对进攻真定一事既往不咎。
而且保证,无论将来时局如何演变,河东会始终由他镇守,军队由他节制,任何人不会插手河东事务。
这也就是隐晦地表明了金国朝廷的态度:就算立高世由为帝。
河东仍由他李植掌控。
好大一阵后,李植起身,环视众将。
众人不知他是何再意,但凡与之目光接触者,纷纷闪避。
城池是折了无数将士的性命取下的,绝不能弃。
但眼下,昭德不稳,宋军又至。
本帅的意思,我领军坐镇城池,尽快重整城防,但需一将,引军前往壶关拒敌,牵制宋军前进,谁愿往?李植问出这个问题后,帐中鸦雀无声。
来的要真是紫金虎,谁敢去?小心老虎没打着,挠得你一身伤!女真人号称无敌于天下,小西让 不照样被打得满头包?潘贵?李植望问一长须及胸的战将。
元帅!卑职身带枪伤,怕是那叫潘贵的战将赶紧撇开道。
王昭?李植又看着一满面浓须。
神情剩悍的军官。
元帅!卑职所部攻城之役折损较多,恐难当重任!这个在李植话音未落之时就已经出口拒绝,显然是早想好了托辞。
连问四五人,个个推脱,人人逃避,李植不由愕怒火中烧,狂砸着帅案吼道:紫金虎纵使再厉害。
也不过头一颗,肩两条!你们谁也不比他少长颗卵蛋!却怕成这般模样!我养你等作甚!众将低头不语,你厉害,你到是去试试?紫金虎连女真人都不惧,大金国二太子几乎折在他手里,我等能奈他何?见自己骂得狗血淋头,部将们仍是一声不吭,李植气极,拍案道:潘贵王昭!明日,你二人领马步军八千,往壶关迎敌!务必阻击宋军!敢迁延不前,或作战不力,斩!潘王二将惊闻此讯,同时起身跪地拜道:元帅散帐!李植将手一挥,背过身去。
是夜,抚守昭德东隅的义军残存之师得知西军来援,大为振奋!在李彦仙的领导之下,展开激烈的巷战。
至天明时分,李猛仍旧未能完全控制城池。
是役,城中血流成河,两军以街道为战场,踩着同伴的尸首前仆后继,殊死搏杀,连瓦砾砖块都成了武器。
李彦仙身中三刀。
仍不肯退却半步,部下感其忠勇。
鲜有怯战逃亡者。
而城外,在杨再兴马泰二人率骑兵接连袭击之下,李军虽将各种战车几乎摧毁殆尽,但始终未能挖空护城壕。
当清晨第一丝曙光透过云层,洒入昭德大地时,空气中似乎仍旧弥漫着血腥之气。
连上天阅读最新童节就洗涧书晒细凹曰甩姗齐伞引佛也知道昨夜发生了惨烈的厮杀,初升户日。
赤红如血!峰甲小卒。
尤其是被强令前往壶关迎敌的士兵纷纷传言,血日当空,是不样之兆!在距离昭德城六十余里外的壶关,驻守此地的义军一大早就将关前道路清扫一空。
昨天赶到的西军将领已经告诉了他们是谁领大军在后。
旭日东升,翘首以盼的义军将士终于在关前大道上发现了西军的踪影。
坚守而鲜明的铠甲在朝阳映照下熠熠生辉,铁军行进的铿锵之声让人听后心神激荡!当那面忠勇徐卫的战旗映入眼帘时,不少义军将士情不自禁地放声欢呼!望眼欲穿,总算把咱们河东义军的领袖盼来了!徐总管到底没有抛弃弟兄们!行进队伍中,徐卫身着铠甲,头盔顶洒着一颗黑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疲倦之色难掩英气。
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望着屹立不到的壶关。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几天之前,李纲以宣抚使之尊,突然亲临定成军。
如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李宣抚满面沉痛之色。
一碰头就不住地说,悔不听子昂之言。
以至于此。
这种话,徐卫已经不当回事了。
因为听得太多,他只关心实际的。
李纲在接到朝廷行文,得知徐卫已经奉诏起复之后,就给陕华路下了命令。
让各府各州的守将随时待命,以备招讨使集结人马。
嘟延的张深,环庆的王似,他有心无力,这两人都以新败为由,拒绝出兵援兵。
无奈之下,他只得把目光盯向了泾原,那里的大帅,总归是徐卫的堂兄。
徐原不知是给他面子,还是为了拉堂弟一把。
派出了自己的悍将张俊,率军四千驰援。
李纲大喜之下,又从自己苦心筹备的钱粮之中拔出一部分,然后亲自前往定戎。
他告诉徐卫,只要你能镇住河东,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徐卫也没有对这个一向看重自己的陕西最高军政长官客气,开出了三个条件,李纲全部答应。
之后。
徐卫以锋军统制为杨彦为先,急赴壶关。
自己会同姚平仲,率张俊、张庆、吴阶、吴磷、张宪等将为中军。
徐胜殿后并支应粮草,浩浩荡荡杀奔昭德。
入关之后,徐卫率军前进二十里扎下营塞,杨彦闻听主力赶到,率部前来会师。
大营草创,士卒忙碌之际,二杨并马泰疾驰入营,寻到中军,入了大帐。
只见九哥未坐帅位,而是立于图架之前,姚平仲、张俊、张庆、吴家兄弟等将环立四周,正商议着进军策略。
九哥!昭德已陷大半,城中厮杀未停,急需增援!杨彦一进帐就大声吼道。
徐卫等人听闻,不由得心头一紧!紧赶慢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也不知马扩眼下是生是死!当下,杨彦将自己所知的昭德战况一一上报,又说李军已经将城外攻城器械尽数折毁。
但不知为何。
李军主力至今仍在城外驻扎,不曾入门。
昨天夜间,杨再兴马泰数次袭击,有力地牵制了李军行动,导致护城壕至今未能掘空。
李逆尽毁器械,欲掘城壕,看样子,是想坚守城池?可他为何不肯入城?姚平仲闻言质疑道。
城内义军仍在抗击,他若挥师入城。
恐为瓮中之鳖吧?杨彦猜道。
吴阶摇了摇头:不尽然,李植不肯入城,可能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是怕被我军堵在城中。
如此说来,李逆是去留不定,犹豫不决?姚平仲皱眉问道。
徐卫盯着地图不说话,昭德距离壶关不远。
李植居然没有袭取,给了我军入援一条捷径。
现在他又屯兵城外,摆出与我军野战的架势。
是想干什么?莫非真如姚平仲所说。
去留不定,犹豫不决?拖泥带水是兵家大忌,李植从前可是干到知军这一级别的武臣,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既然倾巢而来,劫掠河东南境,不可能如此迁延观望。
但无论如何,既然城中厮杀未停。
那就不能让李军完全控制城池!正想调兵遣将之际,一小将疾步而来,高声报道:禀招讨们公!一支逆军正往我大营方向而来,人马众多。
似乎来意不善!哼!我不去寻他,他倒来找我!姚平仲一错牙。
继而向徐卫拱手道姚某请缨出战!徐卫暗思,我正要出兵往援。
李军就至,这明显是想挡住,不让我增援城中。
姚平仲所部六千余人。
又有杨再兴这样的猛将,由他去迎敌,也算合适。
不料,杨彦往前一步,抱拳请战道:卑职愿率本部痛击来犯之敌。
若不胜,请招讨相公军法从事!光是这两个就让徐卫头疼了,谁知又出来一个张宪,话说得更大:请招讨相公下令埋锅造饭,饭冷之前,宪若不得胜归来,甘受军法!
或许众此将领们会集掂量掂量自只,可要是啦甲狙,不用考虑,并肩子上!李逆收河东流民、贼寇、乱军组建成军,人马虽众亦不足惧。
现在三员大将请战,杨彦张宪都是自己的部将,姚平仲虽说带着人马来听节制,毕竟是陕华的副帅。
而且这次他肯亲自出马相助,着实让徐卫感到意外。
斟酌再三,对姚希晏道:我军责任垂大,若有个闪失,河东不保,相信你也清楚口此为开赴河东第一战,万不容失,你心里想必清楚。
姚平仲把脖子一梗,正色道:若不能击溃来犯之敌,平仲提头来见。
话说到这份上了,可见他信心十足。
好,便命你起陕州兵马迎敌。
徐卫点头道。
姚平仲一抱拳。
转过身大步走出帐去,即复点齐所部官兵,往昭德方向前进。
他还传下命令,虎捷乡军小西山一战打出了威风,咱们陕州兵上回着实窝囊,这回无论如何,必须击溃来敌,不让友军小觑。
待破敌之后,再回来吃早饭!话说那潘贵王昭两员叛将,硬着头皮率八千马步军出战,从离开昭德大营开始,就不断地派出踏白游骑侦察,一定得看清了旗号,是否真是紫金虎率军前来。
那八千士卒。
连日攻城本已十分劳累,昨天夜里又被杨再兴马泰二将不断地骚扰袭击。
心怀怨恨,因此行军速度极慢。
两位主将也不催促,只盼着走得越慢越好。
这还没走出四十里,前头的游骑就回报,壶关方向开出一支部队,人马众多,正疾速而来。
潘贵一听,赶紧下令全军原地待命,对王昭说道:我听说那徐家将累世从军,现为宋军一大将门。
徐九一战相州,二战紫金,杞县一役焚女真粮草十万石!唉,元帅逼迫我等阻击,实在王昭更是一脸的晦气相,连连摇头道:不错,若说其他传闻不足信,小西山我等亲眼所见,铁浮屠都冲他不垮,似此等坚如铁石之师。
就凭你我这点人马,如何抵抗?要不然,潘贵于马背上探过身来,小声说道。
你我虚晃一枪,回去复命如何?不可。
王昭急忙道,元帅盛怒之下遣我等拒敌,若敷衍了事。
难逃军法。
不如就在此地结阵,毒等对方前来。
能战则战,不能战必潘贵心领袖会,当即传下军令,就地结阵。
八千多人乱哄哄一团。
按照主将命令结成阵势,刚刚完毕。
便瞧见一彪马军自南方而来;一阵风似的卷到面前,人马虽不多,但奔驰于前那员手提铁枪,极为长大的战将,让所有李军士兵望见生畏。
昨天,就是他接连袭扰,甚至单骑冲杀,无人可挡!弓弩兵们手忙脚乱的张弓搭箭。
唯恐对方突袭而来。
正紧张时,只见一杆大旗露集,上面一个硕大的姚字分外醒目。
战旗之下,结队而来的步军齐头并进,声势颇壮。
姚平仲?真不是徐九?。
潘贵这话里多少有几分庆幸。
王昭确认无误之后,对他道:若是姚平仲,今日或能勉强应战。
再说姚平仲领军赶到,将部队一度推进到距离对方不到八百步远,也不急着结阵,细细查看敌军态势后,忽然大笑。
部将皆不明其意,却听小太尉道:我等上阵多年。
都知两军交战,马军利旷野,步军利险阻。
你等再看对方阵形!众将闻言望去,李军骑兵至少在两千以上,可都背着山集结。
步军也不少,却结阵于坦途之中,且阵形杂乱,弓弩手距离前沿枪兵居然有三十步以上的距离,这是哪家的阵法?杨再兴!姚平仲满面冷笑。
大声呼唤着麾下第一勇将的名字。
卑职在!杨再兴一挺铁枪,虎吼应声。
稍后,我亲率枪兵正面突击敌军骑兵,只要我到对方弓弩射程之内。
你率本部马军直插对方主阵。
这一仗,不需什么章法,只管奋力搏杀。
姚平仲大声喝拜语毕。
竟弃了马,从士卒手中夺过一杆长枪在手里掂掂,放声呼道:弟兄们!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咱们这就去给李植送上见面礼。
说罢,罩了兜餐,浑身一抖,高举长枪往前一招,麾下步军立即护在他四周。
摆出了突击阵形。
雄浑的战鼓声适时响起,一通鼓罢,姚平仲放平长枪,大喝一声:上!话音落地,数百条枪齐齐枪头朝前,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鼓噪而前!一队接一队。
枪兵接连离开原地,向前挺进。
杨再兴此时已经集结数百精骑,只等对方弓弩放箭!当看到宋军稳步而来,一排排长枪如波浪般,一浪高过一浪,士卒尽皆呼喊,整齐而又嘹亮。
李军士卒颇为震憾,潘贵王昭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面有惊色,观姚平仲所部,进军有序,阵容不凡,看样子,不是善茬啊。
正犹豫时,忽听杀声震天!三人急视之,却是姚军步兵已进弓弩射程之内,突然发起了,!一潘贵网想下令放箭,又瞥亚对方步军户后,支马军啧加双起了突击!是让马军冲,还是弓弩射?潘贵紧耸扯住缰绳问道。
王昭紧盯着愈来愈近的敌人,紧闭的嘴里嘣出两个字:迟了当然迟了,姚平仲的步军根本没冲主阵来,而是扑向了背山集结的我方骑兵。
而他的马军,此时已经越过步军,距离我方主阵不到一百五十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八千人的溃退起来,虽然不如金军当初南下之时,宋军节节败退那般壮观,但也足够狼狈。
一箭没放。
一鼓没敲,本该是当机立断的时玄。
领军的将领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到近在咫尺,才说句迟了。
说罢,调转马头就跑,这哪是打仗小孩子扮家家酒,也比这严谨。
人家小屁孩至少还装模作样吼两声不是?救援河东第一仗,姚平仲旗开得胜,总共伤了三十七个人,却换来了杀敌两千余的悬殊战绩,若不是部下苦苦劝住,他真要一鼓作气冲到昭德城下。
这一仗打得连徐卫都觉的诧异,营里埋锅造饭,慢头还没开花,姚平仲就回来了。
而李植更加意外,他首先想到是潘王二将敷衍了事,但当看到其部伤亡惨重之时,才相信他们真是溃败回来的。
大怒之下,欲斩潘王二人。
众将苦苦劝住。
说是潘贵王昭在攻取昭德一役中劳苦功高,虽然受挫,罪不至死。
实在气不过的李植将潘王二将乱棒打出,又想派人领军拒敌。
有潘王榜样在前,这一回,所有李军将领宁愿受罚也不愿出战。
最后还是他以就地处斩作威胁,让强迫几员战将领兵。
可当官的答应了,当兵的不答应,将领们一去点兵。
当时就激起哗变。
疲惫不堪的士卒怨愤活天,当官的怕引发大规模兵变,不敢强硬镇压。
中军大帐里,李植暴跳如雷,一日一夜没有合眼,这位占据河东半壁的乱世枭雄形容憔悴,一双眼中窜满血丝,狰狞可怖。
女真人让我坚守两月,就你们这鸟样,十天都难保!本帅,骂声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次子李猛闯进帐中。
这绰号小张飞。
以曹彰的榜样的勇将浑身血汗,除了一眼珠子。
瞧不出半点本色来。
进帐之后。
吼声如雷道:父帅!城内残军已被肃清,余众夺东门而逃,儿正遣军追击。
昭德全城,尽在我手!请父帅入城升堂!李猛兴冲冲地嚷完之后,这才发现帐下众将满脸晦气,父亲一脸怒容。
心下奇怪。
遂问道:父帅,这是,李植长叹一声,无耳奈何道:紫金虎来了。
徐卫,他不是父丧李猛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徐九来了又怎地?昭德我拿下了,马扩贼众被我一举歼灭,余者夺东门出逃,可以说是大势已去!一念至此,顾不得征战疲倦,立即请缨道儿愿率本部,前去迎敌。
李植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几分欣慰,点头道:若人人如我儿这般,何惧区区徐九?随即看向一班部将,个个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让他不由地感叹,千军易得。
一将难求啊。
除了自己镇守威胜军时的老部下外,麾下战将,多半是原河东匪首,打家劫含是把好手,真要明刀明枪地干,实在不是那块料。
我儿且去歇息用饭,为父自有主张。
李植挥手道。
李猛刚想走,又听背后父亲道:把追兵撤回来。
愤然回首,李猛见父亲一脸严肃,哪有牛分玩笑的意思?这是何道理?马扩残部负隅顽抗,伤我无数弟兄,如今夺门而逃,正该追而歼之。
哪有半道还师之理?正欲争辩时,李植又道:依令而行。
可父帅,李猛终究还是不甘心。
可当他看见父亲严厉的目光。
只能将满腔疑惑压下,退出帐外。
儿子走后,李植一眼扫过众将,沉声道:李猛弃清残敌,城池尽在我掌控之中,本帅欲挥师入城。
依托城池抗拒徐卫,你等意下如何?入城?虽说有了城池的防护。
肯定比野战来得轻松。
可咱们攻打马扩。
用了四十多天,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不穿鲁缟。
徐卫初来,便旗开得胜。
而他却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还不说护城壕尚未掘空,这将给敌人带来多大的便利!众将面面相觑,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片刻之后,一将起身道:元帅,请恕卑职直言。
徐卫新来。
其锋芒不可阻挡。
我军疲倦之师。
士卒饱含怨恨,若入城坚守,或能支撑一些时日。
但等到十月末。
双方打到何等程度,谁也无法预料。
此次南下,我们可是把家底都掏干了,元帅,万一将部队在昭德拼个精光,对女真人而言,咱们还有什么用处?个中利害,请元帅明察。
不错!元帅,现如今太原空虚,万一河北高世由以我军犯真定为由。
大举来攻,咱们可是连立足之的都没有了!引刚,前有阻敌,后有追兵河东户大,亦矛我容身!所…言之有理!元帅,我军进攻真定。
女真人并未深究!此事定让高世由耿耿于怀,引兵犯太原。
并非没有可能!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大帐里,突然间活泛起来。
一扯到撤退的话题;所有将领仿佛都来了精神,一个比一个深谋远虑!一个比一个高瞻远瞩!李植虽然明知这是部下们在为撤军找借口,但他们至少有一点说对了。
我现在在女真人眼里有些分量,还不是仗着手里这点兵马?要真跟徐卫拼个干净,对于大金国,我真他娘屁都不算一个。
元帅,有一言,卑职不吐不快正沉吟时,又一人起身禀道。
金人欲在两河之地更立异姓,这已经不是空穴来风。
从种种迹象表明。
大金国倾向于立高世由为帝。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国岂有两君?非但高世由容不下元帅,恐怕女真人也为此拳头疼!明知我军艰难攻克昭德,元气大伤,却在这个当口传下命令,让我等坚守此地两月!卑职猜想这人说到此处停下,不敢再继续。
直说。
李植脸色铁青。
卑职在想,这是不是借刀杀人?那战将小心翼翼道。
这话一出,满帐皆惊!众将窃窃私语,嘈杂不已。
借谁的刀?杀谁的人?。
李植直视着他问道。
借徐卫的刀,来杀元帅!为高世由称帝,扫平道路!那战将低声道。
李植猛然起身,仅仅眨眼之间。
又坐了下去,摇头道:不会,在我李植在,无论是河东贼众,又或是陕西六路,都无法北进。
女真人若行此事,于己无益。
元帅请试想,两个月之后。
就算我们守住,也定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到时女真人再南下,足可轻取河东全境。
那时,河东既得,又可免除两虎相争的隐患,谁敢说大金国就一定没这心思?话一说完,帐内吵成一片。
都说咱们不能替女真人送死,高世由地盘比元帅大,兵力比元帅多,凭什么苦仗都是咱们打?也没见大金国封元帅作个皇帝?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只见一人疾步入帐,双手捧着一物道:集元帅!有人投来书信!李植心中一动,疾声道:拿来我看!部下呈上之后,他立即拆开。
看罢之后,将信置于帅案之上,闭目不语。
良久,他睁眼道:徐卫投来战书,约定今天晌午时分,一决雌雄。
帐里顿时炸开了锅!晌午决战?不行,绝不能与他硬碰!一时之间。
帐内劝退之声不息,,在距离李军四十里外,徐卫军中。
一队刻悍的士卒都押着人向中军行去。
这人,赫然正是上午引军抗拒姚平仲的潘贵!至中军大帐前,士兵喝令他原地等候,随即入内禀报。
不多时,传出话来,说是招讨相公命其入内拜见。
一踏入帐中,潘贵两腿就不停的打哆嗦。
这帐里战将林立,个个怒目而视。
他从前不过是啸聚山林的强人而已,李植侵占河东,他率了弟兄入伙,本以为有空子可钻,哪知,跪下。
有人厉声喝道。
着贵如言下跪,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颤声道:小人奉元帅之命,特来贵军回,回战书话一说完,帐内哄堂大笑。
李植居然敢回书?死猪不怕滚水烫!李植说什么?一人朗声问道。
潘贵大着胆子稍稍抬头,只见帐上帅案后,一年轻将领挂案而坐。
正盯着他看。
心里一慌,猜想着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紫金虎,赶紧回答道:我家元帅回书招讨相公,定于两天之后,正午决战。
呸!叛国之贼,安敢与我争雄!李植算个甚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姚平仲大怒,起身痛骂不已。
徐卫阻住他,对潘贵道:你回去告诉李植,我同意他的提议,让他好生准备,后天正午,我率军前往昭德城下,与他决一死战。
潘贵连连应声,慌不择路地抢出帐去。
他前脚一走。
姚平仲立即不满道:我十八岁上阵,搏杀至今。
就没听说这年头交战还下战书的!这是哪朝哪代的旧事了?我说徐招讨,你这是好歹这次是对方挂帅,过分失礼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徐卫看他一眼,笑了起来,离了帅案,走下帐来,轻描淡写道:你真当李植会应战?这不和你闹得跟真的似的。
连战书都回来了?姚平仲皱眉道。
哈哈,他这哪是回战书,分明是缓兵之计。
想借这两天收拾收拾。
赶紧溜了去。
徐卫语出惊人。
那你怎么还答应他?姚平仲大疑不解。
结果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自顾言道对!你是在骗他!(未完待续)
独有一人,损着半把屈刀,长身而立。
垂首不语。
他身上的铠甲受创无数,血浆凝结在衣服上,已呈暗红色。
杂乱的头发遮住他半边脸庞,让人看不清他是何神情。
此人正是李彦仙,在城破之后。
他率残兵扼守东隅,从昨天夜里激战到今日上午,终于敌不过李猛大军,逼不得已弃城东而逃。
追兵掩杀甚急,他本已作好阵亡准备,谁料敌人半途撤军,这才逃到了徐卫营中。
虽然保全了性命,可他心里没有丝毫庆幸。
李军扣城之时,马扩委以他巡守四门的重任,可如今城池沦陷。
他深知昭德对河东,乃至陕西的重要性,这个罪过,百死犹轻!是徐总管!徐总管来了!有义军士卒放声大呼!现场顿时一片沸腾!就连躺在地上的伤兵,也极力挣扎着站了起来,垂首肃立。
徐卫带着一班将佐到来,见义军惨状,神色疑重,招手道:不必多礼,你等拼死奋战,虽败犹荣!看到李彦仙,他快步过去,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伤势怎样?李彦仙抬起头来,望着这位河东义军领袖,嘴唇接连几动,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一双虎目中噙满泪水。
将刀一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徐卫赶紧上前搀扶,疑惑道:李废,这是为何?昭德沦于李逆之手,卑职之罪,万死莫赎!李彦仙痛心疾首,一头磕在地面上。
徐卫强行拉起。
拍着他肩膀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于介怀,你们总管何在?李彦仙望向旁边一处军帐,那里,一群义军将士正眼巴巴地守候着。
徐卫又安慰几句。
并吩咐随行诸将以及医军,好生救治伤者,便投军帐而去。
帐内,架着一张木板床。
医军正替床上的人擦拭创口,敷上膏药。
徐卫缓步上前。
只见床上所躺之人正是马扩,他身上的创伤可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好几处皮肉翻卷,甚至凝结成疤!医军见他进来,躬身行了一礼。
便继续包扎。
马扩紧闭着眼睛,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就连医军从他体内拔出箭头,他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徐卫分明看到,他的腮帮不住鼓动,显然强忍着剧痛。
徐卫安静地站着,并没有支言片语。
一直等到医军离帐之后他才在床前坐下,轻唤一声:子充兄。
马扩睁开眼睛,猛然看到徐卫在侧。
上半身一挺就想坐起来,却被后者一把按住:兄长有伤在身。
不可轻动。
马扩重新躺下,纵有千言万语,也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昭德,他苦心经营之地,如今沦入逆贼之手,麾下弟兄伤亡惨重,叫他怎不痛心?尤其让他心寒的是,从李军南下直到现在,四十余天中,没有任何人前来增援!以至昭德义军苦苦支撑,终究不敌!昭德平阳一丢,河东已无屏障,,昭德沦陷,你们西军的麻烦还在后头!这次对李植用兵,是大宋首先背弃靖康和议,女真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等着看吧,秋高马肥。
金军必将南下!有人终将自食苦果!良久,马扩突然说道。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恨,徐卫能够清楚地感觉道。
徐卫见他咬牙切齿,情绪激动。
知他心里难过,也不争辩什么,只是说道:子充兄且安心养伤。
其他的事,自有徐九在。
你?马扩侧过头紧盯着他。
子昂,我知你有勇有谋,抗金保国之心不输他人。
可你有能力收拾目前的局面么?平阳昭德两处已失。
金军一旦南下河东,将没有任何阻碍!到时候,你的定成军首当其冲!再往西走,关中一马平川,整个陕西六路将被搅得天翻地覆!东京以陕西为前沿,抗拒女真的策略将一败涂地!整个,大宋都将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战栗!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他盛怒之下,猛撞着床边。
沉声喝道!马扩的心情,常人恐怕很难理解。
当初,他随其父马政奔走于宋金之间,促成海上之盟,相约攻辽。
此举如今被朝野认为是金军南下的祸根所在!而极力促成此事的马家父子,便成了众矢之的!他在真定守城时,并肩而战的同袍斥他为罪魁!并将他下了大狱!真定沦陷,他脱身而逃,入五马山召集义军抗金。
无非是想证明自己而已。
他知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授意他出使女真的赵估,如今已是太上皇,童贯蔡京之辈,早作了孤魂野鬼。
新君不会谅解他,朝臣不会谅解他,国人也不会谅解他!好不容易在徐卫主持之下,河东局面好转,他费尽心力经营昭德要冲。
希望能洗涮自己的耻辱和委曲,最后却功败垂成!天要亡我四个字,决不是一时气话!徐卫待他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沉声道:若凭徐卫一己之力,绝难扭转河东颓势,愿子充兄助我一臂之力。
不料,马扩听闻此言,竟然是一声冷笑三子昂贤弟啊,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我不知道你率军赴河着,是李纲的意思,还是何灌的主张,但就凭你,应付不了稍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徐卫也不介意,一拱手道:所以,我才请子充兄助我。
马扩摇了摇头,茫然地望向帐顶:有心报国,无力回天,见他是这种态度,徐卫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起身抖了抖衣摆朗声道:那兄长且安心静养,万事等兄弟退了李军再说。
语毕,径直朝帐外走去。
你带了多少兵马?背后传来马扩的追问声。
不多,马步军两万。
徐其停住脚步,并未回头。
是你虎捷亲军,还是马扩又问。
除我虎捷之外,还有陕州姚平仲。
同州徐胜,泾原张俊。
徐卫回答道。
马扩强撑着坐了起来,略一沉吟。
疾声道:李植对你颇为忌惮,他现在或许一时不敢入城。
即使入了城,他在城外不必了,两天之内,李植必然撤军。
徐卫打断了他的话。
马扩一怔,这话从何说起?李军虽然已是疲惫之师,但只要进了城,完全可以坚守到金军南下,怎么会撤军?你凭什么如此肯定?片刻之后,马扩问道。
我已经向他下了战书,约定今日晌午决战。
徐卫回首说道。
稍加思索,马扩就明白了徐卫的用意,但却质疑道:李植纵然明白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可他一来兵力占优势,二来有城池可以依托,你这一手虽然能吓着他,但不至于吓得撤军。
今日匕午,姚平仲已经旗开得胜,击溃来犯李军。
以伤数十人的代价,换取斩杀两千余贼的战果。
而李植刚刚回应了我的挑战,说是两天之后正午对阵。
这等伎俩。
子充兄想必一眼就能识破吧?。
徐卫问道。
马扩用手肘撑着床板,重新躺了下去,一面道:这么说来,他真想撤军?徐卫轻笑一声,重新走回床边落座:李植毕竟不是郭药师你是说,他不会像郭药师那般,铁了心为女真卖命?但陕西方面招守时,他却明确地表示拒绝。
马扩皱眉道。
虽然拒绝,但他还是将使臣毫发无伤地放回,并没有像女真人那般扣押不放。
他当初是一怒之下降了女真,怎会甘心替女真人卖命?而且,此次南下,他迫于形势,是倾巢而出。
我承认,他如果占了城池。
我一时之间可能打不垮他,但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李植必然要先想一想,跟我在昭德拼个两败俱伤到底值是不值。
别忘了,前不久他才捅了高世由一刀,现在太原防备空虚,谁敢保证高世由不会回捅他一刀?人家可是等着给女真人作儿皇帝呢。
有李植这个手握雄兵的人在。
他能坐得安稳?徐卫冷笑道。
马扩听完之后,拿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对方,试探道:子昂,你是不是已经成竹在胸,只不过随口问问我的意见?徐卫摆了摆手:那你也太抬举我了,我没把李植放在眼里,可不能不把女真人当回事。
眼看着秋凉了,要是金军趁机大举南下,怎么挡住,我还真没个头绪。
何必挡?放金军入陕西便是,西军不是厉害么?出兵河东,意图一举收复失地,现在事情搞砸了,让李纲何灌收拾烂摊子去。
马扩仍旧愤愤不平道。
徐卫笑笑,并没有搭话。
今时不同往日,定成军临近河东,那里有虎捷家属,还有源源不断输往陕西的石炭,好不容易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怎么能让女真人沾指?就是拿一路帅臣的位置来换,我还得考虑考虑。
一阵沉默之后,马扩终究还是道:若金军果真南犯,河东恐难保全,除非李纲何灌下决心保住河东半壁。
但依我看来,此二人都没把河东当回事。
纵然有主意,他们也不会听,你我还是白忙一场河东之事不必问陕西徐卫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什么意思?。
马扩好像噢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起身追问道。
我现在是慈、绎、泽、平阳、昭德,三州二府招讨使兼同节陕华兵马,河东大小事务,我可以便宜行事徐卫回答道。
那河东义军总管的头衔还在么?马扩变了脸色。
当然徐卫笑道。
两天之后,李植大军果然趁夜撤离昭德。
徐卫也很配合。
他,没起一兵一卒去追。
留着他让女真人头痛去吧,只要李植和高世由并存。
金国的麻烦就不会断。
京兆,陕西宣抚司衙署。
李纲正于二堂内理事,一员佐官快步入内道:宣相,河东军报!哦?拿来我看!李纲话说完。
人却已经站了起来迎上前去,接过军报展开细看,那满面愁云逐渐消散,待看完一半之后,执书叹道:到底是紫金虎啊,他一到,李植想也不想,立即撤军。
除了他,还有谁能镇住河东?接着拿起战报又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一团,最后一列字看毕。
他也想都不想,立即吩咐道:让王庶来见。
不多时,陕西宣抚使司判官王庶匆匆而入,不等他开口询问李纲已经递上徐卫战报道:你看看。
王庶接过,看罢之后也是满面忧色。
徐卫在军报中,除了说明昭德收复,李植撤军外,还判断女真人最近必然有所动作,请陕西宣抚使司速拔粮草军械支援。
宣相意下如何?。
王庶交还军报问道。
徐卫出征之前,本相就答应过他。
只要击退李植,镇住河东,他要多少粮草军械,我就给多少!我现在忧心的是,经三路西军出兵河东之后,现在李植又撤军北归,金人必然恼怒!如果举大军来犯,陕西六路有无必要全面的应战准备李纲说道。
王庶一阵沉吟,片刻后,低声道:此事,可要与何少保商议?他毕竟是六路制置使,这等紧急军务。
还是,李纲闻言沉默,自三路西军兵败纷州之后,他跟何灌的关系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事过之后,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但心里恐怕都有想法。
只是现在时局莫测,个人私怨且放一旁,何灌毕竟知兵懂战。
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思。
一念至此。
点头道:好罢,着人去请何少保过府吧。
王庶刚一转身,李纲又道:慢,以宣抚司的名义行文漕司,以及各作院,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徐卫要的粮草和军械准备妥当。
这两年,宣相耗费心血,才积攒下来一笔钱粮,万一再来几次汾州之事,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请宣相三思。
王庶好意提道。
李纲漫不经心地一笑:我不信徐卫,难道信曲端?
金国二太子,完颜阿骨打的血脉完颜韩离不病逝。
对于女真来说。
非但丧失了一员大将,更损失了一位能臣。
而对于大宋来说,斡离不的病逝,意味着金国对宋策略将出现不可预知的演变。
盖因在金国朝廷里,二太子这一派算得上灭宋缓和派他主张蚕食,而粘罕主张鲸吞。
他主张灭宋不灭赵哪怕攻下南方,还是可以任用赵家人作皇帝,只需受大金国节制即可。
而粘罕却执意覆亡大宋,更立异姓。
并在时机成熟后,直接管辖南方土地。
斡离不这一死,粘罕独揽金国国政。
或者说总统攻宋事宜将不可改变。
而这事,恰好发生在三路西军进兵河东,徐卫率军驰援昭德的敏感时期。
粘罕一旦掌握了裁决之权,他接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
斡离不去世之前给他的叔叔,也就是金帝完颜吴乞买上书说。
女真人打了多年的仗,四面树敌,两次攻宋未能克尽全功,契丹余孽又在西域死灰复燃,将用兵方向主要集中在谁身上,是个值得大金君臣深思的问题。
若追杀耶律大石,这就是必欲灭其种族,恐兽穷则搏;若执意灭宋,如徐卫者,世之虎臣,必幡然而起。
同时,他提醒金帝,在两河更立异姓,实乃下下之策,只会给女真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胜则高李得利,败则金受其祸无论怎么看都不划算。
他还向吴乞买推荐了自己的谋主韩昉,认为此人才能出众。
尤擅把握大局,且有先见之明,值得倚重。
可吴乞买对侄儿临死之前的忠言似乎没怎么听进去。
在斡离不去世后没多久,就擢升粘罕为国论右勃极烈并兼任都元帅成为女真最高军事长官,他的元帅府甚至还有自行任命官吏的权力!所有对宋事宜,均由粘罕定夺。
从这一点不难看出,吴乞买也希望在短期之内灭亡南朝。
粘罕刊才独揽大权,李植就送给他一份厚礼,在徐卫率军赶到昭德之后,他几乎未作任何抵抗,一路撤回太原,只在平阳府留有少量兵马作象征性的防守。
粘罕得知消息后,十分恼火,但顾忌到太原等重镇还需李植守护,因此一时容忍。
而就在此时,徐卫迅速控制了河东南部,在李植撤军不久后他就遣吴阶收复平阳府,尽逐李军。
使宋金在河东的态势,重新恢复到靖康和议的范围。
他知道不久之后。
金军定然南下报复,将战场摆在河东。
无疑是对大宋最有利的。
马扩带伤替他谋发。
判断金军若南下,要么攻平阳,借吕梁山和太岳山之间的狭长走廊,直趋临纷盆地,而后进击关中平原。
另外还有一条进兵路线,就是绕道攻昭德。
出壶关进河中定戎。
但这条路线明显费事许多,昭德四面前是山区,金军若能拿下平阳,就绝不会走昭德。
姚平仲等将领,大多主张徐卫将招讨司设在平阳,亲自坐镇防守。
昭德城防破坏严重,修复起来难度夫,工期长,且耗费不马扩也持这种意见,但他同时提醒徐卫。
昭德也不能大意。
万一金军土时攻不下平阳,宁愿费些事走昭德这条路。
那可就绕到平阳后头了。
九月初,徐卫率军入平阳,设招讨司,向河东义军发出了抗击金贼的号召,从者近二十万,尤以驻守泽州的义军首领邵兴最为积极,在得知招讨司设立之后,他第仁时间派遣自己的亲弟弟邵翼率泽州义军精锐一万三千余人奔赴平阳,听招讨司节制。
并在给徐卫的书信中保证。
只要招讨相公一声令下,泽州义军断无不从之理。
其余如修州、慈州等地的义军,或亲自派员,或送来书信。
均表示唯招讨司马首是瞻,令行禁止。
刻,在河东军民抗金热情高涨之际。
从陕西起运的第一批粮草军械运抵泽州。
徐卫在进军之时,就预料到这次在河东,恐怕不是一两个月那么简单,粮草物资的管理是作战前提,取胜保证。
因此。
他请自己的四哥徐胜坐镇此地,统管物资。
九月上旬,徐卫以招讨使和义军总管的双重身份,征集慈州修州义军数万至平阳,协助加强防务,修耸城池。
在再三斟酌之后。
他将昭德托付给了自己的亲信吴阶,让吴家兄弟坐镇防守,同时飞令泽州邵兴。
组织大批人力加快重整昭德城防。
手里有权,办事就快,有便宜行事这个前提,他调兵、行军、用钱、用粮、不需要问任何人的意见。
这就保证了在有限时间里,办更多的事情。
在马扩的建议下,徐卫一开始就树立了明确的作战方针。
那就是暂时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崇信的野战。
决定以城池为依托,在前期最大程度地消耗金军力量。
但此时,他招讨司的战将,如姚平仲、张俊、张宪。
杨彦等人,几乎都是在野战。
毕竟欠缺一些。
左思右想,还是姚平仲想起一个人来。
此人名唤王禀,当初太原保卫战,就是此人挡住了金军大半年,对于防守城池,可以说是深有造诣。
但王禀在种师中河东制置使时。
驻兵太原时,就已经归于这位老经略相公麾下。
现在,种公驻扎在凤翔。
能不能向他借这个人来用用?徐卫一问麾下将佐,谁跟种公有旧?算来算去,跟种师中谈得上有交情的,只有姚平仲。
当初他在种师中麾下听命,引军救太原。
结果,就因为他贪功冒进,导致宋军失利。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姚家子弟。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官家宠臣,种师中杀他的心都有了。
徐卫没奈何,只能派人飞马向京兆李纲请求协助。
但他心里明白。
西军这一块,李宣抚基本上是指挥不动的,种师中会不会卖他这个,面子,还得两说。
城防大计是何等重要。
有一个。
专家固然是好,但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王禀身上。
因此广泛发动官军义军。
积极备战。
这章补齐昨天欠下的字数,稍后还有更新。
(未完待续)
这一日,官家再启详议司,召集当朝宰执,共商国事。
详议司自设立以来,屡有重大决策出炉,隐隐有成为最高决策机构的趋势。
可就是这样一个要害衙门。
却不过是设在中书省内,一个并不轩敞的偏室之中。
时至今日,当初详议司草创时的成员几经变动,只有徐绍、何栗、耿南仲、折彦质、黄潜善等人屹立不倒。
其他如台谏长官许翰,就因为太过网正,数度直言犯上,让赵桓实在头痛。
遂罢了京职,打发到地方上去了。
详议司内,徐何耿折四位重臣各据案而坐,既没有言语交谈,也没有眼神交会。
此时,一位身着紫色公服,头戴乌纱的官员入内,引起各方注目。
此人年纪当在四十上下。
生得一副好相貌,脸庞周正,眉头高挑,宽额高鼻,颌下几缕短须。
行走之时,顾盼自若。
这人姓秦名检。
政和五年进士,如今已取代许翰,任御用中承,成为台谏的长官。
更得到官家的提携,得以进入详议司。
他一进来,就十分客气地作个四方揖,其他人也微微领首示意。
人员到齐,赵桓方才出现,叙君臣大礼后,开议国事。
其实,眼下什么事情最要紧?那自然是河东陕西,李纲和何灌已经分别向东京发来了上奏,都表示目前局势莫测,女真人近期恐有所举动。
希望朝廷抢占先机。
尽早谋划。
徐卫赶走了李植,重新控制河东南境,联昨夜总算睡了个踏实觉。
赵桓坐下之后说道。
开议之前,联先宣布一条诏命,追赠已故徐彰为太师,以表彰其护国得力之功,教子有方之德。
众臣皆称善,连耿南仲也连称应该。
徐彰确有大功于朝廷,而且。
眼下他两子都效命军中,徐家子弟俱为统兵大将,追赠徐彰,以显示官家对徐氏一门的恩德。
徐绍代卢兄谢了圣恩,赵桓就势问道:徐鼻,子昂复了昭德平阳。
并在河东大举备战,卿意如何?徐绍略一沉吟,回答道:陛下。
若能御敌于陕西之外,固然是好。
但徐卫目前孤身在河东,臣担心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卿言有理,联听说他只带了两万余马步军入河东,确实兵微将寡。
是否从陕西增兵?赵桓又问道。
回陛下,那倒也不必。
陕西是国家命脉所在,徐卫进兵河东,其最终目的,也在于保护陕西六路。
他麾下兵力虽不多,但河东局势他十分熟悉,臣建议朝廷支应粮草军械等物资,让他发动义军,先于河东抗击金人。
陕西六路可以趁此机会。
针对时局作相应筹备。
待金人在河东消耗,成疲师之后,西军进则取胜有望,退则自保无虞。
徐绍人虽在东京。
但话里话外,却对陕西河东的局势了然于胸。
赵桓听罢大喜,拍案赞道:听徐卿一席话,前线局势如在联侧!爱卿所谋戈实为万全之策。
一众大臣听罢,方才明白徐绍能在枢密使这个位置上坐了六七年而无人能动摇其位的原因。
皇帝正为前线局势莫测而揪心,他寥寥数语。
就能勾勒出一副宏伟的抗金蓝图。
在场所有重臣里,除了他,没人有这个本事。
谁叫人家从前干的是武职?片玄沉默之后,折彦质又奏道:官家,朝廷本已设立了河东经制司,扶持河东义师。
是否可以立即拔下款项,并给徐卫的招讨司以任免、擢升、贬谪,奖赏河东守臣的权力?如此一来,以徐子昂的才干。
足可在河东大展拳脚。
这下权力下放得可够大,如果要帝一旦准许,河东所有事情,就是徐卫一个人说了算。
赵桓犹豫片刻之后,向众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河东那片,其实早已经脱离禁军戍守,全是义军在活动。
州县一空。
百姓逃离,现在徐卫主持河东事务。
下放大权给他,倒也说得过去。
反正在朝廷眼里,河东已经丢了。
索性让徐九去鼓捣吧,他要是有本事,弄出成绩来自然是好。
就算有什么不测,对于朝廷来说,损失也不大。
再者,官家现在的思路。
就是扩大武臣权限,拔高武臣地位。
不如顺着他。
想到这一层,详议司诸臣倒也没人反对。
官家,任免处置义军将领没有问题,徐卫本来就是河东义军总管。
可眼下河东,不止有徐卫的虎捷乡军,还有陕州姚平仲、同州徐胜、泾源张俊,要是将这些禁军将领的处置之权一同下放,恐怕不合适吧?。
耿南仲突然说道。
他这一提醒,个别大臣想想也回过神来,似乎是有些不妥。
这本是宣抚司的权力,若放到徐卫这个武臣手里,有违背制度之嫌。
赵桓犹豫不决时,又听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栗道:徐卫位居招讨使,本就有便宜行事之权,姚平仲张俊等人既随他出兵,自然当受节制。
如今下放处置之二过是再次明确而已。
有何不妥。
群臣争论之际,皇帝看到御史中承秦栓默然无语,遂问道:会之为何一言不发?你且说说,下放处置之权,是否合适?秦栓在这里只能算是晚辈,听天子问起,还显得有些局促,环视前辈大臣们一眼,起身肃立答道:臣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赵桓将衣袖一挥:但说无妨。
迎着重臣们的目光,秦栓沉吟一阵后说道:臣在山东任职时就听说过徐卫的名号。
当时,他以乡兵赴山东助剿,大破王善贼部。
后来金人南寇,他起兵勤王,纵观数年之来此人行事,可以说是智勇兼备。
且臣查据台谏言官的劾奏,弹劾徐卫的言论,从来只有认为他年轻资浅一类,并不涉及其所知者,已尽于此。
请官家圣裁。
他是言官之表的这些意见,也切合自己的本职。
因此众臣听了,都不觉奇怪。
赵桓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耿南仲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摆摆手道:罢了,联已经用他作招讨使。
若不尽付权限,倘若军中有紧急事务。
一些将领跋扈抗命,岂不坏了大事?就依仲古所奏。
此事议定。
心寸论一些其他军政要务,临近中午,天子宣布散去。
却留下了耿南仲、何栗、徐绍三人。
随联走走。
赵桓缘出中书后。
轻卉兄道。
后头;位大臣,虽说腹中都是空空如也,但官家发话了,怎敢不从?遂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只有耿南仲跟赵桓落下半个身,何徐二人都隔着一步远距离。
走了好一阵。
一直到了垂拱殿附近。
赵桓才开口打破沉默:金人三度南下,不足为奇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带着任何情绪,看得出来,现在这位大宋天子已经不像刚刚登基时那般战战兢兢。
联所忧者,东京无险可守。
从前,东京还有河北作屏障。
黄河作天堑。
可现在河北为高世由所窃取,而黄河对于金军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题。
对方现在非常清楚哪里可以强涉,哪里可以船渡,什么时节用什么方式,已经是轻车熟路。
虽说张所在大名府设立了招抚司;但一旦金军大举南下。
他是绝对挡不住的。
以前吧,总想着拆东墙补西墙,四处调兵勤王,把偌大个国家搞得鸡飞狗跳。
种师道去世之前,就提出了由大臣代守东京,天子退守关中的策略。
当时,赵桓不以为意。
可当斡离不的东路军几乎打到东京城下时,他才知道,这位军中元老的建议,确是真知灼见。
迁都,难度太大,赵宋开国一百七十余年,东京是历代先王苦心经营之所,一旦谈及迁都,反对的声浪不用想也知道。
那么退而求其次。
联不迁都,只是在战时暂且退守某处,以策万全,这总行吧?没想到,仅仅是这条,也招致了朝臣的强烈反弹。
大臣们援用苏东坡的言论。
以周王朝为例子,认为周朝的过错,没有比周平王东迁洛邑更大的了。
如果官家现在放弃东京,迁往别处,将动摇国本,使天下军民人等之心浮动不安,引起大规模的恐慌。
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益,他们要求皇帝,以死守社稷。
官家,老种相公去世时就奏过。
退守关中,以策万全。
朝中大臣多因循守旧。
只顾抱死理,全然不顾陛下安危。
社稷?何谓社稷?天子即社稷!只要天子无恙,大臣军民便有指望,若天子有失,那才是动摇国本!臣以为,此事陛下宜乾纲独断。
耿南仲跟了赵桓十几年,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要不然,当初名列四贼。
的撮鸟们,其他三个,不是贬谪就是流放,独他还高居相位。
不过,乾纲独断这意见,却不是他最先提的。
赵桓听罢就看向徐绍笑道:当初徐卿也是这般对联说,只是,这悠悠众口徐绍见状垂首道:官家,宣和靖康年间,金人迅速摧垮两河防线。
我朝频频失利,原因就在于措手不及。
经历两次女真南寇之后,我朝已逐渐扭转一溃千里之局面。
从今往后,就是种公遗表中所述的长期拉锯。
这个,时期最为关键,在两方实力不复巨大悬殊之际,就不再是比强弱,而是比对错,看谁出大砒漏那枢密相公认为,退守别处是大彼漏?耿南仲侧首问道。
徐绍摇了摇头:最大的砒漏。
莫过于天子有失。
君臣四人立于垂拱殿外,赵桓望着这所先君们累代构建的皇城,长叹道:非是联不欲守祖先基业。
实在是形势所迫。
为长远计,不得不如此啊。
一起嗟叹一阵,官家又问道:那么依三位爱卿之见,倘若,联是说倘若,金军仍旧分两路而来。
一路攻河东,一路经河北山东而寇京师,联退守何地为宜?莫如关中!何栗抢先答道。
为何?赵桓关中汰野千里,更兼六路强兵集结于此,官家若往长安,可保无虞。
且京兆一地,为关中诸府之首。
李纲这几年经营得颇见起色,陛下居关中,连据秦雍,领天下而亲征,可图中兴!何栗这几句话说得是掷地有声,颇有见识。
赵桓听罢,连连点头,似乎有认同之意。
徐绍适时进言道:官家,退一万步说,即便是陕西有变,也可经汉中而入蜀。
四多山,地势险峻,不利大军驱驰,自保绝无问题。
且天府之国,物产丰饶,若据此处,北人难涉大江,东南之地亦的保全。
总而言之,据川陕,则天下可图!好!二卿所言,甚合联意!赵桓沉声道。
又说一阵,皇帝大概也觉得时候不早,大臣们定然是腹中饥渴,遂笑道:诸卿且去用饭,容联再细细思量,不日必将决断。
徐绍何栗都告退,耿南仲却迁延不动。
他是赵桓作太子时的东宫旧臣,关系自不一般,待其他两臣走后。
皇帝问道:希道还有何事?不料,耿冉仲语出惊人:若听徐绍何栗之言,官家危矣这话从何说起?赵桓皱眉道。
官家试想,那陕西六路既是国家重兵屯积之地,更是虎狼之穴!西军尽是些粗鄙军汉,不慕圣道。
李纲身为陕西宣抚使,尚且没奈何,何灌又为制置使,一样地指挥不动。
西军虽能战,但其跋扈之状。
累累不胜枚举,军纪之败坏。
举世共知!陛平居陕西,是置身于虎狼之中,倘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听了耿南仲一席话,赵桓细细一想,眉头拧得更紧。
走出几步后。
猛然回身道:这话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提,联心里有数。
耿南仲忙一揖到底:遵旨。
说罢,小跑着跟了上去。
九月下旬,李纲亲自写信给种师中。
要调他部下的王禀赴河东徐卫招讨司听用。
种师中根本没有考虑。
立即命王禀启程。
徐彰当初是种诗的心腹悍将,而种愕就是种师道。
种师中兄弟的伯父。
种师道得官。
还是因为这位伯父的恩荫。
算来算去,现在声名渐盛的徐家将,还走出自青洞城的种家将,种师中怎会吝惜一员部将?更何况,种师道去世之前,曾经给弟弟写过信,其中就提到了徐卫。
说我们青洞城一系,传到现在,后继无人。
所幸。
徐氏一门人才辈出,如今这个徐九。
不但有其父之勇悍,更兼智谋过人,必能传承我们种家。
种师中不但派出了王禀,还复信给李纲说,徐卫现在主持河东全局,难处颇多,很不容易,能拉扯一把,是作为军中前辈应该的。
这三日,徐卫正在平阳城中视察防务。
那城内城外,数以万计的民夫,义军,正一片忙碌,加固城墙,置办器械,深挖壕沟,遍布陷坑。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要将平阳城构造成为一赌铜墙铁壁,将女真人死死挡住!招讨相公请看,这城上城下,已经准备了大批擂石,光是大铁锅就以百口计,等女真人一来,咱就煮沸了油等着他!一名指挥使正兴冲冲地向徐卫报告着。
徐卫让开路过的士卒,搭眼一望,摇头道:莫忘了,女真人攻太原时用了锁城法,寇河北时,可以一夜起袍车千架。
我军不能总着眼于用远用弓弩,近用刀枪。
金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边打边学,现在已经把辽军和宋军攻城那一套学了个。
**不离十。
对于夫型攻城器械的营造,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什么饱车、鹅车、壕桥,你会的,人家都会。
而且女真士兵作风剁悍,弯不畏死,真打到大规模城头肉搏的地步,距离沦陷也就不。
正说着,忽见一行人匆匆而来,至**步外齐齐勒住缰绳。
杜飞虎领着一人上得前来。
约有五十左右。
生得极壮实,看去如半截铁塔一般。
面皮泛黑,虎目圆瞪,令人望而生畏。
见了徐卫,抱拳道:王禀奉命前来,听徐招讨节制。
徐卫上下一打量,喜道:苍天有眼!在你在,金人想扣城,必付出惨重代价!当下叙了官阶,王禀在太原保卫战时。
就已经是兵马都总管。
后跟种师中镇守,又得擢承宣使。
竟然和徐卫同一级别。
一般来说,在宋军中,级别相同的武臣一般是不愿意听他人节制的。
就算不要差遣也再所不惜,因为那涉及到面子问题。
但王禀现在不但来了,一来就挑明。
是来听徐卫节制的,这个情面,种师中可算给得太大了。
眼下正是只争朝夕的时刻,徐卫没有过多的客套,指着一带城楼问道:以兄之见,我这城防布置得如何?。
王禀也来不及喘口气,将眼前城防布置细细打量之后,摇头道:远远不够。
(未完待续)
当四横扫河东,平阳百姓大多逃离,这处宅子想来是大户所有,房舍极多,很是轩敞。
将客堂作了议事厅,重要幕僚,将领都住在临近的房里,方便垂询。
此时,徐卫领了王禀,并召来了如姚平仲、张庆、张俊、杨彦等主要统兵官,就城防布置一事,征求王禀意见。
徐招讨,本官方才详细察看了平阳城墙,简而言之一句话。
当初构建时就极不合理。
贵军现在忙活的事务,可以说作用不大王禀头一句话,就把平阳守军这么些日子以来的努力给否定了。
帐内诸将大多面露不悦之色,碍于他的地位,不便多嘴。
徐卫倒不觉得奇怪行家嘛,如果不语出惊人,不标新立异,怎么显示他是行家?并不介意地一笑后问道:卿那本官倒愿闻其详首先,平阳城墙的墙顶太过宽大,虽然能够布置更多的士卒器械,却大大增加了被石弹击中的机会。
并且还是带有垛齿的女墙,不夸张地说,一颗石弹下来,垛齿就没了。
除此之外,城角是直拐,敌楼是单层,不足之处本官就不一一例举了。
王禀说到此处停了一停,一面招过身后士卒取过一物,一面又补充道,如果平阳想像太原一般长期坚守,务必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充足的物资,二是有针对性的布防此时,众将已经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一幅极长的画卷。
张庆见机地命士卒抬过一张长桌,置于堂中,王禀就在那桌上将画卷展开,长过四尺,宽逾三尺。
大伙凑上前去,只见卷上所绘的,正是一张城防图。
敌楼、城墙、器械、民居,甚至城外攻城方的器械,军营都有标示,看到此画,让人眼前顿时浮现出一片惨烈的城市攻防画面来。
张俊,年四十五,生得虽然雄壮,但相貌却不敢恭维,尤其是那一张鲸鱼嘴,不仅大,且嘴唇极厚,估计他一年四季都有香肠吃。
看到这张城防图后,他频频点头。
啧啧称奇,徐卫麾下的战将中,对于防守城池,相对来说。
数他经验老道。
既然他都是这种态度,看来王禀名不虚传。
我敢肯定,金军一定兵临城下,首要之务,就是大起袍车,昼夜不停地轰击平阳。
一来摧毁城防,二来打击士气。
因此,平耻守军第一个要摧毁的,就是袍车群王禀这句话出口,又让刚才还认为他是高手的将佐们心存怀疑了。
敌军扣城。
往往构建袍车数以千计,且布置的位置有远有近,各不相同,这怎么对付?除了巨弩以火箭射击以及出城拆毁外,难道有别的法子?张俊一直仔细地审视那张城防图,他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图上。
不但城外画有攻城方的袍车群,城内居然也有!但凡当过几天兵的,都知道这袍车是攻城利器,置于城内有何用?瞎猫去扑死耗子,闭着眼睛打?诸位请看,按常理推断,敌军袍车必然设置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外。
王禀指着图上说道。
往前推进六十步,是敌军预备的填壕、架梯、破城锤等部队。
再前六十到一百步,就是前线攻城器械,如鹅车、冲车等。
要想长期坚守,乃至击退敌军,不能被动防御,必须采取主动,在敌军布置之前给予强力打击。
这就要求,在城内架设大批袍车群,以袍制矾。
他说到这里,张俊终于听不下去了。
挥断了他的发言,质疑道:王大人,卑职久在泾原,数度在对夏前线听命,防守作战大大小也参加过数十次。
将袍车置于城头,卑职见过,这设于城内,操作战车的官兵都是两眼一抹黑。
凭什么打击城外目标?王禀听了这话,颇带几分不屑的口吻道:那是你不在太原!我部下的将士,大多身怀一项绝技。
徐卫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别说是盲狙吧?那是难穿越之前玩游戏的把戏,这可是真刀真枪,性命相搏的勾当,开不得玩笑。
每十座袍车,设一员指挥使,站于城头,预先目测目标的距离,方位,指挥城内袍车群轰击城外目标。
以射程三百步之袍,打击敌袍车阵地;射程两百五十步之袍。
打击敌军填壕部队阵地;射程两百步之袍,打击敌军前线攻城器阵地,这便是以袍制袍!王禀说最后一句时,手掌猛力往桌面上一拍,骄傲之情掩饰不住。
平阳将领们脸上虽然大多不太好看,但他们毕竟都是带兵之人,一经点拨,立即明白对方用意。
于城内设置袍车群,命人于城头指挥,应该说还是行得通的。
而且,若将袍车架于城头之上,虽说可以直接甚至准确打击,但同样也容易受到攻击。
敢问王大人,这种战术,以前有过实际战例备?张俊问道。
王禀摇了摇头:没有,这是太原保卫战后,本官苦思多时琢磨出来的办法,还没有机会付诸实践嗨。
说了大集天,州阳是纸上谈乓,根本没有应用干实战的爽例,谁敢保证足,效。
那威力稍大,射程稍远的袍车,一座往往需要上百人操作,一百座袍车就能占去万把兵力,没说的,鸡肋。
对于王禀以袍制袍。
的战术,徐卫并没有过多的惊喜。
就算这种战术是极为有效的,但对于目前的平阳来说,意义不是很大。
首先,军械前线部队造不了,既没有工匠,也没有技术。
制靠武器装备,那是各作院的事情,不归军队管。
其次,王禀这种战术现在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并没有实际战例,如果大规模采用,风险不王禀见众将大多不以为然,心中不悦。
若不是老种相公下令。
而后看在你紫金虎抗金不易的份上,我何苦大老远从凤翔跑到河东来?既然你们是这种态度,那简单,王某回去就是。
正揣着这念头时,徐卫一抱拳,客气道:王兄,眼下正值秋凉,金军随时可能突然出现。
这以袍制袍。
固然是好,但受限于诸多方面,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完备。
是否还有,徐招讨,非是王某有意卖弄,就目前情况而言,以袍制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其他任何战术,都是被动防御,女真人早已经不是起兵反辽那境地了,他们的攻城器械制作颇为精良,如果让对方顺利在平阳城外架起大规模袍车群。
我方只能等着挨打。
守卫太原时,城内兵不过数千,受到攻击的机会很而现在平阳兵力是多少?招讨相公既然想避开野战,先依托城池消耗金军,那就必须保证平阳不会被攻破王禀这说的确是大实话。
徐卫一时沉默,独自缓节踱开。
王禀死守太原,在身陷绝境之时仍数度拒绝女真招降,他的人品没有问题。
以数千兵,守太原大半年。
其才干也不容置疑。
人虽然傲一点,但重要的是有真才实料!他以四品官衔,从凤翔赶到河东来听我节制,已经很说明问题。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拖泥带水是为将者大忌!众将听令!徐卫转过身来,猛然喝道。
在。
一众将佐齐声应道。
即日起,王禀担任我招讨司都统制,一应城防布置,兵力调动,悉由招讨使与都统制定夺。
违其军令者,如抗我命!无论禁军义军将佐,我必军法从事!决不姑息!徐卫满面肃容,正色说道。
得令。
王禀到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料到,刚刚来到平阳,紫金虎就委以都统制重任。
何谓都统制。
宋军出征,虽由文臣领兵,但常于诸将中择一才干资历郗超过常人者,委以总管诸军的重任,在主帅的授意下,节制所有官兵,位高而权重。
不过,这只是临时差遣,兵罢即解。
招讨相公站直身子一礼,王禀网开了个头就被徐卫挥断。
毒兄放心,我徐卫既然当着众将的面发了话,就绝不会食言我既然拜兄为都统制,对你就是绝对信任的,王兄直管放手去干,其余的事,我来周全坦白地说,王禀来平阳之前,虽然也久闻徐卫大名,但终究只是耳闻。
他自己资历既老,地位也高,想像着紫金虎大概也不过就是位少年得志的勇将而已。
如今看来,此人不愧是徐彰之子,确有大将之风!王某断不叫招讨相公后悔今日之议!王禀躬身一揖,执礼甚恭。
但稍后,他又问道:那袍车之事?京兆,宣抚司衙署门前,接连数日,进出报事的官虽络绎不绝,一片忙碌。
就连街市上的行人也预感到,恐怕要出大事情了。
一位文官下了轿,飞快地奔入府门,甚至连通报也免了,直入二堂重地。
到了李纲办公之所外,方才止步,请人代为通传。
不多时,传出宣相之令,命其入见。
下官万俟商,见过宣抚相公这位文官入内之后,拱手一揖道。
此人年近五十,脸庞削瘦,鼻粱高挺,一双眼睛深陷窝中,随时呈现出一种半眯的状态。
神色阴鸷,一丝不芶。
李纲正在阅读枢密院致陕西宣抚司的公函,这是徐绍亲手书写,转达了皇帝对徐卫的承诺。
只要能守住河东半壁,便让徐卫建节,所谓的建节,就是晋升为节度使这对于武臣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而二十几岁的节度使,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从此不难看出,朝廷对防守河东,拱卫陕西十分重视,生怕有失,不惜许下如此隆重的奖赏。
何事?。
李纲知道,这万俟商官拜陕西提点刑狱,监司的长官,如果没有紧急要务,一般来说,是不会到宣抚衙门的。
下官风闻,宣相继上番发粮饷往河东后,又征集了大批物资,甚至集结附近各作院工匠,准备开赴河东?。
万俟商问道。
李纲放下手中公函,点头道:确有此事,万提刑有异议?万俟商未语先叹,继而肃然道:宣相。
徐卫。
且年轻与他招讨河东。
本就干礼法不识廷居然下放处置之权,将从中御,的制度荡然无存!这也就罢了,宣相何以一而再,再而三从徐卫所求,连续不断地向河东输送物资?要晓,得,徐卫眼下已集河东大权于一身,若再资助粮饷、军械、工匠,徐卫的招讨司,俨然已独立于陕西之外,难道宣相不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讯息?李纲一时无言,良久,离了公案,下得堂来,先请万俟商坐下,继而陪坐在侧,朗声道:河东一直仰仗徐子昂维持,义军也一直唯他马首是瞻,朝廷想要守护河东,拱卫陕西,非用此子不可。
李逆扫荡河东,损失颇大,陕西方面支应一些也无可厚非。
提刑不必过于忧虑,再者,徐卫虽年轻,但其人之忠勇,举世共知,乃官家卓爱之将,何必相疑?万俟商无言以对,片刻之后道:下官非是有意掣肘,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提醒宣相一句。
下官听说,徐卫在河东广泛发动义军,甚至挑选了数万义军精锐充实城防。
而这些兵将的装备粮饷,都由陕西支付。
下官一来是担心。
宣相苦心经营。
积攒下来的钱粮可不要无端失去。
二来也怕徐卫毕竟年轻,行事难免有不周不全之处,宣相若寄予太大期盼,恐会得不偿失。
他为招讨使,本就有便宜行事之权,这是官家钦定,不必多言。
对其人才干,本相也是放心的。
李纲道,稍停一停,见对方不再复言,又语重心长道万提刑,时局莫测,金军近期恐有兵戎之兆,徐卫招讨河东,很是不易。
想他年不到而立,却常率军驰骋于前,勇赴国难,数次一力扭转战局,于国于朝,功莫大焉。
对于他,当在朝廷法度之内,尽量给予方便。
当然,这是本相一家之言,请万提刑斟酌。
万俟商一听这话,慌忙起身拜道:宣相言重,下官受教了。
呵呵,哪里哪里,提刑不必过谦。
李纲安抚道。
万俟商一时沉默,数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道:宣相,有一句话,下官不知当说不当说。
直言无妨。
李纲点头道。
上回三路西军兵败纷州,宣抚相公自请处分,朝廷虽然没有追究。
但台谏未必没有意见。
此番,宣相对徐卫寄予如此厚望,不遗余力地给予支持,万一徐卫有失,恐怕会牵连到相公。
到时万俟商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这样搞,等于是把宝都押在徐卫身上,一根绳上两个,蚂炸,跑不了他,也走不了你。
万一徐卫吃个大败仗,金军一路打到关中来,你这宣抚使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李纲闻言,一时怔住。
诚然,万俟商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这些时日也想过到,只是现在经旁人一提醒,感觉更加强烈一些。
自己如此大力支持徐卫,万一他战败,丢了河东半壁,进而累及陕西,就算朝廷不追究,自己也只能引咎辞职。
自打被排挤出东京,无法参与中央军政以来,自己就将全部精力放在经略陕西上。
期待八百里秦川能成为自己施展抱负之所,若是被罢去宣抚使,已过天命之年的自己,又还有几次机会?万俟商见他如此模样,又小声道:宣相,徐卫就算战败,有他叔父徐绍执掌枢府,更兼徐彰恩荫,量不会有大劫,但祖公的处境恐怕就不妙了。
这些话,本不该由下官多嘴,但下官见相公宣抚陕西以来,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实在于心不忍,因此不吐不快。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相公见谅。
李纲正要回话,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哎,怪事,徐卫远在河东,你对他的情况怎么如此熟悉?连他征召义军充实城防都一清二楚?即便是我,也只能从徐卫的公文里管中窥豹,你提刑司莫不是比我宣抚司神通更大?仔细一想,也就不难明白了。
除了宣抚司,还有谁跟河东有联系?自然是奉命向河东拔专款的河东经制司而谁又是河东代理经制使?浅笑一声,李纲问道:不知万提刑是冉年登第?万俟商一愣,脱口答道:宣相莫非忘了,你我都是宣和二年登第。
同榜进士。
是啊,想二十年前,你我登第之时,谁不是一腔热血,慷慨报国?如今年岁日渐老去,又遭逢大宋立国一百七十余年来未有之巨变,诸事渐不从心。
如徐卫等青年才俊,年富而力强,正是尽忠报国之时,我等身为前辈长官,理当于制度之内,给予支持爱护,这也是为国储才,将来家国天下,方才后继有人。
纵使不想着为社稷,为朝廷,也念着你我年少之时,空怀报国之志,却欲投无门之窘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呐。
李纲语重心长,一席话说得万俟商满面惭色,无言以对。
(未完待续)
吴阶没有让他失望,在泽州义军领袖邵兴的大力配合下。
昭德城池修复工程进展神速,被李军破坏的墙体敌楼等都已经重建。
陕西方面支援的装备也发放到了义军手中,上上下下同仇敌忾,时刻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马扩建议徐卫,虽然防御重点放在二府之地,但河东南境应该全部都是抗金战场。
有鉴于此,徐卫下令各府州县义军,相机行事。
河东的抗金大业。
不仅有陕西的支持,更得到了河北招抚司张所的积极响应。
在发给河北兵民的技文之中,他就极力赞扬徐卫主持河东抗金大局,号召兵民人等以河东为榜样,时刻提防高世由卷土重来。
而部分临近河东,在高军夹缝中求生存的义军也在十月奔赴河东,自愿接受徐卫招讨司的制。
这一日,徐卫正在平阳城内。
一处废弃的禁军校场视察器械建造。
李纲这次可以说是力排众议,全力支持他,要钱粮给钱粮,要装备给装备。
甚至集结了京兆周边各州的作院工匠,全部调到平阳。
在这处把守严密的校场上,任何人擅闯都将被就地格杀。
此时校场上一片忙碌,士卒们正搬运木料,而工匠则手持各色工具,全力开工。
只听得斧锯作响,看到木屑横飞,就地取材的一颗颗树木在匠人们巧手之下,变成各色待用的木条。
一些成品覆盖着糠布袋,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座让,丘般。
卑职见过招讨相公。
奉命而来的院使对徐卫一揖,大声说道。
院使是作院的主管官员,他们这种官职,叫作伎术官。
顾名思义,不靠科举,不靠军功,只凭手毛嗯,到目前为止,完工多少?徐卫点点头问道。
回相公,弟兄们日夜赶工,现在已经组装完毕七梢袍三十七座。
请相公及诸位长官过目。
院使说毕,便领着众将朝堆放成品的地方走去。
那里守卫森严。
执枪椅刀的士兵警惕地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不管你是士兵还是工匠。
院使走到一座小山般的物体前。
命守卫士卒扯下布幔,一座袍车就出现在眼前。
所谓的袍。
其实就是指抛石车。
是利用扛杆原理。
将重物抛出以对敌方目标造成接伤的大型器械。
众人面前这座饱车,约有三人高,配有一个庞大而坚守的底盘,上面装有两支的柱形机架,两柱之间有固定的横轴。
之所以叫七梢袍。
是因为横轴装有七条袍梢。
一端用绳索系在装填石弹的皮套上。
另一端则下垂七条长绳,供士兵全力扯动,以发射巨石。
站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连杨再兴这样的雄伟汉子也自觉渺王禀绕着袍车走了一圈,一面看,一面用手摇晃,频频点头道:不错。
赶工能赶出这样的器械,殊为不易院使闻听长官称赞,面露得色道:若不是时间紧急,卑职属下的匠人能造出十三梢袍!徐卫看了一阵,忽然问道:这袍车射程多远?院使还没回答,王禀已经接口道:发百斤石弹,射程当在两百五十步以上。
若全造七梢袍,时间根本不够。
所幸,我军还需射程较近的袍车打击不同目标,照眼下的进度,本月之内,起袍车百座应不困难院使眼睛一亮,拱手道:王都统不愧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卑职佩服王禀回头对徐卫道:招讨相公,到时将袍车布置于城墙之下,敌军既看不见方位,受攻击的机会可以说几乎没有。
而指挥袍车的军官立于城头,敌军器械军阵的方位一目了然,岂不甚便?徐卫这时注意到,这架袍车的底盘安装有四个木轱辘,随时可以推到城下。
而抛石车发射的石弹。
是呈弧线下落,以袍制袍。
在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行的。
但一切,还得等到开战才见分晓。
现在已经是十月,正走进兵的最佳时机,可无论金军李军都没有任何动静,倒叫人号不准对方的脉了。
招讨相公!徐卫正专注于袍车之时,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叫道。
侧首看去,却是李贯,他是虎捷的耳目。
平素里在军中极为低调,无事一般不露面。
现在他找到了此处来。
估计李贯在他耳旁细语几句,众将只见徐卫眉头微皱,听罢之后恢复如常,对众将道:有琐事需本官处理,先走一步。
语毕,在李贯陪同下匆匆而去。
这是城里一处很不起眼的民居。
几名身着直掇,并未携带兵器的汉子很随意地在门前或站或坐,见到徐卫来,也不行礼,让他们径直入内。
进了大门,在李贯引领入踏入一处宅院,一进去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至三处房门前,还未入,点见两个粗壮的汉子挽着袖拖着个血肉模糊铆火出不,亚到李贯,其中一人道:哥哥,这厮挺不住,断气了。
李贯挥挥手:埋了说完。
又领着徐卫入了房中。
这里和外面,简直是两重天!光线既暗,还有一股怪异的味道,房中约有六七个人,一处木桩上。
还绑着一个。
耷拉着脑袋。
好像是昏死过去。
又有一条铁索从屋梁上垂下,倒吊着一人,全身**,腹部隆起,两个汉子正拿扁担长的木杖死命地抽打。
那惨叫声,便是此人发出。
上午逮住这三个,拷打多时,仍旧不招李贯沉声道。
几时盯上的?徐卫随口问道。
五六天以前,估计是混在泽州义军里。
卑职猜测,还有漏网之鱼。
李贯回答道。
徐卫略一沉吟,吩咐道:一查到底,宁枉勿纵!但需做得隐密些。
万不可引起友军恐慌是,相公放心,此次随卑职来泽州的,都是熟手,有些还参加过暗杀徐和的任务。
李贯说道。
徐卫点点头,不再多话,踱步至那倒吊的人面前,退了行刑的汉子。
往对方腹部一按,那人张口就喷出一股血水来。
这先灌水。
后猛击。
是李贯的部下常用伎俩,几十棍打下来,虽然剧痛难忍,却也一时坏不了牲命。
小人冤枉,冤枉人是泽州邵大伯麾下,断断不是甚么细作,对方语气很是微弱,看来打得够呛。
徐卫也不理他,回首道:看来不够,有其他把戏没?李贯本生得獐叉鼠目,此时脸上闪过一抹狞笑,挥手道:给他戴假面。
三个汉子抢上前去,利索地解下那人,又有一个搬过两条长凳并排放好,同伴便将对方按在板凳上手脚绑定。
那搬凳的汉子这时端过一盆清水来,往板凳脚下一放。
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叠黄纸来。
我要见徐总管!你等滥用私刑。
我要见徐总管!那人满面惊骇之色,虽极力挣扎,却动不得分毫。
眼睛死死盯着那手拿黄纸的汉子。
不知对弃到底想作甚。
李贯上前蹲下,冷笑道:你也配见徐总管?再问一次,你们来了多少人?奉谁的命令?剩下的在哪处?只要照实说,我保你性命小人确系泽州李贯没耐心听完,冲旁边部下使个眼色,便有一人扯了那人头发固定住脑袋,那拿黄纸的汉子从容地取出一张,在清水里浸透,就跟妇道人家做针线活似的,小心翼翼地提起来,蒙在对方脸上。
这纸一浸了水便不透气,那人拼命呼吸。
两个鼻孔处可以清楚地看见纸张起伏。
可紧接着,第二张又蒙上了。
暗室之中,只听得鸣呜的呻吟声。
当第三张。
第四张假面蒙上时,那厮开始剧烈地挣扎,绑住他手腕的绳索甚至勒入皮肉之中!徐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人的手已经成了鸡爪形。
突然间。
他发现对方的手指极力地板凳面上划着什么,遂喝道:扯开。
固定头部的汉子一把掀开假面,那人猛烈地呛出一口气,继而贪婪地呼吸着,胸腔间发出如同风箱一般的声响!招!我招!小人是河北签举!片刻之后,那人大声说道。
签军是个甚么东西?还从河北过来?李贯追问道:你是高世由的人?。
那人一时犹豫,李贯毫无预兆地从皮靴里抽出一把短刀来,一刀将对方的手掌钉在板凳上,大喝道:说!一声痛呼!对方急忙道:我们是盖天大王的部下!徐卫脸色一变!凡是知道岳飞事迹的人,都应该知道龙虎大王盖天大王这两个绰号。
龙虎大王指的是驻扎太原的完颜突合速,那这盖天大王又是哪位?盖天大王即完颜赛里,奉国相命驻军真定。
征发河北之民为兵,不隶高世由,即为签军。
你们来了多少人?剩下的在哪处?。
李贯一把揪住他头发,厉声喝问道。
来了数十人,但彼此之间并不认得。
只有一个挑头的,名唤花三郎婪宝,武等皆听命于他。
那人招拱道。
徐卫听到此处,转身向外走去。
李贯一见,赶紧跟上。
立即盯住这个花三郎,没我的命令不许动他!一定要将所有细作盯死!记住,只盯不动!失算了,收复河东南境后,眼睛就盯在李植和太原方拜没想到。
女真人居然来了个迂回前进。
从河北来刺探消息。
大家都认为李植与高世由不和,这两个撮鸟一个主河北,一个主河东,是断断不会合作的。
可却忽略了一点,无论河北河东的势力,那都是女真人扶持起来的!金军算定宋军收复平阳昭德两府后,肯定会对太原方向严密布防。
这才从河北过来!而且不经过高世由!据此判断,金军南下已是定局!且为时不远!不得不承认,女真人虽起于山仆,让宋人眼里是秋夷禽兽也他们并不仓是蛮子,牵报工作就做得比宋军要好。
眼下,金人八成已经知道我的主力摆在平阳。
既然如此,他们起兵之后,极有可能绕道进攻防守相对薄弱的昭德!如果此事一旦成真,平阳的努力将没有任何意义,金军拿下昭德府后。
就能轻取壶关,进而转兵向西,直扑河中定戎一线!到时,我与陕西的联系就将被切断!事态危急!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的禁军义军士卒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入营休息。
上头传下紧急命令,让他们火速收拾行装,准备开拔。
一处军营里,到处都是往来奔走的义军士兵。
正在军官指挥下收拾器械,拆除军帐,那军官约莫三十多岁,提着个大瓦罐,一瓮水过去。
扑灭了一团篝火。
正转身欲走时,却被一人扯住问道:这位哥哥。
敢问一声,这是要往哪处去?军官一看,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头不高,相貌也平平,毫不起眼。
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问这作甚?你是哪一营的?兄弟就在隔壁,我有个表兄,在徐总管麾下任职,我是想问问清楚。
是不是咱泽州义军要回去了,若是。
也好去作个别。
那年轻人满脸堆笑地说道。
那军官甩开了手,冷哼道:想甚么呢?回去?实话说与你听,这是要往昭德驻防。
你那表兄,说不定也在换防之列,趁早少操这心,去收拾行装吧说罢,匆匆而务。
这年轻人四周一望,见到处都在拆除军帐。
整顿器械,略一思索。
也行色匆匆地投一处而去。
他刚走,便不知从哪闪出两个人影来。
分道跟了上去。
只见那人出了义军军营,往城内而去。
时义军驻扎城外,承担一些防务工程,禁军多驻城内。
为方便联系。
城门关得极晚,开得极早,那年轻人挤在人群中在城门口根本没受阻拦。
反倒是跟踪他的两人或许被认为是行迹可疑,被拦住盘问,他二人却什么话也不说,其中一个从衣袖里翻出一个牌子,朝守卫亮了亮。
很快收了回去。
那是块铁牌,上面几乎什么也没有,就一个凰。
字。
你拿块破牌一名士卒话网说一半,便被身后的队将扯回,随即下令放行。
那两个甚么来头?士卒小声问道。
少问队将更小声回答道。
话分两头说,那两个测跟踪年轻人入了城,后者在城里四处走动一阵。
很快就折身再往城外,网走出城门口。
他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猛然停住脚步。
此时,跟在后头的两人没作丝毫停留,就从他身边擦肩过。
眉头一皱,这年轻人又四周望了望,低了头加快脚步往一处军营而去。
营里义军士卒大多已经拆除了军帐,收拾好了行装,正席地而坐。
抱着兵器等待集结令。
有些实在累得不行,靠在同袍身上打个盹。
那年轻人径直到一人身边坐下。
用也不知是哪处的方言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人好像没听到,打了个哈欠,抱着枪将头靠在手臂上睡了。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实在困不的行的士卒们大多已经打起了瓣,一名军官大步而来,吼声如雷道:起来!开拔了!惊起一片睡虫。
慌忙集结成队,在军官指挥下,向东南方向而去。
平阳城外的一处空旷地上,已经集结了数千人马,闹哄哄一团,武官们执着火把,正检查各营是否到齐。
忙活大一阵,一名锋辖官把手一挥,下令开械方才那抱枪而睡的汉子向后一望,只见一条火龙蜿蜒盘旋,正从城里出来,看样子。
禁军也出动了。
走了好一阵,想是士卒太过劳累。
行军速度并不快,这才到了城郊。
那汉子不时打量地形,隐约见到不远处一个山脚拐点有密林,待走到那罢时,见执火把的军官巡到前头,趁黑飞快地闪入林中。
前后的同袍都没发现少一个。
因为很多士兵都边走边打盹。
又走一阵,忽然听得身后蹄声大作。
不少人被惊醒,纷纷回头望去。
但见数十骑飞驰而来,越过行军队伍。
直接拦住了指挥进军的军官,也不知说些什么。
队列之中,先前那二十出头,貌不惊人的年轻军汉目光闪动,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仅仅片玄之后,他蹲下身去,不着痕迹地移到路旁,悄悄一看,见没人注意到,就势滚入旁边草丛之中,又潜伏一阵,见没人发现他,遂匍匐而前。
好端端的人不作,非要学狗爬?正卖力时,突然响起的声音骇的那年轻人出了一身的冷汗!猛然跳将起来,只见夜色之中,前面并排站着五六个。
人,暗叫一声不好,撒腿就往旁边跑!一声破空袭来,只觉股上一痛,腿也不听使唤,一头栽倒在地上!(未完待续)
身为一方面大员,他的晚饭其实很简单。
两块馍,一碗羊杂汤,还有厨子特意给他留下的一条羊腿。
馍夹着羊腿肉吃,时不时就上一口热汤,军中伙食虽不精细,但却实在。
当他吃到有七分饱的时候,李贯就进来了,也没废话。
就一句:招讨相公,人带来了。
语毕,对外头喝了一声,两个穿常服的汉子提着一人进来。
徐卫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说道:外头候着。
李贯应下,带着部属退出了厅房,并掩上了房门。
那年轻人后股中了镖,但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有医官替他上了药。
站在厅中,这人显得有些慌张,虽然只有徐卫一人在,却更让他捉摸不定。
撕下一块羊腿肉,塞进馍里。
徐卫大大咬了一口,使劲的嚼着,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樊宝,坐嘻。
他说得到是轻巧。
可听在对方耳里却不啻晴天霹雳。
浑身一颤,几乎跌坐在地上。
我呢,是个带兵的,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说了。
该知道的,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现在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个聪明人,这样你我都省事。
徐卫说着话,嘴里却没有停。
那花三郎葵宝晓得,眼前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就是名震两河的紫金虎徐卫。
他一口道破自己的姓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不难猜测了。
而徐卫说这话的用意,他也能猜到几分,现在他正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
吃完了晚饭,取过一条方巾擦了擦手。
徐卫离开桌子,来到樊宝身前坐下,再一次格手道:坐下说。
婪宝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轻易开口说任何话。
就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已经让人把我军换防昭德的消息传出去了。
不妨跟你实说,这不过是个幌子,但你却信了。
说明你小瞧我徐九。
大军调防岂是短期可以完成?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主将都不会这么干。
我之所以连夜让部队开拔,就是不想让你有过多的时间思考。
现在,除了在我手里的,逃走报信的,当然还有你。
应该还剩下二十三人藏在泽州义军中。
我需要你协助,将这二十三人,一个不漏地找出来徐卫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跟人做买卖似的。
婪宝仍不说话,他很明白,只有自己知道这二十三人是谁,也只有自己能把他们都召集起来。
这就是自己的本钱,一旦说了,那自己对于紫金虎,将没有任何用处。
作为河北签军,在宋军眼里,那就是叛国之贼,会是什么下场,三岁的娃都晓得。
徐卫打量他一眼,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个聪明人,对待聪明人,自然不能像对待那些粗鄙汉子一般。
所以,我压根没想过要逼供于你。
不仅如此,我还给你准备了正八品从义郎。
的官衔,这买卖做得么?婪宝听完之后,嘴唇几次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仍旧保持着沉默。
你多半是在想,说了你就没命了。
对么?徐卫保持着极大的耐性。
难道不是么?招讨相公一句话,要小人这颗项上人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樊宝终于开口了。
徐卫点点头:不错,若是旁人,即便招拱也难逃一死。
可你不一样。
你的用处,不仅仅是揪出细作这么简单。
你熟悉河北情况,了解金军态势,我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
坦白说,我要十个八个统兵官。
容易,但你这样的人,还真是独一个官字两个口,而且是口口相连。
非但如此,相连之口上面还拿个帽子盖住,惟恐让人发现他们的丑陋嘴脸。
所以,当安的话怎么能信?樊宝一抱拳,试探道:小人怎么相信招讨相公所言非虚?徐卫大笑:很简单!你怕招供之后被杀,可若是你不招,我也只能杀了你。
而且是在你将所有刑讯手段都尝遍之后。
两者相较,招供总还有一半的机会保全性命,甚至因祸得福,我若是你,一定堵一把。
婪宝听到这句话,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抖了抖,紫金虎盛名之下。
果然不虚。
思之间三,终于低下头去。
沉声道:小人愿招好!果然有些见识,去吧。
把差事好办,我不会亏待你。
徐卫挥手道。
樊宝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连女真人都忌惮这徐九几分。
李贯随后入内,徐卫非常罕见地让他落座,称赞道:近几次干得委实不差,稍后我自己有重拜卑职悄弟兄们谢过相公李贯起身谢道。
徐卫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略一思索后说道:这刺探军情、渗透潜伏我一直都是重视的,没想到倒让金狗给老子上李贯听到这里,再度起身告罪:皋职失查,请我倒不是怪你,女真人窃据两河,招降纳叛,条件比我军充分。
倒也无妨,只要在陕西河东站稳了脚根,你就可以着手扩充部属。
并不是只能招募练,收买、策反、胁迫、一切手段都可以用。
前些时日虎捷整编,我撤了你的独立编制。
当时你嘴上没说,但心里一定不满。
徐卫说到此处,便盯向对方。
卑职不敢!李贯慌忙起身道。
现在本官告诉你,你的部队,就是我虎捷第十三指挥。
徐卫朗声道。
当时整编,虎捷全军编为十二个指挥,也就是十二营。
李贯细细体会着都指挥使这句话,明白了他的用意,垂首道: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决不辜负相公厚望。
好。
徐卫淡淡一句后,停了片刻,又问道,知道为什么你部腰牌上都是一个风字么?当是收风探风之意?李贯试探道。
不错,没有你的人马,我就是聋子,瞎子。
虽然撤销编制以后,表面上看起来,你在军中没有任何正式的职务,但你腰牌上风将。
两个字不是刻着好看的。
好好干,越往后,我需要借助你的地方越多。
徐卫这句话,等于是保证了李贯的前途。
谢相公栽培提拔。
李贯一揖到底,深深拜道。
徐卫起身。
回到案前江命其退下。
网走出没几步。
忽又听背后道:收网之后,包括那个花三郎在内,一律秘密处决。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金军李军仍旧没有动静,可徐卫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王禀主持下,平阳的城防日益加固。
除了构建袍车,他还忙着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平阳城外。
护城壕之后。
距离城墙两到三丈左右的距离,再起一座羊马墙高只一丈三尺,根厚一丈许,墙上设立三个一组的品字形射击孔。
羊马墙后,再挖一道壕沟,之后再筑墙一道。
让平阳城形成两壕三墙的障碍带。
如此巨大的工程量,幸好是徐卫在指挥,他有数十万计的河东义军可以征用。
若换了其他将领。
绝难办到。
除了经营平阳,徐卫还派人给镇守昭德的吴阶送去了自己的帅旗,命他从即日起,悬挂于城头。
并命令吴家兄弟,务必小心防范,尤其注意义军中混入的细作。
河东严阵以待,陕西也没有闲着。
十月上旬,李纲会同何灌,以及被他表奏为陕西六路制置副使的种师中,召集六路帅守至京兆,商议兵务。
此次军事会议上,李纲虽然没有发布全面的战争动员令,但却告诫六位大帅,局势莫测,危机四伏,倘若金军大举南下,徐卫守得住自然是好,万一守不住,陕西必须做好迎战准备。
川陕可以说是大宋最后的壁垒,不容有失!否则,非但中原不保,东南亦危!这是关系到家国天下生死存亡的事情,万万不容忽视!而河北方面,张所大力招募刮练军队,时耿南仲党羽张益谦为河北招抚副使,时常通过各种手段,掣肘他的行动。
张所力排宵小之辈的骚扰,任用韩世忠,岳飞等将,练兵五万余人,此外,会聚大名周边的义军有十万之上。
并得到山东帅臣徐洪的声援响应,军民抗金热情高涨!收复故土,驱除秋夷的呼声,响彻两河!十月二十二这一天,徐卫正率领一班招讨司统兵官观看试袍至今日为止,城内四面前布置各种射程的袍车一百三十多座,而且工匠们仍在加工赶制,只要平阳城池不破。
袍车的数量还会不断地增加。
来到城北的饱车阵地,将佐们老远就看到那耸立的巨兽。
王禀向众将介绍道:此处设袍车三十五座,官兵近五千人,可以依次打击城外三百到一百五十步之间的目标。
徐卫率众人登上城头,背负双手俯视城外,只见平阳两壕三墙的防务接近完工,数百步外的旷野上,士兵们已经用木杆标明了大致范围。
等待试植遂饶有兴致道:看看。
王禀对早就立于城头上的一名军官点点头,下令道:袍击左上之地。
那军官凭墙而眺,只看了片刻,便转身对城内比出一个手势。
城下操袍手见势而动,两名精壮的士卒抬着一块约莫百斤重的大石放入袍车的皮套内,其他数以百计的士兵则紧紧牵住系在袍梢上的绳索,如拔河一般,身体后倾。
但却并没有发射,那城头指挥袍车的军官再一次向城下眺望一眼,这才将手一挥!号子声骤然而起!数百士兵齐齐发力,扯动袍索。
那如长勺般的饱杆猛烈地弹起!百斤重的大石被弹出,呼啸着飞过城头!城上众将只见一团黑影从头顶划过,神勇如杨彦等辈,也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只听一声巨响。
那块大石正落在标杆所处的左上位置。
硬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虽然不是十分精确,后引江城方密集的阵形来瑰。
泣一块大石下去,少说也愕砸巫心个好!一片喝彩之声在城头响起,将领们看得满脸堆笑,有了这种利器,任他是谁来攻城,也绝讨不到半分便宜!王禀掩饰不住得意之色,张俊适时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王都统。
既然是长期坚守,万一石弹用尽。
这些袍车岂不成了摆设?哈哈,这不消你操心。
莫说我预备了大量的石块,便是哪日用干净。
平阳城如此之大,民居何止千万?每一屋皆有基石,拆一处民居便够十袍之用。
我倒要看看,谁能坚持到平阳被夷为平地那一天!王禀大声说道。
对他这种张狂的态度,有些将领虽然不喜,但你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种有我无敌的气势确实令人振奋。
九哥!你看!杨集突然唤道。
徐卫侧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北面的旷地上,十数骑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都穿常服,入了城之后,竟弃了马,一路朝在帅府方向奔去。
徐卫看得眉头一皱!迟疑片刻,大步往城下而去:节堂议事!帅府节堂之上,徐卫刚刚点齐将佐,李贯就匆匆而来,入了节堂,在抱拳行礼的同时,话已出口:禀招讨相公,上午在阳凉南关一带探的兵马行进!众将一时哗然!阳凉南关地处汾州最南,平阳最北,是入平阳府的咽喉之地。
李植当初撤军,平阳城都只是象征性地留兵,但阳凉南关却以重兵驻守,以阻挡徐卫入纷。
徐卫神色不改,朗声问道:是哪路兵?有多少人?看旗帜,应是女真人无疑!出关之时,只见旌旗蔽日遮天士卒铺天盖地,不可计数!李贯回答道。
弟兄们还看见,金军押着各色器械,号角震天,大张旗鼓地行进!从阳凉南关到此处,大军行进至多三日,其先锋斥候甚至今天之内就可以出现在平阳城下!到底还是来了!领军的是谁?完颜妾宿?还是那个鸟家奴?老子到希望是粘罕来。
斡离不挂了,要是你再死在平阳。
金国的两块柱石也就都完了!然后还能靠谁?兀术么?哥们还真等着他呢!将领们窃窃私语,冷不防招讨使一掌击在帅案上,节堂顿时一片沉静。
王禀!徐卫沉声喝道。
在!王禀愤然起身,拱手待命。
任你为平阳四壁守御使,总管守城事务。
徐卫不急不徐地说道。
王禀领命。
张俊、姚平仲、张庆、杨彦。
徐卫又逐一点名道。
四将同时起身,齐呼道:卑职在!你四人,分别任东、西、南、北四壁守御,若失职守,提头来见。
徐卫目光凛然,四将慨然领命。
尤其是张庆,这是他追随徐卫起兵以来,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内心之激动,可想而知。
平阳义军总管邵翼!徐卫一声呼唤后,帐下起立一将,只有二十出头年纪,孔武有力,面黑无须,极是雄壮,他就是泽州义军领袖的邵兴的亲弟弟。
徐卫的招讨司一开。
他就率一万余精兵火速赶来听命。
被委以平阳义军总管的重任。
你率义军精锐,本官再添三千禁军归你节制,任两墙守御使。
卑职领命!邵翼虎吼应声。
你等安排下去,每段城墙。
必有都头以上军官负责,失任何一段。
军官处死,士卒连坐!我不管他女真人来了多少兵马,哪怕是百万大军,平阳绝不容失!此役,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金人撤退,要么自我以下,全部战死!徐卫没给众将,也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河东若是全丢。
定戎必不能幸免。
况且,此次他借丁忧之际,三诏不起,四诏乃复,上头之所以容忍,除了朝中有长官帮助周旋之外,还有大家都没有挑明的一点。
只要你徐卫能镇住河东,要权也好。
要官也罢,都给。
可要是镇不住再者,李纲这一回,可以说是全力支持他,不用想也知道,宣抚相公定然是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
如果丢了河东,非但危及陕西,李纲也必受牵连。
于公,李纲对徐卫的提携照顾,他心里有数,不能让他背黑锅。
于私,李纲主持陕西,对徐卫是有利的,如果李纲倒台,他就失去了这颗大树现在他羽翼未丰,想在陕西六路奠定自己的地位,还有一段路要走。
愿效死命!一班将佐异口同声喝道。
徐卫缓缓起身,正色道:自宣和年间以来,金军摧毁两河,势如破竹!似乎普天之下,就没有他们攻不下的城池,拿不下的营塞!这一回,我军必须让女真人崩掉一嘴的大牙!奏凯之日,徐卫归功将士,绝不食言!(未完待续),
金天会八年十月末,距离卜次两路攻宋照料工丰的时间,金军再次大举南犯!徐卫招讨司所在的平阳府首当其冲,他一面布置防务,一面火速报往东京和陕西。
十月二十二,金军斥候一路进抵平阳城下,甚至视眼前的宋军如无物,逼近平阳防御工事窥探。
平阳北门守御张庆,亲发神臂弩,在四百步的超远距离射杀一名金军游骑。
敌人暂退。
二十三,二十四两日,接连有女真先头部队出现在平阳城境内,窥视城防。
徐卫率正规禁军一万一千余人,义军近两万。
分别布防于主城、两壕、三墙,严阵以待。
二十五日晌午时分,整个平阳城显得异常宁静,各部人马已经就战斗位,街市上少有行人。
城头,披挂铠甲。
身背长弓,手执刀枪的士卒林立,神色肃然地盯向城外。
徐卫一身戎装,如往常一般,仍旧没有戴上头盔,只引了两名卫士登上北城。
这一片,由张庆负责。
但见无论官兵,均坚守岗个,有条不紊。
徐卫暗自赞叹,张三憋了好几年,就等着这一天。
天色阴暗得出奇,网过晌午,却如傍晚一样。
黑云压城,让人无形之中生出一股压抑之感,长时间站立的士卒忍不住重重喘上一口气。
上得城楼,先用不看,只凭耳朵就能知道城外是何等的嘈杂。
那声响,如一阵阵闷雷,渐行渐近,虽不响亮。
却慑人心弦!凭城而望,千步之外人头攒动。
金军漫山遍野而来。
仅凭目测绝难判断对方有多少兵力,只看到平阳城北面的野地,已经完全被敌军充塞。
他们似乎看不到眼前这座防守严密的城池。
正忙着扎下营寨。
马嘶人吼之声,连城里也清晰可闻。
徐卫上城不过一泡尿的功夫,此时。
敌军已经如洪水一般蔓延到城东。
但凡稍有经验的将领都应该明白。
这绝不是一两万人的小打小闹!子昂,你运气不错。
不幸被我言中,宋金生死之战,撕 了不知何时,马扩来到身旁,轻声说道。
徐卫抬头看了一阵愈加昏暗的天色,轻笑道:却也无妨,早来晚来早晚要来王禀是个人才,但切莫轻敌大意,你看看这阵势,我敢打赌,比之前两回只多不少!马扩眉头拧成一团,不无忧虑地说道。
徐卫自然不是瞎子,就在他和马扩说话的工夫,整个城东野地已经被敌军填满。
女真人这回不玩虚的,自从河东事件以后。
金国没有派出哪怕一名使臣入宋问罪。
人家懒得打嘴仗,直接手底下见真招!看来。
粘罕此次,是决意灭宋了!只要我们死死钉在平阳,不将身后这条走廊相让,金军想入关?哼哼。
徐卫手撑着垛齿,面上闪过一抹冷笑。
不要忘了昭德,如果金军久攻平阳不下,就有可能转兵绕道。
马扩小声提醒道。
徐卫稍稍沉默,随后一掌拍在城墙上:我相信我的部下,吴家兄弟不是泛泛之辈马扩凝视他半晌,本来一直拉长的脸上有了笑意:我说子昂,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没见过你焦眉愁眼的模样,若说在将佐士卒面前,谈笑自若是为振奋士气。
可私里。
你也是这般模样,你真就二十四岁?徐卫笑而不语,就在此时,忽见金军如海湖般密集的人群中奔出一彪兵马来,一直跑到五六百步的距离停下,看了一阵,又调转马头转向东。
此必为女真贵将。
马扩笑道。
让他看吧。
徐卫漫不经心地一笑,转身往城下而去。
出了城门。
上了第一次羊马墙,只见义军士兵虽装备不如人,可那股精神头却不逊色于禁军。
他们都是河东子弟,脚下踩的便是祖先繁衍的尖地,御敌之心自然较他石尤切。
这些河东汉子,只有部分人装备了铠甲 有的只是胸前背后绑上一副身甲,斜椅着一张弓,腰里系两壶箭,却一动不动地立地品字形射击孔之后。
闻讯赶来的邵翼对着徐卫一拜。
大卓道:我部全体就像,请招讨相公点阅。
徐卫拍拍他肩膀,越过他朝羊马墙另一头走去,一边问道:你也看到了,敌军来势汹汹,心里有底么?邵翼跟在他身后,朗声回答道:相公率堂堂之师,保卫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疆土,名正言顺,鬼伏神钦,柬职底气十足 无所畏惧!好!有你这句话,本官也就不用再看下去,两壕两墙,我交到你手里了。
此外。
我任命李晨作你的副总管,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徐卫转身正色道。
就在徐卫视察城防的同时,他的对手也没有闲着。
那群窥视平阳的人马已经将城池四面看了个真切,最后停在城西。
一员战将,年过五旬,垂及胸口的胡须已经花白,头上的皮帽下,露出几条发辫,左耳吊着一个拳大的金环。
内穿皮裘,外罩铁早,腰里一柄弯刀。
或许久涧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阅读好去外,饱经风霜的缘故。
他的皮骨旱现卑钦般的颜煮。
旧饥利的眼睛就像北方丛林中的恶狼般紧紧盯住眼前的城池。
他,便是女真名将,完颜娄宿,此次金国大军的左副元帅。
潢关,他曾以数千骑,大破范致虚率领的五路西军,一战而名震中原!此处地势稍高,扣城一始。
便以城西为主。
片刻之后,完颜妾宿用女真语说道。
话音落地,他身旁一将,全副披挂整齐,相貌与汉儿无异,乃契丹大将耶律马五,手指平阳城道:元帅,这等阵势,马五上阵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南军必是有备,不可小觑了他。
哼,几度沦陷之城,安敢阻我去路?完颜委宿不屑地笑道。
他这话却不是乱说的,平阳在粘罕扫荡河东时,就破过一次,李植南下,又告沦陷,金军实在应该有此底气。
马五不再复言,但据他看来。
平阳城墙高逾三丈,完全是按照重镇的标准营建。
这也就罢了,可如今,在主城之前,护城壕之后,又起短墙两座,无疑将会增加扣城的难度。
再看城头上的兵士,如林而立。
严阵以待,显然是早有防备。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细节,自他们从城北开始,一路绕来,这么长的时间。
城头上始终井然有序,除了极个别,可能是军官奔走之外,士卒巍然不动。
如此肃然的军纪,想必就是风传已久的虎儿军?如果说两三年前,徐卫这个名字对女真人说还不知所云,但自从二太子兵败河北之后,但凡金军主要将领,都记住了这个,南军大将小西山战役,规模虽然不大,但被誉为金军利器,号为精锐中的精锐。
铁浮屠一出门就被打个平手。
对手仍是紫金虎!这让徐卫的名号,在金国炮起。
战前。
国相一再交待,若南征途中遭遇徐卫的虎儿军,务必聚兵歼之!现在,虎儿军就在眼前!据李植说,他一攻下昭德府,徐卫就率大军入河东增援,现在主持南朝河东军务的,想必就是这头小老虎。
传令全军,不得休整,今晚趁夜大起袍车!明日,全力扣城!完颜妾宿厉声喝道。
夜幕降临,整个平阳城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之中,上到招讨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卒,没有一人敢掉以轻心。
人人克尽职守,惟恐触犯军法。
晚饭之前,有一名都头在换防之时,没等兄弟部队全部进驻,就率部属下了城。
不到一顿饭的时候。
这名都头就被当街处死!首级还被传示四门,以做效尤。
相耸!金人来书!杜飞虎匆忙地踏入了徐卫的办公二堂。
手里拿着一支箭,箭头之下,缠绕着纸张。
幕僚们纷纷侧目,徐卫将手一招:拿来。
杜飞虎解下书信,双手呈到徐卫面前,后者接过,粗略一看,随即一掌拍在案上,脸色不悦。
马扩就坐在他下首,上前取了书信一看,却是金军统帅完颜妾宿致宋军守臣的一封信。
今驱虎狼,甲兵二十三万众。
秉天意以伐无道,持宿怨以讨不信,尔等若负隅顽抗,便如螳臂挡车。
诚为不智,,又如徐卫者。
耸为大将,然祖先坟茔尚不能保,不过狂言欺世,何谈护土,,书信到时。
尔等卷旗来降,足以保全性命富贵。
如若不然,城破之日,马扩拿着信,也是满心愤怒!女真人好生猖狂,竟敢投书劝降!简直视我平阳守军如无物!再看向徐卫,却已经怒意全消,起身轻描淡写道:我若是委宿,决不干此等蠢事。
开战之前,便放言屠城,哼哼。
杜飞虎又从身边取过一物道:除书信外,金人还送来绳索一条,让我军主将自行绑缚,前去呸!甚么东西!金狗如此小觑。
必叫他有来无回!堂内无论文武。
尽皆勃然大怒!自打随招讨狂公东征西讨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蔑视过!真真气煞人也!直娘贼!胧鹏厮!女真撮鸟!徐卫瞄了一眼,淡然笑道:界着。
日后绑委宿用得着。
相公,这勾当一定交给卑职。
他日我用此索将委宿绑于马后,绕着平阳城拖他三圈!是极是极!扒他个。
精光,拖他个血肉模糊,方才解气!幕僚将佐们七嘴八舌,既然还没开战,只能嘴上过过干瘾。
正说笑时,又有一名小将奔入堂中,却是徐卫的侄子徐成,一进来后。
望定叔父,报道:招讨相公,敌军正趁夜大起袍车!一语惊满堂!妾宿竟然如此心急?今天网到,连口气也不喘?他该不是想着三五天破了平阳,赶紧冲到关中去?作他娘的春秋大梦!月黑风高,寒气渐盛,守卫城头的士卒有些双腿已经冰凉,不时地跺着脚取暖。
徐卫奔上城头之后,杨彦赶紧迎住。
手指城外喊道:九哥,金军在架袍车!往城外一望,先是看到远处,金军军营灯火漫天,将夜幕映照得如同白昼旧城只经渐渐陷入四面合围点境地!徐卫自领军以来见讨如此大的阵仗,心中不免些许震憾。
再往近看,约三百步外,灯火点 点。
左右相延近两里地。
借着那昏暗的光火,依稀能够看见有人影在晃动,再盯一阵,眼睛适应了黑暗。
便能隐约发现,一个接一个巨大的袍车底盘已经组装完毕。
敌军士卒正在上头架设横扛等物。
他们超出弓弩射程之外,因此并不担心受到攻击,执火把的军官指挥着士兵,企图将这攻城的利器趁夜组装完毕,明天一早,来宋军来个大惊喜!王禀匆匆而来。
见徐卫也在。
赶紧过来行礼。
徐卫点了点头,说道:给女真人来份见面礼?王禀凭墙而眺,随即一拍墙壁,大声道:那是自然!袍车第一指挥使何在?卑职在!一将大声应道。
用霹雳炮给金狗尝尝鲜!王禀喝令道。
那袍车指挥使望了一阵。
确定距离之后,又奔到城墙另一侧,冲城下比出一个手势。
一旦开战,各处喧闹无比,若是用口喊如何行得通。
因此所有袍车都编有顺序,若需发袍,指挥使于城头比出手势,表明哪几座袍进入发射状态。
一名指挥使,指挥十座袍车,所以手势极简单。
此外,若用石弹。
则比拳头,若则霹雳炮,则握拳之后迅速。
当然,每座饱车还有一名士卒专门负责传达命令,他们要随时注意城头指挥使的手势,再根据命令,指挥操袍手。
此时,指挥使手令一出,城下那几座射程在三百步以上的袍车就被迅速装上霹雳炮。
前方提过,所谓的霹雳炮,即以铁壳装硫磺、硝石、砒霜等物,爆炸威力虽不能与后世的炸弹相比,但其声如雷,闻百里之外!而且霹雳炮显然没有百斤大石来的重,以最大射程的袍车抛之,可达三百三十步外!徐卫再看城外,忙忙碌碌的金军显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迫近,仍旧全力构架袍车。
此时,袍车指挥使再一次确认距离方位,而且站在火把之下,振臂一挥!几在同时!所有霹雳炮被点燃!操袍手的号子声骤然而起!袍梢拉动,那袍车横扛猛烈弹起!城头上的官兵,只见几团黑影从头顶呼啸而过,发 出一道弧线,朝金军袍车阵地落去!不光是将士们,便连徐卫也屏住了呼吸,以袍制袍能不能奏效,这一次试射便可大概见分晓!城外,一群渤海兵正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匆忙地架设着战车。
这器械太过庞大,只能折开来运,抵达城池后再行组装,虽然费些事,可攻坚全靠这玩意。
千袍齐发,不但能给敌人造成巨大的损失和恐慌,便能在几天之内,就将石块堆积到城墙一般的高度,实在是攻城必备之大杀器!据说这东西还是南人发明的。
有好几千人的历史,如今却在咱们手里发扬光大。
用南人之器械。
攻南人之城池,甚便!正忙碌时,有人忽然听到半空中传来异响。
抬头一看,骇然发现一团黑影直落下来!爬在袍车底盘之上的士兵反应极快,一纵身跳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响,那东西落在底盘旁边,砸出个坑来,黑漆漆一团,也不知是个甚。
执火把的百夫长正要上前查看,突然!一声惊雷震天地!那玩意竟炸开来!巨大的声响让人的耳朵瞬间只剩下嗡嗡之声!飞溅的碎屑打在士卒身上,引起一片痛呼!再看百夫长,当时就被掀翻在地,兀自抽搐不止。
士卒们一时失神,片刻之后,才有人挥手驱散爆炸之后带起的巨大烟尘,想上前抢救长官。
可那烟极是呛人眼鼻,吸进几口,胸膛像是堵了块泥巴,呼吸困难!有毒!这惊人的变故倒没有吓退组装袍车的部队,士卒们大多东张西望,寻找着那东西的来源。
天占掉下来的?陨石?有人想着,莫不是城上宋军发射?不可能吧,没见城头上有袍车的踪影啊。
正惊疑不定时,忽听有人大喊:闪开!抬头看去,半空之中,更多黑影呼啸而来!可这是在夜晚,若是白昼。
倒能极早发现,趁早闪避。
当他们发现有东西掉下来,为时已晚,!声声巨响,震动平阳城西郊!渤海士兵们惊叫着,呼喊着,纷纷向后退去。
跑得不及时的,不是被掀翻在地上,就是被飞屑击伤。
他们这种作业部队,根本没有铁甲防护!霹雳炮爆炸后四射的铁屑,铁蒺藜,颗颗到肉!一时之间,金军的袍车阵地哀声四起!弃了饱车,狂奔出百步之外的渤海兵方才停住脚步,惊魂未定地向前张望。
有经验老道的,已经知道这是南军的火器,可问题是,打哪儿来的?咱们可在对方弓弩射程之外啊!要是弄不明白,谁还敢上前架设袍车?
名夜着顶的女真战将领着十数骑打马四公,大声喝问道。
见渤海兵远离袍车阵地。
一座座接近半成的器械没人搭理,这名金将不由得大怒!执了马鞭上前劈头盖脑一通乱抽!元帅降下严令。
今晚必须在平阳城西门外架袍车百座以上,若少的一座则军法从事,你们这些鼠辈,竟敢弃器械而不顾?一名五大三粗的渤海千夫长奔上来,见部下被打得紧了,怒吼一声。
腾腾窜上前去,肩膀一侧。
跟座大山也似的将金将连人带马撞倒在地。
十余金骑纷纷拔刀,渤海兵一见,喝斥声顿时响作一片。
这渤海人与女真人,其实算是亲戚。
契丹人灭亡渤海国以后。
强制将渤海王城居民迁至东蒙、辽宁一带,后来女真人崛起于这一地区,成员里就有相当部分渤海后裔。
所以,当完颜阿骨打以抗辽国号召。
征集渤海人时,他们群起响应,累立战功。
在金军中,地位与女真人差不了多少。
因此,这名渤海千夫长见部下挨揍,啥也不管,上来先把挑头的给撂倒再说。
金将一骨碌爬将起来,师地抽出弯刀巧,破口骂道:大托卜嘉!你想作死!那名唤大托卜嘉的渤海将领并不相让,也拔出家伙喝道:你试试!话音一落,部下拔刀之声此起彼伏!金将手一抖,正当逞凶。
又听背后蹄声响作一片。
众人回头望去,赶紧收了兵器。
来的是一员女真小将。
他小是在年纪上,人家可是元帅之子,位居都统,你道是谁?完颜阿骨打亲口预言此儿他日必为名将的完颜活女!那活女身长七尺有余,头戴角盔,身披铁甲,不过二十多岁。
与一般女真人剿悍粗扩的形象不同,他面相可算俊朗,尤其一双眼睛在夜色之中也炯炯如光,扫过一帮女真兵,渤海兵。
见者无不骇然!大托卜嘉还刀入鞘,七得前来一抚胸道:都统,我部奉命架设袍车,却突遭袭击,因此完颜活女将断了他的话。
阔步向前走去,大托卜嘉一见,慌忙挡住:都统当心!却被活女一把推开,径直走到了一座袍车之前。
吸了两口气,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弥漫的硝石硫磺之味。
遂皱眉问道:这是南军的火器?大托卜嘉上前将方才遇袭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活女听得疑惑,往平阳城头望了一阵。
并未看见有袍车这类抛掷器械的影子,又望向那两道羊马墙,心想莫非是从这里发射的?也不太可能,那么巨大的声响。
火器也小不了,不会是平行发射,这两道墙的高度不足以完成。
看了一阵也想不出个。
所以然来,回头道:罢,费些事,退后装好再运到城下。
原来。
金军自攻宋以来,每围城,都在袍车射程之内架设,图的是方便省事,架好就轰,从前也没遭到过攻击,这回倒怪了。
是。
大托卜嘉应了一声。
便指挥士兵去抢回器械。
受了方才一惊,此时渤海兵们个。
个小心翼翼,生怕天下再掉下那玩意来。
完颜活女盯着平阳城看了半晌。
心下捉摸不定,回身跨上战马,直奔大营而去。
才刚抵达战区,金军营里颇显杂乱,将士往来巡戈。
一片忙劈。
活女奔到中军大帐,径直入内。
时完颜妾宿正会聚各族大将商讨攻城事宜,见儿子进来。
便问道:何事?活女便将渤海兵架设袍车时遇袭一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听得帐内各族将领们大惑不解,天降惊雷?委宿拍案怒道:南军这是在向我大金勇士们挑衅!他适才投书城中,其实并非为了劝降,不过是恶心守军而已,现在看来,这就是对方的回应!这群烂军,竟敢如此!元帅,此事怪异得紧。
据声响判断,火器当是不我军袍车阵地距平阳城何止三百步?如此之远的射程。
还要携带火器,显然不是弓弩所能扩,莫非是也是袍车?耶律马五质疑道。
妾宿沉吟不语,南军将袍车置于城头协助守城,这事从前也是有的。
但平阳城头白天看得真真切切,别说袍车。
连木扛也没一条。
未开战便先折锐气,于军不利。
这位金军统帅极为不悦道:不管南军耍甚手段,押后将袍车装毕。
明日扣城!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平阳守军奋战两月余,将一座两度陷落的城池修筑一新,它能否挡住女真人的雷霆一击,就等待明天开始的检验。
而金军同样收起了自己一贯以来对南军的蔑视。
先前那短暂的袭击,让金军各族将领隐约感觉到,面前这座城池,恐怕不是纸糊的。
徐卫在三更天的时候睡去。
就算天塌下来,饭要吃,觉要睡。
况且。
他必须养精蓄锐来应对明天开始的攻防战。
再者,凡事亲力亲为,未必是一名良将,你不能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你必须相信你的同袍,你的部下。
云,…译得很踏实。
没做梦。
直睡到天亮之前,准时的酷客士穿上衣服,先去推开了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带着露气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而后到院里,在庭院中那颗树的支杆上做了几十下引体向上。
又取了那口内廷供奉的陌刀胡乱舞了一气,直到身上开始出汗,这才罢了手。
亲兵适时送来热水早饭,洗漱完毕,饭吃一半,幕僚将佐们便陆续赶来。
等着汇报城中军中的情况。
一切和往常一样,他的习惯并没有因为金军的围城而有任何改变。
这让本来心里还有些悬吊吊的部下开始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忙完了这些,东方渐露鱼肚白,卫士送来了他的铠甲,并服侍他穿上。
套上身甲,绑上掩膊。
一条兽头带拦腰系住。
跟随他几年的亲兵表现得十分淡定,动作一丝不芶。
当护腿绑好之后,徐卫吩咐士卒将他那领从未穿过的拈金线战袍取来。
招讨相公。
今日戴兜鉴么?一名亲兵再三思索之后,还是问道。
他们知道,徐招讨不管是平时还是战时。
都极少戴头盔,这是为了让士兵们能方便地看到他,知道他就在身边。
略一沉吟,徐卫点了点头。
一切收拾停当后,士兵又将那条他时常使用的马鞭奉上,徐卫身上几乎没有佩过武器,除了这条鞭子。
走简洁的一个,字出口,徐卫率先踏出了门槛。
外头。
十数名武装齐全的卫士提刀垮盾正迎候着他,一行人出了帅府,打马向城西奔去。
此时的平阳城,一切已经就绪,街市上看不到哪怕一个闲杂人等。
将士们早就已经就了战斗位。
快到城西时,远远便望见数十座高耸的袍车,像一头头巨兽般蹲坐在地上。
操袍手正集结待命。
旁边,石弹堆积得如同山一般。
而城头之上,更是甲士林立,守卫森严,虎捷的勇士们一动不动,时刻警惧来犯之敌!杨彦没有了往日的聒噪,看到徐卫上城。
只抱拳叫了一声招讨相公随即又转过身去,紧盯着城外。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凭城而眺。
望向城下金军阵地时,徐卫还是吃了一惊。
什么叫百战之师?面前的金国大军会给你一个标准的答案。
仅仅一夜时间,整个。
平阳城西郊已经是袍车林立,金军操袍手也已经集结在车旁,准备扣城。
大战之前短暂的沉静其实是让人紧张的,徐卫轻轻呼出一口气,顺着城墙往另一头巡去。
仅以目测便不难发现。
金军的袍车竟达百座以上。
而这仅仅是为了攻打平阳西门。
战事往后发展,千袍齐发的局面不是没有可能出现。
妾宿投来的劝降书中说,他带了二十几万大军南下。
这自然是吹的。
但根本纷州战役来推断,金军应该不少于六到八万。
否则,平阳是座府城。
对方若非兵力充足,怎敢摆出一个四面合围的架势?一路巡视下来,徐卫基本可以断定,金军是想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城西。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平阳四面,只有西城这一方地势稍高,任何一名将领都会选在这里发动进攻。
人山人海!王禀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激动。
自粘罕以,锁城法。
围太原以来,再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娘的,又让我赶上了。
徐卫拿马鞭敲敲大腿,笑道:这不正好成就正臣兄善守。
的名将之威么?王禀胸膛一阵起伏,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金军人潮,感慨道:有人上阵一生,也不曾见过如此场面,值了。
正说话间。
号角声大作!两人均是神色一紧,急忙朝城下望去。
只见随着那此起彼伏的号角,金军士兵的呼号声随之响起,恰如夏日之惊雷,毫无预兆!而紧随在这连成一片呼号声之后的,是一座座巨型袍车缓缓前进!金军呼喊着整齐的口号,数百人为一队。
推动器械向平阳城逼近,一步步接近袍车的射程!而在攻城器械之后,运送石弹的部队如蚂蚁搬家络绎不绝,袍击即将开始。
王禀看了片刻,望向徐卫,后者挥挥马鞭:你才是都统制传我将令!诸军严守不动。
违令者死。
王禀大声喝道,传令兵立即将他的命令传谕众军!一声接一声的传令,在平阳城头不住响起!三百步了!金军数十座袍车不但进入了平阳守军袍击范围内,自身也达到了攻击城池的射程!王禀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人就像泥塑一般钉在城上。
已经可以依稀听到金军指挥官的呼喝声。
而对方士兵正往袍车的皮套里填上石弹,袍击在即!徐卫推开护在他身前的卫士,贴着城墙站定,俯视金军袍车阵地。
但见对方每座袍车亦有数百操袍手。
已经紧紧扯定袍梢,只等着一声令下,便要抛射。
当他看到一名敌军军官猛然挥下手臂时。
一座袍车击发了!那腾空而起的巨石滚动着向城头袭来!旧川:黑点越来越大,卫士们骇然发现。
竟是朝着徐卫刀四而来!相公!一名亲兵大喝一声,可后面的话没出口,已经看到徐卫竖起了马鞭。
巨石呼啸而来!城头上的士兵几乎动摇!徐卫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是沉声道:别动他都没移半步,谁敢妄动一下?士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几乎到了眼前!一阵风扑来,那巨石从徐卫等人的头顶不到半丈距离掠过!只听一声巨响,众人回首望去,石弹击中远处街面道路,一路滚将出去,又砸垮了街边房舍的门墙!震得瓦片如雨而坠!好大的威力!可这仅仅是开始!金军袍车阵中,一条接一条横扛不住弹起。
一块接一块巨石不住腾空!这让习惯了野战。
喜欢正面对决,贴身肉搏的虎捷将士一时不太适应。
石弹袭来。
有的砸在墙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有的戈 过城头,落入城中,将街上房屋透顶而空,砸了个稀巴烂!突然!一片惨呼声响起!徐卫扭头看去。
却见一颗石弹正好击中城墙上的垛齿,不但打得石屑飞溅。
垛齿崩坏。
更将守卫那里的几名士兵撞得飞入城中!以袍车的威力,不幸被击中的士兵可能是血肉模糊了,敌军袍车仍在逞凶,可大叫以袍制袍。
的王都统却没有丝毫反应!咱们屁股后面布置的这些巨袍是用来的当摆设的?徐卫开始的时候,也对王禀的按兵不动很是疑惑。
不过。
他毕竟没有指挥过守城战,因此没有横加干涉。
不过看了一阵之后,他总算弄明白王禀的用意,或者说,女真人的企图。
这城下袍车不少于百座。
可靠前发射的也就那么十几架而已。
女真人想干甚么?还用明说么?杨彦提着刀冲过来,铁青着脸,瞪着一只眼睛大声问道:王都统!因何不发袍?。
不等王禀回答,徐卫已经喝道:回去!坚守你的位置!杨彦拉长个脸,收刀一礼,折身往回奔去。
就在此时,有人大喊一声杨统制当心。
徐卫也不禁变了脸色,一块巨石正好射向杨彦所在的位置。
当石弹挡住视线那一刹那,他心里情不自禁地揪了一下!当石屑四射,垛齿弹飞。
杨彦的身形露出来时,徐卫又转过头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而杨大还愣在当场。
睁大着他的独眼看了一阵,稍后,跳着脚朝城外骂了一句,火速奔回了他的岗位。
当一阵试探性的攻击后,金军布置在平阳西面的所有袍车,终于在士兵们整齐的号子声中被推上了前线!徐卫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笑容。
侧首朝王禀看去,只见那位笑得更阴,召来传令兵说了几句,后者火速奔向杨彦所在的位置,将命令传达。
当金军所有袍车进入战斗位置,正在填充石弹时,平阳西城上的三名袍车指挥使几乎在同一时间挥下了手臂!早就作拔河状许久的操袍车们鼓足了劲,全力拉起袍梢!几十根横枉猛烈弹起,腾空的石弹带着巨大的力量飞出城去!徐卫的脖子迅速转动着,他目送一颗石弹从城下跃起,发 过城头,升入空中,弧线下落!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觉得又硬又冷的石头是这么地可爱!这颗石弹带着千均之力,准确地落入金军袍车阵地!不止是徐卫。
城上的士兵都清楚地看到。
石弹着地,被直接命中的士兵影都没了!好!砸得好!砸死***!突然,一阵喝彩声骤然响起!众人寻声看去,赫然发现金军袍车阵地中。
有一条带着皮套的横杠腾空而起!哈哈!这颗石弹是直接命中了敌军袍车。
砸了个粉身碎骨!哈哈!干他娘的!金狗吃饭的勺子飞啦!杨彦的吼声传遍城西。
一颗颗石弹接连着地,金军袍车阵地已经开始混乱!习惯了稳如泰山,只管抛射的操袍手们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
虽然在军官的强令之下,他们仍旧坚守原处,可几乎每一个人都时玄提防着从天而降的巨石。
心里还祈祷着,千万别来昨晚那样的火器。
忒吓人了!一块巨响,又一辆袍车幸运地被直接命中,袍梢横扛散落一地。
连底盘都给砸成了两半,惊魂未定的操袍手们手里还攥着绳索!金军的袍车摆得过于密集,尽管对平阳西城的墙体和守军造成了相当的威胁,可相对的,也增加了自身受到攻击的机率!军官们扯着嗓子狂吼。
士兵们硬着头皮与宋军互射。
可人家好歹还有城墙作掩护,咱们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甚至连宋军的袍车在哪儿都不知道!看着不远处被砸成肉饼的尸体,那有那腿被压在巨石下拼命哀号的同伴,金军士兵们意识到,这回没碰上软柿子,而是撞上铁板了!
众让志得与姆哪将领们暗吃一惊。
完颜活女单骑出阵。
一直奔到炮车阵地后,举目眺望。
耳朵充斥着士卒的惊叫声,呼喝声,以及石弹落地所发出的闷响。
这位女真小将并不丝毫退却。
目不转睛地盯着平阳城头好一阵后,方才打马回去。
元帅!据南军石弹腾起的位置看。
对方可能将炮车架设在内墙之下。
完颜耸女勒停坐骑,大声禀报道。
完颜妾宿面无表情地注意着战事的进行,一时未作表态。
身旁的耶律马五凝视城头一阵,侧首说道:元帅,平阳城里怕是有守城的行家。
将炮车设置在内墙之下,正处于攻击死角,我军炮车伤它不的。
这样打下去,会被宋军始终压制!必须尽快调整战术!炮车互射仍在继续,委宿紧盯着城头,突然笑了起来。
四周各族将领面面相觑,被南军压着打,元帅还笑得出来?此时,却听主帅道:你等细加观察,猜猜这平阳西城内有多少座炮车?耶律马五闻言再度望去,根据对方炮击的节奏以及石弹的数量判断。
应该是,,十余座!对,至多只有这个数!方才被这前所未见的战术扰乱了心神,现在细细一看才发觉,宋军炮击并不密集,这说明他们器械有限!暂时休兵!让炮车撤下来!妾宿说完这句话后,立即传令主要将领到平阳西郊集中,不多时,将领们未到便听得平阳城头传来欢呼之声。
远远望去,城头宋军挥舞着器械欢庆先胜一阵。
哼哼,且让你们的意一时,有你哭的时候!一阵之后,各军主要将领齐集,金军从攻辽起兵以来,虽仗着骑兵之利纵横天下,但攻坚战也没少打。
对于扣城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即使一时被宋军这种新战术克制住也不慌乱。
妾宿下了马,引领一群战将向前行进数十步,手指城头道:南军将炮车架高于内墙之下,以避开攻击。
如果所料不差,城头必然有人充当炮车的耳目。
如何破解,你等可有主意?众将一时沉默,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事。
从前。
敌军往往将炮车架于城头,一来容易受到攻击,二来运送石弹也有困难。
可现在弄在攻击死角,却不好反击啊。
再者,一到平阳城境内。
他们发现方圆十几里内,稍大一些的石头都寻摸不到,显然是宋军早清除干净了,这对于依仗炮车群的金军来说,是个大难题。
不如在炮击的同时,让步军动用各种器械一齐上阵!我军十余万众。
纵使伤亡大些,难道还拿不下这平阳城?说这话的人,正是被河东义军称为龙虎大王的完颜突合速。
完颜活女在他说完之际就断然否决道:不可!既然对方预备了打击我军炮车阵地的炮车,那肯定也有打击攻城部队的器械。
贸然进攻。
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不错。
我军远来,必求速胜。
要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便不可轻动。
万一长期僵持不下,于我不利。
今次国相再三告诫,灭宋在此一举。
我西路军十三万众,较东路多出近一倍。
要是让首次挂帅出征的四太子抢了先,我等颜面何存?于国相面前又如何交待?耶律马五接口道。
突然!军中惊呼声大作!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块巨响!寻声望去,只见一块大石就落在距离他们二十几步远的地方!众将面面相觑,均感震惊!南军器械精良确实不是吹出来的,从城头距离此地何止三百五十步?竟能将重逾百斤的大石抛射如此之远!难道是十三梢的炮车?当下,众将皆劝委宿回营商议,却听元帅哼道:南人器械虽精,却素无斗志,本帅岂会惧他?语毕,冲那颗石弹啐了一口,完全不当回事。
又议了一阵,没有人能拿出一个可行之策来。
耶律马五建议暂缓进攻。
大起炮车,以量取胜。
待架起数千座炮车,集中于平阳城西猛攻。
用不了几日,便能将石弹堆积到如墙壁般的高度,那时才动用大规模的步军扣城,可一举成功!但这个战术却被完颜活女反驳。
石弹的稀缺直接制约了大规模炮车群的发挥,如果派出大量部队搜集石弹,那将会拖到什么时候?平阳是我西路军出征以来第一个拦路虎。
要是被长期挡在此地,谈何进攻陕西?他建议掘地道,将地道一直挖到城墙的地基之下,等城墙一塌再大举进攻。
活女都统,你回头看看平阳的防御工事,这是什么?三道城墙!而且可能是两道壕沟!这种防御体系,近前攻城作业根本无法展开。
掘地道是想也别想。
耶律马五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对方的建议。
随后向其父委宿道:元帅,仅仅凭这不到半日的战事,我军就应该放弃速胜的想法。
大。
以量取胜。
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习现在主持河东军呼。
可是紫金虎徐卫马五何必长南军志气?徐卫又怎地?他打二太子还勉强,咱们西路军不必将他放在眼里。
说这话的人名唤完颜银术可,当初粘罕围太原不克,便留下他围城,被种师中打得大败而回。
值得一提的是。
他的亲弟弟完颜拔离速在东京境内中伏身亡,是攻宋以来,少见的高级将领阵亡。
耶律马五盯他一眼,冷笑道:那你倒提出个可行的战术来?。
完颜银术可一时无言以对,委宿见此情形暗思,徐卫在短期之内便重组河东防务,自己当真小觑了他。
没奈何,怕是只能用马五之策,以量取胜了。
一念至此,再度凝视面前这座城池。
不禁恨从中来。
这破城恰好挡住河东走廊,若不破了它,大军往关中之地就充满变数。
盖因平阳府地处吕梁山与太岳山之间狭窄走廊的入口处,走进入临纷盆地。
运城盆地的必经之所。
若绕开平阳直接前进,就有可能被堵在这条走廊中,那样的话,可就大大不妙了。
如果转攻胳德,徐卫又坐镇在那里,打起来恐怕比此地更艰难,而且费事许多。
难怪二太子去世之前。
还对败于徐卫之手耿耿于怀,他当初那句虎儿若长成,必扑噬于我的预言,看来是有成真的预兆。
此后数日,金军除了不间断地骚扰外,再没有大规模的扣城举动。
徐卫传令全军,切不可大意,就是睡觉也给我睁着眼睛!此时的他,恐怕还不知道,他以三万余人的兵力。
挡住了金军十三万大军!而他更不会知道的是,此次金军仍旧是两路攻宋,只不过东路军的统帅换成了他非常熟悉,甚至是后世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女真名帅,完颜兀术!委宿率西路军,攻河东陕西。
兀术则率东路军直扑大名,意图假道山东,再入东京。
隆兴元年十一月的大宋,再次陷入举国恐慌之中。
金国两路大军来袭,以大宋背盟。
撕毁靖康和议为借口,叫嚣收陕西,破东京。
一举夺中原!十月底,兀术率大军自沧州攻济南,帅臣徐卫见敌势大。
坚壁清野,集重兵扼守东平,济南两地。
山东的地形虽然复杂,但其东西两部都属平原地区,只有中南部济南这一带多山地丘陵。
兀术率大军至济南城,守将关胜发动全城军民。
日夜抵抗,金军猛攻十余日不克,还让关胜率军出城劫了一阵。
这使得首次挂帅的大金国四太子十分恼火,他发誓决不重蹈二哥斡离不的覆辙,集中兵力猛攻,又遣人向城内投书招降,许以高官显爵。
关胜自是不予理会,可却引出了另一个历史上有名的汉奸。
济南知府,刘豫。
刘豫任知济南府前,干的是河北提刑官,斡离不大军一来,他就弃官潜逃。
后来又碰上其父去世,按制丁忧,结束之后,次相何栗推他到济南作知府。
当时的济南,贼寇满野,简直是不毛之地。
刘豫一拖再拖,不去赴任,四处活动想到江南作守牧。
他这种挑三拣四的行为触怒了推荐他的何栗,扔给他一句话。
要么去,要么滚。
刘豫拖延日久,后来得知徐彰在山东剿贼。
战绩辉煌,这才带着不满去赴任。
现在济南再次被围,金军来势汹汹,刘豫会同其子侄、兄弟、佐官商议,决定降金。
反正朝廷不待见咱,我有必要替东京卖命效忠么?可要投降,别人没话说,兵马都总管关胜决不会同意,满城的百姓也会反对。
十一月初,刘豫先是下令关胜不得再出城作战,在关胜充耳不闻,仍旧几次;番与金军血战,挫敌凶焰之后。
又以搞赏为名,请关胜入府。
伏兵百余击杀!关胜临死之前大呼我乃徐太师旧将,效死守城。
何罪之有!可惜,这位山东骁将没死在战场上,倒死在汉奸手里。
关胜虽死,但济南百姓毫不屈服,自发组织起来,与士兵一道上城御敌。
刘豫丧心病狂,竟下令军队镇压不肯投降的百姓!兀术入城之后。
见街市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十分惊讶。
其时,有一名小卒,被斩断右腿,躺在地上还大骂刘豫不止。
手里握把刀仍作奋击状。
兀术见其勇悍如此,便问。
你们的守臣都投降了。
你还骂个甚?这个兵说,我拿朝廷钱粮,自当奋死!兀术嗟叹不已,对身旁部将说,刘豫连这小卒都不如。
部将却回答,没有他这种人,我军何以得利?济南府的沦陷,震动中原。
徐洪驻守东平府,见济南失陷,心知东平必不能保。
此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金军根本不用理会你,驱兵可直入京畿。
正在喜急之时,河北招抚司派出一员勇将,姓岳名飞字鹏举,率兵七千来援。
并带来招抚使张所的口信,称山东大名互为唇齿。
俱为东京屏障,若有闪失,帝阙危矣,当死战十一月上旬,破了济南的兀术率数千河北签军逼近东平。
徐洪遣岳飞击之,仅以两百骑贯穿敌阵,致使签军大溃,兵士皆惊呼,有一大小眼宋将,极为刻悍,万夫莫敌!兀术闻讯大怒!亲提虎狼之师前来。
东平府的治所郓州,因山东连年闹贼寇,几历兵祸,破损非常严重。
徐彰主持山东军务期间,忙于剿贼和抵抗高军,又受限于条件,无力修复。
如果坚守城池,万一城破。
反受其害。
徐洪审时度势,决定与金军正面作战。
为此,他集合了所有马军约六千余骑。
除了留下两千自己指挥外,其他的全部交到岳飞手里。
十一月初八,盖天大王完颜赛里率两千余精锐骑兵进攻郓州东北角的七里亭。
岳飞率马军出城,令部将王贵率百骑前往侦察,未至七里亭而与金军遭遇,王贵砍翻带头金将。
发现对方耳垂金环,当是女真将。
当日下午,完颜赛里赶到,岳飞冲锋在第一线,与敌展开殊死搏杀。
前后十余次突入阵中,身受创伤七八处。
女真人一贯视宋军骑兵如草标,可这一回却让岳飞打个措手不及,败退数十里。
率主力赶来的兀术要为愤恨。
驱使大军压境。
岳飞与王贵等部将商议认为,此为大名东京之屏障,我等若退一步,于国于军将造成无可估量的影响。
遂趁兀术立足未稳。
挥师猛攻!这一战,岳飞所部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征袍尽透。
刀卷枪折。
兀术在中军见一岳字旗来回奔走,下令务必全歼!至傍晚之前,徐洪担心岳飞有失,亲率精锐前来增援。
金军多少有些畏惧岳飞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又见宋军主力来援,遂引军暂退。
前线将士奋勇杀敌,屡屋挫敌气焰。
河东战场,徐卫一力挡住十三万金军,山东战场,徐洪岳飞又迫使兀术暂退。
应该说,这一次面对强敌入侵,宋军已经完全没有宣和靖康年间那样一触即溃的局面,两**事实力的严重失衡已经逐渐改变。
这种改变,大大地激励了一部分主张坚决抗战的大臣。
尤其以冉西宣抚使李纲为代表。
在得知金军西路兵阻平阳的消息后,他大为兴奋。
有意按照徐卫马扩当初提出的主张,将战场摆在河东,反正也是破罐子,摔了也不可惜!长安城,陕西宣抚司。
手抓军政两班大权的李纲于偏厅之中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急。
徐子昂好样的,不但一到河东就镇住局面,现在还阻住了金国大军,不枉费自己大力支持他一番。
但据徐卫所说,金军此来,声势浩大,绝对不会是单单来打一场报复之战。
而是意在灭宋!这也就意味着,宋金生死之战,因为三路西军攻打河东一事而提拼了!本来,在当初的规戈 之中,是打算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来准备,积攒钱粮军械,操练整顿兵马,现在看来,显然是不可能。
不过,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也不须惧怕。
陕西六路,能战之兵数十万众,半月之内集结强兵五万以上!女真人连徐九那一关还过不了,想并吞陕西?作梦!可话是这么说,总不能让徐卫在河东孤军奋战吧?这小子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几次力挽狂澜,立下赫赫战功。
对于这种后辈,应该极力爱护,培养。
徐卫出征之际,提出三个条件。
第一条,就是但凡他所需的钱粮器械,陕西应该尽全力满足。
自己当时一口应下,后来也是完全照办。
事实证明,这些钱粮器械并没有打水漂,徐卫紫金虎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而第二个条件,自己也打算在近期兑现。
哎,怎地还不来?你道李纲在等谁?今日,他请了陕西六路制置使何灌,副使种师中至宣抚衙门共商抗金大计!他深知自己虽然掌握着兵权,在紧要关头。
甚至可以否决制置使的决策。
但毕竟是读四书五经的人,并不曾看过一眼诸子兵法,更没有带过一天的兵。
遇到战事,还需多多仰仗武臣。
李们走了一阵,又复坐下,见何种二人仍旧未至,又起甚至厅外张得出来,他是掩饰不住地激动。
当年,某些人极力将他排挤出东京权力核心,下放到陕西来宣抚一方。
从此,回到中枢的机会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当时,他也很是灰心。
可徐卫一句话无意中点醒了他。
陕西是什么地方?整个大宋的战略要地!强兵会聚之所!所谓英雄地,风云地,莫过于此!在陕西,或者比在东京更有作为。
这几年以来,他苦心经营,尤其在民政经济方面建树颇多,积攒下来一大批钱粮军械,六路西军也在两次勤王之役的损失中恢复了元气。
现在,既然女真人来了!那么,就决一死战吧!
来就是联袂而当李纲心急不只的则帜二订灌与种师中就到了。
这两人都称得上是宋军名将,但何灌的资历显然比种师中差了一大截。
种师中出身青涧城种家将门,祖上几代都是西军大佬级别,提西军必提种家将。
而且,他本人历任环、滨、邻、秦等州知州,庆阳知府,三衙当中,他带过步军马军两衙副帅头衔。
撤入陕西之前,还是河东制置使,战功彪炳,名震天下,纵观整个陕西六路,有谁敢在他面前称老资格?反观何灌,名气不战绩也不少,可他早年的履历大多是在河东,在陕西六路最高也只做到兰州知州。
现在朝廷用他掌六路兵权,难免惹得西军不服,攻河东时,廊延环庆两路经略安抚司的大帅迁延不前,就是最明显的反应。
种太尉!仲源兄!李纲快步迎了上去,执礼甚恭。
种师中解太原之围有功,更兼名将之威,被赵桓擢升为太尉,掌两镇节度使。
但何灌却官拜少保,位居一品,又是六路统帅,李纲将种师中置于何灌之前,倾向是很明显的。
两位大将都慌忙还礼,种师中道:宣抚相公折煞卑职了何灌面不改色,笑道:种公不必过谦,理当如此寒暄几句,分宾主坐下,李纲心里装着事也就不再客套,开门见让 道:妾宿引大军入河东,如今正扣平阳城,徐卫遣人携书来报,言金军势大。
意在陕西。
两位都是沙场名将,这如何应敌,还望教我何灌一时无言,种师中见状。
略一沉吟后道:徐卫不错,近年军中后起之中,他算一个。
他引军镇河东,金军一时之间难以吞下,这就给陕西六路以充分的准备时间从他话里不难听出,对徐卫这个后辈很是推崇。
也难怪,徐家将本来就出自种家,再加上种师道生前的推荐,因此他虽与徐卫素未谋面,却也十分欣赏。
李纲点头表示赞同,一手抚茶杯,一边问道:那依太尉之见,西草是入河东助战,还是紧守陕西?。
想要打过他人,自己先要站稳。
是否入河东助战,还是看徐卫大军的表现。
但在此之前,陕西六路应当先图自保种师中虽是六路制置副使,但在宣抚使和制置使面前也不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
此时,何灌听他侃侃而谈,遂问道:敢问怎么个自保法?假设徐卫不支,金军要入陕西,最便捷的路只有一条。
经河中府,渡浮桥,入关中。
因此,陕华路便是抵挡女真入陕西的前沿阵地。
徐卫同节陕华兵马,入河东招讨时,带走大量兵力。
当务之急。
是加强陕华防务,某虽不才,愿率凤翔之兵入陕华坐镇。
种师中主动请缨道。
众所周知,黄河大概是一个几字形的走势,在山西与陕西之间,已经变成了南北走向。
而河中府也就是后世的山西省永济市一带,在境内有一处紧要的渡口,名唤蒲津渡。
于大河之上架设了一座浮桥,用八头铁牛维系,每头重逾万斤。
著名的怀丙和尚捞铁牛。
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不管是三路西军攻河东,又或是徐卫率军镇河东,都要先到河中府集结,为何?就是为了渡过浮桥,直接进入河东之地。
所以说,种师中提出加强陕华防务,其目的,就是要阻敌于陕西之外。
李纲闻言后,深以为然,如果能御敌于境外,那自然是最好的。
陕西是他苦心经营之所,万一金军进入关中,战火纷飞,其破坏将何等严重?种公年高,且为西军元老宿将,不耳轻动。
若有闪失,于军有大害。
还是本官前往陕华坐镇何灌突然说道。
种师中此时已七十一岁,须发虽半白。
但其人身形孔武,坐着还比何灌高出半头,更兼上阵搏杀一生,自有一股威仪在。
听了何灌这话,转头道:制置少保以我年老不堪重用?非也,公乃军中大将,德高重望,本官是从军心士气出发。
万万不可让天下闻名之老种。
身陷危险之地。
何灌正色道。
哈哈!多谢少保美意!种某继父兄遗志,尽忠报国。
今金贼远来,犯我疆界,这守土护国岂能落于人后?可试问女真粘罕,银术可等辈,看种某老否?。
种师中大笑道。
他这并不是目中无人,而是将门,或者说军人特有的骄傲。
他也的确有骄傲的本钱,金军名将完颜银术可拥重兵围太原,被他打得师溃如山倒,仅以身免,历数宋军大将,谁能办到?何灌又欲发言,李纲见二将相争,劝道:两个皆国之重臣,这战卓一起,本相要仰仗的地方还多。
加强陕华防务虽是当务之急,但杀鸡焉用牛刀?看他这意思,好像已经合适的人选?何种二人当下追问,李纲这才问道:曲端目前任陕华帅守,并暂代河东经制使一职,两听到这个问题,何灌种师中几乎露出一样的表情。
这还用问么?曲端在泾原给徐原作副手时,两人关系就极为恶劣。
在他调任陕华路经略安抚使之前,在一次宴会上,两人因为酒醉竟闹到动刀枪的地步。
而到陕华后,又跟徐卫不和,最终导致了河中府缴械抓人一事。
现在徐卫在前头挡住金军,若非要说他对后方还有担忧,恐怕就在这位曲大帅身上。
李纲见二人不言语,又道:我意,将曲端调入京兆,委以制置司都统制之职。
再调泽州徐胜回陕华,措置防务,而后再遣泾原徐义德挥师入河中。
何少保,种太尉,以为妥否?。
徐义德?徐原?他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又是徐胜徐卫的堂兄,如果由他坐镇陕华,不管是紧守门户,还是入援河东,无疑都是最好的人选。
如此一来,守卫陕西门户的重任就都落在徐氏三兄弟身上。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本来就是西军的传统。
想到此处,何灌种师中皆称善,当下计议已定,李纲总揽全局,何灌种师中负责调动六路兵马,积极备战,以图御敌于陕西之外。
就在李纲兑现自己的第二条承诺,将陕华军务交到徐原徐胜手上时,平阳城也迎来了新一轮严峻的考验。
完颜委宿围城数日。
除了初期小规模试探性进攻外,再没有大的动作。
十几万人马将平阳围得铁桶一般?徐卫不敢丝毫大意。
每日必上城巡视,同时催促城中工匠赶制袍车。
至十一月中旬,西城添置各型袍车二十余座,其中甚至有一座十三梢的巨袍。
可女真人也没有闲着,完颜毒宿在权衡之后。
采用了耶律马五的建议。
大起袍车,以量取胜,他推测平阳城中器械有限,况且受制于城中地形,不可能像城外一般大规模架设袍车群。
因此驱使兵士,大造器械,又不惜动用大批部队,远赴十数里外拨集石弹。
十一月十五。
杨彦入报,言西城外袍车如林。
金军恐于近日发动总攻。
而其他四门的守御也都有类似金军即将全力扣城的消息上报。
为此,徐卫传令全军,严加防备。
十六日清晨,他一反常态,天网麻亮就在马扩的陪同下亲上城头巡视。
天气寒冷,守卫城墙的士卒冷得抱住枪不住踩脚呵气,徐卫上城后,将士们赶紧肃然而立,不敢动弹分毫。
立于城头,向下眺望,徐卫心头不禁一震!仅仅一夜之间,平阳西郊简直成了一片袍林!天虽未明,但薄雾之中,那团团耸立的黑影,正是城防的克星!从左望到右,竟一眼看不过来!徐卫抚着冰冷的城墙,心知决战的时亥就要到了!从前,对于古代城市攻防战,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国演义》的画面。
攻城方一窝蜂按上去,至多扛几架破云梯。
而守军则远用弓箭,近用油锅。
可现在才知道,在管状火器出现之前,城池攻防已经是如此轰轰烈烈。
看看城外数以百计的袍车群。
当它们齐射时,该是怎样一副场景?平阳的城防能否经得住如此残酷的考验?离开城西,一路巡视过去,他发现金军几乎将所有大型器械都集中到了西面,想以此为突破口。
但在东北两面,也配备了不少的鹅车,壕桥。
两面辅助,一面主攻,金军是非要在西城撞开一个缺口。
马扩沉声道。
李植攻打昭德时,起袍车千余座,那场面让我至今历历在目。
徐招讨,再固若金汤的城防,也禁不住千袍齐发的打击。
袍群齐射,首先打击的就是守军士气。
试想,你头顶的天空完全被呼啸的大石而掩盖,巨大的声响不间断地在你耳边响起,所有的建筑在石弹轰击下支离破碎,即便是个铁汉也当胆寒!徐卫默然无语,继续巡视,此时天空渐渐放亮,雾气随之消散。
马扩突然道:望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去,只见西城外,金军袍群之后,架起一座膘望楼,高竟逾八丈!以坚木支撑,顶端是一间宽约五尺的版屋,一名望子正在屋中朝平阳城内张望!如此一来,城内虚实尽收眼底徐卫轻声道,面上表情更为凝重。
这临军对敌,讲究个知己知彼。
初时,我军据城头,居高临下,对金军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现在,女真人建望楼,监视城内一举一动,这个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
金军可以透过望子,给袍车群充当耳目,指引目标。
一旦这数百座袍齐发马扩沉声道。
徐卫听到此处,将手中马鞭一挥,大声道:来人,召王禀、马泰、杨再兴上城来见!马扩闻声,立即冉道:招讨相公这是要,金军袍车如此之多,没等我军消耗他们,对方就开始消耗我了。
徐卫恨声道。
不多时,三将匆匆而来。
徐卫不等他们行礼,马鞭朝城外一指:看看酷 似天的帼车,你们就没有想法。
他泣劈头…甲,记三将给问住了,王禀朝城外张望一阵,也感觉棘手。
当初他指挥太原保卫战,金军因为攻城器械的准备并不充分,总共不过数十座袍。
而这一次。
有李植给女真人当探路石,委宿就有备而来。
仅仅几天的时间,敌军就在西城外架设了数百座袍,真要齐射起来,虽然我军袍车能够对其构成威胁,但架不住人家数量多。
马泰见其他人不言语,心思我随九哥多年,无他便无我马二今日。
我不替他分忧谁替他?朝城外仔细观察一阵后,抱拳道:招讨相公,卑职愿率数百马军,出城杀他一阵!听到这句话,徐卫沉闷的心里有了一丝欣慰。
张庆、杨彦、马泰。
这三个兄弟打一开始就追随他东征西讨,这几年来,从原来的乡下泼皮迅速成长。
就连最愚笨的马泰也成为一员干将!卑职愿随马统制出城!杨再兴也大声请战道。
前些时日,他与马泰作为先锋。
把李军折腾得够呛,对这位虎捷乡军胖将官的武艺颇为推崇,见他请战,自然不甘落后。
王禀朝城外仔细打量,也点头道:此计可行,敌攻城作业部队正全力准备,数日无战事,护于两翼的敌军也疏于防护。
此时若遣马军出城冲击,或可打个措手不及。
那还等个,甚?卑职这嚣杨再兴急不可待道。
王禀手一举:莫慌!出城突袭,只可再一再二,断无第三次机会。
要干就干大的!徐招讨,不如再择千把精锐步军,各背柴草一束。
尾随马军之后。
在马军驱赶敌攻城作业部队和守备之军后,放火焚烧战车。
马扩频频点头,王禀盛名之下,确有手段。
此计若能成功,对金军可谓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或者杀不了你几个人,但焚毁几十上百架袍车,也够委宿心疼的!战术拿出来,就等主帅最后拍板。
徐卫凭城而眺,好一阵没说话,良久,回头道:焚烧器械需要时间,委宿也是百战名将,莫轻视了他。
这样,等天黑,杨再兴率六百骑出北城,杀他一阵,将敌注意力吸引到城北。
此时,马泰再率千骑从西门奔出,我让杜飞虎率精锐步军一千五百人背柴草尾随,专烧袍车!如何?王禀听罢,二话不说一抱拳:相公不愧出自将门。
徐卫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当下计议已定,各将分头准备,他到径直回帅府理事去了。
这日晚间,平阳城漆黑一片,金军袍车阵地后的望楼上,望子正警惧地监视城内。
身处八丈高的半空之中,迎着那凛冽的寒风,这名女真士兵怀抱号旗,不时地吸着鼻子。
他发现一个异常情况,这平阳城里怎么就城中都有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四门险要之地俱是漆黑一片。
他从版屋探出头去,朝下面吆喝了一嗓子。
听到消息的谋克百夫长想了一阵,还是决定报给猛安千夫长?猛安又想一阵,这算个事么?不管他,只要有反常情况,还是如实上报得好。
消息一直摘到负责警戒的完颜活女处,他一听,暗叫不好!这是南军要来摸营了!北城墙根下,杨再兴从自己部下的马军里精挑六百猛士,这会儿各牵了战马,收拾好器械,正大吃特吃!没错,就是吃!羊腿!拿去!从箩筐里捡出一条大肥羊腿,杨再兴扔给了自己的一名骑兵。
后者双手捞住,张开大口狠命咬下去,肥美的羊腿肉吃起来就是爽口!弟兄们!招讨相公发话了,回来以后,每人赏十贯!入城就领,概不拖欠!你们都给我吃饱喝足,稍后出城杀他个人仰马翻!让金狗瞧瞧,马背争雄不是他们女真人专有!杨再兴说到此处,又啐了一口呸!老子就从来没把他们当条俅!骑兵们没顾得上响应他一声,这成筐的羊肉不是天玉能吃着的,何况一人还有一碗酒?这勾当干得!有酒喝,有肉吃,有钱拿!天天干这样的事,死了老子也甘心!在西城,同样的事情也正在发生。
所不同的是,马泰比他的兵吃得还欢,谁叫人家心宽体胖饭量大?我不跟你们废话!靖绥营的老底子,丢了命事丢了相公脸面事大!马泰说完这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他那张大嘴全让羊肉塞满了。
杨彦不知什么时候从城上探出个头来,冲下面吼道:娘的!我在城上都听到你嚼肉的动静!能不能小点声?我这班弟兄十有**都在吞唾沫!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朝发声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头,却是杜飞虎领了一千五百名虎捷步军,都脱去了重甲,一人背一束柴禾,正朝城门集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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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8中,卓宿霍然权身,一双鹰眼在火引联照炯炯生辉。
他并不知道平阳城里是谁在统军。
也没有和徐卫直接交过手,对其人作战风格不甚了解。
只从别处听到一些。
如紫金护桥、杞县劫粮、河北追击、西山厚战。
从这几个战例来看,紫金虎用兵尚算灵活。
主帅如此。
他麾下的部将应当差不到哪去。
但我十数万大军将平阳围得铁桶一般,对方敢来劫营么?元帅,徐卫硬仗打得,诡诈也使得。
他肯将平阳要塞放心地交到谁的手里,足见对此人的信任。
从前些日子我军试探性扣城来看,平阳守将绝非泛泛之辈。
完颜活女见父亲沉默不语,再一次提醒道。
委宿离了帅案,缓步走出军帐,朝平阳城头望去。
便是这两日,我袍车群即将发威,宋军选在此时发动偷袭,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他来不来。
我小心防备着总没有错。
一念至此,遂问道:我儿姑且一猜。
你若是宋军守将,当袭何处?铅攻袍车!完颜活女斩钉截铁道。
惟有此处是我军软肋,对方若遣军来袭,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或能奏效。
安宿闻言,微微点头。
不错,我十数万兵马驻扎在城外,他无论攻哪里都绝难造成较大的损失,唯有偷袭袍车阵地才能捡到便宜。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回过头来,对儿子道:你命令突合速让他在西城之外,宋军必由之地设下埋伏,多置强弓,让他有来无回!军令被迅速地执行,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一接到命令,即刻增加西城外守备。
选善射之士两千余人,会同袍车群的守军在宋军出城的必经之道两旁设下埋伏。
安等敌军前来与此同时,平阳城内也已经整装待发。
杨再兴的六百精骑吃饱喝足,歇息充分,估摸着三更天到了,他率先跨上战马,执铁枪喝道:弟兄们!走!守城部队静悄悄地打开了城门,外面的两道护城壕事先已经用壕桥连通。
六百猛士催动坐骑,缓缓步出平阳。
夜色之中,这六百骑毫不起眼,不动声色地朝金军军营摸去。
战马四蹄都被裹上,行走时只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支精悍的部队在杨再兴带领下继续推进着。
平阳四面,除了山坡推不走,金军把一切阻挡视线的物件都清除干净,连颗树也不留。
骑兵们并不惧怕,远远望见金军营寨内堆堆篝火,巡戈的士兵往来不停,人人调整着呼吸,尽量使自己平静一些。
这深更十夜,金军的游骑也收了回去,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候!杨再兴突然在马背上直起身子。
双腿用力一夹!战马负痛,撒蹄狂奔!他这一举动。
正似点爆了霹雳炮,六百骑兵同时发动,冲向敌营!沉闷的蹄声骤然响起,这支兵马如离弦之箭!塔楼上的金军哨兵发现了异常,正欲呼喊之时,一支铁箭呼啸而至,正中胸口!杀!一声虎吼。
杨再兴一马当先!手中铁枪奋力撩起,顺势将旁边一座拒马挑了起来,直摔到数步之外!刹那之间!金军营里呼喝声四起。
巡逻的队伍网停下脚步。
忽感劲风扑面!这一小队人马奔散不及被奔腾而来的马军撞了个四分五裂!杨再兴那杆枪,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左突右刺!一名金军士卒举刀格挡。
却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跌坐地上,正欲起身,枪尖已经透体而过!一名骑兵冲锋之际,俯身从地上捞起一条燃烧的木柴提在手中。
顺着奔驰的弈向一路引火。
匆忙从军帐中奔出的敌军往往被撞个晕头转向!惊慌的吼叫声充塞着这座军营,六百宋骑贯穿全营,四处扑杀,到处放火。
金军士兵们只看到入眼俱是燃烧的军帐,奔走的同伴。
冷不防就从哪儿刺出一枪来,结果了性命。
何处喧闹!金军主营里,毒宿听到了动静,立即召来完颜活女询问。
元帅!宋骑自北门出,劫我营塞!活女焦急地报告道。
北城?毒宿脸色一变,奔出帐去朝北面眺望,果见火光大起,隐隐有厮杀之声顺风传来。
好个南军守将,搞出其不意?盛怒之下,这位金军统帅喝令道:活女!你立即率…话至此处嘎然而止。
完颜活女正等待着父帅的命令,好率军前去增援,但左等右等却见父亲皱眉不语,若有所思。
当下也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地候着。
哈哈可等来的,却是委宿的仰天大笑!活女那张英武的脸上顿现不解之色,难道元帅看出什么破绽来了?恰在此时,耶律马五,完颜银术可两将也匆匆而来,正看到主帅放声大笑,都大惑不解地望向完颜活女。
后者摇了摇头,我也没闹明白啊。
完颜娄宿笑声未止,摇头道:平阳守将确有手段,可终究还是嫩了些。
这等伎俩如何瞒得过我?不过就是想袭击城北,将我注意力引开,好让他在西城毁我的袍车。
二二马五听了这话。
细细一想。
也觉有理,遂笑道:雕赏…似也敢班门弄斧,元帅必件其得不偿失不管南军真实目的何在。
这眼下总得先救完颜银术可话说一半却让娄宿打断。
不救!你等候着,稍后南军自退。
毒宿成竹在胸,说完这句话,径直回到帅案坐定。
恍若无事一般。
果然!不多时,北城诸营来报,言南军出城偷袭的马军已经快速撤离。
我军因猝不及防,死伤过千,多处军帐被焚毁,士兵们正在抢救。
众将闻讯,都感钦佩。
元帅既然能统领西路,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对方的伎俩既被识破,那么稍后只怕要连本带利还这笔账了。
活女!你再添兵两千,给宋军设下重伏!传令各营,除平阳北城外,其余三面将哨兵游骑都撤了。
让宋军放心大胆地来摸营!妾宿脸上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
徐虎儿,莫以为你打胜几仗便称得上名将了,你女真爷爷身经百战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要是栽在你部将手里,那才叫笑话!等咱拿下了平阳,一举攻入关中,你便在昭德困守着吧!游骑尽收,哨兵全撤,平阳三面死寂一般。
止有刚网被杨再兴劫了一阵的北面乱哄哄一团。
救火的,治伤的,还有没事瞎起哄的。
往来如梭,热闹非凡。
完颜活女趁着夜色,率两千精锐悄悄摸向了西城。
一处小山坡后头,你若不细看,绝难发现地上趴着无数的伏兵,俱是一动不动,握弓在手,紧扣弓弦。
只有偶尔一两人从坡顶上冒出头去,警惕地望着平阳城西门。
当活女率军赶来增援时,完颜突合速甚至抱怨。
不就是打个伏击么?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活女却不搭理他,命人将拒马设在隐蔽处,只要对方一冲出来,弓弩乱射,拒马阻挡。
伏兵一齐杀出!今夜灭了宋军锐气,明日扣城,岂不事半功倍?徐卫端坐于节堂之上,手里的《武经总要》正翻到器图火器篇。
这个章节详细描绘了宋军各色火器的形状,以及制造方法和火药配方。
让他不解的是,《武经总要》里至少有三个火药配方。
拿霹雳炮的配方来说,就有硫磺、窝黄、焰硝、麻茹、乾漆、定粉、竹筋、黄丹、黄蜡、清油、桐油、松脂、浓油等十三种成分。
这是搞火药还是堡汤?将书放在案上。
揉了揉有些发配的眼睛,徐卫伸了个懒腰。
不靠谱,这书忒不靠谱了,我说那霹雳炮怎么尽走动静大,愣炸不死几个人。
等李宣抚兑现了第三个承诺,得好好琢磨琢磨这有踱步至节堂门口,估摸着时间也差不离了。
怎么杨再兴还没回来复命?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不成?站了一阵,吹吹冷风,又回去看了几页,竟发现有一种火药配方里,居然出现了芭豆!这不扯蛋么?报!卫兵拖长声音的一声喝,让徐卫知道有结果了。
杨再兴大步踏入节堂,徐卫见他完好无损,放下心来。
以此人之刻悍顽强,若有闪失,绝不会全身而退。
禀招讨相公,卑职奉命摸营,赖弟兄们效死用命,破金军营塞两座!我部伤亡不到一百!杨再兴大马金刀往堂中一立,豪气十足地报道。
破敌营两座?难怪,还担心他出了什么变故,原来是可劲宰金狗去了。
当下慰劳一番,便命其下去歇息,赏钱随后发放。
杨再兴谢过,转身向外走去。
慢!徐卫突然喝道。
破敌营两座?伤亡不到一百?就算杨再兴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有如此战绩吧?历史上小商河一战,杨再兴率精骑三百为前哨,在小商桥突遇金军大队。
陷入重围。
经浴血奋战。
虽说杀敌千把两千,可最后却是全军覆没。
难道女真人就让你往来纵横,没派兵来救?回禀相公,至我部撤军回城为止,未见金军大股来援。
杨再兴如实禀报道。
去吧徐卫挥挥手,杨再兴一揖退出。
扔了书本,徐卫坐不住了。
没道理啊,哪有碰上摸营不来救的?金军将平阳团团围住,若说委宿没有兵力可抽,鬼才相信。
明明手里兵力充足,却眼见杨再兴发威而不相救,这是为哪般?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当即唤来传令兵。
命马泰杜飞虎暂不出城。
这事不闹明白,那就是打糊涂仗。
不能这么干。
请马总管来见城头上,徐卫囊紧了袍子。
一双眼睛四处搜寻。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知道一定是马扩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
马子充的伤势虽说逐渐好转,但毕竟不是划两道口子那般简单。
子充兄。
莫怪我扰你漆梦,只是有件要紧的事委实捉摸不透,还请兄长参谋一二。
徐卫轻笑道。
马扩穿得极厚实,紧了紧领口来到他身旁,轻声道:你便不召,我也睡不踏实语毕,朝远处打量一眼,见金军营前一片火光。
当下不觉有异,又朝左一望,立刻皱起了眉。
徐卫见他如此模样,遂道:除了北面,其他三方都无动静,当属正常说得过去吧?马扩没有表态,看这样子,杨再兴是碍手了。
按常理推断。
这北面刚刚遭遇袭击,金军前来善后,其他各处没有动静确实正常。
可杨再兴连破两塞,自身伤亡不到一百,正常么?徐卫又问道。
马扩一听,立即问道:有这等事?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除非金军并没有增援,对么?徐卫马上接口道。
马扩刚点了一下头,忽地又抬起头来:难道委宿真没有看到徐卫的点头之后,马扩不禁吸了口气。
他此时脑子里想的也和方才徐卫一般无二,娄宿没道理不增援啊!难道他看出破绽来了?思索一阵,马扩沉声道:有一种解释,或者能说得过委。
愿离其详徐卫侧身道。
妾宿之所以不增援,是因为他知道杨再兴不过是去虚晃一枪。
不用多久就会撤退。
援则不必,追亦无用,所以按兵不动马扩道。
徐卫听罢,砸巴着嘴,好像牙疼一股。
如果委宿判定杨再兴是去虚晃一枪,那也就是说,他已经料到我的主攻方向不在城北?既然如此,那他肯定猜到了,我是在打他袍车的主意。
马扩叹了口气:完颜委宿到底不是易与之辈啊。
语至此处,略一停顿,又道让马泰杜飞虎罢兵吧。
出去也是撞个头破血流。
徐卫好像有些不甘心,突然举起手朝西面挥了一挥:子充兄且猜猜,这一片,娄宿给我伏下了多少兵力?。
马扩看也不看,直接道:铁定数倍于马杜。
徐卫闻言默然,今夜伤不了他抱车群。
明日,至多后天,平阳西城就将迎来如雨般的石弹轰击,这对城防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招讨相公也不必忧心。
王禀这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不敢说牢不可破。
但至少目前为止。
我都还没找出它的破绽来。
金军想攻下平阳城,恐怕没那么容易马扩见徐卫不言语,于是宽慰道。
徐卫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他并不担心平阳,尤其是在得到王禀襄助之后。
他所担心的是。
只完颜妾宿便率如此雄师入像,足以说明此次女真志在灭宋。
既然如此,金军就绝不止委宿这一路。
虽然身处平阳城中,无法得知外界消息。
但他还是判断,金军恐怕还有至少一路是从河北下去。
女真人没理由放着辽阔的华北平原不用吧?两河防务是被摧毁殆尽的,现在虽说张所在大名府刮练军队,五哥也在山东驻防,但能不能挡住女真人还得两说。
如果支撑不了,赵桓他是守。
还是逃?如果是守,他完蛋不要紧,最怕又调西军勤王。
万一把大哥徐原的泾原兵调走,我还唱什么戏?不管他中原战场怎么乱,只要我徐家兄弟在陕西有地盘,有军队,时局再变我也有本钱。
也不知李纲是否按照约定将陕华防务交到大哥四哥手上,如果已经成功。
那就算东京再调西军。
也不可能调走陕华前线的部队。
如此一来,我在河东把娄宿挡住,大哥四哥握着部队在后头撑腰,进可攻,退可守。
要是赵桓调了西军勤王,正好给我徐家扩充的空间!如果赵桓选择放弃东京。
又分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退守关中。
也就是退到京兆。
这种情况,对自己来说,虽然不如前面来得如意,但皇帝既然到了长安,陕西就更不容有失。
加强陕华前线防务,增援河东战场,那是必须的。
而六路西军中。
赵桓最不愿牺牲谁。
自然是我徐家三兄弟的部队。
咱们可是他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在其他西军和我们之间,他的倾向相信还是很明显的。
如此一来,徐家也能得到扩张。
第二种,是退守南方。
这种情况,就麻烦一些了。
赵桓如果一跑,陕西就是山高皇帝远,无论李纲何灌恐怕都镇不住局面。
西军各派系之间的争斗也会更加激烈。
甚至可能出现火并的事情,至于拥兵造反,估计是不太可能出现。
如果成了这种局面,倒也不怕,大哥四哥只要手里有兵,脚下有地,纵观陕西六路,谁敢把我徐家三兄弟吞下去?谁有这副好牙口?还有一种最坏的设想,那就是赵桓不跑,死守东京。
然后被金军攻破,如历史那般,徽钦二帝又给女真人拐跑了,靖康之耻变成了隆兴之耻。
如果真要这样,害的只能是他赵氏父子,牵连不到我头上来了。
不过说句老实话,经历了两次金军南侵,赵桓要是还没多长个心眼,那只能说他活该,不亡你亡谁?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李纲兑现了承诺,只要现在陕华路是插的徐字旗,那就啥也不怕!天下再乱,我自巍然不动!
纵使如此,守卫在城头的士卒也必须得忍受寒风的侵袭。
长时间站立,重铠里的棉衣也起不到多大御寒作用,但将士们都知道,城池攻防战不是三五天的事情,有可能是三五个月。
甚至是一两年。
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气候最低的时刻。
在清晨的第一丝曙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之前,士兵们必须熬过最冷的时段。
城墙每隔六十步左右距离,有一块向外凸出的矩形墩台,与主墙距离约为两丈上下,称为。
马面这是为了让守军能够从侧面攻击攀墙之敌,消除死角。
马面又被称为弩台。
因为如床子弩。
神臂弓等大威力远程器械时常被布置于些。
此时,在平阳西城的一处马面上,弩手们正将手缩进袖子里,不时地跺着脚。
一个个冻得发红的鼻头不住地吸着鼻涕,娘的,金狗袍车数量与日俱增,看看城外,有好事的同袍数过,能看到的就有三百四十多座。
要是这些袍车推进到射程以内。
同时抛射石弹,那就真如下雨一般了。
该放饭了吧?一名弩手冻得实在不行,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这身上冷也就罢了,肚里没货,五脏六腑都跟冰疙瘩一样没一点热气。
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吃货!你的作用就是每天问三次该放饭了吧哎,你说招讨相公养你作甚?一名同袍打趣道。
弩手正待反击,突然听到一阵动静,急忙转过身去朝城外一望。
整个西城上,守军一片骚动。
大多靠着女墙垛齿向外眺望。
这名弩手喝了一声,麻利地窜到床子弩后面,一双大手握住弩机,却因为寒冷而不听使唤。
冲着掌心啐了两口唾沫,他大叫道:绞弦!上箭。
两名助手一左一右,拼尽全力转动着绞轮,将弓弦扣上弩机,而后一支长如铁枪的弩箭放置在箭槽之内。
这器械,本来是专射骑兵用的,一箭过去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军官们的呼喝声响成一片。
城头上顿时沸腾起来,金军要扣城了!弓箭手站在最前列,取下背在背上的硬弓。
从箭壶里抽出羽箭搭在弦上。
来吧。
等了这么多天。
城外那些驴日的终于要动手了!杨彦红着一只眼睛,伸手擦掉眼角的眼屎,朝城外观察。
守了一夜,刚打个盹就碰上金军扣城,金狗是故意不让老子小眯一会儿?远外。
金军各处营塞都活泛起来,隐隐传出喧哗之声。
薄雾之中,团团黑影正朝城池缓慢移动,杨彦睡意全无,回头喝道:袍车!准备!各指挥使!就像!号角声此起彼伏,响声越来越近,那一团团黑影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好多的袍车!杨彦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女真人的器械多我十倍不止!直娘贼,委宿这是铁了心要从西城突破!城下,号子声响成一片。
宋军操袍车们迅速就战斗位,各袍车指挥使也奔上城头准备指引袍击。
石弹已经放入皮套。
袍梢已被紧紧扯定。
只等一声令下。
而主墙之前的两道羊马墙上,义军将士也各持器械严阵以待。
平阳,就像一只弓起了脊背的野兽,面对咄咄之敌,随时可能发动反击!突然!一个黑点在薄雾中腾空而起!逐许变大!当这颗石弹从守军的头顶上划 过,落入城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之后,将士们知道。
这是金军在试射,等调整了距离之后,大规模的齐射即将开始!攥紧手中的武器,守军将士们不由得心跳加快,有些人甚至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也躲不过!杨彦掀起了徐卫送给他的皮眼罩,露出一个结疤的眼窝来。
你这群拙鸟。
有甚手段尽管使来,爷爷正想为这只眼睛报仇呢!蹲下!估摸着袍车群快齐射了,他声传四方。
所有守护在城头的将士纷纷蹲下,以女墙为屏障。
窥视敌军行动。
士兵们仿佛能听到身旁同袍快速的心跳声,自打追随招讨相公征战以来。
还没正儿八经地防守过城池,也不知这守城战和野战比起来,哪个艰难一些?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在平阳守军警惕的注视之下。
金军榆车阵地上空,腾!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城池方向袭来!当那一个个黑点,化作一颗颗石弹呼啸着从头顶七 过时,连天空也为之一暗!巨大且连续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瓦片坠地的脆响声接连不断。
有士兵回头望去,平阳城里简直像遭了地震一般,房屋成片的倒塌。
扬起巨大的烟尘!这才是一轮齐射而已!这名士兵网转过头,突感眼前一黑,继而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力量将他全身震碎!惨呼一声,他和他的同袍被这颗该死的石弹推落城头,尸骨无存!还击!袍车还击!杨统制的吼声总能在最混乱的场面里分外响亮。
有些士兵躲在女墙后,紧闭着眼睛,紧咬着牙关,每有一颗石弹撞击在城墙上,他们删弓二复不由自主地颤抖下六可更多的人忍不住朝后望公,邯城下腾空而起的石弹带着他复仇的怨恨朝金军袍车阵地落去!杨彦不避石弹,奔走于城头之上,除了遮天而来的石弹,他没有发现一个敌军士兵,没有发现一架敌军鹅车。
只袍击不扣城?正疑惑时,忽听有人大喝当心。
没等他反应过来,突感全身变得奇重无比,压得他雄伟的身躯也承受不住,整个扑倒下去!眼前顿时失去了光明。
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救统制!快救统制!隐约听到部下焦急的呼喊声,眼前又有了一丝光亮。
几只手同时揪住了他,自己也奋力一挺,终于爬了起来。
满身的灰土不住地往下跳,眼睛里进了渣子逼得他直掉眼泪。
啐了一口,吐掉塞进嘴里的杂物,他竟发现自己站在一堆瓦砾里,猛然回头一看!身后那座敌楼。
已经被石弹轰塌了半个角。
而他,非常幸运地正好站在下面,因此被埋。
若不是身上这套坚固的铠甲,压死,不一定。
伤筋动骨肯定免不了。
身边的部下都紧张地望着他,人人眼中充满了震惊的神色,杨彦眉头一皱,剩下的一只眼睛瞪得老大。
骂道:老子就算死过一回了!捡的这条命。
跟金狗拼到底!这句话引起一片喝彩之声,但随即被成片呼啸而来的石弹所淹没,金军的袍击太猛了。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比起敌人铺天盖地的攻击。
我军袍车的还击简直跟娘们的呻吟一般!事实却并非如此!军 袍车阵地,一片攒动的人头正是金军的操袍手们。
从前,他们充当着大军的探路石,他们是攻城的中坚力量!一般说来,他们不会参与近身搏杀,也鲜有大规模的阵亡先例!很多攻城战役,他们只负责先期的袍击压制,至于后续的登城、破门、巷战,那是别人的事。
可这次,面对平阳。
作为全军的第一攻击批次,他们也第一个遭到反击!又一片惨叫声在不远处响起,那代表着又有一座袍车的同伴被守军石弹击中。
百十斤重的石弹虽然不大,但从天而降使得它拥有巨大的力量!如果命中人,砸成肉饼绝不是吹出来的。
而如果直接命中袍车,则损失更大,木制的袍车绝难抵挡一颗石弹的攻击。
无论是命中底盘,还是横杆,这座袍车基本上就算废了。
三百多座袍,接连不停地轰击着平阳,轰塌了宋军的敌楼,打缺了宋军的女墙,压制得他们全都像缩头乌龟一般躲了起来!可那藏在内墙的守军袍车。
也同样一刻不停地还击着。
对方的石弹就像是涨了眼睛,哪里密集就往哪处降落!操袍手是毫无防护的,也是无法转移的,他们必须立在原地,只等填上石弹就狠拉袍梢。
而且,因为是面对袍车而背对城池,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是否有石弹袭来,也就无从闪躲。
一声剧响!吸引了渤海兵将领大托卜嘉的注意力,他脸上闪过一抹怒意,一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又一座袍车报销了,这已经是第四座!给我轰!崩坏城墙!填平城池!他的怒吼声响彻四野!士兵们忠实地执行着长官的命令,金军各族将士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斗勇气,或者说,北方民族特有的残忍和到悍。
一颗石弹击中一座金军袍车的操袍手人群,他们根本不理会同伴的尸首。
立即搬起这颗宋军送来的石弹填入皮套,再还给守军!袍击仍在继续,仅仅一个上午,平阳西城上,再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敌楼,女墙也被轰缺数十处,至于城内房舍的损坏,那简直就是不计其数!但守军逐渐适应了这种攻防战,至少适应了这种环境,这种氛围。
跑车毕竟只是靠人力运转的机械设备,本来就没有精确可言,再加上人力有大有不可控制,因此石弹直接命中城头的机率非常金军数百座袍,连续轰击了一上午。
所发石弹少说得有数千颗吧?但却并没有给守军造成多大的伤亡,打击的不过是工事和士气!而反观金军方面,半天下来,毁袍车三十一座,伤亡士卒八百多人,可宋军的袍车估计连他们的零头都不到!这得归功于王禀的以袍制袍这种前所未有的创新战术,必然将对从今往后的城池攻防战造成巨大的影响!雾已散尽。
杨彦蹲在女墙下,只露出半个脑袋眺望金军确车阵地。
他身旁,有士卒记录着敌军每一座袍车的毁坏,内墙壁上,三十一道发 痕清晰可见。
闪开!一声暴喝,杨彦猛推一把身旁部下。
自己也跟着朴了出去。
身后传来巨响,横飞的石屑打在身上跟挨了一闷棍似的。
回头看去,垛齿给打没了!可就在这一击之后,他发现头顶上那片蓝天突然变得宁静了,不打了?麻利地爬将起来。
朝城外一望,果然看到金军所有袍车都停止了轰击。
莫不是金狗要吃饭了?拉了大半天的袍梢,花杭八忘你不饿!娘的,弟黑们连早饭环没吃呢,都消停吃了饭再对射!老子跟你们拼到底!刚想下令。
突然瞥见对方袍车阵地上又开进一支兵马,原来的操袍手纷纷向后退去。
当他意识到金军想干什么时。
又看到一颗石弹腾空而起!干他娘的金狗。
这是要一刻不停,轮番轰击平阳!就在守军顶着女真人连续不停地袍击时,徐卫正召集招讨司文武商议对策。
整个上午,他们的耳畔都充斥着石弹击中城池房屋的响声,以至于最初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幕僚们都习以为常,在金军猛烈的袍击中镇定自若。
侃侃而谈。
徐卫神色肃然地坐于帅案之后,杜飞虎垮着刀寸步不离地护着。
下首,招讨司文武要员依官阶落座,神情各异。
有人镇定,有人皱眉,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愁容满面。
在杨彦派人冒着石弹报来战绩后,徐卫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以袍制袍的战术最终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用王禀是用对了。
而忧,也是因为这种战术。
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如果一方决定固守城池,通常来说是因为兵力远输于对方。
如果我也有七八万甚至十几万人马,那就直接跟妾宿野战去了。
何必守城?固守城池怎么说也是被动防御,你最大的战果也不过是确保城池不丢,无法击溃面前之敌。
说破大天去,至多也就是予敌重创。
而以袍制袍。
的战术,在今天已经显现出它不利的一面来。
那就是占用了太多的兵力,以射程三百步以上的袍车为例,一袍需操殉手二百五十人左右,十座殉该是多少?西城可是有二十几座这样的袍在还击女真!平阳总兵力只三万余人。
这还是算上邵翼的泽州义军,仅西城袍车就占去了平阳内城近一半的部队!现在女真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袍击城池,但对方已经换了一拨部队,而我军还在坚持!这些弟兄们是空着肚子在拉炮稍!人是铁,饭是钢,再勇猛善战的士兵也不可能不吃饭。
现在伙头兵已经做好了饭菜,却送不到西城去,女真人是想通过袍车数量优势消耗宋军,打击士气!狠!节堂内一片肃静。
只有徐卫手指头轻轻敲击案板所发出有节奏的响声震动每一个人的心弦。
看样子,女真人是想连续轰击数日?。
徐卫开口打破了僵尸。
他一发言,下面不少人松了口气,调整一下已经保持许久,让全身都有些麻木的坐姿。
金军兵力充足,袍击是不会停的王禀没有丝毫恐吓同僚的意思,但这句话出口,还是让不少人捏了把汗。
照这么轰下去,再高的城墙也给填平了!但他紧接着一句话,又让同僚们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但战前,我军已将方圆十数里稍大的石块全部收集一空!金军如此密集的袍击,坚持不了多久!据本官估测,至多两日,敌步军就将扣城。
听前手段,稍稍安心,听后手段,吞口唾沫。
两日?这种境地还要熬两日!听听这声响!莫说两日,只一天。
也足够让士卒胆寒!见众同僚窃窃私语,王禀笑道:这算个甚?太原一役,女真人是昼夜不停轰击!啥!还昼夜不停!你是说夜间也不让人消停?徐卫心里也禁一跳,金军的袍击虽说对我军构不成多大的伤亡,但如果白天晚上都这么轰,对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难怪女真人扣城时常无往不利,照如此打法,先动用袍车集群轰他几日,再起大军使各色器械潮水般涌来,谁不胆战心惊?都闭上嘴!一声厉喝,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徐卫环视众文武一周,最将目光停留在王禀脸上。
据你的经验,操袍手至多能支撑多久?。
王禀如实回答道:半日!至多半日!半日之后,操袍手力量迅速下降,已经达不到袍车最大射程。
西城的操袍手必须马上更换!城头上的将士。
也必须尽快供应伙食!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金军设有望楼,那上面的望子时刻监视着平阳城内,一切兵马调动都在他眼中。
如果抽调兵力增援西城,一来会受到石弹攻击,二来也会向金军透露城内军情。
像妾宿这样的百战名将,两天下来,他通过我几天调兵,就能大概判断出守军的兵力。
女真人善战的名声,还真不是光靠马蹄子踏出来的!送饭倒简单,金军袍击虽猛,可袍车毕竟是固定的,总有攻击死角。
让人先探探。
寻找一集合适的路线来。
让人把饭送上城去,杨彦估计饿得骂娘了徐卫故作轻松地笑道。
下面有人陪笑几声,又听招讨相公问道:这更换操袍手也不难一人接过话头,众人视之,却是马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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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伤势吊巳好转,但众位往日生必背侥的陕西大汉最近低调。
了许多。
迎着一众期待的目光,他缓声道:金军设有望楼,城内若调兵必逃不过对方耳目。
也可能受到袍石轰击。
再则,城内兵力本就不多,不如就在西城外调数千兵马进城,甚为便利堂内文武不禁面面相觑,如此简单的事情咱们一时就愣没想出来!徐卫也暗呼惭愧,还真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当即颁下军令,命邵翼速派人马入城接手抱车。
双方的帼击仍在持续,平阳西城的街市上落满了石弹,房舍更是成片的倒塌。
幸好平阳城几经兵祸。
城内居民早就逃散多半,否则止这半天的袍击不知得搭上多少条人命!一支特殊的部队正等候在石弹掉落范围之外,他们不穿铠甲,不带兵器,系着围腰,戴着袖套,每人肩膀上都用扁担挑着一对箩筐。
筐里。
装满了面饼、熟肉、大缸里盛着汤。
已经没有几丝热气了。
一股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队伍最前面观察着石弹掉落的方位,最终寻找出一条通道,带领伙头兵们快速穿行。
扁担一颤一闪,发出吱嘎的声响,以灶台为战场的伙夫们今天也上了第一线。
人人都绷紧了皮,惟恐那不长眼睛的石弹从天而降。
士兵们不住地催促,不时才饱弹落在不远的地方,发出震耳的响声。
房舍到塌所扬起烟尘迷蒙了眼睛,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可伙夫们顾不得许多,城头上的同袍弟兄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当心!一阵惊呼声响起!迟了,一颗石弹不偏不倚,正好命中送饭的队伍。
那挑着面饼的伙夫是山东汉子,铁塔般的身躯被砸得短了一截。
巨石就压在他下半身,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溢出,眼看着是救不活了。
来不及悲伤,惊魂未定的同伴手忙脚乱地拾起地上的饼扔进箩筐。
一名士兵用杆枪挑起了担子,继续前进。
当饭食送上城头时。
守军爆出一阵欢呼。
当一块冷得跟石头差不离的面饼送到眼前,他们也觉的这玩意现在比营妓的脸蛋还好看。
一名指挥使抢了两张饼,胡乱抓了一把肉夹进去递给杨彦。
独眼虎网咬一口,呸一声吐了现来,翻来覆去一看,不由得怒喝道:直娘贼!伙夫怎么弄的,这饼上哪来的血!下了城,老子扒了司务参军的皮!杨统制,那是伙夫的血分发食物的士兵抽空应了一句。
四周嘈杂的将士们顿时肃静下来,连那正吃得砍的胖子也是神色为之一暗。
咀嚼的幅度明显小了许多。
杨彦一怔,终究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因为吃得太猛。
一口饼堵在喉头噎得他喘不过气来。
从地上捡起一片瓦,就在裤腿上来回一拖,伸进瓦缸里舀起一窝汤赶紧挤下去。
头顶的天空,石弹不曾间断。
脚下的城墙,也不时地发出战栗。
数百座袍车齐射的阵仗,没亲眼见过人的无法想象。
士兵们只能躲在女墙后面,手里哪怕是逮着神臂弓也派不上用场。
杨彦吃下两张饼,装了一肚子汤。
总算舒坦了一些。
喷出几口白雾,弃靠着城墙伸直了腿正打算歇歇。
眼前却出现一个小东西,缓缓地飘下,最后落在他的手背上,顷刻冉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滴晶莹的水珠。
下雪了?抬头望去,只见稀稀落落的雪花在石弹的猛隙中缓缓飘落,真就下雪了!瑞雪兆丰年,今年陕西河东大旱,这场雪一下,明年当是一个好年景。
可虎捷将士们高兴不起来,寒冷的天气对于宋军来说本就是一个严峻的考验,现在还下起了雪,往后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
而外头那些北地撮鸟,没事就在冰天雪地里打滚,他们丝毫不怵恶劣的气候。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
金军的袍击并没有因为突降大雪而稍微停止。
金军营寨里,委宿奔出了大帐,欣喜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天助我也!女真族人崛起于北地的让 林之中,世世代代经历着严寒的锻炼。
下雪对于我军幕说。
可真是一个好兆头!而宋军大多不耐寒冷,再加上我昼夜不停的袍击,必能沉重打击其士气!只要破了平阳,我全军疾速南下,如果幸运,或许能碰上黄河结冰!如此一来,陕西可就尽在眼拼了!元帅!元帅!天降瑞雪,这是取胜的征兆!耶律马五大步而来。
人未到,声先至。
妾宿须发皆动,难得露出了笑容,志得气满道:不错!徐卫以为他主持河东,重整防务就能挡住我金国大军,可这,这叫什么?。
人算不如天算!原为辽臣,精通汉文化的耶律马五提示道。
正是这话!待我拿下平阳,进军关中,一马平川之地正是我铁骑逞威之所!南朝的西军不是号称能战么?那就真刀真场!娄宿大声吼道,惹得帐下卫戍的十兵也不禁鲫师 拿下陕西,再寻机入川,阻宋天子退守蜀地。
若能成功,南朝休矣!灭宋之功,我西路军便居功至伟,纵使四太子再神勇也当俯首!耶律马五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赶紧报道:元帅,宋军袍车的还击方才停了一阵。
望子上报说。
西城外那两道矮墙上有部队入城。
据我估计,这恐怕是在更换操袍手。
哦?这话引起了委宿的注意。
转念一想,便猜了个大概,纵观徐卫往常战例,除了紫金山守桥,其他打的都是野战,在宋军中 他这算是独树一帜的。
可此番,我连他人影都没瞧见,就全缩在城池里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河东兵力不足!否则,以紫金虎的名气,他还不早就摆开阵势跟我捉对厮杀了?马五,我军须得尽早破城才是。
想明白了这些。
委宿脸上的笑意不见了。
紫金虎为南军大将。
善用兵,以野外争雄而闻名。
他既然放弃野战固守城池,明显是河东兵力不足。
可陕西几路都是兵强马壮,说明什么?说明此刻,陕西五路正在积极备战,徐卫是在给西军赢取时间。
耶件马五一语道破。
完颜毒宿露出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道:正是!因此必须尽快攻破平阳,进军关中,不给西军充分的准备时间。
我大军雷霆一击,陕西诸路必将四分五裂!传我军令,袍击两日后,全力扣城!明寿即将到岁末,官家刚刚改了年号隆兴就遇上金军第三次两路攻宋。
朝野恐慌,举国震动,尤其是在东平府接连告急的情况下。
女真两路大军,西路一出门就兵阻平阳让徐卫给死死挡住。
而东路却连奏凯歌,在刘豫以城投降之后,四太子完颜兀术直迫东平府。
帅守徐洪以孤师守孤城,在得到河北招抚司的支持下,指挥岳飞等将领,挫兀术凶焰。
尤其是岳鹏举统率的马军,让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另朋日看。
原来南军中,也有敢于马背争雄的将士!在盖天大王完颜赛里兵败后,兀术亲提大军前来。
而此次,出现在宋军面前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骑兵!人马俱被重甲,马上的骑士甚至只露出两个眼窝,冲锋起来地动山摇。
挡者披靡!给宋军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和损失。
此时。
如果徐卫在。
他会告诉自毛的五哥。
这叫铁浮屠是女真的重骑兵,它并非天下无敌。
只需先于阵前多置拒马战车障碍,后以弓弩齐射,再以密集的重步兵克制它的冲击力。
可惜,徐洪并不知道这些。
他和岳飞的部队装备也不如虎捷乡军来得精良,没有大规模稳如泰山的重步。
也没有可以洞穿金石的强弩。
铁浮屠一发起威来,硬生生让这位善打硬仗恶仗的大帅束手。
在退守城池之后,徐洪一面向东京告急,一面召集将佐商议对策。
十一月末,在他最后一次野战中。
发现了铁浮屠只能冲锋,不能驻战的缺点。
派遣岳飞率领轻骑,在敌重骑兵冲过军阵之后,追在对方屁股后面打!可是,这种创新的战术虽然起到了一定作用,奈何山东河北联军兵力悬殊,终究无法挡住完颜兀术各兵种协同的猛攻。
东平府失陷!东京听闻此讯,全城震惊!赵桓早于月初急调坐镇西京洛阳的张叔夜父子率军勤王,又超擢何灌的长子何蓟为殿前都虞侯,统率常捷军。
可是,数万兵马汇聚京城之后,却没有着手加强防务。
这让准备与军队共同御敌的东京百姓噢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月末,枢密使徐绍一纸军令,命驻扎大名府的河北招抚司所属军队火速抵挡金国东路军。
种种迹象表明,将有大事发生!东京城内,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
经历了两次金军南侵的京城百姓。
其实早已经淡定了。
北夷来袭咱不怕,军民同心,上城御敌便是。
可这回不同,禁军并没有加强城防的打算,张留守从洛阳带过来的部队根本就没有进城,全扎在朱仙镇,朝廷要干什么?谣言在京城四处风传,有一种说法尤其打动人心。
说是官家准备放弃这历代先君苦心经营的皇都。
要退守关中,巡幸长安。
太学生在国难当头之际总是最积极的,又一次堵在宣德门外头,要朝廷给个说法。
有了从前血淋淋的先例,内侍们打死不出宫门一步,耿南仲知道自己不招士林待见,索性求赵桓恩准。
住在中书省不出来了。
最后朝廷派出了台谏长官秦枪出面安抚学生百姓,秦会之站在宣德门外头,面对数以十万计的军民百姓,信誓旦旦地表示,所谓弃守东京的说法,纯粹虚构,实为好事之徒穿凿附会,唯恐天下不乱的行径。
并且,他还向东京军民宣布了一个消息。
说是金国的西路军二十几万,杀气腾腾的从太原冲下来,一出门就让紫卫挡在平阳,扣城不破,死伤惨 目前,陕西六潞制凯洁大军,准备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这个捷报多多少少让百姓们镇定了一些。
小徐官人咱是认的地,就是以前住在西水门徐府那位。
真是一门忠烈啊!徐太师南征北战,力挽狂澜,可惜不幸病逝,三军折一巨挂,国家失一长城。
还好。
虎父无犬子小徐相公在河东挡着,西军又素来善战,希望能挡住金军吧。
正当围皇城请愿的人潮要散去,又有人问,西路金军是挡住了,可东路呢?东平府都让女真人攻陷了,离此地还有多远,为何张留守的洛阳军至今驻扎在朱仙镇没动静?他怎地不去前线迎敌?秦栓又嘶着嗓子解释说,徐枢密已经调了河北招抚司的部队阻挡来敌,诸位不必忧虑。
好说歹说,终于劝退百姓。
深夜,原本通宵欢腾的京城因金人南寇提前安静下来,尽管朝廷并没有宣布戒严。
徐绍从偏门出了官邸,踏出门槛的时候,他险些跌了一跤。
这让服侍他多年的老家人十分疑惑,枢密相公可是武臣出身,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最近怎地总是一副忧心仲仲的模样?相公。
不打紧吧?扶住徐绍,老家人关切道。
徐绍摇了摇头,正当钻进轿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犹豫片玄。
招了招手。
老家人赶紧附耳过去,却听相公轻声道:连夜收拾细软,府中仆人遣散了去,留下要紧的就是语毕,钻进轿中。
随宫里出来的内侍匆匆而去。
留下膛目结舌的老仆在那处呆立当场。
坐在轿中,徐绍有些无力地靠着。
谁能想到,仅仅两年多时间,女真人再次卷土重来!据前线报告说。
金国此次可算是倾巢而出!仅其西路军,便号称二十多万!失策!前些时日,三路西军就不该去撩拨金军!现在倒好,捅了马蜂窝!女真人以我朝背盟毁约为借口,大举来犯。
搞得我们倒像失了理一般。
老九招讨河东,现在被围在平阳城里,也不知情况怎样。
李纲宣抚陕西,可他是文臣,不通军务。
何灌倒是身经百战,但他一来资历无法和种师中这种西军元老相提并论,二来又与李纲闹出不和。
陕西局势,也让人揪心呐!大宋立国一百七十余年,真到了千疮百孔,病入膏宵的地步么?连日来,详议司根本没议阻敌方略。
嚣,在一件事情上纠缠。
那就是官家走不走,要走。
又往哪处?一部队主战派大臣极力反对弃守东京。
要求官家死守社稷。
但更多的大臣从前两次金军入侵明白了一个道理,东京实在是无险可守,与其扎在东京提心吊胆,遇事就四处调兵勤王,搞得天下鸡飞狗跳,不如退守一处,从长计议。
只是,即便这些同议弃守东京的大臣,意见也不尽相同。
有人支持去京兆,而且用御驾亲征的名义。
陕西六路得此鼓舞,还不浴血奋战?有数十万强兵拱卫,不说万无一失,至少比东集安全不是?退一万步说,哪怕陕西丢了,咱还可以往四退。
守着天府之国,饿不死。
打不怕,没听过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么?可以耿南仲为代表的大臣则持反对意见,他们建议往南退,去江宁。
去镇江。
去杭州。
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去陕西。
而且话说得非常直白,信不过西军!那班泼皮,除了披着张禁军的皮以外,跟匪盗有啥区别?怎么能让官家身陷虎狼之地?几十万强兵驻扎在那里,万一有个。
别人脑袋一热,提兵作乱,怎生了的?江南繁荣富庶之所,更兼水道纵横,女真人在马背上了得,但你敢下水来么?就这么在详议司里吵是不可开交。
官家听完这个听那个,始终拿不定个主意。
今晚,宫里突然来了内侍,说是天子紧急召见,莫非皇帝下定决心了?轿子停了下来,徐绍知道,到禁中了。
下轿的时候,他甚至不得不抓着官桥的抬扛,内侍一见,赶紧过来扶住。
一路穿于宫中,徐绍见内侍、宫娥、官员往来奔走,一片慌乱。
心头一震,这是在准备撤离!官家已经作出了决定,只是。
退往哪处?陕西?江南?奋力加快了脚步,不多时至垂拱殿外,早望见耿南仲、何栗、折彦质、秦擒等人候在殿外。
与往常的稳如泰山相比,此时,这些朝廷要员们个个踱步不止,显得异常焦急。
一看到他来,除了耿南仲,其他人都围上前,七嘴八舌地问着。
正乱作一团时,殿中内侍出外宣诏,言官家召见。
众臣慌忙入内。
望见天子坐于御案后,一动不动。
面上看不出来丁点表情,浑如泥胎一般。
推金山,倒玉柱,礼数还没尽完,赵桓的声音突然响起:联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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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都厕凤皮几不敢丝毫迁延。
何栗出了殿门,便立在台阶之上,手抚栏杆,眺望皇城。
从战国七雄的魏国开始,开封就酝酿了自己的王者气象。
此后,梁、晋、汉、周四朝都在此建都,大宋开国,太祖皇帝定都于此,经历代先王苦心经营,东京方有今日之规模。
可如今,大宋遭遇了立国一百七十余年来未之有变,山河破碎。
生灵涂炭,东京已经成为女真秋夷眼中的一块肥肉。
非吃到嘴不可!官家不得已,只能离京退守了。
何相,走罢。
身旁响起一个声音,何栗侧身视之,乃御史中承秦栓。
一声长叹,何灌最后看了一眼这王者之都,举步下了台阶。
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重返中原,凡是在详议司挂了名的重臣都出来了,却独独不见枢密使徐绍。
赵桓在宣布离京退守的口头诏命后,他被单独留了下来。
此时垂拱殿内,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好大一阵后,官家吩咐道:给枢相看座。
内侍省都知钱成搬了张凳子,徐绍谢过之后,缓缓坐了下去。
当天子留下他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自唐宋以来。
皇帝亲征或出巡,必留亲王或重臣守京师,称为留守本朝立国,置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除东京外。
其余三京各有留守,但都是由当地行政长官兼任,并没有多少特殊的权力。
今日,天子在口诏退守南边后。
单独留下自己,其用意不言。
君臣两个各怀心事,偌大个殿上落针可闻,良久,赵桓唤道:徐卿。
臣在。
徐绍起身应道。
赵桓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继而道:自联登基以来,政事一块。
宰相接连换了多人。
惟独军务。
始终托付于你,任何人建议更换枢密使,联都不予理会。
贤卿可知这是为何?徐绍闻言,岂能不知这是官家先给自己戴顶高帽,随后再派差遣?遂答道:臣掌兵务多年,深恐有负圣上所托,夙夜不安,诚惶诚恐。
徐卿不必过谦,你虽是武臣出身。
但却是饱读诗文,广治经典,才学不下于朝中宰相。
尤其是行事谨慎,为人忠义,最让联放心。
纵观满朝文武,说句心里话,能让联视为臂膀的,只有爱卿一人呐。
赵桓这顶帽子简直高到房梁上了。
徐绍一脸的不安,欠身道:臣愧不敢当。
想联即位之初,朝野内外危机四伏,若不是你们徐氏一门舍身奋战于外,竭力辅佐于内,联岂能安坐这金殿之上?徐氏的功劳,联心里有数。
赵桓异常严肃地说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徐绍顿首道。
赵桓赞许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作难道:金寇狰狞,联为家国天下计,不得不暂离东京,退守南方。
可这历代先君苦心经营之地,必须有重臣留守。
两河、陕西、中原的抚战大业,也要人代为主持。
联苦思多日,满朝执宰没有谁具备这等才干威望,止有徐卿你!虽然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可当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后,徐绍心头仍旧不禁一震!爱卿是武臣出身,早年征战西陲,屡立战功,可谓深通兵务。
后转文阶,历任州、府、路行政长官,政绩卓著,官声极佳。
联思来想去,唯有你这般文武全才。
方能担此重拜 替联留守东京,主持大局!赵桓语毕,玄意停了一停。
片刻之后又才问道不知爱卿意下如何?这后半年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金口一开要我留守东京,我有讨价还价的余的么?徐绍略一沉吟,站起身来。
赵桓一直注意着他,坦白说。
留徐绍守东京,他也有些不舍。
徐绍此人办事妥当,为人低调,又善于体察上意。
最要紧的是,他文也来得,武也来得,每遇大事朝中多凭他出谋划策。
可是,自己一旦退守南方,对于北面的抗金大局难免鞭长莫及,必须要有人暂时主管。
何栗、耿南仲、徐处仁、黄潜善,这些人行么?折彦质倒是文武双全,可他太年轻,威望资历都不够,难以当此大任。
数来数去,也只有徐绍了。
臣同胞兄弟三人,两位兄长皆死于国,臣愿继二兄之遗志,以死守帝阙!徐绍的这个表态,终于打消了皇帝心中最后一丝担忧。
对方话音方落,他便霍然起身而道:徐卿忠义之心,真为朝臣抬模!至此往后,抗金大业联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圣驾南巡之后,你便可立东京留守司联许你便宜行事之权。
凡陕西、两河、中原一应军政大事,在行在未明令收回之前。
悉由卿主。
个中利害,联不须多言。
徐绍再拜领命,赵桓又极力褒奖勉强了一番,这才命其退平。
估计是担心徐绍变卦,赵桓连夜草拟了诏书,在徐绍川官邸后不交他就派内侍前来富诏,正式下汰了任※大宋隆兴元年十一月末,赵桓开大宋立国之先河,诏告天下,以南巡。
为由离京。
同时,拜枢密使徐绍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
诸路兵马并听节制,文武官员悉听裁夺。
为了彰显徐绍的威仪。
他加徐绍为太保,晋封国公。
官居一品。
诏书一下。
东京沸腾!前此时日,台谏长官秦枪才在东京军民面前信誓旦旦表示,朝廷绝无放弃京师之意,这余音仍在,天子就弃京而走!既悲且怒的百姓阻挡赵桓车驾出城,太学生堵着城门请愿,求皇帝坚守社稷。
当初,赵估逃离东京时,东京军民也是这般阻挡。
当时,童贯下令军队镇压,造成血案。
赵桓登基以来,虽然对前朝旧臣如六贼。
之辈痛下杀手,但在对待百姓时,却每每释出仁德之意。
但此次 面对东京军民震动天地的号哭,他始终不曾露面。
而是命次相何栗出面,安抚百姓。
何栗连爬三次才跨上马背,当他立在群情激愤的东京军民面前时,竟不知语从何起,只能一再地重申,天子南巡只是权宜之计,早早晚晚,必当还都东京。
百姓前些天才受了秦枪的骗,哪里肯信他的话?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使这位大宋宰相大惊失色,慌忙逃回圣驾之前。
赵桓进退不得,耿南仲见事态如此,便说徐绍素有威望,不如让他来劝退百姓。
皇帝情急之下从其所言。
徐绍何等人?岂能看不出耿南仲用意?百姓连天子的诏命都不听,挡着道以死相逼,我一出面说不动还好,万一劝退百姓,估计就是下一个李纲,因此推托不来。
赵桓急得没奈何,只能召来了殿前都虞侯何蓟,命其带军开道。
并再三嘱咐勿伤吾民 但这种情况之下,怎么可能勿伤?皇帝终于还是走了,无助的东京百姓嚎哭还城,没有谁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种命运,,与此同时,远在河东的徐卫还不知道皇帝已经放弃东京,退往南方。
他正在准备金军即将发动的全面进攻!在足足袍击两昼夜之后。
金军的袍车群终于消停了,但上到招讨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卒,都知道袍击一停,金军就将大起步军全力扣城,真正的决战,此时才算开始。
大雪已经下了两天两夜,整个平阳城银妆素裹,白茫茫一片。
可对于宋军而言,恐怕没有谁喜欢这美景。
骤然转寒的气候让守卫城头的将士们苦不堪言,长时间的缺乏活动。
让人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结。
只能期盼着英勇的伙夫们能突破金军的石弹群,将那稍微带着热气的汤送上城来。
暖暖肠胃。
快!都麻利些!将石弹全部送到西城!徐成口中喷出团团白雾。
正指挥自己的部下搬运石块。
两天两夜的袍击。
大量的石块被投掷到平阳西城,阻断了街道,击毁了房舍。
因此,在金军袍击停止以后。
守军的首要任务,就是疏通道路,并将女真人送来的这些石弹运到袍车阵地,准备还给人家。
徐卫带着马扩,杜飞虎等将佐幕僚踩着漫过脚背的积雪大步而来,徐成在叔父经过时抱拳一礼,躬身相迎,虽然是叔侄,可他的级别还不够跟招讨相公说话。
西城算是毁工 。
有幕僚小声说道。
可不是么,这一片望过去。
还有一间能避风雪的房舍没有?残垣断壁比比皆是,大大小小的石弹遍布街道,有时候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而这还是士卒们清理之后的结果。
房倒了还可以再修,不过花些银钱。
要是城丢了再想夺回来,付出的可是鲜血!踏着乱石,招讨司一行人终于登上了城头,徐卫看到,原来的金军袍车阵地上,数百座袍车已经后撤。
只留下被击毁的残骸和尸体未及收拾。
据城头守军上报。
两日来,共击毁敌军袍车一百余座。
击毙击伤敌军也当在两千人以上。
而我军未失一座袍。
只是伤亡数百人。
看,金军作业部队,攻城部队。
以及各色器械都推到前线 估计今天就将扣城王禀手指金营大声说道。
徐卫瞄了一眼,冷笑道:让它来,正好检验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是否牢固。
传我将令给四壁守御以及邵翼,各军弩箭上槽,弓箭上弦,石弹上套,全部就战斗位!憋了足足两天两夜,弟兄们该活动活动了。
两天的饱击,对守军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再加上这场来得真他娘不是时候的大雪,让平阳的防务雪上加霜。
徐卫带着文武官员 逐段城墙地巡视,激励将士,看望伤员。
凡遇带伤坚持者,徐卫必停下询问姓名伤势,亲整其甲,情如手足。
前几年,他才带兵的时候。
也这么干,当时张庆还笑他说不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可时至今日,徐卫无论战时平时,对待士卒都是一般无二。
人虚伪一阵不稀奇,稀奇的是虚伪一世。
如果谁一辈子都保持着虚伪,那这种虚伪,大雪纷飞不停,宋金两军都在作总攻之前的最后准备。
为了一举攻破平阳,完颜委宿仅一线攻城部队就出动了两万人,还不算后头的器械支援。
借助望楼。
现在金军已经弄清楚平阳的防御体系。
最前面,是城池原有的护城壕,既宽且深,必须用壕桥连通方能渡过。
其后是一道丈高的矮墙,再后又是一道壕沟,但不如护城壕来得宽。
这道壕沟后,又是一道丈高城墙。
最后才是平阳主城。
这种防御体系,金军从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为了不打糊涂仗,委宿聚集各族文武研讨战法。
面对这种城防,金国将领们是伤透了脑筋。
要拿下一座城池,必须夺取主城墙,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现在平阳这架势,两道壕沟加两道矮墙挡在前面,大型攻城器械如鹅车根本靠近不了。
但如果不用器械。
只靠人力,怕是十几万人拼光也进不了城。
这不是玩笑,不妨试想一下,如单靠人力以及简易器械扣城。
首先就要填平第一道护城壕,可这个时候,对方:道城墙上的守军都会用弓弩猛射,隐藏在城内的宋军袍车也会打击我前线作业部队。
这一段的伤亡就已经够惨重了,而等在后面的,还有第一道墙,第二道壕,第二道墙,以及主城。
不是长宋军志气,如果不找出破解之法,就是来一百万大军,也得死咙,在平阳城下!不过,金军从起兵反辽以来,攻坚之战打得不少,也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扣城经验,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
金军大营中,委宿也和他的对手徐卫一般,率领各族文武官员走出了中军大帐,作战前最后的动员。
这个金军统帅一反常态,摘掉了头顶的女真人标志性皮帽,代之以一顶铁盔。
身披铠甲,手握弯刀。
大步而行。
不多时,至一处所在,设在山坡阻挡之后,平阳城头根本无法发现。
此时,这里兵士忙忙碌碌,一眼望去,怕是有数千人之多。
耳边尽是夺夺之声,满眼俱是木屑飞溅。
负责指挥的几名千夫长被召来,向统帅报告进度。
元帅,请看!一名女真贵将秃着顶,露出一头发辫,将委宿等人引到一堆高如山排丘般的器械旁。
命士卒抬来一架,放在地上。
众将视之,这器械毫无新奇之处,乍看之下,就是一张木板,长约三丈许。
宽逾五尺,想是以铁钉相连。
只是,这张钉合木板的两头,怎么还长着脚呢?这么一看,到像是常见的长条凳了。
耶律马五围着那器械走了一圈,突然发现木板桥的一端有切口,可这张条凳。
却平平地立在地上,却是为何?俯下身去,这才发现机关所在。
那切口处,是用铁制的转页相连,拳头大的铁钉死死钉住两面。
此时,那千夫长又命士兵将这器械翻转举了起来,听得哐当一声。
器械的尾部一丈多长竟搭在地上。
呈反方向的厂形。
千夫长跟在他身后介绍道:器械一端塔上城墙,一端拖在地面,非但士卒可顺之而上,若并排多座,便如鹅车也可推进!耶律马五点了点头,又走到另一端,发现这一头留有两个圆形的大孔。
便问道:这作何用途?。
千夹长并不答话,命士卒又抬来一张如条凳形状的器械。
将两个脚嵌入孔中,正好连为一体!耶律马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详细观察过平阳两壕三墙的格局,这种器械的长度,已经可以抵达平阳主城!但这种喜悦转瞬即逝,完颜委宿见他神情有异,遂问道:马五这是为何?。
叹了口气,耶律马五如实说道:元帅,平阳主城前的两道矮墙,都设有三个一组呈品,字形的射击孔。
这种器械就算上了墙,恐怕也安放不稳,更不用说甚么过兵过车。
看愕出来。
这位契丹名将的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之色。
可妾宿听了这话却是仰天大笑。
召过马五,搭着他的肩膀向旁边的山坡走去。
不多时,登上顶端,正可望见平阳城。
我问你,从李植撤军,徐卫夺回平阳昭德二府,到我军兵临平阳城下,有多长的时间?妾宿目视平阳问道。
马五不假思索:约莫两个月光景。
好,区区两个月,徐卫非但要修复受损的城池,还要打造袍车。
重筑新墙,再挖壕沟。
如此巨大的工程,是两个月就能完成的么?。
委宿笑问道。
耶律马五神色仍旧严肃:元帅,据我所知,这河东所谓的义军数十万众,都以徐卫为尊。
紫金虎能调动大量的人力,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短期之内。
干完这许多事情。
尤其是平阳主城前的这两道矮墙,规模之大。
便是人手充足也需消耗长久时的。
所以,你能指望这两道墙如同平阳主城一般坚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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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华军泾原军严阵弓手们早排好了队列,一手执硬弓,一手捏箭尾,各马面之上的巨弩也已放箭入槽,只等发射。
隐藏在城内的各色袍车群袍弹业已入套,操袍手扯定袍梢,所欠缺的,不过是一声令下。
大战之前,总是显得出奇地宁静,早前还奔走呼喝的军官们已经各就各位,警惧地注视着金军前沿。
而对方,显然已经作好了准备。
黑压压的人群就在弓弩射程之外,数以千计的金军士兵围在一架架壕桥四周,但凡攻城,他们总是第一批部队。
壕桥之后,是百十座铁甲冲车,只丈把高,显然是为了对付平阳的羊马墙。
再后,列着数阵步军,俱都身披铁甲,防护坚固,尤其让人侧目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
没有女真人善使的弯刀。
也没有长枪。
竟然清一色的钝器!排在最后的,是一种让守军始终看不明白的器械。
因为仅从表面看,那就是一张张既宽且长的木板,金军想用它来作甚?嫌地不平,铺一铺?雪,似乎小了许多,在激烈的攻防战开始之前,雪花就像一个个袅袅婷婷的女子,缓缓飘落。
可谁都知道,这种宁静的背后,蕴藏着无尽的杀机!一望无际的金军集群逐渐消停下来,这表示他们已经就像。
负责指挥的各军军官跃马于阵前,作着最后的动员,借以鼓舞士气。
当壕桥部队发出齐声呐喊之后,女真大军沸腾了!震天的呼声彼起彼伏,以摧天崩地之势直入云霄!那巨大的声响在平阳四郊久久回荡,不绝于耳!西城,杨彦还剩下的那只眼睛微微眯着,金军的气势让他也不禁吃了一惊。
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夹杂着雪气霜意的蒋气一入肺,整个人仿佛顿时清醒不少。
右手搭上刀柄,他缓缓拔出了战刀,,四周将士都是追随徐卫征战各处的精锐,但头一次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他们也不禁胆寒!足足两天两夜的袍击,让他们见识到了女真人除野地争雄外,竟还有这般本事!震惊、恐惧、疑惑,胆怯,一切的情绪在长官拔出佩刀。
高举过头顶之后便消失不见。
当兵吃饷,杀敌领赏。
我们这些人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号角声骤起!许多士兵都感觉自己的心往下一沉!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兵器!除了身边的同袍,便只有这手里的家伙是他们最有力的依靠! 金军的呼号声瞬间到达了顶点!宛如九天惊雷般炸响!当最前面的壕桥部队像泄洪般蜂拥而来时,平阳城头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决战开始了!天佑平阳,天佑虎捷,有士兵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可他们的长官显然不信鬼神,杨彦始终高举着他的战刀,独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洪水般冲过来的金军。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弓弩上弦!饱车预备!独眼虎的吼声响遍西城!整齐发 一的动作,数千弓手开弓搭箭,弓弦在他们用力扯动之下发出吱嘎的响声。
那一支支锋利地箭头。
正捕捉着它们的目标!袍车指挥使密切注意着敌攻城作业部队的距离,忽地举起拳头,又突然张开!你不得不佩服金军的刻悍,明知城头强弓硬弩遍布,还有看不到袍车准备击发,可他们仍旧高声呼喊着向着平阳冲了过来!在壕桥部队的眼里,其实没有主城,只有那道保护平阳的壕沟!突然!敌作业部队的士兵成片栽倒,如同大风袭过麦田一般!第一道羊马墙上的义军弟兄开始反击了!弩兵,植车放!杨彦的战刀猛然挥下时。
各马面上布置的神臂弓、床子弩等大型远程器械发威了!神臂弓三百步外入榆木半箭,床子弩发射连人带马钉在地上,一声声如霹雳般的弦响,昭示着敌人每进一步都将付出巨夫的代价!身后腾空而起的霹雳炮,刮过城头,呼啸着向敌群落去!当那震动天地的剧响大作时,守军将士看到,面对弓弩还能顽强冲锋的金军也被炸开了花!痛快!痛快!一座壕桥被架设在了护城壕上!几乎在同一时间,金军的铁甲冲车快速冲过!这种冲车只有平阳羊马墙一般高,前面以铁盾防护,车内并不载人,因此速度极快!它就好比一座移动的小型堡垒,成群的金军士兵躲在车后,不时还射,向第一道羊马墙发起了冲击!城头上,一名饱车指挥使比出了几个手势,猛然挥下。
数座五梢袍齐齐发射,可惜,几颗霹雳炮都未能落在有效范围之内,那座铁甲冲车一路推进到羊马墙前!守军箭如雨下,痛呼声,哀号声。
呼喝声在金军集群中始终不曾停止。
有了通过护城壕的先头部队吸引攻击,一座接一座壕桥接连卡在护城壕上,一辆接一辆铁甲冲车驶过壕桥。
拼命向第一道羊马墙推进!冲车紧紧贴着墙体,护车兵借川叮马墙下的死角,努力固定战车。
以便同伴踩着车卜的梯所墙去!可他们想象中的人潮并没有发现。
宋军的弓弩,袍车一齐发动,尾随冲车过来的步军根本无法透过重重箭雨!一个,接一个的躯体倒在雪地中。
那鲜红的血液浸染积雪,白里透红,分外醒目!当第一个顺着冲车上去的金军士兵出现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跳上城头,便大叫一声跌落下来。
护车兵一看。
不禁变了脸色,这名同伴竟被利箭插成了箭猪!四百步外,完颜委宿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从下令扣城那一刻起,他便满面肃然。
此时。
至多不过是更加阴沉而已。
眼看着冲过护城壕的士兵非但无法靠近平阳第一道矮墙。
甚至连往城上还射的机会都没有!守军用袍车发射火器来配合弓弩。
简直是密不透风!确如耶律马五所说,平阳守将绝对是个行家!催动战马,又往前行了二三十步。
毒宿看到壕桥的数量基本上达到了预期目标。
举起右手一挥,身旁的完颜活女立即大声吼了起来。
他话音未落,那几阵等候多时的步军闻声而动,叫嚣着冲向了城池!这些士兵全都装备铁甲,手提钝器防护力较强。
可当他们通过壕桥,进入宋军弓苛饱车射程之内后,攻势立即为之一滞!元帅,宋军不但主城上布置强弓硬弩,两道矮墙也遍布弓手,躲于孔后放箭。
再加上袍车投掷火器支援,这密不透风的铁幕恐怕难以穿透。
完颜活女目视前线,向父亲说道。
完颜妾宿没有任何反应,脸上更为阴沉,突然哼了一声,下令道:飞桥上!活女大吃一惊!飞桥,便是那新近制造的器械。
原本是计划让装备钝器的步军借着铁甲冲车攻上第一道矮墙,打掉品字形的射击孔。
让飞桥可以并排铺设。
平阳城前的那两道矮墙,距离主城不远,再加上是土筑,破坏起来难度应该不大。
只要飞桥能架上,非但可过士兵,鹅车也能上去。
可现在,钝器兵虽然上得了墙,可宋军的弓弩实在太猛,贴近肉搏不能展开。
这时候架飞桥,根本无法并排铺设,如此一来,大型器械怎么上?元帅,不可,完颜活女企图劝说父亲。
上!委宿突然暴喝!面上神情狰狞可怖!城头上。
杨彦见护城壕之后。
第一道羊马墙之前,遍布金军尸体。
如潮般涌来的敌人踏着冉伴一往无前,只是即便冲上墙,两处品字形射击孔之间的距离却并不大,很快就被击落下去。
他正暗呼痛快时。
却瞥见金军阵中又出来一支兵马。
这支部队却怪异得紧,士兵都举着长达三丈,宽逾五尺的桥面状器械顶在头上,缓缓而来。
这是作甚?巨盾?借以遮挡矢石?不像!如此之长的阻挡,一旦到了羊马墙下势必放弃,到时躲于下面的士兵还是会暴露在弓弩面前。
这支部队已经开始通过壕桥!因为将器械举在头上,箭矢根本伤它不得。
即使霹雳炮命中,爆炸之真也不可能击碎。
这是他娘的甚么怪物?眼看那支部队越来越近,杨彦有些焦急,顺着女墙来回游走,回过头去冲后面大声吼道:袍车!换石弹!当呼啸的石弹落在那飞桥之上时,果然奏效。
百斤重的大石加上巨大的冲力,打在地上都能入土数尺!一座飞桥被击穿,可仍旧没有停下来!杨彦更是急躁,他看到,金军士兵举着飞桥推进至第一道羊马墙前时,将飞桥翻转,前端抵在铁甲冲车两边的护木上,而后一齐发力。
三丈长的飞桥忽地抬高,一直升到羊马墙上!而此时,桥下的士兵仍在大力推动,那飞桥快速延伸,跨过第一道墙,飞过第二道壕,在距离第二道墙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头,飞桥停止延伸之后,它的尾巴却耷拉下去。
呈反向的厂形!在飞桥延伸的同时,躲在下面的士兵也随着器械缓步向第一道羊马墙推进,根本就没有暴露出来。
当飞桥越来越短之时,他们已经隐蔽在羊马墙的墙根下,形成了攻击死角!飞桥架设好之后,他们如同被捅的马蜂窝一般,哗啦啦一片全借助桥面冲了上来!不好!这些金军一旦从飞桥跳到羊马墙上,守卫矮墙的义军只能与其近身肉搏!那时,所有弓弩将难以对上墙之敌形成威胁!你总不能不管义军死活,乱射一气吧?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杨彦网这么想着,金军就像蚂蚁一样窜上飞桥。
一个接一个,跳到羊马墙上!他甚至清楚地看到,那身躯长大的金兵一跳下去就连劈两人!祸不单行。
就在飞桥兵接连窜上墙去的同时,金军将领明显洞察到了战机,大股步军遍野而来!放箭!放箭!给我放箭!杨彦挥刀大呼!主城上,弓手们铆足了劲,第一列射毕,第二列立即接上,如此循环不断!箭如闪弓似霹雳弦惊。
冲过壕桥的令军死伤惨重!可剩下的叫出不退却,看准了飞桥狂奔!越来越多的敌军窜上了羊马墙,第一道防线的弓箭攻势已经大为削弱!此消彼涨,越来越多的金军通过壕桥,奔向了第一道羊马墙!义军总归是义军,虽然他们舍身护国。
力抗金贼的壮志豪情与虎捷乡军一般无二。
但确实缺乏严格的军事练,凭借羊马墙,依仗弓箭他们还可敌住女真人。
但一旦陷入近身搏杀,劣势是显而易见的。
四五名精壮的金军士兵,就能迫得蜂拥而来的义军步步后退远处,完颜委宿脸上,渐渐露出自得之色。
如何?你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我只用一座小小的飞桥便破解开来!宋军不是号称善于攻守城池么?怎么,就这点手段?可惜了徐卫不在,若他能亲眼看到面前的景象,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他脸上是何等神情。
转过头去,看着目不转睛的儿子,他笑道:我儿,战场上瞬息万变。
非得灵活用兵,方能克敌制胜,万不能方板守旧哇。
完颜活女俯首一拜,并没说话。
他心里始终觉得不妥,平阳守将能构造这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显然是守城高手。
他绝不会让区区飞桥给难住,我能破他,他亦能破我。
是胜是负,不到最后一刻,都是未知之数。
正沉思时,忽听父亲喝道:唤大托卜嘉来!大托卜嘉乃渤海军刻悍之将,攻辽国中京时,就是他第一个登上城头。
此人还创造了一战中格杀敌军三十八人的战绩!委宿此时召他前来。
用意不言自明。
不多时,身裹铁甲,秃着头顶。
铁塔一般的大托卜嘉飞驰而来,马未停稳便窜到地上。
你是我军中悍将!眼下,守军防线已被我女真勇士撕开口子,你敢率渤海兵替本帅拿下那第一道矮墙么!委宿伏在马背上问道。
大托卜嘉回头望了一眼前线,嘴一撇,哼道:元帅安等。
语毕,奔回自家阵中。
召集部下八百余人,便欲冲击。
慢。
委宿喝了一声,翻身下马,命人取来酒水,亲到一碗递到对方面前。
只要你拿下第一道墙。
就给我军以立足之地!破平阳之功。
本帅叙你第一!大托卜嘉接过酒一饮而尽。
抹了抹嘴,面向部下大声道:南军向来惯守城池!今日,我便叫他知晓。
这苍穹之下,没有大金**队攻不下的坚城!他生得雄武,嗓门又大,几句话喊下来,八百余渤海精兵吼声如雷,士气高昂!此时,一件让委宿都眼前一亮的事情发生。
大托卜嘉就在他面前,取过一顶铁盔戴上。
又让士兵拿来一件铁甲裹在身上,而后腰悬三口刀!随我杀过去!屠宋军,如屠猪狗。
扯着嗓子一声嚎,这金军悍将身先士卒冲向了平阳!穿两层甲,带三口刀,奔跑起来简直就像一颗呼啸的袍弹!完颜委宿看着他的背影,笑谓左右将佐道:紫金虎麾下,可有如此猛将?。
答案是,有!正当第一道防线发发可危之时,杨彦在城头上也心急如焚。
那该死的飞桥下往往隐藏数十名敌军士兵,桥一架好就蜂拥而上。
现在,他眼皮底下这段战区,架设完成的飞桥已有三五十座。
这么下去不是!他抓耳挠腮的游走了城头之上,时而回头望一眼,突然一跺脚,窜起来吼道:徐成!徐成!徐成死没有!没死叫唤一声!卑职在。
徐成的回应声远远传来,杨彦看到,快步迎了上去。
一把揪住徐招讨的侄儿,唾沫星子溅人一脸。
第一道羊马墙眼看不保。
给你个虹的机会!带你那一都人马给我搞掉那背时的棺材板!说到此处,将嘴贴近对方耳朵说了一阵。
语毕,大力一推,徐成扭头就跑!下得城来,召集所部数百士卒,抢了袍车上的铁索,每名队将各执一条。
他也不说干什么,就嚎了一嗓子:弟兄们,跟我来!说完话。
撒腿便向城外奔去。
部下紧随着他,出了城门,又穿过第二道羊马墙。
出现在眼前的第一道墙上,金军义军厮杀正酣,激烈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偶尔,还有人被掀下墙来。
摔在地上呻吟挣扎不止。
徐成视若无睹,带领部队爬过壕沟,到达第一道羊马墙的背后。
墙上,一座座金军飞桥的延伸部分悬空,因为不断有敌人踩踏的缘故,飞桥摇晃不止。
徐成二话不说,拿了手中铁索,喝了声闪开。
便将那粗如鸡蛋的铁链子舞得劲风大起。
猛然一脱手。
那铁索飞过桥面。
另一端紧接着垂了下来。
愣着作甚!拉!一群驴日的!徐成见部下还站在那儿不就明里。
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慌忙窜卜前尖两头执住铁索,徐成喊了声哟叮,数十人一齐发力!那飞桥长三丈许,除了尾部垂下作为阶梯的那一段外。
铺在第一道羊马墙上和延伸出来悬空的部队还有两丈之长!杨彦也是急中生智,看到这模样突然想起儿时与徐卫等兄弟用一条长凳作底,另一条长凳翻转架于其上的跷跷板。
因此急忙派徐成用这方法试试。
果然!数十人拼尽全力的拉扯,那座飞桥竟真像跷板一样!正往飞桥上窜的金兵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感觉自己升空了!反应快的。
赶紧跳下去,稍晚一步的,就像那确车投掷石弹一般,腾空之后直摔向第二道壕沟里!没等爬起来。
主城上的弓手一拨箭雨下来,都射成了刺猬!一击成功,徐成所部大受鼓舞。
不用都头指挥,数十人一队都扯了铁索拉跷跷板去了。
杨彦的城头上看到之方法奏效,一座接一座的飞桥被拉下来,情不自禁的吼道:老子让你爬!网说完,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来人!将破飞桥的方法传令其他三门守御!回头一看。
却是招讨司都统制王禀!紧要关头也顾不得礼节,杨彦随即回过头来关注着战事发展。
王禀走到他身边,西城外战斗之激烈让这位经历过太原保卫战的守城名将也不禁变了脸色!雪地中,金军前仆后继,无视尸首遍地疯狂进攻!杨彦,也亏得你啊。
王禀舒出一口气。
由衷地感慨。
战事爆发之际,他正于其他三门巡视,见金军以飞桥来攻,且初试碍手。
他急赴金军重兵攻击的西城,一来就看到杨彦麾下部队在拉跷跷板。
杨彦却没搭理他,突然俯地女墙上紧皱眉头。
这飞桥是拉下来了。
可上了第一道羊马墙的金兵不断推进,义军根本抵抗不住!而且,还有躲过箭射饱击的金军通过铁甲冲车不断窜上羊马墙。
特别是一员金将。
极其雄伟,执着两把刀砍瓜切菜一般,无人可挡!呸!啐了一口,杨彦扭头向王禀道王都统!烦你指挥一阵,我下去劈了那撮鸟!王禀哪里肯依?你堂堂西城守御,身负重任,岂能上一线拼杀?这战场上,最忌抗命不从,无论是谁犯了这条,绝对是死罪!杨彦清楚徐卫治军的原则,心里再恨也不敢强来。
正急得挠天时,瞥见一队人马从南面杀将过来。
一旦与金军相接。
立即遏制对方攻势。
定睛一看,怎么是杨再兴?这是个甚扮相?提着两把手刀,腰带里插两柄,背上还背两柄?这厮带六把刀!杨再兴虽是姚平仲的部下,但从杞县劫粮,他随折彦质增援徐卫以来,就几次与虎捷乡军并肩作战!对他的武艺。
刻悍如杨彦、马泰、杜飞虎都得叫声好!此时,他奉姚平仲之命增援西城羊马墙,手里两把刀上下翻飞,只瞧见血花四溅。
挡者披靡!好!好个杨六刀!杨彦拍打着城墙大声喝彩道!羊马墙上。
杨再兴带着自己的骑兵改步战。
一路从南城杀过来,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
正杀得凶性大发时,猛听到一声暴吼!寻声望集。
却见一员敌将,极长大,跟半截铁塔一般压了过来!和他一样,对方也执两柄刀,沾满了鲜血!一脚踹开面前的一名义军士兵。
他提着双刀箭一般窜了上去!一声尖锐的兵器碰撞之声,他只感右手一空,刀竟被砍断一柄!而对方也被他一击之威迫得退了两步!一声闷哼,杨再兴将断刃一扔,反手拔出腰间两柄砍刀,再度劈了过去!那金将竟不闪不避,庞大的身躯像石弹一般朝他撞来!刀砍入铠甲,他也被对方撞得栽倒下去!被后世誉为冷兵器时代绝世悍将,杨再兴可不是浪得虚名。
那金将肥壮的身体恐怕还没有压在他身上,右腿一掀,将个体形大他许多的敌人直掀翻过去!利索地爬将起来,两柄刀再次挥出!他是什么力气?对方中了四刀竟然还能起身!这厮身上穿了不止一层甲!杨再兴怒了!刀锋撕裂了空气。
以雷霆万均之势斩向对手!那金将面目狰狞,手中两把刀拼命格挡。
又听两声脆响,正当这金将握着断刀略微失神之际,杨再兴已经势尽的刀锋突然自下而上一撩!一声痛呼!杨再兴并没有停止!两刀!四刀!六刀!再坚实的铠甲也禁不住这绝代勇将的疯狂一击!碎甲和杂着骨渣血浆,染红了刀锋。
浸透了征袍!金将雄武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屈跪到在地!就在他即将扑倒地面时,杨再兴一只脚抵住了他的咽喉。
扔掉手中两把卷口的手刀,又伸手从背后抽下一柄,挑落对方铁盔,看清他的面容。
脸上闪过一抹残酷的神色,杨再兴腿上一使力,手中办狠命挥过!喷薄而出的血雨涂了他一脸,将血水和着唾沫在卑里打了个转,随即朝那颗滚在一旁的头颅啐了过去。
杀尽金贼!浑身血污的宋军悍将举刀狂呼!回应他的,是一片整齐的吼声!当理,;角再次响起。
无数敌人如退潮般奔回金营时。
平阳沸收墙之上,拼死抵抗的守军将士们放声大呼!激战中积聚的情绪在此时得到完全的发泄!杨彦犯了性子,取了头盔,猛然窜上女墙,振臂高呼道:委宿!金狗!你也就这点本事!我跳!如果说开战之时,金军的齐呼摧天崩地,势若奔雷。
那么此时,平阳守军的吼声,则如惊涛拍岸,气吞万里!金军营寨,返巢的女真勇士们不复往日骄横。
败仗他们不是没有打过,扣城也不是没有失利过,可是今天。
面对平阳这座要塞,他们第一次感觉如此地无力。
对方两道壕,三道墙,我军出动数万兵力,动用各种器械,在帼击足足两天后才全力进攻。
结果呢?第一道矮墙也没能拿下来!那密不透风的箭阵,那无法预料的袍弹,想起来,真如噩梦一般!妾宿立在中军大帐中,背向着帐口,陆续进来的部将们无法看到他的面容,也就无从猜测他的心绪。
其实还用猜么?这一仗,是我女真大军首次攻击不足一天即传令后撤!元帅的心情可想而知!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浑身是血的奔进帐中,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元帅!大托卜嘉被语至此处嘎然而止,他发姿了帐内气氛的诡异。
妾宿在一班战将的注视之下缓步走向帅案,至案后,却并没坐下。
他转过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完颜突合速脸上,沉声问道:大托卜嘉如何? 据渤海兵上报,大托卜嘉被宋将格杀,未能抢回尸骨突合速回答道。
妾宿听罢,徐徐落座,良久。
又问道:我军伤亡多少?元帅,只这大半日,我军便阵亡四千余人,伤者累累,器械损失倒还不大。
耶律马五回禀道。
不到一天,阵亡四千余人!妾宿嘴角不自然地抖了抖!照这么打下去。
恐怕要不了一个月,西路 军就该卷旗撤退了。
此次南征,国相势在必得,尤其对西路军寄予厚望。
再三嘱咐,一定要早日攻破陕西,决不能让四太子抢了风头。
可现在。
大军刚从太原下来,就被挡在平阳。
寸步难行。
而河北山东之地。
一马平川。
四太子带着八万金军 数万河北签军,再加上三千骑铁浮屠恐怕已经屡屡碍手了他若攻破东京,那么二太子去世之后他那班人马所处的劣势就将被扭转!四太子就将继其兄,在皇帝面前,在朝堂之上,树立起威仪!不行。
西路军必须尽快突入关中,不能在河东久耗!可恨,那该死的紫金虎!竟然在短时间之内将河东南境这支离破碎的局面镇住!还营造了平阳这座要塞!阻我进军陕西之要道!虎儿长成。
必扑噬于我。
二太子在世时这句话,竟在我身上得到应验!妾宿闭上了眼睛,心里的愤怒如熊熊烈火炙烤着他的心肺。
南军大将!紫金虎!徐虎儿!徐卫!我就不信,我上阵一生,身经百战,契丹人都没能挡住我,还会栽在你手里!我誓破平阳!对今日一战,你等有何看法?良久。
委宿睁眼问道。
没想到。
第一个站出来发表意见的,竟是他的儿子完颜活女。
元帅,宋军营造了两壕三墙的全新防御体系。
此前,我军并无攻克此等坚城要塞的经验。
袍击对其城防的破坏大不如前。
而大型器械也无法靠近。
据我观察,今日宋军袍车还击较从前更为猛烈!我担心。
平阳城里正不断地架设袍车!若果真如此,越往后,扣城越艰难!活女的话道出了许多将领的心声。
往日攻夺城池,都是越往后打越顺畅。
可这回在平阳,碰上这等坚城。
今天血战大半日,伤亡就如此之惨重!若对方加紧架设饱车,往后的战局真不敢想像妾宿听罢,微微点头。
教干深玄!虽然一到平阳,发现这种全新的城防体系,就针对性地作出了相应准备,可到头来,还是轻敌了!耶律马五此时试探道:元帅。
平阳城坚,一时之间难以攻克。
而我十数万大军不能在此久狂,莫如仿太原例,以锁城法,困住平阳。
元帅率精锐之师直趋关中!马五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帐内战将大多心头一震。
当初取太原时。
也是久攻不克。
国相留银术可以锁城法围困,自率大军南下。
可当时,太原城里才几个兵?现在平阳城坚兵强,昭德还是徐卫坐镇!我们杀奔陕西去了,留他在屁股后头?那不等于悬把利斧在头顶上么?你知道它几时落下来?就算要困平阳,也应该分兵绕道去攻昭德。
借道壶关西进。
正当众将相争之时,委宿忽地发作!霍然起身,一脚踹翻帅案,厉声喝道:本帅决不让此地成第二个太原!誓取平阳!众将无不惊骇。
不敢复言。
而此时,与金军大营的紧张气氛相比,平阳城里显然就欢喜得多了。
战事一结束,王禀就率一剐尸御姚平仲、张俊、张戾、杨彦系帅府节堂向招讨使徐甩绷战果。
可到了帅府一看,徐招讨不在。
问佐官才得知,招讨相公到作院去了。
又一路疾行,至那废弃的校场上,网踏进去,就看到徐卫领着一群工匠撒腿朝他们冲过来。
五人正纳闷时,一声巨响!震得网从城头下来的将领们骇了一跳!那校场右上角炸起一蓬土石,四散飞溅!王禀率四将迎了上去,还没开口呢,就听徐卫问道:金军退了?。
语毕,拍了拍手,又吩咐匠人去察看那爆炸之处。
本来装了一肚子的话,王禀这会儿却不知从何说起,苦笑一声,指举问道:敢问徐招讨这是作甚?。
闷得慌,跟匠人们弄火药耍子徐卫笑道。
众将面面相觑,咱们在城头上如履薄冰,招讨相公却跟没事人一般!怪了,你就这么相信我们?就不怕金军攻进城来?你就不怕城池有灿 王禀再道。
徐卫哈哈一笑:正臣兄是守城行家,希晏兄出身将门,张俏英为泾原勇将,我这三全部下也都非泛泛之辈。
平阳四壁交给你们,我放心得很。
再说了,该作的准备早就完成,我何苦作那倚门而望的妇人姿态?。
此话一出,王禀叹了口气:能的招讨相公如此信任,也不枉王某往平阳走一遭。
自他任招讨司都统制以来,对虎捷乡军号令之严明,练之有素深为佩服。
想这徐卫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有如此手段,确实了得!更让他钦佩的是,此人有大将之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自己客居于此,他便委以招讨司都统制之职,而且没有加以任何掣肘。
听说杨彦张庆等人都是他的儿时玩伴,一同从大名府起兵,情如兄弟。
自己本还担心,这些人依仗与徐卫的关系不服指挥。
可事实证明,那是杞人忧天。
紫金虎,名不虚传。
招讨相公,今日一战,大挫金军锐气!但经此一役,女真人可能会发现正面进攻断断无法成功。
卑职担心,对方会走旁门张俊此时说道。
王禀看他一眼,点头以示赞许,接着话头道:俏英所言不虚。
接下来,就得防着金军剑走偏锋。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扩这会儿插了一句:委宿眼见平阳一时之间难以攻取,有没有可能留军困守。
自率大军疾驰南下?这问题到问得现场一时沉默。
道理上说,应该有这个可能。
当初粘罕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从妾宿大军进抵平阳,至今日为止,不过十几二十天,他不会这么快就放弃吧?有可能,但暂时不会徐卫朗声道。
平阳不比当初的太原。
我军兵精粮足,况且昭德府还有吴氏兄弟。
妾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扔下河东不管不顾。
他还不至于藐视我军到如此程度。
哼!藐视?委宿也就这点手段。
他号称二十几万人马,若是野战。
我或许怵他几分。
但这依托城池。
嘿嘿杨彦这恐怕是头一次大战下来非但没受一处创伤,而且身上连滴血也见不着。
显然,他是尝到了守城战的甜点。
看着一片一片金军倒在他麾下将士的弓箭和袍弹下,那感觉,就一个字形容,好比肚子吃得滚圆,然后去茅房拉了个痛快!见他发言,王禀立即替他邀功道:徐招讨,今日敌军以新器械攻羊马墙,形势一度危急。
正是杨统制想出了破解之策,今日战功,他当叙第一!杨彦是个不会谦虚的家伙,听王都统夸奖,也昂首挺胸地欣然接受。
就在此时,姚平仲却哼道:他那西城羊马墙炭发可危,若非我派杨再兴紧急增援,金军能这么快撤退? 若是往常,杨彦听到这话早跟他干上了,我管你甚么小太尉大太尉?可今天却不,首先,确实是姚平仲派人增援。
其次,杨再兴那厮委实厉害!六把刀啊!他是咋想的?有功必赏,有罪必诛,诸位不必相争,本官自当命有司叙功。
徐卫说道。
又说一阵,他体谅将佐们辛苦。
便命下去歇息用饭。
众将一走 早等候在旁边的几名匠人过来,行了个礼,其中一人道:招讨相公。
这新配之药与旧方相比,并无明显区别。
徐卫一愣,这怎么可能?便领了工匠们匆匆过去,至那试爆之处一看。
好像是跟霹雳炮爆炸之威区别不大?遂问道:你加焰硝的分量没有?。
都按相公吩咐,把焰硝加到四十五两。
工匠回答道。
徐卫又看片刻,回头道:你们不会又加了清油、桐油、淀粉吧?没有!只焰硝、硫磺、竹茹三种!旁的一两没有!小人敢以项上人头工匠显然急了。
徐卫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没道理啊,分量没加够?还是那竹茹有问题?
皇帝赵桓率宗室、大臣、嫔妃数千蜘览四京留守张叔夜父子率领的洛阳军以及何蓟统率的常捷军数万人保护下,向南退守。
一出东京城。
这支庞大的队伍就直奔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在此仅停留两日,因担心金东路军追击,又马不停蹄地往南走。
赵桓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镇江府。
当初,决定退守南方时,执宰们提出了几个备选地点。
其一为江陵府,其二为镇江府,其三为杭州。
赵桓最终选择了镇江,究其缘由。
镇江府背山面江,形势雄险。
又为东南重镇。
当初赵估逃离东京。
盘踞于东南,就曾在此停留。
只因江淮地区沃野千里,郡县千百。
中都百需,悉取给焉是当时大宋经济最发达,财力最雄厚的地方。
而且,当初促成赵结还朝,深得赵桓信任的宋焕正担任着江、淮、荆、淅等路制置发运使。
因此皇帝再三斟酌,最终选择了镇江府作为行在就在赵桓紧急奔往镇江的同时,金东路军在完颜兀术的率领下高歌猛进。
十一月末,为了追击退往东京的徐洪岳飞,金国四太子亲率数千精骑马不停蹄。
河北招讨使张所在得知皇帝已经退往南方的情况下。
也率军紧急驰援东京。
十二月初,弗世忠所部与金军遭遇。
大战于封丘。
因事发突然,仓促应战,宋军失利,不得已退往东京城北郊。
而金军先头部队,也惟恐孤军深入遭到合围,不敢再往前推进。
但即便这样,东京也为之震动。
赵桓南撤时,非但带走了大批财物,官员,还带走了张叔夜何蓟的部队。
留给徐绍的。
只有三万余人的杂牌军。
百姓一旦听闻金人迫近京师,街市坊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所幸。
留守东京的是枢密使徐绍,文也来得,武也了得。
官家出京的当天。
他就奉诏成立了留守司,召集官员商议应对之策。
东京的城防体系那是没得挑,问题就是缺人!徐绍很快就以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的身份发布命令,号召京城军民人等守御帝阙。
天子弃我而去。
所幸还有个枢密相公欲救我而用之。
当天,前来领取武器铠甲志愿上城守卫的百姓就有八万多人。
而没来的。
也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支持。
一些富商大贾,见北夷迫近东京,慷慨解囊,捐出的财物以数十万计。
尤其让人意外的是,连东京城里的娼故居然也拿出银钱来!十二月上旬,张所率河北军渡过紫金山浮桥,到达滑州,飞马向东京留守司报信。
这个消息极大地鼓舞了东京军民,也让徐绍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从山东过来的完颜兀术已经得知了赵桓南走的消息。
金军很多将领,都想攻取东京。
那可是大宋的都城!攻破东京 其意义自然非凡,更重要的是,东京经过几百年的经营,钱财物资能少么?当时,金军中有一种传言,说是拿下这座城。
所得金银,远胜两河之地!但大金国的四太子严厉斥责了将领们这种想法,他当机立断,认为宋军的主力都摆在北方,南方可谓不堪一击。
不趁此时追击南朝太上和少帝,更待何时?于是尽起主力。
亲自率领往南追击。
至于东京这块肥肉,既然到了嘴边,那就没有不吃的道理,于是留下一员大将,名完颜奔睹,率一个渤海万人队,一个辽东汉军万人队,以及女真、契丹、奚军混编的部队两万人,还有河北签军四万,围攻东京。
东京保卫战,由此拉开序幕。
就在中原战场吃紧时,几经兵祸的河东,依旧屹立不到。
一个多月过去了,完颜委宿十几万人马想尽各种办法,伤亡两万多人,还是无法撼动平阳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
面对这座坚固的要塞,金军将领大多心生怯意。
被派去攻城的金将。
十个就有九个心里极不甘愿,士气因此严重受挫。
妾宿急得肝火大动,处决了消极进攻的千夫长四名,发誓要拿下平阳。
耶律马五等人苦劝,咱们十几万大军。
何必跟平阳扛上?何必与河东纠缠?就算坐镇此处的是紫金虎徐卫那又怎地?他不过就是一众贪生怕死的南军将领中稍微特殊的一例,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么?他有扭转乾坤之力么?我军就是放他在河东又如何?就是让他追在屁股后头又如何?他缩在城里,我打他不动,难道他出了城,野战我还怕他?就算是忌惮他几分,不是还有锁城法么?粪宿这时候也有些动摇,他非要跟平阳死磕,固然有赌气的因素在。
但身为百战名将,更多还是从战略层面的考虑,徐卫这几年声名鸠起,也确实有些手段。
他在南军大将中,是少有的以野战争雄而闻名的将领。
锁城法未必就困得住他。
行军作战,最怕腹背受敌,如果弃河弃不管,直趋陕西,前面的几路西军是南朝战力最强的军队,万一战局不顺,想往回撤,紫弈旬书晒加凹姗不一样的体蛤退路给我堵住怎么办。
他年里可不朱有虎儿军。
冻有 所谓的河东义师,力量不容小觑!鉴于这些原因,他否决了马五等人的建议。
与妾宿的纠结相比,徐卫倒悠哉得多。
平阳城里,兵精粮足,战事开始之前,他就问李纲要了足够五万人吃半年的粮食,此外还有充足的器械。
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困难的话,那就是伙食单调了点。
羊肉吃多了,烧心;面食吃多了。
易胖。
眼看着就到春节了,这些年东征西讨,就没过过一个安乐的新年。
真有些思念在定戎的娘子,可没办法,走上了带兵这条路,与家人聚少离多是难免的,古往今来都有一样。
这几日,金军消停了些。
徐卫一面命将佐小心防备,一面继续跟匠人们研究火药。
在奔赴河东之前。
李纲要求他无论如何镇住局面,而他也提出了三个要求。
第一,我要的粮草器械,陕西务必满足;第:,若是金军南下,我先在河东挡着,但希望宣抚相公保证我的后院不起火;第三,不是说要新成立一个都作院么?就设在定戎如何?这三个要求,李纲满口答应。
并给他派出了一批制造军械的工匠赶往平阳助阵。
具备了这个条件,徐卫心里琢磨日久的想法也就可以具体实施了。
火器取代冷兵器,这是历史潮流,是个人都知道。
不对,应该说是后世人都知道。
幕到宋代后,尤其是带兵之后,徐卫对宋军的火器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对于火器在宋军器械中的地位,一言以蔽之。
还是跑龙套,作为辅助手段。
原因很简单。
火药的威力不够。
你想想,成分中甚至出现清油、桐油、芭豆的火药,那威力怎么可能大?霹雳炮,名字够威风吧?大得面盆一样,一颗出去,愣炸不死几个人!有鉴于此,徐卫决定,拿平阳来充当试验场。
所以才会出现前些日子。
作院校场上那一幕。
可这些天以来,他让工匠把焰硝的比例不断提高,但新配制出来的火药威力还是不理想,这到让他有些不解了。
这一日,徐卫巡视城防完毕后。
又去校场呆了一阵,回到帅府天已黑尽。
又坐堂处理了一些城内军中的事务,忙活好大一阵,方才入室就寝。
其实,征战在外,所谓的就寝不能说是睡觉,只能是打盹。
除了铠甲,啥也不能脱,万一有警,一个鲤鱼打挺你就得起来。
让亲兵服侍着脱了铠甲,吹熄了灯,他甚至连战靴都没蹬,合衣半躺于床上。
网躺下去没一会儿。
突然笑出声来。
想来还真好笑,人家穿越吧,脱个衣裳还有俏丽丽的丫头向候,我就永远是粗手粗脚的军汉。
又过一阵,迷迷乎乎就要睡着了,忽地一声响惊醒了他。
跳起来一看,却是士兵忘记关上窗户,这会儿风一起,把支杆给吹掉了。
回到床边,再躺下去,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脱了外袍靴子,让亲兵打盆热水来,娘的,脚都快冻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了,得好好烫烫。
舒服!两只脚一伸入盆里。
徐卫忍不住暗叫一声。
睡暖铺,烫热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奢侈的享受了。
早知道干个文官多好。
不用戎马住德,不用浴血奋战。
的位还比武臣高。
可谁叫咱投身到一个行伍世家里?想到这一点,心中一动。
也不知现在东京方面怎么样,赵桓是去是留?如果是走,又走往哪处?陕西?江南?嗨,**那个闲心干嘛,爱去哪去哪,哥现在只关心后院是否安稳。
陕华的防务是谁在主事,以及西军备战情况如何。
金军十一月初的时候南下,到现在过去一个多月了。
相信李纲何灌也忙了个差不离。
只要不出现历史上富平之战那样的失利,保全陕西应该没有问题。
只要保住这八百里秦川,还背靠天府之国的四川,进可攻。
退可守,先不说取胜,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现在距离陕的目标还有相当距离,但至少有了一个大体的眉目。
招讨相公可曾睡下?。
正想着。
房外突然响起马扩的声音。
这时,徐卫心里冒出一个没来由的想法来,略一迟疑立即回答道:是子充兄么?请进。
门缓缓推开,裹得跟个棉团似的马扩踏进房里,带进来一股寒风,吹得人直打冷战。
马扩一见,赶紧掩上门,笑着抱歉道:往日招讨相公总是衣不解带,对不住,对不住。
徐卫麻利地擦干了脚,笑道:无妨。
坐坐坐,让军士弄盆羊杂汤?。
马扩头摇得飞快,苦着脸道:我最近闻着羊骚味就直反胃说话间,坐了下来。
徐卫穿上袍子,套上靴子,命士兵提来滚烫的开水,亲手泡上两杯茶。
一面笑道:那就整点清淡的,这茶还走出征之前李宣抚送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天拿来招待子充兄才相配。
马扩一语戳破他的谎言:你那是没空喝!最近几日,女真人消停下来,你才有这般闲情逸致。
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唯子充兄也。
徐卫大笑道。
两人靠着坐了下来,只因徐卫这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数凳而已。
桌上还堆着铠甲,先得报到床上去才有地方吃茶。
捧着滚员的茶杯,沉默片刻之后,徐卫先开口道:子充兄来得正好,有件事憋在兄弟心里多时,不吐不快。
马扩双手抱着茶杯,听到这话,好像还有些意外,抬头道:哦?不知招讨相公所为何事?别一口一个相公,这里又没旁人。
徐卫怪了一句后,思索片玄,又道兄长之才干,兄弟佩服得紧。
不是吹捧你,纵观朝中和地方。
没有任何人有你见识多。
当初。
子充兄奔走于宋金之间,力促盟约,跟契丹人,也打过交道。
可以这么说,时至今日。
对天下看得最明白的,恐怕非兄莫属。
马扩认真听完后,淡然一笑:女真崛起,欲席卷天下。
契丹耶律大石率军出走西域,所图者,无非复国而已。
党项自横山天都山一线失守后,国势大为削弱,夹于诸强之间,只能力图自保。
至于我朝语于此处,他停了下来。
徐卫也不去追问,等了一阵。
马扩叹了口气:官家虽有恢复之心。
但宋金之间实力差距虽有缩却仍旧悬殊,攻守之势十年难易。
那敢问兄长破局之鞠 徐卫揭开杯盖,吹了口气,轻抿一口。
坚守川陕,经营东南,麾战中原。
力图恢复!马扩这十六个字说得是掷地有声!徐卫听罢,不禁暗呼佩服,马扩对局势判断之精确,可谓一针见血!而这十六个字,也是字字珠饥。
真知灼见。
若能勇缓和对夏关系,联通耶律大石。
则事半而功倍,虽女真再强。
亦不足惧!马扩这句话出口,徐卫知道,不能再等了。
在心里思量一阵,他开口道:子充兄,恕我直言,以你的才干,本可在这乱世之中大展拳脚。
但你何苦只作个义军之首?诚然,两河义师是抗金大业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但真正的中流砥柱,还是禁军啊。
我知道,对于兄长早年奔走宋金之间,促成盟约一事,朝野颇多不谅解。
可当时,你是奉了上头的命令办差,责任并不在你。
对于此事。
兄长不应该有包袱。
马扩闻言默然,这么些年,总算是听到一句公道话!认识徐卫的时候。
以为他不过走出身将门,能征惯战罢了。
可与他相交日久才发现。
此人虽然年轻,但见识却着实不浅。
今天他说出这段话。
够了,能得如此知己,真乃一大快事!抬起头,看着对方半晌,他笑道:本想与你作个磕头兄弟,但你现在既为招讨大使,又是义军总管。
是我的上峰,此时与你结义,未免有攀附之嫌。
罢,来日方长。
自昭德失陷后,我也一直反思,眼下金寇狰狞,正是我辈中人建功立业之良机。
我虽恶朝中权贵之言行,但率义军奔走于两河,终究难以施展抱负!子昂贤弟,恕我托大呼你为弟。
非是马某夸口,若有人能识的我这身本事,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在抗金大业中马扩的情绪有些激动,说到这里竟拍案而起,双目炯炯,若明星朗月!可后头,却没有了下文,他的情绪渐渐平复,眼中光芒逐渐消退。
终于,还是颓然地坐了下去。
现存,非但朝野之中,便是举国上下。
都认为我马扩是女真南寇的祸根,说我马扩引狼入室!对,联金灭辽,确实是一大败笔!也确实为大宋种下了祸根!可那是我马扩一人之过么?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在契丹覆亡以后,我判定金军必将南侵,数次苦劝童贯早作准备,他听了么?徐卫放下茶杯,正色道:子充兄。
徐卫虽不才,但只要能帮得上忙地方,你尽管开口!他现在是招讨使,非但有便宜行事之权,更对河东的所有将佐有处置之权。
马扩是昭德府义军兵马都总管,他是其上司,自然可以替马扩申诉。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以人才难得为由。
表奏些马扩军功,再往大了吹。
朝廷纵使不给个不予追究,至少也会弄个戴罪军前,立功赎往反正现在河东这片他说了算,上头不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却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马扩猛然抬头,嘴唇几次颤动。
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才动情道:子昂!若此次能得你相助,救我于万劫不复之地,马扩定当铭记在心!他日,必当回报!这句话听在徐卫耳里,他立即意识到。
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有事不妨直说。
徐卫已经从马扩那旬来不同寻常的意思。
将茶杯置于桌上,马扩像是有些不知语从何起,沉默好大一阵后,方才低声道:马某有个,不情之请,只是,只是羞于启齿啊。
不难理解,像他这种人,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包袱,甚至在真定坐了自己人的大牢,都不曾抗辩一声。
现在却要开口求人,内心的纠缠可想而知。
徐卫虽然猜不到他的用意,但却知道一点,自己的算盘已经打空了。
笑了笑。
宽慰道:兄长既来向我开口。
那是信得过我。
你若是将我当成朋友,就直说。
马扩闻言一声苦笑,这才道:我在五马山时,也常关注朝中局势。
新君即位后,朝臣或主战,或主和,但无一人如李伯纪般坚定,虽泰山崩于面前而志不移。
不论官居宰相或是宣抚陕西,不论情势危急或是局面好转,都能贯彻始终。
这样的人,马扩佩服!如今他为陕西军政长官,身处大有可为之地。
想必正是用人之际。
说到这里。
他看了徐卫一眼,见对方仔细倾听,这才继续道。
招讨相公是将门虎子,历年来屡建殊勋,又极得李宣抚信任。
我是想,能否请你在宣抚相公面前替马某引荐一番。
不求高官显爵,但求能有个机会,让我能施展平生所学,抗击金贼,以洗刷这一身的冤屈!以徐卫的性格,作到喜怒不形于色还是不难的,但此时,他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之情。
早在几年前,他就有请马扩相助的想法。
可当时,马扩的官阶比他还高一等,显然不可能。
等作了知军,又兼着河东义军总管,对方成了他的下属。
但当时马扩张里昭德府这一片也不容易,因此耽搁下来。
总算到了现在,自己不大不也是个招讨使,河东这一片,有裁决之权。
马子充也正遇挫折,本可说是最适当的时候。
哪知其实刚才话听到一半时。
他心里也有点不痛快。
怎么?我这座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是怎地?你只想投靠李宣抚,瞧不起我姓徐的?可当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心中不免触动。
马扩背负着骂名,却又心怀着抗击女真的壮志,苦心经营的昭德府。
又被李植攻破,部下伤亡惨重。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忘自己的信念,难能可贵。
虽然网罗不到这个人才,让人很是遗憾。
但至少现在,大家的目标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抗击女真入侵。
不管他在自己帐下也好,替李宣抚效力也罢,都一般地保卫陕西。
而且,坦白说,如果李纲能重用他,显然比在自己手下更有发挥的余的。
君子成*人之美,我徐九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必干那从中作梗的勾当。
一念至此,徐卫表态道:此事。
我定当竭尽全力,替兄周全马扩见他好大一阵不说话,还担心他是否有难处,或是其他什么想法。
听他如此一说,感动不已,起身一拜道:多谢招讨相公成全!徐卫叹了口气,起身执其手道:不必客气,我相信以子充兄的才干。
定能打动李宣抚而获重用。
马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但愿如此吧。
又说一阵,马扩告辞离开,徐卫虽然失落,但还是亲自送出门外。
晾在寒风中好大一阵,才摇了摇头回到房中。
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叫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次日清晨,徐卫正在睡梦之中。
便听得外头士兵大声叫唤。
睁开眼睛,猛然跃起,铠甲都来不及穿,窜到门口拉开房门喝问道:何事!王都统请招讨相公速至城头!亲兵恭声回答道。
心里一惊,赶紧问道:何是金军扣城?当听到未见动静的回答后,这才稍稍放心,回去穿上铠甲。
直奔城头而去。
还在城下,便远远瞧见王禀、杨彦等人倚城而眺,指指点点。
女真人又弄什么把戏?三并两作奔上城,王杨二人听到动静,回头一见他来,杨彦性子急,大声道:九哥!金军锁城了!徐卫的脚步顿时为之一停!仅眨眼之间,两个箭步射过去,张目往城外一看!这一看,直看得紫金虎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该喜该忧。
护城壕前约莫五六十步外,大股金军正忙成一片。
忙什么?搬运着鹿角、拒马、栅栏,依次排开,又有兵士执稿掘地,于必经道口埋设碗口粗的尖木桩。
再往后看,更走了不得。
密密麻麻的敌军士兵正在砌石作垒!锁城法!这三个。
字对宋军来说已经不新鲜了,当年金军久攻太原不下,就是用的这法子困城,使得内外不能相通,完全隔绝!眼下,萎宿用上了这手,很明显是不打算跟这儿耗下去了。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要率军南下,挥师关中!徐卫之所以不知该喜该忧,原因就在于:金军用上了锁城法,也就表示对方拿平阳没辙,既然攻不下来,那就只能围困。
可这锁城法一旦完全成形,城内守军再想出去,那可就难了。
娘的,看看,一面是作业部队,一面是警戒部队,想出去冲他一阵都不成!杨彦捶着墙疾声道。
徐卫随口道:既然有心锁城,自然要防着我军出城袭扰。
个卑日的妾宿,他就是仗着兵力充足。
这锁城法。
一成,不把我军困在城中脱不得身?杨彦问道。
这话,却是冲着王禀说道。
他是当初的太原守将,对眼前这一幕当不陌生。
王禀忽地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道:招讨相公,锁城法。
一旦完全成形,突围出去的可能性就非常只因但凡锁城,必留大军。
委宿兵多将广,即便挥师南下,留下的部队也不在少数。
锁城法,就是鹿角、拒马、工事等障碍,于城头弓弩袍车射程之外环绕。
无论你步军马军,想突出去。
也不说完全没有可能,但必将付出沉重代价。
你平阳有多少兵力?撑得住几冲?沿着城头一路巡过去,平阳四面前是金军忙碌的身影。
这里虽是座府城,但终归不能与东京那样雄伟的规模相提并论,加之金军兵力众多。
恐怕要不用许久,就将全面锁定。
有事耽误了,但我会随后补上。
通宵的兄弟可以等等,实在抱歉,请大家见谅。
抗金形势急转直下!欣…一首先是河东战场,本来打算跟平阳死磕到底的委宿突然决定以锁城法围困,亲率精锐南下进逼关中。
原因只有诸如耶律马五这样的金军高级将领知道,从河北过来了人,向他通报了由四太子完颜兀术率领的东路军之战绩。
当得知兀术破山东,扫大名,已经兵临东京城下的消息时,委宿终于在平阳呆不下去了。
其次是中原战场,完颜奔睹率领除女真本族精锐之外的数万大军,疯狂进攻东京。
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徐绍,以河北招讨使张所为副留守。
徐洪为都统制,依靠韩世忠、岳飞等将领,集合京营,河北军,以及大批志愿抗敌的百姓坚决反击。
金军攻击的第一处,说来也巧了,就是已故太师徐彰府邸所在,西水门。
战事开始之前,完颜奔睹下令将东京近郊的乡村城镇付之一炬。
而后以大船数十只顺汴河而下。
直冲西水门。
船上装有大量的引火之物,企图以火攻的方式烧掉西水门的木制防御工事。
徐绍闻讯,以枢密使、东京留守、开封府尹之尊,亲临一线督战。
他的儿子,都统制徐洪当场命岳飞部将王贵率领敢死之士两千人还击。
当金军火船顺水驶来,只见红光大起,冲天烈焰非但让人无法靠近。
甚至无法逼视。
徐绍一声令下,王贵率死士一跃而出,他们使用一种水上常见的长钩,将船勾住,使之无法前进。
城头上的守军则投之以大石。
数十只般几乎都被击沉。
剩下的也堵在河道里,自行焚尽。
东京保卫战,首战告捷。
最后是江淮战场,完颜兀术率女真精兵自东京起猛追,赵桓刚到颖昌府,后面就传来紧急军报,说是金军距此不远了。
皇帝闻讯是大惊失色,女真人怎地来得如此之快?我这离开东京才多久?大臣们也慌了手脚,往日吧,但遇紧急军情,总还有枢密相公在。
他从前是干武将的。
打仗他在行,可现在徐绍在东京都是祸福难料,这可如何是好?此时。
又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站了出来,不是旁人,就是年轻的枢密副使折彦质。
他是西军折家将子弟,知兵懂战,而且还参加科举考中进士深得官家喜爱。
可耿南仲却不同意,只不过这回他倒不是有意跟折仲古过不去。
皇帝带着这么大一帮子人恐南撤,大臣里通晓军事的没几个。
折彦质这一去,要是打胜了倒好。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伙人还指望谁?都说不信没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难道领兵打仗非愕靠武臣么?正当赵桓心急如焚时,一个文臣挺身而出。
颖昌知府,宗泽宗汝霜。
当初,他自磁州领军勤王,岳飞就在他麾下。
因这件功劳,被何栗派到颖昌来作知府。
听闻官家南撤的消息后,他就集结境内军队,准备护送天子南下。
对于宗泽的及时到来,赵桓感动非常,不但亲自接见,还勉励说只要挡住女真追兵,能使朝廷安然迁往行在,就不吝殊赏。
并当场拿出十真钱,赏给颖昌将士。
宗泽请赵桓先行之后,将所得赏赐全部分给部下,并对佐官们说君忧臣劳。
君辱臣死,盖本分耳。
今金贼远来,吾必阻之于是置兵于颖水渡口。
多设强弓以待。
士兵准备未毕,金军游骑已至,这南安的军队几时跟女真人干过?一见骑着高头大马,穿得千奇百怪的北夷骑兵,当场弃器械而奔走者数以百计。
女真人一看。
果如四太子所料,这大宋南边的军队真是不堪一击。
当下便涉河而击!情势危急之时,宗泽以老弱文臣之躯。
驰骋于岸前,大呼杀敌报国。
誓与士卒同生死。
部下受其鼓舞。
乱箭射去,金军游骑不过百十众。
遭这当头一棒,溺死者过半。
官兵一见。
原来金军也是爹生娘养的。
并非三头六臂,士气稍振。
宗泽不敢大意,趁女真主力未到之时,征发早就召集起来的民夫在颖河枯水处多设营垒坚守。
第二日,兀术兵至,得知挡在颖河对岸的宋军主将,就是自己的二哥被困滑州时,参与过围城的原磁州知州宗泽,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遂挥师猛扣。
宗泽固然忠勇,兼具才干,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颖昌府的驻泊禁军只有一千人不到,其他的都是些厢军杂役。
靠着人多势众,对付女真游骑还可以,一遇上兀术的主力部队也只能是溃逃的份了。
这也不怪当兵的,因为整个大宋南方的禁军加起来,还不如陕西一地多。
在宗泽退守城内后,兀术倒也没挂念着为兄雪耻,这位四太子脑子精明得很。
宗泽在颖水岸边设防,那明显就是想拖住我,这说明什么?说明少帝此去不远!于是下令,追!此次金军大举南下,规模空前。
至目下为止,三大战场都气势汹汹。
虽然委宿在平阳被挡住了一个多月,还折了两万余人马,但用锁城法困住徐卫后,他便快马加鞭。
经河东走廊南下,直逼关中平原入口,河中府!委宿的先头部队耶律马五迫近关中后,选择了孤峰让南道进军,意图夺取蒲津渡的浮桥。
连通陕西与河东!冬风呼号,在这寒冷的天气里。
野外本该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可在蒲津渡所在的黄河两岸。
却是人吼马嘶,剑拔弩张。
八尊镇河大铁牛东西各四,牵扯着大河浮桥。
这八头铁头,始铸于唐开元年间。
所以又称开元铁牛。
数百年来,它们不知见证了多少次兵荒马乱。
狼烟四起,可仍旧雄踞两岸。
不动分毫。
东岸,女真大军的战马还不时从口里喷出白沫,不住地划着前蹄。
马背上的骑士也呼出团团白气。
握紧器械紧盯着对岸。
耶律马五翻身下马,登上铁牛牛背,眺望西岸。
这座长数百步的浮桥另一端,就是关中平原。
只要能过去,女真铁骑就能纵横平原,所向无敌。
可马五知道,这区区数百步,绝不是轻易就能通过的。
没看么,别,巾二只经筑起长长的防线六壁牵点卫,其系能看清年执引婿郧小军士兵。
在浮桥另一端的敌楼上,一面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上一个硕大的徐字让马五皱紧了眉头。
怎么又是徐?这两个月以来,女真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个字!不会是徐卫吧?此时,一名百夫长带领士兵拖着绑成一团的十几人过来,那百夫长报说,是游骑在附近一片林中发现后抓到的。
马五跳下牛背,扫视一眼,只见这些人无一不是年在三十上下的壮年汉子,遂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问道:你等何人?那群汉子看来是吓得不轻,都耷拉着脑袋无一人敢回答。
马五一挥手,百夫长拔出佩刀猛挥过去,一名汉子被劈到在地,惨号不止。
其他的骇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马五又问道:你等何人?判。
人们是解县炭井上的炭工。
终于,有个三十出头,面黑短须的人颤声回答道。
炭工?在此作甚?马五盯着他问道。
听说金军南下,上月前解县境内的所有炭井都已关闭并撤回定戎。
小人等见足足一月没有动静。
来想运几车炭回去,那炭工说到此处,声音越来越抬头看了耶律马五一眼,满面俱是惊恐之色。
马五脸色一变,那百夫长见状,提着带血的刀再度挥过去!这浮桥对面,宋军明明已经封锁通道,你等竟敢诓我!全部处决!耶律马五这句话一出口,骇得剩下的十几个人大呼饶命。
有一人跪地哀求道:我等是陕州人氏,并非河中定戎之民呐!黄河在定成军境内的合河镇,永乐镇一带改道,又成东北流向,陕州便地处黄河北岸。
因此并不需渡过黄河,便能直达解县。
耶律马五冷哼一声,再度问道:我且问你,这河对岸的宋军,是哪处部队?回,回官人的话,对岸听说是徐四官人的部队那求饶的汉子低声道。
徐四?跟紫金虎徐卫是何关系?耶律马五心中一动,立即追问道。
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亲兄弟!还有个徐大,乃泾原帅守!他便是徐四徐九的堂兄!又有一人抢着回答道,他大概是希望自己这种表现能让金军放其一条生路。
耶律马五一时沉默,这么说来,徐家现在可算是西军中一大将门。
紫金虎颇有手段,不知他的兄长如何?转过身去,目视对岸良久。
那百夫长等了一阵,不见上头示下如何处置。
便问了一句:这些人马五聚精会神思索对策,不耐地挥了挥手,百夫长会意,命士卒押解十余人离开,顿时哀声四起,,过了浮桥就是关中,我率两猛安,先打头阵。
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来到耶律马五身旁,主动请战道。
马五摇了摇头,手指对岸道:你看宋军壁垒,居高临下,不但利弓弩,更可用擂石滚木,且这浮桥桥面狭窄,若强攻,势必造成极大伤亡。
平阳一役,我军已挫锐气,万不能再有闪失。
前面可是陕西诸路的精兵强将小心为上。
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出来。
徐卫在家中排行老九,是不是最末一个不得而知,但一个小兄弟都能有那般本事,他的哥哥们想来不该是酒囊饭袋吧?当下,便命于东岸扎下营塞,派集斥候四处寻找适合渡河的地点,按下不表。
方才,那炭工说,河对岸是徐四官人。
也就是徐胜的部队。
可徐胜不是跟徐卫一起出征,坐镇泽州置办粮草军需么?为何又在此处?原来,就在徐卫坚守平阳,跟女真人血战时,李纲已经召回徐胜,授意他措置陕华防务这不是官职。
甚至不是差遣,只是陕西宣抚司以行文的方式命他暂且代理指挥。
此时,曲端已经被调往京兆,任何灌制置司的都统制。
因此,严格说起来。
现在陕华的帅臣应该是经朝廷直接任命,同节陕华兵马的徐卫。
徐胜回到陕华后,可以说是难题一大堆。
首先,九弟出征河东带走了一万多部队。
而河中府的张家兄弟,以及华州的康随,都是曲端的亲信,即便是曲端调走,他也不可能真正指挥得动。
匆忙之间,他只能集合自己的同州军以及定戎的虎捷乡军,紧急开赴河中府防守浮桥壁垒。
幸好,不久之后,徐家老大就从泾原带着三万精兵赶赴陕华助战。
眼下,徐胜坐镇河中府,徐原坐镇同州,拱卫陕西的军政中枢,长安。
徐卫当初提出三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陕华的防务必须要由徐家兄弟主持。
他之所以敢提这个要求。
李纲之所以满口答应,原因就在于。
李纲也没有别的选择,其他几路西军一来他镇不住,二来就算听他指挥,他能放心么?陕华是阻挡金军进攻长安的重要防线。
尤其是同州。
渭水南岸地形狭窄,重兵不易展开,而同州位于长安以东的渭水北岸。
走进攻长安或拱卫长安的一处重镇。
除此之外,它还是潢关和和蒲津浮桥防御体系的一个重要支撑点,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纵观陕西六路,能让李纲放心地将如此战略要的交到其手的,也只有徐家兄弟了。
长安,这座号称帝都之首的大城市。
此时还不知女真十几万大军已经逼近关中。
街市上仍旧热闹非凡,百业兴旺。
百姓该干啥还干啥,坐在小摊前,啃个肉夹馍。
喝碗羊肉汤,肚子里一片暖和,没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了。
一彪马军,约十数骑,飞奔入城。
搅乱了街头的平静。
作为军政中枢。
又是整个对夏前线的物资集散之地,长安居民早就习惯了这种阵仗。
没谁把它当回事。
等那些急着去投胎的军汉过去,啃肉夹馍那位吹掉上面的尘土,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殊不知灭顶之灾,正一步步靠拢他们。
宣抚司衙署陕西最哥军政长官,李纲正会见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邸心管徐厅上,李纲身着紫葳公服,头戴乌纱,束席哦也,神色凝重地倾听着。
客位上,一身戎装的徐原正向他汇报备战情况。
说起来。
李纲虽是方面大员,军政一把抓,可他的年纪还不到五十,比徐原还略小几岁。
这徐家兄弟,虽说有骨肉血缘。
但相貌都大不一样。
徐原天生的大将风范,两道浓眉直入鬓中,鼻梁高据。
脸庞削瘦带着一道疤痕。
颌下一把短须,端得是威武不凡,气势慑人。
眼下,徐胜亲自守卫蒲津防线,卑职集兵于同州,金人若窥京兆。
必予迎头痛击!徐原嗓门极大,平常说话也跟吵架一般。
李纲听了这话,面上愁云仍旧不散:子昂率军招讨河东,以致陕华兵力空虚。
义德如今虽率泾原军来。
与金军恐怕仍旧悬殊,能挡得住么?怪不得他如此担忧,徐卫传来消息,说是金军号称二十四万。
这自然是虚夸,但估测一下,十万左右应该还是有的。
徐原却是面露笑容:这点,请宣相尽管放心。
卑职这位堂弟在定戎留下了充足的兵源!李纲眉头一皱。
徐卫的虎捷乡军拢共两万出头,带走精锐去了河东。
定戎怎么可能还有充足的兵源?见他如此模样,徐原解释道:金军二次南侵撤军后,河东大乱。
盗贼蜂起。
定戎非但涌入大批流民,更一度被强人所据。
徐卫剿平匪患之后,将收降的乱军,入陕的流民编为乡军,于解县,定戎两处置屯垦大营。
忙时耕作。
闲时操练,时至今日。
这几万人马只要披上铠甲,椅上器械,就能直接作战!当初,徐卫刚刚到任时,定成军是一片狼藉。
他请示李纲。
又得到朝廷批准后,将投诚贼寇,河东流民约七万人安置在定戎境内。
挑选出了勇壮四万余编为乡兵,分屯华县解县。
这几万人马一直是由吴磷张宪负责练。
几年下来,早就已经形成战力了。
徐卫之所以没有将他们编入虎捷乡军,是不想引起过多注意。
试想一下,你一个小小的知军就带甲五六万,甚至超过一个经略安抚司的规模,那还得了?别说是东京,即便是李纲恐怕都要怀疑,徐九你想作甚?出征河东时,他要求将陕华防务交到自己的哥哥手中,原因之一,就是想着这几万预备部队,万万不能落入曲端手里。
这位大帅连义军都敢动,何况你定戎的乡兵?别我忙活一阵,倒替他人作了嫁衣。
哦?果有此事?李纲惊喜地问道。
没等对方回答,他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当初徐卫请示自己,自己又报给了东京,得到了朝廷的批准。
到底是徐卫啊,这份远见,就是几路大帅里,又有哪个备?宣相,卑职此来,是想请京兆调拨一批装备。
将定戎乡军武装起来。
务必确保京兆万无一失!徐原此时才说到了此行的正题上。
李纲略一思索,当场决定道:本相给你一万五千人的装备,军需粮草饷钱也比照此数。
别急着谢。
你兄弟二人必须保证京兆的安全!如果失利卑职愿担起一切责任!徐原愤然起身道。
李纲大喜,赞道:到底是徐家子弟,一门虎将啊。
正说着,忽听花厅之外脚步声大作。
两同时望去,只见一员战将匆忙入内,跨门槛的时候一个不留神,险些踹翻在地上。
李纲看到眉头一皱。
喝问道:何事惊慌!报!宣相,金军已经逼近关中。
正与大河东岸扎下营塞,扣河只在旦夕之间!那战将大声吼道。
一语惊满堂!徐原一怔之后,突然窜上前去,揪住那将问道:你说什么!金军已临大河?那平阳,平,平阳境况,暂,暂时不的而知。
那将被徐原骇住,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李纲心里格登一声,跌坐在椅上。
金军进了河中府,那徐卫岂不是……厅中一时陷入沉默,徐原到底是沙场老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
不会,九弟带过去的兵马虽不多,可他是河东义军总管,有足够的人力充实城防。
据说他还借调了老种相公麾下的守城名将王禀,平阳定然无事!金军估计是久攻不下,又效当年的太原之例,困城后挥师南下。
当他这个猜想告诉李纲时,后者将信将疑,他肯定不愿徐卫出事,可这女真人都打到河中府了宣相?宣抚相公?徐原见李纲怔怔出神,连呼几声。
嗯?义德何事?李纲回过神来。
卑职这就赶回同州布置,请宣抚相公将军械装备随后运来,万请勿要迁延。
徐原正色说道。
李纲定住心神,站起身来道:好。
你即刻回同州坐镇指挥,本相命有司将装备军械随后送来。
徐原听罢,长揖一拜,就要告辞。
李纲上前一把扯住,语重心长道:义德,陕华为六路前沿,万不容失!徐原因度一拜,像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李纲见状,遂问道:还有何事?宣相,金军已近浮桥,陕西欲援平阳已经不太可能,还请宣抚相公早作定夺。
到底是兄弟,徐原虽然猜测九弟无事,但终究悬着一颗心。
毕竟对手是女真人。
李纲点了点头,并没有作正面回答。
徐原走后。
他踱步至座前,缓缓坐下,端起茶杯却一口没喝。
现在平阳境况不明,西军必须作好全面应战准备,如果分兵援平阳,一来无路可走,二来必然分散兵力。
去,还是不去?如果真如徐原所猜测的那样,自然是要发兵救援。
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弃徐卫不顾。
可万一平阳已经出事了呢?这是补齐昨天尖下的字数。
晚上还有更新。
(未完待续)
腊月末。
除夕之前,委宿率金军主力入河中府,见马五按兵不动,责问原由。
马五据实以告,毒宿并没有怪罪,并依其计策,遣兵四处寻找适合渡河的所在。
合该大宋到霉,腊月二十七,蒲津段黄河河面上出现流凌。
委宿如获至宝,连夜撤去营寨,引军溯河而上。
至韩城一线,黄河冰封愈甚,叟宿大喜过望,认为是天赐良概遂挥师履冰渡河,进入关中!渡过黄河后,妾宿与众将荐议,四太子的东路军已经兵临东京城下,我西路军必须尽快谋取陕西。
于是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耶律马五率领往北,取丹州。
攻延安。
另一路则由委宿亲率,攻同州,下河中定戎,掌控浮桥,保证陕西河东道路的畅通,再进一步图谋长安。
时徐原已经紧急从京兆赶回同州坐镇,闻听金军从韩城履冰过河,大惊,急调四弟徐胜率军赴同州助战。
腊月三十,委宿引大军六万。
连下纬城、邻阳、澄城三县,进军到距离同州城不远的寺前镇。
所过之地。
杀害百姓,放火焚城,其子完颜活女,甚至引轻骑千余,越过寺前镇一路侦察。
同州地处关中平原,无险可守,若依托城池,坚守不出,则定戎河中危矣。
正月初一,徐胜引本部六千,以及虎捷乡军八千人,共计一万四千马步军赶到同州,与徐原的泾原经略安抚司主力会师。
两兄弟一合井,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正面对决。
所幸,无论徐原徐胜都跟女真人交手数次,随徐胜而来的虎捷乡军副都指挥使王彦更是参加过小西让。
战役,对于和金军野战有相当经验。
正月初二。
委宿引大军屯于寺前镇。
他已经探得消息,坐镇此地的两位将领,正是紫金虎徐卫的兄长。
倒也不敢轻敌,不间断地派出斥候侦察消息。
当得知徐原徐胜引军前来时。
后撤二十里扎下营寨,准备与宋军展开大战。
徐家兄弟引军入驻寺前镇,见金军将镇中猝不及防的百姓屠戮殆尽。
民舍尽皆焚毁,气得怒发冲冠,发誓有我无敌,决一死战。
其实何止寺前镇?金军在平阳受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找到发泄的地方,岂会手下留情?腊月初三,一契丹勇将引马军数百。
趁宋军安营扎寨时,袭击了警戒部队,斩杀数十人。
徐原闻讯大怒。
派一小将,姓杨名荣,年方十七岁,乃麟州杨家后人,引马军去追。
一直追到金军大营。
不见敌将。
遂挑拒马七座以示威。
完颜活女在望楼上看见,急遣部下复追,杨荣亲自殿后,张铁弓发两箭,其中一箭射透敌骑,箭头从后背贯穿。
金军恐惧,不敢尾随。
腊月初四,妾率驱大军出战。
徐原毫不示弱,引泾原、同州、定戎诸军出寺前镇。
两军对阵,徐原在询问王彦之后,摆出了与叠阵法。
大同小异的一种阵形。
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弓弩居后,以备射击。
虎捷乡军摆叠阵,是以马军保护两翼,在阵前设置拒马铁钩,以防备阵未成而敌骑兵来袭。
可徐原不这么干,他用持大斧的重步兵保护两翼,而把马军摆在全阵的最后。
妾宿引数十骑出阵窥视宋军阵容,完颜突合速只看了几眼,便肯定。
这确实是徐家的风格。
当年在小西山,徐卫大体上也是这么布的阵。
变宿见徐家军军容鼎盛,排布有序,不敢大意。
回到阵后,望北而祈祷,号令诸部并进。
两军大战于同州境内,从上午,一直杀到下午。
金军攻势之凶猛,可由马军一共冲击了六次可见一斑。
可无论如何。
徐家兄弟的阵形也保持大致不乱。
姜宿几次想大军压上,可宋军排在主阵之后的马军实在诡异,担心他们绕阵而迂回,金军迟迟不敢动手。
傍晚时分,两军相持不下,徐原下令收兵,金军也不愿夜战,遂各自回营。
是夜,月黑风疾,正是摸营的最佳时机,奇怪的是,宋金两军谁也没动这念头。
白天一战,徐家军见识到了金军的剿悍,铁骑的威力。
而女真人,又一次尝到了强弓硬弩的苦头。
尤其是每次短兵相接。
那蔽于两翼的重步兵就像把钳子一般夹上来,让人头疼得紧。
就在同州厚战之时,耶律马五引偏师轻取丹州,威胁延安,廊州两地。
嘟延路经略安抚使张深命驻军嘟州的刘光世引军拒敌。
刘光世前些日子纷州一战,率先逃跑。
被降三官留用。
这回接到命令,也打算力战而雪前耻。
率廊州兵马向东推进不到五十里。
正遇上耶律马五。
刘光世的先头部队一看到凶悍的金军就吓得望风而逃。
回来报告说。
金军铺天盖地而来,不知其几十万众。
刘光世听罢,对部将说,我军兵力,若去迎战,恐也不保。
不如转向延安。
张深正盼着他的战报吐城息到他把部队今带来了,干是问他金军般模如刘光世引用部队的报告,说女真大军兵强马壮,不知其几十万众。
自己为了保存实力,这才没有跟女真人硬碰。
赶到延安来,就是为了跟张大帅合兵一处,共同拒敌。
张深闻听,倒也没有追究他放弃廊州的责任。
当下集合嘟延帅司的主力。
准备迎战。
腊月初四,耶律马五在轻取丹嘟二州后,进犯陕西重镇延安府。
廊延,廊延,这廊州已经丢了,要是延安府再有失,张大帅就连个落胸的地方都没有。
遂引帅司主力出城。
与耶律马五对决。
出征誓师的时候,刘光世慷慨激昂地表示,如能破敌,他愿为前锋。
张深果然派他为先锋,刘光世领着前军行进不到三十里,就遇上耶律马五的前军。
见金军刻悍,又有引退之意,其部下有一悍将,名唤王德,绰号王夜叉劝谏说,嘟已失,延安必保。
金军虽然势大,但其远来,又在平阳受阻,其锋芒已不复锐,可以一战。
刘光世答应下来,正排阵形时。
耶律马五遣马军来袭,刘军一时慌乱。
王德率所部拼死反击,这才打退敌骑。
时狂风大作,吹折军旗,刘光世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恐于军不利,忧心仲仲。
可这一战,凭着王德等将的奋力,居然打退了金军。
张深率主力赶到,着实褒奖了他一番。
初四下午。
嘟延军与耶律马五战于延安城三十里外。
初时,金军已现败象,几番冲不动张深大阵。
反倒折了许多人马。
紧要关头,耶律马五免去兜鉴,率马军八百余。
迂回从侧面贯入张深阵中,一路冲杀。
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半,马五仍无惧色,奋力拼杀。
金军士气由是一振,全力推进,到天黑之前,张深败退。
回到延安城后,这位张大帅收拾残兵,紧闭城门不出。
金军至城前挑战。
张深均不予理会,并下令有敢出战者斩。
长安,金军入关中的消息终于在此地传播开来。
百姓人心惶惶,街市为之萧条。
身为陕西方面大员,李纲自然是急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每日与何灌商讨军情,研究对策,可这两位都是东京派员,西军不买他们的账。
李何二人对此也心知肚明,李纲建议,还是请种师中这位老将出马,来主持军事。
但何灌却极力反对,这也很好理解,他才是陕西六路制置使,皇帝给他的诏命。
是掌控西军,怎么能让种师中主持军事,那他不成了摆设么?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一口没动。
李纲还坐在公案后奋笔疾书。
他正在写一道奏章,准备写完后。
一份送去东京留守司,一份送往镇江行在。
内容就是,希望免去何灌的六路制置使职务,改由种师中接任。
报!坊州军报!书房外。
一人高声叫道。
拿进来!李纲猛然抬头道。
坊州,比邻廊州,现在坊州送来军报,那可能走廊延出事了!果不其然。
军报送来一看,是坊州知州上报。
刘光世不战而退,引军转向延安,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廊州。
好你个刘光世!汾州大战,你就率先逃遁,导致三路西军溃败,成了此次女真提早南侵的祸根。
现在你又不战而退,放弃防区,枉你是将门之子,竟然这般模样!将军报掷于地上,李纲愤怒难消。
可很快,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嘟延的张深,环庆的王似,这两位帅守都是阳奉阴违之辈。
不论是自己,还是何灌,都指挥不动他们。
现在,廊州已失,若金军再往南拿下坊州耀州,长安城就尽在眼拼了。
而指望张深王似来救,还不如多拜拜菩萨。
从徐卫招讨河东开始,他就与何灌商议如何应战。
在明知几路大帅都不会甘受驱使的情况下,宣抚司和制置司拿出一个方案。
那就是从各路集结兵马,组建一个大规模的兵团,与金军决战。
当然,这个说法是对外的。
几路大帅连指挥都不一定服从,岂会带兵马来集结一处?可这天下,毕竟还是大宋的,西军再骄横,终究还是朝廷的禁军部队。
他们的粮饷军备都要由朝廷供给。
因此,阳奉阴违他们敢,公然抗命却不一定。
命令一下,这些大帅们多半以各种理由搪塞,最后只派出部分人马前来。
事实证明,李纲猜对了。
在宣抚司和制置司的军令下达后,五路大帅并不积极,这个抽出七八千,那个调出一万二,慢腾腾地往指定的耀州集结。
眼下,紧靠着长安的耀州已经集结各路兵马五万余众,由陕西制置司的都统制曲端统率。
对于曲端,李纲是有一定意见的。
这个人在哪里都和同僚处不好,任命他为都统制,只是为了把他从陕华调开,现在委以大权,是不是欠妥?但何灌认为,与同僚关系处理不好,那是性格使然,曲端的本事是明摆着,不说从前抗击党项,只汾州议。
虽然战败了。
但曲端率领的华州军却是打得最凶最继四瓦斩获最大的。
现在起用他为都统制,他必然感恩在心。
定效死命。
李纲最后还是点了头,因为他也没其他选择。
其他几路帅守都掌着兵权,占着地盘,只有曲端刚刚扶正,麾下的徐胜、徐卫、姚平仲又都不是善茬,起用他为都统制,不但给了他个台阶下,也让他英雄有用武之地。
来人!前去耀州传令。
命曲端严防御延来敌!李纲这话网说完,外头又奔进一员佐官。
宣相!徐原徐胜率军于同州境内迎战金军,两日血战不分胜负!徐原征战妾年。
徐胜也颇有才干,但金军终究势大,如果没有支援。
难保万无一失。
李纲沉吟一阵。
挥手道:去,请种太尉来!种师中自太原撤入陕西后,地位一直有点尴尬。
他原来是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带兵勤王后,先后任河东制置副使,制置使,一直驻守太原。
朝廷决定放弃太原,命他撤入陕西,屯兵在凤翔府。
可此时,秦凤路的帅守已经换了人。
朝廷里曾有大臣提出。
不如让他出任六路制置使。
但赵桓虽然知道种师中的威望在陕西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却又认为他年纪太大,七十几岁的老好了。
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李纲实在看不下去,表奏种师中为陕西六路制置副使,引军进入长安,才算又有了正式的差遣。
其实,李纲心里多少能猜到一些。
当初青涧种家将,麟州杨家将,府州折家军,熙河姚家军,号称四大将门,种家一直是排第一。
现在种师中是种家将里硕果仅存的一位,他威望既高,资历也老,如果用他掌六路兵权,朝廷恐怕不会放心。
因此,官家派来了心腹武臣,何少保。
回到文案后,写完了那道奏章。
又照抄一份封好。
放笔之时,种师中的声音正好在外头响起:卑职种师中,奉命前来。
李纲慌忙起身迎了出去,但见种太尉高大的身形门神一般立在外头。
笑道:太尉何必拘礼。
快快请进。
入内落座,因事态紧急,李纲连茶也没叫来一杯,就开门见山地将两线战况向种师中简略说明了一番。
当听到刘光世一仗不打,直接放弃廊州转进延安的消息时,这位老将拍案而起,怒斥道:国家养兵千日。
不过用在此一时。
刘光世也是将门之子。
当初童贯征辽,数他父子二人跳得最欢。
好似这陕西诸路里,就他刘家精忠爱国一般。
结果。
征辽之役一败罢罢罢,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宣相,有何吩咐,直管说来。
种师中虽然也是西军一员,但其兄种师道当初勤王时,与李纲有些交情。
他自己自太原入陕后,也确实受到了李纲的帮助,因此并不像其他西军将领一般苑视这位东京派员。
再则,国难当头,这些派系之争。
该放则放,大局毕竟为重。
李纲见他如此爽快,面露喜色,赶紧道:徐家兄弟正与同州愿战。
本相惟恐有失,因此想请太尉率部前往增援。
种师中眉头微皱,他不是不愿意去救徐原徐胜。
徐彰当年就是种愕的部下,算起来,现在的徐家将从根上讲,就走出自种家。
更不用说。
种师道去世之前,在书信里还大力称赞了徐卫一番。
只是,从金军进兵的路线看。
明显就是冲着长安来的。
他若引军去增援陕华,万一嘟延之敌挥师扣坊耀二州,如之奈何?当他把这层担忧说明时,李纲解释道:这却无妨,耀州集结各路兵马五万余众,且有曲端统率,破敌未必,阻敌有余。
曲端的名字,种师中倒是听过的,其父曲涣,任左班殿直,战死沙场。
也算是忠良之后。
受父荫而供职军中,与夏军战,屡立功劳。
由他领军,拱卫长安城应该绰绰有余。
当下便起身表态道:既如此。
卑职领命!这便回去收拾兵马,明日一早即赴陕华助战!那本相就安坐城内,静待捷报飞传了!李纲起身拱手相送道。
送走了种师中,李纲稍稍顺了口气,回到文案前,拿起那两道封好的上表,看了又看,若有所思。
何灌当他,都是有拥立之功的大臣,有多深的交情虽然谈不上,便也绝无过节。
但陕西现在已经是大宋的前沿阵地,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官家想控制西军,这本没有错。
错就错在,不该这个时候,未免操之过急了。
当初童贯分化西军,也没有这么急不可待。
无论如何,抗金是现今朝廷首要之务,西军是抗金主要力量。
必须先依靠西军挡住女真人,其他的都得推后!这陕西六路里,目前也只有种师中可以领袖群雄!(未完待续)
那就是蜂拥而来的流民。
最初,宣抚司和制置司耀州集结大军,便有百姓为避兵祸纷纷奔往京兆来,没隔多久,同州、华州、丹州、坊州大片地区的流民齐齐涌向陕西首府。
起先,流民人数不多。
官府还可支应一二,可到现在,非但城里挤满了各地百姓,连城墙根下。
甚至城郊都被流民所占据。
京兆知府见情况紧急,先是派兵阻挡流民进城,后来连救济粮也停止发放。
可难民越聚越多,数以万计的嘴巴要吃饭,纸是包不住火的。
没奈何,京兆府只能将此事上报到宣抚司。
请李纲定夺。
李伯纪已经被战事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委派宣抚判官王庶处理。
可王庶能有什么办法?出城一看。
难民潮跟发了洪水一般,逮到个当官模样的就压上来哀求。
慌的王庶逃回城里,对李纲说,没办法,还是用祖宗旧制,招兵吧。
正月初五,清晨,云集京兆的十几万百姓终于又熬过一个寒夜。
耸多人这一夜就没有睡过,咬着牙挺到黎明。
望向那紧闭的城门,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家里但凡有青壮年男丁的,都去投军了,官府给每个入伍的士兵家庭发放二十斤口粮。
虽然丈夫儿子投军。
家里没有了顶粱柱,但有这二十斤粮至少暂时不会饿死。
已经有人开始支起锅,把官府发放的白面掺上野菜,想摊张饼给全家分着吃。
对就是分着吃,因为没有人知道以后世道还要怎么变,必须得省。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八百里秦川,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等事。
党项人那般凶悍,也从来没有威胁到过这长安城。
看来,这女真人还真不是好惹的。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
那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有百姓朝城内望去。
但见一列列马军步出城来,不多时,一杆大旗亮得分明!当看清旗号时,人群开始骚动了。
是老种相公!是老种相公!有人放声喊着。
城门四周的百姓潮水般涌了上去,挡住了部队前进的道路,大声要求着要见种师中。
前头的军官将消息迅速报向中军。
一阵之后,一身戎装,须发皆白的陕西老将跨马而来。
他一出现,人啦啦跪倒一片。
不停地磕头。
也不知是哭诉自己的遭遇,又或是求种家军报仇。
种师中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面色不曾稍改,一阵之后,声若洪钟道:你等的委屈,怨恨,本官知道。
女真人夺了两河,如今又来犯陕西,这历代先人繁衍生息,遗留吾人之土地,岂容北夷践踏?今我奉上命,率军拒敌,必夺还你等容身立命之处!不把金人赶出陕西,老夫誓不甘休!这话一出,百姓口耳相传,号哭之声顿时大行。
陕西诸路虽说强兵数十万,可真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得靠这些老将门呐!看那刘光世,他老子刘延庆当年还作过童贯麾下的都统制,如今金狗扑来了,他一仗不打就弃了嘟州,也配称将门?狗屁!人群终于散开,给私家军让出了一条道。
但见铠甲鲜明,刀枪生辉的士兵鼓噪而前,端得是威武。
百姓们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但愿老天庇佑,让这些军汉打退女真人,还我安身立命之地来。
就在种家军紧急赶往同州时,徐家兄弟已经率军与委宿激战数日。
寺前镇里,停满了待救的伤兵和阵亡的尸首。
一些附近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到镇里帮助救治伤者,掩埋英烈。
这日,前方又在血战,据下来的伤兵说,两军已经对阵了好几个回合,打得极为艰苦。
连徐四官人都亲上一线了。
一处格时搭建的草棚里,受伤的士兵呻吟声不断。
能叫唤说明还活着,有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便已为国捐躯了。
啊呀!一声惨叫,凄厉得让浑身发麻。
这名军的右臂被金军斩伤,送下来的时候还没甚异样。
这会儿整条手臂都没了血色。
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只能惨叫不山可这里条件不是有限。
而是几乎没有,几个懂医道的还全是虎捷乡军的伎术官,另外就是定戎的胡茂昌胡大官人,经营石炭那位,自掏腰包捐增了一批药材。
可几天下来。
药也用得差不离。
现在,医官们看到伤兵,先看轻伤重伤,如果是重伤,就拿血在他额头上戈一扛,意思是,放一边等死吧。
或许是这名士兵的嗓门大,吸引了注意,一名挽着袖子,满手是血的医官走过来瞧了瞧,见他右臂一指宽的创口,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骨头都缺了,遂伸出手去想在他额头上划一权。
他只伤着手,如何没救?正在此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医官回头行了礼,答道:非是小人不愿救他,要想活命,他这条…寻锯蓝功夫小人不若多止几个血,兴许坏能多知心几条性命来这话听似无情,却是再实在不过了。
乱世人命贱如狗,不。
是不如狗。
狗死了,还可以扒皮吃肉,人死了能么?他的话,那伤兵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此时强忍着剧痛望着医官和那妇人,哀求道:救命!救我一救!那妇人听罢,一面挽起袖子。
一面说道:止血我会,你救他罢。
语毕。
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村妇走开了。
医官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让人取来一把锯子,竟然就是木匠用的工具。
提在手里,看了那伤兵一眼。
说道:算你命大,忍着。
语毕,两人按住,他一只脚踩着那伤兵的肩膀,架上了锯子,到晌午时分,伤兵越来越多。
就连医官都察觉到,今天战局恐怕不顺。
瞧瞧那成堆的尸体,自打跟随徐九官人以来,还没碰上过如此阵仗。
一彪人马冲进镇中,引起众人注意。
那为首一个,三四十年纪,头盔不见,掩膊掉了半边,身甲上也是创痕累累,满身血污,手里提条狼牙棒,上面好像还挂着些皮肉。
一进镇子,这群军汉就四处冲撞。
那为首的军官带着十几人来到伤兵棚前。
扫了几眼,见棚外架着大锅正煮着什么。
大步奔上前去,掀开锅盖一看,吼道:这有吃食!弟兄们。
吃!士兵四处寻找着器具。
什么瓢,碗。
甚至瓦片都用上了。
节级!节级!这是给伤兵作来救命的,吃不得,吃不得!烧火的老汉看见这群凶神恶煞的兵,早怕得躲到一旁去,这会儿冒出半个脑袋喊道。
结果愣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那些士兵也顾不得嘴烫,稍微吹上一吹,贪婪地喝着香粥。
你等好大胆!是谁的部下!虎捷的医官赶过来,厉声喝斥道。
在虎捷乡军里,医官可是极受人尊敬的,甚至连都头一级的军官见了他们都是客客气气。
可这群兵显然没把他当回事。
医官一怒,上前就要抓扯那为首之人。
手还没伸到,就被对方一抓一推跌到在地。
这医官也是个牛脾气。
一骨碌爬将起来,破口大骂:你几个贼配军!不好生在肃杀敌,却来网骂到这里,那军官模样的人想来是耐不住了,叉起巴掌一耳光扇过去,直把个五十来岁的医军打的晕头转向,口鼻流血。
四周的百姓见状,没一个敢来出头!贼配军!杀千丹的畜生!医军回过神来,骂不绝口。
这下却闯了大祸,那军官扔了瓢。
提起狼牙棒,啐了一口:老子在前头替你们挡住女真人,吃你一口粥又怎地?要你来聒噪?够胆再骂一句?看到遇上了亡命之徒,医军到底是还是怕了,吐出一口血水,在百姓搀扶之下恨恨站起身来,往后走的时候小声又骂了一句贼配军。
作死。
一声厉喝,那军官猛然举起狼牙棒!就在此时,突感一阵风过去,又听得夺一声,定眼一看,眼前多了一件器物。
竟然是柄铁枪,正插进他身旁的木桩里。
枪头几乎完全嵌入木中。
变故一起,他手下十几号人同时扔了碗瓦,亮出兵器。
却见一个妇人,约莫二十几岁模样,穿布裙,头上扎条巾,挽着袖子,一手的血污。
生得姿容颇美,正朝他们走过来。
这杆枪,莫非她掷的?那军官左右一望,没见旁人,不由得愈加躁怒,便将狼牙棒一举,骂道:哪来不开眼的妇道!那妇人走到近前,突然拔下铁枪,就一挑一撩,再看时,枪尖已经抵在那军官的喉头。
这三个动作十分连贯,一气呵成,以至于旁边的士兵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保护夫人。
草棚里响起一片惊呼声。
令人震惊的一幕在此时发生,那些受伤的士兵,只要是伤势稍轻一点,都挂着刀枪拼命爬起来,行到那妇人后头,虎视耽眈。
残刀断刃齐齐朝前,对准了这伙乱兵。
那军官脖子上抵着冰冷的枪尖。
动弹不得,又见这些伤兵群情激愤。
于自找台阶道:我不与你这妇道一般见识,你撒了话没说完,被个。
执屈刀的伤兵一口啐在脸上:你这胜腆泼才!敢在知军夫人面前放肆!虎捷弟兄何在!有。
一片整齐的呼声响彻镇中!知军夫人?哪个。
知军?在这陕华路里,可就只有一位知军!该不会那备背时倒运吧?将目光移开,不敢再直视面前这位知军夫人,硬着头皮道:休,休要唬我!这军前险的。
哪来的甚么知军夫人!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我们徐知军府上大娘子!这群撮鸟,一看就是从阵上脱逃下来的!呸!亏得脸上还刺着字,甚么东西。
虎捷伤兵一片骂声!张九月撤了枪,盯了对方一眼,正色道:你等临阵脱逃本已不该凹曰甩姗旬书晒)小说齐伞,又到此外祸在你泣些军抵是我家两位伯佃。
我不伤你性命坏了,赶紧跑!临阵脱逃,幸许还能活下命来。
可咱们冲撞了经略相公的弟妹,那指定是军前正法!一念至此,乱兵们拿了器械,慌忙向南奔去。
张九月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听官人说,大哥徐原是沙场名将,四哥徐胜也不是泛泛之辈,连他们的部队里都出现逃兵,前面战事之凶险可想而知。
你道张九月为何在此处?原来。
河东战事一起,定成就进入全面战备状态。
身在同州的徐王氏念着兄弟带兵在外,留个弟妹在定成也没人照应,于是亲自过来将张九月接到同州。
金军履冰过河,进犯同州的消息传来。
张九月跟失了魂一般。
生怕听闻噩耗。
徐原从京兆回来之后,宽慰一番,说是平阳不致有失。
九弟必然无事。
张九月听了,仍旧担惊受怕。
正好徐原徐胜都带兵出城迎战。
几日大战下来,不分胜负。
同州城中的百姓听说前线战事吃紧,伤兵无人照顾,胆大的便结伴出城尽一份心力。
张九月在知州衙门里实在呆不住,就带着妇仆出来了。
乱军走后,张九月暗叹口气。
丢了器械,又去照顾伤兵。
不一会儿功夫,接连窜下来几拨人马少的数十人,多的则上百,显然是前方战事愈加恶化。
伤兵们都劝知军夫人赶紧回城,正犹豫时,忽听得蹄声大作!棚外那口大锅里已经半凉的粥。
都跟煮沸了一般晃动起来!不少百姓冲出草棚去看。
却发现让人疑惑的一幕。
就是刚才那些逃窜过去的溃兵,这会儿跟鬼撵在后头一般拼命往回跑,可比下来的时候快得多!这怎么回事?仅片刻之后,答案就出来了,那些逃兵后头,一队马军正扬着刀驱赶!是不是来了援兵?张九月心中一动,快步奔出去,冲那些跃马扬刀的骑兵喊道:可是虎捷的弟兄?两个妇仆骇得面无人色,慌忙上前把主母给扯了回来,失声道:娘子啊,刀枪无眼!他们可不知道你是知军夫人!张九月一挣,五大三粗的两个妇道扯不住,又给她冲出去喊道:你等可是徐卫的部队?可那彪马军一阵风似的就卷了过去,根本没谁回答她。
那震天的蹄声仍在持续,显然是在镇外行军。
就在此时,镇中百姓骚动起来。
许多人奔走呼告,情绪激动。
一个农夫模样的汉子冲进张九月所在的这处草棚,惊喜万分道:来了援兵!我看旗号上硕大个种,字,怕是老种相公麾下!伤兵们一片哗然!这不是屁话吗?陕西诸路里,打种字旗的。
除了种家军还有谁?这下可好了。
种家军驰援徐家军!难怪有传言。
说徐家将就走出自青涧种家!嗨!可恨负了伤,要不然,再多捅他几条金狗!张九月一张秀丽的脸庞上,掩饰不住失望之色,撑着木桩站了许久。
这才缓缓回过身来。
两个仆妇随她既久,也颇知主母心事,自打徐知军出征以来,娘子是没一日安生过。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无时无亥不在盼着征人归来。
这老天爷也真不开眼,女真人打进关中。
平阳是否沦陷也没个准信,可怜夫人望穿秋水,却不知丈夫是死是活。
不过说来也怪,你说徐四娘子还是嫂嫂,四官人一出城,她哭开了。
咱们徐九娘子还是弟妹,从定戎到同州,就没见她掉过泪。
九官人造化大,连女真人都怕他,夫人莫担心,这好人有天护。
一名妇仆劝道。
张九月是行么人?行伍家庭出身。
战场上拼的是你死我活,谁管你好人坏人?先父在世时爱兵如子。
人人称赞,征方腊时不也一样想到此处,突然一个冷战,连连责怪自己!怎么想到这处来了!官人定然像大伯的说的那般平安无事!玉色渐暗,镇北面的官军大营里已经掌上灯火,往日这个时刻,大军已经战罢回营了,今日怎地还没动静?伤兵们猜测,或许是种家军赶到,止住了颓势,且战着呢。
又过一阵,终于有人传来话,说是大军回营了!连成一片的草棚里顿时炸开了锅。
老天保佑,总算没有溃败下来!听上头说,要是同州丢了,长安城就连个挡门的都没有。
长安若有失。
陕西六路铁定乱成一锅粥!魏家父!魏家父!一个呼声从远渐近,草棚子里有人应了一声。
原来是位医官。
快!知州相公中了箭,唤你速去。
一名士兵窜进棚子里,看定那医官,扯了便走。
刚奔出没两步。
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又揉揉自己的眼睛,再看一阵,发现了张九月。
继而像见了鬼一般,一溜烟奔出镇去。
把个医官晾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凹曰甩姗旬书晒)小说齐伞
便丑镇中奔入队人马。
都执着火把快速剐柬言此眼尖的伤兵发现,那不是徐知州么?原来,今天这一仗打得十分艰难。
女真人的马军来回冲了十几个回合。
连续几日不分胜负,妾宿显然是急了,今天已将重兵压上。
泾原军、同州军、定成军虽然也有四万多人马,却也在金军的疯狂进攻中逐渐不支,开始出现逃兵。
危急时玄。
徐原派小股骑兵军前执法,对临阵脱逃者就地格杀,可即便如此,阵脚还是稳不住。
金军左右两翼的拐子马好似跟宋军都有杀父之仇一般。
就他娘的没停过!将们预感到不妙,已经有人劝退。
可徐原就在李纲面前保证过的,一定保住陕西战略要地,不让长安城门户大开。
将佐们都劝。
就算今天撤了,李纲也不可能把我们怎么样。
这里是陕西,不是东京。
连徐原也有些动摇的时候,种家军来了!虽说现在种师中手里这两万多人马。
原来秦凤兵所占的比例已经不大。
有相当部分是河东人马。
可两军胶着之际,得到增援的一方往往士气大振,而另一方的斗志则会迅速瓦解。
不过,女真人似乎是个例外。
委宿自侍兵强马壮,毫无退却之心。
仍号令诸部死战。
一直打到两眼一抹黑,见击溃宋军无望,这才罢兵。
徐胜激战中右胸中了流矢,回到大营后急召医官。
可派出去的亲兵没把人带回来,反到带回来一个让徐胜大吃一惊的消息。
让他连箭伤也顾不得,慌忙奔寺前镇而来。
在亲兵指引下,他们很快寻到了那片草棚。
徐胜拿过火把,低着头四处寻找。
累累伤兵固然让他心痛,可寻不到那人却更让他焦急万分。
终于。
在一个草棚外,他看到了拿着只勺。
正在大锅里翻腾的张九月。
又急又怒之下,触发创口,忍不住闷哼一声,以手抚胸。
此时,张九月也发现了兄长到来,赶紧放下勺子,上前施了一礼,因见徐胜负伤,问道:四哥,伤打紧么?徐胜一时不知如何说话,看了她一眼,责怪道:你,你这,不是胡来吗?九弟到现在都还没消息,弟妹又跑到这军前险地来,叫他如何不急?好歹也是堂堂四品命妇,虽说支持抗金其志可嘉,但这是她来的地方么?万一今天大军溃退下来,她要有个闪失,到时兄弟回来,叫我这个作兄长的如何交待?我那浑家也是,怎么能让弟妹出城?蒋直太不晓事了!四哥莫悄,我听说前头伤兵众多。
无人照料,张九月还想解释。
哪知徐胜一挥手:不必多言!救死料伤也不差你一个,这就回城去!四哥,张九月又说道。
弟妹!你好不晓事!万一,九弟回来问我要人如何是好?亏得这事大哥还不知情,否则,不骂我个狗血淋头才怪!赶紧回城去,我派人护送你。
徐胜说罢,不容争辩地命人护送她回同州城。
张九月没奈何,解了围裙,净了双手,临走之时又问一句:四哥。
你说官人他,徐胜一时默然,而后道:我相信我兄弟。
整个隆兴元年正月,大宋各地战成一片。
几千年以来,北方民族可以说都是悬在中原王朝头上的一把利剑。
而且又并不是每个朝代都能像汉唐那般威震北夷,何况是赵宋这样开国立就定下崇文抑武国策的朝代。
这本该沦丧大部领土的王朝,因为一只小蝴蝶拼命扇动翅膀。
而得以与女真人周旋至今。
赵估赵桓这两位历史上有名的亡国之君。
也得以保全到现在。
不过,那只小蝴蝶好像现在只想为自己扇动翅。
兀术过毫州、宿州、洒州,追击赵桓。
一路无人可挡,若不张叔夜父子力战,大宋天子几番险些被擒。
金军追到扬州时,大宋皇室、大臣、以及部分宋军正准备渡江往南。
危急时玄,赵桓遣何灌之子何蓟率常捷军断后。
兀术自知,若让赵桓逃过长江。
再想捉他就难于登天了,遂挥卑猛攻。
两军大战于江北,战斗爆发的地点,距离赵桓不到四十里!此役,大金国四太子亲自参战,女真人勇不可挡。
何蓟既知道若皇帝有失,他难辞其罪,也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于是拼死抵挡。
混战中,常捷军一员虎将,姓刘名全,使一条狼牙棒,引数十骑贯金军阵中,一棒击中兀术战马!因为常捷军的奋战,载有皇帝、大臣、嫔妃的船队才得以安然渡过长江。
龙船靠岸时。
赵桓以手稍额。
大呼庆幸。
文武百官吓得不轻,甚至有尿湿官袍者。
到达镇江府,宋焕率军来迎,请官家和太上皇入驻行在。
大宋朝廷的南撤之旅,方才告一段落。
而此时,东京保卫战正如火如荼。
在徐绍张所领导下,依仗徐洪、韩世忠、岳飞等将的奋战,使金军扣城月余而不得。
时东门一度被金军攻破,城池危急,东姓百姓表现山,纹大的勇与。
领取器械铠行蔡战者,其来如乐川成时。
岳飞率军奋击,百姓自发抗敌,就连妇女也爬上房顶,用屋瓦投掷。
最终,将敌人赶出城去。
在镇江行在和东京留守司都力图自保的情况下,陕西不可能得到任何指示。
作为陕西最高长官,李纲和何灌就必须肩负起自主拱卫西部的重任。
对于自宋金战争爆发以来就力主抗战的李纲来说,这本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奈何,他虽誉满天下,在陕西这块土地上却不见得吃的开。
汉唐以来,秦陇之士就形成剁悍善战,跋扈不羁的风格,加上大宋立国一百余年来,西部战事不断。
铸就了西军这一特殊的族群。
累世从军,父子兄弟相替为将,形成了一个个将门。
在西军将更戍法。
磨成废纸后,朝廷将一个陕西分成了六路,虽然防止了西军坐大,也极易造成各自为战,难以统一指挥的后果。
六个经略安抚司,又岂是一个宣抚司,制置司能够统率的?正月里,妾宿大军在同州与宋军血战。
在初期几天规模不大的试探性进攻后,双方都压上了重兵。
种师中的及时赶到,止住了徐家兄弟的颓势。
暂时打退委宿之后,种师中与徐家两今后辈商议,同州地处关中平原。
境内一片坦途,毫无依托,我军伤亡如此之大。
不能再于此地久耗。
妾宿兵力之强。
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哪怕就是耗。
也会把宋军耗光为止。
我们这里。
集结了陕华、泾原全部兵力和秦凤一部,妾宿就是打不垮我军,也牵制住了陕西六路的两路半。
廊州已经刘光世放弃了,延安战事如何,现在无法得知。
如果我军有失,剩下的环庆和秦凤能挡得住金军另一路么?至于熙河路,距离过远,暂不用考虑。
因此,种师中建议,放弃同州,入华州或是定戎据山险而遏制金军骑兵。
不可否认,种师中作为老将,他提出的这个建议不止从战术层面,更有战略上的考虑。
可就在同一天,李纲从京兆府发来严令。
说是徐原要的军械装备,他已经送抵定成军,要求陕华境内的部队,无论如何挡住女真人,万万不可放弃同州要地。
徐原经过慎重思考,对这道军令不予理会,先是命同州城撤入定戎。
再留军断后,将全部兵力转进了徐卫的地盘。
这乍现的战机,完颜妾宿此等名将如何抓不住?以其子完颜活女率铁骑四千穷追猛打,徐原留下殿后的部队被完全击溃!但委宿错误判断了种师中徐原的意图,他以为宋军是要大撤退。
战略性的大撤退是最难指挥的,一不留神就会全军覆没。
可宋军此时只是暂退。
同州就在定戎北面。
宋金两军的战场寺前镇,距离定戎城也不过数十里而已。
当活女率军追入定戎时,就在关西镇外遭到了伏击。
暗算他的,自然不可能是种家军,也不是徐原徐胜的部队,而是王彦。
他刚刚回到定戎,用李纲送来的装备武装起了一万五千人的部队,就收到同州转往定戎的消息。
于是在关西镇外设伏,以逸待劳,打了完颜活女一记闷棍。
退入定戎后,将们赫然发现。
他们不但集结起了一个八万人规模的大兵团,更进入了一处架地。
定戎城,大概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从前,安唤作华阴县,既然是个县,规模当然也不会太大。
但因为其突出的战略地位,历来备受重视。
同州之民转到此地后,虽然更多的人往西奔长安去了,但剩下的也把个县城弄得如赶集一般。
对于人让人海般的军队,定成百姓倒是习以为常了。
自徐知军到任以来,百姓见不到老婆孩子不奇怪,要是见不到当兵的,那才叫稀奇。
知军衙门,已经被暂时改作了帅府,在徐卫原来坐堂理政的公案后。
他未谋面的西军前辈种师中和大哥徐原权且替他坐一坐。
王彦此时正率新编虎捷乡军一万五年人和原有数千人驻防关西镇,徐原也派出了部队进驻夫水镇,而大军主力则屯于定戎。
徐胜从堂外匆匆而入,一进来就不住地摇头:我跟九弟比邻而处,居然不知道他在定戎作得如此大事!哦?你这话何意?徐原追问道。
徐胜行了礼,径直接刀坐了下来,喘口气后道:那关西,夫水两镇,以犄角之势护于定戎城前。
这两处地方,九弟不知何时起了两座壁垒,规模之大,构建之牢,非营寨可比。
只要金军不大起袍车,守住这两处壁垒,几与护城无,异。
其实,徐胜说的壁垒,不过是胡茂昌掏腰包,给虎捷乡军盖的军营而已。
徐卫在建造之初就告诫工匠。
我不要你按城防标准,但至少给我修成永久性的大工事。
就这样,除了营房,外面还筑起了矮墙,营中设有望楼,敌楼,栅栏等,怪不得徐胜如此欣喜。
种师中一听,也大为高兴,朗声道:北一来。
关西夫水两镇。
可驻军若干。
以绊金军步伐。
知贷旧趋军定戎,则两镇可增援,若攻两镇,则大军可策应。
徐胜摆了摆手,又道:非但如此。
据王彦说,在华山,还有定戎的屯垦大营。
九弟操练的乡军,已经形成战力,拿上武器就能作战。
据我估计,如今定戎境内,可战之兵,已达十万之众!徐原听完颇有些激动,我就说过。
此吾家千里驹也!九弟啊九弟,你可真是脱胎换骨一般呐!小小的定成军,不但让你弄得跟铜墙铁壁一般,还积聚了如此众多的预备部队!你是怎么作到的?你那小脑袋瓜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这作大哥的,都不禁有些佩服你了!种师中则感慨多于激动,想当初种家将处于顶峰之时,陕西诸路谁不俯首?可长当后浪推前浪,现在不但是年轻将领崭露头角之时,更是新将门崛起之际。
徐家将。
已然成形!小小一个徐九,这几年里博得好大名声!女真人都称他紫金之虎两河豪杰推为小枢相难怪兄长去世之前在信中极力地赞扬说。
还说是青涧种家后继有人。
以今观之,此言非虚也。
又说一阵,无非都是夸赞徐卫有远见,有才干云云。
种师中是陕西六路制置副使,官拜太尉,阶次自然是最高的。
便部署下来,委宿最迟今夜就会追来,明天天亮又有大战。
得小心防备才是。
吩咐完毕后。
种师中自去,留下徐家兄弟两个坐在堂中。
徐原将这大堂扫视一遍,摇头叹道:我家老九,衙门大堂修得如此寒酸,却在定戎境内大造险要,这厮,徐胜没有接他的话茬,大步走到衙门口,命令守卫严禁他人入内。
这才折转回来,对坐于上头的兄长道:大哥,下来说话。
徐原见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疑惑。
遂步下堂来。
两兄弟比肩而坐。
徐胜开口之前,又朝外望了一眼,这便看得徐原不明就里了,问道:四弟,你这是作甚?大哥,你可知我措置陕华防务和你泾原兵入陕华,走出自谁手么?徐胜这没来由的一问,把堂兄问了个一头雾水。
这不是废话么?那自然是宣抚司和制置司的战略方针,李纲何灌的主意啊,又何必问?可四弟既然问出来了,想必另有隐情,于是问道:患么?这是九弟的主意。
徐胜一语惊人。
徐原连连摇头:不可能!据弟名声是大,可他只是定戎知军,如何能左右两司?你且听我说完,九弟招讨河东前,李宣抚要求他务必镇住局面。
而他也提出了三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陕华防务要我接手,若要驰援陕华,必遣泾原兵。
徐胜小声说道。
徐原听罢,半晌无语。
我这个小堂弟不简单呐,不光打仗行,这脑子也好使。
陕华全是徐家军,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在河东阻击女真人。
哈哈小东西,还鬼得很。
正这么想着,又听四弟说道。
方才当着种太尉的面,我不方便明说。
其实,在大军开到泽州时。
九弟就私下与我谈过许久。
他告诉我,定戎不但是争雄之地,更有他操练的数万乡兵可作预备,定戎城里,还有一批粮草物资。
他虽然可以自行募兵,不设定额。
但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将这数万勇壮编入虎捷。
不过。
那是平时,一旦金军打到关中来,这几万人就是我们的本钱!徐胜话说到这里,忽地看到大哥举起了手,示意他住嘴。
徐原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
此时,拿凌厉的目光盯着徐胜,沉声问道:本钱?此话何意?九弟他要作甚?徐胜一怔,顿时笑道:大哥你想到哪处去了!九弟岂会是那等人?徐原闻言一想,也是,我们徐家几代从军,保国卫民。
二叔他精忠一生,病死在征途之中,九弟又怎会是那叛逆之徒?一念至此便问道:那九弟是何用意?九弟估计,金军一入关中,必然将陕西六路搅今天翻地覆。
但李宣抚这几年来苦心经营,西军是兵强马壮,哪怕各自为战,女真人想一口吞下陕西也绝难办到。
他并不担心陕西有失,而是担心金军这一搅。
把原本的规矩打乱,有人就会乘势而起,混水摸鱼。
因此,我们兄弟一定要心中有数。
别我们拼死抵挡女真人。
反倒让自己人断了后路。
当徐原听了这番话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九弟想出来的?他来陕西才多久?就对西军态势如此了解?不过坦白地说,以自己在陕西几十年来的经历看,九弟的预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极有可能变为现实。
不管如何,防着一手总是必要的!(未完待续)
准备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对于数日血战,占兵力优势的金军还不能击溃宋军,委宿很是恼火。
不过,另一路金军耶律马五部传来的消息总让他抑郁的心中多了一分畅快。
连下丹州廊州之后,耶律马五集重兵扣陕西重镇延安。
嘟延帅张深虽然在野战中败给了女真人。
但延安是其根本,因此坚守城池。
马五见状,吃定张深脚延兵不敢轻易离开延圭巢穴,遂挥师往南,进犯坊州。
坊州地小城薄。
无法抵挡女真大军的强攻,就在知州向长安报急的同时,坊州失陷。
京兆北大门耀州。
就直接暴露在金军铁蹄之下。
旷野之中,百十骑风驰电掣。
直奔关西镇而来。
在镇前不远处勒住战马,窥视城镇。
金军统帅委宿赫然在列,他见那关西镇西侧有座壁垒。
丈把高的矮墙环绕营前。
墙上宋军好像也发现了他们,不时有士兵奔上墙头,似乎准备迎敌。
哼,到底还是把这伙西军打怕了。
我百十骑而已,何用如此阵仗?完颜突合速笑道。
一众金将皆笑,妾宿却笑不出来。
据报,往西十数里,还有这样的一座壁垒。
呈犄角之势横在定戎城之前。
不用猜都知道,宋军主帅一定将大军置于中,分遣部队守卫左右壁垒,互为支援。
据说此地是徐卫防区,地方虽有不大,但据华山、临泾谓、控潢关。
位置十要重要。
拿下定戎,才算是完全控制关中平原,扫清长安东面。
完颜活女朗声道。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将领便不再讥笑。
原来竟是紫金虎的老巢! 妾宿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前几日在同州,宋军身处一马平川之地,毫无依托,正是我军铁骑逞威之时。
现在,对方退到定戎来,显然就是想凭借境内的险要与我周旋。
仓促之间如何破得?而且,据查证,日前驰援徐家兄弟的西军,竟是名闻天下的种家军!在和南朝毁约开战之前,女真将领们知道的宋将只有两个人。
其一就是徒有虚名的宋军都统制刘延庆,第二个,便是人称老种的种师道。
金国使臣到达东京。
即便是在大宋皇帝面前,也敢飞扬跋扈,目无中人。
但只要种师道在场,便不敢放肆,其威望如此。
现在领军来援的种师中,便是种师道的弟弟,兄弟二人俱为西军名将。
正看着,忽见一彪兵马迅猛而来,待走提近些时,便看清为首乃一员小将,不过十几岁年纪。
骑匹青驰马。
挺条丈长点钢矛,先于士卒冲突过来。
完颜活女一见。
认得此人,那日我军游骑突袭西军警戒部队。
碍手之后,对方复派兵马追赶而不得。
在大营前,便是这将连挑拒马以示威,并用铁弓射杀追兵,从容而去。
现在他又引马军前来,虽不怵他。
奈何父亲为大军统帅,万不容失。
因此劝其父道:此人凶悍。
请元帅暂退,我自挡之。
妾宿又朝关西镇望了一眼。
调转马头往北而后,活女领百余铁骑殿后。
对方见他们撤退,倒也不来追赶了。
隆兴二年二月,种师中、徐原、徐胜引军退入定戎,虽然李纲对他们放弃同州很是不满,但事实证明,姜是老的辣,种师中的作法并没有错。
妾宿探得住戎境内险山峻岭。
两处壁垒又一时难以攻下。
因此不的不暂时放弃进攻定戎。
转而夺取蒲津浮桥,确保河东陕西之间的畅通。
在完颜活女的建议下。
他又分兵袭取陕州,连通了陕西与河南。
李纲见状,焦急万分,数次派人至种师中徐原处,催促他们进兵与金军决战。
种师中在答复宣抚司的书信中说,不管女真人在陕华怎么蹦咕,但只要我们几路兵马钉在定戎,妾宿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牵制我军,我军亦同样在牵制他,宣抚相公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委宿的主力。
而是金军另一支偏师,那才是插向陕西心脏的一把利剑。
李纲对于他的话将信将疑,何灌也认为种师中这其实是在避重就轻。
其目的是为了保存实力。
不过。
很快,他们就没功夫猜度种师中的用意,因为马五在短暂休整之后,直接挥师奔耀州而来!报!士兵拖长的声音在宣抚衙署中回荡。
连日来,宣抚司的佐官们已经渐渐习惯了接连不断的军报。
丹州失陷,廊州丢失,同州、陕州、河中府,短短一个月。
女真人拿下了陕西东部大片城池。
现在,整个陕西东部只有延安府和定成军还在西军手里,可张深坚守不出,种师中徐原等人又拒不出战。
宣抚司的命令对于这些西军将领,也只能稍微比废纸好一些。
宣相!宣相!一名三十出头的文官跨进李纲办公的二堂时,踹翻在地。
顾不得疼痛和尘土,慌忙爬将起来。
大事不妙!金军已经进抵同官,知县以下,七名官员殉国,耀州城危在旦夕!什么!李纲愤然起经讲抵同官。
那距离京渊远了!果真是大事妙!金军主力在定戎,过来就是京兆府!现在金军偏师又到了耀州,往下几步还是京兆府!委宿这是要两面夹攻于我!曲端大军现在何处?一阵慌乱后,李纲大声问道。
曲都统率大军屯于富平,似乎没有北上驰援耀州城的打算。
佐官回答道。
李纲一时默然,现在他真感觉有些束手无策,西军这班泼才 拥兵自重,薪视两司。
连徐家两兄弟也无视我的军令。
呆在定戎拒不出战!眼看着金军就要兵临城下,这可如何是好?陕西是我苦心经营之地。
要让我弃长安而走,绝不可能!王庶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见李纲如此模样,摒退了佐官,上前几度欲言又止。
良久,终于还是说道:宣相。
此危急存亡之时,我等书生,不通军务。
是不是请何少保过府商议?李纲听了,脸色更加阴沉。
弹劾何灌,要求免去他陕西六路制置使的奏本,已经写好存于公案。
只是想到大敌当前,临阵换帅会影响士气,因此按着没送。
金军入关中以来,军令都是由我宣抚司直接下达,并没有通过制置司。
而且。
即使请了他来,又有何用?他还不是跟我一般无二,诸路大帅有谁听他的?王庶见他不言语,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李纲没有对策,只能点头答应。
唉,徐卫若在,必定能给我出谋划策。
可现在,谁也不知道河东那片情况怎样,短期之内,恐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在二卓里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佐官幕僚们见此情形,没有一个敢出来说句话。
李纲越看越心烦,官家出走江淮,东京也遭围攻。
现在陕西又是这般境地,莫非大宋这回在却难逃?罢罢罢,生为宋臣,死为宋鬼,尽人事,安天命吧!若天要亡我,也只能徒呼奈何呀!就在这时,一个。
年过半百,身长估计六尺不到的官员缓步上前试探道:宣相,不如,撤出京兆如何?李纲哪里听得这话?猛然侧首,双目之中精光暴射,直看得对方身形越缩越短。
枉你等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国分忧!金军一打,你就退。
两河就是这么退出去的!今天你能退出陕西,明天就能退出中原!等到哪天江南也退了,你还能退往何处?再退,就是大海!二堂里落针可闻,那建议放弃长安的官员被他盯得满面惭色,躬身退去。
禀宣抚相公,何少保卧病在床。
说是不能前来议事。
有人进来报道。
李纲王庶对视一眼,病了?这么巧?片刻之后,李纲道:既然制置少保病了,本相当前往探视,备轿。
语毕,回头扫视二堂一眼,大步而出。
但凡触及其目光者,无不垂首。
何灌的制置司设在长安城东,与设在城西的宣抚司并称两司理论上的陕西最高军政机关。
李纲到制置司衙署时,见守卫稀松。
进内后,又见将佐们无所事事。
他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直投后堂而去。
在仆从引领之下,不多时至何灌所住庭院。
网转角时,就碰到仆人在送郎中出府,李纲拦住问道:何少保是何症状?据人诊断,制置相公是忧虑过度,气积于心胸而不得出,再加上天气寒冷,引发早年征战创伤所致,需得安心静养一段时日才是。
郎中回答道。
李纲眉头微皱,何灌是真病?当下撇了郎中,奔往何灌寝室而去。
那随侍在侧的奴仆想要通报,却被李纲阻止,入何灌房中,见他正躺于床上,锦被一角还拖在地面。
走上前去,拉起被角,发现何灌气色果真不太好。
何灌此时睁开眼睛,见李纲立在榻侧。
初时以为自己瞧错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抱拳道:宣相,你这是李纲将被角放在床上,轻咳两声。
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听闻制置少保染病,本相特来探望。
何灌又施一礼,连称客气,取过一件直掇披在身上,又将枕头垫在背后靠床,再拉了接被子,致歉道:旧伤复发,下不得床,还请宣相见谅。
哪里话,何少保为国征战一生。
劳苦功高,李某也是佩服的。
李纲随口说道,心里却盘算着今天这话该怎么开口。
何灌闻言轻笑一声,叹道:唉,身负皇命,却时时力不从心,惭愧惭愧。
李纲品味着他这句话,也笑道:彼此彼此,自真宗朝以来,凡走到陕西的东卓派员都是你我这般感受。
李纲这句话,本来是想拉拉一下距离,以使得往日种种不快不致影响今日之谈话。
但随后何灌的回复却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哎,宣相此言过矣,现如今陕华境内的兵马,不是均听宣相驱使么。
为之语塞。
何必如此嘲讽?你明知种师中徐原等人不嚼旦抚司军令,放弃了同州,现在屯兵定戎拒不出战,却拿这话来说?心里冒火,当下便有拂袖而去的打算。
但想到日渐恶化的局势,鼻究还是站不起身来。
房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何灌靠着床半坐。
李纲撑着膝无语。
这两个拥立赵桓登基的文武双璧。
关系是渐行渐了。
良久,李纲想起苏学士所说的。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他是个武臣,性子耿直粗鲁些,我何必与他一般见碘 只管商议抗金对策是紧要。
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一些,于是主动道:大敌当前,你我都是领命于外的大臣,如今大敌当前,应思报效。
也需对六路负责。
今日本相前来,是想请教制置少保御敌方略,还望不吝赐教何灌虽然对李纲不满,但听他这段话说得实在,也确实知道现在大难临头了。
思之间三,这才道:现在陕西两司所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人了。
李纲面露疑色:我虽派人往河东。
但徐卫至今没有消息,指望他?行灌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徐九,而是曲端曲师尹?李纲更加疑惑。
曲端从前是泾源副帅,自己虽提拔他作了个陕华正职,但他一过去就和徐卫,姚平仲等人闹得不愉快。
大家心里都清楚,徐胜、徐卫、姚平仲等人都有东京背景,由他们组建起来的陕西第六路,也是朝廷掌控西军的一个尝试。
曲端是西军将领。
他会完全听从两司节制么?曲端虽然起于陕西,历年来战功不曾少立。
但与西军同僚之间,关系素来不睦。
宣相提拔他作陕华路经略安抚使,对他来说,可谓知遇之恩。
现在,又抬举他作了我制置司的都统制,他如何不思报答?眼下他屯兵富平,麾下可战之兵数万。
两司待重于他,必能挡住金军何灌解释道。
李纲一时没有表态,想了一阵,又问道:何少保认为这个人可靠么?他现在虽然就驻军富平,但却丝毫没有北上驰援的意思。
这也无妨,曲端屡遭排挤。
怀才而不遇。
只需许以殊赏,加以拉拢,再命其进兵,必能有所建树。
何灌说道。
如此一来,会不会反而招致其他帅臣的忌恨?李纲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曲端的资历虽然不算浅。
但跟其他几路大帅比起来,总归还有差距。
如此拔高他,恐怕会让本就对两司不服气的大帅们更加离 心。
宣相,西军这帮人跋扈已久。
不管我们用不用曲端,他们也不会完全听命两司。
既然如此,何不借女真入寇之机,用曲端建立起直属于两司的军队?何灌这时才算道出了本意。
李纲虽然没有说话,但确实有些心动。
他到任以来。
民政方面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惟独军事上,每每都有力不从心之感。
虽说是历史遗留问题,但国难当头,陕西作为大宋军事重地,如此混乱的指挥,怎能挡住女真?这些起于山林的北夷,可不是日薄西山的党项人可比!就在他考虑之际,何灌又道:虽说主要依靠曲端,但宣抚司不妨下令环庆王似,秦凤赵点,命他们救援京兆前些时日,宣抚司命诸路往耀州集结兵马,数环庆秦凤两路最为迁延。
让他们增援,恐怕等到长安失陷。
也不见他等踪影。
李纲闻言论笑道。
何灌扯了扯被子,笑道:曲端如今是制置司都统制,总管诸军。
可王似赵点的资历都在他之上,这两个帅守当然不愿受他指挥。
李纲不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何灌的意思。
明知王似赵点不会服气曲端,但还是下令让他们引军前来。
结果显而易见,王似赵点阳奉阴违,以曲端的脾气,必会对此二人不满。
如此一来,他只能更加靠拢两司。
看来,何灌是念念不忘官家给他的差事,总想着掌控西军。
自己之所以请求朝廷免去他陕西六路制置使的职务,其一是以他的资历和威望。
比不上种师中;其二就是因为他总想着如行控制西军。
眼下局势这么复杂,一切应以稳定团结为首,所以弹劾他。
可是,目前种师中、徐原、徐胜放弃同州,驻扎定戎不肯出战。
廊延张深的主力又被金军击溃,缩守于城池之中。
陕西六路,已去其三。
剩下的三路恐怕也靠不住。
徐卫至今也没个消息,依此看来,恐怕还真只能依靠曲端了。
宣相,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乱!只要曲端肯效命,以他的本事和兵力,必能打退金军。
到那时,其他大帅们一见,想必也会争相而来。
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何灌见李纲迟迟没有反应,沉声劝道。
凹曰况姗旬书晒芥伞
虽然不如历史上富平之战时的宋军规模大,但在此时的陕西诸路里,除了陕华的种家军和徐家军以外,没有任何一路的兵力能与之相比。
在李纲的宣抚司行文诸路,命令集结部队后,各路大帅敷敷衍衍,在耀州拼凑了近五万马步军,其实这还只是宣抚司对外的说法,真正的兵力只有三万六千余人。
后来又借宣抚司决定招募流民充实军伍之机。
征得勇壮两万余名,都发给器械,加紧操练。
曲端将这只两司救命部队屯驻在富平县和美原县之间。
金军陷河中后,他的部将张中乎张中彦兄弟又率军来投,实力迅速得到了增强。
这日,从长安城方向来了一支马队,奔到曲端设置的连营范围之内停下。
这些人见军帐漫延数里。
士卒在军官指挥下加紧操练,号子声响彻四野,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曲端这个人虽然性格差些,但手底下却是有真本事的。
但愿他率领的这支大军,能够保住京兆。
王大人,曲端的中军大帐还在前头。
有佐官向陕西宣抚判官王庶说道。
后者又朝那些正在练的部队望了一眼。
这才催动坐骑朝前奔去。
曲端的中军帐戒备森严,全副武装,刀枪生辉的士兵昂首挺胸,一动不动。
王庶等人还在老远的地方就被要求下马,步行前往中军帐,即便是表明宣抚司官员的身份也不能通融。
佐官们多有不满之意,但王庶弹压住。
这治军产,是好事,现在长安城的存亡都在曲端身上,走几步路又打甚么要紧?当他止住随从,只身进入中军大帐时。
发现帐内只有曲端一人。
高坐在帅位上,身着戎装,手按刀柄。
一双本就往里陷的眼睛扫视着进帐的每一个,人。
曲都统。
王庶拱手唤道。
曲端看他一眼,抱拳还了个礼。
却没有起身:见过王判官。
我奉宣抚相公之命而来,带有两司军令。
王庶又说道。
曲端这才起身下帐,步伐未停便问道:不知两位相公有何钧旨?王庶从怀里出了李纲和何灌的亲笔命令递上,曲端将手接过,径直走到旁边坐下,又招呼道:王判请坐。
语毕。
展看两位长官的命令看了起来。
李纲的命令,无非是说战局恶化,京兆不容有失,要求他的部队务必阻击金军云云。
而何灌的书信显然更实际一些。
除了提出要求外,还许诺,只要打胜。
两司会在职权之内给予最大奖赏。
曲端看毕,将信放在一旁,向王庶问道:种太尉和徐家兄弟现在何处?已退入定戎。
王兼如实回答。
听到这句话,曲端脸上露出冷笑:想必,此刻两位长官已经看明白。
谁是阳奉阴违,只图自保之辈。
谁才是忠心国事,弹精竭虑之人。
王庶脸色不太自然,之前,宣抚司对于徐家兄弟可谓言听计从。
要钱粮给钱粮,要装备给装备,可现在……干咳两声,他拱手道:本官来时,宣抚相公曾有言,疾风知劲草。
板荡识诚臣。
曲都统当真无愧此言。
曲端闻言,笑而不语。
王庶见状。
想着自己此来的使命,因而问道:两位相公现在尤为关切耀州,此地若失,则长安危矣。
不知曲都统有何打算?暂无进兵之念。
曲端直接回答道。
王庶眉头一皱,我前面把话都挑开了,耀州若失,长安则危,你却没有进兵的打算?遂问道:都统可是缺粮?曲端摇头,王庶又问道:可是缺饷? 曲端又摇头,王庶这便有些不快了:既然粮饷不缺,军备亦齐,那么都统因何不进兵?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曲端以一种无奈的口吻道:钱粮军备尚算整齐,可王判大概也清楚,我这里的部队是从各帅司七拼八凑而来。
虽然都聚在我曲某的旗下,却难保同心戮力。
女真人来势汹汹,卑职若是带着这支各怀鬼胎的部队去迎战,那不是自取其败么?这倒也是,曲端麾下的主力,均是各路大帅派出的部队,想统一指挥确实有难度。
王庶一阵沉默后说道:但金人已迫近京兆,都统陈兵富平,总得有所行动才是。
曲端此时在他对面坐下,朝外头望了望,作难道:这自古带兵之人。
都以士气为重。
想要士气高昂,士卒效死,无非四个字,赏罚分明。
现在,这些部队自各地集结到富平,都是带着怨气而来,想安抚激励他们,恐怕不是卑职几句空口白话能够奏效的。
王庶这会儿才算听明白,皇帝还不差饿兵,现在长安城里的两位长官要这些人马去挡金军,就必须得有所表示。
而这个表示,不是发足钱粮军械就够的。
可自己不过是宣抚司的判官,没有裁决之权,此事需得李宣抚作主。
想到此处,直言不讳道:都统的意思,本官明白。
只是,军情紧急,是不是先进兵?本官自会向宣抚相公转达。
曲端面无表情,直视着他看了半晌。
终于点头道:罢,宣相和何少保对卑职的提携知遇,我铭记在心。
卑职体谅上头的难处,也请长官体谅我的难处。
王庶大喜,起身笑道:诚如此!京兆必然万无一失!这一点,卑职怎敢保证?对手可不是党项人。
曲端轻描淡写一句,便把个欢喜得紧的王庶如一盆凉水劈头浇下。
脸上笑容凝结,王庶讪讪道:以前统的本事,女真虽众,亦不足惧。
何况,两司已经严令环庆帅王似。
秦凤帅赵点、来援,我军必能奏凯!但愿如此。
曲端轻笑道。
王庶回到京兆后,详细陈述了此次面见曲端的经过。
李纲很不高兴。
认为曲端这分明就是在要挟两司。
他是吃定了京兆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他,所以趁机讨要封赏。
徐卫向我提要求,那是因为当初他和马扩向我提出先用河东义军的策略,结果自己从川。
惹幕这场祸乱。
徐九心里定然不满。
再加上他父亲熟也订击很大,朝廷又严令他夺情起复。
这种情况下提出要求,情有可原,而且人家的要求是为了确保战局顺利,你现在这个,叫拥兵自重!何灌却不这么认为,毕竟同为武臣,他倒是能理解曲端的难处。
他劝李纲,曲端想要服众,也只有四个字,恩威并施。
曲师尹治军本来就严,威是有了,恩呢?两司若不提拔提拔他麾下战将,这些人怎么能知道跟随曲端也是有搞头的?李纲最终点了头,并在何灌建议下,超擢曲端为保安军节度使,其部曲如张家兄弟、康随、赵彬等也各有升赏。
就在宣抚司的嘉奖令下达后,曲端立即起兵北上,阻击耶律马五。
然而。
他还没有来走出富平,耶律马五的先锋就到了。
曲端此时麾下能战之兵,也就三万多人,自知兵力处于劣势,而富平地区又是一片坦途。
虽则有河,且有芦苇沼泽可作屏障,但他认为这样还不够保险。
决定往南撤退。
同时故意示弱于金军。
这个战术能不能骗到耶律马五不知道,但肯定骗到了他的前锋撒离喝。
马五一路进军,撤离喝率精骑三千常作先锋,所攻者无不破,刘光世前些日子一见到他掉头就走。
放弃脚州。
因此,他一见到曲端仓皇南撤,便起军猛追。
曲端却伏兵于芦苇丛中,用土囊铺垫,金骑过时,千箭齐发。
撤离喝猝然遇袭。
第一反应不是慌乱,而是愤怒。
西军焉敢伏击于我?或许是一连串的胜利把这位女真将领的脑子冲昏了,竟然下令向芦苇荡冲击。
而且他的理由是,西军既然在这里能伏下如此多弓箭手,我马军如何去不得?这一去,马足陷于泥潭,进退不的。
宋军借芦苇遮掩,发箭猛射。
金军士兵明明看到放暗箭的敌人在哪,却无法攻击。
幸好撤离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见此情景,赶紧下令撤退。
即便如此,也折了五百多骑,让人伏击了个灰头土脸。
随后赶来的耶律马五得知此消息。
捉耀州乡民询问,知道此地驻扎了一支西军,主军之将是一个名唤曲端的人。
对这个名字,马五有些印象,前些日子西军三路犯河东。
一度打到太原,接连击溃李植的部队。
其中就数这个曲端打得最猛最狠。
看来,此人颇有将略,不可视。
时曲端主力已经撤退到耀州的仲山一带。
这?可以说是通向京兆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丢了,金军就可以直接开到长安城下,架起袍车猛轰。
而此时的长安城,除了城门紧闭之外,恐怕没有什么能挡住女真人。
曲端的意图,是想借用这片山区。
限制金军骑兵的优势,同时最大程度发挥西军山地步兵这一长处。
尾随而来的马五没有急着和对手交战。
这位契丹族名将先用游骑四出,侦察地形。
发现此地山势虽然都不高,但坏就坏在一个一个的小山头簇拥着仲山主峰,形成一片山区。
大规模的骑兵部队不易展开,想借马军之威冲击很难,而用步兵跟宋军作战,你就得作好心理准备,对方精良的器械会给予你重创。
更何况,面前还是南朝战力最强的部队,西军。
马五作出一个,决定,依靠自己的优势兵力,逐渐对曲端所部盘踞的仲山地区实施合围。
他不急着要消灭曲端。
连下陕西数州之后,金军获得了大批补给,暂时没有后勤方面的顾虑。
而且,主帅委宿还率领金军主力在同州一带作战,相信很快就能扫平京兆东面,直抵城下。
那时,面前的曲端就没有了退路,不管是攻击还是招降,都得由我耶律马五说了算。
此时,金军两路围攻京兆的部队。
委宿让种师中和徐家兄弟牵制在了定戎,马五让曲端牵制在了耀州。
这种情况下,如果陕西六路能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调集重兵予以夹攻。
能不能歼灭金军不好说,但把妾宿赶出陕西去确是完全可能!可惜的是,环庆路经格安抚使王似,在接到李纲何灌数次严令之后。
拒不发兵。
理由是,廊延都快完蛋了,很明显我环庆路就是金军下一个攻击目标。
在两司阐明战局。
严厉斥责他之后,才引军前来。
出征之前,这位大帅干的不是誓师,而是抱怨。
曲端算老几?他凭什么作都统制?我凭什么要听他的命令?二月上旬,在定戎与西军对峙多日的妾宿在控制河中府,以及拿下陕州之后,已经联通了陕西与河东,陕西与河南。
如果进攻定戎,一来有种家军徐家军这两支劲敌,二来定戎位于渭水南岸,有太华山,少华山之险要,易守难攻。
这时候,他收到了马五进军京兆的报告,本想挥师策应,奈何定戎几路兵马死盯着他。
委宿担心,万一回渡渭水的时候种家军徐家军发起猛攻,两军距离如此之近,渭水就将成为他的葬身地。
此时,他才明白。
为什么种师中和徐原根本没有沿渭水布防,而轻易让他进入定戎。
其目的,根本就是想将他的金军主力牵制在此地动弹不得,除了决一死战,没有其他路可走。
定戎,实在是英雄用武之地!而种师中作为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
着实是名不虚传,放弃一个同州,就将毒宿引到了关中平原唯一的死角!就在委宿进退两难之际,一个不寻常的消息从何中府传来。
守卫蒲津浮桥的金军将领上报,两日来。
都有来路不明小股人马窥视河防。
这个消息让金军高层将领吃惊不窥视蒲津河防,那摆明就是河东的人马!来的是谁?别是紫金虎徐卫吧? 大军南下,留当初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以锁城法困平阳。
因此,平阳的宋军不可能脱开身。
而据称徐卫在昭德,如果他出壶关,经泽州一路西进,确实有可能出现在河中府。
但根据李植所说,徐卫带入河东的兵马并不多,他敢在平阳还被围困的情况下,孤师来援?,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章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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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江南。
怕是草长莺飞的光景。
但,这八百里秦。
上,严寒的余威仍旧肆虐。
月黑风高,冷风刺骨。
在仲山主峰的东北面,大大小小的金军营塞已现雏形。
在冉端率主力退守山区后,尾随而来的耶律马五决定在此起营寨而围困,同时等候娄宿大军的消息。
劳累了一天的金军各族将士 此时除警戒部队外,大多已经歇息。
马五的主营设在群塞拱卫之中,此时,将佐早已散尽,偌大个军帐里只留下他一人。
铠甲未解,征衣未脱,这位契丹名将正立于地图之前,盘算着战局。
西军的战斗力,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大。
这让他有些意外,短短一个月。
光是他这一路金军,已经击溃了陕西嘟延经略安抚司的主力,现在又兵临耀州,距离陕西首府不过百里路程。
元帅委宿的主力怕是已经横扫陕华,不日就将进抵长安城下,这和上回在巩县遭到西军围困相比。
何异天壤之别?况且,上次还是国相亲自领军。
如果能顺利拿下京兆府,那么陕西诸路将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到那时,取环庆,破泾原,再溯谓河西进以击熙河路,则陕西全境,都将落入我军之手。
若四太子的东路军再扫荡中原,真不知道大宋还能剩下几个巴掌的地盘?据说南朝的太上和少帝已经南逃江淮,等着看吧,黄河挡不住金军,长江也不会成为赵氏的天堑。
灭宋,迟早而已。
想想也觉嗟叹,当年契丹与大宋征战多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彼时宋辽两军都称得上是天下雄师。
结果女真人一起来,短短时间扫灭辽国,看现在这架势用不了几年又将覆亡大宋,普天之下。
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党项夏国不过冢中枯骨,耶律大石也是自身难保刚想到这里,耶律马五突然转过身去,侧耳倾听。
风声之中。
似乎夹杂着什么?快步奔至帐口,掀起帐帘一看。
西南方,一片金军营塞火光四起!报!宋军趁风起劫我边塞!有士卒飞马而来,大声吼着。
耶律马五盯着起火的营塞一言不发,曲端这是趁我营寨未完备。
遣兵袭扰,还选在这起风的当口,果然有点本事。
不必惊慌,宋军虽据此地之利,然众山拱卫之中难以施展,料他来兵不多,也不敢久留。
命人救火。
严令诸部不得追击。
对方领军之人颇有手段,别中了他的伏击才好。
耶律马五说完这句话,径直转身入帐。
方走没几步。
突然想到。
曲端该不会学当初徐家兄弟在巩县那样,一天夜里接连来上好几拨人。
敲锣打鼓吵得人睡不着觉吧?一念至此,又回身道:传我将令。
沿边塞全部撤空,尽熄灯火。
士卒显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撤空?士兵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营塞。
全都撤了让宋军来烧?那还搞什么合围?可军令一下。
自当执行,遂应了一声,打马便走。
马五这一手果然奏效,连着两日,金军将营塞全部扎妥也不见宋军再来偷袭摸营。
二月中旬。
本来打得狼烟四起的陕西忽地沉静下来。
娄宿的主力扎在渭水以南,定戎以北的狭窄地带,面对种师中徐家兄弟率领的八万大军似乎束手无策。
马五的偏师扎起环营围困仲山后,与曲端也进入对峙局面。
好像突然之间陕西六路就太平了一般。
李纲松了口气。
何灌大呼庆幸,接连催促环庆秦凤两路尽速派兵出战。
先解了京兆之危再说。
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王似之前就已经率军出征,在两司此时再行催促时。
他才走到廊州,而进入坊州后,探到曲端和金军就在不远处的耀州仲山地区对峙,便不再前行了。
面对一拔接一拔的两司派员,他不为所动。
李纲发了火,就扔出一句话,要么进军耀州,听曲端的指挥把金军击退,要么环庆路大帅的位置你就让贤吧。
这手敲山震虎倒把王似着实给震了一下,虽然估计李纲不会真这么干,但箭射领头雁。
现在嘟延的张深关起门来不敢露头,泾原徐原又去了陕华。
沿边三路里就剩下自己。
该罩节由饱书吧四目据峪比们书友上传要是明着抗他的军令,终归说不过去,罢罢罢,一仗不打估计交不了差。
曲端不是都统制么,你行,你去打,我把金军后路给你堵着就成。
二月十八,环庆军开到富平地区,马五早收到风声。
派兵来截。
王似倒有模有样的打了一仗,五千金军来挡他,让他干掉一千多,剩下的又退往仲山地区。
眼看着腹背受敌,耶律马五也有些畏惧,考虑着是不是往东撤一撤。
离开这片山区。
宋军的步兵还成,要是在山区干起来,骑兵之威难以施展,于我不利。
就在即律马五犹豫之际,怪事又发生了。
环庆军出了富平,走到三原这个地方,距离仲山还有六七十里,却不动了。
这让金军将领如雾里看花。
水中望月一般。
多好的机会,趁我没跑远,你跟曲端一道,一个冲肚子一拳,一个照后背一脚,打不死也得打晕了,怎么不动了呢?有诈?是不是京兆还有部队出来,要反围于我?这么一想,马五在仲山地区不敢呆了,二月年九晚上,连营寨都不拆,全军撤离山区。
沿着冶谷河北上,撤到了淳化县境内。
以免落入宋军包围。
消息一传入长安城,连李纲这等文臣都看出来,战机到了。
与此同时,两司又收到了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赵点的报告,说他派了部将正从凤翔府出来率军赶往耀州会战。
李纲何灌大喜,急忙派人去寻,命令秦凤军从邻州过境,直入耀州北部,拦住耶律马五。
不让他继续北撤!三路兵马会聚耀州,给我打一场正正经经的仗!让女真人见识见识西军的威风!局势发展至今,在金军接连攻城掠地之后。
西军总算走动了起来!让陕西百姓看到了抗金的希望!补齐昨天的,晚上还有更新。
那里有徐知军当初创立的屯垦大营,万一前线有失,百姓还可以奔进深山之中。
你女真人再厉害,能窜上华山来么?你见过华山有多险峻么?街市上,巡戈的队伍时常交错,这座城池已经进入军管状态,任何事情都要为战事让路。
一名骑士从定戎的西门奔入,他不用喊,就凭他身上穿的衣裳,背上背的信囊,也没有人敢拦他。
因为他是从京兆来的金牌快马。
专门传递心急军情,或者两司命令。
有士兵数着,金牌快马已经是第八将出现在定戎城了。
制置司急令!信使在定戎知军衙署前勒住缰绳,跃下战马后,取了背上信囊飞驰入衙门之中。
节堂上,种师中和徐原,以及一班将佐正商讨军情,听到这一句谁都不意外。
这段时间,长安城里的两个长官已经数次下令,催促我军与敌交战。
但种太尉一直压着,现在该急的是完颜委宿,我军正等着他来进攻,或是回渡渭水。
拿来!种师中一声喝,信使双手呈上信囊,解开系口的细绳,取出一物来。
却不是什么黄金牌。
而是一块木块,长一尺,周身涂着朱红漆,背面刻着军前急务,不的入铺。
意思是,这是紧急军令,信使不得入驿站交接,只能在马背上依次传递。
正面所写的,才是制置司命令。
环庆秦凤之兵,已驰援耀州,不日决战。
兹令陕华之兵,速战境内之敌,勿再观望。
若行迁延之事。
当处军法。
种师中看罢,命人交给徐原。
后者看罢,沉默片玄道:此前军令。
都是以两司名义下达,此次却是何少保单独签发,何解?在此之前,何少保是威严有加,李宣抚则是打圆场,和稀泥,姿态放得较低。
现在制置司单独下令。
措辞又如此严厉种师中语至此处稍停,而后补充道看来我等若是再不交战,两司长官还真打算法办了。
徐原一时无语。
他虽也是徐家子弟,但自少年投军,便一直跟随其父徐茂在西北戍边,直至今日成为一路统帅,可以说是一名标准的西军将领。
金军第一次南侵时,他刚从攻辽战场上下来,正率泾原兵在河东剿贼,朝廷诏命勤王,他便挥师开赴东京。
跟女真人血战多场。
从泾原带出来的部队几乎赔了个干净。
好不容易重返陕西,又带起这许多兵马,其实他的想法,和其他西军大帅没多大区别。
李纲命他率泾原兵入陕华,他之所以来了,不是因为愿听两司节制,而是为了保住自家兄弟的后院不起火。
泾原路在陕西诸路里可说是兵强马壮,他虽然来了,却留自己的长子守泾原。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尤其在前些日子,徐胜将徐卫的打算告诉他之后,他更趋向于牵制金军,而不是主动决战。
试想,他泾原有精兵数万,四弟的人马虽不多。
但九弟的虎捷乡军却是一支劲旅。
进入定戎后,他又发现,徐家老九压箱底的宝贝远不止表面那点。
想想看,光是乡军就有四万,而且不是那种半吊子,是久经练的预备部队。
我兄弟三人的部队一加,纵观陕西六路,谁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等金军一撤,朝廷肯定要再拿出至少一路来,让我兄弟挂帅。
现在金军被我牵制在渭河南岸这一线。
只要他不动,我也不动,反正双方大兵团压在这里,牵制就已经算是尽力了。
好一阵之后,他开口问道:太尉的意思如何?种师中从帅案后起身,抚摸着刀柄道:眼下定戎这块小地方。
可以说聚集了陕西六路一小半的兵力,如果战而胜之,那局势就将被扭转。
但万一失利,京兆必受其祸,甚至整个陕西。
都将受到牵连。
因此,我的意思,没有十成把握,不要跟金军硬碰。
退一万步讲。
就算不能击溃委宿,至少也要保证将他击退,否则开战就是冒险,就是豪赌。
此话正中徐原下怀,但看着手里的金牌急令,何少保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再不决战,还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处置。
不过转念一想,官家都撤到江谁去了,李宣抚何少保都是东京派员,没有两路帅司以上的支持,他们办不成什么事。
而李宣抚背后,一直是我徐家兄弟在鼎力支持他,尤其是老九,因此他不至于拿我弟兄开刀吧?既然如此,这道金牌我等也只能束之高阁。
徐原将金牌往桌上一扔,沉声说道。
种师中摇了摇头,踱步至他身边坐下,复将金牌拿起看了一眼:也不行,不管进不进兵,必须要有理由。
这样,我复函两司,就说两军对峙,时机不到不宜开战。
须待河东兵至,方能一决高下。
徐原闻言皱眉道:两司虽则派军往河东,但几时能到,谁也说不准。
这会不会,你不是说,凭令弟的手段。
平阳绝不致有失?种师中口视他问道。
徐原郑重点了点头:不错。
我家九弟虽年轻,但本事了得,我对他有十足信心。
这就对了,王禀是我麾下得力干将。
有他襄助徐卫,平阳铁定是坚城一座,牢不可破。
我等将妾宿牵制在此,他退、我进、他进、我守。
敌不动,我不动。
若令弟兵马一到,则合力击之,委宿虽众,焉能不败?种师中笑道。
徐原终于点头表示赞同,却又道:妾宿已经控制河中,抚守了浮桥。
又拿下陕州,堵住了潢关,即使河东兵至,又如何能跨过黄河?种师中脸上笑容也阴沉下来,委宿确实善于用兵。
他把进入陕西的要道都控制住,关起门来猛攻西军。
要破这个局,委实艰难。
一念至此,也只能叹道:那就得看紫金虎的本事了。
种师中和徐原的答复传到京兆,李纲不以为然,何灌闻讯大怒。
你们兵力充足,竟将希望放在遥不可及的徐卫身上?这分明就是托辞!要是徐卫不来。
你们就瞪着双眼看死金军?没有了徐卫,陕西六路不活了?徐卫是有些本事,可他再能。
顶天了就是一员良将,他有扭转乾坤之力么?什么?他杞县劫粮就曾逆转过局势?对。
那次算他厉害。
可这回妾宿的西路军实力之强,远非当初的金军东路可比,人家现在堵在关中平原的入口,徐卫怎么进来?两司是派出了兵马去河东,可那支军队,以前就救过太原,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啥?怪范讷?不管怪谁。
败了就败了!指望河东的兵马过来救,你不如盼天下都下箭雨,把金军全插死得了!李纲何灌虽然对种师中徐原这种迁延观望的态度很不满,但就在此时,耀州大战一触即发,他们的注意力都汇聚在曲端身上,一时之间。
也就顾不得住戎了。
只是又原样发出金牌一道,催促进兵,至于法办云云,根本没有提及。
二月二十五,长安城。
陕西最高军政长官李纲,于今夜宴请制置使何灌。
自三路西军进兵河东失利后,两人关系失和,除公事外,极少走动。
今天的宴会,可以看成是李纲感谢何灌提出了任用曲端这一建线如果没有曲端,现在的长安城恐怕已经被金国大军猛攻而失陷。
从这层意思上来说,何灌的建议。
不止是救了京兆,也是救了李纲。
尽管弹劾何灌。
要求朝廷换人的主张仍旧没有因为种师中徐原的按兵不动而改变,但李纲觉得确实有必要当面跟何灌致谢。
这两日,接连有曲端的军报送抵两司。
二月二十二,秦凤兵经邻州入耀,曲端随即引军北上,一直观望的王似也在同一天经富平开赴淳化。
二月二十三,曲端再报,已与两路友军商定,择日决战。
二月二十四,无报。
偏厅之中。
虽春寒仍冻,李纲何灌二人围着席桌坐定,下面摆着炭炉。
烤得四周暖烘烘一片。
陕西兵家必争之地。
自大宋立国以来,又设五路经略安抚司,旷日持久地与女真人作战。
因此,陕西这地方的民俗文化也受到了军事的影响。
比如两位大员这桌上的菜,就尽是些军中菜色。
以实用为特色,并不追求华丽。
比如正中那一盆肉夹馍,就是军汉们们时常裹腹的东西。
只是,士兵们吃的时候,是拿熟的羊肉往粗馍里塞,能填饱肚子就成。
李纲何灌吃的这口,却是厨子精心制作的。
那馍,外表烙得酥黄。
却决不发硬发脆,一口咬下去。
只觉劲道绵长,满口麦香。
又比如那里面夹的肉,绝不是什么羊肉,而是陕西历史悠久的腊汁肉。
用的是上好硬肋肉,加以二十多种调料煮汤而成,吃起来鲜香四溢。
何少保,尝尝这个李纲从一个盘子里夹起两片肉。
放到何灌面前的碗里。
这两片肉切得极大,极薄,估计对着灯都能看透。
在锅里已经煎成起了卷,看颜色吧,又呈褐色,不知上面抹了什么东西。
何灌是武臣出身,没那么妾斯文,两片肉放入嘴中一嚼,瞪大了眼睛:不错,滋味十足。
这菜叫甚名堂?李纲笑道:这是川饭中有名的一道菜,唤作大小抹肉。
因肉要切得极薄,所以需得煮熟后下刀。
难免大小不一。
又因下锅时,需抹酱于上,故名大小抹肉。
看来这道菜,应该就是后世川菜的代表作。
回锅肉。
何灌吃得频频点头:不错。
我听说川人好闲,无事便围座于茶肆。
行赌博听书之乐。
若宴请亲友。
则设宴于大桌,甚至铺开露天席。
菜品都十分讲究。
对了,东京城里便有川饭店我是久闻其名。
却苦于无暇光顾,可惜可惜。
今日若不是宣相相请,还尝不到这人间美味。
哈哈,制置少保为国重臣。
忙于军务,自是无法抽身。
来来来,请满饮一杯,本官有一事相谢。
李纲亲何灌大概也猜到他要说什么,不去点破受了那杯敬酒,喝得一滴不剩,这才听得李纲未语先叹,继而道:我奉诏宣抚陕西,肩负养兵、恤民、御敌之责任,几年来。
也算是鞠躬尽瘁。
但每每使纲痛心疾首者,莫过于诸路帅司互不协同,指挥混乱。
个别将领拥兵自重,藐视有司!何灌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这等跋扈习气,养成已久,实为西军一大恶疾!已到了不可不治的地步!李纲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急,轻笑道:治是当然要治,但也分个轻重缓急。
比如今日之耀州,各路帅守往常虽然百般遮掩。
但事到临头。
也还是各自出兵会战。
毕竟攸关陕西六路之存亡。
帅臣们还是分的清大是大非的何灌听了这话,心里暗笑,到底是文臣,酸,迂,哪里懂得这军中的事故?那王似虽然来了,却一步三停。
观望不前。
秦凤赵点,只派了一员稗将,引不足万人的部队前来会师。
扯开了说。
就是看到眼下陕西局势不明朗,都有保存实力的企图。
还有你十分信任的徐家兄弟。
怎么样?缩在定戎跟金军面对面盯着,不肯主动出击!咱可是在陕西呆过的,太了解西军这班泼皮的性子了,不将西军兵权牢牢控制在朝廷手里,以后指不定生出什么乱子来。
相公宅心仁厚,只是陕西这的方。
路不平,行差踏错是常有之事,宣相可得小心才是。
有一句话,何某不吐不快,若有冲撞的地方。
还请宣抚相公见谅。
何灌话锋一转。
李纲端起酒杯却又放下,正色道:洗耳恭听。
何灌也放下筷子,以手指李纲。
而后自指道:相公与灌,都是拥立官家登基之忠再。
你我二人先后来到陕西。
为哪般?难道相公看不出官家的心意么?李纲不语。
何灌见状,索性跟他交了底:想必相公知道详议司,吧?官家于详议司聚集执宰重臣,检讨自攻辽以来之军政得失。
若论军务之失,莫过于兵无斗志,将无征心,朝廷每每使文臣领兵,亦有失偏颇。
因此。
相公你宣抚于前,何灌制置于后,就是要一革军中弊端。
依我看来,西军战力最强,陋习也最深!怎么才能革除?就是要把这些个大帅们挑下去,换成曲端这样的人,朝廷才能真正地掌控西军!李纲听完,端起酒杯摇了摇:即便如此,也需等到金军退冉全陕之后,方能施行。
何灌大概没有注意到对方这句话的语气不是商量,不是征询,哈哈一笑:这点,相公大可放心,我也是带兵出身,焉能不知两国交战,最忌将帅倾轧。
李纲好像还想说什么,嘴唇一动。
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讨论这么一阵,连原本想谢他什么都没兴趣提了。
又喝一会儿酒,李纲自觉索然无味,何灌也说大敌当前,不能多饮。
怕酒后误事,要告辞离开。
李纲起身送他,才跨出偏厅门槛半步,忽听急促的脚步声走走廊传来。
寻声望去,却见几个人影行色匆匆。
隐约还听到铠甲铿锵作响。
报!大喜!大捷!这句吼声瞬间传遍衙署,李纲何灌两人对视一眼,都面露惊色!喜从何来?捷从何报?是耀州,还是定戎?正不解时,那几人已经到于厅前,见一战将,身长不过六尺五寸。
二十出头年纪,面黑但无须,见了他二人,抱拳行礼道:卑职康随,见过两位相公!李纲上下打量,见康随铠甲之上。
似有血污,莫非网从战场上下来?遂疾声问道:你刚才说甚?大喜?大捷?回禀相公!卑职乃曲都统麾下战将,奉命携捷报飞马赶回长安,向两司报捷!康随的声音有些嘶哑,从怀中取出战报双手呈上。
何灌看来比较心急,没耐性去看,直接问道:耀州战况如何,快说!今日上午,曲都统率三路军与金人战于淳化,至中羊,敌已为我所围,都统亲率河中之军往来冲突,歼敌无算。
晌午,金军已现败象,后决围,大溃而逃!康随大声回答道。
何灌听罢,俯首直叹!好个曲端!用你算是用对了!这一战击溃金军。
长安之危已解!为两司后续布置赢得了时间!若叙功,你曲师尹当数第一!李纲也是惊喜莫名!心中狂跳不已!一把夺过战报,展开细看。
曲端在军报中详细描述了战斗经过,并说明了各部之间的职守情况。
由他率两司直属的部队列阵主攻。
秦凤兵断金军后路,环庆兵从旁协助。
一路看下去,可当看到战报的后半部分时,李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渐渐锁紧。
何灌一见,忙向他讨过了战报详加查看。
除了详细记述战斗经过之外,迎糊经略安抚使王似在金军向北溃退的过程中,他的部队根本没有按照都统制的命令,在治谷河和清谷河之间对金军进行堵截。
在女真人溃退之际。
王似已经把部队开到了华原县境内,离开战场四十多里!曲端认为。
王似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作战不力可以说得过去的,这是有意保存实力,坐视顽敌逃窜,必须要对耀州之战未能克尽全功负责。
他要求两司,严处王似,将环庆兵纳入都统制直接指挥之下。
而对于秦凤路的兵马,曲端冉样不满。
这支部队从凤翔府奔赴耀州会战,他体谅士卒劳顿,又兼兵力较少,因此派给秦凤之兵守卫侧翼的任务。
但经过金军左翼拐子马三次冲击之后,这支当初由种太尉亲自培养的部队就出现溃退的迹象。
如果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射杀溃兵,后果不堪设想。
总的来说,曲端这纸战报,一半叙功。
一半指责。
看得两司长官是一半喜悦,一半忧愁。
喜的是终于将威胁京兆府的金军打退,忧的是各军之间如此离心离德,往后的仗还怎么打?何灌交战报递还,侧首看着李纲。
如何,我先前的话没有错吧?西军种种跋扈行径,已经到了不可不整治的地步。
这场仗,幸好是曲端力挽狂澜,否则照环庆王似这种作法。
换作其他人统军,恐怕早就被女真铁骑给冲垮了。
李纲似乎没察觉到何灌的目光。
俯首想了片刻,对待命的康随道:你休辞劳苦,速回前线转告曲师尹。
环庆兵有两万余众,仓促易将恐会导致祸乱。
此战之中种种是非曲折,待战后两司自当查明。
让他紧守耀州,切勿轻敌。
语毕,看向何灌,征求他的意见。
何灌对于李纲的说法还是赞同的,金军虽然一时溃退,但往后战局如何发展还不得而知,这时候在前线军中挑起事端那是自取其祸。
因此亦道:宣相之言在理,你回去之后,传达两司的命令。
告诉曲端。
他是我制置司都统制,本就有总管全军之责,让他好自为之康随对着二人一拜,匆匆离去。
何灌当下也告辞离开,自回府邸。
李纲拿了那道战报,忧喜参半,回到房中。
倒杯残酒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首先,这只是曲端一家之言。
不能全信,事情终究如何。
还要等诸司派员查证之后方能定论。
其次,耀州一战是胜了。
可定戎那里还僵持着,也不知种师中和徐家兄弟到底是个甚想法。
定戎要走出了事,京兆便是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最后,让他始终放心不下的。
还是河东。
徐卫出兵,自己鼎力支持,当初提点刑狱万俟商有一点说得没错。
自己对徐卫寄予厚望,从财力物力人力各方面周济他,便是指望他镇住河东,护卫陕西。
可现在。
徐卫杳无音讯,金军却打到了关中。
短短时间。
已经连下河中府、同州、陕州、丹州、廊州,坊州等大批城池。
西军将领们跋扈惯了,他们不会搭理这些事情,可自己是东京派员,就必须得对上头负责。
到时候追究起来,这个黑锅,恐怕就要自己背了。
万俟商还说过,徐卫现在是招讨使,有临机先断,便宜行事之权。
河东义军数十万都以他为尊,俨然独立于陕西两司之外,说这是一个危险的讯息。
当时自己毫不为意,徐子昂的人品我还不清楚?官家御赐忠勇徐卫的大旗是打着玩的?可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担忧,河东情况本来就复杂,如果徐卫无恙。
他手里有大批人马可供调动,再加上自己派出去的这路兵马断断不会!徐九必不害我。
李纲将手里那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徐卫害不害他,谁也说不准,但李纲很快就发现,他恐怕要背另外一个人的黑锅了。
就在曲端献上捷报的第三天,可能也是康随带回消息的第二天,王似又派人送来一道报告。
本来,李纲何灌都以为,王似多半是想为自己开脱。
但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王似在报告中说,金军败退以后,曲端说奉了两司军令,要紧守耀州,他自己不起兵去追击金军,却让秦凤环庆两路人马出兵。
秦凤将贺师范,环庆将刘任忠两人领兵追杀女真人,在下邦县被金军伏击所败。
引残兵回来之后,曲端以畏死不前。
为借口,杀了贺师范,将秦凤兵全部编入他的部队。
刘任忠幸好是先回了环庆军的大营,否则也难逃一死。
王似表示,曲端专横妄杀,借抗金之名,行扩张之实,与此人同战,无异于与虎同眠。
现在耀州之战已胜,长安之危已解。
他要引军回环庆布防去了。
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般,紧接着王似报告而来的,便是曲端指责对方擅自率军离开的报告。
李纲拍案而起,一恨王似不硕大局,擅自出走。
二恨曲端行事张狂,那贺师范是秦凤路的一名兵马都锋辖,处死这种级别的将领,…几治呼都不给两司打个。
你是招讨使么。
你有便骨行事助默么?李纲当即表示,要下令严厉斥责曲端王似二人。
何灌大概也觉得曲端这事办得太过了,纵然你领军在外。
军情紧急不及上报,可你处死了贺师范之后,怎么把秦凤兵全部编入自己的部队?你完全可以在都统制的权力之内,别置一司,专以管束秦凤人马,打散收编是什么意思?于是,何灌也以陕西六路制置使的身份在斥责曲端的命令上画了字。
盖了印。
漳化,曲端大军营塞。
在收编了秦凤偏师之后,曲端麾下能战之兵接近四万余众,再加上新近招募的勇壮,总兵力六万余人。
这种规模的大兵团,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支让人不敢小觑的力量。
而战败金军之后他的威名大盛!坊州、丹州、嘟州各地百姓,因金军践踏,官军失利,纷纷结伙起事,举义兵抗金。
此时,他们最好的选择自然走向曲端靠拢。
二月下旬到三月初。
耀州境内云集义军数万人,尤以孟迪、种潜、张勉等人率领的义军力量最大,各有数千至万的人马不等,都愿听曲端号令!这日,曲端在集信将领张中享。
张中彦两兄弟的陪同下,视察了向耀州靠近的各路义军。
这些义军部队。
虽然装备不行。
又缺乏军事练。
但作为百年屡兵之地,此地民风剿悍,乡间之民自幼习武,重义轻生。
如果能善加扶持,无疑将会增加宋军力量。
徐卫几次三番敢率一万出头的兵力跑到河东去,为哪般?不就是仗着河东几十万义军都听到他的么?曲端一身鲜明的铠甲,腰里椅柄长刀,手提马鞭行在前头。
不时有人向他致礼。
都挥挥马鞭,算是回应。
网打了胜仗。
这位首功之臣的兴致低收却不怎么高。
原因无他。
两司长官措辞严厉的斥责,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李宣抚和何少保好像没有完全放手让他干的意思。
再加上王似不服他的指挥,擅自引军回环庆,让他十分震怒。
大帅,卑职听说委宿引着大部金军,在定戎和种太尉,徐家兄弟对峙,一直也没开打,让人好生不解。
一阵之后,曾经被徐卫抓过的张中彦开口道。
曲端一声冷哼:蠢货!竟让种师中略施卜计,把许多兵马引过了渭河,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若我指挥金军,便是种师中又何足道哉?他这话说得极响亮,便边四旁路过之兵都清楚听见。
张家兄弟着实骇了一跳,但素知大帅就是这个性子,也不以为意。
张中享此时又道:秦凤原本是五路强兵之首,可种太尉勤王之役带走一部,如今又折一部,想来无甚作为。
廊延张深被金军击回延安府困守,环庆王似又引军回巢。
泾原徐义德屯兵定戎,至于熙河,路途遥远指望不上。
这数来算去,两司长官所能依靠的,只有大帅了。
他这句话本是奉承长官,以讨其好。
可听在曲端耳里却全没那般服贴的感觉。
若不是我击退金贼,长安城怕是已经失陷了,杀他个贺师范又怎地?收他秦凤几千兵又怎地?值当两司严令斥责?可两位相公却不见得记大帅的好啊。
张中彦接过话头道。
张中乎听了这话,立刻狠盯兄弟一眼:这也是乱说的么?张中彦看了曲端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缓步前行,又道:哥哥。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又打甚么紧?大帅原在陕华,两司长官给调入京兆作个都统制,听着光鲜,实际呢?几路帅守谁把两司放在眼里?若不是大帅苦心经营,拉扯部队,耀州这一仗能打胜么?说句难听的。
若是将金军赶出陕西去,几路大帅只图自保,怕是还坐他们的位置。
而我家大帅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话音网落二前面的曲端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紧紧盯着他!张家兄弟自知失言,慌忙告罪!但见曲大帅牙交紧咬,面带怒容,拿着马鞭虚空狠抽一下,疾步而去!当夜,曲端以陕西制置司都统制的身份发布命令,鉴于耀州之敌已被击退,陕西首府暂时无虞。
而败军退向华州,金军已全集于陕华一路。
我当率军前往会战!这道军令,等于是将李纲坚守耀州的命令放弃不理。
当然,如果他真的率领制置司主力赶到陕华和种师中,徐家兄弟等人展开大会战。
也不失为克敌制胜的战术。
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华州就在耀州的正东面,跨条腿过去就到。
但曲端却率领大军,先往北进入被金军扫荡过的坊州,继而突然转西。
进入了宁州襄乐县,与王似屯兵的庆阳府隔着不到一百五十里!当李纲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知道,祸事了, 就在陕西乱成一锅粥之际,河东局面却是迷雾一团,平阳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李宣抚派出去的救兵达成任务与否,也没人知道。
除了少数人相信徐卫一定是守住了平阳,不过似以二围困脱不开身以外,其他人热怕都把几个月前从陕四哑圳小万多人马给忘记了。
尽管这支部队里,有徐卫、姚平仲、王禀这几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将领。
河中府,永乐镇。
金军虽然已经拿下河中全境,但此地位于黄河东岸,因此委宿控制河中府后,主要防守西岸浮桥壁垒,一是保证陕西河东之间道路畅通,二是防止有鬼从河东过来。
而黄河东岸这片地区。
他只布置了少量的游骑,而这,还是在发现有人自河东窥视河防之后的事。
永乐镇距离大河不远,地处黄河由南北向改为东西向的拐角处。
本是个。
民风纯朴,安乐恬静的小的方。
但金国大军一来,这小镇便失去了往日的祥和与安宁,百姓逃入临近陕州以避祸,可不久,陕州也告沦陷,民众又逃回桑粹。
骇然发现,镇中已经驻扎着一支金军游骑。
约有两百多人。
每日除了巡防之外,便于镇中喝酒吃肉,隔三差五便祸害百姓,糟蹋妇人。
镇中之人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逃不能逃。
走不能走,每日战战兢兢,唯恐突然有结着辫子,秃着脑袋的北夷喷着酒气闯进家门来。
这是永乐镇中东北角的一处民宅。
是个三代同堂的家庭。
从陕州逃回来后,便日日紧闭门窗,决不轻易外出,家里的妇道全都藏了起来。
不敢露面。
此时,这家人趁着金军游骑出镇巡防的机会。
赶紧煮了锅面条,一家六口正猫在厨房里大口大口地吃着。
不能嫌烫,得赶紧吃下去,否则,就算出镇的游骑没回来,刚才飘起的炊烟也可能把镇中留守的北夷给招来!祖父把碗里翻起来的几片肉放到孙儿碗里小声道:吃吧,等大了,壮了,便投军去。
爹,我听说有人在偷偷招募义军起事!要不然 捧着大海碗的汉子说这话时两眼放光。
可话没说完,便被身旁的浑家碰了碰,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老爷子听在耳里,面也吃不下了,把碗一放,叹道:也是我老迈不堪重负,否则,投到老种相公军中去。
也杀他几条金狗!话刊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剧响!一家人的动作同时停止,除了那不晓事的娃儿还在贪婪地吞着面条。
好像是门被踹开了?快!带娃藏起来!汉子反应快,窜将起来扒开灶台后面的柴草堆,把老婆孩子推了进去。
就在他刚刚掩饰好之后,两个秃头结辫,身绑铁甲的北夷就闯进来了。
腰里悬着月亮一般的弯刀,手里提条铁枪。
进来之后,见这家人都围着灶台不动。
除了那汉子外,其他人都低着头。
一名金兵说了句啥,反正除了他的同伴也没人懂,然后便拿枪拨开汉子,到灶台上看了看。
端起一个碗里,见里面清汤寡水,油星也没几个,便随手扔在灶台上,又揭开锅去看。
找了一圈没找着什么好东西。
这金兵似乎不耐,又说了一句。
看表情像是在骂。
骂完之后,毫无预兆,突然一下拔集弯刀,劈头就向那老得背都驻了的老妇砍去!汉子一见,几乎就在同时闪身欺上,挡在了老母亲面前,这时候那声娘才喊出口。
但那一刀却没有砍下来,执刀的金兵见一家人大惊失色的模样,与同伴对视一眼,狂笑起来!那老姐吓得直作揖,口里喊着阿弥陀佛佛祖要是救得了你,那退到江淮的赵官家也不用养兵了,直接拜如来就成。
汉子见被对方当成畜生一般玩弄,心里一急,破口骂道:这些个秋夷禽兽,老子,女真人虽听不懂汉话,但看对方神情就知道,铁定没啥好的,举起刀又作势欲劈!却被同伴一把拉住。
他一怒,正想问时。
却见同伴神色有异!两个金兵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杵在那里片刻,然后齐齐转身,跟狗撵在后头似的窜出了房去!劫后余生的一家人面面相觑。
这两个女真撮鸟是魔障了?怎么掉头就走?汉子来不及细想,奔过去扒开柴草,大声道:快!进里屋去!爹娘,你们也藏起来!几个人慌慌张张,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遮掩齐了,那汉子听得外头喧哗,遂奔出门去,只见镇中那道石道上,女真骑兵正呼号着向镇外狂奔。
等那阵马军卷过去,原来死气沉沉的眸子突然活泛起来,沿道的民宅。
不少人家都打开了门窗,涌到镇上,七嘴八舌地激烈议论着什么。
这汉子挤过去,冲那叫得最欢的人问道:王家大哥,这走出啥事了?。
官军打来了!官军打来了!那王家大哥跳着脚喊道。
刹那毛间。
欢声雷动!汉子皱着眉,尽力撇清嘈杂的困扰,又扯着嗓子问道:从西岸打过来了?不是!从河东!从河东而来!
众怎么可能呢。
金军就是从河东打讨来的,那边糊汉日军了吧?正疑惑时,又听那位王家大哥喊道:王郎中那徒弟祁六 胆大包天,居然敢到五老止。
去采药。
药没采成,就听到马蹄子踩得地皮都在跳。
他起初以为是金狗慌得寻摸个地方藏起来。
可没一阵,却看到便看到一支兵马行进,也不知道几千几万,着实骇人!也碰巧了,这时候女真人的马军巡到那处,立马打了起来!祁六吓得魂都没了,连滚带爬逃回镇里,这会儿正换裤子!莫不是徐知军的部队?。
有人惊喜地叫道。
不会吧?徐知军早几个月前就去了河弃,这女真人都从河东打过来了,他还有好?。
又有人立马质疑道。
不过他的发言立即被淹没在一片斥责声中。
徐知军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紫金虎听过么?小枢相听过么?他就是靠打女真起的家!来的。
八成就是他!就在百姓们激烈争论之时,距离永乐镇十数里外的旷野中,数十骑女真马军正没命似的逃窜,他们的身后,是十倍以上的骑兵在追击!为首一将,身得圆面大耳,极其肥壮。
骑匹健硕的黄膘马,手持一柄大斧,正奋力追击!他身旁的部下,不时张弓搭箭,但凡有敌骑被射落,随后赶上的骑兵远远就歪着身子,相交之际,刀枪无悄!被格毙的敌人立即被踏成肉酱!临近的士兵突然连人带马栽到在地,一支白羽插在他的胸膛,马泰见了,拼命催动坐骑,脱离部下,一马当先追了上去!耳畔风声呼啸,眼看着前头一骑距离越来越近,马二胖子挺起了大斧!那名金军骑兵显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突然回头一枪糊出,就在同一时间,大斧砍中他的右肩,整个膀子飞了出去!落地的人下场只有一个,受千蹄践踏!就在女真人亡命逃窜之时,一个让他们绝望的场景出现了。
远望在即的永乐镇中,涌出无数的人影,嘈杂的呼喊奂顺着风传来,让这些人心胆俱裂!此时,金军群中最前一骑的士兵举起手,挥向西南。
剩下的二三十骑齐齐调过马头想改变方位。
就趁这一停一滞之机,马泰的骑兵从侧面抄了上来!怎样!你这群驴日的不是叫嚣甚么,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就这点耐力?跑!接着跑!直娘贼!再跑!马泰勒住躁动的战马。
高声叫骂道。
他的部下,已经将这支废敌完全包围,长枪大刀围成了一个大圈,女真士兵们转头四望。
似乎还有作困兽之搏的想法。
马统制,不须跟这些撮鸟废话。
宰了了事!一名骑士叫唤道。
马泰啐了一口:那不行,九哥说了,留些活口,让他们下马受缚!骑兵们一阵呼喝,可女真人压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马泰把大斧一举。
而后往地上一指,又吼道:缴了器械,滚下马背!不然,都他娘的是个死!女真人看着他带血的大斧,山一般的身躯,以及四周怒气冲冲的敌军。
还有那扣弦待发的弓箭,斗志终于瓦解。
有一人抛了铁枪,滚下马来。
有人带头就好办了,二三十骑麻利地缴械投降。
马泰一声令下,便有几十名骑士下得马去,捡了器械,把金军挤作一团。
又有人从马鞍上取了绳索。
一个连一个。
把降兵控成一串牵起来。
永乐镇沸腾了!镇口处,躲在家中多日的百姓,把藏在灶台缝隙,房梁顶上老腊肉都找了出来,煮熟之后捧出慰劳官军。
鱼贯而入的将士们受到了最为热烈的欢迎,尤其是那一串金兵被牵进镇时。
群情激愤,失控的百姓几乎一拥而上把这些个北夷揍死。
还是一名军官大吼了一声:徐招讨相公有令,须留活口!这才止住愤怒的镇中居民。
一些好动的娃儿爬在矮墙上,正兴奋地注意着镇外通过的大军。
那雄骏的战马,锃亮的刀枪,威武的勇士,招展的大旗,无不让孩童们心驰神往!一片蹄响,百十名刻悍的马军簇拥着几名将安奔入镇中,前头的步军自动让出道路,原地站好,俯前行礼。
还有人高声呼着:招讨相公到!经略相公到!马军中有一骑,光看那战马就让人侧目,那是匹浑身乌黑发亮,几乎找不到一丝杂毛的良驹。
而马上之人。
更让人惊奇。
此人端得是好相貌!一双剑眉,既浓且长,衬着一双虎目炯炯生威!鼻梁高挺。
嘴唇削薄,透露出一股坚韧不拔的劲!身披铠甲,头顶铁盔,洒着一颗硕大的黑缨!这个人,不是徐卫是谁?勒住缰绳,跳下马来,徐卫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左右,心里暗喝一声:老子回来了!马泰大步上前抱拳道:禀招讨相公,卑职率部擒得金军二十七口!请相公发落!徐卫点了点头,对身旁一人道:折经略,请!这人估计网,四十出头,徐卫丹几才形提拔了吧。
可在众人面前也要矮卜半寸。
足旦其雄懈!驯过此人的长相有些特别,因他取下了头盔,露出凸起的额头,一双浓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睛不怒自威!方面大脸下,浓密的短须几乎遮住嘴巴。
皮肤呈现出黑色,如铁似钢!也是披挂整齐,手提马鞭,看他这模样。
似乎不像汉人?徐招讨请!那折经略一挥手。
两人并肩而前。
至镇中原本巡检司衙署前的一片空地,二十七名金军被拴在此处,个个耷拉着脑袋,不复往日之威风。
无数愤怒的目光不时扫射着这些入侵之敌,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筋!徐卫走到得虏跟前,一眼看过去。
随后回头道:提个会女真语的过来!不多时,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过来。
三十多岁,模样尚算整齐,从他几缕胡须和身上穿着看,倒也有几分斯文相。
被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推,他踉踉跄跄窜到徐卫身边,慌忙俯首道:罪人见过相公你是契丹人,也通女真文,问冉他们,是谁的部下,部队在哪处。
徐卫挥挥马鞭道。
那契丹人再度一拜,这才向女真降兵叽哩呱啦说了一通。
也不知他说个甚,降兵们听完后,竟然一阵骚动,不少人大着胆子抬起头瞧向徐卫。
有个金兵说了几句。
契丹人又问,几个回合之后,那契丹人向徐卫道:他们是女真本兵,他们的猛安唤作完颜习不,部队便在大河西岸壁垒之中。
徐卫又命他问了些问题,得到的线索都没什么价值,其实像这种最下层的金兵,怎么可能知道军机要务?正问着,一群百姓拥着名老者来到徐卫和那折经略跟前,话还没说中跪倒一片,哭声大作。
徐卫遣人搀起。
折经略问道:你等有甚委曲。
直管说来,我与徐招讨替你作主!两位相公容颤小人是本地保正,金军入寇,河中府沦于贼手。
我等逃入陕州,不久也遭沦陷。
回到镇中,早扎进了百十骑金军,日日地祸害父老!稍敢抵触者,都砍了头,也不许家人收尸,就曝尸在镇外。
糟蹋了妇人,也不许穿衣,羞愧自杀的便有十几个。
实在,实在是丧尽天良,畜生都不过如此哇!保正话音一落,哭声更盛!百姓纷纷诉冤,都求官军报仇。
将士们听了,怒火中烧。
若不是军法约束,早提刀上前砍了这群禽兽!这简单,你等会使器械么?不会没关系,回家提了菜刀来,这些降兵任你们处置徐卫一挥手道,随即便与那位折经略直投衙署而去。
虎捷乡军能打回陕西来,实属不易。
毒宿引军往关中后,留下当初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领军,又祭出锁城法围平阳。
金军全力扣城,徐卫不怵他,可这锁城法一旦结成,着实让人郁闷。
他几次组织突围,连挖地道的办法都用上了,可都以失败而告终。
而锁城法隔绝了城内外的联系,最让他担心。
这时候有人说。
吴家兄弟还在昭德,如果探知消息应该会来增援。
徐卫最怕就是这个,吴阶吴磷两个手里的虎捷兵马只有几千人,更多的是河东义军,要是他们贸然来救,下场只有一个,全军覆没。
直到有一天,在城头上望穿秋水的将士们发现了金军异常调动 让徐卫意识到,可能是有援兵来了。
可当他组织兵力再次突围时,还是被挡了回来。
当时,将领们都认为他猜错了,可徐卫不北心,命将士们密切注意城外金军的防务变化。
两天之后,马扩发现了金军夜里调走部队的情况,这让徐卫断定是有友军增援来了。
他决定压上重注,几乎动员全部兵力!在连续几次佯攻城南之后,发动主力从北门出城发动突围。
结果这一冲,冲得王禀、姚平仲、张俊等将领丈二金网摸不着头脑。
因为根本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惨烈搏杀,他们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金军包围圈,甚至还可以从容不迫地拆除鹿角拒马和工事。
原来,确实有人来解平阳之围。
来的还不是一般人,而是西军将门中极具代表性的一支,折家军!李纲在金军已经打进关中之后。
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派兵马去河东一趟,他实在不愿意放弃徐卫。
而关中平原的入口已经被金军控制。
想靠陕西六路的西军去救徐卫。
自然不可能。
如此一来,他想到了一个人,两次救太原的折可求。
折家军虽然经常被视为西军一支。
但折家的防区,府州,却被划在河东路,位于河东最西北角,从前紧挨着夏国。
折氏世居府州数百年,内屏中国。
外攘秋夷虽然他们是党项人。
但却与夏国世代结仇,对中原忠心不二。
大宋建立后,太祖赵匡胤对内附的折氏十分欣赏,给予他们尔后子孙遂世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的待遇,也就是给了折家世袭的特权。
而折家人也尽忠狐跷。
涌现出大批舍身许国的名家将故事中的余接知刚值么?她的本名叫折赛花,就是折家女子。
只是因为折余同音,被后世误传了。
李纲命折可求率军援徐卫,两次救援太原,损兵折将的折可求没有推托,毅然起兵,率折家子弟从府州南下,为了避开太原,折家军放弃了捷径,挨着陕西,顺着茫茫吕梁大山疾驰。
从纷州转入太原盆地。
击溃李植逆军之后,急下平阳!折可求在得知河东尚有昭德府由官军驻守后,命人前往召之 在攻破阳凉南关时,得吴家兄弟引军会师。
向围困平阳的完颜银术可发动了进攻。
初战告捷,折家军一度逼近平阳西北面。
但银术可调集重兵前来阻击,折可求两次救太原本已伤了元气。
他此次带来的兵马只有一万六千余人,即便得到了吴阶的增援,宋军兵力也不过再万出头,与银术可相比,相差甚远。
所幸,此时徐卫从城里打了出来。
金军两面受敌,终于大溃。
如果不是宋军马军优势不足,溃不成军的女真人可能会在平阳城遭遇一场更大的噩梦。
完颜银术可混战之中。
被折家子弟一名唤作折彦野的小将刺中面门,扯旗裹头而逃平阳之围解除后,徐卫与折可求商议,都认为该挥师入关中,参与抗金。
然而徐卫一直到现在才赶到,不是坐山观虎牛。
而是在河东大调义军。
除了征召在定戎受过的精锐直接受他指挥之外,还命令各路义军多结壁垒营寨,以堵住金军退路。
一切大致安排妥当后,绀才会同折可求率军赶赴关中助战。
入河中府后,徐卫将招讨司节堂设在永乐镇,四面屯下大军,分遣踏白四出侦察,寻找过河通道。
招讨相公,蒲津浮桥已经为金人所控制,想借此过河,非但要付出重大代价,成功与否亦无把握。
而且,金军夺取了陕州,那么潢关自然也落入女真之手。
这两处入关中的通道都被委宿堵死,我军想进关。
恐怕有些艰难。
马扩伤愈之后,因为已经答应要为他申斥开脱,徐卫也就不便任命他职务,于是给了个参赞军务的头衔。
帮着出谋划策吧。
节堂,其实就是一个破堂子。
原来是永乐镇巡检司的衙署。
金军一来,把这里糟蹋得面目全非。
徐卫是招讨使,预备节度使,折可求是麟府路经略安抚使,折家将领军人物。
他两个这等级别,连根凳子都没有,还是镇中百姓七拼八凑,送来了高低不一的桌椅板凳,才让两位主帅不至于站着说话。
此时,徐卫听罢马扩之言,点了点头。
他就是从浮桥过来的。
岂能不知那西岸壁垒居高临下,易守难尝如果非要从浮桥过河,打不打得下来两说,但你首先要作好付出伤亡一半的心理准备,我能干那等傻事么?潢关就更不用说了,娃娃都知道那是天下雄关,我跟那儿耗不是自讨没趣?可除了这两处之外,再无进入关中的途径,我不能在黄河东岸干等着吧?尤其是现在金军已经攻入关中,陕西局势想必也不乐观,必须尽快过河!实在不行强渡!偌长的黄河,还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过去?杨彦本生得长大,这会儿却坐在一张估计是镇里哪家娃娃吃饭的板凳上,缩成一团。
若不是身上有铠甲撑着,他早一屁股坐地上了。
往哪渡?渡过去就是陕州。
照样得打窟关!马扩盯他一眼道。
吴阶背着双手,也是一脸凝重:要紧的是,就算让你寻到合适渡口,我们这许多人马,没有舟船如何过去?我就不信,人都到家门口了。
还进不去!杨彦愤然起身道。
这句没人接话,因为他恰巧说中了虎捷乡军目前的困境。
过了河,就是他们的根据地,定戎。
可偏偏这条黄河挡在前面,一河之隔,你插翅也难飞过!女真人运气好,踩着冰面过去了,你有本事让老天爷三月冰封黄河么?徐卫一直没说话,这会站起身来整整衣甲道:不急,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
这样,多派些人寻访百姓。
看有没有适合渡河的地点,顺便打听打听,哪里有舟船。
对了,多遣踏白出去。
再摸一遍金军河防,有没有空子可钻。
语毕,转向一言不发的折可求道:经略相公以为如何?折可求虽也是一路帅臣,但麟府路毕竟是小地方,而历代折家的家长。
最高也就授到承宣使一级,当然折彦质是个异数,人家是凭真本事考的科举正途出身。
因此,折可求和徐卫在品级上是平级,可宋代官制。
几品只代表你享受什么待遇,差遣才是你真正的职务。
徐卫除了同节陕华兵马之外,还有招讨使的差遣,自然就稍稍压过折可求一头。
关西镇前十五里,金军大 …※当真?消息可靠么?委宿揪住了他麾下的一员奚军将领。
脸上的震惊难以名状。
那名战将无奈地看着他,点头道:据从东岸逃回来的士兵说,敌军阵势阵势颇大,虽看不明旗号,但妾宿放开了他,立在原处好一阵没有任何反应。
从河东过来,阵势强劲,除了紫金虎还会是谁?可据李植说,徐卫并没有带多少兵马入河东,平阳已经困住他一部分,怎么可能有如此阵容?再者,逃过黄河的士兵说敌军已近永乐镇,那距离蒲津浮桥可就没几步路了。
万一让紫金虎窜入妾中,那局势的变数就更大了。
失了神一般缓缓回到帅案前,顾然地坐了下去。
委宿不免有些担心。
若来的是旁人,自己或许不用如此忧虑,可徐卫从紫金山护桥开始。
一直是女真大军的劲敌。
而且仔细想一想,从那场浮桥争夺战开始。
徐卫的部队面对我军,只败过一场。
就是纷州大战。
万一他强攻蒲津浮桥,又或走进兵潢关,守军能挡得住他么?现在金军七万马步都堵在渭河南岸。
耶律马五带了三万人走,攻卑倒是顺利。
自己正在考虑,要么和面前的宋军决战,要么再分兵进攻京兆府。
如果这个时候紫金虎来搅局元帅,就算是那徐卫来了,以我军的兵力还用顾忌他么?此时。
那名奚军将领说道。
这句话倒给委宿提了个醒,虎儿军缩在城里我或者一时束手,野战我根本不用将它放在眼里。
我麾下十几万人马。
可以说是云集了女真精锐,决不是当初小西山突合速那点兵力。
虽然铁浮屠被四太子带走,可就凭我手里一万多骑兵,任何宋军都休想在野战中跟我争雄,哪怕是徐虎儿。
在同州的时候,如果不是种师中来援,徐家兄弟早就溃退了。
想到这里,委宿不禁有些耻笑自己。
马五有句话说得对。
徐卫不过是一众贪生怕死的南军将领中稍显特殊的一例,他既没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没有扭转乾坤之力,自己何必如此吃惊?让他来吧,无论他进兵浮桥还是潢关,休想占到半点便宜。
命令浮桥壁垒和潢关的守将。
若放虎儿军一兵一卒进入关中,死!委宿突然起身道。
那名奚军将领得令出帐,妾宿不及坐下,又见一人奔入,却是自己的儿子完颜活女。
从大军出征以来,他一直担任警戒卫戍的任务。
当初,太祖阿骨打曾经预言,说此儿异日必为名将现在看来,儿子一天天成长,已经逐渐具备独挡一面的本事,让他这个作父亲的很是欣慰。
不待活女开口,他已经问道:我儿此来所为何事?元帅,活女带来了两个消息。
完颜活女行礼道。
委宿重新落座,完全不见先前的紧张,轻笑道: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是好消息!活女面带喜色道,语毕,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上。
委宿拿过一看,是块朱红色的牌子,半箭之长,反面刻着八个汉字,正面却是密密麻麻。
他不认得,遂问道:这是何物?这是南军传递紧急军情所用的金牌。
由京兆府何灌直接发给种师中。
其信使,被我部下在郑县截住。
儿命军中汉儿查看,这上面说的是种师中和徐家兄弟已经坐拥强兵数万。
不应该将希望放在徐卫身上,命令他们立刻与我军决战。
完颜活女的年纪估计和徐卫差不多,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自得的笑容。
截取敌军重大情报。
向来都被视为一项重要的战功。
委宿将那块朱红色的木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洞察敌方意图,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怎么也没高兴不起来。
种师中在等徐卫,而现在,徐卫果然就来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完颜活女见父柔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疑惑地问道:元帅?立即进攻!尖宿猛然起身,大喝道。
开战不稀奇,奇就奇在怎么一看到这块金牌就立即下令开战?完颜活女拿这话去问,知道紫金虎从河东过来的消息后,这位女真小将轻笑道:浮桥潢关尽在我手,父亲何必忧虑?况且,还有一件事父亲不知情。
何事?妾宿这才想起,活女刚才说有两个好消息。
我派出的游骑不但截到了西军的信使,还接到马五的军报,他就在渭河以北,华州下邦县!完颜活女沉声道。
委宿初到这消息时,也是一喜!丐五如果前来参战,从旁掣肘宋军。
那自己打起种师中就省事多了。
但转念一想不对,马五这时候本该在攻打京兆,为何出现在华州?莫非战局不利?活女送上了军报,委宿看罢,却欣喜万分道:天意!那曲端再了得,他也断然不会料到,他的一场胜仗,把马五所部逼得退往华州。
难怪儿子说是好消息,马五现在就在华州下邦以弈旬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旧,火马加鞭肃到此地。
不消日路算大军行进。
两爬泄凡汐了!战机稍纵即逝,紫金虎不管过不过得了河,他只要屯兵河中一天,这场大战就始终悬着一个变数!除非,击溃种师中!扫平京兆东面!一念至此,再不犹豫:传我军令,召集各族将领,商议进兵!活女,你传令给马五,让他立即挥师渡过渭河,屯兵定戎西侧,约期三天之后,对定戎宋军发动攻击!六十里以外,定戎城中的种太尉和徐家兄弟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
他们仍旧派兵固守关西夫水两镇,将主力屯在定戎城周边,贯彻敌不动我不动。
的方针。
这日,徐原正在定戎知军衙门里坐堂治理兵务,种太尉巡查军营,徐胜视察两镇。
都出城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宋金两军十几万人马堵在定戎这个小地方,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因为双方统帅都明白,这场仗,与两军最后的胜负关系极大。
说得严重点,宋军如果败了。
陕西基本完蛋,金军如果败了,也基本奠定退出陕西的基础。
如此一来,双方统帅都不敢大意,除了严密注意对方之外,更注重自身的疏漏。
所以宋军三位长官,每日必有两人冉城巡视防务,其谨慎程度可见一斑。
报!大帅!外头有个汉子,自称河中之民,要求见徐知州。
一名军官入得堂内禀报道。
河中?普通百姓?要见四弟?为什么单卓要见四弟?徐原放下手中毛笔,略一沉吟,点头道:带进来片刻之后,两名健壮的士兵带着一人进来,徐原看去,只见对方三十上下,没甚出奇之处,看样子也就是个平头百姓。
穿件直掇,似乎还是湿的,莫非是涉水过河?打量一阵,问道:你是何人?小人是河中百姓,求见徐知州。
那人一抱拳道。
徐原又盯他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
遂道:有事说予我也是一样。
请大人见谅小人是要紧的消息需当面向徐知州禀报。
那人却十分坚持。
徐原登时有些冒火,不悦道:我是徐原!这话一出口,那人倒抬起头看了他一阵,可最后还是拜了一拜:如此,也请大帅见谅小人得到的命令,是当面向徐知州禀报。
网要发作,可徐原一起身后,又立马坐了回去。
我表明自己身份。
他便呼为大帅说明他知道我是谁。
然后又说得到命令,就证明他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这是个细作!而他又自称从河中府过来,那他是谁的部下?莫不是,,一念于此,拍案而起道:说!谁派你过河!他一拍桌子,外头的卫士闻声而入,呢地一片响,都拔出了刀。
可那汉子面色不曾稍改,对四周明晃晃的钢刀视而不见,对着他又一拜:请大帅恕罪,小人军令在身,若有违背,也是个死徐原一阵沉默,良久,挥手摒退卫士。
这是谁的部下。
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会不会是九弟赶到了?他不知道我在定戎,所以严令此人只能向四弟当面禀报?一念至此。
喝令道:来人!速请徐知州回城!语毕,便把那厮晾在堂中。
自顾处理起军务来。
而对方却退到一旁,垂手肃立,好似没事人一般。
过了许久,堂中一直是落针可闻。
徐原突然以一种平缓的语调,好似平常聊天般问道:你们都指挥使几时到的河中?这话音还没落地,对方利索地抬起双手,抱拳答道:回大帅。
但仅仅说出这三个字后,他就醒悟过来,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道小人不知徐原见这厮软硬不吃,也就懒的再搭理他了。
一直等到快到午饭时分,才听到外头传来马蹄声,徐胜匆匆而入,他甚至都没发现角落里站着一今生人,直接对徐原道:大哥,有人要见我?徐原头都没抬,就拿笔往角落里指了指,徐胜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人。
上下一番打量,确信并不认的,因此问道:你是何人?估计是怕激怒徐原,那人作了个手势,请徐胜借一步说话。
后者眉头一皱,这是哪来的人,如此神神秘秘?不过对方自然自称是河中过来的。
想必是有要事。
于是跟徐原打了声招呼,对那人道:随我来。
至后面一处僻静陋室,徐胜前脚网进去,那人就麻利地掩上房门。
先俯首一拜,而后从怀里取出一物。
双手呈了过来。
徐胜接过一看。
变了脸色,失声道:你是徐卫的部下!那是块漆木腰牌,只有半个巴掌大,正面只刻着一个风字。
翻到背面,却有左三七刘的字样。
外人如果拿着这么一块牌子,打死你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但徐胜知道,九弟在徐家庄招兵时,收留了一个在江湖上混饭吃的猥琐汉子,名叫李贯,人称暗青子善用双刀,使得一手好暗器,更有一身翻墙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出印的本弟就是用纹个人,招募和练了批敢死世初是用来刺探情报,收风望风,但父亲大人过世后,九弟用这批人潜入高世由的地盘,暗杀了徐和,带回了首级。
这些人身上,都带有这种腰牌。
正面的风。
字,是表明身份。
反面的那些字样。
前三个应该是番号,最后一个应该是持牌人的姓氏。
所以,当徐胜看到这块风。
字牌时,就知道他是徐卫的部下。
小人奉招讨相公之命,涉水过河。
面见长州,有重要军情禀报。
那人正色道。
徐胜急不可待道:快说,徐九现在何处?正与折家军屯兵永乐镇,伺机过河!当那人说出这句时 徐胜大喜过望!一喜弟弟平安无事,重回陕西,二喜带来强援,折家军可是西军老将门!我军正与委宿对峙。
如果九弟能及时渡过河来,局高对我将大为有利!没有闲功夫去追究虎捷乡军是怎么脱的身,也不及细问折家军是如何跟九弟站到了一起,徐胜只是问道:徐卫有什么话让你带过来?招讨相公现在最忧虑的,莫过于对陕西局势毫不知有 遣小人过河,一是通报军情,二是要打探陕西局势,以便作出正确决断。
那人回答道。
徐胜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应当如此。
否则埋着头往关中撞,万一撞上金军主力可就欢喜了。
除此之外,招讨相公还吩咐小人转达一件事情。
河中与陕州。
都被金军控制,浮桥潢关两处入陕要道都被堵死,不仅如此,金军还烧毁了所有舟船。
他正会同折经略商议对策。
如果可能,能否请友军提供支援?徐胜听罢,沉默片刻,对那人道:你且去歇息用饭,换身衣裳,不要离开衙门,随传随到安置了来人之后,徐胜赶到节堂。
将消息转告了徐原。
后者闻讯,也是心花怒放,但隐忧随之而来。
九弟会合折家军赶来,确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过不了河,不就跟没来一样么?两兄弟正合计,种师中也巡防归来。
徐家兄弟将事情简明拖要转述一遍,请他拿个主意。
这位沙场老将面不改色,大步奔到地图之前,手指按在图上,缓缓哉过,最后定在一处:徐卫和折可求目前在这个。
位置,永乐。
而后向西北一指:如果他攻浮桥。
则可进入同州,据渭水北岸,堵住完颜委宿的退路,配合我军作战再往西南一指:如果他进入陕州攻潢关,则可与我军会师,共同进攻妾宿。
徐原看着地图摇了摇头:两处入关通道都被堵死,舟船又被金军付之一炬,他们一时过不了河。
任何假设,都是徒然呐。
不错,所以紫金虎才提出。
让我等支援他。
妾宿据渭水南岸,显然我军不可能在浮桥这条路策应,如此一来,只剩下潢关一处。
种师中指着潢关位置道。
定成军在潢关西面,陕州在潢关东面,金军拿下陕州后,立即控制了潢关。
徐卫和折可求如果要走这条路,就要先肃清陕州境内的敌军。
然后还要攻取这座天下闻名的雄关,难度可想而知。
徐胜盯着潢关位置看了半晌。
建议道:是否可以和徐卫约期,他自关东进攻,我们从关西策应,一举拿下潢关?种师中看着他道:如果我军决定增援他们,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徐原啧了一耸,叹道:可惜,这法子却行不通。
徐胜扭头问道:为何行不通?我军现在与委宿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我们分兵取潢关。
毒宿一定会大草压上!陕州金军料想不多,可据着潢关之险,不是一时能够拿下的。
委宿这个布局。
使自身联通了河东河南,却把陕西死死堵住,确实凶险。
徐原颇有些无奈道。
种师中赞赏道:义德不愧领军多年,一眼看透其中利害。
妾宿虽然被我们诱过渭河,但他此前种种布置,仍旧使金军牢牢占据主动那如此说来,我军岂非受莫能助?徐卫和折经略只能自谋出路?徐胜问道。
纵使想帮,也使不上力,难呐种师中叹道。
我军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建议他们强攻浮桥,而我军主动进攻委宿,替他们牵制住金军主力,使其不能渡过渭水增援浮桥壁垒。
种师中说道。
徐胜吃了一惊:这未免也太过凶险了!那浮桥原是我军守御,壁垒居高临下,弓弩、擂石、滚木都可派上用场。
如果九弟强攻,势必付出巨大伤亡!种师中和徐原对视一眼,没办法。
在没有舟船渡河的情况下,徐卫和折家军只有这条路可走。
要不然。
就只能一直呆在黄河东岸,永远别想进入关中。
华夏始祖轩辕黄帝的诞在今次,吼在众片当初轩辕黄帝开创中华文明之地。
同时也是死后魂归之处,一场关系到陕西百姓,乃至所有炎黄子孙命运的决战,一触即发!上午,关西镇守将首先紧报定戎,金军发动攻击!几乎同一时间,夫水镇也传来消息,遭受到金军猛攻!所幸,无论种师中、徐原、徐胜。
乃至虎捷副都指挥使王彦,都跟金军打过硬仗,临危不惧。
种师中从容调度,命两镇坚守,牵制金军部分兵力。
而后下令起动大军,往北推进。
宋金两军,不,宋金两国的精锐之师,超过十五万人云集定戎城北十数里外的旷野之中。
这场战役的胜败。
其意义,恐怕不亚于原本历史之上的富平之战。
金国若胜。
南朝从此以后,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力。
大宋若胜,虽然谈不上攻守易势,但足够让女真人痛上好些年!超过十五万规模的大兵团决战。
偏偏拥挤在定戎以北,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其阵势可想而知。
但凡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密集的军队!大地被强兵所掩盖,天空为旌旗所遮蔽!丰几万人马便是一口呼吸。
也足以汇聚成风云,左右阴晴!不论金军统帅完颜委宿,还是宋军统帅种师中,想必从他们投身行伍以来,也没有指挥过,甚至见识过如此夫规模的会战。
但从两人排兵布阵上可以看出,这场恶战是他们棋逢对方。
原因何在?宋金两军,虽然兵种差别很大,但主体阵形几乎一致。
宋军方面,种师中率他的秦凤兵居中组成主阵,徐原率泾原兵位于左翼。
徐胜率虎捷一部,以及一万五千人刚刚武装起来的乡兵组成陕华军拱卫右翼。
陕西六路中,三路精锐都在这里了!反观几里之外的金军,阵形一般无二。
妾宿自提主力居中,完颜活女在右,完颜突合速在左。
所不同的是,一支宋军从未见过的大规模骑兵单独摆在侧翼,仅以目测,根本无法估计这支马军有多少骑。
看来。
毒宿此番是把血本都掏出来了!阵前,士兵正忙碌地摆放拒马。
在骑兵优势归于对方的情况下,防备马军冲击是重中之重。
这从宋军两翼的阵形可以看得出来,徐胜坐镇的陕华军。
因为是虎捷的底子。
同样祭出了叠阵法如林的长枪排在最前,只是规模远非从前可比,从左至右,绵延数百步!规模庞大的弓弩手被持刀盾的重步兵夹在中央,因为他们是防护力最弱的兵种。
陕西军阵中不见马军,因为所有的骑兵都被集中到种太尉的主阵。
统一调度。
徐胜居于阵中,向左望去,五百步以外,便是秦凤兵主阵,而大哥徐原的泾原兵,他根本看不到,因为距离太远了。
三路精锐汇聚于此,这场大战规模空前!一小队马军在阵前奔驰,远远而来。
进入陕华军阵后,直投中军。
从徐胜看到这支马军。
再到他们跑到面前,居然过了接近一盏茶的间!太尉有令!观金军阵势,马军规模庞大!妾宿恐怕不会先用骑兵冲击,如此一来,混战之中,其马军随时有可能对左右两翼发动迂回奔袭。
太尉告诫徐知州,不可轻举妄动!左右两翼任何一处有失,大军就将陷入险地!万望紧记! 徐胜一挥马鞭:去回禀太尉,陕华军定当坚若磐石,寸步不退!与此冉时,金军阵前。
完颜委宿瞪着一双如鹰似狼的眼睛已经观察西军阵容许久,不得不承认,到眼前这一刻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明显的疏漏或者说强弱之分。
种师中不愧是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他这阵容从步军为主的角度来说,排得可以算是天衣无缝!姓种的,当得起名将之称!既然现在找不出对方破绽。
只能边打边看了。
吐出口气,委宿提了缰绳,打马回到阵前,大声问道:马五军现在何处?元帅,据时间推算,马五此刻应该全部渡过渭水,到达郑县境内。
部将高声回答。
郑县,那么至多晌午时分,他就能赶到战场,加入战局。
心中一动。
妾宿又问道:浮桥壁垒可有消息报来?完颜习不报告,他曾遣人过河至东岸侦察,宋军驻扎在永乐镇一带。
至今未见异动。
妾宿又吸了口气,而后长长舒出。
看样子紫金虎是被困在东岸了。
这便好,无论他攻浮桥还是潢关。
都不是一天半天能够拿下的。
这段时间,我足以击溃种师种和徐家兄弟。
就算他明日过河,也是大势已去,为时已晚!命令习不,今天之内,他必须连续不断地报告,不管有无异常情况!妾宿大声下令道。
若是旁人还罢了,可徐虎儿如今已经不是紫金护桥时的那头幼虎,他的爪牙已利,不可不防,,虎捷乡军和折家军屯驻永乐镇已经数日,仍旧没找到进入关中的通道。
似乎除了强攻浮桥和谨关之外,再没一凶二路可徐卫很清楚,他的部队并没有攻典战的经贴。
果硬打起来,伤亡可能难以承受。
更不用打进关中之后,可能就立即面临大战。
种太尉建议我们强攻浮桥,进入同州,据谓水北岸,断娄宿退路。
你们有何看法,都说来听听。
破败的节堂中,徐卫长身而立 从房顶缺口射进的阳光正照在他身上。
阴了许多天,今日就算是见着太阳了。
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我军兵力再强,被挡在关外也于事无补。
挥师入关迫不眉眼啊。
张俊叹道。
姚平仲断然摇了摇头:我倒建议入陕州打潢关,关隘再险,相对之下部队较容易展拜 打浮桥?伤亡着实让人头疼。
这两个人的意见就已经代表了几乎所有人的想法,因此自他二人后。
余众都沉默不言。
马扩见状,语气沉重道:无论打浮桥又或是攻潢关,都有一点,谁也无法控制时间。
有可能一天攻破,也有可能十天半月都受阻。
从种太尉和徐大帅带来的消息不难看出,两军决战便在这几日。
如果我军能及时过河。
胜算自然更大。
徐卫闻言点了点只,如果能击溃妾宿的主力,那么金国西路军非但再难以对陕西构成威胁,甚至有可能全线崩溃。
如果这一仗打赢了,对整个战局,或者说宋金两国之间的态势都有极大的影响。
从战术层面前,委宿的主力现在位于渭水南岸。
定戎北面,地势决定了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无法全部施展这对于宋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要想击溃如此众多的金军,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折经略意下如何?毕竟是西军前辈,徐卫还是要征求折可求的。
折可求客气地拱拱手:无论攻浮桥还是取潢关,都须尽早决断,战机不容有失。
否则。
陕西局势持续恶化,有可能回天乏术。
什么叫姜是老的辣?什么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折家军虽然常年守在麟府路那狭窄地带,但折可求一语道破利害关系,让徐卫对折彦质的家族又高看一眼。
不错,兵贵神速。
如果我一直在河中耗着,非但慢了军心。
更有可能无法参与这场关乎陕西存亡的大战。
姚平仲说攻虚关至少部队容易展开,但似乎选择性地忽视了一点,陕州还驻有金军,打潢关之前还须肃清境内之敌,这么一算,还是打浮桥容易几分。
一念至此,便下令道:众将听令!几十员将佐同时起身,铠甲刀剑碰撞所发出的铿锵声让人心神激荡! 报!招讨相公!堂外有百姓求见,称是大河汪夫,要报告一处渡河地点!徐卫还没有颁下军令,便有军官在堂外禀报道。
这话引起了堂上一片骚动!若果真能渡过河去,自然强似攻坚!这么想着,所有将领都把目光汇聚到堂外。
徐卫命令将那人带入,正是大军赶到那日,被两名金兵闯进家门的汉子。
到了堂上,跪着冲徐卫和折可求作了个揖,而后道:小人孙二,以打渔为生,估摸着官军需要渡河,有一处地点,特来报予相公知晓。
徐卫快乒上前,疾声问道:何处?便是距此不远的,风陵渡!孙二这句话一出口,堂上一片死,静。
多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水道,原来却是风陵渡!官军又不是瞎子,岂能不知那风陵渡自古以来便为黄河上最大的渡口,只它一处,便能联通陕西、河东、河南。
可女真人早把舟船烧了个干干净净,拿什么渡河?最失望的莫过于徐卫,但他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亲手扶起那孙二,嘉奖道:你效力之心。
本官知晓。
去领五贯赏钱吧。
孙二一听,大着胆子又问道:小人虽是个渔夫,但身上有把气力。
请相公容我军前效命!渡河之时,也可摇椿!徐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打算多说,可此时杨彦性子急,没好气道:船都没一只,渡个鸟的河!几万人马不能都游过去吧!哪知,孙二紧接着说出一句话,让堂上所有将佐变了脸色!小人知道哪处有船!徐卫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拍也变成了抓!揪住孙二大声问道:此话当真!孙二见他这模样,先骇了一跳。
又见那些身着铠甲,腰里椅刀的将军们全围了过来,更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小人,句,句都是实。
实话!敢,敢拿人头徐卫赶紧放开他,又扶他衣服上的折皱,好言相慰道:不急不急。
你慢慢说,慢慢说!可孙二见将军们一个个地死盯着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的!你倒是快说!船在哪处!杨彦一急,习惯性地就把手搭上了刀柄。
结果,孙二浑身抖的跟筛糠一般,更说不出话来。
徐卫耐着性子,先让将佐们退去。
然后满脸堆笑道:别慌 别慌,慢慢想孙二使劲吞了口唾沫,这才道:从永乐往东,到原解州境内,有几十处大炭井。
女真来之并,好不繁荣,每日产石炭无算,都销往陕西河南。
这我还不知道么?这炭井就是我定成军衙门在管,哪个炭井没我的份?可跟船有什么关系?徐卫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耐心地听下去。
这炭挖出来,若往陕西,自然走浮桥。
若往河南府,却须走水道。
因此,许多矿主都有大船,养有船夫小人之前打鱼,自这炭井重新开张之后,便去跑了船。
听说金军到了河东,定成军衙门便贴出了布告,矿主们便决定提前撤过西岸。
这炭工好撤。
船却无法弄走,最后矿主们合在一处商议,索性将船都凿沉烧毁。
万一女真人打进关中,正好借咱的船过河,这不就成了通敌么?杨彦真想一刀砍了他,你他娘的说了半天,能说重点吗?能直给吗?就一句话,船在哪处!直娘贼!孙二见长官们脸色都不太友善。
面前徐知军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又吞一口唾沫,接着道:可后来有人说,烧了可惜,不如埋了吧。
不信他女真人能掘地三尺?于是。
许多矿主便让妾工船夫将船弄上岸,寻地埋了起来人之前替大通丰利两处炭井的东家胡茂昌胡大官人跑船,知道他的船埋在哪处。
话音一落,满堂沸腾!将军们喜笑颜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有了船,渡河便不在话下了!没说的。
杀进关中!徐卫心跳得厉害,胡茂昌啊胡茂昌。
你一直说我是你的贵人,你才是我的救星啊!若我大军能顺利渡过河去,战罢之后,我得好生相谢!肃静!一声厉喝,堂内登时鸦雀无声。
徐卫闭着眼睛想了片刻。
立即道这样!折经略,烦你会合王都统,以及吴阶立即集结部队。
收拾器械。
张庆,你负责遣人招募船工。
懂水性能摇接的都给我叫来!姚平仲则带杨再兴率两千马军。
从永乐往西,负责警戒,我亲自带人去起船!船一到位,立即渡河! 是!将佐们个,个抖擞精神,声震屋瓦!当下,众将便各司其职,徐卫带了杜飞虎,率千把士卒和紧急招来的船工在孙二带领下从永乐往东,直奔解县。
解县,也就是原来的解州,因为破坏严重,被宣抚司降格为县,划入定成军管辖。
徐卫为了恢复生产,当时征调了大批乡军过来屯垦。
又重开炭井,不但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又解决了许多人家的吃饭问题,他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一路过去,见好端端的耕地里已经长出了杂草,显然是金军一来,屯垦乡兵就撤到了西岸,田的也就荒废了。
人误地一时,地误一年呐!不过没关系,这场陕西大战打下来,补充兵源那是肯定的。
到时候原来一边种地一边练的乡兵,就得全部编入正规部队!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解县县城郊外七八里处,这里便是大通韦利两处最大的炭井所在地。
往南再走五六里,便是黄河。
孙二指引着官军。
先从各处炭井里取得了大批工具。
然后一路赶到河边,再顺着河道往东行了三四里,便停下不动。
他站在那处左右张望,回头看看身后的地形,又眺望一阵对岸,突然点头道:就是此处!永远铁青着脸的杜飞虎把手一挥,士兵们抢着锄稿蜂拥而上!徐卫下了马,在杜飞虎寸步不离的陪同下一直走到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这时候的黄河跟徐卫穿越之前所见的黄河大不一样,虽然水也浑,但还没有到达黄色的地步。
抓起一把沙子看了看,徐卫抬头眺望这有中华民族母亲河之称的河流。
可以这么说,他徐卫就是靠着黄河起来的。
当年守卫浮桥,他一战成名,更得了紫金虎的绰号。
那时候,就是凭着黄河之险,壁垒之坚。
黄河不但是母亲河,更是他的幸运河!这一回,也期盼母亲河能承载数万将士杀进关中,歼灭强敌的愿望!此番,若是战败金军,他就能在陕西站稳脚根。
而徐家三兄弟,恐怕就不是占着六路之一那么简单了。
背后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徐卫急忙回头奔了过去,扒开士卒,只见那沙土里,露出一截船体。
仅从这露出来的船体看,这艘船也小不了!随着挖掘的进行,船终于现出了真容,长逾两丈半,宽七尺有余,一船载个五六十人问题不大!挖到了!这里有两条!又挖到一艘!随着一艘又一艘船的出土,徐卫也不禁喜上眉梢。
最后一清点,光是两丈半长的大船,就有十七艘。
其余各色小船,也有十一二条,初步估计,一次渡千人不成问题!最迟明天,就能将所有部队投放到关中!
华夏始祖轩辕黄帝的诞在知心袱在这片当初轩辕黄帝开创中华文明之地,同时也是死后魂归之处,一场关系到陕西百姓,乃至所有炎黄子孙命运的决战,一触即发!上午,关西镇守将首先紧报定戎,金军发动攻击!几乎同一时间,夫水镇也传来消息,遭受到金军猛攻!所幸,无论种师中、徐原、徐胜,乃至虎捷副都指挥使王彦,都跟金军打过硬仗,临危不惧。
种师中从容调度,命两镇坚守,牵制金军部分兵力。
而后下令起动大军 往北推进。
宋金两军,不,宋金两国的精锐之师。
超过十五万人云集定戎城北十数里外的旷野之中。
这场战役的胜败,其意义,恐怕不亚于原本历史之上的富平之战。
金国若胜,南朝从此以后,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力。
大宋若胜,虽然谈不上攻守易势,但足够让女真人痛上好些年!超过十五万规模的大兵团决战,偏偏拥挤在定戎以北,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其阵势可想而知。
但凡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密集的军队!大地被强兵所掩盖,天空为旌旗所遮蔽!十几万人马便是一口呼吸,也足以汇聚成风云,左右阴晴!不论金军统帅完颜委宿,还是宋军统帅种师中,想必从他们投身行伍以来,也没有指挥过,甚至见识过如此大规模的会战。
但从两人排兵布阵上可以看出,这场恶战是他们棋逢对方。
原因何在?宋金两军,虽然兵种差别很大,但主体阵形几乎一致。
宋军方面,种师中率他的秦凤兵居中组成主阵,徐原率泾原兵位于左翼,徐胜率虎捷一部,以及一万五千人刚刚武装起来的乡兵组成陕华军拱卫右翼。
陕西六路中,三路精锐都在这里了!反观几里之外的金军,阵形一般无二。
妾宿自提主力居中,完颜活女在右,完颜突合速在左。
所不同的是,工支宋军从未见过的大规模骑兵单独摆在侧翼,仅以目测,根本无法估计这支马军有多少骑。
看来,委宿此番是把血本都掏出来了!阵前,士兵正忙碌地摆放拒马,在骑兵优势归于对方的情况下,防备马军冲击是重中之重。
这从宋军两翼的阵形可以看得出来,徐胜坐镇的陕华军,因为是虎捷的底子,同样祭出了叠阵法如林的长枪排在最前。
只是规模远非从前可比,从左至右,绵延数百步!规模庞大的弓弩手被持刀盾的重步兵夹在中央,因为他们是防护力最弱的兵种。
陕西军阵中不见马军,因为所有的骑兵都被集中到种太尉的主阵,统一调度。
徐胜居于阵中,向左望去。
五百步以外,便是秦凤兵主阵,而大哥徐原的泾原兵,他根本看不到,因为距离太远了。
三路精锐汇聚于此。
这场大战规模空前!一小队马军在阵前奔驰,远远而来。
进入陕华军阵后,直投中军。
从徐胜看到这支马军,再到他们跑到面前。
居然过了接近一盏茶的时间!太尉有令!观金军阵势,马军规模庞大!委宿恐怕不会先用骑兵冲击,如此一来,混战之中,其马军随时有可能对左右两翼发动迂回奔袭。
太尉告诫徐知州,不可轻举妄动!左右两翼任何一处有失,大军就将陷入险地!万望紧记!徐胜一挥马鞭:去回禀太尉,陕华军定当坚若磐石,寸步不退!与此同时,金军阵前。
完颜委宿瞪着一双如鹰似狼的眼睛已经观察西军阵容许久,不得不承认,到眼前这一刻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明显的疏漏或者说强弱之分。
种师中不愧是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他这阵容从步军为主的角度来说,排得可以算是天衣无缝!姓种的,当得起名将之称!既然现在找不出对方破绽,只能边打边看了。
吐出口气,妾宿提了缰绳,打马回到阵前,大声问道:导五军现在何处?元帅,据时间推算,马五此玄应该全部渡过渭水,到达郑县境内!部将高声回答。
郑县,那么至多晌午时分,他就能赶到战场,加入战局。
心中一动,委宿又问道:浮桥壁垒可有消息报来?完颜习不报告,他曾遣人过河至东岸侦察,宋军驻扎在永乐镇一带。
至今未见异动。
妾宿又吸了口气,而后长长舒出,看样子紫金虎是被困在东岸了。
这便好,无论他攻浮桥还是潢关,都不是一天半天能够拿下的。
这段时间,我足以击溃种师种和徐家兄弟。
就算他明日过河,也是大势已去,为时已晚!命令习不,今天之内,他必须连续不断地报告,不管有无异常情况!妾宿大声下令道。
若是旁人还罢了。
可徐虎儿如今已经不是紫金护桥时的那头幼虎,他的爪牙已利,不可不防,虎捷乡军和折家军屯驻永乐镇已经数日,仍旧没找到进入关中的通道,似乎除了强攻浮桥和潢关之外,再没, 万比北一二浩可徐卫很清楚,他的部队并没有攻坚战的社世,月果硬打起来,伤亡可能难以承受。
更不用打进关中之后,可能就立即面临大战。
种太尉建议我们强攻浮桥,进入同州,据渭水北岸,断娄宿退路。
你们有何看法,都说来听听。
破败的节堂中,徐卫长身而立,从房顶缺口射进的阳光正照在他身上。
阴了许多天,今日就算是见着太阳了。
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我军兵力再强,被挡在关外也于事无补,挥师入关迫不眉眼啊。
张俊叹道。
姚平仲断然摇了摇头:我到建议入陕州打潢关,关隘再险,相对之下部队较容易展开。
打浮桥?伤亡着实让人头疼这两个人的意见就已经代表了几乎所有人的想法,因此自他二人后,余众都沉默不言。
马扩见状,语气沉重道:无论打浮桥又或是攻潢关,都有一点,谁也无法控制时间。
有可能一天攻破,也有可能十天半月都受阻。
从种太尉和徐大帅带来的消息不难看出,两军决战便在这几日,如果我军能及时过河,胜算自然更大。
徐卫闻言点了点头,如果能击溃委宿的主力,那么金国西路军非但再难以对陕西构成威胁,甚至有可能全线崩溃。
如果这一仗打赢了。
对整个战局,或者说宋金两国之间的态势都有极大的影响。
, 可从战术层面前,妾宿的主力现在位于渭水南岸,定戎北面,地势决定了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无法全部施展,这对于宋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要想击溃如此众多的金军,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折经略意下如何?。
毕竟是西草前辈,徐卫还是要征求折可求的意见。
折可求客气地拱拱手:无论攻浮桥还是取潢关,都须尽早决断,战机不容有失。
否则,陕西局势持续恶化,有可能回天乏术什么所姜是老的辣?什么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折家军虽然常年守在麟府路那狭窄地带,但折可求一语道破利害关系。
让徐卫对折彦质的家族又高看一眼。
不错,兵贵神速,如果我一直在河中耗着,非但慢了军心,更有可能无法参与这场关乎陕西存亡的大战。
姚平仲说攻潢关至少部队容易展开,但似乎选择性地忽视了一点,陕州还驻有金军,打潢关之前还须肃清境内之敌,这么一算,还是打浮桥容易几分。
一念至此。
便下令道:众将听令!几十员将佐同时起身,铠甲刀剑碰撞所发出的铿锵声让人心神激荡!报!招讨相公!堂外有百姓求见,称是大河汪夫,要报告一处渡河地点!徐卫还没有颁下军令,便有军官在堂外禀报道。
这话引起了堂上一片骚动!若果真能渡过河去,自然强似攻坚!这么想着,所有将领都把目光汇聚到堂外。
徐卫命令将那人带入,正是大军赶到那日,被两名金兵闯进家门的汉子。
到了堂上,跪着冲徐卫和折可求作了个,揖,而后道:小人孙二,以打渔为生,估摸着官军需要渡河,有一处地点,特来报予相公知晓。
徐卫快步上前,疾声问道:何处?。
便是距此不远的,风陵渡!孙二这句话一出口,堂上一片死静。
多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水道,原来却是风陵渡!官军又不是瞎子,岂能不知那风陵渡。
自古以来便为黄河上最大的渡口,只它一处,便能联通陕西、河东、河南。
耳女真人早把舟船烧了个干干净净,拿什么渡河?最失望的莫过于徐卫,但他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亲手扶起那孙、二,嘉奖道:你效力之心,本官知晓。
去领五贯赏钱吧孙二一听,大着胆子又问道:小人虽是个渔夫,但身上有把气力,请相公容我军前效命!渡河之时,也可摇椿!徐卫笑着拍格他的肩膀,不打算多说。
可此时杨彦性子急,没好气道:船都没一只,渡个鸟的河!几万人马不能都游过去吧!哪知,孙二紧接着说出一句话,让堂上所有将佐妾了脸色!小人知道哪处有船!徐卫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拍也变成了抓!揪住孙二大声问道:此话当真!孙二见他这模样,先骇了一跳,又见那些身着铠甲,腰里椅刀的将军们全围了过来,更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小人,句,句都是实,实话!敢,敢拿人头徐卫赶紧放开他,又扶他衣服上的折皱,好言相慰道:不急不急,你慢慢说,慢慢说!可孙二见将军们一个个地死盯着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的!你到是快说!船在哪处!杨彦一急,习惯性地就把手搭上了刀柄。
结果,孙二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更说不出话来。
徐卫耐着性子,先让将佐们退去,然后满脸堆笑道:别慌 别慌,慢慢想孙二使劲吞了口唾沫,这才道:从永乐往东,到原解州境内。
有几十处大炭井。
女真来之前,好不繁荣,每日产石炭无算,都销往陕西河南。
这我还不知道么?这炭井就是我定成军衙门在管,哪个炭井没我的份?可跟船有什么关系?徐卫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耐心地听下去。
这炭挖出来,若往陕西,自然走浮桥。
若往河南府,却须走水道。
因此,许多矿主都有大船,养有船夫。
小人之前打鱼,自这炭井重新开张之后,便去跑了船。
听说金军到了河东,定成军衙门便贴出了布告,矿主们便决定提前撤过西岸。
这炭工好撤,船却无法弄走,最后矿主们合在一处商议,索性将船都凿沉烧毁。
万一女真人打进关中,正好借咱的船过河,这不就成了通敌么?杨彦真想一刀砍了他,你他娘的说了半天,能说重点吗?能直给吗?就一句话,船在哪处!直娘贼!孙二见长官们脸色都不太友善,面前徐知军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又吞一口唾沫,接着道:可后来有人说,烧了可惜,不如埋了吧。
不信他女真人能掘地三尺?于是,许多矿主便让炭工船夫将船弄上岸。
寻地埋了起来。
小人之前替大通丰利两处炭井的东家胡茂昌胡大官人跑船,知道他的船埋在哪处话音一落,满堂沸腾!将军们喜笑颜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有了船,渡河便不在话下了!没说的,杀进关中!徐卫心跳得厉害,胡茂昌啊胡茂昌,你一直说我是你的贵人。
你才是我的救星啊!若我大军能顺利渡过河去,战罢之后,我得好生相谢!肃静。
一声厉喝,堂内登时鸦雀无声。
徐卫闭着眼睛想了片匆,立即道这样!折经略。
烦你会合王都统,以及吴阶立即集结部队,收拾器械。
张庆,你负责遣人招募船工,懂水性能摇接的都给我叫来!姚平仲则带杨再兴率两千马军,从永乐往西,负责警戒,我亲自带人去起船!船一到位,立即渡河!是!将佐们个个抖擞精神,声震屋瓦!当下,众将便各司其职,徐卫带了杜飞虎,率千把士卒和紧急招来的船工在孙二带领下从永乐往东,直奔解县。
解县,也就是原来的解州,因为破坏严重,被宣抚司降格为县,利入定成军管辖。
徐卫为了恢复生产,当时征调了大批乡军过来屯垦。
又重开炭井,不但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又解决了许多人家的吃饭问题,他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一路过去,见好端端的耕地里已经长出了杂草,显然是金军一来,屯垦乡兵就撤到了西岸,田地也就荒废了。
人误地一时,地误一年呐!不过没关系,这场陕西大战打下来。
补充兵源那是肯定的。
到时候原来一边种地一边练的乡兵,就得全部编入正规部队!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解县县城郊外七八里处,这里便是大通丰利两处最大的炭井所在地,往南再走五六里,便是黄河。
孙二指引着官军,先从各处炭井里取得了大批工具,然后一路赶到河边,再顺着河道往东行了三四里,便停下不动。
他站在那处左右张望,回头看看身后的地形,又眺望一阵对岸,突然集头道:就是此处!永远铁青着脸的杜飞虎把手一挥,士兵们抡着锄镐蜂拥而上!徐卫下了马,在杜飞虎寸步不离的陪同下一直走到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这时候的黄河跟徐卫穿越之前所见的黄河大不一样,虽然水也浑,但还没有到达黄色的地步。
抓起一把沙子看了看,徐卫抬头眺望这有中华民族母亲河之称的河流。
可以这么说,他徐卫就是靠着黄河起来的。
当年守卫浮桥,他一战成名,更得了紫金虎的绰号。
那时候,就是凭着黄河之险,壁垒之坚。
黄河不但是母亲河,更是他的幸运河!这一回,也期盼母亲河能承载数万将士杀进关中,歼灭强敌的愿望!此番,若是战败金军,他就能在陕西站稳脚根。
而徐家三兄弟,恐怕就不是占着六路之一那么简单了。
背后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徐卫急忙回头奔了过去,扒开士卒,只见那沙土里,露出一截船体。
仅从这露出来的船体看,这艘船也小不了!随着挖掘的进行,船终于现出了真容。
长逾两丈半,宽七尺有余,一船载个五六十人问题不大!挖到了!这里有两条!又挖到一艘!, 万比北随着一艘又一艘船的出土,徐卫也不禁喜上眉梢。
最后一清点,光是两丈半长的大船,就有十七艘,其余各色小船,也有十一二条,初步估计,一次渡千人不成问题!最迟明天,就能将所有部队投放到关中!
便有宋军将领猜测,莫非是请神?就像当初金国二太子迫进东京时,圣上用郭京使六甲法那般?这些秋夷久居蛮荒之地,说不定还真就会些邪术!甚至有人抬头看天,该不会突然之间狂风大作,乌云滚滚吧?种师中也看了个满头雾水,这两军对垒。
拼的是指挥、勇气、技艺、器械、阵法,还没听说谁靠邪术妖法能够取胜的,难道女真人有撒手铜?听得将士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他惟恐乱了军心,立即吼道:不得喧哗!其实女真人现在搞的,是一种宗教仪式。
他们崛起于山林之中,把山川河林都当作神一般地崇拜,这种宗教,历史上称之为萨满就像汉人信奉道教佛教一样。
金军出征,部队里也时常带有萨满巫师。
但一般都是用来作驱邪治病之用,就算举行仪式,也极少在两军对阵之时。
据说当年斡离不率东路军攻燕山府。
在与郭药师的部队对阵时,见他军容鼎盛,心生惧意。
就请了萨满巫师望日而拜,然后才鼓噪进兵。
现在,完颜委宿在军前祈祷,足见对此战的重视!嘹亮的号角声戈 ;破长空!刹那之间,几乎所有金军军阵都响起了号角,紧随而来的,便是女真勇士惊天动地的呐喊!宋军将士大多闻而色变,那震天的呼声如海啸一般袭来,如重锤击打心弦,让人陡生畏惧!便连战马,似乎都受到了惊吓,不住地划着前蹄!种师中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将手一举,下令道:击鼓!一声声缓慢而又雄浑的鼓声在旷野中回荡!士兵们握紧了武器,定住了心神,深深吸上一口气,娘的,要死要活都这一仗了!阵亡了算咱背时,打胜了定有重赏!就在此时,那右翼的陕华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声音。
所有虎捷将士一边击打着器械。
一边发出沉闷的吼声!那声音,与金军扯着嗓子的吆喝全然不同,似乎从喉头发出,虽不嘹亮,却慑人心弦!仔细一听。
好像是模糊的虎…虎…虎在这雄浑的喊声中,虎捷将士们正如同一头头按爪待扑的猛虎,野兽般的眸子死死盯住前方的敌人!这份野性。
竟不输生于山林的女真人!不多时。
数百步外的秦凤将士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同步击打着兵器,发出雄浑的吼声!紧接着,泾源的弟兄们也效仿起来!鼓声,吼声,兵器的击打声。
汇聚成一片势不可挡的洪流,将女真人带来的恐惧一扫而光!种师中一捋花白的胡须,冷笑着望向前方!委宿。
今日你我便决个高下!看是你女真铁骑厉害,还是我三路西军称雄!, 心正耸角声未歇,金军主阵之中,执长枪、弯刀、钝器的步兵呼喊着号子,踏着一致的步伐,如墙而进!想用步军纠缠我?作梦!种师中一声冷哼,拔刀出鞘,高举过头顶,猛然向前一挥!军令一下,各统制官纷纷吼出声来,带领装备重甲,执大刀重斧的步兵离开了主阵,正面迎击来犯之敌!他们出动之后所留下来的缺口,立即被握着丈长大枪的甲士补上!大阵又恢复原貌,无懈可击!金军步军加快了行进速度,渐渐展开了攻击阵形,向宋军扑来。
而种师中这支秦凤步军,几乎装备了清一色的步人甲,重达六十斤,再加上手中的兵器,全身负重至少在八十斤以上!毫无疑问。
这肯定限制了机动性,因此秦凤重步军一出击,就时亥注意保持密集的阵形。
而不像金军那样逐渐展开。
而与虎捷重步不同的是,种家军步军里几乎看不到盾牌,士兵都是双手执器械,互为依托。
两军相距不过五百步!金军已经全速冲击,西草将士们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对右手中挥舞的弯刀!统兵官一声令下,重步兵们将手中原来平放的大刀重斧举了起来!而此时,密集的阵形出现了的妇七!原本数千人连成一片的阵容 瞬间裂成数十个小阵,每阵之间拉开一定距离,继续前进!面对蜂拥而来的金军步兵。
这支重装甲士没有停止,仍旧以稳健的步伐推进!最前面的刀手斧兵们攥紧了长杆,各自盯死了目标!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凶狠的金兵执着武器以排山到海之势发动了攻击!就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最前头的刀斧手猛然劈下!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身后的长枪兵从空隙中死命棚出!长枪一抽,刀斧再劈!而士兵的步伐,仍然没有停止!血花飞溅,惨叫连连!潮水般袭来的金军步兵已经透入种家军各个小阵之间,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阵,进来容易,出去就难!短兵相接时,他们所遭受的,不过是正面攻击,一旦渗透入宋军阵中,前后左右各处,不时有长兵袭来,防不胜防!娄宿突然踩着马镫直起了身子向前眺望!眼见出击的步军虽然与对方混战一团,但强弱之势高下立判!宋军步兵分成若干小阵,四面防守严密,大刀重斧居前,长枪居后。
不间断地攻击。
最要命的是,他们一直没有停止推进!但凡裹入对方阵中的士兵。
很快就被绞杀!种师中不愧沙场宿将!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西军的厉害,无怪乎都说陕西六路的宋军是整个南朝最精锐的部队!种师中脸上神情肃然,老子打了五十多年的仗,东征西讨,杀人如麻,想在我手上讨便宜,就算是你女真人,也没那么容易!想用步军纠缠我?看我逼你马军出来!一声军令。
又一阵重步兵鼓噪而出!眼见初战得利,宋军士气高昂,呼喊之声直入云霄!为同袍助威!远处,委宿一见宋军增兵,神色为之一变!与宋军打了这么多仗,极少见到有主动出击的!种师中想干什么?不管你耍什么把戏。
先冲散你再说!将手一举,当即命令骑兵部号角声大作!那左翼拐子马早憋了多时,骑士们一得命令,都狠命拍打着战马,如利箭般射出!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是女真勇士们无法替代的勇气源泉!在这铁蹄之下,大地颤抖,风云色变。
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挡住女真铁骑!不对!回来!妾宿大惊失色,急忙下令!那左拐子马正提起全速,忽然听到撤退的号角声,骑兵们虽然大疑不解。
但却显示出了极好的战术素养,前军改变方向,向侧面奔去,后续部队尾随而上,数千骑兵打了个转。
又撤回了阵前。
%辽石好险!委宿暗呼一声,宋军重步机动性极差,我步军冲出八百步,对方不过前进了两百步出头。
这时让马军压上去迂回侧击,正好是对方强弓硬弩发威的时候。
种师中这头老狐狸!险此遭了你的道!步军。
再上。
委宿铁青着脸,切齿喝道。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装备精良的重步兵可压,等你把所有精锐都堵上来,我马军再突袭,就省事多了。
两军之间,厮杀正烈!宋军虽然没有骑兵优势,但这重步兵却是看家的法宝,刮练有素,装备精良。
再加上种家军和党项人打了几十年,是一支经过战场锤炼的百战雄师!金军想在步军上跟种家军争锋,不客气地说,是自取其辱!看那步步推进的重步军阵,攻守有序,坚不可摧!金军的步兵撞上他们,无异于碰上铜墙铁壁!每一刀,每一斧下去,都是金兵不能承受之重!而种家军又是清一色的长兵器,每个小阵都是密集的阵形,根本无懈可击!这,这简直就是他娘的长城!就是让我用嘴咬,也得有地方下口吧!正当金军步兵节节后退之际,他们的增援到了,将数十个小阵团团围住。
再不敢透入对方各阵之间的空隙。
可紧接着,种师中第二批次的重步兵又到了,一场惨烈的搏杀再度上演毒宿的脸色越发阴沉,就连和和煦的阳光也化不开他满面冰霜。
种师中,我且让你得意一时,到了晌午,有你哭的时候!报!一骑飞驰而来,委宿顾不得前方惨烈的战事,侧首望去。
那名骑士奔到阵前,在马背上抚胸报道:元帅,习不猛安传来消息,河中府仍不见异常!委宿挥手摒退心里又安定了一些。
只要紫金虎不来搅局,这场仗我就有十成的胜算!到了晌午。
耶律马五的部队一到,这几路西军便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了!这一仗若胜,京兆府就是我囊中之物!长安城,就是我放马之所!整个陕西,都将在我的脚下受到践踏!到时,今日牺牲在战场上的女真勇士,将得到南朝陕西军民十倍的偿还!我娄宿,指天发誓!风陵渡,运个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密密麻麻的士兵拥堵在渡口,翘首以盼!他们在等待,等待着过河,等待着杀入关中,成就不世之功业!这些勇士们,从陕西杀到河东,又从河东杀回陕西,李植逆军不能挡住他们!女真秋夷也不能挡住他们!他们的统帅,唤作紫金虎,一头猛虎带领下的军队,自然不是羊羔!看呐!船!大船!当一名士兵放声大呼声,整个渡口骚动起来。
东面,那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支船队正逆水而上!招讨相公果然挖到了舟船,渡河有望了!马扩面露喜色!好,太好了!看这架势。
徐招讨掘到了不少宝贝!晃眼望去,光是大船便有十几艘!至多明天下午,我军便能将所有部队渡过河去!明天晚上,就能赶到定戎!我们这几万人的突然出现,一定会打乱金军的阵脚,让妾宿大吃一惊!徐卫立在第一艘船的船头上。
虽然快到晌午,可春天的阳光总让人觉得温暖。
徐徐的河风拂在脸上,很是舒服。
远处,风陵渡上云集将士的欢呼声顺风传来。
没有平阳之战的苦寒。
这对我军是一大便利!船上的船工们努力戎 桨,岸上的纤夫弓起了脊背,亏得河中府百姓鼎力支持,否则,我几万人马不知得在黄河东岸困到什么时候!当由几十只大小舟船组成的船队停靠风陵渡口时,将士们欢呼雀跃,摩拳擦掌准备过河。
徐卫没有二话,将手一招,下令渡河!第一批次过河的部队,有一支没有番号的人马,那是虎捷乡军的耳目,没有他们,全军就是瞎子聋子。
杨彦的重步兵也在第一批,虎捷以及折家军的骑兵排在第二批次其余部队依后顺延。
徐卫这么安排,是吴阶建议的,因为河对岸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必须先将精锐主力弄过河,一旦有警,也可以及时应变。
士兵们登上小船,所有军马都上了大船。
永乐百姓的热情令人感动。
不但有全家老少齐上阵,协助官军渡河,甚至连女人也脱下了长裙,穿上了短衣,挽起袖子摇接。
虎捷将士们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感动。
招讨相公从前示我们说,老百姓交粮交钱供养军队,无非就是指望着我们在有敌来犯时杀胜他几阵,保他们平安。
这句话,在此刻才得到了最深的体会!船工们吆喝着号子,长长的竹杆在码头上用力一撑,装满了部队的船只便稳稳当当地离开了东岸,驶向了对面!徐卫停留在河面上的一只小船中。
目送部队过河。
他现在虽已贵为方面统帅,但仍旧在践行他创军时的承诺,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姚平仲还在率部警戒,他要跟姚平仲的部队最后一批过河。
招讨相公!待过了河。
便回定戎了。
大船上,一名马军军使抱拳冲徐卫笑喊道。
徐卫一招手:往日回家。
有肉吃有酒喝!但这回,一旦过了黄河,就得准备作战!你们都把心给我收好,打胜了,肉管饱,酒管够,赏钱我让你用马驮!谁要是掉以轻心,军棍伺候!是!一片整齐的吼声回荡在大河之上。
乃华州治所。
与定成军所在地华阴县近在咫尺。
川经略安抚司所在地,曲端调任制置司都统制后,召各路兵马入耀州集结。
康随遂率华州军前往,因此防务空虚。
种师中和徐家兄弟进入定戎后,派了从徐家庄举兵便追随徐卫的周熊率本部兵马抚守此地。
金军追过渭水,时常以游骑沿渭河往西骚扰劫掠,周熊紧闭四门,坚守不出。
临近中午,处于渭水与符禹河交汇处的赤水镇。
镇中所剩不多的百姓正开锅造饭,稀稀落落的几个民舍房顶冒出袅袅炊烟。
世道不太平。
兵荒马乱的,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
成天的提心吊胆,也不知吃了这顿还有下顿没有。
镇子北面,那座大牌楼下,几名顽童正拿着木枪木刀互相追逐嬉戏。
孩子懂个甚?只晓得时常见到那披甲带刀的军汉,因此也模仿起来。
正玩得欢喜时。
一人匆匆奔进镇中,那肩上扛条木枪的娃儿见上,撒着欢的迎上去,大声叫道:爹!娘还没作饭哩!那汉子一双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呆呆看了儿子一眼,突然窜上前去一把捞起。
同时对其他娃娃吼道:都回家去!歹人来了!语毕。
把不知所措的儿子夹在腋下。
没命似的奔入镇中。
快逃命!女真人过河了!女真人过河了!小镇中,那汉子慌乱的喊声传遍四方。
片玄之后,这宁静的小镇顿时乱作一片,锅里还煮着饭的人家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收拾些细软,扶老拖幼奔出门来。
那寻不着孩子的妇人焦急地呼唤,逢人便问。
正乱成一团时,雨打瓦屋般的蹄声由远渐近。
汉子们扯了抱着米缸面盆不松手的老娘,拖了牵着骡子不肯放的老爹,慌不择路地往镇外奔走。
一时之间。
惊呼声,哭喊声响成一片!蹄声大作,实在逃跑不及的人家只能就地藏匿,听到马蹄子践踏得地皮都地抖动,他们知道。
女真人已经进入镇中了。
搂着孩子,护着老人,一家子把头紧紧靠在一处,听着那霹雳般的炸响,直感末日已到。
精壮的男子握着朴刀。
心里想着要是被发现,死也跟北夷拼上一拼!可那只握刀的手却抖得跟打摆子一样。
千军万马行进所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摧垮他最后一丝勇气,丢了刀,搂着老婆孩子缩成一团,,有胆大的,爬到窗户口,偷偷露出半颗脑袋朝外望去。
这一看,直看得胆战心惊,浑身瘫软。
好吓人!秃顶结辫,裹着皮裘的夷人骑着高头大马,执着弯刀铁枪在镇中风驰而过,没作丝毫停留!听这动静,只怕镇外也同样在行军!这支人马,莫是冲华州去的吧?那马军过完,藏在家人的百姓以为太平了,等上一阵,不见任何动静。
便有人开了门窗张望。
更有不怕死的索性出了家门,奔到街市上查看。
旁人都当他是问路的投石;紧紧盯着他,只见那厮打望一阵,突然跟见了鬼一般。
撒腿就往家里奔。
不好!后头还有!网从米缸里探出头的赶紧蹲了下去。
自己盖上盖子;才从水井里把娃子拉上来的,又慌忙将水桶放了下去。
紧闭门窗,战战兢兢!这一阵,虽不如先前动静大,却是人声鼎沸,有人操着听不懂的鸟语呼喝。
嘈杂的脚步声就在房外响楼 这一次。
胆子再大的也不敢去窥视,只盼着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有人闯进家里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藏匿于家中的百姓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一家人围作一处,只听得心跳声响成一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可有了上番的教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等不下去,这才有人从门缝里往外瞧,但见镇子里一片死寂,连声狗叫也没有。
硬着头皮推开半扇门,又探出半个身子去张望一阵,确信镇中没有异常之后,这人才摸索看到了街市上。
北一望,南一瞧,哪还有女真人的影子?都出来,金兵过去了!他放声喊道。
可叫好了一阵,没人搭理他。
吓坏了的百姓藏在家中不敢出来。
又过了许久,才陆续有人冒头,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处,都互相询问着家里没事吧?金兵闯进来没有?当的知没有任何一家受到侵犯时,老百姓纳闷了,这女真人怎么秋毫无犯呢?不是听说金军进入关中之后,四处攻城掠地,见人就杀,就房就烧么?不知道吧?老种相公和徐大徐四两位官人正驻扎在定戎呢,兴许就是冲那去的。
有自觉知道内幕的人小声说道。
, 王珐比北定戎?徐九官人的防区?听说他的部队最是能打,连女真人也怵他几分,呼为紫金虎。
呢。
又有人说道。
你知道个啥?徐九早前就带兵去河东了,现在是祸是福都不知道。
我劝你们,早走。
往京兆走。
去长安,否则,性命难保。
方才爆出内幕的汉子说罢,便往家里走去,准备收拾东西逃难了。
剩下的人又议论一阵,都觉得在理。
赶紧跑吧,两河都让人占了。
陕西估计也保不住,唉,天下大乱啊!这祖祖辈辈扎根的土地,咱是守不了了。
可惜了,我妾边郑大家,全家都逃出镇有 结果我们藏起来的没事,要让金军赶上,他们可就遭殃了。
可怜可怜,他那娃刚满月离了赤水镇往东,那野地里。
漫山遍地的马步军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疾速前进。
从镇中跑出来的百姓吓得夺路而逃,有逼得急了的,索性挺了朴刀歇斯底里地吼道:来!***!来!爷爷不怕你!可他跳着脚在那里叫骂半天,不远处的金兵只顾埋头赶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正疑惑时,突然发现金军前队的骑兵停了下来,吓得这执刀的汉子一阵哆嗦!娘哎,坏了!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爬都爬不动!可紧接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出现了。
那马背上的骑士们竟然开始脱衣裳!不对,不是脱衣,而是卸掉铠甲!女真人疯了?这还没打仗就丢盔弃甲?这章补齐昨天欠下的字数,晚上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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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穿件皮袍,提条铁枪。
眼看着日头已经偏离正中,晌午将至,此去定戎还有几十里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元帅再三嘱咐,这次的对手是宋军有名的种家将!还有徐虎儿的两位兄长!恐怕不好对付!而且主力所在之地,是渭水以南,定戎城以北的狭窄地带,重兵不易展开,正是西军步兵发威的时机!我如果不打种师中和徐家兄弟一个措手不及,战局结果就难料了。
记住,前面不远就是华州城,你务必留下部分兵力牵制,万不可从城里出来一兵一卒!马五说到此处,一把揪住撒离喝,此战若胜,则陕西尽入我手!失了陕西强兵之地,南朝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撒离喝郑重应下,马五这才高举着铁枪,下令轻骑向定戎出击!就在他心急火燎地赶赴战场时,宋金两军的主力已经血战了几个时辰!种师中指挥的三路西军牢牢把握住局面,再没有动用弓弩的情况下,单凭装备精良的重步兵杀得女真人鬼哭狼嚎!两军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无论金兵怎么攻击,西军重步始终保持阵形不乱。
稳步推进,绞杀一切拦路之敌。
, 可眼看着对方步兵越压越多,将己方迫得连连后退,金军将领们几次请求马军支援!因为距离如果实在太近。
骑兵就发挥不出正面冲击的优势,只能迂回奔袭。
但这样一来,就非常讲究地形。
你看看这里,背后不远,是渭水,东面是一个个坟包般的小山丘起伏不断,马军怎么展开?只怕还没有提起全速,就已经进入西军弓弩射程之内了!西面倒是成,可没看到旗号么?那是虎线军!铁浮屠。
都没能在紫金虎的部队手里讨到便宜,何况我们轻骑?种师中已经增兵三次,再耗下去,他恐怕要把两翼都压上来!更不用说,西军中间的主阵还布置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部队。
别到时候我军一万多骑在这里当摆设,到让对方都冲过来了!妾宿一言不发,任由部将们急得面红耳赤。
此时,战场上的金军步兵再一次支撑不住,纷纷后退,他仍旧面无表情地挥挥手:步军,再上!金军将领们大惑不解,元帅这是怎么了?你不知道步军是宋军的强项么?你看看人家的装备,从头到脚都裹在铁甲里,手里操的全是长兵器,而且依托阵形步步推进,你还让步军上?这不是去送死么?已经晌午了,马五怎么还没到?类宿心里,其实比谁都慌。
金军所处的地形方位实在不利于大规模骑兵军团的展开,一旦战事不利往后退,就是要命的渭水。
这一仗要打胜,只能寄希望于马五从宋军背后发起冲击。
只要压制住对方的强弓硬弩,我这一万多骑兵就是踩着小碎步过去,也能击溃种师中!抬头望天,只见日头已经偏离正中,往西渐坠。
委宿握着缰绳的手心里满是冷汗,此次出征。
国相可是把大金国的精锐交到我手上,要是拿不下全陕,回去如何交待?报!看样子,防守蒲津浮桥壁垒的完颜导不又送来了消息。
妾宿勉力转过头去,盯着那名骑兵,听他从嘴里说出未见异动四个字后,又回过头来,注视着惨烈的战场。
眼睁睁看着宋军重步兵组成的圆阵,如同一架架战车碾过自己的步兵时,他脸上,眼中,没有哪怕一丝丝心痛、动摇、不安。
种师中增兵三次,全是装备精良的重步,如此一来,他的主阵和左右两翼的防护将大为削弱。
我现在虽然受限于地形不敢大起马军冲击,但只要马五一到,种师中就只能腹背受敌!报!方才传递军情的斥候网走,又一声喊从背后传来。
惊得委宿猛然回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看来骑奔到自己面前。
报!元帅!正午之前,有宋军骑兵沿黄河北上巡戈!动机不明!当这名骑士报告出这个消息时,妾宿伟岸的身躯竟在马背上一阵晃动!骑士看着元帅紧闭双目。
摇摇欲坠,心中大骇以致一时失神!片刻之后,妾宿仍旧闭眼问道:可曾探过永乐镇?习不猛安未敢轻动。
信使沉声答道。
蠢货!委宿突然破口大骂!他不知道我正与宋军主力决战么!此时,万不可出丝毫差错!滚回去!告诉完颜习不!给我遣军过河!看看紫金虎到底耍什么把戏!他一顿咆哮,把个信使震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想走。
慢!命令习不,放弃浮桥壁垒,全军过河与紫金虎正面对决!不管伤亡多少,也要在今天将虎儿军给我拖在东岸!万不可让他有机会渡河。
妾宿嘶声吼道。
四周将士面面相觑。
信使网走,金军统帅作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紧咬着牙关,闭上双眼,仰面朝天,似乎绞尽脑汁在想着什么。
至于两军阵间的殊死搏杀,他似乎已经顾不上了。
徐虎儿,我把浮桥潢关都堵上了,你还能从哪处过河?莫非你真要去打潢关?不不不,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这么干,你知道那要耗费不少时日,你现在一定急着要赶回定戎,你一定会想其他办法!我看透你了,你就喜欢搞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徐虎儿,徐虎儿,你到底想从哪里过河?风陵渡?不可能,你没有船,更不可能涉水而渡,我查过水深,你淌不过来。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么?没有!绝对没有!你是在故弄玄虚!你是在吓我!忽地睁开眼睛,仅这片刻之间,金军统帅已经双眼通红,奋力拔出弯刀,他放声狂吼道:讹谋罕,冲锋!千余步外,包括种师中在内的所有宋军将佐不由自主地到抽了一口凉气!上阵一生,厮杀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骑兵部队!远看时,就像闹蝗灾一般!密密麻麻的金军轻骑缓缓发动,恰如江河决堤之前,股股细流渐渐汇聚,但很快,就冲垮堤岸。
咆哮而来!其声,如九天惊雷!其势,如泰山压顶!相信每一名西军将士此刻心里都狂跳不已!这怕不止一万骑兵吧?天!一千多步的距离,足以让战马发挥全速!老天爷!保估弓弩手能在敌骑冲到阵前给予对方重创!否则,规模如此庞大的马军撞上我军阵,那该是怎样一副景象?实在不敢去想种师中紧咬着牙,增兵三次,总算把类宿的骑兵给逼出来了。
这一仗能不能打胜,就取决于远程弓弩部队能否重创敌人马军!看对方马军兵分两路,分袭左右两翼的泾原兵和陕华兵,这个宋军统帅发下军令,弓弩手准备!神臂弓、踏张弩、黄桦弓、黑漆弓,各色远程利器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弩兵们绞开弩臂,放箭入槽,弓手则抽出羽箭,搭在弦上。
宋军因为缺少战马,因此部队里弓弩手的比例占到一半左右。
种师中率领这三路西军,八万人规模,虽然因为是联合作战,不可能严格按照这个比例来配备军种,但三处大阵中,弓弩手也在两万以上!试想一下两万弓弩兵齐射的场面,两路骑兵,绕开两军阵中的步军战场,挺着长枪飞驰而来!便是奔腾的黄河也不曾有过这般骇人的景象!这,便是金军的撒手铜,女真人最致命的武器!诣天巨浪般袭来的骑兵部队,首先打击的便是士气!很少有部队能在如此众多的骑兵面前提起勇气,五百步!轰鸣的蹄声震得人耳朵发痛,环绕于三阵之前的长枪兵们恨不得把枪杆都拧出水来,如果不攥得紧一些,过度的紧张可能会使他们双手不听使唤,以至于让武器掉在地上。
四再步!巨大的声响已经不算什么,敌骑冲锋所挟的如泰山崩于面前的气势,压迫得西军士兵们紧张到呼吸都困难!有人焦躁地要着即将撞来的女真骑兵,恨不得冲上前去让它撞死算了!由虎捷军、定戎乡兵、以及同州军组成的陕华兵团因为地形的缘故首当其冲!当第一次实战的乡兵弓手们因为紧张,执弓的手颤抖不已时,身旁的虎捷弓兵已经利索地搭上了箭,趁着敌骑未进入射程的间隙,这位老兵还忙里抽空说了一句:这算个鸟,跟小西山相比。
这些马军只是个靶子当乡兵们好不容易准备就绪时,敌骑已然距离主阵只三百余步!再不放箭,只在你眨几眼的功夫里,骑兵就会撞上大阵!神臂弓!放!随着统兵官的一声令下,那布置于大阵之后的神臂弓阵弦响声如霹雳般炸开!这宋军头等大杀器的威力,可不是吹出来的!就在统兵官令声未退之际,奔袭过来的金骑已经应弦而倒!射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箭。
这威力踏张弩,放!在神臂弓第二箭还没有发射之际,早用脚蹬开弓弦,放上铁箭的踏张弩手们瞄准了目标,扣动了弩机!呼啸而出的利箭,在电光火石之间没入了敌骑战马的身体。
全速奔驰的战马受这致命一击,整个马身腾空而起,连带着骑士重重摔在地上!,万比北成排的金军骑兵人马中箭栽倒,但后继者并没有被西军弓弩之利所吓倒,他们死死盯盯住不远处静止不动的敌人,悄然之间已将双手握着枪杆,准备发动雷霆一击!但就在此时,最严酷的考验到了。
因为他们已经进入宋军中比例最大的弓手部队射程范围以内。
数以千计的弓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扯圆了弓臂!在阳光照耀下隐隐发光的箭头虽然好看,却是夺人性命的利器!弓弩齐射!军令一下,难以计数的利箭卷起气浪呼啸了金军骑乓宗第一箭后,弓年们根本不会尖看咒传刚中,他们立即搭上第二支箭,开弓,发射,飞快地重复这一连串的动作!一个练有素的弓手,能在敌骑撞上军阵之前发出六箭以上!当西军弓弩齐射之时。
一副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天空中,普照大地的阳光为之一暗!使这片战场短暂地陷入阴霾之中!不是因为气候的突变,而是由于密集的箭矢遮挡了太阳的光辉!眼看着敌人近在咫尺,可金军骑兵们发现,他们身旁的同伴一个个。
栽倒下去,甚至有一名骑兵。
人和马身上竟插上了十几只箭,到地而亡!这一百步不到的距离,竟成了鬼门关!执斧!王彦一声猛喝!所有弓手们斜背了长弓,麻利地从腰间抽出短柄厚斧,准备给突入阵中的敌骑当头一击!几乎就在同时!金骑挟雷霆万均之势撞上了陕华卓阵!第一排的长枪手就像酒天巨浪中的一叶扇舟,眨眼间便被淹没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带有巨大冲击力的骑兵势如破竹,层层突破宋军阵前的长枪阵,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次呼吸之间!钳击!徐胜断然下令!蔽于两翼的虎捷重步兵闻声而动,如同一把张开的钳子迅速合拢,绞杀来犯之敌!这种战术,在以往虎捷乡军的作战经验中,屡屡得手,只要对手的骑兵冲击力下降。
机动性打了折扣,就会被钳击而上的重步兵堵住厮杀。
可这一明,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种太尉为了逼出对方马军,让弓弩给予敌军重创,连续三次增派重步兵出击。
这让虎捷乡军挡在大阵之前的十阵枪兵减少了几乎一半!因此,金军骑兵迅速冲垮陕华军的长枪林,突入了弓手阵地。
而弓弩手,是整个宋军中防护最弱的兵种!他们没有重步兵那样的厚甲大盾,也没有骑兵快速的机动,当高出他们不知几个头的骑兵里面撞来时,除了闪避后退,他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但两条腿的人,怎么快得过四条腿的马?执短柄斧的弓手,又怎么敌得过居高临下,手执长枪的骑兵?第一次参加实战的定戎乡兵被横冲直撞的女真骑兵骇得面无人色,纷纷溃退!危急时刻,一个不知名的虎捷小军官连劈两名逃兵,暴吼道:砍马腿!砍马腿!语毕,忽感背后劲风袭来,回头一看,一堵高墙般的金军骑兵已经距他不过三步之远。
那马上的金军骑兵已经放下了长枪,尖锐的枪头直对准他!容不得多想,这名小军官一俯首,在避开枪棚的同时,手中那把短柄厚斧奋力挥出!这一击,砍断了战马前腿!那马背上的骑士被强大的惯性抛将出去,砸到数名弓手。
当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之际,不知多少柄斧头劈头盖脑砍下来!就在宋金两军康战之际,一场灭顶之灾已经悄然临近。
定戎城,既是徐卫的根据地,又是三路宋军的指挥部。
种师中、徐原、徐胜率大军前往会战,只留下了不到一千人防守城池。
晌午时分,网刚吃饱了饭的士兵们在城头巡戈。
其实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防着有人扣城,而是严防城中有人趁机作乱闹事。
而且这接近一千人,几乎全是受过练,但没有经过实战的定戎乡兵,由一名虎捷正规部队的都头统率。
此刻,在一线作战部队的长官们全数出动的情况下,他算是定戎城里的指挥者了。
什么声音?。
城头的敌楼上,一名抱着屈刀的士兵皱眉问道。
啥?同伴凑了过来,四处张望。
,万比北你听!跟闷雷似的。
士兵侧耳倾听道。
一阵之后,他更加确信,因为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接近!听到没有?像不像马蹄声?。
见同伴没有回应,他又问道。
可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回声,他回头看去,只见同伴张大个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顺着他看的方向朝西面望去,这名士兵直感心里一沉!他作出了几乎和同伴一样的举动,满面惊恐,手足无措!好半天,城头上终于响成一片喊声:是女真人!女真人的马军!打西面过来了!耶律马五浑身汗湿衣衫,他带着轻骑顿饭的功夫狂奔数十里赶到了定戎!望着前方几里处的那座规模并不大的城池,他本没打算要停留。
但突然之间心中一动,这便是定戎城!徐卫的正式职务,不是说是甚么权知定成军事么?那此处不就是他的巢穴?宋军退过渭水,进入定戎,那此时城中想必汇聚了许多百姓!甚至还可能有宋军高级将领的家眷!一念至此,他于奔跑之中下令道:传令撒离喝!进入定戎境内后,分兵拿下城池!若能攻破,屠尽全城!
在一开始。
的确把陕华军和泾原军负责的两翼冲了化零八落。
种师中为逼他出马军,连续三次增派重步兵,虽然达到了目的,却又使自身防御能力大为削弱。
可是,种太尉作为名震天下的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他自然清楚这一战对于陕西,对于大宋的重耍意义。
他不是埋头蛮干,他非常清楚这片战场的地形对于敌我双方兵力施展的制约。
女真骑兵是绕开中间战场。
迂回于两翼,企图在冲垮陕华军和泾原军后,两头夹击宋军的主阵。
这就好有一比。
你要把一柄剑捅进剑鞘,那这剑鞘必须是直的。
因为剑是硬的,它不会转弯。
骑兵倒是能够改变方位,可问题是,你得要处在有利的地形 比如一马平川的大平原。
这里是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别看金骑开始冲得欢。
把陕华军阵撞了个稀烂。
泾原军也让他们搅得一团糟。
可妾宿这一冲。
派出了多少兵力?近乎整个骑兵军团!少了你没办法,根本冲不散宋军三处大阵!所以,就出现这样的场面。
金军骑兵的前段迅猛冲击,所向披靡。
可后段却受限于地形。
展不开了!神龙摆尾没摆成,到把尾巴给卡住了!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徐原率领的泾原军,当本来已经想着溃退的弓手、枪手、和刀盾重步们发现金骑后段速度慢了下来,甚至拥挤得施展不开时,他们掉头就回冲!拼命压缩金骑的活动空间!陕华军的处境糟糕一些,他们这一面地形开阔,没有泾原部队所在地的山丘作为障碍。
因此给了女真骑兵足够的空间施展。
长枪林被冲垮。
敌骑突入阵中。
冲了化零八落!可此时,种师中出手了。
在喧天的战鼓声中,蔽于主阵之侧的马军猝起发难!骑兵们用兵器拍打着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金军主阵!马军一走,组成主阵的秦凤兵阵形快速变换!弓弩手们只需原地转身。
长枪兵则立即奔往西侧,再组阵形!如此一来。
就算攻击陕华军阵的金军骑兵能贯穿全阵,可到时你收缰不住,冲向秦凤兵时,就得再一次面临枪林箭雨的攻击!如果你及时停住,更则杯具,丧失了机动性,已经散乱的陕华军也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当妾宿看到西军骑兵疾速驰来时,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可发现宋军主阵变换阵形时。
他脸色大变,本已绷紧的身体此时如同一条扯得吱嘎作响的弓弦,紧张地注意着战局的进展。
居于侧翼的完颜活女察觉到了危险,挺身而出!这位女真小将挺着长枪跃马出阵,率领本部骑兵驰出,往截西军骑兵!震天的喊杀声响彻四野,轰鸣的马蹄声令人胆寒,宋金两国的精锐在这狭窄地带上进行着空前的决战!这个时候,恐怕除了主帅之外。
没有人还想着战斗的胜负,将士们只是克尽自己的职责,或者说,只是本能地反应。
完颜活女的部队与西军骑兵相撞,一度缓解对方的攻势。
妾宿此时圆瞪着眼睛。
不放过战场上任何一处变化。
进攻泾原兵的马军受阻了,被敌人纠缠住,情况不妙。
进攻虎儿军的骑兵倒是攻势顺利,已经快要透阵而过,可等待他们的,是种师中这头老狐狸布下的陷阱!马五!马五!几天以前我便与你约期会战,你为何迟迟不到!你虽是个契丹人,可自归顺大金以来屡立战功,朝野上下都称赞你有大将之才。
我甚至分兵,让你独挡一面!关键时刻。
你竟如此靠不住么?你害了我妾宿,害了全军,害了大金国啊!这个罪过,你是百死莫赎!%, 万风陵渡已有三个批次的部队渡过黄河,登上了西岸。
第四批是折家军的一支骑兵部队,统兵官正是折彦质的堂弟折彦野,这位折家小将在前些日子的平阳突围战中,一枪棚中了一名女真贵将的面门,对方是扯旗裹头而逃,端得是勇猛!折家军的到来,不但解了徐卫之围,更使得他实力大增。
只因折氏世代镇守的府州,虽然是一块地小人稀的地方,可它却具有一个。
天然优势,那就是产马。
折家是世袭制,府州军、政、财、讪诸般大权都在他们手中。
但这个地方人口不多,所以卖马是折氏一大收入来源。
除了装备自身外,府州战马还供给陕西诸路。
因而折可求此次率军援河东,虽只带了一万余部队,但其中马军就多达三千余骑。
光是渡这支骑兵部队。
就需要整个船队耗费半天的时间。
杨彦登上西岸,便迅速集合部队,时隔数月,再次踏上定戎的土地。
让杨大很是欢喜。
从此地往西走不到二十里,便是定戎城了!这回咱们虎捷与折家军联合入关中。
定能大涨种太尉和徐大哥徐四哥的威风!摆开阵势,跟委宿那女真撮鸟大干一场,才叫痛快!他以为用个锁城法就能把戏二之在平阳城里,可人算不如天算,人家折经略率午弟兴州识州路下来。
我两军联合打得金军是狼狈而逃。
此番回来,便要报那围城之仇!都他娘的利索些!磨磨蹭蹭跟个妇人一般!快点!杨彦一手提着他的曲刃大枪,一手抱着头盔,声传四方。
他身旁,步兵正在集结队形,骑兵正在检视战马,此时渡过河来的只是极少部分。
大部队还在东岸等候接应。
徐卫出征河东,带出去两万左右的兵力,守城时伤亡极但几次突围减员颇大,在折家军到来之后。
他从邵翼的义军部队里补充了一些。
现在,他的部队加上折家军,兵力共计三万八千多人,号称个八万没问题。
数十骑从西而来,奔得极快。
杨彦一眼望去,那不是李贯么?他那伙子人是头一批过河的,想是九哥让他先回定戎报信,怎么又折回来了?正疑惑时,奔到近前的李贯也发现了他,大声问道:杨统制,招讨相公何在?杨彦伸手往背后一指:还在河中,你这么着急忙慌地作甚?。
李贯却没再说话,下了战马,撒腿狂奔!那岸上此时兵马云集,李贯仗着个头矮身轻如燕,在人堆里快速穿梭,不多时奔到河边,正碰上一支小船靠岸。
他等不及士兵全部下船。
一个箭步射下去,喝令道:开船!去寻招讨相公。
那船夫见他跳上来,船却不曾动摇几分。
心下吃惊,也不敢多问,便一撑竹竿,又驶向河中。
时徐卫仍在一叶小舟上,督促部队渡河。
见大船空隙之中,一只小船飞快驶来,船头上立着那人。
正是他的耳目李贯。
我不是让他回定戎城向种太尉以及两位哥哥报信么?怎却又回来了?莫非前方有变?这么一想。
心里不由得一沉,赶紧命令船工迎上去。
两船相距还有丈许,李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纵身一跃!徐卫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扑通一声,李贯失足落水,溅起一片水花!嗨,这厮,在早地上你是能飞檐走壁,可这是水上!你当自己是浪里白条呢?船工递出杆子把李贯扯了上来,只见衣裳湿透,头发贴脑,本就短小的身形更显萎缩。
就他这副模样,谁敢相信居然是紫金虎极为倚重的部下?招讨相公!前方已然开战了!暗青子这句话一出口,徐卫大吃一惊。
怎么?种太尉和大哥他们已经与要宿展开决战?在哪处?徐卫厉声问道。
就在定戎城北,关西镇南,卑职率部远远窥视,只见敌我满野,人山人海,激战正酣呐!从李贯的神情便不难看出战事之惨烈,否则,这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也不会慌成此般模样!%, 万徐卫徒然之间热血沸腾!他知道这场仗足以称得上是前所未有!宋金两军投入的总兵力保守估计都在十万以上,这种规模的战役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现在不管是宋军。
还是金军,恐怕都不知道我过河了。
我得给妾宿一个惊喜。
一念至此,急命船夫驶向东岸!上岸后。
寻到折河求、马扩、吴阶等人,将军情传达之后,共同商议对策。
虽然将佐们都料到宋金决战便在近期,但恰好在他们登陆这一天。
多少有些让人意外。
吴阶沉默片刻,朗声道:我军方才开渡,全部过河,至早也是明天中午的事情。
这却有些难办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不错,接近四万人的部队,更不用说还有大批的粮草辐重,就这么几十条大小船只,抢在明天中午之前过河,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但如此一来,恐怕就赶不上这场大决战!从李贯带回的情报不难看出,宋金两军已经将全部兵力压上,这显然不是试探性的进攻,而是真正的一决雌雄!这种大战,会等到明天才决出胜负么?兵力若过少,对于这种规模的会战而言,起不到多大重用。
耍集齐部队,又需要时间,两难马扩满面肃容。
此时,一直甚少发表意见的折可求突然道:两军相持之际,只要任何一方都没有压到性的优势。
即使是小股部队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本官建议,马军先行赶往助战,步军尽弃粮草插重随后赶上。
不到二十里的距离,可以说眨眼便至吴阶朝河中一望,作难道:即便如此。
可此时马军方才渡过去千把骑,没有个,四五千骑的规模。
对于这种十几万人的大决战,恐怕起不到作用折可求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我带来这三千马军,跟党项人纠缠多年,击溃过步跋子打败过铁鹞子曾深入夏国境内五百里!不见得就比女真人的骑兵差吧?吴阶想了片刻,点头道:若非要立即参战,我们可以沿着渭水向西,绕到金军背后偷袭。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步军也不需奔赴战场。
同样溯河西进,控制渭水上的浮桥。
若我军胜,则阻击溃兵。
苦战局不利,有部队抚守渭水,断其退路,妾宿也不折可求颇为诧异地看了吴阶一眼,难怪紫金虎这两年名声大噪,他麾下当真有不少干才。
吴晋卿这个布置。
称得上万无一失!徐卫有个,习惯,将佐幕僚们讨论战术的时候,他一般不多说,不干涉。
因为他清楚,行军打仗,自己虽然也学不了不少,但毕竟还不如吴阶这些个几岁就投身行伍的人。
此时,见吴阶说完,他没有拖泥带水。
当即决断道:就这样办!步军停下,所有船只搭载折经略麾下的骑兵尽速过河!马泰已经率一千虎捷马军登岸,再渡过去两千骑,便向关西镇北面迂回。
折经略,你看,由谁人领军为宜?马泰虽是虎捷骑兵的指挥官,而且对于马战也颇为在行,但折家军的骑兵无论战术素养、作战经验、马匹优劣等方面前强于虎捷。
在此危急之时,实在没有必要去争这个功。
折彦野虽年少,马上功夫却也了得,且经验丰富。
由他领军。
徐招讨意下如何?折可求试探着问道。
这一仗要是打胜了,率领马军突袭金军背后那当然就是首功!而且自己这个儿子简直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用他作领军先锋,决不会给折家丢脸!徐卫想也没想,点头应允道:我命马泰率已渡河登岸的虎捷马军归令郎节制。
他熟悉定戎地形,也可作为引导。
知%,万折可求大喜,当即唤来了折彦野。
此人年纪,至多不过十七八岁,却有着党项人的剿悍,身长七尺过五,膀大腰细,全身披挂整齐,尤其是头上那顶长着犄角的兜鉴分外醒目。
脸庞削瘦,额头高耸,一双眼睛陷入眶中。
充满暴戾之色!招讨相公抬举你,命你作为大军先锋前往破敌,你须得全力以赴。
折可求示儿子道。
那折彦野看了徐卫一眼,躬身拜道:卑职定不辱命!好!待三千马军齐备后。
你便可溯渭水西进!后续骑兵部队一旦过河成了建制,本官也会尽快驰援于你!记住,你能否成功,是此役胜败的关键所在!小将军,徐某。
就拜托你了!徐卫语毕,拱手一揖。
慌得折彦野单膝跪下,俯首道:卑职若退一步,甘受军法!折可求心头一震,这军令状怎能胡乱立?这些上又有谁敢保证百战百胜?只是儿子被紫金虎激得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折彦野领命而去后,徐卫又马上作出一连串的布置。
首先是派人往召巡戈在外的杨再兴,折彦野马泰走后渡河的马军就得由他来率领;其次。
是派遣李贯,立即前往渭水南岸刺探,务必查清金军的浮桥舟船置于何地,以便大军相应作出部署。
嗨!正当徐卫连珠炮似的发布命令时,吴阶突然跺着脚喝子一声。
惊得众人面面相觑,他这是怎么了?相公,皋职险些忘记一件大事!吴阶双眼放光,大声说道。
徐卫心中一动,急问道:何事?从此处往北数里,便是渭河黄河交汇之处!我军完全可以分兵一部,直接渡到渭水北岸,夺取浮桥舟船!断妾宿退路!吴阶说罢。
徐卫大喜!不错,如果我据着南岸。
就算金军战败,溃兵退往河边,我还是得跟它短兵相接。
如果据着北岸,则事半功倍!当下,便依吴阶之计施行。
全军动员,急盼参战!可徐卫不知道,就在他调兵遣将,紧急渡河时,定戎战场上已经生出了变数!呜诡异的号角声骤然传来!妾宿像是发了疯一般嚎叫道:何处吹号!何处吹号!四周将士也是张目而望,这没有命令,谁敢乱吹号角?而且这吹的还是集结之号!终于,有人发现宋军背后两三里处,隐约有部队踪影!妾宿双腿一夹,单骑奔出阵去,顾不得随时有可能突过来的西军骑兵。
他直窜出数百步,踩着马镫引颈而望!是马五么?来的是马五么?那号角声是他传出来的么?就在此时,号角声越来越响!而那支部队也越来越近!不错!确实是我金**队!确实是耶律马五!他到了,他终于赶到了!类宿欣喜欲狂,张开双手。
仰面向天,放声长啸!马五一到,破宋军必矣!宋军主阵一片骚动,秦凤兵将显然已经发现了背后的警情!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的马军?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军背后?种师中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这支金军从哪处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我身后?是长安失陷了么?华州为何没有示警?战局胶着之时,这支金军到来,无疑会将局势一边倒地推向妾宿!这位征战一生的西军老将,脸上竟也闪现出惊慌的神色!两翼已经被制,此时若这支从天而降的金军与委宿前后夹击,纵使我种师中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回天乏术!此番休矣
慌忙各自指挥部曲改变方位!可就在他下令的同时,那突现之敌已然在嘹亮的号角声中发起了冲击!耶律马五麾下六千余骑几乎全部出动。
在半道上除去了铁甲和不必要的装备,轻骑突进,顿饭的工夫狂奔数十里赶来助线他怎会让宋军有变换阵形的机会?马五高举着铁枪,身先于士卒之前,对着种师中的主阵直奔而去!女真骑兵们一路赶来,求战之心甚切,皆拼命催动战马,急先恐后!马蹄践踏着大地。
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大军驰骋过处,烟土飞扬,如一头巨大的猛兽腾空而起!杀!马五放声大吼!耳畔呼啸的风声让他血脉贲张,眼前慌乱的敌人更让他斗志扬昂。
这位契丹族名将,便要在今天,以西军的溃败建立他彪炳的功业!四百步!宋军仍旧忙作一团,他们的长枪重步还在奔往前沿的途中!而马五的骑兵,却已经提起了全速,以山崩海啸之势压来!让人心胆俱裂的一幕终于出现了,,秦凤兵的枪手还没有来得及跪膝挂枪,敌骑已挟雷霆万钧之势猛然撞上!根本无法躲闪的士兵被战马全速奔驰所带有的力量撞得直飞过去,登时毙命!神臂弓根本没来得及发出哪怕一箭,心慌的弓箭手们虽然射了几箭,但对如风一般卷过来的敌骑难以造成阻碍。
当他们再一次搭箭上弦的时候,竟骇然发现。
敌骑已经到了面前!马五的骑兵迅速冲乱了秦凤兵的阵形,可他们没作丝毫停止。
整个骑兵部队几乎是透阵而过!留下杂乱无章的西军将士呼喝着,奔跑着,在军官们大声喝令下,他们似乎想再一次重组阵形。
可六神无主之下,原本一个今生龙活虎的士兵变得迟钝,茫然,不知所措。
而这,正是敌人所希望看到的。
哈哈!马五!马五!妾宿发狂一般仰天大笑!因为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攻取全陕的希望!种师中,你没料到吧?你万万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吧?今天,我便叫你三个经略安抚司的主力尽数丧在此地!我便叫你西军百年强兵之名一朝全休!我便要打掉你们南朝最后一丝希望!看着进退失据。
群龙无首般的部曲。
种师中心里升起一丝绝望的感觉。
而透阵而过的敌骑此时又在重新集结,准备发动下一个回合的冲击!作为西军老将,他非常清楚其实在这个时候,败局就已经注定了。
可他更清楚如果今天一旦溃败,将意味着什么!脱去头盔,露出一头几乎全白的头发,这位宋军统帅声传四方:重组阵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豪杰!可他的命令刚刚传下,更让他绝望的事情又发生了。
冲过陕华军阵的敌骑,撞上了他毫无防备的侧面!何谓摧枯拉朽?眼前的景象将告诉你标准的答案。
数万原本士气高昂的大军。
突然之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将士们的惨叫声。
惊呼声,充塞于四周,使这个老将完全绝望!完了,三路西军完了,京兆完了,长安完了,陕西也完了,太尉!快走吧,局卑已然如此,回天无力了!几名部将簇拥在他周围,疾声劝道。
种师中的脸上此时已不见往日威风,晏得沧桑异常,惨笑一声,他无奈道:此地云集三路精锐,都在老夫麾下听命,眼下兵败如山,我如何能弃同袍而逃?又有什么面目见陕西父老?语毕,拔出腰间佩刀,扔了头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比。
,酣正四周将佐见他如此,莫不感念,各执兵器在手,准备作最后一搏!投军报国,原本就有这么一今天。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是武人的宿命!撞上秦凤军侧翼的敌骑,终因力尽而慢了起来,而他们此前遭到了西军弓弩的重创,减员非常严重!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种师中说了一句杀敌报国后,打马往前,他的亲兵齐声发喊,蜂拥而上!从侧面突入的敌骑虽然势头渐缓,却因四处奔散的秦凤兵没有对其构成阻挡而再次提速。
种师中率领亲兵裹着溃兵往前,终于挡住敌骑去路。
陷于乱阵之中的金军骑兵进退不得,如梦方醒的秦凤将士这才勉强抖擞精神。
四面压上!砍倒战马后,对着落地的骑士猛击!而与此同时,网被金骑冲垮的陕华军阵中,王彦正号令虎捷重组阵形。
方才,敌骑斜上突入,冲乱枪兵,驱散弓弩手,透阵而过后,又撞上了秦凤军阵。
而从两翼钳击而上的刀盾重步军却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
经历了小西山战役后,这些虎捷将士们非常清楚在敌骑第二波攻击到来之前重组阵形是何等关键!王彦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奔到了大阵右侧,高举着大刀指挥士兵。
保存下来的重步兵迅速向他靠拢!且二一练有素的勇十,与满脸茫然的乡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州…情势危急!若种太尉主阵溃败,今朝休矣!我等虎捷弟兄,虽是西军新锐!但大小战役十数场,何曾惧过女真北夷!徐招讨正在渡河来援。
我等务必死战以待!弟兄们,杀。
王彦举刀大呼。
其实,他这只不过是危急时刻激励士气,浮桥的潢关都在女真人手上,徐招讨根本过不来。
但在这种绝望之际,你必须给士兵一个盼头!过虎,点那雄浑的喊声再度从虎捷将士们喉头发出,全身裹在厚甲里的重步兵迈开了坚实的步伐,拍打着兵器盾牌。
如墙而进!乱军之中的徐胜见此情形,知道仗打到这个份上,敌人几路马军来回冲击。
已经没有什么章法可循了,遂拍刀大吼道:裹上去。
另一头。
徐原的泾原兵堵住敌骑一阵猛攻,受限于地形而施展不开的骑兵被杀得人仰马翻!眼看突击无望,后队改了前队。
脱离了泾原军阵,向正在重新集结的马五所部靠拢。
徐原见陕华军和秦凤军都已经乱了,而敌骑下一波冲击即将展开,这时候自己如果堵上去,最后的结果,恐怕是被裹在乱军中,不逃也得逃。
经略相公,怎生是好?杀得浑身血污的部将喘息着问道。
徐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就是趁两路友军安到攻击之际,而自身损失不大的情况下,迅速脱离战场,保存实力,说得直白些。
就是逃跑。
泾原兵一走,女真人肯定会把全部力量集中在攻击陕华军和秦凤军上,分兵来追自己的可能极还有一条路,就是凭借泾原兵所处的地利,依仗东侧这片可以延缓敌人马军的山丘结阵。
这条无疑是死路,在没有马军优势的前提下,他扳不转战局。
罢了。
兵败如山倒,再留在此处于事无补,不如火速脱离战场,往京兆府方向而去。
那里有制置司曲端的部队,会师之后再作打算吧。
如果都拼光在定戎,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四弟统率陕华军,不知生死如何,正当虎捷步军咬上敌骑的尾巴,拼命绞杀,快要稳住阵脚之际耶律马五的第二波冲击又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如林的长枪可以阻挡他,也没有如雨般的利箭可以射杀他,女真骑兵的优势完全得以发挥!这一波冲击下来,哪怕是坚吉磐石的军队,也会溃败!毒宿以手抢额,大呼庆幸。
他用数倍于对方的步军挡住西军重步兵的推进,又用绝大部分的马军冲动了宋军左翼。
如果马五不及时赶到,今天兵败如山的就该是他!战场上决胜之机,往往就在短暂之间。
胜利在望,这位金军元帅注视着乱麻一般的战场,仍旧心有余悸。
这场仗实在胜在幸运,如果不是马五被曲端赶入华州,他也不可能与其约期会战。
如果没有马五这支奇兵,他还真没有把握能打败种师中。
,正但不管如何,胜就是胜了,定戎之敌一破,取长安就如同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而长安一陷,陕必将大乱!攻取作陕的战略目标,不久就将成为现实!大宋半壁,入我手矣!而后再拿下蜀地沿长江东进,则江南亦唾手可得,南朝覆亡,为期不远!想到这些,完颜委宿强打精神,下令将左右两翼剩下的部队集结到中军,安等宋军溃败。
就在此时,忽然有部下喊道:看!那阵宋军要逃!安宿一眼望去,果见宋军右翼那阵兵马,拔起了阵脚!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准备逃命去了!逃吧!今天放你一马,来日也不怕你飞上天去!这路兵一走,种师中就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啊!自己先前的担心完全多余!紫金虎?在哪处?我怎么没瞧见?徐虎儿,你可知道,我将你两位兄长击溃了!此时,你多半还在心急如焚地想过河吧?晚了!等你赶到,你的巢穴都让我扫荡干净了!哈哈哈哈!不怪委宿狂妄,因为他实在忍不住大笑!他指挥的这场战役。
将奠定大金国天下雄主的地位。
他如何不该笑?部将士兵们见主帅如此狂放。
也不禁得意洋洋,这么大的胜仗!打完之后,该好生搞赏我等吧?酒管够,肉管饱,女人也少不了!是该好生休整一番了!那位于军阵最后的士兵,站立了大半天,本已是腹中饥渴,身心疲倦。
眼看着胜利在望,连元帅都已经大笑起来,他们也就松懈了。
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着等这场仗结束,他们该得到怎样的奖赏。
听说同州的百姓都逃到定戎来了,等击溃眼前宋军,拿下定戎城,是不是就得分女人了?听说这陕西的妇人和河东完全不一样,脾气野,性子烈,跟那没驯服的马一般!不过没关系,咱们女真的勇士最喜欢驯服烈马!哈哈!有士兵无意识地朝后望了一眼,刚转过头速扭了回了片刻,碰碰身旁的同伴问道!洲刀引么?同伴转过身看了几眼,见远处尘土大起,不禁疑惑道:还有援兵?不可能,难不成从渭水北岸过来的?别是宋军吧?这士兵担心道。
同伴闻言立即讥笑道:看你胆小的模样!就算是紫金虎来了,他怎么可能在我军背后?完颜习不正守在浮桥。
除非他是插着翅膀的老虎。
哈哈!士兵想想也是,遂回过头来不去理会。
但总觉得不对劲,过了片刻再度回首,见那扬起的烟尘越来越近,心里也愈发不安。
不止是他,此时不少金军士兵都发现了情况异常,都转过身瞧向背后,议论纷纷。
士兵的嘈杂终于引起了军官的不满一名女真谋克,也就是百夫长正想喝斥部下,可刚一回头,也被眼前的景象所疑惑。
定睛一看,突然神情剧变。
扯着嗓子喊道:敌骑来袭!这一声嚎在金军阵中炸开了锅,无数人回转身来看向后方!委宿听得背后骚动,侧首问道:何事?不好!元帅,敌骑空袭我后方!部将惊恐地吼道。
心头如遭重击!妾宿猛然扭过头去,只见数百步件,一支马军疾速驰来!喧嚣的战场影响了敏锐的女真人,以至于让敌骑突入到千步以内才被发现!这,这怎么可能!来的是谁?徐虎儿吗?他过河了?种种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可没有时间让他去想明白,眨眼之间敌骑就将撞上来!而这时候,金军的主力已经全部投放到战场上,剩下来的已经不多。
千钧一发之际,委宿挥刀大呼:枪兵!列阵!这支懒洋洋的部队立即像猛虎扑食前一般弓起了身子,手执长枪的金军士兵立即调转方位,面向后方防护。
迟了!敌骑已突进至不到一百步的距离!最前面的士兵甚至清楚地看到,一个极其肥硕的骑士,双手执着一柄大斧。
正拼命催动坐骑狂奔而来!妾宿金狗!你马二爷爷来也!马泰高举着战斧,目眦欲裂!神态可怖!雄骏的战马驮着伟岸的身躯如一座小山般压了过来!他四周的骑兵部队,如同一柄巨锤,重重砸在了金军阵上!挟带着千钧之力的斧头扫过!只见血肉飞溅,挡在他前面的女真士兵身首异处者,不止一人!这支带着徐卫重托而来的先锋骑兵,迅速突入妾宿军阵之中!女真人没有想到,他们也会有被骑兵践踏的一天!当山丘般的敌骑撞过来时,即便是女真人也提不起斗志!惨叫声响成一片!这支突如其来的宋军骑兵打了毒宿一个措手不及!他甚至来不有作出任何有效的部署!挡住!挡住敌骑!溃退者死!数不清的金军军宴在嚎叫着!可主力已经与其他宋军纠缠在一起,这支宋军骑兵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他们身后,至几百步距离时才被发现!就是反应再快,也无济于事!阵脚大乱!宋军骑兵层层突破,眼看着就要贯穿全阵!部将都簇拥过来护着娄宿,个个脸红脖子粗地劝他快走,可金军统帅一刀迫开他们,厉声喝道:我军胜利在望!言退者死!话刚说完,宋军骑兵已透阵而出!一员小将,不过十七八年纪,使条丈长的铁枪,接连撞倒步军之后,望定毒宿,一枪棚来!慌得他急忙伏在马背上避开这一击!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蜂拥而来的骑兵把毫无防备的金军冲得如一座高楼轰然倒塌一般!看呐!援兵来了!战场上,无数的声音传递着同一个讯息!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西军将士们听到这个声音,无不像醒瑚灌顶一样!援兵!果真是援兵!苍天有眼呐!天不绝我啊!是谁!是谁在全军行将溃败之际赶来救援?是制置司都统制曲端么!听说他在耀州挫败强敌,多半是他来相救了!弟兄们。
奋力杀敌吧!让北夷看看,什么叫绝地反击!%,万经略相公!援兵!泾原军阵中,正准备撤退的将士突然发现了奇异的一幕。
那远处金军的主阵,不知怎地,就闹了个鸡飞狗跳!稍后,便瞧见一支马军,透阵而出!把个金阵冲得落花流水!徐原大惊!极目远眺,果见有兵马冲垮了娄宿的主阵!九弟!一定是九弟赶到了!战机不容错过,徐大帅略微思索,沉声喝道:来的必是我九弟徐卫之军!众将听令!在!受到援兵的鼓舞,将领们信心大增!迅速推进,隔开委宿和他的马军!压缩敌骑奔驰范围!不管伤亡多大。
也要把金军给我切成两段!这来的,怕只是先锋!我弟徐卫,必提虎狼在后!只要我们顶住,破委宿,便在今日!
抬头望去,只见刚刚透阵而出的宋军骑兵根本没有停滞,兜了一个圈又绕了回来!折彦野率领的这支马军兵力虽不多,但贵在灵活,尤其是宋军普遍缺乏骑兵优势的大环境下,折家军的骑兵可算是一个异数。
练之有素,并不亚于女真人,这一点是虎捷马军所不能比拟的。
因此,当折家小将率领他的部队娴熟地迂回时,马泰带的一千骑就有不少人掉了队。
再组阵形!再组阵形!委宿歇斯底里地吼道。
周遭乱成一片的士兵慌忙靠拢,有人执了长枪如西军一般跪膝不起,有人搭箭上弦试图捕捉目标。
但金军的阵地给了折氏马军足够的迂回空间,再加上只有两千余骑突击,金军没来得及重组阵形,对方就再次飞驰而来!一片弦响!使惯了长弓弯刀的女真人发起了反击,眨眼之间便有宋骑应声而倒!马泰别看人胖,骑术可谓精绝,再一次冲在了队伍最前头!也不知是因为愤怒,又或是太胖,在快如闪电的奔驰下,他脸上的肉都在颤抖!身体前倾,手中的大斧再起扬起!突然!他硕大的身躯一晃,一支白羽正中他胸前铠甲!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随手折断箭杆,他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延缓。
眼看着敌人近在咫尺,却有一骑忽地追了上来,渐渐越过他,第一个撞上了敌人!正是折家将!,正仓促组成的阵形再一次被冲得稀烂,金军士兵被那几在撼动山岳的力量撞得直飞出去,狂号不止!马泰的大斧再一次显示出了威力。
一斧扫过,砍破铁甲,血肉横飞!再组阵形!委宿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而他的士兵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待宋军骑兵透阵而出后,不管被冲得多远,这些剿悍的北夷都会再次朝同一个方向集结!娄宿非常清楚,像宋军这样冲,即便金军再骁勇顽强,用不了五个回合,他剩下这点兵力就会被冲得再也无法合拢。
可他并不怕,你就算把我这阵兵全歼,又能如何?你们的主力溃退在即,已经无力回天了!十万火急之间,他无意朝南面望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金军统帅心惊肉跳!方才本来要逃跑的宋军,此时结成阵形,正往战场中央推进!妾宿很快就意识到这部宋军想干什么!此时,金军几乎所有骑兵部队都在反复冲击种师中,徐胜两军。
大部分步军也和西军重步兵纠缠在战场中部。
这支宋军往中央推进。
其目的就是想把战场一分为二,压缩金军骑兵回旋的余地!可问题是,你一往中间摆,先就限制了自己,其后也把宋军隔成了两段。
这种作法,可以说是损人又不利己,宋将是被打疯了不成?时间没有容许完颜委宿过多考虑,因为那支突袭而来的宋骑发起了第三次冲击!金军元帅不禁由惊转怒!你这些许马军,我到要看看能冲到什么时候!放箭!放箭!残阳渐渐西沉。
将天空映照成一片血红色!这场空前的大决战仍旧持续着!地上,布满了宋金两军的尸首,团团血迹,有的已经呈现出暗红色。
可两国的士兵们踩踏着同伴的遗体,仍旧作着殊死搏斗!这种时候,恐怕包括两方主帅在内,没有人去想战局的好坏更不会有人去想此战对两个国家的意义。
所有人都只是本能地进攻、防守、搏斗、厮杀。
用尽一切办法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刀口已卷,枪杆已折,从上午打到现在,两军士兵都疲倦不堪。
即便是号称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的女真铁骑,其攻势也远不如先前猛烈。
耶律马五指挥骑兵,反复冲击秦凤兵,陕华军。
可他发现,自打宋军那支援兵赶到后,原本应该溃散的敌人开始顽强抵抗!自己每一次冲击都变得愈加艰难,刚才那一冲,非但遭到弓弩压制,甚至险些被裹在敌阵之中!无数骑士的战马涂满了血污,就连马五自己骑的这匹纯自良驹,也变成了一匹枣红马。
舔着干燥的嘴唇,吞下一口唾沫,他再度举起铁枪,盯着重新结阵的敌人嘶声喊道:冲锋!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号角声有力无力地响着。
疲惫的女真骑士催动战马,咬紧牙关再次奔袭。
相对于金军而言,几路西军似乎更惨一些。
连续遭受敌骑数次冲丰,阵形一次次被冲散,又一次次结起。
不知多少同袍被敌人的战马撞得血肉模糊,不知多少弟兄被敌人的弯刀长枪结果了性命。
士兵们的承受。
已经到了极限!枪后们是整个军阵的盾牌,每次敌骑袭来,他们都首当其冲。
此时,枪兵们攥着自己的器械,又一次蹲在了不算完整的大阵之前。
当金军骑兵再一次冲来时,恐怕不止一人想着,实在撑不下去了而弓弩手也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急促的呼吸,透支的体力,让这些本该冷静网而不块样的远程杀年浮躁不系搭在弓弦上的手哪刀四叶!已经没有人在捕捉目标了,哪里人多就往哪处放箭,就在此时,冲锋的金军骑兵群中突然号角声大作!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西军将士觉得这阵号角声响起后。
敌骑冲锋的速度明显快了!有弓手等不及敌人进入最佳射程就松开了手,七零八落的箭雨射出,敌骑栽倒不少,可剩下的仍旧猛烈地撞了上来!这并不是最凶狠的一次进攻,却是最有效的一次进攻!因为此番,西军的阵形比任何一次都要垮得快!马五噢到了胜利的气息,他知道,西军全面溃散,已经快到了!可当他不记得是第几次透出宋军大阵后,赫然发现,仅仅就在三百步外,刚才那支本来想逃跑的宋军草草结阵,挡住了他调头的地方!容不得多想,这位契丹将领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止,或者是速度减缓,他就有可能被两头堵起来!冲!狭路相逢,勇者必胜!耶律马五看来是打晕了,不管是女真人、渤海人、还是奚人,都听不懂汉话。
箭雨袭来!已经受创不轻的金骑又一次经历了大减员!马五心如火焚,把牙关几乎咬碎,挺着铁枪全力冲击!徒然之间,他长大的身躯猛地一抖!一支铁箭贯穿了他的左臂!便得他险些坠下马去!没等回过神来,战马已经驮着他撞上了敌阵!天空一片血红,太阳见证了一天的杀戮,似乎也不忍再看下去。
十几万人马,就在这么大个地方浴血拼杀!一方本着最原始的侵略性,要拿下南朝这处战略要地,要击溃这支号称西军的部队。
一方抱着守土卫国,抗击秋夷的想法,要挡住这支凶残剩悍的铁军。
谁也没有退却的理由!看呐!宋军溃退了!不知道是谁在乱阵之中嚎叫起来。
紧接着,无数的声音操着各种语言大喊出来:宋军逃了!逃了。
网冲出去,臂膀上还插着箭杆的耶律马五急忙回头望去!果然,宋军出现溃兵!而且规模还不小!都慌慌张张,往南抱头鼠窜而去!好!太好了!西军又怎样?到底还是扛不住了!我军胜了!总算是打胜了!这正是挥师掩杀,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此时,战场的另一头,毒宿简直被那支宋军骑兵冲得火冒三丈!你区区两三千骑,反复冲我四阵!你不要命了?你真当就宋军会使硬弓?你不知道我们女真人起于山林,不满十岁就拿着弓箭猎杀猛兽?我让你冲!正气极时,听得南面呐喊之声势如奔雷,扭头望去,却是宋军某败了!心头如大石落地,既然胜券在握,他也不再担心什么,怒声下令道:给我将这支马军钉死!马泰浑身大汗,湿透了衣衫,喘息着以身旁的折彦野道:冲不动了!就剩下这么千把骑,再冲得全折在里头!折家小将身上带着两支箭杆,一双虎目中窜满血丝,咬牙道:再冲他一阵!我在招讨相公面前立了军令状,若是师溃,折的是我折家数百年的威风!马泰看他一眼,我自幼跟九哥厮混,难道还不如这折家小子!冲便冲!就是战死在这里,那也是应当应分!正当再度冲丰时,忽听背后有士兵喊道:援兵!援兵又到了!马泰转动着他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向后看去,突然放肆地大笑道:哈哈!杨六刀来了!杨六刀?何人?折彦野问道。
两臂四象不过之力,一身万夫莫挡之勇!军中说他,便是史万岁,韩擒虎这等前代名将再生,恐也斗他不过!马泰喜不自胜。
一脸横肉笑得颤个不停。
折彦野闻言论哼一声,不再接话。
不多时,便见杨再兴单骑飞奔过来!见了马泰,大声问道:马统制!战况若何!马泰并不答话,将斧头往战场上一指。
杨再兴看了片刻,脸闪过一丝残酷的笑容:你们且歇着,看我杀他个人仰马翻!语毕,将手中那柄令敌人胆寒的铁枪高举,一面扯动缰绳,回过马去。
面前,约莫两千左右的轻骑奔腾而来!将士们初见战况之激烈,规模之宏大,入目俱是惨烈的厮杀,不少人心生畏惧,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
却听杨再兴高声喝道:招讨相公和折经略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女真必败!你等随我杀将过去,擒了委宿!升阶官三级,赏钱十万。
话网说完,折家小将一般地举枪高呼:你一路驱驰,想来累了,且歇着,看我再冲他一阵!你率军扫尾便是!杨再兴听罢大怒!挺枪直指着他骂道:黄口小儿!安敢看轻我!马泰军阶最高,见他两人内讧起来,忙喝道:大敌当并,你二人这是作甚!不怕军法制裁么!两位悍将对视一眼,都不屑地冷笑一声,直视着前方石戏泰想也不想直接道!我两部齐结,冲垮它好!杨再兴这个字方出口,胯下战马闪电般袭出!他身后马军一见,纷纷催动战马,高呼而进!折彦野哪肯示弱?不顾身上箭伤,一马当先杀奔出去!娄宿见到又有宋军来援时,心里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但一想到这三路西军已经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便强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想着,只要我把这来援的宋军挡住或是牵制住,马五一定能够把种师中和徐家兄弟完全击溃!可他似乎想错了,西军顽强的反击和接连到来的援兵,对金军士兵的心理和士气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最重要的是,两军战到现在,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强弩之末。
若没有援兵,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可宋军接连两次得到增援,使得本已向金军倾倒的局势逐渐被扳转回来!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当马泰、杨再兴、折彦野集中兵力发起猛攻时,金军再没有像先前那般拼命想要重组阵形。
委宿被乱军撞下马去。
若不是有部将护着他,早被踩成了肉泥!元帅!撤吧!宋军从北面来,想是已经截断我军退路啊!若是一名女真将领话未说完,惹得毒宿狂吼一声,手中弯刀死命斩下!言退者!死。
举着带血的刀,金军元帅面目狰狞!仗打到这个地步,谁咬牙撑住,谁就能获胜!宋军已现溃败迹象!我大金国的勇士,覆辽攻宋,无人可挡!岂惧区区西军!不必再组阵形,堵上去,绞作一团!夕阳已陷近半,余辉照耀下,喧嚣的战场已不如先前。
身心俱已透支的两军将士拼着最后一口气在这不大的地区混战成一团!已经很难从阵形上分辨出哪是宋军,哪是金军。
尸体几乎布满了整个战场,说血流成河,一点也不为过!徐卫单人独骑,立在战场北面的一处地势稍高之处,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混乱的战场。
这个被女真人称为紫金虎被两河豪杰推为枢相。
的年轻人,脸上竟然也有如狼似虎般凶狠的神色!他的背后,一杆忠勇徐卫的战旗分外醒目!看了一阵,侧首向西,那里,集结着锋军统制杨彦的重步。
士兵们气喘吁吁,一登岸就玩命似的沿着渭河跑,还要负着这身装备器械,若不是对胜利的渴望。
怎能赶到?吴阶打马奔了过来,注视着战场,粗重的语气中难掩激动:折经略率军渡到北岸,姚平仲占了浮桥,委宿没有退路了!语毕,见徐卫笑而不语,建议道:招讨相公,杀上去吧。
杨彦!徐卫大声喝道。
在!杨大此时已经弃了战马,扛着他的曲刃大枪,抱着头盔,急得只差没像猴子一般抓耳挠腮。
扛了我这面军旗,给娄宿元帅来个惊喜吧徐卫一声令下,杨彦飞奔过来抢了战旗回到阵前,大叫道:徐成!在。
徐卫这个蒋子从阵中出列,目光炯炯,颇有其父之风。
你给我作个掌旗兵!杨彦将战旗交到徐成手中,心急套上头盔,面对部下,慷慨激昂道弟兄们!金狗快完蛋了!咱们正好上去,痛打落水狗!活捉委宿。
活捉委宿!活捉委宿!活捉妾宿。
数千铁甲,振臂高呼!早忘却了行军的劳苦,士气如宏!杨彦激励完毕,就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踏入阵列之中,那只剩下一只的眼睛里,凶光毕露!将牙一咬,厉声道:展开!攻击阵形瞬间展开,虎捷的头等主力步军们手持刀盾大斧,蓄势待发!个个都像是按爪候补的猛虎!擂鼓!助军威!吴阶将手一挥,那处稍高地势之下,刚刚将战鼓摆起的士兵们挥舞着鼓棒,打出了雄浑的气势!进攻!杨彦用上了几乎全身力气嚎出这一句后,钢铁长城开始推进!整肃的步伐,高昂的斗志,数千铁甲精锐面向顽敌,发起了致命一击!那面忠勇战旗位于大阵之中,在战鼓声下,顿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徐原也算是打了几十年的仗,可此时,当他看到堂弟那面军旗出现时,这位泾原大帅几乎有想哭的冲动!老九啊老九,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再迟一阵,哥哥恐怕都得为国捐躯了!乱阵之中,满面血迹,身遭数创的种师中在士兵扶持下惊闻此讯,竟险些晕厥过去!紫金虎来了,不枉我咬牙苦撑一场!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徐胜,莫过于他统率下的陕华军。
当那面熟悉的军旗映入眼帘时,就算再疲倦的将士,也顿时勇气百倍!奋力反击!浩大的战场上,喊杀之声突然窜起!竟比开战之初还要激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
刚被马、杨、折三将冲得七零八落,再无力重组阵形的士兵们被重步兵压上来时,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被绞杀!大刀、重斧、骨朵,诸般兵器大展神威,在没有骑兵威胁下,重步兵就是战场上最让人恐惧的兵种!他们坚韧的防护,强力的打击,就如一架架钢铁战车,碾碎正面一切胆敢反抗之敌!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北方民族一根筋式的勇猛,在明知不可战胜的情况下,三五成群的散兵溃勇仍旧向围过来的虎捷重步展开反击。
只是,这种勇猛在当前已经变成了愚蠢,除了马军,没有任何兵种能够动摇重步兵的阵形!杨彦不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嚎叫,手里的曲刃大枪已经沾满了血迹!扑面而来的金军士兵,在他的枪下不断栽倒!本就缺乏坚实防护力的金军,在虎捷重甲长兵的绞杀下,几无还手之力!重步兵军队的推进,虽然不如骑兵那样迅猛,那样恐怖却胜在密集,你休想透过他的阵去逃窜!杨彦率部到现在只推进了一百余步,可但凡重步兵经过的地方,绝不会漏下一个敌人!这支虎捷头等主力,番号为第一指挥的部队,正以刀斧作镰,收割人头!毒宿望着如墙而来的敌人,近乎呆滞,握着手中的弯刀死死盯着那面忠勇战旗,他并不认得上面的文字。
可他却肯定,来的就紫金虎!除了他,没有人喜欢这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把戏。
竟然绕到我的背后偷袭!此时,金军统帅没有闲工夫去想徐卫是怎么过河的,完颜习不又为何没有牵制住他。
因为他必须面对即将发生的局面。
马泰、杨再兴、折彦野三将在第五次透出委宿军阵后,听到震天的战鼓声响起时,已经撇下妾宿不管,沿着此前金军骑兵进军的路线,对耶律马五发起了冲击!,万宋军士气大振!就连奔逃的溃兵,只要走得不远的,此时都紧急重返战场!耶律马五本来已经作好了挥师掩杀,扩大战果的准备,可当他又一次透出宋军大阵时。
骇然发现,此番跟着他冲出来的骑兵,明显少了许多!这种现象,在马军重新集结起来后,表现得更加清楚!而被践踏的宋军呢?局然如有神助一般不顾死活再次结阵!再一次冲击么?契丹名将一想到这个问题。
就觉得头痛,心里凉成一片,尤其是看在对方同样有一支马军正迂回着冲他而来!两臂酸痛,气喘如牛,箭伤这会儿痛得让人难以忍受!耶律马五竟也没有了主意,只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咒骂着,是哪个蠢货出的主意。
让元帅带着主力追过渭河!把十万大军置于这狭窄的地带施展不开!就是头猪来带兵,也不会干出这等蠢事!就在此时,号角声骤然响起!尽管同样嘹亮,可却听不出那激昂的劲头来!马五神色剧变,面露惊容望向北面。
我没有听错?这吹的可是撤退!金军怎么可能主动撤退?哪怕被敌人击溃,也不可能主动吹出撤退的号声!而且,而且,这,这对手还是宋军!试问金军上下。
有谁把宋军真正当成军队在看的?就因为对方有援兵赶来,元帅就顶不住了?你怕什么!我还有两三万步军跟在后头!这仗,还有得打!他没有听错,那的确是撤退的讯息。
号角声一起,还在战场上负隅顽抗的金军士兵终于解脱了,在格斗的人迅速撇了对手,不知所措的人茫然看着同伴,撤退?往哪撤?元帅!快走!虎儿军的重步兵压上来了!几名部将搀扶着毒宿,裹在乱军之中意图往北逃窜。
虎捷重步虽然拉开了近两百步长的攻击线,但在西面却有较大的缺口能够通过。
妾宿被他们架着奔出十数步后,用力挣扎开来,嘶声道:千,千万别去!那是徐虎儿设下的圈套!他从北面来,铁定已经控制了浮桥!他故意留下缺口,让我们去投渭水自尽!几名部将面面相觑,那先前有人说破这点时,你为何一刀把人劈了?一将见虎捷重步已经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了,焦急地问道:那,那岂穿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跟他拼了。
仗打到这份上,居然还有一拼的勇气,不错。
浮关!往潢关撤!要宿大叫道。
部将闻言大震!潢关?退往渭水,不过十来里,可要是去潢关。
那可是将近二十里的路!而且。
去潢关这条路,我们可只从地图上看过,从没亲自走过一遭!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快!退往潢关!完颜妾宿声嘶力竭地喝道。
将领们如梦方醒,护着他逆人潮而下,往东南方向逃窜。
一面大声传递着元帅的军令!持续不断的撤退号角声,瓦解了女真勇士们的斗志,升办久凶激发了宋军决死的勇与!想跑。
你先问讨爷爷手中刀!在虎捷重步的绞杀下,在秦凤、泾原、陕华三路兵马的拼死奋击下,金军大溃!无数的兵马蜂拥往北而去,避开如墙而进的敌军奔往渭河!幸运的,听见了上头的命令。
往东南方奔潢关,不幸的,就是那些一路来,原路回的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宋军已经在渭水替他们掘好了坟墓!妾宿已经顾不得那些退潮般往北奔走的将士,因为他面前就有一道难以突破的屏障!徐原的泾原军隔断了战场,挡住了女真溃兵奔往潢关之路!这可如何是好?真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难道我委宿竟要命丧于此!前面拥堵得寸步难行,后头虎捷重步又提起速度绞杀过来!金军统帅突然仰天大笑!四周将士无不胆寒!元帅,你先前一笑,就把紫金虎给招了,现在怎么又笑?可没他们闹明白。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完颜娄宿抬起弯刀,反手就往脖子上抹去!慌得一众部将卫士扑上前去,夺下了器械!元帅!元帅!你看。
有人手指南面大声叫道。
尸万那里,马五不顾向他袭来的宋军骑兵。
又一次向北发起冲击。
这意图非常明显,不是为了击垮敌人。
而是为了给他们杀出一条逃命的血路来!兵败如山倒,用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金军是再贴切不过了。
骄横不可一世的女真人,竟然也有抱头鼠窜的时候!此时,一件让人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大股步军出现在宋军阵地背后,连情况都没闹明白,就被裹在乱军之中往东南方向溃退。
这些人恐怕心里还在问。
我们步行数十里紧急赶来参战,你们这是往哪跑?很快,这些才赶到战场的金兵就发现,不得不跑!因为后头有马军追杀上来了!杨再兴兴奋得一张削长的脸都扭曲了!掩杀,这恐怕是每一个将领最愿意干的勾当!自古以来的战役中,最大的伤亡其实不走出现在两军对阵之时。
而是一方溃败。
另一方挥军掩杀!马五为了给己方杀出一条退路,发起了最后一击,冲向了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宋军。
原本要进攻他的宋军骑兵失去了目标,正好追杀突出重围的金军步兵。
往日,宋军经常遭受的厄运,今天报应在了金军身上。
两条腿的步兵,怎么跑得过六条腿的骑兵?这已经不是战斗,这是屠杀!通往潢关的二十几里路,将成为金军挥之不去的噩乒,活捉委宿!毒宿休走!无数宋军骑兵飞驰着,呼喝着,他们真的没想到居然有机会追杀以马军打天下的女真人!尤其是折家的人马,两次救太原都以失败告终。
很多将士都认为关于金军的六如传说是真的。
人如虎。
马如龙,上山如猿,下水如獭。
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可今天他们发现女真人差不多也就这样,撑不住照样会被击溃,溃败了照样会被追杀!你看看我这娴熟的操作,我骑着马儿得啵得啵冲过去,冲得金狗哗啦啦啦四处窜!哎哟,耳朵上挂门环?这是个女真贵将!狗贼。
哪里逃!且不说马泰、杨再兴、折彦野追杀委宿不亦乐乎,单说那往北逃窜的女真溃兵。
撤退的号角声一响,他们就本能地按原路退,再说杨彦的重步兵数量有限。
不可能整个战场封住。
因此,大批金军绕过他,奔向了渭水。
看着漫野的溃敌,又看看逐渐昏暗的天色,徐卫脸上笑容更盛。
吴阶多么稳重的人?此时在他身旁激动碍手舞足蹈,跟开战之初,金军阵前的跳大神有一拼。
相公!空前胜利!空前胜利啊!吴阶欣喜若狂!马扩自从昭德兵败以来,第一次会心而笑,目视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年轻人,暗叹道,又一个统帅之才被磨练出来了。
一念至此,笑道:徐招讨,经此一役,你足以威震天下!徐卫摆摆手,也笑道:算不得甚么,种太尉和我哥哥们浴血奋战,我不过是来捡个大便宜。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若是不赶来增援,若是不来捡这个便宜,今天的战局可就难料了。
招讨相公又何必过于谦虚?马扩说道。
此时,大半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的西军将士格外亢奋,猛追着溃退的金军不放!徐卫一提缰绳。
挥手道:走,追上去!金军作风强悍,进攻时如雷霆万钧,就连溃退也声势骇人。
入目只见遍野的人影疯狂逃窜,不时有人扔了器械铠甲,后头追来的西军士兵一窝蜂去争抢!作战时,不止斩级算战功,夺得军械战马也会得到奖赏!哄抢战利者军法从事!追击穷寇要紧!徐卫大声吼道。
其他人不认得他,可虎捷将士却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抬头一看,哎呀!不得了!是咱们都指挥使!徐招讨钧旨!哄抢战利军法从千,击穷寇!,虚捷将十们一片喊声。
友军官兵一听虎?慌忙撒着欢追击而上!渭水,不仅是黄河最大的支流,千百年来,因为地处关中,它不知见证了多少皇朝兴衰,金戈铁马。
今天,它将见证另一场奇迹!此时。
静静流淌的渭水河面上,宋军当初临时搭建的浮桥和水中的舟船一切如故。
渭水河面较之黄河来说,并不算宽,因此当初种师中和徐家兄弟率军退往定戎时,除了原有的桥外,又临时增搭一批小型浮桥。
拱人马通过。
金军尾随而来,见宋军连浮桥都来不及拆,便借着桥过了河,并留下部分兵力把守。
愈加昏暗的夜色中,隐隐传来嘈杂之声。
不多时,那声响越大!远闻如闷雷滚滚,再近一些,又如江河决堤,洪水奔腾!难以计数的金军溃兵如潮般涌来,眺着前面不远处的浮桥。
舟船,他们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个个拼足全力飞奔而去!宋军装备重,已经被甩开一段距离,只要我们过了河,就不难将追兵挡在谓水以南了!人求生本能是会激发无限潜力的。
当看到逃生之路近在咫尺之间时,每一个金军将士都像是冲锋进攻一般!黑压压的人群涌向了渭河,冲向了浮桥!惊恐交加之下,他们甚至没有去细想,原来把守谓水的人马呢?舟船怎么都靠到北岸去了?或许有人想了。
但却对自己说,天已经暗了,看不清也正常。
有一群士兵冲到溃军最前面,眼看着再跑几步就要踏上浮桥了!突然!呼啸之声大作!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一名士兵机警地停了下来,可他身旁的同伴仍旧呼喊着冲向了河边!一片惨叫声!这名士兵甚至看到有同伴的身体腾空而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嗖地一声,一支利箭贴着他脸庞飞了过去!有伏兵!有伏兵!对岸有埋伏!这名士兵焦急地号叫声响起!在他呼喊的同时,那呼啸破空之间几乎没有间断过!大批涌向河边的溃兵被射倒,可后面的同伴,还像作战进攻一般前仆后继!宋军据了北岸!别冲!退回去、有百夫长千夫长大声喝令士兵。
可杯具紧接着上演,就在金军止步不前时,他们的背后,喊杀声渐行渐近!宋军追上来了!横竖是个死,不如冲一把!箭雨不曾稍停。
金军群中惨叫声四起,后头宋军又追赶过来,走投无路的士兵拼命向河边奔去。
躲过了箭雨,却避不开河水。
数不清的人头在冰凉的河水中挣扎,呼喊很快,就沉没得不知所踪!后来的同伴看着这副景象,骇得进退不得,可被宋军追赶上来的乱军很快就将他们挤入河中!作为起于山林的北方民族,有几个是会水的?此刻,恐怕再没有任何金兵还想着战胜奖赏,还想着陕西妇人。
他们必须为进入关中以来的破坏、劫掠、屠杀付出代价!他们必须十倍偿还践踏两河,逼得无数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血债!由此上溯到宣和七年,在历次金军南侵中阵亡的英烈,枉死的冤魂,都将在此刻,吐出郁结于心中的那口气,安然而去!战场的喧嚣,随着无边夜幕的降临而消散。
渭水河畔,苦战整整一天的西军勇士们再也支撑不住。
许多人席地而坐,甚至于倒卧就连喘口粗气的力量也都没有了。
大批金军不是被射死,就是被逼入河中溺毙。
剩下的,早四散奔逃了。
稀稀落落的士兵正执着刀枪,打着火把在河边成片的尸体堆中游走,但凡还能喘口气的,都补上一家伙,让它们死个痛快!咱是炎黄后裔。
孔孟传人。
讲的是个仁义,咱不像你样一样禽兽。
所以。
洒家来结束你的痛苦!你这群***畜生!**你祖宗十八辈!记得魂飘回金国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再来,老子打断他的狗腿!一群躺在盾牌上的士兵,望着天空闭上眼睛。
其中一个情难自禁地露出笑容,嘶声道:赢了。
对头同伴有气无地回应他,现在要是有口馍吃,有口羊杂汤喝该多美。
我们赢了。
他又说了一次,腔调有些异样。
很对头同伴有点不耐烦地又回应他一次。
突然,这名士兵从地上窜了起来,仰天大吼道: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同伴看来是有些经历的老兵,睁开眼睛不屑道:看你一副撮鸟相,这点出息!赢了!无数个声音在夜色中突然爆发起来!这声响,震动天地,远达九重天外!发自内心的欢呼,响彻四野!为了我们坚苦卓绝而赢来的胜利,欢呼吧!为了抚慰阵亡弟兄的英灵,欢呼吧!让这些曝尸荒野,沉尸水中的北夷知道。
我们。
叫西军!(未完待续)
为关中平原的东大门吏称,关门境十州,飞鸟乐凹六这座天下雄关,耸立于夜色之中,关城之上,威风凛凛的金军将士把守关隘,完全不知几十里以外的定戎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风之中夹杂的异动引起了关上士兵的警惕,火速报予了军官知晓。
不多时,自关内登上大量部队,准备应变。
从关上往关西方向望去,虽听得到动静,却看不清任何景象。
守将不敢大意,下令弓箭上弦。
那嘈杂之声越发清晰,似千军涌进,似万马奔腾,关上的人都捏了把汗,黑灯瞎火的,宋军不至于这时候来扣潢关吧?终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影快速移动过来,隐约能听到呼喝声。
关上的弓箭手立时扯圆了弓弦,准备射杀来犯之敌。
守军在关墙上侧耳倾听,猛然睁开眼睛,不对!这不是宋军!急忙下令士兵放下了弓箭,这名守将露出不安的神情,又等片刻,便见无数的人影涌至关前,大声呼喊着。
这,怎么是金军?守将惊疑不定,因潢关之险要,不敢轻易开门。
那堵于关前的人马越聚越多,几成治天之势!关上将士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心里暗想着,莫不是前面吃了败仗?蒲察石家奴!元帅在此,速速开关。
一人直闯至关前,放声高呼。
那守将听得女真语,声音又极为熟悉,便于关墙上喝问道:你是何人!我,活女!下面的人高声回应。
活女?完颜活女?元帅之子?守将蒲察石家奴听罢,再不敢迟疑,慌忙下令打开关门!门一开,外头的金军蜂拥而入,互相推挤践踏,这让守关将士大惑不解,这还是我满万不可战的虎狼之师?怎么一个个跟逃命似的往里窜?这些金兵入了关,多半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伤者痛苦的呻吟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委宿骑着儿子的战马,活女牵着缰绳扯进关来,又把老子从马背上接下,搀扶着宽慰道:元帅勿忧,入了潢关,但不惧追兵了妾宿披头散发,目光游离,刚下地,腿一曲就跌坐在地上,喘息道:快,让士兵都撤进关来,那追兵好生厉害。
直到此刻,一个,景象在这个金军统帅的脑子里挥之不却。
那是一员宋将。
极为长大,使杆铁枪于万军之中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完颜突合速去挡,被那将只三枪,挑于马下,受万众践踏,尸骨无存!若不是儿子相救,自己今天恐已成为那将枪下之鬼!歇了一阵,稍稍缓过神来,妾宿强撑着站起身,四处张望。
但见溃入潢关的将士斗志全无,都坐于地上默然无语,哪还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雄风?伤者得不到救治,哀号之声充塞于潢关之内,西军追得凶猛,溃退的金军伤亡惨重,以致中枪带箭者不计其数!, 万比北金军统帅此时表现得很坚强号令各猛安谋克,善抚将士,加以救治。
不断地鼓励部下,既已入潢关,便不惧西军了。
活女。
妾宿唤住了经过的儿子。
马五可曾回来?马五引军断后,阻西军追兵,暂时还没消息。
完颜活女回答道。
无力地挥了挥手,委宿拖着无力的身躯正往关墙上而去,忽听得蹄声大作,遂止住脚步看向关口。
一阵之后,便见有马军驰入关中。
妾宿大步而去,从未至,而声先到:马五何在!没有回答他,冲进关来的马军乱作一团,都奔一处而去。
借着火把微弱的光亮,委宿看到士兵们从一匹战马上扶下来一人,不是耶律马五是谁?挤上前去,一把执住对方双手,委宿惊问道:马五,你这是?。
耶律马五浑身涂满血污,一时之间也着不出他创口在哪处,刚想回答委宿的话,脑袋一歪,栽倒下去而就在距离潢关二十几里外的定戎城。
境况却是大不一样!当城中百姓得知前线大胜的消息后,满城沸腾!各家各户都掌上灯火 百姓拥堵于城门,准备迎接部队凯旋!早已歇业的酒楼饭馆,重新燃起了柴火,要为血战归来的勇士们奉上一顿美食!呃,至少要为军官们弄一桌酒菜。
再不行,最少,总得给种太尉、徐大帅、徐知州表示一点敬意吧?定戎城内万人空巷,而北城却是人头攒动,不少人手里椅着个篮子,端着个竹筐,那里头是刚刚做好的馍,将士们苦战一日,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想也可怜!咋还不来?这娃都睡着了。
一个汉子忍不住嘀咕道。
他背上,年幼的儿子早已熟睡,手里还牢牢握着一块饼,没舍得吃,本打算献给英勇的将士。
久等不到,满腔热情无处发泄的百姓便议论开来。
最关心的话题,莫过于金军这一败,陕西是否就安然无事了?家里有人在军中的,便趁这个机会透露出了绝密内幕听说这回打到定戎来的金军,是那个金国元帅一来着统率的,实打实的女真精锐,等的金国辛力一都战败了,这局势估计能有所好转。
哎,下午我看你在城上?一个个头矮小的汉子冲背着娃的男人问道。
那是,知军衙门号召咱上城守卫,我能不去么?不怕告诉你,一条金狗蹭蹭。
窜上来,那枪都快摘到我肚骄眼了。
老子当头一闷棒给打下城去!搞不好,徐知军回来还得赏我几贯钱呢。
男人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神情。
就你?你能见到徐知军都算是祖上积德了,还想赏钱?人徐知军不愧是将门虎子,讨个娘子也是巾糊不让须眉。
我听说金贼扣城的时候,那些个军汉都吓得要死,知军夫人提条枪就出来了!那都头说乡兵没打过仗,金军恐怕要攻进城,知军夫人当时就把头上的巾烟扯下来扔给他,说了句我一个妇道人家且不惧,你堂堂七尺,身系满城百姓重托,还不如一个妇人?。
把个都头啊,臊得满脸通红,椅着刀就上城了!啧啧,端得是女中豪杰!了不起!了不起!矮小汉子说得眉飞色舞,旁边人群听得全神贯注。
众人一阵嗟叹,那背娃的男子突然道:吹!就跟你亲眼看见似的!你他娘的不是缩在茅房里不肯出来么?你怎么知道的?人群一阵哄笑,那短小汉子四周一望。
提高音量强辩道:我,我,我听我小舅子说的!他上城了!还宰了两条金狗!你个。
作姐夫的,连小舅子都不如?。
有人讥笑道。
我,我怎么了?金贼跑的时候,我不是帮着抬了尸首么?短汉子嘀咕道。
哈哈!这事我知道!他跟我一起抬。
有个撮鸟没断气,抖了一下,把这厮吓得尿裤子了!不信你们看他裤裆!人群里冒出一个高责,的声音。
那汉子当时就急了,跳着脚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就一条裤子?我不会换一条?。
轰然大笑顿时炸响,那矮小汉子自知失言,正想转移话题,突然瞥见城外有动静,大吼一声:回来了!人群一片骚动!果然,是有兵马在往城中而来!百姓们蜂拥而上,堵在城门口,急切地盼着一睹将士们的威风!有人瞥见那打前阵的是一杆大旗,天色太暗看不怎么清楚,待走得近些,赫然发现,竟然是虎捷乡军的军旗!那上头忠勇徐卫四个字写得分明!徐知军回来了?徐知军回来了!看呐!知军大人回来了!百姓顿时炸开了锅,争先恐后挤上去迎接他们年轻的父母官!徐卫仍旧淡定非常,好像打的这场胜仗根本微不足道一般,面对如潮而来的父老,他笑着抱拳行礼。
老百姓把馍、肉、汤一股脑的往士兵手里送,年老的还叫道:娃!赶紧吃一口,夜长着呢!来,喝口汤,别噎着!徐知军!可把大人给盼回来了!无数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
徐卫作着四方揖,百姓自动给他闪出道来,快到衙门时,回头对张庆说道:安抚一下百姓,告诉大家,金军已经溃退,定成万无一失知道,你先回吧,弟妹估计也吓得不轻张庆应允道。
这话算是说进徐九心坎里了,打仗的时候他心无旁鹜,也顾不上想。
可战事一结束,这心里始终觉得挂着个事,怎么也不安宁。
种师中、徐原、徐胜都在整顿部队,收拾残局,他便先回定戎城来安民了。
至衙门之前,他麻利地跳下战马,将缰绳马鞭扔给卫士,大步登上了台阶。
转过大堂、二堂、直入庭院,两个妇仆还没睡,见他回来先自骇了一跳!继而大声唤道:娘子!娘子!知军回来了!徐卫走得快,已经转过了走廊,张九月的导影方才卧室中闪现。
分别数月小两作一见面,一个掌着门上下打量,一个脚步稍缓,双目炯炯。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往前奔出,紧紧抱住了对方!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紧紧地相拥,数月以来的思念、牵挂、担忧都在这一拥之间,传达给了对方。
张九月把头深深埋在丈夫怀里,好一阵才说出句:你可算回来了。
这简短的一句话听得徐卫心里一痛,抚着娘子后背,在战场上面对尸山血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紫金虎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不回来了么?又过许久,两人才分开了来,张九月念着丈夫征尘未洗,悄声道:官人且去卸了战甲,为妻去弄些热水来。
, 可徐卫哪肯让她走,又一把搂住腰枝,张九月轻轻推开,笑颜如花:你先进屋吧。
徐九这才罢手,自入内卸甲脱衣。
张九月便吩咐仆妇弄了一大盆热水,两个人抬看到了后堂。
当心些,别洒了至卧室门口,张九月提醒道。
可话说出去,两个仆妇都愣在那里不动,面露惊骇之色,眼睛直勾勾地往里走。
九月怪。
扭头望尖,却旦屋里那幕,比下午金军扣城惊!徐卫,招讨使、定戎知军、虎捷乡军都指挥使、承宣使、开国伯、四品武臣,也算是个人物吧?两河陕西也有名气吧?可这时,此人在屋中来回跑动,振臂摇头,紧闭双眼,面目那叫一个扭曲,嘴里哇呀呀乱叫,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嚷:娘的!赢了!赢了!哇哈哈哈。
在长官、同僚、部下、士兵面前蛋定得让人蛋疼的紫金虎,这会儿就像走过年得了大红包的孩童一样在屋中乱窜,看得门口三人膛目结舌!叫声嘎然而止,徐卫丰富的肢体动作地停滞下来,望着门丘三个人,迅速长身而立,干咳两声,迈着八字步。
正色道:呃,洗澡!洗澡。
对于几个月没洗过澡,浑身酸臭的徐卫来说,躺在澡盆里,让那温度适宜的热水浸泡着身体,还有娘子拿块瓜布轻轻地擦拭,世上再没比这惬意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完全放空,不去想任何公事,只享受着每个家庭最平凡的幸福。
张九月见丈夫身上没添新伤,终于放心了些,温柔地替他擦洗着身子,柔声问道:官人,还得如何?徐卫取下盖在脸上的热方巾,扭头看着娘子道:金军的主力被击溃,剩下的都奔往潢关,大规模的战役不会有了。
我和种太尉、大哥、四哥小议了下,都猜测金军在陕州恐怕也呆不长,全线撤出陕西,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张九月一听,欣喜道:那金军这次入侵陕西六路,岂非就此了结?徐其一声冷笑: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和府州的折经略在河东把退路都给他堵死了!除非妾宿窜到河南,去跟东路军会师,否则想全须全尾地回金国?难!我就知道,官人非但会平安回来,而且一定能打败金贼!张九月看来是真欢喜了,使劲一搓,那瓜布把徐卫背上愣搓出一片红印象。
听到这句话,徐卫心里一紧。
自己在平阳呆了那么久,长官和哥哥们自然担心,可最急的,非九月莫属。
唉,也怪自己,偏生钻进一个行伍世家,干什么不好干个武臣。
和老婆成亲以来,聚少离多,这次打完仗,可得好好陪陪她。
一念至此,他突然想起件事,遂问道:九月,我进城的时候,怎么听百姓们说甚多亏了知军夫人保全 否则怎样怎样。
这是怎么回事?你别是张九月嫣然一笑,全无半点女中豪杰的模样,取过一方干巾替丈夫擦干水,一面说道:哪里的话,只是当时有金贼袭扰,我就出去转了转。
好在守城的将士们奋勇杀敌,金贼见破城无望,也就走了她说得倒轻巧,徐卫哪里肯信,再三追问,张九月只是轻描淡写。
又说了一阵,见徐卫没有动静,她仔细一看,却是靠在自己手臂上睡着了。
这男人呐,在外头冲锋陷阵,叱咤风云,一睡下来,还就跟个孩童一般心里这么想着,张九月也不忍叫醒徐卫,搂着他的脑袋,拿脸轻轻贴了贴,便任由他那么睡着。
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凤目里,满是爱意,京兆弃,长安城。
这座数朝古都,简直就是个难民营。
耶律马五接连攻城掠地,丹州、坊州、延安的百姓一窝蜂地往京兆逃。
完颜委宿破河中、陕州、同州,又给长安城送来一批难民。
把个陕西首府四面围定。
有些本事的,便去投军,次一些的,也举义兵抗金。
剩下的就只能问官府要饭吃了。
官府也不能不管,宣抚司先后拔下粮伞救济百姓,城中的大户也共渡时艰,捐钱捐粮。
可几十万张嘴等着吃饭,这么大的窟窿怎么填得够?把个李宣抚相公急得直上火。
病倒了。
一顶官桥在宣抚司衙门前停下,网一落地,宣抚判官王庶就跟后头有鬼撵似的钻出来,撩起衣摆就往上窜。
一个不留神,摔在台阶上,慌得卫士们赶紧去搀扶。
闪开。
王庶一声大喝,顾不得身上疼痛,又往衙门里窜。
看得侍卫们面面相觑,王判这是怎么了?二堂里,李纲抱病办公,那两边脸颊整个陷了下去,颌下的胡须也白了不少,一边执着笔批阅公文,一边咳个不停。
宣相!宣相!王庶的激动呼声远远传来。
李纲抬起头,竟连眼眶也深陷了,全无半点威仪!等了片刻,望见王庶的身影转进堂来,跨门槛的时候,一脚踹翻,摔得又脆又响!二堂里办公的佐官幕僚当时就有三五个拥上去想扶他,都被他掀开了去,又高声呼道:宣相!宣相!不是在这儿?你嚷甚么!李纲看来心情不太好,或许是因为生病,或者是因为揪心战局。
顾不得身上疼痛,上气不接下气世!…宣相,城里城外都传疯了!那佐官幕僚见王判官今日举止异常,都围了上来,听了这话个个一头雾水,什么传疯了?是不是流民饿得慌了。
又传什么金军逼近长安城的谣言?李纲放下笔,皱眉道:都传的什么?王庶嗓子干得冒烟,旁边有人递上杯茶,他揭开盖子连着茶叶末都快喝光了,这才道:据说是有从定戎逃过来的百姓传了消息,说种太尉和徐家兄弟已然与金军展开决战!这话一出,满堂哗集!此前。
两司数度给种师中下令,催促他与金人开战。
可他一直用各种理由推托,怎么突然又愿意打了?恐怕多半是因为金军主动进攻。
不过,开战的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打赢打输?李纲也是一悄,定戎到长安不过两百来里,老百姓风传的倒不一定是谣言。
种师中和徐家兄弟手里的部队,可以说是云集了三个经略安抚司的精锐,他们若是战败,京兆休矣,陕西休矣。
正惊疑不定时,又听王庶说道:还有个消息,昨天晌午时分。
有军队从渭南以东,郑县以西的地区渡过渭水,向定戎进军。
据说是。
女真人!啊?这,这,这是谁的部队?有官员面如土色,失声问道。
曲端在耀州打退来犯之敌后,那股金军退往华州境内,说不定这人说到此处,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堂上一时鸦雀无声,官员们面面相觑,发现同僚和自己一般地惊恐不安。
坏事了,女真人这是在搞两面夹击!种太尉和徐家兄弟能挡得住么?万一他们被了结,长安就是金军接下来重点进攻的目标!宣抚相公!事态紧急,两司都赶紧拿出应变之策。
迟则生祸!王庶沉声说道。
他一带头,官员们炸开了锅,都说得立即准备应变,否则长安就大乱了!而此地是陕西中枢,一乱全陕跟着乱!李纲岂能不知道这些?可曲端带着部队去了宁州,远离定戎战场五百余里,长安城里现在只有数千兵力。
金军要是来了,还能怎么应变?这里可不比太原,长安城的规模几千人是绝对守不住的。
可要是放弃了长安,且不说对陕西有何种恶劣的影响,自己也难逃追究!肃静!乱哄哄的官员们随着李宣抚这一声喝安静下来。
只见陕西最高军政长官憔悴的脸庞上如结冰霜,瞪着一众官员久久无语。
前线战报尚未传回,你等慌个甚?种师中是西军宿将,徐家兄弟也是将门之后,几万大军屯在定戎,难道是摆设不成?李纲大声斥道。
官员们默然无语,可心里都想着。
金人只出动偏师,便先后拿下大片城池,击溃嘟延经略安抚司的主力。
那完颜委宿率领的女真精锐还了得?种师中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啊!现在就应该赶紧撤出京兆府。
晚了恐怕就为不及了!宣相,当务之急是赶紧全城戒严,紧闭城门禁止出入,以免消息扩散引起长安恐慌啊!到时候金军没来,我们自己就乱了!王庶心急如焚地提醒道。
李纲转过身去,踱至案边。
清瘦的身躯一晃,忙撑住公案方没有倒下。
片刻,顾然叹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集吧。
请何少保照此办理吧。
王庶应了一声,扭头往朝外走,网走到门口。
迎头跟来人撞了个满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已经这位陕西要员第三次摔倒。
抬头一看,巧了,正要去寻。
何少保却自己来了!正要开口,何灌却径直绕过了他,高声道:李宣抚!大喜!李纲猛然转身,只见何灌一脸的喜气,正大步朝他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牌子!堂里所有人恐怕都认得这是传递紧急军情所用的银牌!喜,喜从何来?李纲失声问道。
何灌一亮手中银牌,喜不自胜道:刚刚接获种太尉银牌快马急报。
昨日,官军于渭水之南,定戎之北,一举击溃委宿主力!现场落针可闻,包括李纲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有人基本出现丑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怀疑自毛出现了幻听。
什么?一举击溃毒宿主力?我听错了?还是何少保说错了?李纲似乎也不太相信,他根本没去瞧那块银牌,而是紧盯着何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确认对方不是说笑后,劈手夺过银牌,就差没把脸贴上去看了起来。
这确实是以陕西六路制置副使种师中名义发出来的战报。
报告中称,昨日上午开始。
三路西军与安宿所率领的主力决战,两军都是志在必得,殊死搏杀。
至晌午之后,金军援兵至,情势一度危急。
但慈、修、泽、平阳、昭德三州二府招讨使徐卫与麟府路经略安抚使折可求率军及时赶到。
几路西军士气大振,一举击溃毒宿所统率的金军主力!女真溃师,已投渣关而去!看罢战报,李纲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将银牌递交王庶传阅之后,撇下一干人等,缓慢步出了二堂。
何灌一时诧异,我巴巴赶来给你通个气,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忙追出去唤道:宣相?宣相?李纲一言不发,经堂外走廊,投后院而去。
一直来到庭院之中,这位陕西大员方才停住脚步,就那么呆呆地立在园中。
自李植进攻河东南境以来,李纲是日夜操劳,弹精竭虑。
随着局势一步步恶化,这个以忠义著称的大臣心急如焚。
又特别是近期!现在,捷报传来,他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处了。
背负着双手,仰面向天,李纲老泪纵横。
清然叹道:子昂终不负我!宋隆兴二年,金天会八年的这场定戎战役,以金军失败,宋军获胜而告终。
此役。
三路西军在种师中统一指挥下,以伤亡三万余人的代价击溃了女真强敌!委宿退入潢关后清点兵马,十万大军进入潢关的还不到一半。
阵亡失踪五万余人,折损戏与干多匹,军械物资无入关中以后,所掠奔的钱联出入殆尽这还不算什么,金军猛安谋克一级的军官阵亡近百,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为杨再兴所杀,耶律马五被折彦野棚中后背,身受重伤,其余高级将领能全身退出战场的,只是极少数而已。
这场战役。
可以说是女真起兵南侵以来未有之大败!完颜委宿退入潢关之后,面对着金军将领们放声大哭!西军最高统帅李纲也在哭?他自己检讨说。
定戎之败,不是种师中和徐家兄弟有多厉害,也不是西军有多刻悍。
金军之所以溃败,完全是因为不该追过渭河去,让十万大军陷于无法施展的境地。
对于这一点,他要负主要责任。
委宿虽然自己承担了责任。
但其检讨却未免有失偏颇。
战场地形固然是金军失利的原因之一。
但他最大的错误,从根本上说,就是当初为了不让四太子兀术抢占先机。
放下河东,率大军直趋关中的战略举动。
战略上的错误,是任何战术都弥补不了的。
金军虽然有十四万之众,可徐卫除了招讨司的西军之外,还有大批义军可供调动。
李植虽然占了河东北部,但处于河东最西北角的麟州、府州、丰州三地仍在折家军掌控之中,给金军谋划河东留下了隐患。
进攻平阳受挫,妾宿义气用事,不听马五等人劝告,坚持要跟平阳守军死磕。
损兵折将不说,还大大打击了金军的士气。
一听到东路军进展神速,势如破竹,又立即派银术可围城。
挥师南下。
进入关中之后,虽然夺取了河中府控制浮桥,拿下了陕州抚守潢关。
却因为已经把舟船付之一炬。
而没有派精兵防守风陵渡,给了紫金虎过河的机会。
这几大失误,断送了西路军夺取全陕的战略企图,也将金军数万将士的性命留在了陕西。
而反观陕西方面,并不见得就比金国做得好。
虽然有徐卫在河东挡着。
给陕西六路争取备战的时间。
可李纲何灌受限于西军复杂的形势,无法得心应手地指挥军队。
往大了说,陕西宣抚制置两司,在战前战中只干了三件事。
其一,就是李纲接受徐卫的条件,让泾原大帅徐原率军进入陕华,让徐胜暂代陕华帅司职权,这给后来的定戎会战创造了条件。
其二,借徐卫将金军牵制在河东之机,两司在耀州集结了一支由几大经略安抚司拼凑的部队,为保全长安埋下了伏笔。
其三,在同州战役期间,他派老将种师中率军驰援徐家兄弟,算是用对了人。
因此,战争这个东西,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虽说胜败取决于交战双方的财力、物力、战力,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有双方实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无法捉摸掌控的偶然性。
有时也会成为决定一场战争胜败的关键。
比。
, 柑万隆兴二年三月,在陕西狼烟稍息的情况下,中原战场仍旧不容乐观。
大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追杀大宋天子赵桓。
一直追到扬州方才返回。
一路上,金军劫掠了大片地区,夺得钱财物资无数。
此时,围攻东京的金军久攻不下,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徐绍发动军民坚持抗战。
破格提拔了韩世忠、岳飞、王贵等一批将领。
东京军民众志成城,同仇敌忾,接连打退金军倡狂进攻数十次。
兀术回到中原后,对东京顽强的抗击深为震怒,遂集结精锐,亲自指挥,企图一举攻破大宋的皇都。
盘踞河北的高世由趁金军沦陷山东之际,任命宋廷判臣刘豫为济南知府兼京东东路兵马都总管。
从河北巢穴开出数万兵马,由其弟高孝恭率领,抢占地盘,为其称帝营造声势。
但很快,大名一带没有跟随张所撤入东京的义军便纷纷起事,袭击骚扰高孝恭,威胁金军后方。
兀术不为所动,只派一稗将,引数千兵马协助高孝恭清剿义军,自己仍统主力进攻东京。
然而,大金国的勇士们并没困为有了四太子的加持而突发神力,接连十余日,东京仍旧屹立不倒。
兀术见强攻一时之间无法凑效,想出一招。
罢战,命士兵大量投书于城内,说贵国都城破在顷刚,我所以敛兵不战者,乃是念在你等忠勇。
想贵国太上少帝皆逃江淮,尔等却能坚守城池,兀术甚是佩服。
我本欲退兵,但将佐士兵皆怨,以入南朝一无所得而不受命。
因此,东京有司只需拿出金一百万。
银五百万,绢彩各二十万匹,我便罢师北归。
如果不答应,半月之内,我必破东京。
虽鸡犬亦不能免!徐绍拿到这文书,擦屁股都嫌脏,女真人的话能信。
那屎都能吃了!眼下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的北山东都告沦陷,兀术没有任何顾虑,他会主动议和?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别说,还真就有人信。
多场恶仗打下来,虽然挡住了女真人。
但东京军民也损失不尤其是兀主带着主力回到东京后,局势更是一天天恶化。
这个时候,金军提出给钱就退兵,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就认为,金人是秋夷之辈,远来所图者不过金帛女子而已。
这点钱,给他便是!不光有市里坊间的百姓这么想,留守司里的官员也有人这么想!徐绍察觉到了兀术的企图。
议和是假,要钱是假,慢我士气民心才是真!权衡商议之下,他一面趁金军罢战之机大修战备,一面与兀术虚与委蛇。
说官家南巡,带走银财无数,现在东京城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大数目来。
也不知是要故意羞辱,还是下面执笔的人有意为之。
兀术在回书中称。
没钱,就拿妇人来抵债。
你们皇帝不是跑了么?还留下什么帝姬郡主没有?哪怕是宗室之女也行。
一个抵三千贯!官员女抵两千,大户女抵一千,其余颜容映丽者。
可抵五百!
宗颜娄宿果然如种师中等人预料的那般。
留,珊刀兵力抚守潢关后,撤出了陕州,奔向河南府。
陕州境内非但黄河贯穿全境,北部更有中条山,地形上对于金军来说非常不利。
委宿担心如果在此地与宋军再战,极有可能重蹈定戎兵败的覆辙。
进入河南府后,因赵桓南撤带走西京留守张叔夜父子及其部队。
娄宿得以通行无阻,轻取洛阳。
这条路他非常熟悉,上次粘罕率领西路军攻宋,就是从泽州直接南下渡过黄河,进占了大宋的西京洛阳。
他这一走,陕西六路的威胁暂时宣告解除。
宣抚制置两司联合下发军令。
称为了迅速收复被金军攻占的地区,也为了重整陕西防务,命种师中撤军回长安,协助何灌措置军务,徐家三兄弟统兵进驻华州、同州、河中府。
又命远在宁州的曲端率军进驻坊州、廊州、丹州。
时曲端驻军宁州襄乐县。
脱离战场五百余里。
起初,所有人都没闹明白,耀州战役一结束,他怎么就率军跑到环庆路所属的宁州去了?很快答案就揭晓,大军一到襄乐县。
环庆帅司下属的宁州兵马锋辖就被曲端下令,率所部听节制。
他人多势众,宁州锋辖岂敢不听?这一来。
就惹恼了环庆大帅王似。
在耀州的时候,你就对老子呼呼喝喝,说三道四,当时我率部参战也就忍你一时,现在我都回环庆了,你居然还追过来!怎么?莫不是真想摆个总管诸军的都统制架势想要法办我?曲师尹你得搞清楚,这里是陕西!可没等王似发难,曲端一道手令过去,以陕西六路制置司都统制的身份命令王似,率环庆军听他节制,如敢违背,以抗命罪论处。
把王似气得拍桌子骂娘,你曲端算个甚么东西?六路西军你他娘的算老几?我就不信了,老子不听你节制,你还敢动武不成?曲端敢不敢动武不晓得,但他很快就命部将李彦琪引军直趋庆阳府境内的合水县,与王似的帅司相隔不到四十里。
并再次严令王似,若仍旧抗命,一切后果自负!这一手的确大出王似意料之外,按理说,曲端为陕西都统制,虽是个临时差距,但却有总管全军的权力,照制度来讲。
自己的确应该听他的命令。
可在陕西这片地方,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包括朝廷的制度!曲端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环庆军可还不及他一半惊疑不定下,王似口头答应愿听节制。
曲端又下令,以陕华战事吃紧为由,让其速往宁州军前,商讨军务。
王惟的部下都劝他别去,说曲端这个人不是善类。
从他当初在耀州杀秦凤将领,并吞部队一事可见端倪,大帅若是去了,恐遭不测。
可王似认为,曲端胆子再大。
也不敢动他。
自己既然承诺了听他节制,若拒不前往,反而给他借口。
杀秦凤将领总还有个由头。
现在我已经答应听他节制,他还想怎样?部下又劝他带上兵马,以防万一,王似遂以部将。
统制官慕容消引三千精兵防备,前往宁州面见曲端。
宁州,襄乐县。
自率大军到达此地后,曲端将兵马尽数屯于城外,于城内设节堂。
驻扎之后,约束部属,严禁害民。
因此颇得当地百姓称赞。
因其在耀州击败耶律马五。
威名大震,百姓都传诵说有文有武是曲大王似一行抵达襄乐县城北郊,已望见曲端军营绵延数里,声势骇人。
甲干执枪操戈行走其间。
步伍整肃,纪律分明,足显曲师尹治军之严谨。
大帅,曲端兵力如此强盛,可得谨慎小心呐。
此时回头,还回得及!部将慕容消又一次劝说王似。
王似不过四十来岁,身长七尺出头,极魁伟,他是从士兵一级一级干上来的,什么大阵仗没见过?但当他看到曲端军容鼎盛,心中亦惧。
正犹豫时忽见一彪兵马自县城方向奔来,约有数百骑,隔十数步距离时停下。
为首一将抱拳道:卑职张中彦。
奉曲都统将令,专来迎候大帅。
慕容消及麾下官兵皆有敌意。
纷纷执枪按刀,怒目而视。
王似一时难以决断,若曲端真有害我之心,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就在此时。
那军营中也不知是在操练还是怎地。
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环庆兵将个个震惊,人人警惧!王帅,请!张中彦让部下闪开了道。
作势请王似入城。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王似硬着头皮催动坐骑前行。
心里想着,我好歹是一路帅臣,量曲端不敢处置我。
张中彦在前引路,不多时至襄乐城下,他却扯住了缰绳,又抱拳道:帅府所在之地,外来兵马皆不得入城,请王帅体谅。
不行!城中定然有诈!大帅,去不得!还是速回庆阳府要紧!曲端若敢阻拦,卑职愿率部死战保大帅周全!我环庆军也不是干吃饭的!慕容清为环庆勇将,三十出头,生得方面大耳,孔武有力。
见张中彦说出这句话。
当即劝诫道。
王似仍旧进退两难,没决断时,张中彦又道:大帅若是不放心,可引若干卫士入城,至于兵马。
务必停在城外。
王似好一阵没有表态,张中彦见状也不再催促,任由考虑。
半晌之后,只见他回头对慕容清说道:你且引兵马驻在城外,我去去便来。
不可生事。
慕容清大惊!大帅这一去。
岂不是羊入虎口?曲端是何等人你就算不知道,总该听说过当初的河中府事件吧?时任陕华路经略安抚使的曲端。
为了扩充兵力,竟然袭击撤入河中府的平阳义军,惹毛了泾原徐大帅的小堂弟徐九,带兵入河中缴了驻军的械,并抓捕了张中彦,对。
就是面前这撮鸟!正要苦劝时,忽听王似以极快的语速小声说道:派人去长安。
语毕。
只引数十卫士往襄乐城内而去。
慕容消一怔。
再看时,大帅已经踏进了城门。
补昨天欠下的
那城里戒备森严,街上巡戈的士兵比比皆是,王似也是带兵之人,看了这架势,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没多久,至一处大宅之前。
张中彦等人并不下马,只介绍说这是曲都统的帅府,请王大帅自行入内。
都走到这一毒了,已经没有回头之路,王似下了战马,整齐衣甲,手按刀柄引卫士登上台阶。
刚到门口,那侍卫武士便拦住去路:都统严令,入节堂者不得携带兵刃脸上闪过一抹怒意,王似直盯着面前这个也不知是队将还是都头的撮鸟。
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但仅仅片刻之后,他如言取下了佩刀,交到了对右手中。
他一交刀,身后的卫士也只能缴械。
这还没完,收完了兵器,对方又说道:请长官随从减半入内。
士可忍孰不可忍!王似突然发作,一把极住那军官,厉声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对方没有回答,但把守帅府大门的武士却蜂拥而前,将雪亮的枪尖对准了他。
背后传来张中彦的声音:这是都统制的命令,请大帅见谅,不要为难下面的弟兄。
这话里,已然没有半丝在城外时的敬意。
王似回过头去,只见张中彦引着百十余仍堵在帅府门前,根本没有撤走的意思。
手不觉一松。
他知道,此番祸事了。
滞立原处片刻后。
这位环庆大帅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踏入门去,他的身后,只剩下二十几名随从。
入了府门,网过照壁,又奔出一员军官,直盯着他语气生硬道:都统钧旨,请大帅随从减半入内王似牙关紧咬,姓曲的,你莫欺人太甚!我王似也是六路大帅之一,历年来战功不比你小!你这架势,分明是拿我当犯官对待!本欲发怒。
可瞥见左右两厢都是明枪执刀的士兵,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人为砧板,我为鱼肉的感觉。
卫士哥被减半,只剩下十几人跟随,从照壁去节堂,不过二十步路。
可王似走起来,却比登天还艰难。
他看到了节堂外林立的甲戈。
也听到了自己心中狂跳的声音。
曲师尹,你真想对我不利?一只脚网踏上节堂之外,预料之中的话语再度响起在耳边:都统,命令。
请大帅单独入内就这么十几个人,还被缴了械。
带不带都没甚么两样。
王似叹了口气,背对着手下挥了挥手,举步跨入了节堂。
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衣甲鲜明的士兵排成*人墙,将他的卫士全数隔开。
背后那道大门。
轰然关上!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王似索性到放开了。
抬起头来,朝堂上望去。
只见一人端坐于帅案之后,穿一领青色直掇。
头上扎条逍遥巾。
手里捧着书卷,正看得出神。
这模样,谁看都是一派儒雅作风。
哪像是个统率万军的大将?可这个人,偏偏就正是陕西六路制置司都统制。
曲端曲师尹。
甩开战袍,王似抱起拳,将头别到一旁。
沉声道:环庆帅王似,见过曲都统曲端没有反应,伸出两根手指翻了一页书,又自顾看了起来。
王似等了一阵,又道:环庆帅王似,见过曲都统!对方还是没有搭理他,似乎看书看得入迷了,时而点头作赞许状,时而皱眉仿佛不敢芶同,直到王似忍耐不住。
厉声喝道:曲都统!王某大小是个经略安抚使,岂容你这般羞辱。
扔下书本,曲端自言自语道:让这粗鄙之人一声喝,书也看不下去了。
王似恼羞成怒,几欲破口大骂,但想到此时在人家手掌心里,只能将那千般怒意化作万般无奈,长身肃立,闭口不语。
曲端正襟危坐,直视着他。
朗声道:堂下何人?王似极力忍住,再次报道:环庆帅王似。
所为何来?曲端又问道。
王似心里暗骂,口中却回答道:奉都统制军令,前来军前共商兵务知%,万哦曲端随口应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笑道你还真敢来?。
这话一出口,唬得王似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还真敢来?难道你真是想办了我?曲端见他神情有异,冷笑道:王似,你知罪么?话说到这个份上,王似心里已经一片雪亮,知道今天没有好果子吃。
遂抗声问道:敢问都统,王某何罪之有?。
哼!曲端一声哼,举步走下堂来,至王似身两步停下,凌厉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陕华、廊延、环庆三路兵马征讨河东,本官率陕华军先行,你与那廊延张深迁延不前。
贻误军机,此罪一;两司于耀州集结兵马,你推托不往,后慑于严令,只派数千人前来,此罪二;我与金军决战,你受命断敌退路,却撤离战场数十里,放金军逃窜。
此罪三;战事方毕,你不得军令。
擅自带兵回州人,一中罪四;大军牵宁州,数召你系军前听受节制,你皆狸,此罪五。
有此五罪,你身为一路帅守,可知其中利害?。
王似听得满头冷汗,好你个曲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听明白了,你今天是给我下好了套,等着我往里钻!好!既然撕破脸皮,我也不惧你!容王某问曲都统一句,你既为制置司都统制,有拱卫长安之重任。
金军新败,你不去追击,反而率军远离战场,这是为何?王似反问道。
曲端面色不改,仰头笑道:本官带兵。
岂是你能过问的?哼!大言欺人!你不说。
我替你说!你前些年还只是泾原徐大帅麾下一名统制官,徐帅提拔你,作了个兵马副都总管,可你却是转面无恩。
自侍才干,屡屡目无长官。
与徐帅势成水火。
李宣抚见你坏事,索性调你去新创的陕华路作帅守,可你呢,一到任,又和徐九冲突。
所图的。
不就是扩充兵力么?及至金人入寇陕西,各路集兵马于你麾下,你又借招兵之机,大举充实行伍。
耀州一战方毕,你就借故杀了秦凤统军之将,吞并其部,而后立即远离战场,跑到我跟前来挑事。
打着都统制的旗号替自己保存实力,你又有什么资格问罪于我?。
%, 万王似看来是真火了,丝毫不给曲端留忙面,把对方老底抖了个干净。
曲端脸上肌肉一阵抖动,眯着眼睛看了对方半晌,忽地笑道:我不与愚才作口舌之争,实话说与你听,本官之所以率军至宁州,就是要追究你五大罪责。
身为一路帅臣,藐视军法威严。
目无两司长官,国难当头之际,只顾自保而不思守土护民。
我既为制置司都统制,负总管全军之重任,岂能容你?王似把身板一挺,大声质问道:你想作甚?曲端满面肃容,一字一顿道:拿你法办!你敢!我是环庆经略安抚使,要处置我,需得宣抚司亲自下令。
王似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
曲端放声大笑,不屑道:凭你?还不够级别!来人!随着这一声喝,大门被猛地撞开,全副武装的甲士奔入堂中,将王似围定。
堂外,他的卫士一阵骚动,却被两厢兵将弹压下去,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将王似拿下。
曲端大手一挥,士率都拿长枪胁迫王似,几名壮硕军汉上得前去,将其反剪双手。
死命将头按了下去!那王似本生得长大。
此时却被按作一团。
可他到底是武夫出身,将腰一挺,几个壮汉都按压不住。
双手一扯,将士兵拉个了趔趄。
险些撞到一起。
曲端一见,声色俱厉:王似!你罪大恶极,还胆敢反抗?。
王似牙关几乎咬碎,指着曲端的鼻子道:姓曲的,今天王某遭你黑手。
无话可说!不消这等脖攒厮动粗,我自己会走!押出去!曲端不耐道。
士兵拥着王似往节堂之外而去,跨过门槛时,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盯了对方杰眼。
曲端视若无睹,王似前脚被押走,他立即颁下军令:派员至庆阳。
召环庆兵来属!三冉中旬,定戎城。
制置副使种师中撤走之后。
徐原率军屯华州,徐胜还驻同州,徐卫遣张宪吴磷二将接手蒲津浮桥壁垒,重整河中防务。
自率虎捷主力坐镇定戎,虎视潢关。
陕州金军慑于紫金虎威名,不敢出关门半步。
战事一结束,定成局面稍稍安定一些后,徐卫立即上马了一项工程,那就是设立陕华路经略安抚司都作院。
他现在在陕华路的正式职务还是权知定成军但因为朝廷命他同节陕华兵马实际上是为他扶正作铺垫。
因此,严格说来,他现在就是陕华路的军事长官。
况且,李纲当初已经答应,将陕华路都作院设在定戎。
所以,他以从平阳带回来的匠人作基础,正式设立了都作院。
相公。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遭了都作院的一名都事工匠站在徐卫身后,满面郁闷地说道。
从平阳开始。
招讨相公也不知是从哪讨来个偏方,非让匠人们更改火药配方,不断加大焰硝的比例。
可试来试去,跟旧配方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烟雾更大了。
回到关中来还不消停,今天又让把竹茹换成木炭。
带到这郊外来燃放。
其实吧,说句不该说的,招讨相公是武臣,武臣就是带兵打仗的,这营造器械是我们匠人的职能,你这分明是越俎代庖嘛。
徐卫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轻笑道:今天不成还有明天,事在人为,总有一天会成功那都事面色更苦,好好好。
左右从今往后就仰仗着你了,你说怎地就怎地。
一念至此,将手一举,示意那头点火。
只有数十步外。
一名匠人执条木柴,走到一堆石块旁,蹲下身去,向后倾着身子,伸出木柴之后,飞也似地窜开了。
徐卫眼皮都不眨一下,平阳守城戏山旧继紫金山浮桥!战后再次领略到了发展火器的测前不具备条件自不待言,现在万事具备,就必须得抓紧了。
怎地?哑火了?那名三十几岁的都事一怔后道。
怎么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又等片玄,便对徐卫道相公。
我使个人去查看?徐卫断然举起手制止了他,这些道,匠人比器械珍贵。
这次火药的配方。
自己完全是按照焰硝、硫磺、木炭三种成分配的,不成功倒好,万一成功了,你派个。
人去查看,正好碰上爆炸怎么办?左等右等,估计两泡尿都该撒完了,可埋藏火药的地方还是屁都没响一下。
正当徐卫都打算派人前去查看时,一声惊雷震天地!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那堆石块瞬间腾向天空!扬起漫天的烟尘!不好!保护相公!杜飞虎一声喝,同时飞身而上护住徐卫!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那炸出的石块散落下来。
砸在地上甚至能感觉到地皮在震动!所幸,没有伤着人!匠人们膛目结舌,我等制了多年的火药。
从来不曾想过,几斤药粉能有如此威力!炸起的石块飞出数十步远。
天!这该是多大的力量?%, 正徐卫一把推开杜飞虎,撒腿狂奔过去,慌得众人一拥而上跟在他后头。
至埋药处。
只见那一大堆石块四散裂开,地上一个簸箕大的坑洞。
还在冒烟!一行人围着那坑看了半晌,个个咋舌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威力,便是十个,霹雳炮也赶不上!连平素里不芶言笑的杜飞虎也惊叹道:相公,若用这新药制个面盆大的霹雳炮,攻守城池时,用袍车投射到敌群或城中,那该是幅怎样的景象?守城?这种火药怎么能仅仅用来守城?也对,光是有了火药,还只能应用于攻守城池,必须得有器具!只是这东西,远比研制火药困难得多。
不过也不怕。
我虽然不懂,但大概知道思路,现在有了能工巧匠,我不信制不出来使用火药的器械!高兴劲一过,徐卫立即意识到此次试制火药成功的意义,他立即正色对那都事工匠道:试制新药一事,只有都作院的院使、经历和你知道。
记住,严把口风,不得泄露!新药配方若是外传半句,与遗失神臂弓等罪!神臂弓是宋军的大杀器,历来极受重视,军中遗失一具。
士兵同诛,军官连坐,管制得极为严厉!那都事被火药一惊,又被这句话一骇,凡忙道:小人紧记在心!绝不敢违!徐卫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仍在冒烟的大坑。
心里十分欢喜。
从前看电视电影,以为直到清代火药才大规模使用于战争之中,后来学历史,老师说宋代就有各种火器了。
当时深信不疑。
感叹着祖先的文明睿智。
可等到自己穿越过来才发现,老师说了大话。
宋军是有大批的火器,但还远远不到取代冷兵器的程度。
即使到了清代,冷兵器仍旧是军队的主要装备。
只不过那时,中国已经落后世界不知几百年了。
什么佛朗鸡,红衣大炮,都得从外国购买。
张大人来了。
杜飞虎突然说了一声。
徐卫回头望去,果见张庆单人独骑飞驰而来,马未停稳便扯跳下地来。
几个,大步窜上,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徐卫面前。
那是一封书信,封皮上只四个字吾弟亲启徐卫眉头微皱。
立即拆开看了起来。
原来,这是徐原从华州发给他的信。
看罢之后,徐卫眉头紧锁,将信收好藏于身边。
立在原处久久无言。
走!回去!一阵之后。
他大声说道。
定戎知军衙署二堂内,王彦、张庆、吴阶、杨彦等虎捷高级将领齐聚一堂,客居于此的马扩也列席其间。
徐卫将那封信一把拍在案上 朗声道:刚网收到消息,曲端在宁州抓捕了环庆帅守王似,环庆兵马都直属他节制。
随后,制置司下了命令,免去王似环庆路经略安抚使一职!堂中一时沉静,这事不对头吧。
曲端虽是都统制,有一定的处置之权,可抓捕一路大帅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说干就干?这得担多大的干系?而且更怪的是,制置司怎么下令免了王似的职?至少也应该是两司联署方才有效吧?怎么不见宣抚司发话?李宣抚怎么回事?再联想到前些日子,两司下令,让徐氏三虎屯陕华,而命远在宁州的曲端驻军坊州、脚州、丹州。
徐知州受命措置陕华防务徐知军又同节陕华兵马说白了,就是代行经略安抚使的职权,我军进驻陕华全境,于法于理都说得过去。
可那坊、廊、丹三州,原来是人家廊延经略安抚司的防区,怎么会派曲端去接手?他可是在宁州,远离战场几百里,廊延张大帅就在延安府里,两司怎么会舍近而求远?,如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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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可能一,一莫阶似乎有什么想法。
但话说半翠一尔瞧向徐卫。
后者点点头,示意他直言无坊,这才继续道两司长官要整治王似张深二个大帅?众人都注意到他的话里,没有说整顿。
而是说整治。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吴晋卿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想当然耳。
早在三路西军进攻河东李植时,环庆廊延两路就因为蔑视两司,迁延不前而使得李纲何灌深为恼怒。
这一次金军入寇陕西,廊延的刘光世不战而放弃廊州,张深虽率军出战,但师溃以后退入延安府坚守不出。
相信两司长官对此是有想法的。
至于王似,他和曲端的矛盾是公开的,耀州之战一结束,他直接引军回环庆,不愿受曲端节制。
李宣抚与何少保以此为由处置他二人,放在台面上勉强说得过去,可为什么都交给曲端经手?都说将曲师尹从陕华帅位上调走,是给知军挪地方,可照眼下的境况,两司长官分明是在重用他,这却是为何?王彦皱眉问道。
徐卫断然摇了摇头:不是重用,是借助以李纲何灌两人的立场来说,肯定想让六个经略安抚司统一指挥,令行禁止。
但西军由于历史原因和地理环境,早已经养成了跋扈强横的作风,不会把李何二人这等东京派员放在眼里。
这种矛盾,在此次抵抗金军入侵的军事行动中表现得尤为充分。
因此,宣抚制置两司借机动手,整治环庆廊延两路也就不难理解了。
借助曲端?那可算是找对人了,咱们这位前任大帅专干同室操戈的勾当!杨彦嗤笑道。
看来,当初的河中府事件让这些虎捷将领们仍旧耿耿于怀。
吴阶看他一眼,正色道:别以为这事跟我们陕华路没关系。
曲端是制置司都统制,按制度讲,我们也该受他节制。
两司令他进驻坊、廊、丹诸州,正与陕华 邻。
你觉得会相安无事么?杨彦一声冷哼:还怕他来咬我不成?制置司都统制又怎地?我们虽是陕华经略安抚司的部队,但一直用的是河东招讨司名义,他陕西都统制,管得到洱东么?。
这话幕即得到了王彦张庆的附和,不错,我军虽然回到了陕华,可招讨司的建制还没有取消,要真论起来,咱们这个招讨司是官家亲自下诏创建的,和陕西的宣抚制置两司当属平级。
结果,吴阶一句话就像劈头一盆凉水浇熄了将领的热情:别忘了,曲端现在还兼着河东经制使,与河东招讨使职权有重叠杨彦闻言,立时不耐道:那怎么办?咱又领军回河东去?避开这个瘟神?防人之心不可无,纵观曲端近来行径,无一不是令人侧目之举,他敢为人之不敢,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吴阶语毕,便等着徐卫表态。
, 万可紫金虎这会儿注意力却一直不肯发言的马扩身上,挥手道:晋卿言之有理,给统制以上军官提个醒,都机警些。
行了,都去忙吧。
众将拜辞,马扩好似知道徐卫有话对他讲一般,仍端坐于堂中。
徐卫待他人走后,在其身旁坐了下来,笑道:子充兄何以一言不发?马扩亦笑:以前在河东,御敌平戎之时,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相公乒建。
我总不好妄加评议帅司内部之事徐卫听了这话,也没多说什么。
战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对于马扩的去留问题,他已经想了好几天。
在平阳时,他曾经答应过马扩,要为他在李纲面前申诉,替他谋个出头的机会。
虽说人才难得,但人无信不立,尤其是对马扩这样的人,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得做到,即使此人不能为己所用。
一念至此,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兄长,如今兄弟回到定戎,战事又暂时平息,再把你留在军中,也实在说不过去。
这样,近期之内,两司长官必然召我赴长安,到时兄长与弟同行如何?马扩面露喜色,原本他是打算请徐卫写封举荐信,自己去长安求见李纲。
现在对方提出同去长安,显然是想当面推荐!因此起身拜谢道:子昂真乃至信之人!愚兄定不敢忘贤弟今日之情义!徐卫打着哈哈道:客气,客气心里却不禁感叹,到目下,我麾下带甲数万,将佐中如吴阶、吴磷、杨彦、马泰、张宪等人。
都是能征惯战之人,独独缺个能掌控大局,放眼引智谋!扩虽是武臣出身。
但其人才学、且识刚四少在陕西六路无人能出其右!这样的人才,自然是要攀高枝的,自己这座庙虽然逐年扩大规模,却还是容不下他这尊佛。
马扩见他形容,会错了意,以为他是有些不情愿。
心中暗思,紫金虎待我不薄,而自己无以为报,不如临去之前给他些建言也好。
打定主意,遂问道:贤弟,依你看来,两司用曲端是为哪般?徐卫浅笑一声,随口答道:驱虎吞狼一针见血!马扩击案赞道。
以目前局势看,统一陕西六路的指挥,是大势所趋。
但当初朝廷为了防止这块强兵之地演变为隐患,在陕西设六个经略安抚司,互不统属,这就造成了今日各路大帅拥兵自重,藐视两司的局面。
李宣抚和何少保想统一军政,但无论对哪一路帅司下手,都会引起其他五路一连串的反应,这就给曲端此人提供了机会。
在六路之中,他的资历、名望、地位都不如其他大帅,也没有山头,正是两司需要的人选。
所以,两司长官想借他之掉西军桀骜难驯的习气!他本就是西军将领,用他,别人无法将矛头对准两司。
假如用你,贤弟是有东京背景的,就难免授人以口实了这一番分析,徐卫早就想到了,但还是点头道:兄长言之有理但是!马扩话锋一转,两司长官操之过急了。
这话才算引起了徐卫的兴趣。
坐正身子,郑重问道:哦,这却从何说起?委宿的主力虽然被击溃,但据我估计,他手中的兵力恐怕还能一搏。
但他却抚守潢关,退往河南,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马扩问道。
徐卫嗯了一声:我估计,他是打算与金国东路军取得联系,再图后计。
哈哈,贤弟此言差矣!马扩朗声笑道,金人建国以前,统一女真诸部的完颜乌古乃创立一种不成文的制度。
由他的长子劾者主内,次子劾里钵主外,从这以后,劾者的后代长期担任国相一职,而劾里钵的后代则成为皇帝。
完颜阿骨打即金国皇帝位,迫于祖制,不得不与劾者之子完颜撒改分治女真。
这就是金国国内的两派势力。
传到现在,完颜撒改之子粘罕任国相,委宿就是他的亲信。
而阿骨打的第四子兀术又担任东路军统帅,你认为妾宿会去求助于兀术么?徐卫听到这些女真渊源,从前闻所未闻,原来金国国内也有党争,还以为内斗是咱汉人的专利呢。
不过,妾宿跑到河南府去,不是求助于兀术,那又是打什么主意?不等他开口询问,马扩已经自顾说道:从女真人第一次南侵开始,就是劾者一系统西路军,劾里钵一系统东路军。
这两方谁也不肯让对方抢了风头。
金国二太子斡离不一死,四太子兀术就上了位,他必然力图洗雪其兄之耻,而粘罕也必然不会让他抢了先。
如果我所料不差,妾宿是在等粘罕发出援兵。
, 可徐卫听得心里一惊!定戎战役结束后,自己本以为不会再有大的战事。
可如果马扩所料成真,那自己就估计错了。
而且仔细一想,前些日子虎捷乡军会同折家军在平阳击溃围城之敌,残余逃往太原。
这也就意味着粘罕知道了消息,他会给委宿发出援兵么?所以,西军还没到歇息的时候,两司长官却在此时动手整治,岂非操之过急?曲端抓了王似,制置司又下令免了王似环庆经略安抚使一职,但却没有派出新帅。
分明就是纵容甚至支持曲师尹兼并部队。
这势必引起环庆兵将的强烈不满!我敢肯定。
环庆事务不是曲端一时半会能理得顺的,后续事态如何发展。
谁也说不准。
在这种情况下,两司还想让他去接管嘟延防务,也太高看曲师尹了。
马扩气定神闲,将各种错缩复杂的关系理得井井有条。
徐卫是越听越肉疼,刘备当初送徐庶去许昌,估计也就是他现在这种心情。
那依兄高见,西军当如何自处?徐卫问道。
马扩趋身上前小声道:不是西军如何自处,是你徐子昂如何自处。
心里一跳,徐卫从这句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来,赶紧说道:请子充兄指教。
简单,你去接管廊延。
马扩语出惊人!
定戎一役,宋军击败金军主力,为宋金开战以来未有之胜利。
这场战役,在种师中亲自指挥下,徐原徐胜紧密配合下,以及徐卫的及时增援下得以成功。
因此,众人都猜测,此去长安恐怕不仅仅是汇报军情这么简单。
二十一日,徐卫因距离京兆府较近,先于两位兄长到达长安城,这日下午,徐原徐胜也先后赶到,都在饱驿住下,等待两司长官召见。
没两日。
制置司来人传话,说是何少保见召。
三兄弟遂俯同而去。
制置司从前只是临时机构,遇战事而设,任命制置使一员,为战时区域军事统帅,事毕即罢。
但赵桓设详议司检讨祖宗家法,决定一改从前弊端,试行以武臣统率军队,指挥作战。
因此先在陕西六路常设制置司,以亲信大臣何灌节制六路兵马。
李纲的宣抚司设在长安城东。
何灌的制置司设在长安城西,颇似朝廷里中书省和枢密院对掌文武大权。
因此时人称宣抚司为东府制置司为西府徐家三兄弟到那制置司衙署时,刚好碰到一个熟人。
脚延经略安抚使张深。
此人从前是徐彰的部下。
因此论起来,非但与徐家有旧,甚至还算是徐卫等人的前辈。
看得出来,张大帅最近心绪不佳,他下马之时,徐胜连唤他两声,也没见任何反应。
直到三兄弟走过去,徐原扯着嗓子喝了声张经略才实足骇了他一跳。
, 酣万徐经略?张深像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般,怔怔了看了徐原几眼,这才回过神来。
多时不见。
义德兄作得好大事。
徐原知他说的是定戎大战,朗声笑道:哈 ,光笑。
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你如果谦虚,等于是打张深的脸,刘光世不战而放弃州,他率军出延安又被耶律马五击败,退回城里坚守不出。
制置司下令,让曲端接管坊州、脚州、丹州三地,等于是夺他的权,甚至是为罢免他作铺垫。
这种情况下,打了胜仗的徐原除了笑还能干什么?张深此时瞥见他身后徐胜徐卫哥俩,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绕过徐原,抱拳上前道:徐大帅,别来无恙?徐四徐九两个面面相觑,徐大帅?不是在你背后么?老花眼了?还是受兵败权夺的打击,精神失常了?张深见他二人如此模样,笑道:紫金虎坐镇河东。
挡女真二十万大军多时,又与府州折经略破围而出,驰援关中,合师击溃毒宿主力。
后生可畏,佩服,佩服。
徐原徐胜这才知道他是在叫老九,却见徐卫还礼道:不敢当。
不敢当。
张经略太抬举晚辈了。
我过不是个知军,哪当得起大帅之称?张深一晃头:哎,曲师尹调到制置司任都统,陕华帅位舍你其谁?再者,你受命同节陕华兵马今日何少保召见之后,陕华经略安抚使必然是你,我不过是提前叫一声罢了。
徐卫见他如此热络,笑了笑。
便不再搭话。
心里想着,看来还真让马扩说中了。
当下,张深十分谦让,执意让徐家三兄弟先行,鱼贯踏入府门。
可能是为了彰显今日召见之隆重,这西府从大门外台阶下开始,每三步都有一兵衣甲鲜明的武士垮仪刀卫戍,一直绵延到节堂之前。
徐卫等人一进去,所过之处,士兵纷纷垂首致敬。
徐家三兄弟意气风发。
步伐矫健,而走在最后的张深却是满面忧色,尽显疲态。
当徐卫跨进节堂门槛时,已经看到一身紫色公服,头戴乌纱的何灌高居于帅案之后,堂上已经有多人先到。
来不及去细看,四人上得前去,行礼道:卑职拜见制置少保。
何灌看到徐家兄弟进来,脸上露出笑意。
对堂下先来之人笑道:徐氏三虎到齐了。
节堂里一片笑声。
都七嘴八舌地称赞着。
无非说是将门虎子,真真了得云云。
免礼。
坐吧。
何灌挥手道,却一直没有搭理铆延大帅张深。
后者心里更加忐忑惶惶不安地自寻了个位置坐定。
见堂内诸多将领都与徐家兄弟搭讪,惟独没人问他。
便连从前交好的同僚也形成陌路一般。
见此情形。
更加忧心仲仲。
现,种师中坐了首位,曲端紧随其后,还有一人不认得,但估计是秦凤经略安抚使赵点。
六路帅臣,熙河大帅王倚未到。
至于环庆帅守王似,此时也不知是在蹲大牢还是怎地。
种师中朝徐卫这边看来,微微点了点头,徐卫也俯并致意。
当看到曲端时,他这个前任上司很快将目光移开。
正襟危坐,也不与旁人交谈。
好,该来的都来了,言归正传吧。
一阵之后,何灌大声说道。
堂中一时肃静下来,众将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名义上的陕西最高军事长官。
至少。
现在仍是。
金人又分酒路入侵,毒宿尽起精锐进犯陕西,赖将佐忠勇,西军威武,得以在耀州定戎两地击败强敌。
今妾宿率军退入河南,陕西之危得以解除,本官奉圣命执掌六路兵权,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语至此处,他刻意停了一下。
张深毕竟是带兵之人,表面还沉得住气,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何少保这是开宗明义。
给我来个下马威啊。
何灌环视众帅,继续道:此次拱卫陕西。
种太尉率泾原、秦凤、陕华精兵于定戎击溃委宿主力,居功至伟!我已与李宣抚联名上报东京留守司及镇江行在,替老大人请功,想必官家闻此喜讯,必然圣心大悦!见他如此推崇抬举,种师中抱拳一礼,朗声道:何少保谬赞了,种某不过一老卒,世受国恩,理当思报。
何灌亦还一礼,放下手后又道:而耀州一战,对手虽是金军偏师,但却一路攻陷丹州、部州、坊州等地,威胁长安。
幸赖制置司都讥它湍。
集诸路之兵,大败顽敌于长安之本官与仇削公商议,特嘉奖如下,曲端听命。
卑职在。
曲端霍然起身,行至堂中,抱拳垂首。
何灌从帅案上拿起一道晋升令。
双手展开,中气十足地念道:加曲端左金吾卫上将军,代行环庆经略安抚使职权,仍兼制置司都统制是!曲端利索了应了一声,大步上前接了晋升令,何灌又捧起一方印绶,想必就是环庆帅印,交到他手上。
曲端受印之后。
单手揍定,阔步回到座位。
满堂的帅臣此时心里恐怕都是各怀鬼胎。
都知道。
曲端将王似诱入其帅府节堂加以逮捕,随后制置司就单独下令,免去了王似环庆大帅的职务。
现在又让曲端代行。
你何不做得绝一些,直接任命,搞个代行岂不是欲盖弥彰?看样子,何少保这回不是要把式,走动真格了!他想以一己之力统一陕西六路的军事指挥之权!这不是敲山震虎,而是想一步一步收拢兵权!哼哼,何少保,陕西这地方你才呆过多久?莫以为是官家钦差的大臣,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王似是自己蠢吧巴跑到曲端圈套中去,我们可不是他!徐原!曲端又拿起一份公文,朗声叫道。
卑职在!徐原起身上前。
行礼待钱加徐原定边,平戎两镇节度使,以彰其功,仍任泾原经略安抚使何灌说罢。
递出晋升令,徐原上前接过后回到原坐。
这节度使虽都是从二品班秩,但一般来讲。
能够建节的武臣都是一镇,只有战功卓著的大将,能够得到两镇。
甚至三镇节度使的头衔,尤其荣耀,被视为武臣品级晋升的极限。
毕竟。
不是谁都能像秋青那样,以武臣作到一品枢密使。
宣布完前头几位,何灌又拿起一份公文。
特意举起来晃了晃 以示众帅,笑道:这陕西诸路,历来是强兵之地。
能作到一路帅守位置的,不熬个十几二十年是门都摸不着说完了这句,才唤道徐卫听命。
迎着满掌军中前辈注视的目光。
徐卫镇定自若,起身上前行了一礼:卑职在何灌却没有急着宣布晋升令,而是嘱咐道:你父在世时,与我同衙共事,对于徐太师之忠勇。
本官深为钦佩。
金人南寇,你父东征西讨,挽狂澜于既倒,救百姓于水火,然不幸病逝于军中,三军折柱,国失长城。
我等除感伤于痛失袍泽长官之外,亦当以太师为榜样。
而你,是徐太师季子,投身行伍以来,也屡立功勋。
但切记,戒骄戒躁,勤勉用心,勿负你父一世英名。
卑职谨记少保教诲。
徐卫俯首答道。
何灌点了点头,这才展开命令念道:擢升徐卫为陕华经略安抚使兼兵马总管,改知华州,兼管定成军,其原有差遣一并照旧。
其他大帅的头衔里,除了经略安抚使以外,都兼本路的兵马都总管,徐卫的头衔里少了一个都字,并不是说他比其他大帅权力而是因为宋代官制,武臣任都监、锋辖、总管等军职。
资历够的加都。
资历浅的则没有。
徐卫虽功劳大。
但资历毕竟浅一些。
至于改知华州,那也是定制。
所有的经略安抚使,都兼着本路里的一个知州或是知府。
只不过徐卫都改知他处地,还兼管定戎,算是个特例。
是!应了一声,徐卫上前接过晋升令,何灌又如先前一般,从案上捧起一方印绶,递到他面前。
这个印,叫帅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徐卫之前的官衔不算小吧?可他没有印,只有一方朱记,作为兵权的象征。
干得好。
何灌小声赞道。
徐卫对这位妻家姨丈一笑。
接过了印绶。
回到原位坐定。
至此,他便正式成为陕西六路大帅之一,而且是最年轻的一位。
何灌先前说,熬到这个级别,没个一二十年门都摸不着。
这话不是吹的。
且看看这节堂之上,哪位大帅不是四五十岁年纪?像徐卫这样胡须都没一把的年轻将领,只此一位。
也就怪不得其他大帅一听完晋升令,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心里想着,咱们这几位,有人受门荫,从**品干起,有人甚至是从普通士兵起步,十几二十年下来才熬到可称本帅。
看看人家,二十几岁就执掌一路兵权了。
这紫金虎打仗也算还行。
但如此年轻便登帅位,恐怕跟他家世背景脱不了关系。
随后,何灌又宣布了几份晋升令,其中徐胜因河东以及定戎的军功,得擢承宣使,加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头衔,任陕华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给弟弟作副手,仍知同州。
这赏完了,就该轮到罚了。
何灌嘉奖了立功受赏的将帅们几句后,话锋急转,满面肃容道: 此次抗金作战,虽有大批将佐为陕西柱石。
立下赫赫战功。
但也有那么几个人,自以为在陕西呆得久。
站得稳。
藐视两司,枉顾军法,对于上峰下发的军令置若罔闻!以致使大批州县为金军所掠,无数百姓遭受屠杀!对于此等人,我不跟你说廉耻,本官只问你,你是当谁的官!带谁的兵。
一记老拳砸在帅幸上,震得笔架砚盘令箭筒乱颤,巨大的声响让人为之一惊!徐卫突然发现,坐在他前头的廊延大帅张深,掩藏于官袍下的双腿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何灌咬牙切齿。
目光如炬,扫视着节堂里每一个人。
随即又道:环庆帅王似。
早在三路西军进攻河东时。
就一再拖延,前面的部队得不到策应,以致纷州惨败!今番女真入寇,两司数度命他发兵,他充耳不闻!后慑于严令,引军至耀州,仗没打几场,转身就回了庆阳府!似这等人,若让他再坐在帅位上,简直是西军的耻辱。
尤其是张深。
腰板挺得象杆枪,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心里知道,说完了王似,就该说他了。
目下,王似已被免职。
转交有司问罪。
本官希望。
各路的帅守将佐们。
引以为戒!要知道军法无情!国法如山!我军行伍之中。
不拘小节无可厚非,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
绝不能姑息!任何人。
胆敢以身试法,我何灌第一个容不了他!张深内心之不安,渐渐表露于外,他情愿何灌指名道姓责难他。
也强似这般含沙射影!王似不听节制,擅自引军离开战场,你办他,旁人虽不以为然,却也奈何不得。
但我有什么罪过?廊州是刘光世放弃的,我可走出动了嘟延帅司的主力跟金军血战,这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打不过人家我能怎么样?至少,我保了延安府不失吧?正这么想着,忽听何灌喝道:廊延帅张深!心里狂跳一下,张深缓缓起身,抱拳道:卑职在。
当初进兵河东,榔延环庆两路作为后援,你与王似一般地迁延。
对此。
你有何话说?何灌沉声问道。
张深看着地板好一阵,回答道:卑职当时已尽全力集结部队。
只方才与党项人作战,将士们十分劳苦,因此耽搁了一些时日。
其实他不争辩还好,何灌一听他找借口。
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满口胡言!与夏军作战结束多久了,你会不知道?罢,此事暂且不提!我问你,嘟延向为陕西屏障。
兵强马壮,为何金军一入关中。
你接连失陷丹廊二州,还被女真人打到延安城下?你麾下几万人马。
可是干吃饭的?你这帅守是怎么作的!,正张深见他跟生瓜蛋子似的自己这个脚延大帅,也有些先,火,抬头道:何少保,延安一战。
我廊延将士已尽全力!金军之剁悍,世所共知,岂能苛责?何灌闻言大怒!手指张深吼道:损兵折将还敢强词夺理?你眼里还有没有两司长官?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张深把牙一错,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咳。
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沉默片复后,再度抱拳道:卑职为廊延帅。
自当听命于两司,天经地义。
何灌听他这话有服软之意,这才深呼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道:罢了。
你虽败阵,但力保延安府不失,也还算克尽职守。
听到这句话,张深心思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徐九制止了自己方才的冒失,否则跟何灌在这节堂上斗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听上头这意思。
是不打算追究自己了。
得得得。
说句软话,把这事糊弄过去了事。
网要启齿。
又听何灌道:但延安一战。
你廊延损失也不难以肩负防务。
此前。
制置司已经下令。
命曲端率军进驻坊、廊、丹三州。
你回去以后,就准备交割防务吧廊延一路,经略安抚使管辖的范围,便是延安一府,坊廊丹三州,及保安绥德二军。
一下子抽走三州重地,等于把张深架空一半。
他怎么肯答应?可不答应没办法,环庆王似就是个例子!现在,曲端给何灌作急先锋,打击诸路帅臣,他手里握着数万雄兵,又有两司撑腰。
拗不过他啊!把心一横,张深愤声道:得令!何灌见状。
满意地点了点头,估摸着时辰不早了,遂道:今日且议到此处,你等回去准备一番,明日商讨军情。
语毕,径直往内堂而去,众将几乎是不约而同起身相送。
曲端捧了印绶,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交集。
大步出了节堂而去。
种师中过来跟徐家兄弟寒暄一阵,同行出府,张深跟在后头,一路无话。
至制置司衙门外,徐家三兄弟送种太尉离开后,自骑马回馆驿。
这兄弟三个,都算是西军中高级将领,因此待遇十分不错。
这馆驿。
相当于后世的招待所,他三人都是轩敞的大房,器具摆设一应俱全。
徐卫回到房中,离饭点还有些时候,于是洗了把脸,独自坐在桌前倒杯茶。
准备顺一顺脑筋。
升任一路经略安抚使,算是迈出了踏实的一步。
从目前局势看。
李纲何灌是打算铁腕打击西军陋习。
自己是朝廷派出的将领。
理所当然地会被发到两司这一面,因此打击不到自己头上来。
接下来要干的事,就是借升任帅臣的东风,扩编部队,整顿器械。
定着军中,有现成的乡军可以直接纳入正规军中。
我一个经略安抚司,四五万人的建制不算多吧?至于统兵官嘛。
打了这么几年,虎捷的中下级军官已经锻炼出一大批,不用担心人才的问题。
而研发器械是自己接下来的重中之重。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火药总算是摸着点门道了,虽然威办还是不尽如人意,但随着不断地试验,相信可以攻克难关。
难题就出在器具上,火器火器,光饷人冯,没有器具可不行六尽管自只没有泣方面的专业喇慌路总还是懂一些的,到时跟工匠们交流一下。
看能不能试制。
等部队规模和装备都上去了,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搞点偏门知,万偏门还没搞,房门却响了。
徐卫放下茶杯,走了过去拉开房门。
外面站着一个,人,他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处见过。
约在三十左右,生得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穿身灰色直被,也难掩一身英气。
卑职见过徐经略?对方抱拳俯首道。
消息挺快啊,我前脚从制置司出来,你就知道我升任经略安抚使了?谁派你来的?张深么?一念至此,遂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卑职奉张经略之命来请大帅外出一叙。
对方回答道。
徐卫又看他一几眼,忽地笑道:刘信叔!那人一愣,随即笑道:没想到大帅还记得卑职?此人正是刘骑,当初也是在这馆驿之内。
徐卫与张深吃酒时,刘光世刘骑二人都在场,因此认得。
哈哈,你也是将门之子。
我怎会不记得?对了,张经略召我往哪处?徐卫笑问道。
刘镐见他抬举自己,又一揖道:张经略在城内一家酒肆设宴。
专请徐经略前往叙旧。
哼。
叙旧?我跟他有什么旧?老爷子在世时,兴许还有点交情。
现在么。
人走茶凉了。
自己丁忧之时,四哥率虎捷出征洱东。
也没见你张深念着旧情积极出兵。
现在祸事上门。
倒想起请我叙旧了。
好,你且稍候,我换身穿戴就来。
徐卫说罢,刘骑又是一拜,自先下楼。
他便回屋脱了官袍,改身寻常衣裳。
这才出门。
方踏出门槛,正遇上马扩朝他房间而来。
见他这身扮相,奇怪地问道:子昂这才回来又出门?徐卫眉开眼笑,上前低声道:果然不出乎充兄所料,张深找上门来了。
马扩却不见什么异样,轻笑道:除了你,他还能找谁?哈哈,兄长料事如神。
佩服。
我先去会会他。
看他怎么个说法。
徐卫笑道。
说罢,拱拱手。
抽身便走。
马扩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见对方有事在身,也就吞了回去。
结果。
徐卫突然又折回来,正色道:兄长准备一下,晚上随我一同去拜见李宣抚。
马扩心里一喜,应允道:如此甚好。
贤弟先忙便是。
长安,是数朝古都,尤是唐代为盛。
那时,长安城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非但是中国的骄傲,更引得异域之人倾心向往,胡姬酒肆。
日本使节。
西域商人,在长安城里是见怪不怪。
可唐王朝覆亡之后,长安的命运也随着几经沉浮。
到了宋朝立国。
长安已经是民亡储蓄,十室九空后来赵北,义作皇帝,累次对夏国用兵。
导致关中之民,数年以来。
并有科役,畜产荡尽,庐舍顿空其衰败之程度可见一斑。
后来,历代宋朝皇帝善加经营,宋神宗时长安户口大增。
商业逐见起色,至太上皇赵估登大位,长安城已经是西北首屈一指的大都市。
李纲这几年呕心沥血,发展民生,长安经济繁荣,百业兴旺。
徐卫行走于城中街市。
但见商铺林立,贩夫走卒往来繁忙,虽然前不久还在遭受战争的威胁,到现在城外的流民还没有完全散去,可在长安城里,已经闻不到恐慌的味道。
老百姓该干啥还干啥,临近饭点,那酒楼饭店之中,食客如云,发拳呼喝之声,便是在街上也能听到?不得不承认,宋代搞经济还是挺有一手的。
刘镐引着徐卫来到一处所在,远近数百步,都是清一色的砖瓦大房,高数丈,极具规模,街道也宽敞干净。
而且,一到此地,你就会发现它与别处迥然不然?因为在此处出入的人,都是衣着光鲜,非富即贵。
这种地方。
在宋代唤作勾栏是大城市的固定娱乐场所。
不管你吃酒,吃茶,还是看戏狎妓。
勾栏都能满足你?刘镐将徐卫领入一家,那底下一楼里。
虽然宾客众多,但很少有人吃酒用饭。
一些个衣帽生辉的游荡子与那姿容艳丽的女子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再看那二楼栏杆后,不少妙龄女子依栏而望,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与同伴掩嘴而笑。
显然,这是真的娱乐场所徐卫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异样,在刘骑引领下,直上二楼。
他人生得俊美,一进来就有人盯上,有几个女子瞧着好一阵,还互相窃窃私语。
毫不遮掩地说笑。
正爬着楼梯,上面传来一阵喧闹,只听得那杯盘碗盏的落地摔烂的声音响成一片,接着几今年轻女子尖叫着奔将下来。
没等人闹明白怎么回事,便看得一名妇人扯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从楼上下来,一边走一边骂。
很是泼辣。
遇到这种人,当官的都得靠边站。
徐卫刘骑两个靠着栏牛仁让他们过去。
刘镐致了一声歉后。
这才将徐卫请到二楼角落的一处张深也是一身常服,打扮得跟个富商似的,可那浑身散发出的军人气息怎么也藏不住。
命刘镐退下后,将徐卫迎入房中,连声笑道:都在陕西作官,一向有失亲近。
趁着这机会,特意请子昂前来一叙。
那房中已经摆好一桌酒席,四个美艳的女子穿得花枝招展,陪坐于旁,见徐卫进来,都起身相迎。
哎,张经略说哪里话,你是先父旧部。
论起来,还是徐九的前辈,理当我请经略相公才是。
徐卫客套道。
张深见他如此随兴,心中大喜。
待落座后,赶紧吩咐道:快快快,给这位相公倒酒,好生伺候!那两名艳女见徐卫生得俊。
又听得什么经略相公之类,哪有不殷勤之理?一个。
替他倒酒,一个替他夹菜,真叫一仁笑颜如花。
知,万张深却更殷勤,起身舀起一勺豆腐放在徐卫面前的碗里。
说道:此处专营,饭,别看这道菜是用豆腐作的。
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快尝尝!等吃了几口菜,他才抹抹蝶角,端起酒杯道:来来来,子昂啊,满饮此杯!贺你大捷!徐卫说句多谢。
把酒喝了下去,那两名粉头又把酒满上,张深继续道:第二杯,贺你荣升。
前途无量!徐卫心里知道他想干什么。
因此这酒就喝得踏实,还暗笑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多少由头来灌我的酒。
第三杯。
就得遥敬老大人。
若非令尊当年提携。
我岂有今日?张深一脸严肃道?娘的,还真能扯。
我爹要是知道你迁延不前,铸成汾州大败。
非抽你嘴巴不可!三杯酒下肚,张深砸巴着嘴。
夹起一片抹肉吃得津津有味。
跟个,没事人一般。
除了殷勤相劝外。
还时不时还搂了旁边两个粉头取乐。
徐卫也稳得住。
装作一无所知,还跟对方东拉西扯,胡吹海侃。
一直扯到酒至半酣,张深见他似乎喝欢喜了。
这才让四名粉头出去。
并嘱咐,随传随到。
徐卫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才算走到正题上了。
子昂啊,今日请你来,一是为叙旧。
我本出自令尊麾下,与你便如兄弟一般,理应不分彼此张深开了头。
你倒不客气,还理应不分彼此,先给我打埋伏是吧?徐卫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二嘛,有件事,想请兄弟援手。
只是,嗨,羞于启齿啊。
张深摇了摇头,作难道。
徐卫见状笑道:张经略有话不妨直说。
兄弟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先不能把话说满了,万一所料有差,岂不是自己给自己下套?张深一听,赶紧道:只要子昂肯帮,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哦,那请张经略说来听听?徐卫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边嚼边问道。
张深仰脖灌下一杯酒,重重叹了口气,这才道:今日节堂上你也看到了,何少保是声色俱厉刮斥于我!兄弟,你我都是带兵之人。
你倒是说句公道话,那女真人来势汹汹,在野外排开了阵势跟我对干。
我败了一阵,退入城中坚守,有什么罪过?值得他如此?徐卫连嗯几声,也不去接话。
其实当时堂上的将帅们心里雪亮,何灌这么搞,无非是想统一六路指挥嘛!就是要把兵权抓在他一个人手里!那个曲师尹,他算老几?在李宣抚来之前,他在陕西六路根本排不上号!现在抓根鸡毛当令箭,还都统制,呸!实话实说。
除非是两位老种相公,否则其他任何人都休想镇得住六路西军!别看他曲端现在看着威风,不过就是给两司长官充当打手而已!张深看来是真气了,没说事就发了一通的牢骚。
徐卫本以为这下说够了,该言归正传了吧?没料到,对方发泄之后,又感叹道:唉,虎落平阳啊!想我张深。
也是受父荫踏入行伍之中,几十年来,大小近百战,身受十数处创伤,才搏得今天的地个?没料到。
倒受小人之气!徐卫连嗯都懒得发出了,只顾听着。
张深看他一眼,忽地笑道:哈哈,多喝了几杯,兄弟勿怪。
咱们说正事,说正事?说到这里。
顿了顿。
才接道是这样的,何少保不是让我把坊州、廊州、丹州三处防务交割给人曲端么?别以为我心里没数。
这才是开始,迟早,他得把我这廊延大帅的乌纱给摘了。
我本想不从,但延安一战,我脚延主力受到重创,死伤惨重,现在也实在是分不出兵来?可让我拱手把防务交给姓曲的,我实在不甘心!与其交给他。
我还不如交给你!徐卫听到此处。
作惊讶状,连连摆手道:经略相公说笑了,徐九何德何能?我虽升个帅守,但在陕西六路只是今后辈,哪肯接手张经略的防务?再说了,这事也不是你我说了就算的。
陕华和廊延才几步路?何必舍近求远?再者,我和曲端素无来往,和你却是自家人,于公于私。
我都没有道理交三州防务交给他吧?徐卫转着酒杯,一时无言。
能得到三州防区固然是好,到不是抢占地盘这个意思,而是一旦陕华经略安抚司接手坊、廊、丹三州,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地扩充部队规模,讨要钱粮装备。
而且这三州从地理位置上讲,金军若是从河东打过来。
除了陕华外。
就数这三处紧要。
就算自己不扩编,两司长官都不会答应。
张深见徐卫如此模样,只当他是心动了。
又鼓足劲撺掇道:还有一层意思,相信子昂也明白。
我若将三州防务交割给姓曲的,以后还有我好果子吃么?交给你,我却是放心的。
你向两司长官建议,讨来三州,先替哥哥我守着。
钱粮装备你只管问两司长官要,等这阵风头过去了。
再劳子昂替哥哥周全,把这三州拿回来嘿,你倒算得精,我要出面去向李宣抚何少保讨取三州,还是为你先守着。
事后又要替你说话帮着讨回来?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真当我是个光屁股蛋的孩童,给你当枪使?我如果主动去要,不但跟曲端势成水火。
还会惹得其他几路大帅不满。
哦,你徐卫了不起了,网登帅位。
就想包揽陕西?那行,你这般厉害,等金军来你自己一个人把它赶回去,我们都不管!娘的,还亲如兄弟,不分彼此,你这分明是让我替你背黑锅!当盾牌!等怎么死都不知道的时候。
还以为占了你便宜!活该何灌收拾你!笑了笑,徐卫作难道:不是兄弟不愿帮忙,只是,从长安回去之后。
我便准备打潢关。
张经略也知道,安宿窜到河南府占了洛阳,说不定他还会从潢关杀进关中。
这种时候。
我若分兵去接手三州防务,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张深当时就急了,拖着椅子坐到他旁边,解释道:只要接手,你便可扩军呐!在陕西这块地方,防区城池算个屁,手里有兵才是真!这满地的流民,你还怕招不到人吃饷是怎地?部队一拉起来,就可伸手朝两司要钱粮装备,你是有东京背景的,两司还能不给你?徐卫仍旧不表态,张深见状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到是个棘手的货色。
油盐不进!想了想,忽地笑道:当然,我也不能让你白帮。
除了向两司讨要装备钱粮外,哥哥也自有一番心意,断断不会亏待了你。
张经略这就见夕、了,兄弟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想必你也听说过,曲端跟我原先有些摩擦,闹得不太愉快。
制置司命他接手防务,我若从中插一扛,只怕招人忌恨。
他是六路都统制,也算是我的长官,跟他冲突起来,兄弟可没那个胆子。
徐卫为难地说道。
张深心里暗笑,你倒在这儿跟我装,你怕曲端?河中府事件咱又不是没听说过,曲端不就是袭击了平阳撤过来的义军,收编了千把人么?你转身就带兵进了河中府,把人全带走不说,连装备都没留下,还把那曲端的心腹张中彦给抓了。
最后抬出河东招讨副使的招牌来,让曲端吃了个,哑巴亏,你会怕他?心里虽然明白是这么回事。
嘴上却不能说,徐九滑得很,自己若不退几步,他是不肯来淌这滩水的。
罢了,谁叫我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下架子啊。
等这阵缓过去,老子,一拳捶在桌面七。
张大帅朗声道:好!我也不让兄弟为难,两司长官那里我来想办法,你只管等着命令就是,便宜你都占,黑锅我来背,如何?哈哈,经略相公说笑了!徐卫大笑道。
他是真的觉得好笑。
他没把张深当蠢货,张深却把他当成娃娃在要,还你占便宜,我背黑锅这话张深自己信吗?沉默片刻,徐卫终于点头道:罢,张经略是先父旧部,不算外人。
你遇上难处,我若不帮。
倒叫人耻笑我徐九不仁义。
这样,我一回去便准备此事,只要两司下了命令,我立即遣军接手防务,怎样?痛快!张深违心地赞道,真有令尊当年的风范!不愧是将门虎子!来,咱哥俩喝一个!%,万喝一个!徐卫这回主动了。
提起酒壶给对方满上,两人一碰杯,仰脖灌下。
来人。
去把那几个粉头给我叫来,唱个曲,跳个舞,助助酒兴,今天我要与我这贤弟大醉一场!张深大叫道。
徐卫笑而不语,那坊、廊、丹三州被金军攻破以后,劫掠一空,破坏严重。
谁若接手防务。
首先就要整顿城防。
金军若从河东派来援兵。
这三地恐怕又将面临攻击。
简直就是刚出锅的馒头,谁接烫谁手。
而且是巴到烫甩都甩不脱。
你张深聪明,知道进了曲端的手连渣都不会剩以泛替你拿着滚烫的幔头,等凉了却自只吃,汝如意联引得咄咣直响。
你咋不去作买卖?这顿酒吃完,张深亲自送徐卫下楼,再三地表示谢意。
并承诺。
回到延安以后,一定把心意送到,不让小兄弟白帮忙。
徐卫客气几句后。
便告辞离开。
当晚,便领了马扩,投东府去拜会李纲。
哪料去了才知道,李宣抚这几日恰好外出巡视农耕去了,不在长安。
两人嗟叹一番,宣抚相公当真操劳,这战事刚刚停息。
便急着出去看看。
此人虽然不懂军事。
但无论在朝为相,还是宣抚地方,都绝对是个良臣、能臣、干臣。
次日开始,由何灌主持,众位在制置司内商讨军情。
主要针对侵入河南府的妾宿意欲而为来展开讨论。
曲端认为,委宿是想跟中原战场上的东路军取得联系,合谋攻取东京。
但徐卫不敢芶同,他提出了委宿抚守潢关,盘踞洛阳,是想以此为据点,等待援兵到达后,再卷土重来的判断。
早则月底。
迟则下月初,必见动静。
曲端当场反驳,他以金军在耀州和定戎两处损失惨重,其兵员、器械、粮草折损极多为由,断定妾宿不敢再觊觎陕西。
在场的将帅们虽然两面前不支持,也不反对,但心里还是比较倾向于曲端的意见。
金军虽然号称二十几万,但估计也就十来万左右,耀州折一阵不说,尤其是定戎一役。
金军伏尸二十多里。
被推入渭水淹死的不计其数,如果不是三路大军缺乏骑兵优势。
妾宿会败得更惨。
这一仗。
可以说是把金军打痛了。
打怕了,对方断断不敢再贸然进犯强兵集结的关中地区。
紫金虎的顾虑,恐怕有些忧人忧天,或者是故意危言耸听,制造恐慌,以达到自己扩充实力的目的。
因为他的防区正入于关中平原入口,如果金军要卷土重来。
那两司方面势必就要首先增加陕华经略安抚司的力量。
得益的。
自然就是徐九这位新任大帅。
何灌最后断了一个葫芦案他一面命徐家兄弟小心提防,一面又让曲端尽快收拾好环庆那一摊子,然后接手张深治下的三州防务。
等于是又要打仗,又要整风。
徐卫回去之后,和马子充谈起这件事情。
后者认为,曲端一口断定金军不会再来。
并不代表他没有敏锐的判断力,若论本事,曲师尹还是有的,但他这么说,个中肯定有隐情。
至于何灌的不爽利。
就更好理解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可能也知道徐卫说得对,但眼下是他统一兵权的大好机会。
不能因为有金军的威胁而转移注意力。
现在环庆王似被免了职。
押赴有司问罪,再等曲端接收了廊延三州,张深也就半死不活了。
只要能顺利拿下这两路,剩下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泾原的徐原,虽然一直在西北戍边,但他的家族背景决定了他最终只能选择支持两司。
而且也正因为他的背景。
两司是不可能动他的。
如此一来,秦凤赵点,熙河王倚,也就没什么转圈的余地了。
拜金军入侵所赐,西军一百多年来养成的跋扈强横。
就要在何少保一记重拳下。
灰飞烟灭。
但何灌这个。
计发小能不能成功。
取决于两个因素。
首先,他必须拿下嘟延经略安抚使张深,其次,还得看金军帮不帮忙。
如果被徐卫不幸言中。
早则月底,迟则下月初。
金军又卷土重来,事情就又有变数了。
有鉴于此,马扩建议徐卫。
既然上头是这种态度,你干脆抓紧扩军。
拿下潢关,紧守浮桥,堵住这两处入口便是。
此话正中徐卫下怀,前些年,一遇上有事,老子那叫一个激动,奔走呼告,献言建策,结果老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现在学乖了,你们想怎么就怎么搞,我只管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顾好我自己的本份。
其他的,我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爱咋整咋整!二十六,制置司商讨完毕。
各将帅自回防区。
马扩本以为这次白来一趟,结果临行之前徐卫探得李纲回长安了。
遂引了他前去拜见。
在徐卫的印象里,马扩是个很高傲的人。
因为跟自己有些交情。
所以还算客气。
但跟其他人,都没有多深的来往。
但是这次去见李纲。
马扩居然穿戴整齐,披五品朱红官袍,头顶乌纱,腰里系着金带,可算是盛装而往,足见其重视的程度。
%,万两人骑着马来到东府,卫士虽见他二人都披朱红官袍,系着金带,但出入这宣抚司的,哪个不是高官?一块砖扔过去,能砸倒三五个。
因此,上前挡住去路,还算客气地问道:敢问两位长官从何而来?马扩看他一眼,问道:你不识得紫金虎?那卫士脸色一变。
打量了徐卫几眼,慌忙抱拳道:见过徐大帅宣抚相公可在府中?徐卫直接问道。
回徐经略,昨日方回,此时正在府中,一、便去替长官丽报。
那卫十说宗,转身麻溜地奔,皿一六剩下的不时偷偷打量徐卫,一睹陕西六路里最年轻帅臣的风采。
马扩见状笑道:你紫金虎,三个字,可成了活招牌,通行无阻啊。
你是故意恶心我还是怎地?以兄长的才干,宣抚相公见了必然重用。
假以时日,定在我之上。
徐卫亦笑。
他这话到不是吹捧。
以马扩之才。
只要李纲用他,绝对前途光明。
不多时,卫士快跑着奔出来,老远就行礼道:宣相钧旨,请徐经略入府相见徐卫听了,便与马扩一道踏入府中,见绕过照壁,便瞧见一身紫色公服的李纲,乌纱都没戴,快步里面过来。
二人上前同施一礼。
口称拜见宣抚相公李纲一把执住徐卫右手,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自去年紫金虎招讨河东以来,便再也没有见面。
陕西危急之时,他仍然相信,徐卫必然不负重托。
事实证明,徐九是个值得信任的下属,当定戎大捷的消息传来时,他不禁老泪纵横。
徐卫抬起头。
神色微变。
只数月不见,李宣抚却好似苍老许多。
李纲虽不似朝中诸多文臣,生得倜傥轩昂,便自有一股威仪气质在。
可现在,他却形容憔悴,须发半白,连眼眶都陷进去了。
若不是披着这身官袍,几与老农无异。
宣相辛苦徐卫轻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纲也是一阵感动,面对这个自己一直信赖爱护的下属,嘶声道:若论劳苦,有谁比得上你们征战在外的帅臣?子昂及时驰援,促成定戎之大捷,本官甚感欣慰。
甚感欣慰。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开徐卫的手。
一直到领二人到一偏厅奉茶时。
方才松开。
落座之后,李纲淡兴甚浓,详细询问了徐卫征战河东。
以及定戎大战的情况。
当听到眼下已经率军回府州的折可求当时与平阳守军两面夹攻。
击溃围城之敌,以及两军合师之后,及时渡过黄河。
驰援定戎战场时,这位陕西最高长官拍着大腿叫好!并称,定戎大捷,为近年以来少见的军功,必将流传天下!他二人在宣和年间就已经熟识,撇开上下级的身份不说,称得上是忘年之交。
因此一谈起来,便滴泛不绝,倒把马扩晾在一旁。
一阵之后,徐卫省悟,找了个空档。
对李纲说道:卑职今日前来,一是拜见宣相,二是给相公举荐一位大才!李纲此时才把注意力转到马扩身上,见他仪表不俗,又穿着朱袍,况且是跟徐卫一同前来,便问道:此何人?徐卫不答,瞧向马扩,后者起身一揖:卑职马扩,见过宣抚相公。
马扩?莫非是李纲面露疑色道。
祖籍秋道,父马政,卑职宣和年间随父奔走于宋金之间马扩这句话一出口,徐卫都替他捏把汗。
若是常人,对于这件事情肯定是讳莫如深,他到好,直接抖个底掉,果然是不走寻常路。
李纲微微领首,一时无话。
马家父子促成宋金盟约这事,人所共知。
他当时虽在外任,却也听说过。
再者,当初三路西军攻河东,徐卫就曾经说过,马扩建议先用义军。
结果自己没听,铸成大败,一直以来都是耿耿于怀。
不过,近些年来,无论朝野,都对马扩持一边倒的意见。
那就是,马政马扩两父子促成的盟约。
正是金军南侵的祸根所在。
因此,视这二人为罪魁,士林中,甚至有要求朝廷严厉处置的呼声。
现在徐卫亲自带其前来,又称是举荐大才,能得紫金虎如此推崇,想必才学不浅。
一念至此。
便问道:对朝野关于你父子二人的舆论,你想必知情?马扩面色不改,如实回答道:卑职十分清楚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敢现身?据我所知,真定失陷以后,你便弃职守,入山寨,从此与朝廷断绝联系。
今日你至长安。
就不怕我法办你么?李纲又问。
马扩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事发后,国人颇多不谅,都以马扩为罪魁祸首,欲杀之而后快。
卑职既明白这个道理。
又出现在宣相面前。
自然是知道后果的%,万那为何还敢前来?李纲加重了语气。
这数年以来,卑职流落于江湖,行于五马山结义兵抗金,后转战河东,始投徐经略。
得经略相公提携倚重。
于昭德府集兵数万,对抗李逆女真。
然昭德受李军重重围困,陕西不发一兵一卒相援。
以致城破。
此时,卑职才幡然省悟,虽报国之心都是一般无二,但途径却是天壤之别。
闻相公宣抚陕西。
多方求才,马扩自不量力,甘冒生死之险前来,便是请相公给卑职一个机会(未完待续)
人人期待。
原因无他,打了胜仗。
当然就指着受赏了。
虎捷是乡兵性质,军饷非但没法跟禁军比、甚至只有厢军的一半,主要就靠作战赢得奖励。
前几天徐卫去了长安,军中都知道,等他一回来,赏钱也就到了。
但当徐卫一行奔过之后,士兵们却没有看到期盼着中的骡马队,这怎么回事?赏钱呢?九哥!杨彦穿身短衣,挽着袖口,手里提条铁枪奔过来,牵住战马缰绳。
徐卫跑得一身都是汗,下了马就摘掉乌纱,交给亲兵,命令道:召集指挥使以上军官,到节堂议事。
语毕,匆匆踏进了堂内。
杨彦立即将军令传达下去。
各级军官一听说徐卫回来,也是欢喜不已。
投军图个,啥?往大说。
报效国家,平戎御寇。
往小说了。
自然是讨口饭吃,谋个。
前程。
定戎这么大场胜仗,招讨相公铁定是高升了咱们多少也能沾着光。
因此一接到命令,各统兵官放下手头事务,风风火火地往节堂而去。
路上遇到同焦,都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不多时,一班虎捷将佐闹腾腾涌到节堂之前。
这才各整衣冠,鱼贯而入。
进去之后,只见徐招讨立在堂上,身上还穿着朱红包的常报,系着御仙花金带,显然是从长安回来以后,连衙门都没进,就直奔东大营来了。
正盯着关陕地图看得出神。
众将也不敢去打扰他。
便放轻脚步,各按军阶站定,等待着主官壬示。
徐卫看了好一阵,又伸乎在地图上用指头比划了几截,这才回过头来。
一看满堂笔挺的将佐。
失声笑道:都是摸营的料,怎么进来一点声也没有?吴阶打趣道:招讨相公不发话,谁敢聒噪?就是放个屁,都得夹紧了。
哈哈!坐吧,坐吧。
徐卫到主位坐下。
众将也依次落座。
亲兵递过布巾,他擦了把汗,抬头一看,只见下面的将佐们个个双眼放光。
满脸期待。
又笑道怎么?都等着升官受赏?见平素里极严肃的长官也开起了玩笑,众将这才没那么拘谨。
纷纷笑了起来。
在嘉奖之前。
有件事需得宣布。
日前我赴长安见两司长官。
已受任陕华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总管一职,改知徐卫的话网说到这儿,下面顿时炸开了锅!好!太好了!知军总算是扶正了!以后这陕华一路。
便是咱们虎捷军的根据!再没有人在上头压着!这几年,都指挥使率领咱们东征西讨,大仗小仗没少打,这个位置早该他坐了!众望所归!痛快!一挥手。
制止了将领们的嘈杂。
徐卫这才拿出制置司签发的晋升命令。
刹那之间。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宣读。
徐卫环视一周,朗声说道:去岁以来,我军招讨河东,厘战关中。
将士们奋勇搏杀,连败金贼。
两司长官明令嘉奖,特晋升如下!王彦,擢中卫大夫,加利州观察使,充河中府兵马都总管;张庆。
擢亲卫大夫,加眉州防御使,充陕华帅司,主管机宜文字。
兼干当公事,;吴阶。
擢拱卫大夫。
充陕华帅司统制;杨彦擢中亮大夫。
加商州团练使,充陕州兵马锋辖;张宪擢成安大夫,充华州兵马铃辖;马泰擢和安大夫,充陕州都监;吴磷擢成和大夫,充华州都监。
姚平仲另有调动。
免去其陕州所有职务。
即日起。
虎捷乡军正式改为禁军序列,一应待遇。
比照禁军。
晋升嘉奖令一念完,下面是鸦雀无声。
因为这份升赏,实在是大出将佐们的意外!从前,他们虽都是虎捷乡军的中高级将领,手里至少也有几千人马,可除了阶官和虎捷军职,并没有朝廷正式给予的差遣。
而这次的晋升对于他们讲来,无异于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差遣,也就意味着。
他们除了军俸之外,还能拿到职务补贴!待遇得到大幅度提高!成倍地往上翻!待遇固然重要,可他们更看重的,是权力!拿杨彦作例子,他从前除了那一串虚衔之外,只是虎捷的第一营指挥使兼前军统制。
他能管的,就是麾下几千兵马。
可现在。
他不但待遇得到提高,陕州一州的兵务都将由他掌管!对于一个带兵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独挡一面!这还不算,虎捷乡军的乡字正式去掉,待遇比照禁军,这可是惠及全军将士的大事!将佐们激动不已,但也不乏清醒者。
吴阶从前是泾原小军官。
知道军中一些规则。
定戎之战虽然是件大功。
但咱们也配不上如此隆重的奖赏晋升!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招讨相公归功于部下!否则,以他招讨河东,入援关中的功劳、不说建节。
至少也得加个诸卫上将军的环卫官!徐卫拿着晋升令看着部下们。
问道:怎么都不吭气?嫌封赏太薄?将佐一片哄笑,扬眉吐气!吴阶站起身来,对徐卫一拜,恳切道:两司长官抬举,卑职等自当铭记。
但不敢忘的,却是知军提携之恩!众将一见。
纷纷附议,都站起身来,望徐卫而拜。
吴阶所料不差。
徐卫上报军功的时候,的确是把功劳都归给部下。
不是为了装高风亮节,而是心里非常清楚,他有今天,不光靠自己的拼打,还依仗这群部下的鼎力襄助。
你身在一个统军大将的位置,打了胜仗,你不报自己的功劳上头照样提拔奖赏。
有些将领喜欢图虚名。
立有功是自己的。
犯了错都怪部下,比如廊延那位大帅。
你这样搞,部属怎么会甘心替你效死?口石你们沙场浴血,奋战而还,这份荣耀和嘉奖,是你们应得的,不必谢我。
只须你们记住,虎捷军从当初的靖缕乡勇营建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除了上头扶持之外,靠的是同袍弟心…品诚团结。
奋不顾死!这种作风无论你们官升得多旷联扩得多大。
都万万不能忘记!徐卫严肃道。
谨记知军示!众将异口同声喝道。
杨彦低着头小声提醒一班同僚:还叫知军?谨记大帅示!又是一阵不约而同的虎吼。
徐卫展颜一笑,坐帅案后起身,走到那地图架前,朗声道:官升完了,咱们就该干正事,我这有件要紧的事,你等谁敢去?杨彦几乎是在他话出口的同时吼道:我!徐卫回过头采看他一眼,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么?不管何事。
刀山火海,义不容辞!杨锋辖把胸脯拍得嘭嘭作响。
不愧是徐卫夏津起兵的班底。
徐卫转过身去。
手指地图上潢关位置道:妾宿虽然弓军退往洛阳,但关中仍旧不可掉以轻心。
眼下,蒲津浮桥已有张宪吴磷驻守,但潢关和陕州仍在金军手中。
何少保命我司尽快光复陕州。
堵住妾宿进关中的入口,谁愿往?杨彦又是第一个。
叫,其他将领也纷纷请战,吴阶心思,这次招讨河东和关中虐战,自己出力都不多,若不去拿下潢关光复陕州,军中同袍怕有想法。
也愧对经略相公一番提携。
打定主意。
便请缨道:大帅。
我虎捷建军之时,便谙习野战,这攻坚嘛,恐怕同袍们都欠缺一些。
卑职在泾原时。
大小战参与十数场。
潢关和陕州。
还是卑职领军前往吧。
哎,晋卿兄是帅司统制。
负总管全军之羹,岂能轻动?还是卑职去为妥。
杨彦争抢道。
这厮定戎一役。
率所部精锐重步军齐头并进,把金人绞杀得鬼哭狼嚎,在敌溃退之后。
又紧追不放,以致金军挤入渭河溺毙者不计其数,战功卓著。
可仗打完之后,他还一个劲儿叫着不痛快,因此一听说要打潢关,便抢着出征。
两将相持不下,徐卫却早已定下了人选。
杨彦骁勇,每临阵皆身先士卒之前,不畏死,不退却,其部也作风强悍,坚若磐石。
野战中。
他就是虎捷军的强盾和重斧。
但潢关雄居天下关隘之首,杨彦虽勇,只怕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克,毕竟他缺乏攻坚战的经验,还是用吴阶为宜。
因此道:罢了。
你二人也不用争,吴阶领军取潢关陕州。
杨彦随本帅回定戎,另有紧要差事。
四月初,吴阶率虎捷偏师东取潢关,陕州。
徐卫虽然升任经略安抚使,改知华州,但他却仍将帅司设在定戎。
实际上也没甚差别。
定成军原就是从华州和河中府分出来的。
他现在除了防守关中入口外,主要精力便放在扩军之上。
陕华路成立不久,又遇上金军入侵,因此无论制度和人员都还不齐备。
这就给了徐卫很大的发挥空间。
经历河东和定戎的一系列战役,虎捷折扣还是比较重的。
当初两万出头的规模,现在只剩下一万四千多人,徐胜的同州军一直维持在四五千的规模,经历这次战斗减员。
恐怕就更少了。
再加上曲端在耀州集结军队时。
又把原本该属于陕华经略安抚司节制的部队,如张中乎、张中彦的河中府驻军,以及康随的华州驻军都调走了。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陕华路,就靠徐四徐九麾下两万人不到的军队在支撑。
徐原虽率军驻扎在华州,但毕竟是泾原的部队,迟早是要回去的。
因此,目前陕华的兵力显然不符合一个。
经略安抚司的规模。
补充兵源,迫在眉睫。
好在,徐卫当初从河东流民以及招安贼寇中挑选了勇壮,操练乡军。
作为预备部队。
以前担心引起上头注意,不方便大肆扩编,现在万事俱备,也就不用顾虑什么。
遂将定戎乡兵。
按原有建制编入正军之中。
使得陕华帅司的兵力一下增涨到四万六千人的规模!因陕华仍旧面临战争威胁,徐卫没有急着整编部队和重新划分建制。
而是一面向京兆讨要军饷装备,一面加紧火药的试验。
此前,他已经会同工匠,将火药的配方定为焰硝、木炭、硫磺三种原料。
通过不断提高焰硝的比例,达到增强威力的目的。
虽说与后世的炸药相比,还相差甚远,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一种长足的进步。
四月初,陕华都作院的匠人们经过多次比对试燃,最终确定了火药配方的详细比例。
在没有新式器具的情况下。
徐卫命令借用宋军原有的火器。
试验新药的威力。
工匠们也是独具匠心,在看到新火药的威力之后。
根本不用徐卫提醒开导、便改用铁罐盛装药粉,大如面盆。
以袍车试射,投百十步外,袍起火发。
其声如雷,闻百里之外,其爆炸范围在半亩以上,显示出了较强的威力!但徐卫并不满足,要和女真人争雄,就不能单靠依托城池防守。
必须得有野战的概念。
而欲行野战。
就不得不面对金军的精锐铁骑。
从前的战术,都是靠长枪阻击,重步遮掩,弓弩远射。
既然现在有了火药。
就得考虑怎么把火器运用到野战之中。
用袍车显然是不行,两层楼高的袍车运到野外作战?明显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有体积更运用更灵活的火器!那就是枪炮!可要在当前条件下,要制造枪炮,无异于登天。
一来没有技术支持,二来也缺乏必要的理论。
手枪自己用过,也知道节构。
可就算你把图纸都画出来。
工匠们也没有办法做。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宋军现在的管状火器基础上加以发展。
现在现在军中的管状火器,只有一样。
就是突火枪。
说起这东西,徐卫那叫一个,郁闷。
那玩意是用竹筒作的。
里面装上火药,士兵手持。
利用火药燃烧喷射出的火焰来焚烧敌兵和器械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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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因为火药的配比问题,使得它的威力相当有限,仅能用于焚烧敌人器具粮草。
其次,枪管是用竹子做的,非常脆弱,尤其是在火药灼烧之后,摔在地上都能折断,至于炸膛那就是家常便饭了。
最后,此时宋军中的突火枪,还没有发射弹丸的先例。
同后世的管状火器相比,它只能是一个概念产品。
因此,徐卫要研制管状火器。
第一步,就是把竹制的管换作金属。
陕华经略安抚司所属都作院。
设置在定戎城西北角。
那里原先是城中一大户人家的宅院。
白额兽占领城池期间,这家人被杀了个干净。
徐卫收复定戎,贼寇逃跑之前放火焚城,这里也被烧了面目全非。
都作院初创,知门衙门召集泥瓦匠。
盖了两排新舍,一为都作院官员的办公及住宿之地,一为作坊。
又辟出地,专供作院试验器械。
古代就是好,地广人稀,基本上不用猛的,不用强拆。
徐卫虽然命令都件院研发新式火器,但其实参与的只是少数几个精通火器制造的工匠,其他的仍旧铸刀枪,造弓弩。
大帅来了铸造房里,有工匠低叫了一声。
这处作坊房舍极高,且空旷,几名工匠正围着一尊冶炼台。
熊熊炉火照亮了一张张黝黑的脸庞。
两人打着赤膊,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正奋力拉动着风箱,以助炉中石炭燃烧。
听得这一句,拉风箱的更加卖力,其他原本在旁围观的匠人也赶紧找点活在手里干。
他们从前在其他各府各州作院里,一两月难得见到主将一次。
可自打追随徐卫以来,要是有几天看不到,那才是咄咄怪事。
知,柑正徐卫穿着一领青罗袍,头上戴着折上巾,要不是腰里那根扎眼的御仙花带。
谁能相信这是陕华经略安抚使?手里提根马鞭,身后跟着杜飞虎并几名卫士,他大步踏入坊中。
一名监工的都事慌忙迎上前去。
抱个拳道:大帅嗯,前天我交待的事可曾办妥?徐卫大声问道。
那都事绷紧了皮,将对方引领到作坊外,只见空地上,靠墙停放着三件器物。
外面是长方形的木框。
里面全装的沙,看样子还杵得挺结实。
徐卫一看,立即来了兴致,将马鞭挂在手腕上,蹲下身去。
仔细察看这三道模具,而后吩咐道:打开。
都事暗吞了唾沫,此前大帅再三交待。
此事至关重要,务必上心。
自己倒是不敢掉以轻心,可问题是,从前谁也没有铸过这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帅心意?硬着头皮。
唤来工匠脱模去砂。
随着模具的打开。
细砂逐渐被刨走,一件黑色的器物露出原形来。
长约有两尺。
粗如杯口,似乎是用铁铸造而成。
当两名工匠将这东西从模具中取出来后,徐卫愣没从它身上瞧出枪炮的影子。
首先,这玩意铸造得太粗糙了,就没一点光滑的感觉,摸着还格手。
抬起管口一看,管壁约莫一指厚。
中空,在尾端的管体上留有一个小圆洞。
最让郁闷的是,这东西居然前后一般粗!记得从前看到的古代火器。
好像都是前细后粗?他在那儿检查着,杜飞虎及一班卫士寅,围着看,没人认识这是个啥。
新式钝器?那这未免也太重了吧?看模样。
少说得有五六十斤!而且就两尺来长,拿在手里怎么使?徐卫起身叹了口气,拍掉手上的细砂,又指着另外两个模具道:都打开那都事见他叹气,心中一惊,忙道:快!打开打开!另外两个模具里的东西,也跟先前的差不多,只是长短粗细有别。
徐卫操起那最长的一杆。
估计三尺出头,有手臂粗,手入颇沉,得有二三十斤。
士兵们看到这具才松了口气,好歹有个钝器的样了。
只见大帅将眼睛对着那管口往里看了一阵,又双手握住。
对着前方,眯着一只眼睛瞅了瞅,而后道:拿火药和捻线来。
还有你们炼铁的废渣,弄得小块一些。
也拿些来士兵们面面相觑,大帅要作甚?不一阵,工匠取来了三样东西。
那作坊里的匠人们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
这会儿都围了过来。
但见徐卫拿木勺舀起一捧药粉填入那铁管中,又拿木棍轻轻地捅了几捅。
如此反复几次,才加入铁屑铁片,又捅几下后。
把那捻线从铁管尾端的圆孔中按进去,再加上火药堵实。
然后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来:取火杜飞虎第一个叫了起来:大帅不可!这物件里填了火药,怎能拿在手中?这话倒提醒了徐卫,宋代治铁技术也不知如何,万一质量不过关炸膛怎么办?这里面装的可不是从前那种什么清油砒霜配方的火药威力不当下,便命人取来两条长凳,将那东西架在凳上,尾端抵着墙。
刚要点火。
忽又想到,这放空炮怎知威力射程?一念至此,左右张望一番,见作坊外头摆放着一张匠人们休息时喝茶的桌子,便让人抬了过来。
大帅,放在何处?都事这会儿脸都吓白了,先不说我东西做得好坏,徐经略拿着火跟那儿站着,万一稍后点起来出个什么差池,让大帅有个好乒,自己就完蛋了。
徐卫暗自思索,一般在野战中,敌骑冲到三十步距离时,步兵和弓手都要准备近身搏斗了。
如果达不到三十步距离,那这火器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遂道:正前方。
三十步。
工匠们如言将桌子放倒,桌面对着那东西,一个个跟逃命的似离开前头,徐卫网要伸过火去,那都事终于将心一横,大声道:大大帅!还是卑职。
来吧!徐卫举起手制止了都事。
因为他突然想到小时候用牙膏皮碾平裹成管状,在里面放入火柴药,然后拿纸塞住炮口,再用火在下面烘烤。
发射时,因为没有固定,那牙膏皮大炮经常乱窜。
想到这里,挥手道:。
都到后头去!(未完待续)
大与也不敢渊一川六因为东西是他们铸的,万一出什么事故是要负责任的。
而卫士们也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那黑漆漆的铁筒,看着那捻线越烧越短!徐卫也退到了作坊门口,目不转眼地看着!只见捻线燃烧时冒出大股白烟,跟撵趟地往铁筒里钻。
突然,一声炸响,惊得众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但见那铁筒猛烈地一跳,三十步外的桌子几乎是同时歪向一边!徐卫抢先奔了过去,往那桌面上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原本厚约一寸,极为平滑的桌面此时已经完全走了样!杂乱的铁屑铁片嵌入木中,打得就跟个麻子脸似的!仔细看了一阵,陕华大帅不禁笑出声来。
尽管这东西跟枪炮还差得很远,威力也不尽如人意,甚至没有一块铁屑铁片能击穿一寸厚的桌子。
但至少证明,这个东西是有用的!而且,是可以应用于野战当丰的!卫士和工匠们围了过来,看着惨遭蹂躏的桌子啧啧称奇。
这器械显然比突火枪来得厉害!用铁铸筒,首先就比竹子坚固耐用,还可以把火药在筒内捅紧,以增加威力。
而这新药比原先的配方猛烈得多,配上铁铸的长筒,无论攻守都可派上用场。
而当兵的看这器械,想法又不同。
一名士兵蹲下去,从桌面上使劲拔出一块小铁片,摸着那创口欣喜道:若两军对阵,敌骑来袭时。
放上一火,不得扫倒一片?。
一名同袍立即反驳道:你倒会想,三十步距离眨眼就到,能让你从容点火?,石榆木脑袋!看见这创口没有,我敢说,把桌子挪到四十步仍然有用。
而且这器械三尺多长,粗如手臂,你放完了操起来当钝器使岂不两便?士兵白了同袍一眼。
徐卫这时注意到,这铁筒后面的墙壁上,被撞出一道痕迹来,说明它是有后座力的。
再用手一摸,感觉十分烫手,估计是因为管壁太薄的原因。
以后改进,需得把这铁管铸得厚些,否则就无法像士兵说的那样,放完之后操起来肉搏。
大帅!大帅!正当徐卫陷入沉思时,一个呼声传来。
寻声望去,却是张庆快步而来。
这厮本长得面皮黝黑,身材精壮,却生了颗玲珑心,因此陕华帅司中掌管机密之事的主管机宜文字一职由他充任。
张庆来到近前。
先看到了地上的桌子,诧异道:这是,闹着耍,怎么,有事?徐卫问道。
张庆收回目光,点头道:网收到长安来函徐卫一听,沉默了片刻,随即回头对那作院都事道:你们继续试射,把剩下两件也像我先前那般击发一次,记住,安全!万不能有人站在火器之前,也不可能手持!反复多试几次。
将结果随后报来。
那都事一颗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半,连忙应道:是!徐卫又朝那黑漆漆的铁筒看了一眼,会心一笑后,这才向外走去。
张庆跟在他旁边,对身后杜飞虎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不远不近地跟着。
以免听到机密之事。
马子充来信,环庆出事了!张庆刚把话说出口,徐卫就摆了摆手。
出了作院大门,都跨上门,直投以前的知军衙门,现在的陕华帅府而去。
入了帅府,也不去二堂,寻了个僻静的房间,两人落座之后,张庆取出信件递给徐卫。
后者取出一看,马扩在信中说,昨日制置司何少保向宣抚司通报一件事情,说是制司接获宁州曲端急报,环庆兵作乱!看罢之后,徐卫脸上阴晴不定。
马扩先前就说过,曲端能不能把环庆兵顺利接管,还是个未知之数。
现在看来,马子充所料不差,环庆一路果然出乱子了!自己结交马扩算是结交对了。
尽管才高如他不能为自己所用,但交下这个朋友,有利无害。
这不,刚刚被李纲任命为宣抚司参议官,就想着自己,通风报信来了。
不过,依自己对马扩的了解,他写这封信给自己,李纲应该知道,有可能还是默许。
甚至指示的。
有件事情,徐卫一直挺疑惑。
前些天去长安,晋升高级将领这等重要的事,李纲居然没有出席,宣抚司也没有任何官员出现,完全是制置司挑大梁。
这既不符合制度,也不符合常理。
后来自己跟马扩去拜见李宣抚,他言谈之间,似乎有诸多不便之处,象是在隐瞒什么事情。
自己不好去问,也就无从知晓。
环庆兵变,会不会搅乱陕西?张庆不无担忧地问道。
徐卫摇了摇头:不至于,曲端不是善类,手里又有数万强兵,环庆帅司才多少人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此事影响极坏,处理不好就会动摇西军军心以曲都统的性子,他极可能痛下杀手,迅速扑灭乱兵!张庆语气十分肯定。
徐卫一声冷笑,除了这个办法,曲端没有其他选择。
只不过来。
他就被牵制在环庆脱不开身。
坊、眺、丹三州切剔。
他就鞭长莫及了。
张庆也是嗟叹一番,忽地想起什么事,又从身旁取出一物,笑道:还有件让人舒心之事,吴阶初战告捷。
徐卫颇感意外,惊喜道:哦,拿下潢关了?正是!今日上午,吴统制已经率军攻克潢关,目下正扫荡陕州之敌。
据悉,妾宿留在陕州的兵力并不多。
张庆回答道。
怎么可能多?他满心想着再与西军战,一雪定戎之耻,肯定是收拢兵力,盘踞在洛阳,等候北方的援兵。
可现在我军拿下了潢关,就算你援兵来了,我让你进不了关中。
敢来扣关,就拿新火药招呼你!宋隆兴二年四月,一场规模并不算大的兵变却震惊了陕西六路。
曲端将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王似诱入其帅府加以逮捕,后递交有司问罪,并受命暂行环庆帅守职权。
可事情并不顺利,当初跟随王似到宁州襄乐县的环庆帅司统制慕容消,在王似被秘密逮捕之后,曲端派出兵马来缴械之时,率军反抗,并趁乱脱逃。
奔回庆阳府后,以帅司统制的名义集结军队。
对环庆将士言说,大帅已被加害,曲师尹转眼必来图环州庆阳二处,自己已经派人向两司长官报告申诉此事。
在两司回复之前,务必要挡住曲端部队,不能让他火并环庆的阴谋得逞!那环庆兵跟随王似出战耀州,本就对曲端不满,经慕容消这么一煽动,群情激愤!声言要杀曲端,为大帅复仇!慕容消趁机调动部队,把守各处道路,又于庆阳府设防,专等曲端前来。
此时,恰逢曲端赴长安汇报军情,接受嘉奖,其部下张中享、张中彦、李彦奇等人虽然探得消息,却不敢擅自作主。
等到他回军中,慕容消已然布防完毕。
曲端闻讯大怒,一面向制置司报告,一面挥师北上。
直逼庆阳府!长安。
陕西宣抚司衙署。
李纲不知已在他办公的二堂内转了多少圈,僚属们见他躁动不安,都埋头理事,不敢去打扰。
他如何不烦?刚刚打退金人,就出了这等事!何灌当时执意要将王似逮捕问罪,自己对他说,降两官,申斥一番以观后效,可何少保却说那是隔靴搔痒不起作用,非如此,不足以振法度。
现在好了吧,你法度倒是重振,环庆兵却哗变了!这下怎么收场?越想越不给力,李纲紧锁着眉头对外头说道:诸位都把手中事务放一放,我等议议环庆之事众官都放平公文毛笔,坐在原位上谁也没有发言。
此事确实棘手,军队哗变历来是朝廷尤为忌讳之事。
只是金军一南侵,把个大宋搅得天翻地覆,许多事情也就不那么绝对了,尤其是在陕西这地面上,西军百年来在南猛的战中养成了桀骜难驯,飞扬跋扈的作风,部队之间的摩擦是常有之事。
但一路之兵哗变,前所未有!怎地都不言语?没主意?。
李纲见状,不满地问道。
宣相,此事本属制置司一手操办,如此出了差子,何不让制置少保去劳神?说这话的,是宣抚司参谋官,位在参议官之上。
他这话里,多少带点不满。
只因近来西府行事,都把东府绕开。
虽说你制置使掌军务,可宣抚使才是一路最高军政长官,你怎么能不问李宣抚意见而独断专行呢?而抚宣相公也真是怪,你是文官,何灌是武臣,你还怕他?李纲盯他一眼,摆手道:此等言语,以后不可提及。
现在,本官是就听听诸位意见,这环庆之事,如何收场?宣抚判官王庶啧啧两声,作难道:宣相啊,此事是何少保力主,我等即使议出个计策,又能如何?李纲越听越烦,张目往堂里一望,忽然问道:子充何在?。
,石众官也随着张望一番,听那官阶最低的干办公事带着嘲讽的口吻道:想走出恭未回。
话音方落,马扩网好跨过门槛。
李纲一见,招手道:子充来得正好,环庆兵哗变,依你之见,如何是好?马扩行了个礼,坦然回座,沉吟道:宣抚相公,环庆兵虽哗变,但以曲端之能,平息不难。
环庆虽无虞,廊延却堪忧李纲一瞪眼,踱步过去问道:哦?此话从何说起?委宿据洛阳,不进,不退,其意无非是待援。
眼下已是四月初,据暑热已不久。
恐怕金军本月之内,就会卷土重来。
而作为六路屏障的廊延,却有三州防务空虚。
金军一旦复来,又可直趋耀州而扣长安马扩沉声说道。
此话一出,满堂肃然!环庆离得远,还可暂不操心,金军要是再打到耀州,咱还能象上回那样撑住么?李纲闻言后,心中一跳!何灌让曲端接手三州防务,可现在环庆兵变,曲师尹已然无法抽身,这三州防务可如何是好?正忧心时,又听那干办公事道:宣相恕罪,卑职一时忘二只接获翘延经略安抚使张深公女,未及旱月办公事。
全称是机宜干办公事也就是后世所熟知的干事。
办公室替领导跑腿打杂,书写材料的人物。
只不过前头加了机宜。
二字。
便如后世的机要秘书一般。
凡是送往宣抚司的机密公文,他都能知晓。
当这干办公事将廊延帅司公文呈上时,李纲看了看,原来是张深担心金军再来,防务空虚,请求两司速派兵马接手的申请。
曲端在宁州脱不开身,如何能去接手防务?唉,真个多事之秋。
李纲愁眉不展道。
堂里众官窃窃私语,有人说,泾原徐经略不是驻军在华州么?左右也无事,索性让他接手吧。
又有人说,徐原早晚是要回防泾原的,能守多久?不如让紫金虎去,他不是网扩军,正问宣抚司要装备粮饷么?再,陕华与廊延一南一北相邻,何必舍近求远?马扩在来长安之前,就建议徐卫接手防务而扩充军备,但这时他压根没打算帮徐卫说话,因为他知道自然有人会说。
果然,方才那位干办公事略微提高音量道:不错,不如让徐子昂去接手。
他陕华帅司抚守着浮桥,接管三州防务正相宜有理,紫金虎颇善战,其部顽强勇悍,可当重任。
他不刚刚扩编么?兵力当不成问题,补充些粮饷装备予他,布置好防务是要紧。
众官也都纷纷附议道,李纲心里一声叹,关键时候,还是徐卫才靠得住啊,其他人,根本指望不上!若说自己被排挤出朝堂之后,官家给予的最大支持,就是调徐卫来陕西供职,两三年来,不知替我分忧多少。
罢,此事容本官与制置少保商议,徐卫距离廊延甚近,由他接手,再好不过。
就在当日,李纲拿这事与何灌商量,后者几乎没怎么考虑,就表示了赞同。
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曲端被绊在环庆,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而三州防务必须尽快重组。
否则,万一被徐九言中,金军卷土重来,而三州又空虚的话,长安又将遭受威胁。
次日,制置司的军令就到了定戎,命徐卫接手三州防务,所请粮饷军械,照数拨给。
巧的是,同一天,廊延张深也给徐卫送来一份丰厚的酬劳。
并让押运的人再三表示谢意。
卑职徐成,拜见经略相公。
陕华帅司内,徐卫的堂侄徐成,一身戎装具礼参拜。
平阳守城战,徐成有战功,突围之时,他率部争先,又立一功。
徐卫见自己这侄儿,是个带兵打仗的料,遂于赴长安接受晋升之际,凭借自己四品武臣的身份,荫补徐成一个八品武阶。
现任前军同统制给杨彦作副手。
,可嗯,坐吧徐卫正在看都作院交上来的报告。
在他当日走后,工匠们依照他的吩咐,对三种火器分别进行了试射。
结果,让徐卫很是纳闷。
并不是威力不行,都能达到应用于实战的标准,问题出在质量上。
那条长三尺出头,粗如手臂的火器,因为工匠们觉得新鲜,又在四十步和五十步的距离试射了两次,结果表明,即使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这种火器也能对敌造成大片杀伤。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装备宋军这样坚实的步人甲欢喜的工匠们继续按照吩咐试射铁弹丸,就在这一次,杯具出现了。
炮响了,火起了,弹丸也出来了,可那铁筒却炸成了几块!幸好工匠们全都按照徐卫的吩咐,都躲在后头。
否则肯定要出事故。
炸膛!这是徐卫最担心的事情,武器如果不安全,没伤到敌人先把自己炸死了,那士兵们怎么敢用?又怎么肯用?是内壁太薄了?还是火药填充过多?或者从根本上说,是原材料达不到标准?诸多问题,只能在试验中摸索前进了。
放下报告,抬起头来一看,发现徐成还笔挺地立在堂中,徐卫问道:不是让你坐么?大帅面前,不敢坐。
徐成满面严肃道。
徐卫摆摆手:废话多,坐吧,有差事给你。
徐成这才落座,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帅,不知派给卑职什么差事?。
今日有些晚了,你明日一早率第一指挥部分兵力,以新编入的正军,带个,带个四千人吧,去廊州。
到了之后,派你的部下,打起旗号,分别进驻丹州,坊州,接手防务徐卫说道。
徐成听得眼都直了,九叔,你没说笑吧?四千人接手三州防务?这,这,这就是老种相公重生,他也没这个底气啊!四千人放于一州尤嫌太少,如何镇得住三州之地?你这未免也太抬举侄儿了吧?哦,还有,我听说这三州之地,目前都有义军进驻,你顺便打探一下情况,回来报我。
徐卫又道。
(未完待续)
徐卫遣张宪为主,吴磷为副驻防浮桥,以防备金军后援再次过河进入关中。
这几日雨水不断,一改去年河东陕西大早的境况。
时近晌午,壁垒上守军换防,网登上关墙的士兵们就发现大雨之中,一彪兵马向浮桥驰来。
却是外出巡逻的马军弟兄回来了。
这队马军越过浮桥,直入壁垒之中,关内士兵发现,跟随游骑回来的,还有几今生人。
其中一人上半身绑着一块甲,胸甲处一道创痕分外醒目。
身上似乎还带着伤,一下马来就栽倒在泥地里。
其他几个穿便衣的汉子慌忙扶起,在马军士兵带领下,投营中而去。
时张宪巡营未回,吴磷在大帐中理事,听得外头一片喧哗,不多时只见几个落汤鸡也似的人闯将进来。
一员马军副兵马使执礼报道:都监,卑职率部巡至永乐镇一带,遇到一伙人马,自称是河东义军,有要事须见大帅。
吴磷起身上前,见那几人淋得浑身湿透。
除了一人有半片身甲外,其余都是普通装扮,看这模样倒象是义军。
又见那着甲之人身上有伤,若不是同伴搀扶着,估计站都站不稳。
你等从何而来?怎地这般模样?吴磷皱眉问道。
那带伤之人奋力推开同伴,摇摇晃晃地前行两步到吴磷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痛哭道:都监大人!河东,大乱了!,万比北这句话唬得吴磷脸色大变!自虎捷与折家军会师杀回关中后,大帅留没角牛杨进把守平阳要塞,又命泽州义军首领邵兴邵翼兄弟接手昭德府和壶关,慈修各州义军并听节制,怎地就大乱了?到底出了何事?快说。
吴磷疾声厉色道。
那人脸色煞白,胸前的创口不时有血水淌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听对方一问,喘息着道:上月初十前后,邵大伯派军进驻昭德府。
四处招徕离散,准备整顿城防。
但十一日,便有大股金军从威胜军袭来,义军抵挡不住,败走泽州并留兵守壶关。
但两日后,壶关也告沦陷,金军经此直趋泽州。
邵大伯见敌势大,遣出数路人马往关中报信,均遭金军游骑截杀。
卑职这一路也遭袭击,只剩下身边几人。
经修慈各州过,打听到金军与李军联合出兵,征剿河东义军,各种义师都是损失惨重,有些已经放弃州县,遁入山中结寨自保!吴磷闻言大惊!恰逢张宪巡营归来,便急忙将此事告知。
张宪一阵沉默后,沉声道:立即派人将此事上报帅府,再遣军过河,规劝留守百姓撤入河西。
全军警戒,准备迎敌。
河东,平阳府。
这座徐卫在王禀建议下构筑的要塞,当初抵住了委宿十几万大军的猛攻,让金军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仍旧未能进得半步。
银术可祭出锁城法仍旧奈何平阳不得,反被两面夹击,打得大败而逃。
可现在,这座坚城再一次被大军围定。
城池四面,大小营寨林立,士兵穿行于其间,一片忙碌。
一队人马自营中奔出,至平阳西城,距离护城壕百余步外停下,窥视城防。
见平阳城防体系新异,这群人都啧啧称奇。
一员战将,耳挂金环,秃顶结辫,左脸一处拳头大的伤疤,扯得整张脸似乎都往左移了,从创口看,应该是新伤。
此人,便是女真名将,完颜银术可。
折家军与虎捷军两面夹击于他,混战之中,被折彦野一枪糊中面门,扯旗裹头而逃。
如今重回故土,他心里没有感慨,只有仇恨!望着平阳城头的守军,银术可一双眼中射出野兽般的凶光,切齿道:紫金虎已挥师入关,贼众也被我大军围剿,拿下平阳及河东全境,当是易如反掌。
他这话是对旁边的李植所说,后者听罢,沉声道:自当勉力,以报国相提携之恩就在前几天,他被允许开河东兵马元帅府。
自任元帅,长子李单任昭德知府,次子李猛任平阳知府,其余部将都被授以河东诸府州官职金人从法理上,制度上,确立他在河东的地位,并表示,不追究他袭击高世由一事。
要他配合金军,克定河东陕西。
李植感恩戴德,此次倾巢而出,与女真人联合进兵。
南人确有巧思,似这等城池,若将本死心,士绝贪念,便百万大军亦难攻克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人年在五十左右,极魁伟,身躯长大,所乘之马亦较他人高出半头。
额骨突出,鼻梁高挺。
皮肤更是如铁一般泛出黑色,双目炯炯生辉,满面的虬髯令人望而生畏。
先前,他不说话时,众将尚且各自顾盼,此时一开口,全场肃然,无一人敢聒噪。
此人,便是大金国如今头号掌权者,完颜粘罕。
他继父职,任国论右勃极烈是为国相,统领朝政。
金帝为统率军队,仿辽制,设元帅府,下辖两个枢密院。
他以左副元帅掌云中枢密院,驻原辽国西京。
二太子斡离不死后,所掌燕京枢密院并入其麾下,被册封为都元帅成为大金国最高军事统帅,全面负责对宋用兵!此次南征,他遣完颜委宿为西路统帅,引十四万精锐企图一举消灭南朝素所依赖的西军。
可让他意外的是,委宿出师不久,银术可便自平阳败归太原,舟元帅府报急。
粘罕闻讯震怒不已,恬逢追击契丹余孽耶律大石的金军回师,他见紫金虎突围而出,驰援关中,恐委宿有失,遂亲提大军南下!以粘罕今时今日的地个,再披征袍,重跨战马,足见其对此次南征的重视。
而至此为止,金国几乎动员了全国大部分兵力参与对宋作战!除了女真精锐尽出之外,其他如契丹、渤海、奚、汉各军也都倾巢出动,对南朝发起了两国开战以来最猛烈的一击!(未完待续)
却不知众城是死的,人却是活妍让你守住一城,又能如何?野外争雄,方是决胜之道。
一员金将语带不屑地说道。
粘罕闻言一笑,扭头对李植道:你次子李猛已受任平阳知府,我希望他能迟早上任。
李植听旁人解释之后,在马背上躬身一揖: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务必使国相大军无后顾之忧。
紫金虎已经撤入关中,河东境办规模较大的义军女真人已经帮忙剿平或驱散,要是再拿不下河东南境,委实说不过去。
粘罕微微点头:如此甚好,那河东便交给你了,我自提大军去扣关中。
你务必保持陕西河东道路畅通,万不可再出差池,如若不然李植见对方脸上顿现肃色,急忙再三保证。
粘罕也不再多言,正欲返营,忽见一队人马呼喝而来。
是一支辽东汉军押解着一群俘虏,那群俘房都是衣衫蓝缕,披头散发,不少人身上带着血迹,都被缚作一团,拖在马后。
四周,汉军士兵明枪执刀不住驱赶。
看到粘罕一行人时,那群汉军中奔出一骑。
马上骑士约有四十五六模样,来到粘罕跟前翻身下马,个头并不高,只六尺五寸不到,但极为壮实,立在那处便如一截水缸。
满面的浓须几乎遮住半个脸,一双吊角眼,戾气逼人。
身裹铁甲,头戴皮盔,腰里椅着一柄女真人惯用的弯刀。
此人,是金**队中,汉军二弗之一。
一个是韩庆和,当初跟随二太子斡离不东路军攻宋,在滑州被宋军围困,山穷水尽之时密谋开城投降,事泄被杀。
而这一个,姓韩名常,极其骁勇,如今统率辽东汉军万人队,前些时候奉命征剿限、绎、慈三州义军。
看这样子,应该是打了胜仗。
国相!卑职奉命剿贼,如今修慈各州之内,再无敢称兵仗者。
韩常瓮声吼道。
粘罕见他神情,已料到几分,听完解释之后,大笑道:我常说,除女真以外,诸军中最勇者,便止两人,一为耶律马五,另一个便是你韩常!好!紫金虎仗着河东数十万贼众,屡次孤师过河!此番,我将他爪牙清除殆尽。
以解我后顾之忧。
韩常得了嘉奖,十分欢喜,将手往后一指,大声道:那绎州据说是 邻紫金虎的防区,有万把义军。
卑职汉军万人队入境,贼人望风披靡,龟缩于修州城内顽抗。
城破时,残余仍不缴械。
卑职拿了数十人,尽是将佐,请国相发落。
粘罕望了那群俘虏一眼,俱都低垂着头,被反剪双手绑住。
想到听说过徐卫是这些义军的首领,遂下了战马,按刀走了过去。
将那数十人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一个汉子面前。
那人最多二十几岁,面白无须,他身上装扮在这群衣衫不整的俘虏中尤其为扎眼,粘罕看了一阵,问道:这也是贼人?那东轻人抬头看了看他,切齿道:背盟毁约,以残暴不仁之师践踏我疆土。
这才是贼!他说什么?粘罕回头阵道。
, 石军中有通汉语者,便把那年轻人的话解释给他听,粘罕听完大笑:我大金与南朝饰结靖康和议,是西军背弃盟约来攻,如果说是我国背盟?女真大军出国门,略施惩戒,你等安敢抗拒?呸!那年轻人啐了一口,厉声道北夷入寇,我等执兵仗,守护祖先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若正言顺!鬼神钦伏!粘罕见他谈吐不凡,皱眉问道:你莫是读书人?何以不安读诗书,却来行这等搏命之事?哼!哼哼!为守土护国之故,弃笔从戎是我本分,岂是你秋夷之辈所能明白的?这读书人从始自终,脸上带着一种极严不齿的神情,好似站在他面前的大金头号权臣不配与他说话一般。
粘罕呼出一口气,显然有些冒火,那身后一班金将听了年轻人一席话,早气炸了肺,尤其是完颜银术可,大声吼道:国相!何必与这等人废话!一刀杀了便是!粘罕将手一举,制止了他,接着道:你虽是个读书人,却有些胆气,我不杀你,你可愿效力于军前?也不这句话是怎么得罪了那年轻人,他突然破口大骂道:金狗!你这些混迹于山林的禽兽之辈!犯我国境。
戮我百姓,我恨读得满腹诗书,却手无杀贼之力!你要杀便杀,怎敢如此辱我!金狗!金狗!粘罕将牙一错,眼睛一瞪,挥手道:好一张利嘴!来人,刮了他的舌头!话音落地,那汉军万夫长韩常大步踏上,象拎小鸡一般将那读收人拎起,一把掼在地上,拿膝盖按住。
两名士兵上前扳开了嘴。
读书人奋尽全力想咬手。
只是他一个寒窗苦读的秀才,哪敌得过这战阵之上的莽夫?被韩常铁耙一般的手伸进嘴里,扯出舌头,一刀割了下来!刹那之间,血如泉涌!韩常起身之后,将那截舌头扔在地上。
两名士兵也放开了他。
粘罕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问道:还能骂么?那年轻人双手被绑,站不起身,倒在地上却还拼命抬起头,双目之中一片赤红,仇恨的目光紧紧盯在粘罕脸上,那个满是血水的窟窿里不停地发出号声。
他那几十名同伴见如此惨状,都不忍心再看,纷纷低了头,闭了眼睛,咬紧牙关。
此时,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那到地的秀才拼命蠕动身子,向粘罕挪去。
等到了近前,竟拿头去撞大金国相的脚,韩常飞起一脚踹开去,他转个身,又爬了过来。
韩常大怒,一刀斩下,砍得股上血水飞溅,深可见骨!可即使如此,那年轻人还是拿头在地上拱,一寸一寸去向粘罕靠拢!此时,不少金军李士兵都远远地围着,目睹这惊人的一幕。
粘罕眼中凶光毕露,切齿道:好硬的命!韩常骂了一句,提着带血的刀赶上一刀劈在脊背上,复加脚又踹飞出安!那秀喉头仍以可山全糊不清的声音,拿头拱,拿双肩挪,艰难地还想再往前。
挪出没三步,再也动弹不得,初时身子还在抽搐,没一阵,便完全静止下来。
猩红的血水淌了一地,同伴之中,已经有人哭出声,粘罕冷哼一声,跨上战马而去,韩常追在后头,大声问道:国相!剩下这些人怎么处置?他们都是河东义师的将佐,身上带着朱记!话说完时,粘罕却没有任何回应。
韩常回过头来啐了一口,暴喝道:杀!河南府,西京洛阳。
这座历史上与长安齐名的古都,几历兵祸,传到宋代,朝廷才加以整顿,设为西京。
但高世由任西京留守时,开城投降,让洛阳遭受金军践踏,破坏严重。
这一次,因为赵桓带着文武百官远走江淮,西京留守张叔夜引军相随,又让洛阳落入北夷之手。
妾宿以洛阳为据点,在此收拢部队,加以整顿,并与各级将领反思定戎之败。
到洛阳时,他麾下兵马不足五万,粮草只能再支应六七日。
有人劝他,东京距此已经不远,可遣人问四太子兀术借调一些。
委宿坚决不从,于洛阳城内掘地三尺,抢夺百姓之粮。
城内不及奔逃的南朝官吏,为求生,不顾廉耻,为委宿出主意,将城中大户名册一一报出。
金军据此,给各家各户定下纳粮的额度,凡是交不齐的,严厉处置。
又立下规矩,凡藏粮十斗以上不献者,全家处死!一面在洛阳城内搜舌一面又遣军四出,掠夺周边各州县。
搞得河南府境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百姓登高一呼,群起响应,大小义军数十路举兵反抗。
委宿还要留着精神应对陕西,不得不收敛军队,将主要活动范围定在洛阳四周,不再轻易远走。
就这么,勉强支应到了四月上旬。
洛阳陪都,宫殿之中,妾宿坐在本该大宋天子才有资格坐的位置上,正让通汉文者在读一些典册。
那都是从宫中搜出来的,据说是记载了洛阳所藏粮草物资的账册。
可他让士兵将这宫殿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出册子上所载的东西来,想是被宋军带往江淮了。
元帅!一声大呼后,女真将领蒲察石家奴闯将进来。
他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女婿,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可一进这宫殿,见殿内之轩敞,装饰之精美,那巨柱非数人合抱不能拢,元帅正高坐于金殿之上,端得是威风气派。
看得入了神,竟一时忘记所为何来。
妾宿眉头一皱,想是心情不好,喝问道:何事?石家奴这才回梦方醒,慌忙上得前去报道:今日又抓捕未按数交粮的七八户人家,几百口人都绑至街市上,特来请示元帅,是否处死?多!降官说,这些人都是洛阳城中的大户,家资巨万,怎会拿不出区区一点粮食?定是有意私藏!杀!有多少杀多少!全杀尽了才好!妾宿霍然起身道。
石家奴一听,不再多问,抚胸行了个礼,掉头就往走。
还没出殿门,便撞上耶律马五行色匆匆地地里面过来,他点了下头,便着急着去办自己的差事。
不想,马五却叫住了他,问明事情原由之后,请他在殿外稍候,自投殿内来寻委宿。
, 可元帅马五是契丹人,辽国自澶渊之盟以后,与宋朝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深受中原影响,其政治、文化、习俗多习汉人。
因此,身为契丹族将领的耶律马五,在战场上虽然骁勇善战,但平时看来,却跟个儒将一般,不像胡人。
尤其是受伤之后,不能着甲,这南方又炎热,因此他便穿了件南人常见的直掇,系根腰带,松松垮垮,飘飘而入。
到礼,口称见过元帅。
委宿见他前来,问道:马五创口可曾全愈?。
多承元帅挂念,已然无妨,只是上不得马,急得慌。
耶律马五回答道。
这话却说到了委宿痛处,踱下殿来,不无忧虑道:何止你着急?目下已四月初,眼看着天气转热,若再无援兵来,我军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最让本帅忧心的,莫过于粮草。
这士兵吃不到肉,打仗便没力气,战马吃不到豆,奔跑便无精神,如何能与西军战?耶律马五闻言,也是面露难色。
按说银术可兵败平阳,逃回太原之后应当立即上报元帅府,而以国相的见识,他必然能洞察其中凶险,该立即出兵增援才是。
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最要命的,日前接获军报,徐卫遣军夺了潢关,正在扫荡陕州。
已然将我军进关中之路封死,无论怎么看。
似乎都不该再等下去了。
想了片刻,忆起自己来找妾宿的目的,遂道:元帅,我在街市上见百余口人被缚,号哭之声响彻满城,却是何故?不提这个便罢,委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南人,本是洛阳城内的富户,却不肯献粮,本帅命令处死耶律马五一时沉默,委宿见他如此模样,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元帅,几年以来,大金已经夺得两河之地,想南朝覆亡,亦为时不远。
彼时,总不能事事依靠如高世由李植等辈吧?我军擅长弯刀快马夺取天下,但这江山可以从马背上夺,却不能在马背上治。
便如今日之事,元帅处死百十口人,易如反常。
但这些人一旦被杀,便绝了人望,从长远看,始终于大金不利。
耶律马五毕竟是受汉文化影响过的,因此深明这个浅显的道理。
可在委宿看来却不尽然,他是从小打仗打到大,跟随阿骨打打完契丹打大宋,早就习惯了这种掠夺屠杀的方式。
听马五反对,心中不悦,我杀百十口人又怎地?谁敢说个不字?但凡与女真为敌者,便是这个下场!哦?马五之言,莫非太过?完颜类宿回到殿上,冷一。
元帅,恕我直言,自大军退入洛阳以来,一同时间,河南义军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
我颇知南人心性,但凡有条活路,决不会铤而走险,拿性命作赌。
又如,马五正当苦劝,委宿却已不耐。
心想着,莫不是吃了败仗,受了回伤。
便把胆气也骇没了?但马五是军中大将,定戎一役,若不是他率马军拼死断后,真不知能不能活着退入潢关。
因此也不便驳他面子,便道:既是你这般说,本帅不杀就是。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群将佐吵吵嚷嚷冲进殿中,人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
撒离喝冲在最前头,一进殿便叫道:国相南来。
委宿一怔,随即拍案再起,厉声问道:当真?却见人群中一员耳挂金环的女真将领出来,望上而拜道:小人是银术可麾下,奉命过河传达国相军令妾宿大喜!国相竟然亲自出征?但这一喜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能顺利拿下陕西,又何劳国相出马?西路军本是不容有失的,但定戎的惨败实在,国相现在何处?委宿急忙问道。
国相为保后顾无忧,先于河东扫平贼众,目下正集结兵马。
准备开赴河中府。
特遣小人来问,元帅麾下尚余多少兵力,粮草还能支应几时?能否分别自蒲津及潢关进兵陕西?。
那金将问道。
三个问题,问得安宿不知如何回答。
当初十四万兵马出来,银术可败走,自己手里也不足五万马步军。
而粮草,也是捉襟见肘,至于从潢关入陕西,恐怕有些难度。
紫金虎是什么人?他已经遣军拿下渣关,扫荡陕州,隔断河南与陕西,就是为了防止我从潢关进入。
本来,驻守潢关的兵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宋军击败,但据逃来洛阳的将士们说,宋军动用了火器,而且是以往任何战役都不曾见过的。
一袍下来,就炸得城头石屑横飞,其声如雷,兵士甚至有惊死者!潢关的关门,直接被炸得稀烂!无奈之下,要宿只得据实以告,命来人回禀粘罕。
大宋隆兴二年四月,粘罕亲提大军南下,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便扫荡河东义军,连破陨州、修州、慈州、昭德府各地,又让李军围困平阳和泽州。
河东初步稳定后,他便挥师西进,入河中府。
, 万比北此时,他与盘踞洛阳的完颜委宿军取得联系,在得知对方境况之后,估计再拿下潢关绝非易事,遂命委宿不扣潢关,而是寻合适地点北渡黄河,与他会师。
这点对委宿来说倒不难,上次南征,他跟随粘罕一路进兵到巩县,前头遇上徐家三兄弟堵截,后头又有徐彰率领的五路西军猛追。
后来,金军就是绕过那山,从河阳渡河北归。
就在金军卷土重来之际,徐卫的陕华经略安抚司正加紧扩军。
除了将原有的乡兵编入正军之外,他的侄子徐成率领四千人接手三州防务,与占据城池的义军会合。
徐成受命向各路义军传达帅司命令,对义军起兵抗金的壮举给予鼓励和认可,同时又说明陕华帅司正在格兵买马,有愿投军者,一概欢迎。
当然,这是听其自愿,并不强求。
徐卫这两年虽然一直在河东勾当,但在陕西诸路里名气也不尤其是定戎一战后,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震动廊延长安。
因此,一些规模较小的义军部队,纷纷转投其麾下。
而拥兵上万的大规模义军首领们则表示,愿听三个徐帅节制,共赴国难。
同抗金贼。
这日,徐成正与廊州城内巡视。
这义军呐,说来都是以抗金为号召,但毕竟龙蛇混杂,各色人等都有,况且一城之内,时常有多支义军。
这样一来,互相之间摩擦,甚至械斗,就再所难免。
也出现了一些害民之举,甚至屠戮百姓的事情也是有的。
徐成一到,发布严令,抗金欢迎,有敢混水摸鱼的,严惩不怠!众军都知他是徐原之子,徐卫之侄,因此不敢小觑于他,那些借抗金之名啸聚之人,便夹起了尾巴。
徐统制,看巡到城西时,部下忽地喊道。
一身戎装的徐成向西望去,只见有兵马鱼贯入城,而且衣甲鲜明,全是锃亮的新装备。
当下,他便引众迎了上前去。
徐统制!一名都头见到他,快跑几步上来,纳头便拜。
怎么回事?徐成疑惑地问道。
这千把人是自己派往坊州接手防务的,怎地回廊州来了,莫不是,,今天一早,有兵马至坊州城下,声称是曲都统部,要接管城防。
卑职对其言明,三州防务已由我陕华帅司接手,不劳曲都统费心。
哪知那领军将官将卑职一通臭骂,还辱及大帅。
并威胁说,如果不交出城池,便要动武。
卑职气愤难当,真想干他一仗!但事前统制有严令,若遇冲突,须得避让。
因此卑职交了城池,领军回廊州那都头满脸晦气,愤愤不平道。
听到坊州被曲端的部队夺了,徐成居然面色不改,反而伸手扶起那都头道:无妨,他是制置司都统制,有总管诸军之权,咱们拗不过他,交就交吧。
那都头听得一头雾水,怎地?交就交?这可是一座城池啊!当初在河中府的时候,曲端袭击了平阳义军,大帅都怒发冲冠!直接闯进驻军军营,缴械抓人,从此以后,诸路方知我虎捷不能欺。
这回也太窝囊吧?况且,咱们接手三州防务,那也是制置司下的命令,又不是咱们私自占领的,于公于私,也不用怕曲端才是。
你一路辛苦,领弟兄去吃饭。
徐成摆摆手,跟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留下个都头站在那处,心里直嘀咕,两位徐大帅何等英雄,怎地这当子侄的却是这般怂包?
让他进来。
徐成似乎并不意外,随口说道。
不多时,士卒领着一人进来,三十出头,塌鼻大嘴,其貌不扬,偏生神情又讨人嫌,板着个脸,四肢僵硬一般踏入堂中,抱个拳,嘶声问道:敢问哪位是徐统制?徐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便是,你是何人?我是张总管麾下战将,奉命来见徐统制,请贵军立即交割城防,退回陕华。
对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徐成见他这副撮鸟样,心里来气,故意问道:敢问是哪个张总管?。
张中彦,现任庆阳府兵马都总管对方语气生硬地回答道。
徐成一听,庆阳府兵马都总管?那庆阳府是环似经略安抚司所在地,张中彦任了总管,难道是曲端已经拿下庆阳了?这么快?心中虽惊,却仍有意问道:哦?莫非是原河中府兵马副总管,因袭击义军,蓄意破坏抗金大业而遭抓捕的那位?此话一出,那厮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耐道:休要多问,只管引军出城,交割城防便是。
徐成一起身,冷笑道:我奉大帅之命,出兵接管三州防务,这也是制置司的意思,他张中彦凭什么接手?, 可见徐成是这种态度,对方也不怕,肃然道:张总管是奉曲都统钧旨!而曲都统,正是奉了制置司命令!相信泾原陕华两位徐大帅在长安接受晋升嘉奖之时,也晓得此事吧?徐成一挥手:那已经是旧事了,制置少保是见你家都统在环庆抽不开身,怕耽误了抗金,因此命徐经略接管三州。
你回去如实禀报便是那人听了这话,却并不为之所动,仍旧是那副口气:这我便无从知晓,只知曲都统严令,务必接管三州。
若是遇不从者,以抗命论处徐成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猛击桌面道:怎地?还想办我不成!你出城去告诉张中彦,我九叔当初敢在河中府抓他,今天他若进城。
我就敢在嘟州再抓他一次!不信。
就让他尽管来试!直娘贼!对方被吼得一怔,待回过神来,神情陡变,手指徐成厉声问道:徐统制,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莫要反悔不认!是我说的!便到两司长官面前,便到官家面前,洒家也不改口。
徐成昂然道。
好!回见。
那人从牙缝里嘣出这句话后,扭头就走。
出城之后,将事情添油加酣,绘声绘色对张中彦说了一遍,听得人后者无名业火腾腾直往头顶之窜!好个不知死活的小贼!竟敢如此小觑我!你当现在还是当初河中府那般境地?便只我麾下。
就统着八千马步军,说不得,只好硬闯了!正要动武之际,部下劝道,这徐成是泾原徐经略的儿子,又是紫金虎的堂侄,徐卫派他来坐镇脚州,想必是有侍无恐。
这事。
还是等曲都统亲自来定夺为宜。
张中彦细想一下,也觉得有理,遂引军暂退,等候曲端前来。
次日上午,日上三竿之际,曲端就到了。
张中彦又将昨天的事情演绎了一番,听得六路都统制怒火中烧,当即只引数名卫士,直投廊州城下,喝令开门。
那城上军官见他亲至,也不敢阻拦,遂命开城。
徐统制!曲都统入城,一路直闯进来了!临时设置的节堂内,徐成安坐于上,似乎专门在等什么人。
见士卒慌张的模样,喝斥一顿,转眼之冉,曲端高大的身形已经映入眼帘。
徐成不急不徐,走了下来,至堂中,对曲端抱拳一礼:卑职陕华徐成,拜见曲都统曲端此时已经建节,为从二品高级将领,胜出徐成不止一级半级。
曲端背负双手入堂,站在徐成跟前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方才问道:你是何人?徐成一愣,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怎地又问?再说了,你原是泾原副帅,与我父交恶之前,我尊你为长,现在却不认得我?于是又答道:卑职陕华经略安抚司军中前军同统制,徐成。
军阶几级?曲端再问。
第四十三阶,敦武郎徐在听到这里,已经看出一些苗头,知道曲端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在宋代官僚中,尤其是武臣,一般叙阶级,因为重阶不重品的缘故,都是比阶次,而不比品级。
果然,曲端听罢,冷笑道:小小敦武郎,也敢口出狂言?昨日,可是你说的,若张中彦敢进城,你便要捉拿他?一个八品小武职,一个二品节度使,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徐成此时心里也有些怵,但一想到临行之前大帅的吩咐,便答道:卑职确实说过这话曲端一声厉喝:好大的胆!你仗着徐原徐卫两个,竟敢对长官出言不逊皿狗哭吓你,就凭泣点,本官便可将你绑系军前正法!,本来,他如果循序渐进,徐成可能还真就被他镇住,可一来就弄个,军前正法小徐反到不慌了,正色道:曲都统息怒,卑职也是职责所在。
便是今天当着都统的面,卑职还是那句话,若没有上峰命令,谁敢擅闯入城,我照拿不误!曲端微眯双眼,似要发作,可他心里清楚,这小的并不打紧 关键是他背后那三个大的。
徐氏一门,如今在陕西,已然形成将门之势。
六路之中,徐家就占着两路。
而且,据说何少保确实下令给徐卫,让他接手三州防务。
一阵之后,曲端稍稍平复心绪,笑道:好个职责所在!说得何其冠冕堂皇!罢,本官也不与你置气,只问你一句,若我命你交割城防,你从命么?徐成面露难色,回答道:卑职是奉了徐大帅之命接手三州,而大帅是直接受命于制置司,若交给都统,卑职恐怕难以交代。
制置司又如何?何少保安坐长安,又岂知这外头凶险复杂?本官既为六路都统制,自有便宜行事之权,你回之后,便告诉徐九,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是你叔父,岂能为难你?。
曲端这话算是挑开了在说。
徐成好象仍旧犹豫不决,曲端一见,加重语气道:怎么?你只听命于陕华帅司,而无视都统?你第一天当兵,不知军中制度?。
不敢!那,容卑职向帅司请示之后,徐成以商量的口吻道。
曲端一摆手:不必!今天之内,你便可引军回陕华,对了,丹州你也驻了军吧?一并撤走。
语毕,也不管徐成答应不答应,带着卫士转身便去。
他前脚一跨出门槛,徐成便在背后啐道:呸!什么东西!枉自我父提拔你一场!恨恨骂了几句,便召来部下,传令撤军。
廊州城内,拢共就三千不到的虎捷军,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全部集结起来,开拔出城。
曲端领着张中彦在城头看着徐成领军撤出,见虎捷步伍整肃,虽是行军仍旧保持严整的队形,也不得不承认,徐卫治军还算过得去,难怪能在定戎建功。
这,不对吧?徐卫接手三州防务,怎地才派这些许人马?徐成这支军,顶天了,也就三千人而已!张中彦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曲端看了一阵,解释道:他马不停蹄地招讨河东,征战关中,想是减员不虎捷乡军,原本就只两万左右他原来是陕华经略安抚使,自然知道徐卫的虚实。
顿一顿,对张中彦道:不去管他,你遣人报告何少保,就说我已接管三州防务,兵力不济,需得补充兵源,请他速发粮饷器械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
西城之外,自徐卫以下。
王彦、张庆、杨彦、马泰、杜飞虎、李贯等各级将领云集,除了收复陕州的吴阶,驻守浮桥的张宪吴磷以外,几乎所有将佐都到齐。
而更壮观的是,从西城外一直绵延数百步的骡马车队!都是两匹马牵着一架车,车上装载的,不是钱粮便是器械!杨彦从一架车上取下一柄刀,刀是宋军常见的装备,总共分八种,也就是《武经总要》里记载的刀八色。
这刀却有些怪异,不属八色之中任何一种。
总长七尺,其中刀身就占了两尺五左右。
而且,这刀身并不如从前的屈刀掩月刀那般宽,只有四指上下,作为长兵器来讲,就显得狭长一些。
杨彦执了一柄在手里,砍了几下,又突刺几刀,觉得颇为顺手,赞道:好器械!王彦上前接过看了一眼,笑道:这刀我却是见过的。
那日大战,种太尉的秦凤重步兵,便是使这种刀,且不椅长盾,百十人为一小阵,十数阵为一大阵,互为依托,前砍后刺,十分凶猛!杀得女真步军溃不成师!让我大开眼界啊!徐卫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哦?此事我也曾听说过,据泾原徐经略说,西军中,若论重步兵之强,就数种家。
若论骑兵之最,当推折家。
子才兄,得空把各级统兵官聚一下,研习种家军的战术,若适合,我军也不妨学习一番。
王彦笑道:我也早有此想法,我军重步,皆奔挂执大刀重斧,防护力虽说坚固,却折损了进攻。
重步兵都装备了六十几斤的厚甲,按说是可以摒弃盾牌的。
马泰从怀里拔出一配短刀,往车上麻袋一捅,抓出来一把麦粒里,往嘴里一塞,一嚼,点头道:不错,去年的新麦。
杨彦白他一眼,挖苦道:这吃货,就知道吃马泰一怒,就要跟他扛上,却不知想起什么,也懒得去还嘴了 向徐卫道:大帅,这军粮器械两司长官都舍得,何不多拔一些战马?上月大武,折家马军让人刮自相看呐!徐卫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第一次见到宋军之中也有可以在马背上跟女真人争雄, 可贼绑宾折家将的威名,那是实实在在打出来不讨旧鞠曲六路里,产马的地也不多,难。
想要战马,去女真人手里抢吧众将一片笑声,徐卫便下令,将器械分发到各部,加紧操练,粮饷运入城中。
大帅!正入城时,一名亲军都头匆匆赶来,说是信使从蒲津壁垒来,有紧急军情禀报。
徐卫一听,知道出事了。
去,让王彦张庆几人把分发器械之事交给下面的统兵官,火速到帅府议事。
节堂内,徐卫端坐,面容肃穆。
下首,几大虎捷主将各依军阶而坐。
也是屏气凝神,仔细倾听。
当得知金军扫荡河东义军,这些连年征战的将领们敏锐地察觉到,此次来援的金军非同小可。
对方没有直接挥师攻打关中,而是先荡平河东义军,说明他们不仅仅是来策应妾宿的,而是包藏祸心!女真人还没有放弃对陕西的觊觎,否则,怎会先平河东,以解除隐患?徐卫心里一个疑团,这时才告打开。
兵贵神速,我说女真人怎么拖拖拉拉,迟迟不来,原来却是在河东作乱。
这说明,此次南下的金军。
是有计发有目的,战略思路清晰,而不是像完颜委宿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回去转告张宪吴磷,他二人的职责,就是坚守浮桥壁垒。
眼下已是四月,象委宿上次那样踏冰过河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听完了报告,徐卫立即下令道。
信使走后,徐卫坐在帅案后,拿着一支令箭在手里翻转,若有所思。
看样子,金人是非要拿下陕西不可,现在,我已夺取潢关,又控制了浮桥,堵住了金军入关中的道路。
不过,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生活中,越是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越是容易出差子,就因为两个字,大意。
这些上,任何险关天堑,可以依靠,但你不能把全部希望放在上面。
因为这些天然屏障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山山水水没有思想,人却会动脑筋。
大帅,是不是立即上报两司?张庆开口问道。
这是自然,但金军一来,我陕华路首当其冲,虽说潢关浮桥尽在我手,但也不能大意轻敌。
毕竟,我军是被动防御,而金人却是主动进攻。
诸位想一想,我陕华帅司的防线,可有疏漏之处?徐卫说道。
王彦大马金马地坐着,盯着地看了半晌,说道:若非要说疏漏,便是风陵渡。
黄河在此拐弯,水流不急,容易渡过。
我建议,派出马军,在蒲津和潢关之间昼夜巡戈,一遇警。
就立即上报!同时,在风陵渡对岸扎一营,以策万全好!有理。
徐卫点头肯定道。
杨彦左右一望,见没人发言了,便咳了两声,吸引所有人注意之后,大声道:现如今陕华帅司防区内,除了本司所辖各军外,还有泾原徐经略的部队。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金军过河了,也不惧他!王彦断然摇头道:不能这么说,上次是因为种太尉成功将妾宿的主力诱至渭河以南。
定戎地势狭窄,重兵不易展开,金军就是吃了这个亏,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不能发挥出全力。
否则,凭良心说,当日一战的胜负,只有天知道。
而此次金军再来,肯定吸取上番教,再不会轻易渡过渭水。
象同州那样平坦的地形,我问诸位,谁有那个胆气,敢说凭我军主要的重步兵和弓弩群,能够击败女真人?。
王彦问道。
众将被他这一问,都默然不语。
虎捷成军以来,跟金军交手的战例中。
紫金护桥,是占着地利,杞县劫粮,走出其不意小西山屡战,也是凭山临水布阵,上个月的大战就不用说了。
从以往战例不难看出,想跟骑兵优势突出的女真人一决高下,地形尤其重要!如果是同州那样的开阔平坦之处,恐怕谁也没有那个底气说,他就一定能击败金军。
杨彦有些不服气,嘴硬道:这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都有讲究,我占地利难道有错?哈哈,杨统制,话是这么说。
可关中一马平川,金人难道任由你选择战场?定戎地形狭窄,人家知道不来!专奔平坦之地去,你奈他何?王彦笑问道。
杨彦又干咳两声,不说话了。
徐卫见状,便说道:好,就依子才兄之见,照办吧。
诸位都下去告诫所部士卒,准备作战,特别注意,让将士们不要因为定戎一时之胜,便生出骄兵之心。
我们的对手,是女真人!是!众将同时起身,大声应道。
随即,都向卓外而有李贯留下。
身后,又响起徐卫的声音。
上次整编,大帅把李贯所部的建制给撤销了,现在李贯只挂着空衔,并没有实职。
但有人说,其实李贯的部队还在,而且是虎捷的第十三指挥,也不知是真是假。
却不知纹城是死的,人却是活让你守住一城,又能如何?野外争雄,方是决胜之道。
一员金将语带不屑地说道。
粘罕闻言一笑,扭头对李植道:你次子李猛已受任平阳知府,我希望他能迟早上任。
李植听旁人解释之后,在马背上躬身一揖: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务必使国相大军无后顾之忧。
紫金虎已经撤入关中,河东境办规模较大的义军女真人已经帮忙剿平或驱散,要是再拿不下河东南境,委实说不过去。
粘罕微微点头:如此甚好,那河东便交给你了,我自提大军去扣关中。
你务必保持陕西河东道路畅通,万不可再出差池,如若不然李植见对方脸上顿现肃色,急忙再三保证。
粘罕也不再多言,正欲返营,忽见一队人马呼喝而来。
是一支辽东汉军押解着一群俘虏 那群俘房都是衣衫蓝缕,披头散发,不少人身上带着血迹,都被缚作一团,拖在马后。
四周,汉军士兵明枪执刀不住驱赶。
看到粘罕一行人时,那群汉军中奔出一骑。
马上骑士约有四十五六模样,来到粘罕跟前翻身下马,个头并不高,只六尺五寸不到,但极为壮实,立在那处便如一截水缸。
满面的浓须几乎遮住半个脸,一双吊角眼,戾气逼人。
身裹铁甲,头戴皮盔,腰里椅着一柄女真人惯用的弯刀。
此人,是金**队中,汉军二弗之一。
一个是韩庆和,当初跟随二太子斡离不东路军攻宋,在滑州被宋军围困,山穷水尽之时密谋开城投降,事泄被杀。
而这一个,姓韩名常,极其骁勇,如今统率辽东汉军万人队,前些时候奉命征剿限、绎、慈三州义军。
看这样子,应该是打了胜仗。
国相!卑职奉命剿贼,如今修慈各州之内,再无敢称兵仗者。
韩常瓮声吼道。
粘罕见他神情,已料到几分,听完解释之后,大笑道:我常说,除女真以外,诸军中最勇者,便止两人,一为耶律马五,另一个便是你韩常!好!紫金虎仗着河东数十万贼众,屡次孤师过河!此番,我将他爪牙清除殆尽。
以解我后顾之忧。
韩常得了嘉奖,十分欢喜,将手往后一指,大声道:那绎州据说是 邻紫金虎的防区,有万把义军。
卑职汉军万人队入境,贼人望风披靡,龟缩于修州城内顽抗。
城破时,残余仍不缴械。
卑职拿了数十人,尽是将佐,请国相发落。
粘罕望了那群俘虏一眼,俱都低垂着头,被反剪双手绑住。
想到听说过徐卫是这些义军的首领,遂下了战马,按刀走了过去。
将那数十人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一个汉子面前。
那人最多二十几岁,面白无须,他身上装扮在这群衣衫不整的俘虏中尤其为扎眼,粘罕看了一阵,问道:这也是贼人?那东轻人抬头看了看他,切齿道:背盟毁约,以残暴不仁之师践踏我疆土。
这才是贼!他说什么?粘罕回头冉道。
军中有通汉语者,便把那年轻人的话解释给他听,粘罕听完大笑:我大金与南朝饰结靖康和议,是西军背弃盟约来攻,如果说是我国背盟?女真大军出国门,略施惩戒,你等安敢抗拒?呸!那年轻人啐了一口,厉声道北夷入寇,我等执兵仗,守护祖先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各正言顺!鬼神钦伏!粘罕见他谈吐不凡,皱眉问道:你莫是读书人?何以不安读诗书,却来行这等搏命之事?哼!哼哼!为守土护国之故,弃笔从戎是我本分,岂是你秋夷之辈所能明白的?这读书人从始自终,脸上带着一种极严不齿的神情,好似站在他面前的大金头号权臣不配与他说话一般。
粘罕呼出一口气,显然有些冒火,那身后一班金将听了年轻人一席话,早气炸了肺,尤其是完颜银术可,大声吼道:国相!何必与这等人废话!一刀杀了便是!粘罕将手一举,制止了他,接着道:你虽是个读书人,却有些胆气,我不杀你,你可愿效力于军前?也不这句话是怎么得罪了那年轻人,他突然破口大骂道:金狗!你这些混迹于山林的禽兽之辈!犯我国境。
戮我百姓,我恨读得满腹诗书,却手无杀贼之力!你要杀便杀,怎敢如此辱我!金狗!金狗!粘罕将牙一错,眼睛一瞪,挥手道:好一张利嘴!来人,刮了他的舌头!话音落地,那汉军万夫长韩常大步踏上,象拎小鸡一般将那读收人拎起,一把掼在地上,拿膝盖按住。
两名士兵上前扳开了嘴。
读书人奋尽全力想咬手。
只是他一个寒窗苦读的秀才,哪敌得过这战阵之上的莽夫?被韩常铁耙一般的手伸进嘴里,扯出舌头,一刀割了下来!刹那之间,血如泉涌!韩常起身之后,将那截舌头扔在地上。
两名士兵也放开了他。
粘罕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问道:还能骂么?那年轻人双手被绑,站不起身,倒在地上却还拼命抬起头,双目之中一片赤红,仇恨的目光紧紧盯在粘罕脸上,那个满是血水的窟窿里不停地发出号声。
他那几十名同伴见如此惨状,都不忍心再看,纷纷低了头,闭了眼睛,咬紧牙关。
此时,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那到地的秀才拼命蠕动身子,向粘罕挪去。
等到了近前,竟拿头去撞大金国相的脚,韩常飞起一脚踹开去,他转个身,又爬了过来。
韩常大怒,一刀斩下,砍得股上血水飞溅,深可见骨!可即使如此,那年轻人还是拿头在地上拱,一寸一寸去向粘罕靠拢!此时,不少金军李士兵都远远地围着,目睹这惊人的一幕。
粘罕眼中凶光毕露,切齿道:好硬的命!韩常骂了一句,提着带血的刀赶上一刀劈在脊背上,复加脚又踹飞出安!那秀喉头仍以可山全糊不清的声音,拿头拱,拿双肩挪,艰难地还想再往前。
挪出没三步,再也动弹不得,初时身子还在抽搐,没一阵,便完全静止下来。
猩红的血水淌了一地,同伴之中,已经有人哭出声,粘罕冷哼一声,跨上战马而去,韩常追在后头,大声问道:国相!剩下这些人怎么处置?他们都是河东义师的将佐,身上带着朱记。
话说完时,粘罕却没有任何回应。
韩常回过头来啐了一口,暴喝道:杀!河南府,西京洛阳。
这座历史上与长安齐名的古都,几历兵祸,传到宋代,朝廷才加以整顿,设为西京。
但高世由任西京留守时,开城投降,让洛阳遭受金军践踏,破坏严重。
这一次,因为赵桓带着文武百官远走江淮,西京留守张叔夜引军相随,又让洛阳落入北夷之手。
妾宿以洛阳为据点,在此收拢部队,加以整顿,并与各级将领反思定戎之败。
到洛阳时,他麾下兵马不足五万,粮草只能再支应六七日。
有人劝他,东京距此已经不远,可遣人问四太子兀术借调一些。
委宿坚决不从,于洛阳城内掘地三尺,抢夺百姓之粮。
城内不及奔逃的南朝官吏,为求生,不顾廉耻,为委宿出主意,将城中大户名册一一报出。
金军据此,给各家各户定下纳粮的额度,凡是交不齐的,严厉处置。
又立下规矩,凡藏粮十斗以上不献者,全家处死!一面在洛阳城内搜舌一面又遣军四出,掠夺周边各州县。
搞得河南府境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百姓登高一呼,群起响应,大小义军数十路举兵反抗。
委宿还要留着精神应对陕西,不得不收敛军队,将主要活动范围定在洛阳四周,不再轻易远走。
就这么,勉强支应到了四月上旬。
洛阳陪都,宫殿之中,妾宿坐在本该大宋天子才有资格坐的位置上,正让通汉文者在读一些典册。
那都是从宫中搜出来的,据说是记载了洛阳所藏粮草物资的账册。
可他让士兵将这宫殿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出册子上所载的东西来,想是被宋军带往江淮了。
元帅!一声大呼后,女真将领蒲察石家奴闯将进来。
他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女婿,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可一进这宫殿,见殿内之轩敞,装饰之精美,那巨柱非数人合抱不能拢,元帅正高坐于金殿之上,端得是威风气派。
看得入了神,竟一时忘记所为何来。
妾宿眉头一皱,想是心情不好,喝问道:何事?石家奴这才回梦方醒,慌忙上得前去报道:今日又抓捕未按数交粮的七八户人家,几百口人都绑至街市上,特来请示元帅,是否处死?多!降官说,这些人都是洛阳城中的大户,家资巨万,怎会拿不出区区一点粮食?定是有意私藏!杀!有多少杀多少!全杀尽了才好!妾宿霍然起身道。
石家奴一听,不再多问,抚胸行了个礼,掉头就往走。
还没出殿门,便撞上耶律马五行色匆匆地地迎面过来,他点了下头,便着急着去办自己的差事。
不想,马五却叫住了他,问明事情原由之后,请他在殿外稍候,自投殿内来寻委宿。
元帅马五是契丹人,辽国自澶渊之盟以后,与宋朝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深受中原影响,其政治、文化、习俗多习汉人。
因此,身为契丹族将领的耶律马五,在战场上虽然骁勇善战,但平时看来,却跟个儒将一般,不像胡人。
尤其是受伤之后,不能着甲,这南方又炎热,因此他便穿了件南人常见的直掇,系根腰带,松松垮垮,飘飘而入。
到礼,口称见过元帅。
委宿见他前来,问道:马五创口可曾全愈?。
多承元帅挂念,已然无妨,只是上不得马,急得慌。
耶律马五回答道。
这话却说到了委宿痛处,踱下殿来,不无忧虑道:何止你着急?目下已四月初,眼看着天气转热,若再无援兵来,我军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最让本帅忧心的,莫过于粮草。
这士兵吃不到肉,打仗便没力气,战马吃不到豆,奔跑便无精神,如何能与西军战?耶律马五闻言,也是面露难色。
按说银术可兵败平阳,逃回太原之后应当立即上报元帅府,而以国相的见识,他必然能洞察其中凶险,该立即出兵增援才是。
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最要命的,日前接获军报,徐卫遣军夺了潢关,正在扫荡陕州。
已然将我军进关中之路封死,无论怎么看。
似乎都不该再等下去了。
想了片刻,忆起自己来找妾宿的目的,遂道:元帅,我在街市上见百余口人被缚,号哭之声响彻满城,却是何故?不提这个便罢,妾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南人,本是洛阳城内的富户,却不肯献粮,本帅命令处死耶律马五一时沉默,委宿见他如此模样,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元帅,几年以来,大金已经夺得两河之地,想南朝覆亡,亦为时不远。
彼时,总不能事事依靠如高世由李植等辈吧?我军擅长弯刀快马夺取天下,但这江山可以从马背上夺,却不能在马背上治。
便如今日之事,元帅处死百十口人,易如反常。
但这些人一旦被杀,便绝了人望,从长远看,始终于大金不利。
耶律马五毕竟是受汉文化影响过的,因此深明这个浅显的道理。
可在委宿看来却不尽然,他是从小打仗打到大,跟随阿骨打打完契丹打大宋,早就习惯了这种掠夺屠杀的方式。
听马五反对,心中不悦,我杀百十口人又怎地?谁敢说个不字?但凡与女真为敌者,便是这个下场!哦?马五之言,莫非太过?完颜妾宿回到殿上,冷一。
元帅,恕我直言,自大军退入洛阳以来,一月时间,河南义军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
我颇知南人心性,但凡有条活路,决不会铤而走险,拿性命作赌。
又如,马五正当苦劝,委宿却已不耐。
心想着,莫不是吃了败仗,受了回伤。
便把胆气也骇没了?但马五是军中大将,定戎一役,若不是他率马军拼死断后,真不知能不能活着退入潢关。
因此也不便驳他面子,便道:既是你这般说,本帅不杀就是。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群将佐吵吵嚷嚷冲进殿中,人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
撒离喝冲在最前头,一进殿便叫道:国相南来。
妾宿一怔,随即拍案而起,厉声问道:当真?却见人群中一员耳挂金环的女真将领出来,望上而拜道:小人是银术可麾下,奉命过河传达国相军令妾宿大喜!国相竟然亲自出征?但这一喜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能顺利拿下陕西,又何劳国相出马?西路军本是不容有失的,但定戎的惨败实在,国相现在何处?妾宿急忙问道。
国相为保后顾无忧,先于河东扫平贼众,目下正集结兵马。
准备开赴河中府。
特遣小人来问,元帅麾下尚余多少兵力,粮草还能支应几时?能否分别自蒲津及潢关进兵陕西?。
那金将问道。
三个问题,问得妥宿不知如何回答。
当初十四万兵马出来,银术可败走,自己手里也不足五万马步军。
而粮草,也是捉襟见肘,至于从潢关入陕西,恐怕有些难度。
紫金虎是什么人?他已经遣军拿下渣关,扫荡陕州,隔断河南与陕西,就是为了防止我从潢关进入。
本来,驻守潢关的兵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宋军击败,但据逃来洛阳的将士们说,宋军动用了火器,而且是以往任何战役都不曾见过的。
一袍下来,就炸得城头石屑横飞,其声如雷,兵士甚至有惊死者!潢关的关门,直接被炸得稀烂!无奈之下,姜宿只得据实以告,命来人回禀粘罕。
大宋隆兴二年四月,粘罕亲提大军南下,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便扫荡河东义军,连破陨州、修州、慈州、昭德府各地,又让李军围困平阳和泽州。
河东初步稳定后,他便挥师西进,入河中府。
此时,他与盘踞洛阳的完颜妾宿军取得联系,在得知对方境况之后,估计再拿下潢关绝非易事,遂命委宿不扣潢关,而是寻合适地点北渡黄河,与他会师。
这点对妾宿来说倒不难,上次南征,他跟随粘罕一路进兵到巩县,前头遇上徐家三兄弟堵截,后头又有徐彰率领的五路西军猛追。
后来,金军就是绕过那山,从河阳渡河北归。
就在金军卷土重来之际,徐卫的陕华经略安抚司正加紧扩军。
除了将原有的乡兵编入正军之外,他的侄子徐成率领四千人接手三州防务,与占据城池的义军会合。
徐成受命向各路义军传达帅司命令,对义军起兵抗金的壮举给予鼓励和认可,同时又说明陕华帅司正在格兵买马,有愿投军者,一概欢迎。
当然,这是听其自愿,并不强求。
徐卫这两年虽然一直在河东勾当,但在陕西诸路里名气也不尤其是定戎一战后,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震动廊延长安。
因此,一些规模较小的义军部队,纷纷转投其麾下。
而拥兵上万的大规模义军首领们则表示,愿听三个徐帅节制,共赴国难。
同抗金贼。
这日,徐成正与廊州城内巡视。
这义军呐,说来都是以抗金为号召,但毕竟龙蛇混杂,各色人等都有,况且一城之内,时常有多支义军。
这样一来,互相之间摩擦,甚至械斗,就再所难免。
也出现了一些害民之举,甚至屠戮百姓的事情也是有的。
徐成一到,发布严令,抗金欢迎,有敢混水摸鱼的,严惩不怠!众军都知他是徐原之子,徐卫之侄,因此不敢小觑于他,那些借抗金之名啸聚之人,便夹起了尾巴。
徐统制,看巡到城西时,部下忽地喊道。
一身戎装的徐成向西望去,只见有兵马鱼贯入城,而且衣甲鲜明,全是锃亮的新装备。
当下,他便引众迎了上前去。
徐统制!一名都头见到他,快跑几步上来,纳头便拜。
怎么回事?徐成疑惑地问道。
这千把人是自己派往坊州接手防务的,怎地回廊州来了,莫不是,,今天一早,有兵马至坊州城下,声称是曲都统部,要接管城防。
卑职对其言明,三州防务已由我陕华帅司接手,不劳曲都统费心。
哪知那领军将官将卑职一通臭骂,还辱及大帅。
并威胁说,如果不交出城池,便要动武。
卑职气愤难当,真想干他一仗!但事前统制有严令,若遇冲突,须得避让。
因此卑职交了城池,领军回廊州那都头满脸晦气,愤愤不平道。
听到坊州被曲端的部队夺了,徐成居然面色不改,反而伸手扶起那都头道:无妨,他是制置司都统制,有总管诸军之权,咱们拗不过他,交就交吧那都头听得一头雾水,怎地?交就交?这可是一座城池啊!当初在河中府的时候,曲端袭击了平阳义军,大帅都怒发冲冠!直接闯进驻军军营,缴械抓人,从此以后,诸路方知我虎捷不能欺。
这回也太窝囊吧?况且,咱们接手三州防务,那也是制置司下的命令,又不是咱们私自占领的,于公于私,也不用怕曲端才是。
你一路辛苦,领弟兄去吃饭。
徐成摆摆手,跟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留下个都头站在那处,心里直嘀咕,两位徐大帅何等英雄,怎地这当子侄的却是这般怂包?
让他进来。
徐成似乎并不意外,随口说道。
不多时,士卒领着一人进来,三十出头,塌鼻大嘴,其貌不扬,偏生神情又讨人嫌,板着个脸,四肢僵硬一般踏入堂中,抱个拳,嘶声问道:敢问哪位是徐统制?徐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便是,你是何人?我是张总管麾下战将,奉命来见徐统制,请贵军立即交割城防,退回陕华。
对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徐成见他这副撮鸟样,心里来气,故意问道:敢问是哪个张总管?张中彦,现任庆阳府兵马都总管。
对方语气生硬地回答道。
徐成一听,庆阳府兵马都总管?那庆阳府是环似经略安抚司所在地,张中彦任了总管,难道是曲端已经拿下庆阳了?这么快?心中虽惊,却仍有意问道:哦?莫非是原河中府兵马副总管,因袭击义军,蓄意破坏抗金大业而遭抓捕的那位?此话一出,那厮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耐道:休要多问,只管引军出城,交割城防便是。
徐成一起身,冷笑道:我奉大帅之命,出兵接管三州防务,这也是制置司的意思,他张中彦凭什么接手?见徐成是这种态度,对方也不怕,肃然道:张总管是奉曲都统钧旨!而曲都统,正是奉了制置司命令!相信泾原陕华两位徐大帅在长安接受晋升嘉奖之时,也晓得此事吧?徐成一挥手:那已经是旧事了,制置少保是见你家都统在环庆抽不开身,怕耽误了抗金,因此命徐经略接管三州。
你回去如实禀报便是。
那人听了这话,却并不为之所动,仍旧是那副口气:这我便无从知晓,只知曲都统严令,务必接管三州。
若是遇不从者,以抗命论处。
徐成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猛击桌面道:怎地?还想办我不成!你出城去告诉张中彦,我九叔当初敢在河中府抓他,今天他若进城。
我就敢在嘟州再抓他一次!不信。
就让他尽管来试!直娘贼!对方被吼得一怔,待回过神来,神情陡变,手指徐成厉声问道:徐统制,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莫要反悔不认!是我说的!便到两司长官面前,便到官家面前,洒家也不改口!徐成昂然道。
好!回见!那人从牙缝里嘣出这句话后,扭头就走。
出城之后,将事情添油加酣,绘声绘色对张中彦说了一遍,听得人后者无名业火腾腾直往头顶之窜!好个不知死活的小贼!竟敢如此小觑我!你当现在还是当初河中府那般境地?便只我麾下。
就统着八千马步军,说不得。
只好硬闯了!正要动武之际,部下劝道,这徐成是泾原徐经略的儿子,又是紫金虎的堂侄,徐卫派他来坐镇嘟州,想必是有侍无恐。
这事。
还是等曲都统亲自来定夺为宜。
张中彦细想一下,也觉得有理,遂引军暂退,等候曲端前来。
次日上午,日上三竿之际,曲端就到了。
张中彦又将昨天的事情演绎了一番,听得六路都统制怒火中烧,当即只引数名卫士,直投廊州城下,喝令开门。
那城上军官见他亲至,也不敢阻拦,遂命开城。
徐统制!曲都统入城,一路直闯进来了!临时设置的节堂内,徐成安坐于上,似乎专门在等什么人。
见士卒慌张的模样,喝斥一顿,转眼之蒋,曲端高大的身形已经映入眼帘。
徐成不急不徐,走了下来,至堂中,对曲端抱拳一礼:卑职陕华徐成,拜见曲都统。
曲端此时已经建节,为从二品高级将领,胜出徐成不止一级半级。
曲端背负双手入堂,站在徐成跟前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方才问道:你是何人?徐成一愣,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怎地又问?再说了,你原是泾原副帅,与我父交恶之前,我尊你为长,现在却不认得我?于是又答道:卑职陕华经略安抚司军中前军同统制,徐成。
军阶丹级?曲端再问。
第四十三阶,敦武郎。
徐在听到这里,已经看出一些苗头,知道曲端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在宋代官僚中,尤其是武臣,一般叙阶级,因为重阶不重品的缘故,都是比阶次,而不比品级。
果然,曲端听罢,冷笑道:小小敦武郎,也敢口出狂言?昨日,可是你说的,若张中彦敢进城,你便要捉拿他?一个八品小武职,一个二品节度使,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徐成此时心里也有些怵,但一想到临行之前大帅的吩咐,便答道:卑职确实说过这话。
曲端一声厉喝:好大的胆!你仗着徐原徐卫两个,竟敢对长官出言不逊皿狗哭吓你,就凭泣点,本官便可将你绑系军前正法!,本来,他如果循序渐进,徐成可能还真就被他镇住,可一来就弄个。
军前正法小徐反到不慌了,正色道:曲都统息怒,卑职也是职责所在。
便是今天当着都统的面,卑职还是那句话,若没有上峰命令,谁敢擅闯入城,我照拿不误!曲端微眯双眼,似要发作,可他心里清楚,这小的并不打紧 关键是他背后那三个大的。
徐氏一门,如今在陕西,已然形成将门之势。
六路之中,徐家就占着两路。
而且,据说何少保确实下令给徐卫,让他接手三州防务。
一阵之后,曲端稍稍平复心绪,笑道:好个职责所在!说得何其冠冕堂皇!罢,本官也不与你置气,只问你一句,若我命你交割城防,你从命么?徐成面露难色,回答道:卑职是奉了徐大帅之命接手三州,而大帅是直接受命于制置司,若交给都统,卑职恐怕难以交代。
制置司又如何?何少保安坐长安,又岂知这外头凶险复杂?本官既为六路都统制,自有便宜行事之权,你回之后,便告诉徐九,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是你叔父,岂能为难你?。
曲端这话算是挑开了在说。
徐成好象仍旧犹豫不决,曲端一见,加重语气道:怎么?你只听命于陕华帅司,而无视都统?你第一天当兵,不知军中制度?。
不敢!那,容卑职向帅司请示之后,徐成以商量的口吻道。
曲端一摆手:不必!今天之内,你便可引军回陕华,对了,丹州你也驻了军吧?一并撤走。
语毕,也不管徐成答应不答应,带着卫士转身便去。
他前脚一跨出门槛,徐成便在背后啐道:呸!什么东西!枉自我父提拔你一场!恨恨骂了几句,便召来部下,传令撤军。
廊州城内,拢共就三千不到的虎捷军,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全部集结起来,开拔出城。
曲端领着张中彦在城头看着徐成领军撤出,见虎捷步伍整肃,虽是行军仍旧保持严整的队形,也不得不承认,徐卫治军还算过得去,难怪能在定戎建功。
这,不对吧?徐卫接手三州防务,怎地才派这些许人马?徐成这支军,顶天了,也就三千人而已!张中彦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曲端看了一阵,解释道:他马不停蹄地招讨河东,征战关中,想是减员不虎捷乡军,原本就只两万左右他原来是陕华经略安抚使,自然知道徐卫的虚实。
顿一顿,对张中彦道:不去管他,你遣人报告何少保,就说我已接管三州防务,兵力不济,需得补充兵源,请他速发粮饷器械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
西城之外,自徐卫以下。
王彦、张庆、杨彦、马泰、杜飞虎、李贯等各级将领云集,除了收复陕州的吴阶,驻守浮桥的张宪吴磷以外,几乎所有将佐都到齐。
而更壮观的是,从西城外一直绵延数百步的骡马车队!都是两匹马牵着一架车,车上装载的,不是钱粮便是器械!杨彦从一架车上取下一柄刀,刀是宋军常见的装备,总共分八种,也就是《武经总要》里记载的刀八色。
这刀却有些怪异,不属八色之中任何一种。
总长七尺,其中刀身就占了两尺五左右。
而且,这刀身并不如从前的屈刀掩月刀那般宽,只有四指上下,作为长兵器来讲,就显得狭长一些。
杨彦执了一柄在手里,砍了几下,又突刺几刀,觉得颇为顺手,赞道:好器械!王彦上前接过看了一眼,笑道:这刀我却是见过的。
那日大战,种太尉的秦凤重步兵,便是使这种刀,且不椅长盾,百十人为一小阵,十数阵为一大阵,互为依托,前砍后刺,十分凶猛!杀得女真步军溃不成师!让我大开眼界啊!徐卫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哦?此事我也曾听说过,据泾原徐经略说,西军中,若论重步兵之强,就数种家。
若论骑兵之最,当推折家。
子才兄,得空把各级统兵官聚一下,研习种家军的战术,若适合,我军也不妨学习一番。
王彦笑道:我也早有此想法,我军重步,皆操挂执大刀重斧,防护力虽说坚固,却折损了进攻。
重步兵都装备了六十几斤的厚甲,按说是可以摒弃盾牌的。
马泰从怀里拔出一配短刀,往车上麻袋一捅,抓出来一把麦粒里,往嘴里一塞,一嚼,点头道:不错,去年的新麦。
杨彦白他一眼,挖苦道:这吃货,就知道吃马泰一怒,就要跟他扛上,却不知想起什么,也懒得去还嘴了 向徐卫道:大帅,这军粮器械两司长官都舍得,何不多拔一些战马?上月大战,折家马军让人刮自相看呐!徐卫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第一次见到宋军之中也有可以在马背上跟女真人争雄孵绑宾折家将的威名,那是实实在在打出来不讨旧鞠曲六路里,产马的地也不多,难。
想要战马,去女真人手里抢吧众将一片笑声,徐卫便下令,将器械分发到各部,加紧操练,粮饷运入城中。
大帅!正入城时,一名亲军都头匆匆赶来,说是信使从蒲津壁垒来,有紧急军情禀报。
徐卫一听,知道出事了。
去,让王彦张庆几人把分发器械之事交给下面的统兵官,火速到帅府议事。
节堂内,徐卫端坐,面容肃穆。
下首,几大虎捷主将各依军阶而坐。
也是屏气凝神,仔细倾听。
当得知金军扫荡河东义军,这些连年征战的将领们敏锐地察觉到,此次来援的金军非同小可。
对方没有直接挥师攻打关中,而是先荡平河东义军,说明他们不仅仅是来策应妾宿的,而是包藏祸心!女真人还没有放弃对陕西的觊觎,否则,怎会先平河东,以解除隐患?徐卫心里一个疑团,这时才告打开。
兵贵神速,我说女真人怎么拖拖拉拉,迟迟不来,原来却是在河东作乱。
这说明,此次南下的金军。
是有计发有目的,战略思路清晰,而不是像完颜委宿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回去转告张宪吴磷,他二人的职责,就是坚守浮桥壁垒。
眼下已是四月,象委宿上次那样踏冰过河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听完了报告,徐卫立即下令道。
信使走后,徐卫坐在帅案后,拿着一支令箭在手里翻转,若有所思。
看样子,金人是非要拿下陕西不可,现在,我已夺取潢关,又控制了浮桥,堵住了金军入关中的道路。
不过,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生活中,越是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越是容易出差子,就因为两个字,大意。
这世上,任何险关天堑,可以依靠,但你不能把全部希望放在上面。
因为这些天然屏障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山山水水没有思想,人却会动脑筋。
大帅,是不是立即上报两司?张庆开口问道。
这是自然,但金军一来,我陕华路首当其冲,虽说潢关浮桥尽在我手,但也不能大意轻敌。
毕竟,我军是被动防御,而金人却是主动进攻。
诸位想一想,我陕华帅司的防线,可有疏漏之处?徐卫说道。
王彦大马金马地坐着,盯着地看了半晌,说道:若非要说疏漏,便是风陵渡。
黄河在此拐弯,水流不急,容易渡过。
我建议,派出马军,在蒲津和潢关之间昼夜巡戈,一遇警。
就立即上报!同时,在风陵渡对岸扎一营,以策万全好!有理。
徐卫点头肯定道。
杨彦左右一望,见没人发言了,便咳了两声,吸引所有人注意之后,大声道:现如今陕华帅司防区内,除了本司所辖各军外,还有泾原徐经略的部队。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金军过河了,也不惧他!王彦断然摇头道:不能这么说,上次是因为种太尉成功将妾宿的主力诱至渭河以南。
定戎地势狭窄,重兵不易展开,金军就是吃了这个亏,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不能发挥出全力。
否则,凭良心说,当日一战的胜负,只有天知道。
而此次金军再来,肯定吸取上番教,再不会轻易渡过渭水。
象同州那样平坦的地形,我问诸位,谁有那个胆气,敢说凭我军主要的重步兵和弓弩群,能够击败女真人?。
王彦问道。
众将被他这一问,都默然不语。
虎捷成军以来,跟金军交手的战例中。
紫金护桥,是占着地利,杞县劫粮,是出其不意小西山屡战,也是凭山临水布阵,上个月的大战就不用说了。
从以往战例不难看出,想跟骑兵优势突出的女真人一决高下,地形尤其重要!如果是同州那样的开阔平坦之处,恐怕谁也没有那个底气说,他就一定能击败金军。
杨彦有些不服气,嘴硬道:这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都有讲究,我占地利难道有错?哈哈,杨统制,话是这么说。
可关中一马平川,金人难道任由你选择战场?定戎地形狭窄,人家知道不来!专奔平坦之地去,你奈他何?王彦笑问道。
杨彦又干咳两声,不说话了。
徐卫见状,便说道:好,就依子才兄之见,照办吧。
诸位都下去告诫所部士卒,准备作战,特别注意,让将士们不要因为定戎一时之胜,便生出骄兵之心。
我们的对手,是女真人! 是!众将同时起身,大声应道。
随即,都向卓外而有李贯留下。
身后,又响起徐卫的声音。
上次整编,大帅把李贯所部的建制给撤销了,现在李贯只挂着空衔,并没有实职。
但有人说,其实李贯的部队还在,而且是虎捷的第十三指挥,也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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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曲师尹并没有开杀戒。
而亲解其缚。
慰劳酒食,并再三对这些将领言明。
王大帅尚在,只是因为他先前的违抗命令,两司长官召他去长安问话。
那慕容消身为环庆帅司统制官,现在却处心积虑地煽风点火,用心不用。
让这些环庆将领不要受蒙骗,否则踏错一步,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通敲打之后,曲端当场在这些被擒的环庆将佐中任命了诸如兵马副都总管、兵马都监、兵马锋辖等等职务。
让这些将佐返回庆阳去,劝说慕容统制不要一意孤行,要以抗金大局为重。
这些将领回到庆阳府后,果如曲端吩咐的那般,极力劝说慕容肃,让他息兵罢战。
后者当然不从,直斥曲端包藏祸心,意在分化环庆兵。
见劝说无效。
已经被任命为各种军职的将佐们商量着,要不然,绑了统制去见曲都统?慕容消感觉到不对,再加上被俘将领们回来之后一通宣扬。
导致军心动摇。
这种情况下与曲端硬碰,绝讨不到便宜。
四月初,数名环庆中高级军官商议动手,慕容消有所察觉,慌忙率本部兵马出走环州,不久之后,竟又离开环州,投了夏国。
曲端兵不血刃,收了环庆军权,代行经略安抚使职权后,又马不停蹄地接管廊延三州。
这个时候。
制置司何灌已经派人通知他,坊、廊、丹三州改由陕华经略安抚司接手。
曲端不管这些。
尽起兵马往嘟延而来,撵走徐成之后,伸手问长安城里的宣抚制置两司要粮饷装备。
可问题是,为了重组廊延防务而调拨的粮饷物资,已经下发陕华帅司。
曲端闻讯狂怒。
大骂徐卫不是个东西。
正打算给定戎下令的时候,金军却已经逼近了黄河东岸。
金军卷土重来的消息经徐卫报入长安以后,弓起两司震动。
在李纲严重关切。
之下,何灌下令给曲端,让他就把制置司的部队屯在廊州,并协同泾原徐原、陕华徐卫徐胜,相机而战。
然而曲端此时深恨徐卫,又对制置司拨发粮饷军械给陕华军十分不满。
回复说。
关中之地,有徐家三兄弟在足够。
用不着他。
反倒是环庆统制慕容消投了党项人,极有可能兴师报复,我若将军队屯在此处,环庆空虚。
岂不让人长驱直下?因此表示,又要重回宁州。
嘭!李纲一把将公文拍在案上,愤然而起。
在堂内不住地来回踱步。
这叫什么事?大敌当前。
他却要引军回环庆去!他到底想干什么?何灌又是怎么想的?不行,今天必须得去西府走一趟!取了乌纱戴在头上,李纲怒意难消地步出了自己的公堂,行至外间。
下意识地往马扩的座位看了一眼。
见他正伏案办公,便停下脚步想了片教。
稍后,折身返回,命马扩入内来见。
你先看看马扩入内以后,李纲指着案头的公文说道。
后者如言拿起那封六路都统制复函制置司的公文。
粗粗看了几眼,原样放下。
如何?。
李纲面无表情地问道?这不明摆着的么?曲端兴冲冲地接收三州防务,所图者无非两样。
首先。
便是分廊延经略安抚使张深的权,其次,镇了这三州。
两司不得拨给他物资?可现在,粮饷装备发给徐卫了,他没捞着。
金军又逼近河中府,随时可能扣河,坊、嘟、丹三州在此前被耶律马五攻陷。
破坏严重,万一金军打来,怎么守?有鉴于此。
他要回环庆去,也就不难明白了。
也不算意外,情理之中马扩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李纲登时变了脸色:这还是情理之中?他为六路都统制,负总管全军之责,大敌当前,他却要引军后撤,这是何道理?。
宣抚相公息怒,曲都统虽然回了这道公文,但他眼下必然还在廊州。
事情,还有转圈的余地马扩轻笑道。
李纲自从当日与他见面会谈以来,深知马扩才能出众,如获至宝一般委以宣抚司参议官之职。
别看官名好像无足轻重。
按制度。
参议官,参谋官,都要由知州一级官员充任,参议官更是与转运判官平级。
马扩的身份十分特殊,严格说起来,自他从真定逃出,入五马山以后。
便是犯官的身份?李纲一来就将一个犯官提为参议。
足见其对马扩的重视。
因此,听他说了这话,便赶紧问道:这却从何说起?。
宣相,纵观曲师尹之前种种,他若要撤回环庆,必然是先斩后奏。
如今,却未启程而报有司,恐怕。
他也不是真心要走马扩简要地分析道。
李纲闻言,一时沉默。
既然不是真心想走,而又给制置司上了这样一道公文,那曲端是想干什么。
就不言品:六简单说,就是要挟小头不表示表示,我就要引干判珊庆,你既然把粮饷军械都给了徐卫,那就让他独力对付女真人吧。
想明白这一点,倒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西军就是这么一班泼破,飞扬跋扈,目无上峰,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可问题是,他想要什么?已经是制置司都统制,还兼管环庆经略安抚司,又官拜节度使,从二品要员,难道还想升个太尉,变成正二品? 哈哈,宣相,他已经建节,又怎会稀罕一个虚名无实的太尉?相公请试想,他是在什么地方给制置司上了这道复函?马扩笑道。
廊州,怎地?李纲网想问,猛然省悟过来!他还想要廊延帅位!好你个曲端!一念至此,断然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每临战便要挟上峰,此等人绝不可姑息!他若真敢撤军回环庆,本官无论如何也要劝说何少保,罢了他都统制一职!陕西六路将佐无数,少了他还不打仗是怎地?莫说还有泾原徐义德,便是徐子昂,作个都统制也绰绰有余!马扩知他是一时气极,方才说出这些话。
开玩笑,徐卫不过二十几岁,若是由他总管六路大军,且不说其他大帅们服不服,这也不叫个,事吧?哎,怪了。
你是陕西最高军政长官,代表天子宣抚一方,陕西六路任何大小事务,你皆有裁夺之权。
为何却说,无论如何也要劝说何少保?难不成,制置司管了军事,宣抚司竟不能插手了?好像没这回事吧?心中疑惑,但李纲不明言,他也不好去问。
沉默片刻之后,他建议道:宣抚,眼下女真卷土重来,气势汹汹,还是战局为要。
曲端手握重兵,要击退金军,必须得依靠他和徐家兄弟合力。
这六路都缓,制他已经作了,没奈何,还是先稳住他吧李纲一时没作表态,他知道何灌今日将曲端呈文转利宣抚司是什么意思。
何灌掌兵,部队调动,将帅任免,是他的权力。
但如此涉及到军事主官执卓地方政权,就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了,那得宣抚使说了算。
看样子,何灌也明白曲端的用意,便将这事捅到宣抚司来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罢,战事要紧,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四月中旬,何灌在得到李纲点头之后,行文廊州,向曲端表示,只要能打退金人,便许他嘟延帅位。
曲端现在虽代行环庆经略安抚使职权,但代字表明,只是暂时性掌管,等有了合适人选,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而在他调任制置司都统之时,又已经卸任了陕华经略安抚使,现在许他嘟延帅位,也就表示,哪怕仗打完了,你曲端还是有立足之地的。
而与此同时,盘踞洛阳的完颜委宿也值着上次南侵北撤的路线,在河清河阳等地渡河,经泽州,转兵向东,奔赴河中府与粘罕会合。
河东规模较大的义军,不是被剿灭,就是被赶入山区,只余下泽州平阳两处,如果李植连这两城都控制不了,那他对大金来说有什么用?没有了后顾之忧,金军士气复振,雄心勃勃要再与西军屡兵,一雪前耻。
可难题随之而来,你要跟西军交手,首先就得过黄河。
可现在,宋军把守着潢关和蒲津浮桥,怎么过去?说来也怪,这世上的事还真巧,当初大金初征南朝时,就是徐卫守住紫金山,阻大军前进之路。
这一回,又是徐卫把住蒲津浮桥,挡大军入关中之途。
这厮如今还真成了女真劲敌,二太子生前之言,果然没有说错!粘罕与委宿会合之后,前军进驻与关中隔河相望的河东县,而他则屯兵虞乡,伺机过河。
河中府几历兵祸,百姓逃散近半,留守下来的也是战战兢兢,今日不知明日事,活着一天算一天,又尤其是金军进驻之后,金国各族士兵肆意抢夺行凶,莫说府库一空,就是寻常百姓家也被劫得家徒四壁,稍敢不从,便刀枪相加,,这日,粘罕齐集麾下各族文武数十人,一是听委宿汇报此前战败经过,二是制定进攻陕西的战略。
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引以为平生耻辱,但委宿还是将进入关中以后种种布置安排,战役经过详细陈述。
并一再提醒,西军确实不同于其他宋军,战力强悍,器械精良,是一支在百年征战之中摔打出来的雄师,万不可小觑。
尤其注意种师中的重步兵和折可求的轻骑兵。
粘罕听罢,颇为不悦。
你委宿也称得上是百战名将,此番让你挂帅,怎生犯如此错误?在平阳受阻之时,你就应该当机立断,直趋关中,为何要强攻数十日,在付出巨大伤亡代价之后才挥师南下?这也就罢了,你进入关中,控制浮桥和潢关,联通河东河南,这无疑是极为明智的。
却为何偏偏被种师中略施小计,诱入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就算你中了计,发现之后也当立即调整,何以当粘罕直言不讳地责怪时。
妾宿一言不发,并不为自己争辩。
其实,定戎一战,宋军也是凶险万分,如果没有徐卫和折可求搅局。
西军在他和耶律马五夹击之下必然师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料到。
李纲竟然调河东西北角的折家军去救徐卫?耶律马五,听说你负了伤?。
粘罕高居于堂上,下面左右两边,分坐着四十余员文武,涵盖汉、契丹、女真、奚、渤海各色人等?他看到契丹将领耶律马五时,突然问道。
多承国相关切,已无大碍。
马五回道。
见他身着常服,未穿铠甲。
粘罕心知他伤势未愈,遂道:军中都说你上马能作战。
下马能出谋。
你且说说,此番该怎样进兵?。
堂内众人。
都将目光投向他。
马五一时不知语从何起。
定戎一败,他也委实窝火,可以说是输得很不服气。
却也没奈何,背后中了一枪,现在连马背都不能上,再冲锋陷阵一雪战败之耻是不可能了。
现在粘罕询问进兵之策,他颇感意外,但随即想到,马背上不能夺回来的东西。
我动动脑子。
出谋划策也好。
好一阵,就在众人都快等得不耐之时,马五开口了。
国相,入关中最便捷的,莫过于走浮桥,入潢关。
但宋军铁定集结重兵防守,眼下已是四月。
若强攻不知几时方能克定。
其次,便是经风陵渡过河,但据报,风陵渡对岸,已见宋军营寨马五说到此处。
粘罕冷笑一声:紫金虎倒是把关中护得铁桶一般。
好在,妾宿于洛阳集得一批舟船。
过河当不是难事。
但过河之后,进攻方向你认为应当放在何处?。
国相,渭水横贯陕西。
在关中地区,渭水以北地势开阔,极利我马军奔行。
而渭水以南,地形狭窄。
多高山险隘,重兵不易展开。
而徐卫的巢穴,便在渭水以南的定戎?因此。
卑职建议,一旦大军渡过河。
便以渭水为界,先打缘边三路!所谓的缘边三路。
便是指陕西北部的廊延、环庆、泾原三路。
这三个,经略安抚司都处于宋夏边境,而有缘边之称。
此话一出,堂内众官议论纷纷,这进攻陕西,自然应该以京兆府。
为首要战略目标。
只能拿下长安,便能以此为根据地,进而攻击秦凤熙河,乃至四。
先打缘边三路?这却是为何?粘罕看来也有些疑惑,问道:你且细说?是,国相请看耶律马五起身。
走到地图之前,手指定戎所在之处。
这里,便是紫金虎的防区,如果卑职所料不差,经历上月大战之后,这一带仍是宋军强兵集结之地。
若执意取长安,则无论如何绕不开徐卫等西军大将。
反观廊延,此前。
卑职率军破丹、廊、坊诸州。
并击溃廊延军主力。
此番再攻,拿下延安当不是难事。
而延安府,是陕西诸路咽喉之所在。
夺了此处亦能作为根据。
而只要我军控制延安,便阻断了麟府折家与陕西的联系,使其孤立无援,或攻或招,悉决于我。
到时,再西进攻环庆泾原两路,引徐卫等人来援,迫他渡过渭水,进入平原地区。
如此一来,则西军步兵加弓弩的优势就将受到限制,而我军骑兵正是逞威之时!在渭水以北消耗西军之后,再取长安。
则如探囊取物!粘罕听在这里,微微点头。
也站起身来。
行至地图之前细加察看妾宿从洛阳来。
征集了部分舟船,避开浮桥的风陵渡,寻隐秘地点过河,问题应该不大?现在马五提出这个进兵方案,虽然与之前众官所力主的取长安为先有所区别,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
西军新胜。
锐气十足。
若执意先去和虎儿军这样的劲旅硬碰硬,即便打胜,也自伤元,气。
不如避实就虚。
先取延安为根据。
正思索时,又听耶律马五说道:国相。
卑职在耀州失利后,退往华州,宋军曾遣军来追,被伏击回去。
但此后,一直未见动静,卑职遣人刺探,得知统军的陕西都统制曲端,竟然带军西撤,进入了宁州。
到后来定戎决战,他都一直没有出现粘罕似乎不了解其中内情。
疑惑道:这又说明什么?。
耶律马五欲言又止,但前思后想,还是说道:卑职猜测,这西军似乎也不是铁板一块。
按说我军新败,曲端已经尽力来追,与种师中徐卫等人会合,以图围攻才是。
但他却远离战场,这岂非不合常理?因此,西军内部莫非有什么矛盾不成?这个消息让粘罕眼前一亮!若果真如此的话,那战略制定就方便得多了!行军打仗,就怕上下一心,精诚团结的对手,若是各自为政,互不协同,但是百万雄师,亦不足惧!
在得知金军凡经在河中府宗成集结遥讹,曲端以制置司都统制的身份下令给徐卫,命他无论如何,要确保潢关、风陵渡、蒲津浮桥三处周全。
其实,不用他下令,徐卫就已经将这三处入口通道完全堵死。
此时,吴阶已经自陕州返回,陕州兵马锋辖杨彦,都监马泰随后赴任。
至此,陕华军已经收复防区内所有失地。
徐卫在给曲端的复函中,除了报告陕华军情之外,还根本吴阶等将的建议特意提醒,妾宿在洛阳盘跪月余,此时必已与援兵会合,他既然没有走潢关。
那只能是渡河北上。
因此,金军手里或者握有舟船。
他们有耳能选择我军防备薄弱之处渡河。
曲端亦深明此理,所以他派遣了一个人驻守丹州。
这个人,便是与徐卫齐名的姚平仲。
定戎大捷之后,两司论功行赏,姚希晏被免去了陕州兵马总管,陕华经略安抚副使的差遣,而改任环州知州兼兵马都锋辖。
这个任命一度在西军内部引起热议,将帅们都猜测,两司长官这个任命,可能是为姚平仲接手环庆经略安抚使作准备。
而对于这一点,各种将帅们是乐见其成的,姚平仲本是西军将门之后,关中豪杰还送他小太尉的绰号,他接手环庆总比姓曲的要好。
但也不乏有识之士看出个中端倪,无论是陕华帅徐卫,还是姚平仲,刘光世,都有着惊人的相同之处。
他们系出将门,且为西军中年轻少壮一辈,而且无一例外在东京呆过,受到官家宠爱提拔。
李纲何灌,让原本在西军中属第二梯次的曲端在前面充当急先锋,然后让徐卫姚平仲这样的年轻将领上位,将兵权交到他们手里,进而达到统一指挥的目的。
咱们能让他得逞么?姚平仲虽然被调到环庆路,并且作了知州,可他心里还是很不爽利。
原因无他,当年他跟种师道一起进京勤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锋辖一级的统兵官了。
而那时候,徐卫才是个乡兵首领。
这才几年?紫金虎蹭蹭窜到大帅的位置了,招讨河东,他甚至还在徐卫麾下听命,叫他如何不急?在调往环庆后,制置司就有人传话。
将这个任命的深意挑破,让他用心打仗,两司长官不会亏待他。
因此,姚平仲虽然不怎么待见曲端。
但还是跟随他开赴前线,并受命驻守丹州。
姚知州是铁了心要建功立业,不想让徐卫比下去。
一到丹州,马不停蹄地整顿城防。
考察地形。
吴阶等将佐判断金军会借舟船渡河,而且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丹州。
徐卫念着招讨河弃时。
姚平仲不但爽快地出兵,而且力战有功,因此专门派人提醒他,丹州面临金军威胁。
姚希晏的性格是志得气满,虽然前两年倒了雾,被朝中的文官集团树立成反面典型加以攻击,可他那份骄傲仍在,回给徐卫的信内容非常简单,我还就怕金军不来!当然,他这么嚣张也是有底气的,他手里有兵六千,器械精良,而且还有杨再兴这样的猛将。
最让他得意的是丹州的地形,丹州就是后世的陕西宜川县,地处渭北高原,黄河沿岸,从地理上来说,它属于丘陵沟壑区,必定将大大限制金军骑兵的优势。
四月十八。
丹州东南角。
丹州因为地形的缘故,户口很少,除了州衙所在的宜川县外,整个,州只有两个镇,而且都在东北方。
其他地区基本上是不毛之地。
又尤其是这东南一带,十几里不见人烟,极为隐蔽。
四月的日头已经有些毒了,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本该是鬼影都没一个才对。
可实际上,还真就见鬼了。
黄河东岸,人头攒动。
旌旗飞扬。
呼喝声,马嘶声响成一片。
放眼望去,聚集在河边的还只是九牛一毛,在他们身后但凡视线能及的地区里,洪水般的军队正在向此处集结。
但这些人面对着千万年来便在此流淌的黄河,也显得束手无策,尽管他们胯下骑着雄骏的战马,腰里别着锋利的弯刀。
部队越聚越多,此时,从无边的人群里钻出一支特殊的人马。
说他们特殊,是因为这些人头上都顶着船,没错,确实是头上顶着船。
这是种打渔人家司空见惯的小舟,无数处出现在文人骚客诗篇之中的扁舟就是它了。
这种小船,说破大天去,它也只能装下数人而已。
这般的船,几时才能渡得过河?。
看这模样,装五六个人已是不易,别沉了吧? 呸!你他娘的不能说得好话?要沉你去沉!士兵们议论纷纷,说的还都是汉话。
但刹那之间,全都不约而同的噤声,因为一员虎背熊腰,铁塔般的战将跨骑而来。
此人,竟是粘罕麾下,辽东万人队的万夫长。
韩常。
怎么选在此处渡河?连个渡口也没有。
韩常立马河畔时,身后部将小声嘀咕道。
冷哼一声,这位金军先锋喝道:风陵渡万事齐备,你怎地不去?部将不敢回答,心里却道,风陵渡不是有那个甚么紫金虎徐卫重兵防守么?就这小破船去抢渡?非得让人打沉在河里不可!韩常一阵张望,也觉得为难,船这般我前军数千人马,得渡到几时去?可国相严令,务必进驻丹州,为大军顺利登岸护卫。
没奈何。
就是全沉入黄河也得上!想到此处。
将手一挥,大声吼道:渡河!就在距离黄河四十多里外的群山之中,有两座山,一名蟒头山,一名凤翅山,两山相对而立,中间的宽不过数丈的通道是西进丹州城唯一的出路。
而盘古开天,鬼斧神工,将两山尽头的地势抬高,造成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
姚平仲一到丹州,就侦察到了这个极为有利的地形,在此驻军八百人。
扎上营寨。
此时,已过晌午。
吃过午饭的军汉们正避开日渐毒辣的太阳,躲在树荫处乘凉。
三五成群地聚着,谈些寻欢狎妓之事,非只为枯躁的军旅生活找些乐子,更是对这种不知哪天会战死的日子作些消遣。
突然间,方才还唾沫横飞,讲他在狎故之时所遇趣事的军汉闭上了嘴。
伸长脖子往东面望去。
听得全神贯注的同袍见没了下文,纷纷催促他继续,可这军汉看到几名士兵从东面飞奔而还,作为老兵油子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沉声道:出事了
据斥候说,是兵马满野,不可计数。
负责在此指挥的是姚平仲麾下一名环庆军指挥使,也就是一个指挥(营)级军官。
一听说金军势大,便下令放弃营寨立即撤退。
环庆军的将士们自打大帅王似被抓捕,统制慕容消叛逃之后,士气降至谷底。
咱都成没爹没娘的娃了,还打个鸟的仗?丹州爱丢不丢,关我屁事!就这么,八百官兵放弃险要。
全数撤往丹州。
也合该这指挥使倒霉,走在半道正撞上前来巡防的杨再兴。
听了这事,二话不说一枪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喝令士兵掉头,守住蟒头凤翅两山的险要,并向丹州城内的姚平仲报急。
杨再兴到达蟒头山营寨后。
再次派出斥候侦查,发现金军只有小船数十条,渡河速度极慢,甚至出现了因北人不熟水性而翻船的事故。
得知此一情况,他命驻守蟒头山的八百将士立即着手设置障碍。
在和凤翅山之间的高地上,架起鹿角拒马,封锁通道。
又各分遣一百弓箭手到左右侧的半山上设伏,准备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
当天晚上,在刺探到金军连一半都没能渡过来时,这位悍将亲自带着数十人,都披上铠甲,将脸抹黑,趁夜穿过蟒头山,偷袭立足未稳的金军。
他们杀到时,着实骇了女真人一跳,打了个措手不及,杀死杀伤百余人之后立即撤退。
韩常因不知对方虚实,也不熟悉地形,因此不敢去追。
命就地扎营坚守,待天明再作计较。
此时。
金军已经暴露了行踪。
韩常不敢大意,命对岸的部下连夜渡河。
这白天尚且困难,何况晚上?至天明全军渡过黄河后。
在河中翻船溺毙者竟有两在余人。
次日上午,韩常派出人手察看地形,得知距离此地四十里左右的两座山间,宋军已经设下了防备。
而对方所卡的关口,是去丹州稍微好走的途径。
其他的地方,都只能在山林沟壑中钻。
日上三竿,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青山环抱之中,八百余西军将士严阵以待。
初步的布防已经完成,披甲执刀的士兵们站在由鹿角拒马组成的防线之后,两侧的山上,已伏下四百弓箭手,借树木山石为屏障。
警惕地望着两山之间的通道。
杨再兴抬头看了一眼天。
见没有一朵云。
扯了扯领口,抹着满头大汗,心里想着金贼怎地还不来?来了身旁一名二十几岁环庆军都头突然手指前方叫道。
杨再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约莫两三百步外,那两山之间通道的拐角处,现出了金军的身影。
从身旁士兵的手中拿过头盔,套在顶上,他大声道:姚锋辖最迟晌午就到。
我等务必死战,敢退却者死。
环庆众将士虽不知他威名。
但见他一照面就刺死了指挥使,心生惧意,纷纷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而另一面,金军越聚越多,都东张西望炮查看着地形。
韩常步行过来,挤出人群之后,左右一看。
眉头都快拧成一团。
这种地形最让人头痛的,马军无法冲锋也就罢了,怎生宋军所处的位置还居高临下?这么徒的坡,若埋头往上冲。
宋军的弓弩可不是吃素的。
再看对方已经在制高之处拉起了障碍,这一仗可捡不到什么便宜啊。
还有这两侧的山上,也是设伏的绝佳地点,换作是我,也会在两旁设弓箭手,娘的,除了硬冲,没其他办法了。
你,率本部千人队,集中全军的盾牌。
冲上去!和宋军绞作一处。
韩常指着身旁一名军官喝道。
是。
那千夫长应了一声,随即回过身去,从士兵手中夺过一面盾牌,拔了腰间钢刀,大声召唤着部下。
这金军的编制,通常是用猛安谋克。
来发分,猛安就是千人队,谋克就是百人队。
但通常都不满编,一猛安撑死了七八百人。
韩常军令一下,一个千人队集结在全军最前面,在千夫长作完动员之后。
号角声响起。
七八百辽东汉军鬼吼鬼叫地冲向了宋军。
他们此次跟随粘罕南下,并没有经历过前些时候的定戎大战,无知者无畏。
根本没把宋军放在眼里。
那个千夫长甚至想着,只须他麾下数百士兵就足以冲破宋军防线。
数百金兵操着家伙,跟随千夫长勇往直前,个个争先恐后,直跑得两耳全是呼呼的风声!弓箭手!杨再兴神色冷峻,举起了右手。
身后,一百余弓手越过枪兵,排成横列,搭箭上弦。
扯圆了弓臂,各自寻找着目标。
敌人蜂拥而来,冲上了斜坡。
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的面容!杨再兴不为所动。
一直等到对方距离防线只有百十步的时候,方才大吼一声放箭!利箭戈破了空气,呼啸着射向了敌人!弓手们没有丝毫迟疑,第一箭放完立即搭上第二支,再次重复先前的动作!那冲在最前头的金军千夫长。
被一箭射中左臂,居然不加停止。
折断箭杆。
挡着盾牌,继续狂冲!就在此时,埋伏在两侧山林中的宋军弓手开始发威!箭矢不间断地射入人群,应弦而倒者比比皆是!三十步!杨再兴将手中的铁枪换了个边。
双手执定!二十步!弓箭手正发出最后一箭!枪兵刀兵准备靠前!十步!弓手放完箭后立即后退,杨再兴大喝道:上!话音未落。
自己挺了铁枪,窜到一架拒马之后,将铁枪伸了出去。
接近四百人的步兵如法炮制,都排成紧密的队形,将手中兵器从鹿角拒马的空隙之中伸出。
形成一道尖锐的钢铁森林!几乎在他们完成动作的同时。
金军便如一堵墙般撞了上来!冲锋的时候无法停止,也不敢停止。
哪怕明明看到面前是成排的刀尖枪当,也得往上撞!有盾牌的还好些,最苦的便是那些拿血肉之躯去撞刀枪的士兵。
明明瞅到一个空档,哪知似方二月伴挤,直接撞在枪尖卜,捅了个前胸贴后背!那金军千夫长看准了战机,放声大呼道:推!数百人同时发力,挤着前面同伴的尸首拼命往前推进!两军士兵之间。
仅仅隔着不到三尺远,对方喷出的气息都能让你在脸上感觉到!一架拒马被掀翻,金兵人推人往前冲,使得这截防线突然向后四去。
顶住!有人急得大叫。
退后的弓箭手们并没有停止射杀,因为占据高处的原因,他们仍旧能够在极近的距离放箭。
但此时一见防线松动。
便有弓手收了弓箭,一窝蜂窜上去,拿肩膀顶住前面同袍的后背,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推!几名宋金两军士兵被各自的同伴挤得跟敌人脸贴脸,动弹不得!那宋兵发了狠,猛地张开嘴,一口咬在对方鼻子上!你!蹲下!顶我上去!说这话的士兵长得瘦长,手里提把眉尖刀。
对身旁肥壮的同袍叫道。
对方一怔,随即二话不说,趴在地上,那瘦长军汉站上去,居高临下。
扬起刀横扫过去。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只见血花飞溅!这一刀下去,至少废了三个人!瘦长军汉砍上了瘾,手中眉尖刀上下翻飞,嘴里还嚎着:让你冲!他这办法很快得到了推广,不少士兵踩着同伴的背占据高处,手中家伙全往堵在一起的金兵身上招呼。
有个士兵估计只十三四岁年纪,被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顶在肩膀上,抓杆长枪拼命地捅,一捅一个准!正杀得欢时。
不知下面从哪儿刺出一条枪,扎进他腹部,又被顺势一挑,瘦小的身子直飞出去,落入了金军人群中……喊杀声响彻山林,这原本的不毛之炮,却成为宋金双方拼死争夺的要害!韩常在不远处目不转眼地盯着战场,见自己的部队三面受敌,心知这一波攻击绝难拿下。
但他也不下令撤退,而是召集军官商议。
你们看,宋军在正面设置障碍,两侧山林伏有弓箭手。
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阻击我军。
要拿下此处,先得打掉对方山上的弓手。
派两谋克人马上山搜寻,你,准备出击。
韩常长得五大三粗,一副杀猪卖肉的屠户相,却没想到,是个打仗的老手。
他虽然看到第一波攻击的那个千人队攻不进去,如果不撤回来。
只有被消耗殆尽。
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让让消耗,我决不给宋军重整的机会!蟒头凤翅两山都不高,属于那种丘陵地带常见的小山头。
两谋克的士兵在军官带领下,很快爬上山去。
这地方极少有人活动,至多也是猎户们偶尔上山打个山猪老虎啥的。
因此并没有路,只能拉着树草往上爬。
这让习惯于平原冲锋的金军很不习惯,一面要吃力爬山,一面还要转着眼珠子到处搜索宋军弓箭手的踪影。
突然,一个士兵沉声喝道:那处!众人望去,只见一片弓箭手疑靠着树干,或张腿骑坐在地上。
正铆足了劲朝下面的山谷中放箭!百夫长回头作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不要出声,缩着身子,一手提刀,一手抓树,悄悄地摸了过去。
几百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猫着腰。
尽力使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弓箭手。
如鬼魅着欺身而上。
环庆弓箭手们可能从来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下面成堆的活靶子等着他们射杀,哪会想起来往侧面瞧瞧?也是凑巧,一名弓手或许是太激动,竟将一张黑漆弓啪一声扯成两断。
身边的同袍一见。
便道:箭给我!他如言取下身上的箭壶。
转身就要递过去。
就在他扭过头的一刹那。
突然整个人都怔住了。
就在几十步以外,一群金兵都弓着弓,提着刀!有趣的是。
几百名金军被他这一盯,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可能还有人下意识地想,坏了,被你发现了!但仅仅是电光火石之间,那弓手放声大叫:金狗摸上山来!就在他放声发喊的同时,数以百计的金兵猛然发力,直起身子迅速冲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弓手们一怔之后。
反应快的,充了弓箭,从腰间拔了手刀就准备干!反应慢一些的,居然调转箭头射过去。
也不想想,这里是山上,树木何其之多?弟兄们,操家伙,上!一名军官提着手刀就迎了上去。
如梦方醒的部下们慌忙放下弓箭,拔出短兵迎战。
他们都是陕西本地的子弟,生长在山川之间,打小就在山上跑,走这斜坡如履平地。
那军官提着刀冲上去,迎面。
至少三个金兵是冲着他来的。
遭遇之间,他一俯身,手中利刃顺势往上撩,可这一击却落了个空,等他直起身来时,面前没人影了!那三个撮鸟,一个带一个,全滚山下去了!但他们的箭射一停,下面就糟了。
金军兵力本就占优势,一直推不过去。
就是因为两侧的山林中不时有人放冷箭。
现在金兵发现山上没动静了,都拼足了劲往前推!宋军居高临下虽然有优势,却也有目标明显的弊端。
以至于堵在后头上不去的金兵,索性拿了手里的枪投掷!一架又一架拒马鹿角被掀翻。
两军士兵真个叫贴身肉搏!因为距离太近,长兵器使不上,便拿拳头砸,冲脸砸,专打脸!上!韩常一挥手,又一猛安的士兵嚎叫着冲锋上前。
杨再兴脸上全是血。
除了两个眼窝子,已经看不出本色来。
瞅见金军又增兵,而两侧山上伏下的弓手们没了动静,心知要遭,急得怒声狂吼道:弓手!射敌援兵!快!可这一百来个弓箭手,怎么能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造成大的损伤?他们把老命都拼上了,也没能阻止对方援兵冲上来。
一名弓手,估计得有三十多岁,见敌势众,己方渐渐支撑不住。
突然将弓背在背上掉头就跑!他前脚一走,本来站在他身旁的同伴回头一看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在战斗中,士兵们都有从众心理。
别人怎么干,他也跟着作。
当时,哗啦啦逃跑的,便有数十人,都投山林中去,为的是不让金军追杀。
防线终于被撕开一个口子。
而这个缺口瞬间便被扩大几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上来的金兵们红了眼。
奋力搏杀!士气一边倒地往金军倾斜。
杨再兴气得直骂娘,将铁枪捅进一名金兵的肚子后,冷不防一刀砍在他后背上!这一击之力,打得他一个趔趄!没等他拔回枪,至严三件兵器朝他招呼过来!往后一仰,充了铁器,双手反向拔出腰间两柄钢刀,嘴里怪叫一声。
大开杀戒!杨统制,撤吧!有士兵叫道。
不胜即死!杨再兴张嘴大叫,因为用力过猛,连嘴角都扯出血口来!这四个字,是他跟虎捷乡军多次并肩作战中听到的,太对他脾气了。
披上铠甲,提上刀枪,就要有不胜即死。
的豪气!身旁的士兵越来趟少,敌人越来越多。
杨再兴毫无惧色,手里两柄宋军制式的手刀就是镰一般,收割着人头。
尽管金兵将他团团围定。
却几乎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呀!!一名金兵发了凶性,看准一个空档,矮下身去横扫他的双腿。
猝不及防之下,杨再兴被扫倒在地,几乎同一时间,五六杆枪朝他倒地之处刺来!这西军悍将就地一滚,飞弹起身!马上连着一个动作,以身体作擂石砸向了紧追不放的金兵!金军渐渐控制了局面。
所剩不多没有逃跑的环庆兵还在作着最后抵抗。
韩常在几百步看到这种情况,回头对部下道:准备进取丹州。
话说完,转过头来,再往战场上看时,脸上闪过一抹蒋色。
怎么自己的部下在往后退?姚锋辖来!姚锋辖来。
一片激动的喊叫声响起在混战的人群中。
杨再兴双刀迫开面静之敌。
后退数步回身一望,大喜!姚知州率部赶来了!看得出来,姚平仲这一手分明就是学的种师中。
裹着厚甲的重步兵,十数人为一小阵,百人为一大阵,卷了过来。
环庆兵一见这架势,都趁机脱离战斗,给重步兵腾位置。
突然没了对手的金兵瞅见这么一支兵马,却没有半点怯意,疯狂地扑了上来。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是送死,宋军这个移动阵形,显然是经过练的。
清一色的长兵,要么就是钝器,攻守有序,只进不退!你一刀砍过去,运气不好,没砍到人家就先被结果了,运气好砍上,却无法破坏对方的重甲!虽然这个阵兵力并不多,却迫得我军退让不止!要是有马军就好了,一波冲锋过去,管叫这些披甲人溃不成军。
可在这么个鸟地方。
马军来了就是木桩,站着让人打。
重步兵仍在推进,逐渐将攻上来的金军赶下山谷去。
姚平仲奔上高地,跳下战马,大声问道:杨再兴何在?环庆兵将们都说不知,有一人突然叫道:在那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姚平仲看到已经杀成血人的杨再兴单人双刀,跟在重步兵阵旁边,追杀着退却的敌人,日头越过正空,转向西斜。
金军已经罢兵。
通往宋军防线的山谷中。
乱七糟八地躺着许多的尸首,怕是要数以千计。
但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金兵留下的,此次进攻。
韩常在付出伤亡六百多人的代价下,仍旧没能拿下通道。
杨再兴已经脱了铠甲,士兵从几里之外的山涧中取来了水,他正捧水洗去脸上的血污。
伤不打紧吧?姚平仲走了过来,大声问道。
无妨!皮肉伤而已,幸亏锋辖来得及时,否则,后果堪忧杨再兴抹了一把水道。
姚平仲向山谷下望去,也深有同感道:不错,此处一丢,金人便可直趋丹州。
丹州城池破坏重,绝难守住。
撩起衣服胡乱抹了一气。
正巧伙头兵送来饭食,他便与姚平仲同坐一处。
吃了起来。
锋辖,卑职观金军势大,绝不会善罢甘休,以我军兵力,恐怕难保此处万无一失。
杨再兴提醒道。
姚平仲进驻丹州。
曲端给了环庆兵六千。
现在虽然大半调到此处。
但总还要留下部分兵力把守城池。
而金军既然选在丹州过河,那兵力之强可以想见。
姚平仲咬了一口馍,网嚼了几下,听到这话,便点头道:我已向廊州曲都统求援,只要我等坚守三日以上,事情就好办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看样子,徐九说得没错,金军果然从丹州登岸。
目下来的。
还只是先锋,金国大军必然还在后头。
如果曲端及时增援,将金军牵制在丹州,凭借这里的地形,就算打不退女真人,也能予敌重创。
杨再兴听到此处,眉头一挑:定戎一战,金狗元气大伤,居然时隔一月又闯进来。
此番,两位徐大帅已经控制着潢关和浮桥,金军没有退路。
只要集中兵力,大打一场,金军哪怕稍挫一阵,其军心士气都将受到极大打击!姚平仲象是受到鼓舞,索性将手里的食物放回筐中,兴奋道:但愿如此罢!你今日拒敌有功,往后本官一定替你向曲都统和两司长官邀赏!若是能打退金人,你便作个兵马锋辖也是绰绰有余!他兴奋是有原因的,这二次抗金第一功,他已经抓了一半在手里,总算没让徐九抢了先。
如果局势继续往好的方向发展,打退了金军,那环庆经略安抚使一职,估计他就坐稳了。
自他父亲姚古被罢免之后。
他也受到牵连,如果能坐上一路帅守的位置,那姚家就又在西(未完待续)
立即派出踏白军,跨过陕华和嘟延的边界刺探。
同时,开始在同州集结一支规模不大的部队。
之所以规模不大,是因为这支部队主要负责疏散和掩护。
一旦金军占据丹州,转兵向关中平原的话,同州军民就必须撤出。
因为此处一马平川。
上次种师中和徐原徐胜与委宿的主力在同州大战,伤亡惨重,金军左右拐子马借着地利轮番冲击,险些击溃徐家兄弟。
所以,这一次徐卫将陕华经略安抚司的主力,都摆在了渭河以南。
说准确些,就是定戎和陕州。
目的,就是为了扬长避短。
四月二十日,徐胜向定戎传来了最新消息,说是曲端从廊州派出了部队,正往丹州前进,应该是为了增援姚平仲。
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都作院。
徐卫又和往常一样,隔三差五的总来看看。
这会儿,他正在一群工匠的簇拥下,盯着地上的几件东西出神。
那些物件,就是他前些时候命匠人们铸的铁镜。
现在,没放几炮,就已经炸了两根,都裂成几瓣。
这玩意要是拿在手里,还不把人都炸死炸伤?大帅,这崩裂的两管,一个放了三炮,一个就放了一炮,而没裂的那一管,已经放了七八炮,仍旧没事。
今日,连都作院的院使都亲自来解说了。
徐卫抱着膀子看了半晌,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同样是铁铸的东西。
怎么两根都炸膛,偏偏那一管没事?找过原因没有?是料不同?还是铸造手艺的差别?一阵之后。
徐卫问道。
没有,矿料完全一致,而且是由同一个匠人铸的,不会有任何差别。
院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匠,家里几代人都是制造弓弩的好手,熬了几十年,总算熬到个伎术官。
这就怪了,同样的原料,同样的工艺,怎么这一根就死也不炸膛?一念至此。
又问道:你们没找过原因?回大帅,卑职召集所有参与的工匠,头都想破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从前谁也没铸过这东西,院使苦着脸答道。
徐卫没再说话,看来一步到位发展管状火器难度不可也不能因为难度大就放弃,别人不知道,自己总清楚,热兵器取代冷兵器,那是历史潮流,不可逆转。
现在虽说条件有限,但总要不断地摸索才统历史上也不是谁一来就发明了榴弹炮火箭炮之类的吧?不过,现在狼烟又起,战争的队云笼罩着陕西六路,得先把逐渐成型的新火药尽快用到战场上,就算没有管状火器。
这样,参与铸造铁器的工匠仍旧不变,改换铜料试试。
其他的。
把手里的活放下,专攻使用新火药的火器。
像霹雳炮,蒺藜火球,都造一批出来,应急用。
徐卫打定主意之后吩咐道。
是,卑职立即分工院使一揖道。
徐卫点点头,露出几分笑意:最近就辛苦你们一些,等击退了金贼。
本帅也替你们报一功。
语毕,便往外而去。
工匠们目送他离开后,一人向院使问道:大帅怎么总跟这铁筒较劲?有这闲功夫不如多造些其他火器,想不通。
你要是想得通,合不该你去作大帅?尖说废话,干活。
回到帅府门前;徐卫犹豫着是进去。
还是先到东大营看看。
他虽然是华州知州,定戎知军,非但有掌兵之权,更有问政之责,但内政方面的事情他很少过问。
一是朝廷派有通判协助处理,二是战争时期,一切以战事为重作为一路的统帅。
自然先把军事摆在第一位。
回来得正好,曲大都统给大帅下发军令了正犹豫时,张庆从衙门里出来。
他本打算和从前一样,到都作院去找徐卫,没想到一出门,就发现徐卫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一听这话,徐卫冉道:哦?说什么?。
张庆却不答,将那封命令交到他手上。
二人一前一后投衙门而入。
到二堂,徐卫坐定,展开曲端的手令看了起来。
这是道让他出兵的命令。
曲端说,姚平仲在丹州的蟒头山一带抗击登岸金军,已经首战告捷。
接连打退女真人数次强攻,使敌死伤惨重。
现在,他已经派了张中彦率部前往增援,但恐怕力有不及,因此让徐卫从同州发兵策应。
我司的任务,是坚守浮桥和潢关。
现在金人不走这两处,却从丹州登岸。
看来,是不想和虎捷硬碰硬张庆这话里多少带点自豪的意味在。
强悍如金军,竟也避着我军走,虽然可能算不上是怕了我们。
但能让对手顾忌你,就说明你有分量。
徐卫拿着那道手令看了好一阵。
思考着出不出兵。
从前,他地位不高,兵力不多的时候,上头是指哪他打哪。
那个时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可现在不同。
他麾下带甲五万,各级统兵官已经近百员。
不敢说雄视全陕,但至少是一地豪强。
况且,曲端跟他素来不不过这回,曲端让他从同州出兵策应。
若是为旁的事,还可斟酌。
只是,去援姚平仲,或者应该出兵。
从紫金虎战役开始,徐卫就与姚平仲结下不解之缘姓姚的没少给他脸子看,在杞县劫粮的时候,甚至迁延不前,结怨不能说不深。
但自打到陕西,有个讨人嫌的长官曲端在上头,到无意之中把他和姚平仲推在了同一条战线。
他出兵招讨河东,姚希晏举全州之兵来助战。
虽然可以解释成是为了军功。
但当时他并没有绝对的约束力去要求姚平仲必须这样做。
可是,姚平仲还是来了,并且在河东的战事中屡立战功。
从这一点上来说,徐卫欠姚平仲一个人情。
罢,你投桃,我报李。
传令给同州,让徐成率部策应姚卑仲。
一阵之后,徐卫说道。
张庆闻言,展颜一笑:大帅这是想还姚平仲人情?可以这么说,姚希晏虽然跟我有些过节,但他这人也算是能征惯战,也是铁心抗金,帮他一把,也是份内之事。
徐卫也笑道。
徐卫的命令很快传到了同州,徐成得到军令,立即率从坊、廊、丹三州撤回来的四千人马北上,进入丹州地界。
此时,他探知张中彦已经进入丹州城,遂引军前往会合。
丹州虽是州级,但城池极估计连定戎城都比不上。
难怪上次耶律马五一到,丹州守军就开门逃跑了。
张中彦的部队已经进城,城头上甲士林立,徐成率部赶到城下,对方却紧闭城门不开。
开城!我是陕华帅司前军同统制徐成!这一声喊,城头上的守军方才探头探脑地看一阵,其中一个军官扔下一句话来:等着!待我去禀报张总管来。
等了好大一阵。
才见张中彦出现在城头上,冲下面发喊道:徐统制。
上番你说,我若敢入廊州城,你便要学你那叔父一般绑了我。
现在。
你敢入我城池么?徐卫一听,那叫一个郁闷。
我说你张中彦好歹也是个庆阳府兵马都总管,不大不小也算是独挡一面的将佐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小器?我现在引军来,是为了跟你协同增援姚平仲,老子又不是来抢你地盘,你犯得着如此尖酸?你不开也罢。
我自率部回同州,就劳烦你如实上报曲都统,不是陕华不听他节制,是你张总管不放我等进城。
徐成大叫道。
嚎完。
果真调转马头要走。
张中彦在城头上望见,慌了一慌,忙喊道:本官玩笑罢了,当不的真,开城!徐成心里暗笑,你巴不得我多来些人马,好替你分担,敢不让我入城?当下率四千人马进入城中,张中彦也从城头下来。
两个见了个礼。
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几句。
后者便要离开。
慢,张总管,姚知州在蟒头山血战,我等几时驰援?徐成叫道。
张中彦停下脚步,回头道:我也是刚刚进城,将士们一路从廊州奔过来,人困马乏,总要歇息一阵才好作战。
徐成眉头一皱,问道:蟒头山距此多远?总得三四十里地吧。
张中彦随其答道。
三四十里?那能走几步?莫如立即起兵前往接应。
徐成建议道。
张中彦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上下打量对方一番,阴笑道:那,不如请徐统制先行。
张某随后就到,如何?你当我不敢?徐成是个爽利汉子,见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东西。
没好气地问道。
张中彦连连摆手:怎敢有此想法?徐统制是泾原徐大帅之子,陕华徐大帅之侄,将门虎子,后生可畏。
金军见了你。
保管是卷旗夺路而逃!徐成毕竟年轻气盛,懒得跟他打嘴仗,扭头大吼了一声:停止前进!一声令下。
那正在鱼贯入城的虎捷将士立即止步不前,保持原有队形,一动不动。
张中彦也看得暗自心惊,难怪紫金虎那么嚣张,他这支部队确实有过人之处。
弟兄们,友军同袍从廊州过来,跑累了,动弹不了。
咱们是从同州来的,路途短一些,还有把力气。
咱们让友军喘口气,羌去增援姚知州!徐成放声大喊,语毕,斜着眼睛盯了张中彦一眼,命令部队后队改前队,掉头又出城而去。
刚出城没走到两里地,徐成见士卒们都往北看,议论纷纷,扭头一瞧。
只见丹州城北面的驿道上,一片人潮正往城池方向奔来。
待走得近一些,才发现,竟然都是些平头百姓。
而且仔细察看,不难发现,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简直是拖家带口。
统制,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手下一名马军军使问道。
徐成想了片刻,吩咐道:派人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部队继续前进,几名骑兵离开队伍 打马前行。
没一阵,疾驰回来,并带来一个让徐成极为震惊的消息。
统制,百姓们说,有金兵劫了徐成心头一跳,脱口问道:纷州镇在何处?据说,是在丹州东北角,和延安府奂界处,距此六十多里。
骑兵回答道。
姚知州在丹州东南角的蟒头山抗击金军,怎么在东北的纷川镇又出现金兵踪影?这却是怪了,难怪女真人是搂草打兔子,一面强攻姚部,一面还出去转转,抢劫财物?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这徐家小将暗叫一声不好!这是迂回!这是包抄!姚平仲据着险要。
女真人一时打不过来,便分兵绕道,想从背后捅一刀!若是我和张中彦迟到个一天半天,姚知州就完蛋了!思索片刻,下令部队原地待命后。
他只引几名马军,又奔回城中。
四处打听张中彦去处,方知他见百姓去了。
遂投北城,远远望见城门口人头攒动,奔过去后,徐成下了战马,挤进人群之中。
张中彦正在询问百姓有关事项。
只见一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短须汉子说道:今日上午,便有金军闯进镇中,四处抢掠放火。
还有人喊什么,国相引大军取陕西。
我等吓的不轻,都抢出镇来逃仓徐成听到这里,朝这群百姓望了望,少说得有六七百人,还好,到在金军弯刀下的应该不多。
正这么想着,便瞥见张中彦在士兵护卫下挤出人群,神情冷峻地往外走去。
徐成赶紧撵上,疾声道:张总管。
金军这是想迂回包抄,两面夹击姚知州,我等必须立即举兵!张中彦头也没回,只是摆了一下手。
脚步丝毫没有停留的样子。
你倒是说句话,金军今早在距此六十里的地方,此刻怕是直奔姚知州去了,我等再迟疑片复徐成话网说到此处,张中彦猛然回过头来,不耐道你既要去增援。
就赶紧走,莫此处聒噪!徐成一怔,随即就怒从心头起,厉声道:姚平仲和你同隶曲都统!你们算是本军,我隶属陕华帅司。
只算是友军,你怎地比我还不上心?张中彦亦怒道:你说得轻巧。
没听到么?国相!你知道金国国相是谁?完颜粘罕!他都到了,金军兵力能少?丹州这么个破城,能挡得住么?本官若和你合师去援姚平仲,岂不正好落入金军圈套,让粘罕两面夹击?两个,统兵将佐在大街上吵起来,引起不少士卒百姓的围观。
当听到张中彦这段话时。
不少人心惊胆战!那怎么办?弃姚平仲不管?徐成反问道。
张中彦看来是不想跟他纠缠。
挥手道:你要援就快去,我管不着你陕华帅司的事。
语毕,再不停留,匆匆而去。
徐成看着他的背景,猛啐了一口,跨上战马,再一次冲出城去。
事情紧急,可张中彦又按兵不动。
这却如何是好?按说,我是奉命来协同他增援姚平仲,现在他是这种态度,自己也可以引军回同州。
但出兵之时,四叔说,九叔这次出兵,并非是因为曲端的军令,而是因为姚平仲在招讨河东一役中出力颇多。
自己在平阳也亲眼见识过姚部的勇猛,尤其是那个杨再兴。
简直是万夫不挡。
如果坐视他们断送在金人手里,却也不好。
回到军中,徐成与一众部下商议。
有人说,金军有可能眨眼即到,如果我们单独去增援姚平仲,就有被包抄的危险,不如引军回同州。
反正和他一个。
长官的张中彦都不管,咱们急个什么劲?但也有人说,杨再兴数次与虎捷并肩作战,算不得外人,如果有可能,还是救他一救。
就算不出兵,也给人家报个信。
正商议时,那马军军使突然大骂道:这群提鸟!居然跑了!徐成窜将起来,朝丹州城方向一看,果然!有兵马出城后,直投西去!张中彦真就弃城跑了!直娘贼!这等事也作得出来!我干他娘的!徐成破口大骂!部下也是骂声一片!早在河中府事件时,咱就看出来了,这厮就是个胳包!娘的,连金军影子都没看着。
你就弃城逃跑,连你本军的姚平仲都不管了!统制!咱们也撤吧!别让人说咱陕华帅司多管闲事!有将佐负气道。
徐成脸色铁青,娘的,摊上这么个破事!怎么办?真撤回同州去?让姚平仲自求多福?这好像不合适。
怎么说他从前也咱陕华经略安抚司的人。
可要是去增援他,保不齐就让金军包了饺子!再三权衡之下,徐成大声道:这样!立即派人去给姚知州报信。
让他赶紧撤!我军先扎在丹州。
等着接应他,如果金军来了,咱们也可挡上一阵,你等以为如何? 一众统兵官面面相觑,倒也没人有异议。
说老实话,虽然不去增援他。
但这么做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象张中彦这种撮鸟,直接脚底板抹油开溜,他和姚平仲还是本军呢!弈旬书晒细凹口混姗不一样的体蛤
这还不算什么。
两天激战下来,金军虽然没能推进一步,甚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姚平仲的人马已经折损过半。
现在只剩下千把人在尸臭中咬牙坚持。
杨再兴立在被鲜血染红的拒马防线之后,窥视着金军阵地。
两日血战,几百步外的金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这让他感觉到,女真人是在不断地增兵。
眼看着夕阳西下,金军或者还会发动一波进攻。
丹州传来消息说,曲都统已经派了庆阳府兵马总管张中彦引军来援。
为何迟迟不见踪影?四周的将士们极度疲惫,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两天两夜没合眼,如果今天晚上张中彦还不到,事情就堪忧了。
转过身去,只见姚知州正席地而坐,怀里靠着柄屈刀,已经卷了口。
正拿瓢从木蒋里舀起凉水。
咕咕地灌着。
姚知州,张中彦上午就到了丹州,然直到此时还未出现,是何道理?杨再兴在姚平仲对面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不提这个还好,姚希晏听了此话。
将手里的瓢使劲砸在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而后愤声道:谁知道他在作甚?娘的,三四十里路,打个盹的工夫就到,却一直拖到现在!杨再兴一咬牙,哼道:那张中彦平素里说话作事便阴阳怪气,我看他不是什么好鸟!我量他不敢要什么把戏!我等再咬牙坚持一阵,至早今夜,最迟明天,一定有消息姚平仲宽慰自己麾下这位头号猛将道。
杨再兴点了点头,还来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那头士兵们呼喝,说是女真人又在准备进攻。
慌忙戴上头盔,提了铁枪奔过去,放眼眺望;果见金军一部正在集结。
左右一打量,发现士兵们都面色晦暗。
斗志减退,他激励道:弟兄们!撑过今晚,援军必到!我等守住此地。
便是大功一件。
姚知州说了。
打完仗,重赏!将士们出奇地安静,两天以来,姚希晏已经用尽了各种办法激励士气,能说的都说了,以至于士兵们早已不象前两天那般昂扬。
步兵将各色残兵断器平放,弓箭手从就快空掉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白羽,搭上。
姚平仲看到这番景象,愈加躁怒。
正烦闷时,猛然听到背后卫士喊了句有人来。
回头一看,果见沟壑之中,五六人正往此处奔来!不多时,那几人登上高处,望见姚平仲,行至面前抱拳行礼道:见过姚知州你等是何人部下?姚平仲见这几人气喘如牛,都披着轻甲,收拾利落,因此问道。
小人隶属虎捷第一指挥,奉徐成统制之命,特来知会知州尽速撤军。
一名军汉语出惊人!姚平仲听罢,着点没跳起来。
厉声问道:什么?撤兵?徐成他凭什么让本官撤军?他知道徐成,是徐原的儿子。
徐卫的堂侄,平阳守城立有战功。
可他是陕华帅司的军官,为何派人来让我撤军?金军迂回到丹州东北,劫了纷州镇,徐统制认为对方这是想包抄知州所部。
而进驻丹州城的张总管,方才已经率军西撤,放弃了城池。
目下,徐统制驻留丹州城接应。
请知州大人立即撤军!姚平仲几手要怀疑自弓听错了。
又问了一次:你说张中彦怎地?张总管已经率军弃城,往西撤退。
那军汉又讲了一次。
姚平仲脸色变成铁青,腮帮不住鼓起。
胸膛起伏,本来就窜满血丝的双眼此时红得吓人!突然,他飞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水桶,歇斯底里地吼道:张中彦!距他不远的官兵们纷纷回首,诧异地看着他。
直娘贼!老子跟你势不两立!我干你娘的!你一跑,就是陷我于死地!姚平仲陷入狂怒之中,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
几乎要吃人一般在原地来回走动。
杨再兴发现了异常,赶紧奔了过来,焦急地问道:何事?姚平卑一言不发,虎捷军汉只的又将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听得杨再兴大惊失色!张中彦居然不顾我等死活,擅自撤退?这该死遭瘟的畜生!害苦了我军!现在,两军胶着。
金军就在几百步以外,怎么能撤?你只要一动,对方势必掩击!我军现在只剩下千余人,怎能敌得住金军?知州大人,此时一撤,等同于师溃我还能不知道?这群胧瞪泼才。
只要我活着回去,老子拿刀跟他说话!姚平仲怒不可遏,一张黝黑的脸也涨得通红,整个人就如同一颗引火待爆的霹雳炮!杨再兴回头看了一眼,心急如焚:金军进攻在即,须速行决断!没奈何!撑到晚上,趁夜撤吧姚平仲说出这句话,也是十二分地不情愿。
两日血战,金军几乎是不间断地进攻,我四千将士只余下一千六百多人,可对方的死伤只多不少!这时候撤退,实在不甘心!万万不可!来时徐统制再三交待,务必立即撤军。
金人上午劫了纷州镇,距丹州不过六十里,此时极有可能正包抄知州所部而来虎捷军汉急忙劝道。
姚平仲闻言几乎气炸,张中彦。
狗贼。
老子非弄死你不可!可气归气,将失一令,军破身死,闭上眼睛,他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撤罢!知军先行,我自引重步断后!杨再兴大声说道。
姚平仲睁开眼,看着自己这个的力的部下,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什么也没有说。
当下,这个军令立即被传达给所有官兵,弓箭手先撤,杨再兴领三百重步断后。
另一头,气急败坏的韩常动用了今天一早粘罕增派给他的精锐步军。
这支步军曾经在平阳之战时出现,都是身裹铁甲,手持长兵钝器。
他知道宋军所剩不多,也知道国相派了兵马迂回包抄,因此发誓要在宋军受两面夹击之前将之击溃!斩杀那身长八尺。
极其雄伟的宋将!宋军在撤!宋军要逃!突然。
士兵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韩常心里一震,极目望去。
但见数百步外的高地上,宋军的弓箭手们都离开了鹿角拒马组成的防线,只有那些身披重铠的重步军还在。
冲上去!休走脱一个;!将宋军斩尽杀绝!反应过来的韩常吼声如雷!军令一下,已经结阵完毕的士兵咆哮着冲向了对面!杨再兴深深吸了一口气,腰里悬着两口手刀,腰带上插着一柄短斧。
手中铁枪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喝道:杀!话音落地,三百重步兵结成严阵,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
踏出了无法回头的步伐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十里以外的丹州城,危险也正一步步地迫近。
徐成血气方网,在张中彦率军撤走时,追上前去质问。
可后者只有四个字回答他,非你所知。
不顾劝阻,放弃了丹州城。
急怒交加的徐成再次冲进城里,却见丹州城已经乱成一片,姚平仲留下来守城的环庆兵群龙无首,见张中彦逃跑,也跟着溃散。
危急之时。
徐成号令虎捷将士制止了乱军,又立即派出斥候游骑往北侦察。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游骑就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无疑让丹州雪上加霜。
一支金军,已经到了十几里外,,其实这个时候,徐成如果率部南下,还来得及。
但他没有这样做。
一是因为卓负军令,二是因为收拢无主的环庆兵后,他估摸着兵力至少有五千以上。
尽管,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新编入正军的原定戎眼下时近傍晚,他希望,能在天黑之前牵制住这支迂回包抄的金军。
如果姚平仲能及时撤出来便罢。
倘若不然,天一黑,他就必须南撤同州。
否则的话,若滞留此处。
非但救不了姚部,反倒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情况紧急,时间紧迫,徐成没有再多加考虑,立即传下命令。
部队出城,往北数里摆下阵势。
残阳如血,四千虎捷军和部分环庆军在丹州城北五里外摆下了虎捷惯用的叠阵。
为了吸引金军的注意力,徐成专门派出小股人马再往北推进,引诱对方前来。
徐统制,天一黑,我军就必须南撤。
此番北上丹州的四千人马。
大半都是新编的乡兵,没有经历过实战。
部下再一次提醒他。
徐成点了一下头,沉声道:晓得,我军先在此处顶住,天一黑。
不管姚知州是否撤出,我们都立即南下。
部下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明白。
姚平仲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两军胶着之际,他一撤,就等于给金军掩击他的机会。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天黑路窄,金人追他不上了。
阵前环绕着以战马、鹿角、拒马等组成的障碍,刀已出鞘,箭已上弦。
徐成驻马于军阵之前。
紧盯着前方。
数名统兵官就立在他身后,等待着军令。
阵中,一杆虎捷军旗挺立,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远方,一片黑点快速移动。
徐成极目眺望,发现这支人马并不多。
只十数骑,当是金军前哨。
对方看来很是谨慎,远远地便勒停了缰绳,在原地看了一阵之后,又调转马头,不一阵便消失在山里。
徐成见状。
举起右手,身后的数名统兵官一见。
便立即奔回本阵,准备指挥作战。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在先前金军游骑消失之处,出现了大片人影,如同一条黑蛇般缓缓移动。
当金军越行越近之时,宋军将士们发现,敌人来得还不少。
如潮的队伍行进在山林沟壑之间,渐渐迫近。
终于,在敌前行进五百步距离时,宋军得以一窥真容。
虎捷的官兵们几年以来跟女真人打了不少的仗,这是头一次两军对阵之时看到金军没有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徐成突然纵马跃出,直朝金军奔去,足足跑出近两百步方才停下。
对面,少量的马军护在阵前,以防止阵未组成而受到攻击。
看到这种架势,他终于宽心一些。
金军没有了骑兵优势,那便不用惧它!调转马头,跑回阵前,他将手一挥。
布在最前面的枪兵立即蹲于地上,将长枪驻在地面,形成一道尖锐的障碍。
战鼓声骤然响起,雄浑的声响震动着四野,激励着将士们的士气!而金军此时,也毫不示弱地呼响了号角,发出震天的吼声!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徐成多少有些紧张。
不断地提醒自己,我率领的是九叔一手创立的虎捷劲旅。
还有坚不可摧的叠阵而对方又没有骑兵优势,挡住它就跟耍子一般。
一顿饭的功夫过去了,天色已经渐渐转暗,让宋军疑惑的是,金军已经布好阵势,却迟迟不见进攻。
在干啥?等着吃晚饭?徐成深深吸上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一些,他一时摸不透对方的用意,心里越发不安。
别是在等我撤吧?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
这支金军受命迂回包抄姚平仲,事前应当考虑到避不开丹州守军。
既然如此,却还不进攻。
莫非是想等姚平仲溃退之后,也给我来个两面夹击?同样。
他们肯定也知道,姚平仲支撑不了多久,因此并不急于进攻!是想把我拖在这里。
让我无法去增援!一念至此,心头大骇。
等天完全黑尽,若是进攻姚平仲的金军前进到此。
我除了退入丹州城以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而金军已经渡河,丹州城被困于城中就是死路一条!徐统制,背后有人来。
一名军官大声说道。
徐成回头望去,果见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部队正朝他军阵奔来。
不一阵。
行至军前,徐成看见一人,浑身血污。
手里提把断刀,连本来面目也瞧不出来了。
对方奔到他马前,还没说话。
便看向了不远的金军。
徐成!赶紧撤!蟒头山的金军很快就会赶到此处!他一说话,徐成才现,这不是姚平仲姚知州么?两军对阵,我军一旦阵脚松动,对方就会掩击。
现在撤,是不是徐成担忧道。
姚平仲还能不知道这个。
?不到两个时辰前,他就是一声撤退令下之后,金军奋起追击,如果不是杨再兴断后。
莫说这几百兵马,就连他,也得折在荒野之中。
气喘如牛,容不得片刻歇息,他疾声道:必须撤!否则,就将遭到夹击!金军在不停地渡河,人马越聚越多,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徐成朝对面看了一阵,将牙一咬,大声道:撤!因为援兵的弃城逃跑,姚平仲在蟒头山苦撑两日后终于顶不住金军疯狂的进攻,被迫撤退。
在金军掩杀中。
部队伤亡惨重,四千人去最后随徐成撤到同州的,只有数百而已。
金军随即在丹州境内全部登岸。
占据了城池。
最让他痛心的,还是麾下猛将杨再兴引军断后,怕是凶多吉少。
狂怒之下。
他发誓不把张中彦军前正法,绝不善罢甘休!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
身着公服的徐卫行色匆匆。
在张庆陪同下自二堂出来,直奔花厅。
刚转出门口,便看到姚平仲坐于厅中,垂着不语,哪还有往日那服跋扈桀骜的模样?听到脚步声,姚平仲抬起头来。
见徐卫到了,站起身来。
希晏兄徐卫上前抱拳唤道。
姚平仲神情阴暗,扭过头。
抱拳还礼:此番平仲能逃出生天,多仗徐大帅施以援手,这份情,姚某记下了。
徐卫知他素来骄傲,这次惨败而归,心中定然是不好受。
又尤其是被自己人。
所抛弃,这让身为西军姚家的子弟他既恨且悲。
因此道:不必客气,你我数年以来,累次并肩作战,又在同一杆帅旗下共过事,何分彼此?姚平仲闻言,这才转过面来,看了徐卫一阵。
沉声道:说老实话。
我没有料到你会救我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他和徐卫都被视为军中年青一辈,又都是官家亲手提拔的少壮将领。
所以互相之间,难免就会有攀比竞争。
而此前,他们两个素来不对头,杞县劫粮一般。
他甚至听信小人谗言。
迁延不前。
可现在,在本军都抛弃他的情况下,徐卫这个对头却拉了他一把。
徐卫淡然一笑,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若今天希晏兄处在徐某的位置上。
你会坐视我灭亡么?。
这句话更使得姚平仲心中不安,他真的没有想到,徐卫还是个厚道人。
再度执礼,面露惭色道:徐经略,从前种种不周之处,今天姚某在此赔罪了以他志得气满。
的性格,徐卫将手一挥:既然是从前的事,那还提它作甚?希晏兄请集姚平仲这才坐下,两人沉默片刻。
姚平仲那股气上来,切齿道:张中彦弃丹州而逃,置我军生死于不顾,这件事情,我必上报曲端!非将这狗贼军前正法不可!上次在河中府,徐经略真该一刀结果了这狗贼!徐卫见他这么一说,便笑道:你我从前同在曲都统麾下,难道你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帅的性格?姚平仲侧首看着他,疑惑道:怎地?他还敢包庇张中彦不成?会不会包庇,我不敢肯定但有件事情。
想必希晏兄还不知道徐卫说道。
姚平仲眉头一皱:何事?我刚刚收到消息,曲都统已经率领部队撤出廊州,回环庆去了。
徐卫此话一出。
姚平仲猛然坐椅子上窜起来。
紧紧盯着徐卫,大声问道:当真?我岂会拿这等军务大事玩笑?徐卫正色道。
姚平仲脸色铁青,重重坐了回去,目光游离不定。
这才是他最最没有料到的事情,代代环庆帅司以后,曲端现在拥兵六万以上。
奉命接手三州防务,这才多久?居然没捂热就丢了!想不通,想不通,这却是为何?。
良久,他摇头叹道。
这可能就要去问曲都统才知道了。
徐卫端起茶杯笑道。
姚平仲百思不得其解,这坊、廊、丹三州,是拱卫延安府的外围,现在曲端一撤,等于是陷延安于重兵围困之中。
而此地是陕西六路的咽喉所在,失延安,则陕西已去其半。
这个道理。
曲端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竟然放弃三州,返回环庆!罢,待我回环庆,当面问个清楚姚平仲说道。
徐卫看他一眼,放下杯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我奉劝希晏兄一句。
环庆,还是别回了姚平仲大疑不解:这却是为何?徐卫一笑,反问道:你进驻丹州之时,曲都统可曾特别关照过?。
仔细一想,姚平仲回答道:我率军赴丹州时,他下过命令,紧守城池。
若金军登岸,则还师廊州。
这不就对了。
你要是回去,就不怕他治你违抗军令之罪么?。
徐卫说道。
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原来却是这个,姚平仲摆手道:这倒不至于,他若要责怪于我,早在在我求援之时便该说明了。
既然派张中彦来援。
便说明他也是支持我军行动的徐卫见他这么说,暗叹一声。
剩下的话他也不便明说了。
只是提醒道:小心为上。
我晓得。
姚平仲点头道,片刻后,忽地悲叹道失了丹州我不痛心。
可杨再兴随我数载,屡立奇功,如今却是生死不明,,娘的,见了张中彦,我一刀结果了他!什么?杨再兴?徐卫吃了一惊,急忙问原因。
得知杨再兴率部断后。
至今杳无音讯时,也不禁痛惜。
避开工卜商河,却逃不出蟒头山,这莫非就是逆天悍将的宿命?四月下旬,在宋军放弃三州之地后,金军迅速推进,进占城池。
在前进到坊州之后勒兵不前,开始在延安外围集结重兵。
廊延大帅张深在曲端率军撤走之后,就预料到了危险,给两司送去急报,除状告曲端之外。
还请求援兵。
李纲闻讯后大怒!这位读圣贤书,科考出身的人,也拍桌子骂娘了!为了让曲端保卫延安,他甚至同意何灌的要求,许给了曲某人廊延经略安抚使的差遣。
现在倒好,曲端一刀没砍,一箭没发,全部撤回了环庆,置延安于重围之中!延安府如果一丢,陕西就失去了前沿重镇。
麟府路的折家就将出现孤立无援之势,这个损失是绝对承受不起的!气急的陕西宣抚使亲自到了制置司,面见何灌,有责怪之意。
何灌虽然很想统一六路兵权,而张深就是他的拦路虎,但用金军去搞掉张深,这显然万万不行的。
张深就算再不对,他也是大宋的一路帅臣,这次曲端委实做得太过了。
因此,好言宽慰李纲,并保证会催促进兵之后,何灌给曲端发去了命令。
让他立即前往廊延。
同时,又给陕华的徐家兄弟下令,让等曲端一到,便挥师北上,准备在廊延境内。
与金军对决。
可是,曲端接到命令之后。
仍旧按兵不动。
回复制置司说,这次金军卷土重来,是由金国国相粘罕亲自率领。
那三州之前曾被金军占领。
破坏严重,根本无法坚守。
现在,西军应该做的,是撤出关中平原,退守险要之地与金军周旋。
等到炎天暑热,北人不耐酷暑之时。
再作计较。
延安府是陕西前沿重镇。
城池坚固无比,且张深虽然折了一阵,但他的兵力守住城池应该不成问题。
李纲得知此事后,更加震怒,要求何灌撤掉曲端制置司都统制一职。
后者顶住压力,再次强令曲端出兵。
这一回,曲端也再次详细地解释了他的战略企图,并指出,现在去嘟延跟金军野战,实在是不明智的决定。
至多等到六月,天气炎热之时。
金军就有可能会撤。
哪怕他不撤,那时西军再出击,也会事半功倍。
四月末。
金军布防完成,集数万大军围定延安府,挥师猛攻!两司震动。
除了下令各处守将小心应付之外,几乎是不间断地给曲端下令,命其出兵救援。
可曲端仍旧是那番说辞。
拒不出兵。
李纲的忍耐到了极限。
差点跟何灌撕破脸皮。
要他立即撤掉曲端都统制的职务!改由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幕接任。
何灌此时也觉得曲端似乎不好掌控,遂同意了李纲的建议,下令免去其制置司都统制一职。
但他留了一手,并没有立即命徐原接手,而是想看看曲端后续的反应。
(未完待续)
将他的帅府设在王似从前的衙署内。
数万马步军,分顿宁州。
环州等处,主力都摆在城池高深的庆阳府。
廊延战端再启。
刚刚返乡不久的百姓再次扶老携幼,往西逃难。
曲端尽力收容,但凡路过的流民,都给予资助帮扶,百姓感念万分,投靠者络绎不绝。
曲端这个,人。
与其他西军帅臣大老粗的形象不同,他不但武艺了得。
将略出众,而且喜好读书。
经常跟一些文人雅士来往,颇受赞誉。
这一日,他于军务空闲之际,正在帅府之中聚集庆阳地方上的一些头面人物。
自称初掌环庆,诸多事务不甚明了,还要多多仰仗云云。
这些人大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又或是致仕还乡的朝廷官员。
见他如此谦卑,且颇有雅量,心生推崇之意,谈得好不投缘。
那花厅之上,嘉宾云集,欢声笑语不曾间断。
淡兴正浓时,康随匆匆而入,刚跨过门槛好似突然省悟,慌忙退出去,在外面执礼报道:卑职康随,有事报告都统曲端在里面听见,便道:若非紧急事务,容后再报确系急务,请都统见谅康随在外头提高音量道。
眉头微皱,曲端便唤他进来。
康随几个大步走进去,见厅中宾客众多,又往前至他身旁,俯身耳语道:姚平仲回来了曲端听后,思索片刻,道:你让他先歇息,明日我再见他康随领命去,不多时,却又折转回来。
曲端逐渐不耐,询问原由,康随报说,姚平仲堵在帅府门口,非要马上面见都统不可,并声称,若是都统避而不见,他便要直闯进来。
你转告他,让他回环州去曲端听了这话,当着众宾客的面也不好发作,遂挥手道。
此时,那宾客之中,有一进士出身的人见状,起身道:既然都统有公务。
我等先告辞,空日后再聚他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作别。
哎,诸位难得相聚一堂。
何必急着走。
也无甚大事,但坐无妨曲端轻笑道。
众人闻言。
这便又坐落回去,康随自出府去转告姚平仲。
都统,卑职听说,李宣抚收留了犯官马扩,并委以宣抚司参议官之职,可是确有其事?。
那进士出身的人名唤赵淳化,因家中变故,并未受职作官,在庆阳府很有名望。
曲端知道这个事情后,引为坐上宾。
曲端点头道:确有此事。
马扩之前在河北举兵,展转至河东。
在昭德府勾当。
估计是走了徐九的关系,进入了宣抚司这未免就有些不妥了,那马扩宣和年间随其父奔走宋金之间。
促成盟约夹击契丹,正是引得女真南侵的祸根所在。
李宣抚不治罪便罢了。
怎能收容此人?。
赵淳化摇头道。
另一人似乎有不同意见,接口道:既是陕华徐经略推荐,想必是有原由的曲端正欲开口,忽然听得外头喧哗,朝厅外望去,只见几名卫兵正连连后退,挡不住直往里闯的姚平仲。
至门口时,士兵大着胆子。
伸手去抓,却被姚平仲一记耳光抽在脸上,复加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
厅内宾客乍遇此变,相顾骇然!他们并不认得姚平仲,心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帅府撒野?曲端面无表情,直盯着外头。
姚平仲抢进厅中,不管其他人,只看准了曲端,大步上前厉声问道:曲都统,卑职归来,怎地避而不见?这是何道理!你有事,改日再说,没看到本官在见客么?曲端语气生硬道。
他看出来了,对方这架势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在。
姚平仲此时满心怒意,带六千人进驻丹州,差点闹个全军覆没。
这不算事?那张中彦兵至丹州,却弃城逃跑,这不算事?老子麾下猛将杨再兴折了,这不算事?这些难道还比不上你见客重要?无名之火腾腾窜上头顶,他扯着嗓子道:长官既为六路都统。
何以蔑视将士!我数千弟兄的性命。
就抵不上你见几个客?这大嗓门一吼,厅里的客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告辞离开,都避开盛怒的小太尉,贴站墙出了花厅。
曲端强压的怒火爆发出来,一拍身旁茶几,霍然起身喝道:姚平仲!这帅府重地岂是你擅闯的!你也是将门之子,当知法度!姚希晏一怒,骂娘的话差点出口,但想到此行的目的,生生吞了回去,抱拳一礼道:都统勿怪,卑职实是有紧要之事,必须当面报告曲端缓缓回座,端起茶杯。
揭开杯盖,轻轻汤着茶末,最后小抿一口,这才问道:何事?。
姚平仲往前几步,愤怒道:前些日子,卑职奉命驻守丹州。
我部将杨再兴,探知金人于丹州登岸。
遂于险要之处设防,卑职随后引军增援。
与金人血战!都统在接获卑职报急后,派张中彦驰援。
可这直娘贼!他,他居然弃城逃走,置我军生死个二二危急点时。
若不是陕华徐经略派其侄徐成来救。
心就仓军覆没!曲端一直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之后,点头道:此事本官已经知晓。
张中彦撤到廊州时。
本官已经斥责了他。
姚平仲还在那儿竖着耳朵等下文,见对方不言语,诧异道:这就完了?怎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曲端反问道。
该当如何?该当如何?曲端,你这句话问得也太他娘的没天良了吧!他姓张的无视军令,擅自脱逃,这是重罪啊!你斥责几句就结了?你是在开玩笑么?深吸一口气,以免自己跟他撕破脸尖,姚平仲耐着性子道:我部将士阵亡近四千。
都统就没有什么交待给这些枉死的忠魂么?曲端闻言,叹了口气,起身道:希晏。
你兵败而还,心里的痛楚。
本官能体谅只但当时张中彦若是去援你,也难免遭到夹击。
因此,他才引军回廊州姚平仲听到这里,正要反驳。
曲端挥手制止了他,继续道:你部虽然折损较大,但好在主力都已撤回环庆。
否则,若没有你在前面挡住,金军骤来,恐撤退不及。
你虽然兵败。
但也是大功一件,本官会替你向两司报功。
功劳卑职可以不要,但必须得为战死的弟兄们讨个说法!张中彦这***,都统准备怎么处置?姚平仲倒没轻易被绕进去,直截了当地问道。
曲端面露不悦之色,问道:那你倒说说,该如何处置?立斩于军前。
姚平仲声色俱厉!若留此人,实为一大祸害!虽然张中彦有些过错,但不至姚平仲听不下去,过错?说得轻巧,这是大罪!必须严厉处置!因此直接打断对方的话道:都统,若不处置张中彦,就算卑职答应,数千阵亡将士的冤魂也不答应!卑职请求都统那你来作都统制如何!曲端突然发作!姚平仲被他喝得一怔,下意识冉道:都统这是何意?哼!曲端一拂衣袖,回到座位,冷面道顾忌你将门之后的面子。
我本不想提此事。
你前往丹州之时。
本官是如何交待你的?紧守城池,若金军登岸,则撤回廊州。
你又是如何作的?你违节在前,如今却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姚平仲攥紧了拳头,切齿道:曲都统!军情万夹,岂可拘泥!丹州地势不容女真马军通行,正是阻击的绝佳所在。
卑职引军据险而守。
有件么错?。
你既为行伍中人,当知令行禁止为首要!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岂能断送数千将士性命?曲端喝问道。
姚平仲几乎气得昏过去!数千弟兄血洒蟒头山,却是卑职害的?金狗犯境,我身为武臣,难道坐视他长驱直入不成!鼠目寸光!本官问你,就算张中彦不撤,和徐卫派出的部队合师一处,又能起什么作用?凭丹州的城池,能挡得住女真大军么?曲端被姚平仲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可小太尉根本不管这些,振臂吼道:他会增兵,都统就不会么!就在丹州大干他一场又能怎地!丹州紧挨着陕华,徐经略兄弟手握重兵。
难道还惧女真人!曲端又一拳砸在茶几上,怒声道:一派胡言!金军卷土重来,必求速战!这种时候,怎能掠其锋芒!亏得你从征十数载,连这也看不出!姚平仲直感头疼欲裂,摇头道:不说这个,柬职只问都统一句,张中彦如何处置!本官已经回答过你。
曲端面无表情地说道。
姚平仲盯着对方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仅片刻,怒极反笑,大声吼道:好!好!好!嚎出这三字后,扭头就往外走去。
曲端死盯着他的背影,满面阴鹜。
直娘贼!分明是袒护!老子跟你没完!怒气冲冲奔出帅府,姚平仲打定主意,非把这事捅到长安去不可!方出府门。
正踩着马镫往上爬时,猛然瞅见十数骑飞驰而来,至帅府之前勒停了缰绳。
那为首一将,不是张中彦是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小太尉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狂吼一声张中彦。
脚下一蹬,铁塔般的身躯象堵墙似的压过去!张中彦听到这一声喝,本能地向发声处看去,网侧首,突感眼前一黑,脸上象是被铁锤砸中,仰面就从马背上栽了下去!姚平仲陷于狂怒之中,不等他爬起身来。
两条铁柱似的腿,一下狠似一下地踹在张中彦身上,把个本来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战将踢得找不着北!反应过来的士兵一拥而上,十几个人,扯手的扯手。
抱脚的抱脚。
才把怒气冲天的姚希晏制住。
张中彦起身,摇摇晃晃,眼前都还在发黑。
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一抹嘴,满手是血!五脏六腑都像是有火在烤一般,红着眼睛,突然拔出腰间佩刀!士兵们一见不好,又慌忙奔出几人来,拦腰抱住他。
习开!今日我非打死发皓腊厮不可!娘的。
撒年!珊州门拼命挣扎。
张中彦破口大骂:姚希晏!老子一刀劈了你!两人杀气腾腾,苦了当兵的使出吃奶的劲儿制住他们不敢松手。
那街上过往的行人见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全傻了,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而且还是在帅府门口?闻风而来的曲端,负手立在台阶之上。
冷眼看着两个暴跳如雷的属下,并不加以制止。
过了一阵,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招过康随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而后径直转身回府内而去。
康随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很是诧异,这么做,合适么?姚古虽然罢了帅位,可熙河一路里,姚家的旧部极多,这姚平仲据说是和折彦质、刘光世、徐卫三人并列,都属官家一手提拔的年轻武臣。
但都统既然下了令,自己也只能遵守,见姚张二人还在挣扎叫骂,大声喝道:来人,将他两个都绑了。
把守府门的卫士闻声而动。
扑上前去,将姚平仲张中彦两个按住,反剪双手,拼命往下压。
初时,士兵扯他手脚,姚平仲还不以为意,此时双手被反剪到背后,脑袋被人使劲他才回过神来,极和挣脱,口中大骂道:撒开!***胆大包天!凭什么逮我!曲端!曲师尹!你给我回来!康随将手一挥。
喝令道:带走!收监!围观的百姓不明真相,见干仗的两个将佐立马就被抓了,都松了口气,互相讨论说,曲都统治军严厉,这两个不晓事的只怕有苦头吃了。
就该这样!西军的军纪早该整顿了!自己人都能打起来,还会顾及百姓么?直娘贼!松开!你们这群撮鸟,作死!撒手!婉平仲一路挣扎。
以至于押解他的士兵不得不中途找来缰绳将他绑作一团,生拉硬扯扭送到庆阳府的大牢里。
姚希晏性子着实烈。
入监的时候,寻机一脚蹬在墙壁上,把押送他的五个士兵撞得倒了一地。
若不是被五花大绑,这五个撮鸟兴许真没命了。
好不容易将他送进牢笼里。
几名军汉慌忙将牢门锁紧,这才有空抹去头上的大汗。
心说这厮好大的力气,怪不得关中豪杰都唤他作小太尉不过也怪了,他是犯了什么罪过,怎地被下了大牢?但当兵的。
只管执行命令,其他的事,轮不着他操心。
士兵走后,躁怒的小太尉爬将起来,猛烈地踹着牢门,将上面的铁索踹得直响。
不多时,一个,声音传来:作死呢!到了这地方还不安分!再叫唤,老子把你锁尿桶上!姚平仲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腆着肚子的肥壮汉子,穿件直擞,满脸横肉。
胸口一片黑毛,左腰里垮把刀,右腰挂串钥匙,这模样,说他不是审头,谁信?嘿嘿,真他娘的虎落平阳了!那撮鸟,你过来!我跟你亲近!姚平仲狞笑道。
牢头走到他牢门前,看他这身打扮像是个军官,遂扭头问道:这厮什么来头?。
没说,帅府军汉扭送来的,交待了,甭管他不远处,一个,声音回答道。
牢头转过脸来,将头凑得近些,细细打量对方一阵,打王大帅掌管环庆时。
但凡押进这牢里的,都是犯了重罪之人。
这厮怕是违了节制,触了军法,如若不然。
怎会绑成这般模样?想到此处,骂道:该死遭瘟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凡是送进此处的,不是刺配就是技责!你这身板倒壮实,可一百棒下来,你也是个死!这句话一进姚平仲的耳朵。
他就怔住了。
我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怎地会被送进大牢?只有犯了罪的囚徒才会在这种地方,老子犯了哪条王法?姓曲的凭什么抓我?那牢头见他不再聒噪,以为他是怕了,便骂骂咧咧地走开。
姚平仲也不去管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极力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猛然之间。
他想起了前几天定戎时,徐九曾经劝过他,不要回环庆。
当时,他没把徐卫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紫金虎当时是意有所指。
再仔细一回忆,他又发现,那天。
徐卫曾经问过他,说是进驻丹州之前,曲都统可有什么特别的关照。
现在想一想,徐卫明显就是预先知道曲端事前曾下令自己紧守城池。
若遇金军登岸便立即撤退。
他是怎么晓得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在那个时候,徐卫就料到自己回环庆会出事,只是不便明说。
娘的,早知道听徐九一句劝!紫金虎也是,你就不能把话给我说明白了?现在到好,给人当囚犯绑了起来!想了一阵,又觉得没甚了不得,曲端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少是一日,多两三日,必然放自己出去。
不是自夸。
凭自己在陕西的名望。
哪怕是李纲,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未完待续)
把守府门的卫士一看,但见一个老者,背已佝偻,须发皆白,脸上如枯树皮一般。
作着揖,立在府门前台阶下,诚惶诚恐。
士兵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当回事,其中一人挥手道:帅府重地,岂敢擅闯?去去去。
那老儿似乎被吓着了,不敢再问,转身欲走。
但脚一动,却迈不开步子。
就那么侧着身等了半晌,象是极努力地再转回头来,又作揖道:小人实是有急事,劳烦诸个相告,这可是小徐经略相公官邸?听他这么说,便有一个什将问道:老丈,你有何事?节级老儿是同州梁山下的农夫。
日前救得一军汉,在家中养了些时日,如今能说话,勉强走几步,非央着小人带他来定戎帅府寻小徐经略相公,这才那老丈话网说到此处,府门前的士兵们已经变了脸色。
那什将忙走了下来,大声问道:人在何处?老头骇了一跳,伸出颤抖的手往左一指,那什将望过去,只见一匹骡车停在不远处。
当即奔了过去,那赶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粗黑汉子,估计是老人的儿子,见什将过来,慌忙跳下车,退在一旁。
车板上。
铺着些草,上面躺着一个人。
穿身灰色直拔,脚上套的还是西军军官们常穿的牛皮靴。
一套铠甲叠放整齐,就摆在他脑袋边上。
队将绕过去,仔细打量他容貌,觉得有些眼熟,象是在哪处见过。
便问道:兄弟,你是哪一军的?那人缓缓睁开眼睛,也没去看他。
只望着头,语气虽然微弱,却自有一股霸气在,就说了三个字,吓得那什将掉头就跑,一溜烟地窜进了帅府去。
那帅府后堂,徐卫难得没有应酬,正跟张九月在那儿准备吃午饭。
娘子刚把一筷子菜夹到他碗里,便听外头响起一个声音:大帅!杨。
杨再兴回来了!徐卫一听,筷子一放,将碗一推,霍然起身,拔腿就往外奔去。
至门口时,不忘回头来嘱咐道: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说罢,匆匆而去。
官人去忙,饭菜温着便是。
尽荐丈夫已去远,张九月还是说道。
然后也放下碗筷,将桌上的菜每夹起一些,盛在一个大碗中,来到厨房。
在那开水锅里放了一个竹编的蒸格。
将饭菜温起来。
她很清楚徐卫雷厉风行的性格,有事马上就办,等他回来也不知是几时了。
这一头,徐卫大步抢出府来,在那什将引领下见到了老者,看到了骡车。
快步上前,到他车旁一看车上躺着的人,不是杨再兴是谁?杨统制,大帅到了。
什将在车前小声唤道。
杨再兴猛然睁开眼,看到徐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拱起双手,挣扎着想要起身。
徐卫一把按住,疾声问道:伤情如何?不等方回答,他又突然回头喝道:愣着作甚?赶紧送到夫水大营去!他一喝,吼得士兵们六神无主,一窝蜂地抢过来。
拖牲口的拖牲口,推车的推车,慌慌张张往夫水镇大营而去。
只因虎捷建军之时。
十分注意专门人才的招募,军中有良医数人,都被徐卫用高薪养着。
便是这定戎城里的郎中,也比不上他们。
哎,我的骡。
我的车!那赶车的粗黑汉子见军汉们连人带车拖走了,急在后头大叫,撒腿就想追过去。
却被老爹一把扯住,你不要命了?西军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么?你晓得这位小徐经略相公花名是啥?紫金虎!看看他着急慌忙的模样,这时候去讨车,咋不摸摸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可儿子不依,家里就这么一个头使力的牲口,丢了命也不能丢了它啊!咱们救那人一命,还贴着汤药,这也就算了,还把全家吃饭的家伙赔上?有这样的道理么?老头没奈何,也着实舍不得,只得和儿子一道跟了上去。
一路疾行,奔到离定戎城仅十里不到的夫水镇大营,徐卫骑着马,带着车通行无阻。
可后头跟来的两父子却被挡在外面,军营重地,岂是闲杂人等可进的?进了营,寻了一处营房暂且安顿杨再兴,又急召医官前来诊治。
营中将佐本已风传杨六刀战死,如今听说他又死而复生手上没事的都赶来探望。
说起来,这杨再兴虽是姚平仲部下,但数次在大帅帐下听用,与咱们并肩作战,算不得外人。
营房中。
杨再兴似;际一了昏迷,直掇被医官追去,众人看到的是几平将半样饥小的白布。
不少地方渗出血水以及淡黄色的东西。
医官一闻那气味,知道坏了,赶紧命两名士兵帮着杨再兴转集,将他身上的白布全解下来。
触目惊心!那具精壮的身躯上,入目俱是长短宽窄不一的创口。
打眼一看,多半都是箭伤,但左肋、左腿、手臂上有刀伤和枪伤。
粗略一数。
竟有十几处之多!庸医误人!那名被将士们恭敬地唤作魏家父的老郎中骂了一句。
从自带的器具箱里取了药水和白布。
开始替伤者清理创伤。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小心谨慎,比起妇道人家作针钱活更细致。
营房里,除了徐卫以外,还拥着不少夫水大营的将佐,这天本来就热。
还堵着一屋子人,急得魏医官回头不满地说道:诸位长官,透点气可行?外头候着徐卫一挥手,将佐们赶紧退出了营房。
王彦立在他身旁,目视着杨再兴道:连姚希晏都以为他折了,没想到,命这么硬。
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
徐卫随口应道:要真没了,才叫死得冤。
历史上,杨再兴阵亡小商桥,那是因为奉命率三百轻敌为前哨,猝然遇敌,与金军主力相逢,避之不及,遂拼死力战而亡。
而现在,却是凭险设防。
阻击金军,本来是占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却因友军不肯增援而失利。
要这么没了,不是冤死是什么?谁说不是?张中彦那撮鸟弃城逃跑,害苦了姚平仲。
杨再兴要真折了,这笔帐得记在曲师尹头上王彦冷哼道。
此时,那医官清洗完创口,仔细地检查。
发现最严重的一处伤,就是捅在胸肋处的枪创。
仅从这处创伤,就不难看出杨再兴经历了何等激烈的搏杀。
宋军的铠甲,防护是极严密的,他这处伤,一定是举手格挡或是砍杀之时,被人瞅准了空当,一枪棚来。
由此可以想象,他当时铁定身陷重围之中。
这种情况下,还能脱围而出,除了杨再兴,恐怕也没人能办到了。
医官重新上了药,又小心地包扎好,忙完之后,才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才起身转头,发现徐卫王彦两位长官一直守在旁边,忙道: 大帅,杨统制伤势虽严重。
但所幸没伤到脏腑。
恨的是庸医胡乱用药,以致有创口溃烂,加重伤情。
卑职已经重新上药包扎,但他极需补养。
有些药材,营中没有,大帅看 营中没有,就去城里乘买。
定戎没有,就去长安!一句话,人给我救活!非但要保住命。
还要上得战马。
使得枪棒!徐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那魏医卑一俯首:卑职自当竭尽所能。
这便去开方子,使人往城里采买徐卫点点头,命他自去,心里想着,胡茂昌那里应该不缺名贵药材,实在没办法,就让他帮帮忙。
又看了一阵,见杨再兴仍旧不省人事,便吩咐王彦,寻几个机灵的士兵昼夜照看,万万不可大意。
出了营房,正和王彦商谈时。
一名军官奔过来报道:大帅。
营外有对父子聒噪,说是什么官家抢了他家的骡车徐卫一怔,有这等事?谁他娘的吃了虎心熊胆,军法也敢犯!正怒时,一拍脑袋,回过神来。
便与王彦两个直投营外而去,又让人牵来那辆载过杨再兴的骡车。
营门外,那粗黑的汉子正不休地吵闹,他老子一个劲地拉扯不住,吓得脸都白了。
见徐卫等人出来,汉子方才歇口,只是仍旧忿忿不平。
倒是那老头骇得大气也不敢喘。
徐卫上得前去,拱拱手:可是两位救的人?节叭那老头怕儿子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来冲撞了他们,抢先道。
王彦及时纠正:这位是徐经略。
小徐经略相公?老头上下一打量,怎地这般年轻?方才他出来,我还以为就是个军官哩,原来却是陕华大帅!慌忙扯了儿子,跪在地上,一言不敢发。
徐卫亲手搀起他两个,便问救治杨再兴的经过。
前些日子,听说金人在丹州登岸,已占据了城池。
乡邻大多逃难,小人顾念着家业,不敢离去。
数日前,小人那浑家去喂猪,见个军汉坐在猪圈外的墙边,浑身是血,已然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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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兀术铁了心要打下东京城。
自他通过投放和议书以来,东京人心浮动。
相当一部分人相信了女真人的诚意。
情愿破财免灾。
这里面甚至有不少东京留守司的官员。
便徐绍岂是那么容易被骗倒的,他徐家的子侄全在军中效力。
耍是和谈有用,我那些儿子侄子们还用浴血沙场?金军虽然攻势凶猛,但东京军心撑到五月初的时候,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懈怠下来。
一来是因为气候转热。
北人很不习惯,军中中暑生病的大有人在。
二是因为,兀术追击赵桓,一直追到扬州乃返,这期间抢夺了大量的财物。
南人精美的丝绸锦帛,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珠宝,让女真人勇士们觉得,咱们打仗不就为这些东西么?现在都有了。
还拼死围攻东京作甚?这个时候,女真高级将领宣扬的东京城里钱财比大宋其他府州加起来还多出十倍不止的说辞已经不管什么用了。
陕西战场,情况确实糟糕一些。
粘罕以国相之尊,亲自挂帅卷土重来,很大程度上激励了因为定戎一役而受到重挫的金军士气。
尤其是因为耶律马五谋发 得当,非常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先打缘边三路。
的策略,不攻长安,不侵渭南。
致使嘟延经略安抚使张深孤军奋战。
女真人疑模空前地架起了数千座人大小不一的袍车,昼夜地不停地轰击延安城。
张深虽然率部拼死反击,但随着情况一天天恶化,他很明白,如果没人来援,延安沦陷是迟早的事情。
廊延一路的得失。
其他大帅们可以不关心,不过问,不在意,但长安城里的两司长官却不能视而不见。
曲端率军撤的环庆以后,无论李纲何灌如何地软硬兼施,他都置之不理。
急得没奈何的李纲,便想着是不是再请西军元老级的种师中出马救救火。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种太尉又病倒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依靠徐家兄弟。
但问题是,种师中和徐家哥仁的部队,在定戎一战中跟金军血战。
都伤亡很大,而且徐卫现在已经和意图夺取蒲津浮桥的金军开打了,实在调不开。
反观曲端,自从耀州一战之后。
他就远离战场。
这期间,通过招募新兵,吸纳义军。
接管环庆这三种途径,部队扩充非常快。
而且他身为六路都统制,他都不肯出兵,其他帅臣会怎么想?长史城,陕西六路制置司。
李纲从官桥上下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五月大热的天,他整个就跟块千年寒冰似的,一路直走进去。
吓得制置司的佐吏们见他这模样,连招呼都不敢打。
到了何灌办公的二堂外,他才停下脚步。
此时,堂内办公的官员们见他神出鬼没地立在门外。
都怀疑自己看错了,确定是宣抚相公以后,才有人慌忙报于里头的何灌知道。
宣相这是何灌大步出来,抱个拳,见李纲绷着一张脸,心里吃了一惊。
李伯纪怎么一张吃人的脸?何少保,本相此来,是想请教一下,曲师尹可曾动身前往廊延?。
李纲语气生硬地问道。
行灌估摸着他今天来者不善,略一沉默,作出个手势道:请宣相移步花厅奉茶。
李纲看他一眼,总算还顾忌着同僚的面子,转身离开了二堂。
何灌紧随其后,心里也颇为忐忑。
到不是怕对方,而是曲端这厮委实太不像话,整个一油盐不进,似乎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不要忘记,没有我何灌的提拔,你曲端如今铁定被李宣抚挂个空衔,束之高阁 哪有今日统率大军的威风?到花厅上,何灌知道李纲心里有气,命仆从奉上茶水之后,十分殷勤地相劝。
李伯纪一口没喝,还是那句话:敢问制置少保,曲都统可曾出兵?何灌那口也是喝不下去,放平茶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李纲一见,直接亮出了杀手钢:那好,此前少保已下钧旨,免去曲端制置司都统制一职,但为何迟迟不肯任命徐原?何灌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宣相息怒,容本官解释。
日前,制置司收到了曲端的复函,他已经同意出兵。
这倒是大出李纲意料,一怔之后,脱口问道:当真?本官岂会拿此等大事玩笑?只是。
何灌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李纲刚刚缓和的情绪又上来了。
皱眉道:怎样?曲端在复函中还提到一件事情。
说是姚平仲在驻守丹州之时,违背节制,执意与金军开战,以致所部六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巡曰不庆之后,又无理取闹。
在帅府撒泼。
并殴伤同袍。
儿一心劣因此,曲端免了他环州兵马锋辖的差遣。
改由部将康随接任。
何灌说这话时,很注意李纲的反应。
好在,后者听完,好像也没什么异常激烈的反应。
因为李纲曾经亲口评价过姚平仲,说他志得气满。
勇而寡谋他干出违背命令,擅自开战的事也不奇怪。
只是,他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按制度来讲。
武臣任一个,府州的行政长官,肯定同时兼任本级的军事长官 也有只任军事长官,而不兼行政职务。
但从来没有哪个武臣只带着行政差遣的,除非你转了文阶,变为文臣。
也就是说,现在姚平仲被免了兵马锋辖一职,他那就必须再被免去环州知州的职务。
一念至此,李纲敏感地察觉到,何灌的话里有其他意思,遂问道:曲端耳是推荐了康随接作环州知州?何灌摆摆手:那到也没有。
只是按制度讲,理当如此他之前作任何军事部署,包接晋升曲端徐卫等人的仪式,都不过问李此时,却十分谦卑地询问对方意见,是有原因的。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曲端,作为西军最高等级将领,对军队方面的人事变更有相当的权限。
但姚平仲是被当成环庆路大帅来培养的,所以他除了军职之外,还兼着环州知州,以便为后来登上帅位作铺垫。
军事主官的任免何灌可以作主。
但行政官员,没有李纲点头,谁就是吃了龙胆也不敢去动,这是原则问题。
李纲一时没表态,姚平仲和徐卫一样。
都是官家专门安置到陕西来的。
因此,他并不是一般的将领,对于处置他,需要慎之又慎。
想到这里,随口问道:姚希晏现在何处?在庆阳府。
何灌回答道。
那便召他来长安,他不是普通将领,此事须谨慎处理。
李纲说道。
何灌盯着地面看了片废,又道:宣相有所不知,曲端因为姚平仲违背节制,又大闹帅府,已将他逮捕关押。
李纲闻言,颇为不悦:这曲端行事太过专断,姚平仲岂是普通军官?何灌听到这里,也不说话了。
因为他虽然也估计姚平仲的确有违背节制的事情,但曲端专门把这件事情写入给制置司愿奉命出兵。
的复函之中,意思就很明显。
那就是要求两司长官处置姚平仲。
但姚平仲、刘光世、徐卫这三个,是官家专门安排在陕西的,其目的。
就是要让这些受天子亲自擢拔的年轻将领将来接手六路兵权。
而他何灌到陕西来的目的,也是奉了皇帝诏命,要来统一兵权。
那么统一给谁?你何灌总不能一个人兼六路大帅吧?统一了兵权之后,还不是交给姚平仲徐卫这些人?从这一点上说,何灌和李纲就是姚徐等将的后台。
可现在曲端拥重兵屯于环庆,一直不肯驰援廊延。
好不容易在革职的威胁下同意出兵。
却又附加一个条件。
那就是整治姚希晏。
何灌虽然不愿意这么干,但事情总分得轻重缓急,现在什么最急?救援延安最急!只要曲端肯出兵,暂时牺牲一下姚平仲也没什么不可以。
至于曲端这么不听话,只能暂时容忍着,等他把打手当完了,再给他一把撸下去。
到时,把兵权交给姚平仲徐卫他们,又有何不可?只是,这番话他跟李纲说过不止一次。
但后者很不赞同他在战争时期干统一兵权的事。
何灌是带过兵的,他知道一支军队要战胜敌人。
精诚团结,上下一心是首要的。
可西军除了对抗东京派员以外,其他没哪件事情能团结起来,所以不得不整治。
但平时你拿什么由头去整顿这些泼皮?只有战争时期,让曲端这个没有东京背景的人去干这些事,才是最好的机会。
随便一个理由,要么是不听节制,或者是战败丢城,收了你的兵权。
你能造反还是怎地?而且西军这般将领,都拿着高额的俸禄,武臣虽然没多高的政治地位,但朝廷从来不曾少给过一贯钱,甚至某些方面比文臣的待遇还优厚,比如荫补子弟为官。
因此,即便是丢了兵权,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李纲见他好大一阵不说话,又得知曲端肯出兵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气散了不少,便道:姚平仲环州知州一职,可以先免去。
但任命新知州,还是等姚希晏回来之后再定夺吧。
至少,本相也得亲自问问明白,到底事情如何。
最起码,就近问问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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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定戎知军衙门的后堂里,各处房门都挂上了艾草,葛蒲。
葛蒲北方又叫水剑,据说可斩年邪。
艾草代表招福。
挂在门口可保身体康健。
徐卫脱下了官袍,换下了金带。
只作寻常打扮,穿件青色直掇,头上戴顶抓角头巾,正让仆妇把胡茂昌送来的那几坛好酒摆上桌。
九弟!一声呼唤在院中响起。
徐卫步出客堂大斗一看,却是四哥徐胜带着四嫂和侄儿侄女来了。
徐胜现任陕华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虽然是弟弟的副手,但这是家宴。
他是兄长,自然为尊。
徐卫迎了上去,笑道:四哥四嫂,再不来菜都凉了。
亏得你说,天没亮就启程,丫头都还没睡醒呢。
徐王氏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是她和徐胜第三个娃。
徐卫上前一看丫头还不满周岁。
这会儿正窝在娘亲怀里,甜甜地睡着。
那嘴鼻。
象极了四哥。
我说你两个懂不懂规矩?给九叔磕头啊!徐胜见两个儿子在那儿傻站着,立卑喝道。
徐胜长子唤作徐仲,年已十五,徐彰病死在前线,朝廷体恤徐家一门忠良,荫补徐仲九品武职,现已跟随父亲效命军中。
次子唤作徐亮。
才九岁,正学文习武。
这两个孩子却象他们的娘,生得乖巧白净。
听爹一声喝,慌忙跪了下去,给叔父磕头。
徐卫双手搀起,笑道:徐仲,你可得好生向你二哥学学,自招讨河东时起,他可是屡立战功。
徐成是徐原次子,在徐家第三代里排行第二。
徐仲纳头一拜答道:侄儿记住了。
徐卫又摸摸徐胜次子徐亮的脑袋:你还专心学文习武便是。
徐王氏一张望,问道:弟妹呢。
厨房里且忙着呢。
徐卫说着,便侧过身,将兄嫂迎入客堂。
那脚还没来得及跨进门槛,背后炸雷似的一声吼,不用转身去看也知道。
铁定是徐家老大来了。
徐原不愧在西军中呆了半辈子。
这到兄弟家里来赴宴,虽然没穿铠甲,没披战袍,可腰里那把刀却是从不离身。
背后,跟着发妻徐吴氏,还有长子徐产。
已经作到泾州兵马监押。
大哥,大妓,快里面请。
徐卫又折转身来,满面笑容道。
徐原也朝客堂里一打望,皱眉道:徐成没来?这小子,好不晓,事!怎能让叔父等他?哈哈,大哥不用骂,军中事务繁忙。
我已经派人去召,想必片刻就到。
来来来,哥哥嫂嫂里面坐。
今天咱们一醉方休!徐卫殷勤地请道。
三家合作一家,都在那客堂上坐定。
张九月腰里系着围裙,亲自端着一竹篮包子出来。
见哥哥嫂姓们都到了,忙将包子放在桌上,施了个辛山我说弟妹,你好歹是个四品命妇,怎地还干这些活?是不是九弟待你不好?给嫂子说,看我不教他!徐吴氏四十好几,或许是长年在边关的缘故,她看起来比徐王氏。
张九月两个柚姓老得多,简直都能给九月当娘了。
大嫂,我冤枉!我说过无数次。
她不听我能怎样?徐卫两手一摊,万般无奈道。
徐王氏白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取得如此贤妻,是你上辈子的造化!嘿,横竖都是我不对?罢罢罢。
我去下厨总行了吧?徐卫苦笑道。
众人知道他是开玩笑,君子远庖厨,更何况是上阵搏杀的武臣?张九月看起来也很高兴,笑道:哥哥姓嫂玩笑了,菜齐了,请入席吧。
徐原这时又吼了起来:我说你们几个小的是木头?婶娘也不会叫一声?几个侄子又赶紧给张九月行了礼,口称婶娘。
正巧,徐成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一大家子人便围作一桌。
按规矩。
妇道人家是不上桌的。
但徐卫提议,在这种环境下咱们一家人还能相聚,实属不易,就破例一回如何?家是他的,徐原徐胜也都没意见。
于是哥仁和妇人坐了一桌,小辈们另坐一桌,开怀畅饮。
好不热闹。
在家宴上。
兄弟三个都很识趣,谁也不提公事,只说家事。
徐原喝下一杯酒后,叫道:徐成,过来。
徐成上午在帮忙操练士卒,饿得是肚皮贴后背,这会儿正胡吃海塞。
听父亲一叫,赶紧一抹嘴,端着酒杯,提着酒壶起身走了过来。
恭脑收汝地给叔父的杯子满上,还有讲究。
那酒必须到满。
不能柑滴出来。
这叫满心满意。
然后又给自己倒上,双手举着杯,刚要开口。
又被父亲抢了先。
你有今天,都是你九叔一手栽培提拔的。
若没你九叔。
你也只能在渭州城里跟那些个泼皮破落户厮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徐原话头一开就收不住缰了。
徐卫其实很清楚,他这个侄儿武艺了得,也有将佐之才,自投入虎捷军后,各级长安对他印象都不错。
可四哥却说,徐成让大哥伤透了脑筋,二十几岁都当爹的人了,还成天的惹事生非,简直就是条大虫。
对这种意见,徐卫不敢芶同,不是徐成胸无大志,可能是因为大哥的原因。
至少如果我儿子二十几岁也当爹了,我绝不在别人面前这么刮他。
因此,他立即截断徐原的话:大哥言重了,我这作叔父的应当应份。
徐成也很给你争气,河东陕西都屡立战功。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大哥将他要回去,如此一来,虎捷军可就少一员干将了。
这顶帽子扣得徐原十分舒现。
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一抬下巴:愣着悄甚?徐成双手举着杯,俯下身子,在徐卫的杯底碰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就叫了句叔父。
徐卫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边杯子还没放,那头徐原的长子徐严便提着酒壶起身,满脸堆笑行了过来。
他年近三十,比四叔徐胜也小不了几岁,比九叔徐卫还大几年。
笑眯眯地给徐卫满上,捧着酒大声道:九叔,这一杯侄儿敬你。
一是端午佳节,前来叨扰叔父,而且是空手而来,实不应该。
二是侄儿身为长兄,二弟多承九叔栽培,应当致谢。
三嘛,叔父紫金虎的威名已经震动陕西,侄儿要祝贺叔父荣升就这几句话,同是一母所生的两兄弟,高下立判。
徐卫正要端起酒杯,又听徐严补充道:此外。
眼下金人卷土重来,曲端那厮又拥兵自重。
他是六路都统制,他都是这等模样,咱们徐家又何必出头?不如话网说到此处,忽然瞥见九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直看得他后面的话不知如何说下去。
徐原大概也觉得不太合适,朗声道:这是家宴,不谈公事,莫搅了你九叔的兴。
是,侄儿唐突了。
给九叔赔罪。
徐严面色不改。
俯下身来给叔父敬酒。
徐卫只说了一声好。
便把酒喝了下去。
酒足饭饱,兄弟三个去院中的瓜棚底下发饭晕,仆妇端上了时鲜的瓜果以供解酒,徐严徐成本来都该作陪。
但徐成却推说营中还有事,便先走了。
徐卫看得出来,他是不太想和老爹呆在一起。
几口西瓜一下肚,感觉舒坦了一些。
徐原首先开口道:听说制置司数次强令曲端出兵救援延安,这厮都置之不理。
我估计,两司长官早晚还得派咱们兄弟。
徐胜手里握着一个脆梨,叹了口气道:曲端拥兵自重,延安恐难保合啊。
这回大哥四哥却猜错了,曲端已经答应出兵徐卫此话一出,徐大徐四都吃了一惊。
曲端肯出兵了?天良未泯?只见徐卫从身上取出两封书信,放在桌上,指着道:这两道信函。
一是李宣抚发给我,询问当日丹州之事。
二是曲都统发出来的军令。
要求我务必紧守蒲津浮桥,不的有任何闪失徐胜当时就怒了,一掌打在桌上。
把个脆生生的梨给砸得稀巴烂!曲端这是何意?他明知道金军已经从丹州登岸,等于是绕到了蒲津防线的背后,那浮桥壁垒还怎么守?让女真人把我军都挤到黄河里去?。
徐原啐了一口:这撮鸟,成心使绊!想当初,在泾原时,我见他治军严谨,颇有才干,举荐他为副帅。
谁曾想。
不记我的好也就罢了。
还处处,罢,提他就头疼。
九弟,不用理他,把部队撤到渭河以南来。
他身为都统制,尚且只顾自保。
咱们何必争先恐后。
那如此一来,岂不是授他以口实。
万一指责我等违背节制,抗拒军令怎生是好?徐胜问道。
徐卫轻笑一声,摇头道:他不是真想要我守住浮桥,而且他也明白,浮桥根本守不住。
之所以下这道命令,是跟李宣抚这封信有关(未完待续)
徐胜力即问姚平仲已经被曲端用违背节制、顶撞长官、殴伤同袍等罪名抓了起来。
他环件兵马锋辖的差遣也被曲端撤掉。
徐卫回答道。
徐大徐四一想,也就明白了。
当初姚平仲在丹州阻击金军,张中彦比徐成还先抵达,却一直滞留在丹州城内,并没有立即驰援的意思。
后来一听说金军迂回包抄,立即放弃城池率军西撤。
这是什么行为?往小了说,是胆小怯战。
往大了说,根本就是置友军生死于不顾。
现在,姚平仲受张中彦之累。
兵败回环庆。
却被曲端逮捕。
但姚希晏不是普通将领,他是有背景的,要处置他,非得两司长官,尤其是李纲点头。
多,张中彦擅自脱逃,却平安无事。
姚平仲率部力战。
差点全军覆没,居然被关起来,嘿嘿徐原一阵怪笑,笑得直摇头。
而现在李宣抚有书信来,问丹州之事,显然是不相信曲端一面之辞。
而姓曲的想必也料到宣抚司会这样做,因此下给陕华帅司一道命令。
让我等坚守浮桥壁垒,不得有失。
这就是给我们一个警告,少管闲事?徐胜分析道。
徐卫点了点头,因为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敌人已经迂回绕到了你防线背后,那这条防线还有什么用?不管曲端为人如何,他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无非让我好生为之罢了。
九弟,你预备怎备办?徐原问道。
徐卫还没回答,徐胜又道:如果替姚平仲说话,等于是跟曲端对着干哈哈!徐卫闻言大笑。
四哥,从河中府事件开始,我就已经跟他撕破脸了,还怕跟他对着干?更别说,他当初在泾原时已和大哥成水火之势。
我已经复函宣抚司。
详细说明了当日丹州之事。
并指出,姚平仲虽然违节,但战事瞬息万变,不可拘泥,领兵在外。
需得灵活处理。
曲端将他革职,已属不该,至于逮捕关押,分明就是越权,应该立即释放姚希晏,并复其原职。
而后。
严肃处理张中彦!莫说是徐胜,就是徐原听了这话,也觉得奇怪。
九弟向来低调从来不过问上头的事情,怎么这回一反常态?曲端若是知道此事,必定对他恨入之骨!九弟,你想过没有,曲端胆子为什么这大?在耀州,他敢处决秦凤将佐,兼并部队,在郡延,他敢不听号令,擅自退走。
现在,又把姚平仲撤职关押。
他所依仗的,除了手里的部队,那就是何少保的支持。
其实六路帅心里雪亮,曲端就是何灌的马前卒。
为他统一六路兵权充当急先锋。
你这封信一捅上去。
考虑过何少保的反应么?徐原看似一介莽夫,但好歹在陕西呆了大半辈子,这些事情还是看得透彻的。
徐卫笑了笑,显得很随意:这个,大哥倒不须担心。
首先,上头虽然依重曲端,但李何二位长官心里应该清楚。
他们最可靠的后盾。
就是你我弟兄。
现在,我替姚平仲出这个头,等于是向曲端宣告,陕西不是没了你就不行。
这一点,何少保是乐于见到的。
徐原徐胜听罢,都频频点头,不铣曲端在六路里基本没什么派系山头之类,但九弟是明摆着的东京派员,现在他手里马步军六万余众。
两司长官为何总在第一时间下拨钱粮装备给他,还不是因为到了紧要关头,只有他才靠得住?姚古从前是熙河大帅,如今虽然罢了帅位,但旧部极多。
姚平仲和你一般,是官家特意提拔的武臣。
曲端弄不倒他。
从前他和你有过节,如今拉他一把,不让他感恩戴德。
至少也当捐弃前嫌。
徐原点头道。
徐卫也是这么个意思,不管从前跟姚平仲有多么不愉快。
但一来到陕西,自己和他便是同样的人。
这种时候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话说回来,就算有我替他申诉,姚希晏可能还是会受到处置。
为了让曲端出兵,长安方面只能先委屈一下姚平仲了。
徐原听后笑道:那到不打紧。
有没有用是一回事,你帮不帮他又是一回事。
姚平仲这个人情,是欠定了。
徐卫猜得没错,他的上报到了长安之后,姚平仲仍旧被免去了环州知州的差遣,还从预备节度使降为了团练使,成了挂空衔的闲官。
但阶…汰徐卫外得知姚平仲是有冤屈的,只是为了让曲端出兵心洲忻不作这么一桩交易。
可姚希晏毕竟不是普通人,思前想后,在对姚平仲的处置里加了一句华州安置在宋代制度中,官员被免职、罢黜,朝廷会命令你居于何处。
华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徐卫的防区。
他就是华州的知州,将姚平仲安置在此处。
一来,是让他脱离曲端的节制,逼曲端放人。
二来,跟徐卫在一处,总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曲端对这个处置不太满意。
因为宣抚司并没有任命他的亲信康随为环州知州。
但姚平仲一应差遣职务都被罢免,这说明两司已经作出很大的让步,如果再不出兵,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下令释放姚平仲之后,便谋划着出兵廊延。
其实,他为什么要整姚平仲?倒不是因为当初在陕华时的旧怨,而是因为,他好不容易代管环庆一路了,又冒出个小太尉来,还被当成环庆帅臣来培养。
这让他如何能安稳?上头虽然许了个嘟延帅位,但女真人一来,廊延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到时候让女真人占了去。
我挂个空衔算怎么回事?还是实际一些,环庆小是小了点,可总归是陕西六路之一。
五月上旬,曲端未动一兵一卒之前。
先给陕华的徐原徐卫两兄弟下了命令。
让他们集结部队,准备在延安会战。
并指定日期,要求他们在五月十八之前完成集结,开赴耀州会师。
大概是知道曲端跟徐家兄弟关系不太好,这一去又是在曲端帐下听命,而且徐原还是曲端的老上司。
李纲何灌分别去了书信,好言宽慰,一再提醒要以大局为重。
这个时候,延安城已经发发可危。
此处是张深的根据所在,他自然是拼死抵抗,可进入五月以后。
情况愈加恶化。
友军皆观望不救。
延安孤军奋战,女真人是象是吃定了西军不团结一般,没有任何顾忌,集中力量猛烈攻城。
延安城墙上所有的敌楼都被摧毁,城里民房损毁无数,民心士气受到极大挫折。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退路顺畅,粘罕派完颜银术可引军取浮桥。
在同州和张宪吴磷打了几天。
各有胜负。
不久,张吴二将接到徐卫手令。
撤到渭水以南。
银术可似乎也得到了军令,在陕华军撤退之时,并不加以追赶。
控制了陕西与河东之间的通道之后。
粘罕放下心来。
他料定延安必克,甚至还分出兵来,扫荡周边的陕西义军。
自完颜委宿侵入关中以来,丹、嘟、坊、耀、同各州,义军蜂起。
既为抗金,也为自保,因曲端是六路都统制,在耀州击败金军后威名远扬,各路义军都表示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妾宿败退陕州,盘踞洛阳之后,各州陆续都有义军进驻。
占据城池。
徐成率四千人马接手防务,受徐卫之命,招募义军入陕华帅司,但本着听其自愿的原则,并不强行兼并。
可曲端不同,他将徐成赶走之后,便下令占据城池的各路义军必须如实上报兵力,不得隐瞒。
而后,他又从自己的部队里挑选一批军官,到义军中任职。
这一举动。
招致了部分义军领袖的不满,因此弃城而走者不计其数。
及至粘罕卷土重来,很快占领了丹、廊、坊三州,金军游骑四出活动。
那些离开城池,啸聚山林的义军便时常骚扰袭击,丹州的义军在首领张宗愕的指挥下,甚至一度攻下了城池。
这让粘罕很是恼火。
因此主力攻延安,遣偏师剿灭义军。
五月初十,曲端引张中享、张中彦、李彦琪等将,起马步军三万,前往耀州。
同一天,徐原、徐胜、徐卫三兄弟,带张俊、徐严、杨荣、王彦、吴阶、张宪、杨彦、马泰、吴磷等数十员战将,起马步军四万,经华州,借道京兆府,往耀州集结。
所过之处,无论军民,见西军总算有所行动了,纷纷奔走呼告。
各路义军听闻消息,也引颈以待。
并各自派出人来联络,表示愿意协同官军作战。
可让人奇怪的是,曲端才是总管诸军的都统制,可义军派出的人,大多却走徐家兄弟的门路。
三徐才网出京兆府,前后来表示愿听号令的义军,竟有六七支之多。
只因徐卫作为河东义军总管,已经名声在外了,听他的号令,至少不怕被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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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后世的陕西省铜市西南部。
护卫着长且面所以,曲端两次在此集结大军。
他从庆阳府出发,距离较近,因此先到。
徐家兄弟从华州过来,正好在五月十八这一天抵达耀抖城下。
当时,这座城池已经被绵延数里的连营包围了一半。
曲师尹率领的三万精兵早已扎下营帐,只等陕华和泾原两军到来。
上午时分,徐原徐卫派出的前哨已经进城,报告说四万大军已经快到富平,今日之内肯定抵达集结地。
曲端闻讯后便下令,泾原陕华两军不必再前往耀州,屯驻在富平即可,只须徐原、徐胜、徐卫三人前来商议军情。
富平,历史上宋金大战之地,十八万西军在此惨败给八万金军,从此陕西全境几乎都沦入女真人之手,大宋失去了西部最重要的一处壁垒,自这以后就只能全线进入守势。
以至于岳武穆的北伐之举,只能是孤军奋战。
城外,泾原陕华两军正在扎营,徐家兄弟还没来得及进城,正指挥部将们好生安顿。
徐卫全身湿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汗水,扯开领口,吩咐道:子才兄,你去盯着点,千万注意火器。
这天干物燥的,出不得半点差池。
现在虎捷的火器可不比以往了,万一哪个粗手笨脚的军汉弄出点纸漏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彦领命而去。
徐卫又嘱咐将佐们几句。
正想去见泾原军营地见徐大,却见一彪人马匆匆而来,先在前头的是负责警戒的张宪,后面跟着数人。
都骑着马,并不认识。
奔到徐卫面前数步之外。
这行人都下了马。
张宪大步而上,抱拳道:大帅,丹州义军首领率部曲求见。
徐卫朝他身后望去,只见为首一人四十多岁年纪,上半身就穿一件铁甲,连件短衫也没有。
露出精壮的肌肉。
四方脸,额头凸出,眼如铜铃,满面的胡须如扫帚一把!腰里椅把刀尤其弓人注目。
因为那柄刀,是女真知惯使的弯刀。
其他几个。
也都是神情刻悍,披甲执兵之人。
义军,徐卫见得多了,但象眼前几位这般风貌的,倒是稀奇。
张宪说罢之后,那几人上得前来,单腿一曲,抱拳半跪道:小人拜见经略相公!请起,本帅听说,丹州有支义军,一度攻下城池,赶走金军,可是你等?徐卫作了个手势问道。
对方起身后,为首那人一俯首:正是小人张宗玛,本脚州人士,金狗寇陕西,陷嘟州小人双亲妻儿均遭屠戮,誓与北夷不共戴天!乃聚忠义之士举义旗,募得勇壮两千人,转战各处,日前,探得金人在丹州兵力空虚,遂趁机袭取。
后金狗大举来攻,不得已,退出城池。
闻泾原徐大帅和相公出兵耀州。
特赶来效命!但凡大帅一声令下,小人所部三千人,断头洒血。
再所不辞。
看他模样,似乎粗矿,听他谈吐,又象是读过几句书。
徐卫因此特别留意了一下,等他说完后,问道:曲都统早已陈兵耀州,你为何不去投他?谁料,这句话一问出,张宗愕竟一声冷笑。
徐卫眉头一皱:为何发笑?回大帅,早前陕西十数路义军,数万人马聚集在耀州,都愿听曲端节制,共抗金贼!谁晓得,曲都统突然引军进驻宁州。
我等也跟随前往,但一到宁州之后,曲都统就以宴请为名,召各路义军统领前往。
席间有并军之意。
我不从,又恐激怒于他,遂引军出走,进了廊城。
哪知前些时日,大帅麾下那位徐统制前脚一走,他立马遣人召我去见。
我恐他有加害之心,不往,又了军往东。
谁料,曲都统居然派兵来追!杀我弟兄百余人!似这等志在并军,避战不前之人,小人如何肯投?张宗愕说这话时,一脸的义愤!其实,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义军领袖大有人在。
当初,他们都是被那句有文有武是曲大所感召,众星拱月般来到曲端的身边。
满心希望曲都统能率领他们报仇雪恨。
反击金贼。
谁知道,他们手里的人马,成了正大肆扩兵的曲端眼中肥肉。
徐卫听罢,轻笑道:那你来投我,不怕被我火并么?张宗愕听了这话,再度半跪下去,抱拳行礼道:久闻紫金虎大名,如雷贯耳!定戎一战。
相公飞渡大河,一举击溃金贼主力。
我等实是钦佩。
更早闻河东义军之事,不胜向往!因此弟兄们一合计,都愿到大帅帐下听命!徐卫点点头,伸手扶起他。
鼓励道:好,但凡铁心抗金之人,本帅都欢迎!语至此处,想了想后补充道这样,目前已有数路义师随大军同行,你且去外围扎营,率所部协助官军搬运粮草如何?。
这些义军,激于国仇家恨举兵抗金,其志可嘉。
但说到底,义军到底是义军,真要硬碰硬的干,还是得靠正规部队。
所以,帮忙打打杂吧,也算是为抗金尽一份心力。
不过,张宗愕此来倒不象是来当杂工的。
正色道:大帅,我部虽只数千人,但已与金狗打过七八仗,断不是那种望风而逃,一触即溃的散兵。
而且。
小人十分清楚嘟延金军态势,必能助大帅一臂之力!徐卫见他既然敢说大话,想必有些本事。
便笑道:那你倒说说看。
大帅容禀,目下,金狗主力都在围攻延安。
其帅府,设在嘟州,丹州和坊州都只有数千兵马,主要对付义军,脚延境内的义军大多转入山区。
但近半个月来,北夷难耐酷暑。
已经很少出城张宗愕沉声说道。
虽然对方说的这些,自己早就知道,但徐卫还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本帅倒小瞧你了。
罢,便准你与正军一道吧张宗愕闻言大喜,再三拜谢。
徐卫吩咐他妥善安置之后,便寻了徐胜,共投泾原军营而去。
一人服紫,乃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的常服。
五十多岁年纪,相貌极其威猛。
一把长须颇有三国关云长之风。
另两人都穿朱红。
也系金带顶纱帽,容貌有几分神似。
一看便知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这三人,便是陕西诸路中泾原陕华两路的帅臣,徐原、徐胜、徐卫。
虽是夏季。
但骏马奔驰于原野,扑面的劲风让人感觉分外凉爽。
偶尔扭头,看着飞速向后倒去的田地。
在田边地头查看庄稼的农夫。
似早已习惯了金戈铁马,并不曾抬头看上一眼。
地里金灿灿的麦稳迎风飘荡。
去年冬季那场瑞雪就已经决定了今年是个好年景。
宋朝虽然工商业高度发达,但农业毕竟还是立国之本。
耍是女真人这个,时候来抢粮,可就苦了百姓一年劳作恐怕不止一个人这么想着。
徐卫很是惬意,骑马和从前坐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种征服感是无可比拟的。
男人就应该跨着骏马,挥着大刀,攻城掠地,名扬四海!他这种心情。
显然和此去的目的很不相称。
他们这是前往耀州。
曲端下发命令。
让他们兄弟把军队屯于富平,而后前往耀州帅府商议军情。
但不知为何。
此三人都是西军高级将领。
且与曲端有过节,却只带不足十人的随扈。
很有点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的架势。
不多时,耀州城已经在望,那城池周边。
完全被绵延数里的连营所包围。
大热的天。
曲端所部士卒居然头顶毒日如常操练,喊杀声直入云霄!徐卫勒停缰绳,战马原地打了个转。
他的眼睛却一直盯在那些操练部队的身上。
曲端治军果然严整。
以他这种严肃的风格,说张巾彦会擅自弃城逃跑,谁信?八成是出发之前就已经得到命令。
所以才敢行如此大胆之事,而回环庆后才不受处分。
曲师尹为了扩充实力,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徐原徐胜同时停下,看了片刻,徐四道:曲端命我弟兄将部队屯在富平,只身前来。
我们竟然还真就来了徐原在马背上大笑:我还怕他吃了我是怎地?借他姓曲的一个,胆,他也不敢!走!一行人快马加鞭。
眨眼之间便到耀州城下。
此时。
耀州已经完全进入战备状态,进入盘查极其严格。
把守城门的官兵早就看到他们十余骑疾驰而来,因此网一勒停战马。
便有一军官上前抱拳问道:敢问几位长官从何处来?华州徐原朗声回答道。
听了这两个。
字。
不止那军官,城门口所有士卒,甚至是百姓都转过头来注意着三个身着官服的官人。
其中最年轻那一个。
显然是焦点。
这便是紫金虎么?竟比想象中更年轻一些!有二十五么?看来这陕西六路最年轻的帅臣当真不是吹出来的!好相貌,好风采!那军官心头一震。
赶紧问道:可是泾原徐经略,陕华徐大帅及徐副帅?。
正是徐胜点头道。
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莫不是想验我等印章?。
第一次到华州城拜会曲端时。
他们就遇到过这么一桩。
那军官慌忙一拜,连声道:岂敢,岂敢!三位长官。
请。
语毕,侧过身喝令士兵百姓让道。
徐家哥仁入得城中。
这战事一起。
刻,不比从前了。
并不先到馆驿歇息。
而是直奔曲端的帅府。
三兄弟带着随从侍卫,在士兵引领下来到帅府之前。
徐卫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很面善。
还没到那人便从帅府门口的台阶下来。
立在街边迎候。
卑职环州兵马锋辖康随。
见过三位经略相公。
待徐卫等人下马之后,那人快步上前,大声说道。
哦,对了。
曲端刚一上任。
便召陕华辖区里各地守将前去相见。
到定戎来传话的,便是这位康随。
那时徐卫刻,觉得。
此人不同寻常,一个武臣却始终笑眯眯的。
就跟那站在柜台后头的掌柜一般。
果不其然。
他现在就顶了姚平仲的位置。
徐原从前是曲端的上峰。
而康随又是曲端的属下,他自然不屑于搭理他。
徐胜跟他不认识。
也不理会。
径直上了台阶。
只有徐卫笑道:你堂堂一州兵马锋辖,怎敢劳你亲自迎候?康随笑得跟朵花儿,作揖点头道:能站在此处迎候大帅,乃是帛职的荣幸,别人想这么个。
差事还不成呢徐卫一听便笑了起来,康随猫着腰,侧过身请徐卫入内。
至门口时,示子二忽地回身道!不是听说入曲都统的节堂,律不昨刃么?。
康随面色不改:如今大帅贵为一路经略安抚使,紫金虎的威名震慑两河陕西,那些规矩岂能用在大帅身上?这厮真是生得张巧嘴,看来曲端麾下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徐卫又笑几声。
方才往里走去,却见老大折身回来小声道:九弟,一会儿见到曲端,他问什么你说便是。
我懒得跟他聒噪。
徐大从前是曲端的长官,现在曲端却成了他的上司,况且两个往日有仇。
心情可以理解。
徐卫遂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曲端见了我,只怕更没有好脸色。
不过,他似乎猜错了,进入节堂之后,曲端并没有坐堂。
他兄弟三人坐定,待佐官去通报,不多时。
来了一个,却不是曲端。
五十来岁模样,亦着朱红官服。
所不同的是,他腰间的金带上还拴着一个鱼袋。
面容和蔼,一笑起来,仿佛连胡须头发也都跟着动。
徐卫觉得他又有些面善,仔细一想,记起他是谁来。
上回在河中府抓了张中彦,跟曲端闹得不可开交。
当时,陕西方面宣抚、转运、提刑三司派员下来调查。
这个人,就是当时转运司的官员。
据说是权转运判官。
名唤张彬。
转运司,又叫漕司。
本来最开始是朝廷派往地方上供办军需的机构。
事毕即罢。
后来为了分节度使的权,成为常设。
除了原有职能之外,还掌管一路或数路的财赋,并考察官员,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等,权力非常大。
张彬一进来,身为文官,却老远就抱着拳,大声道:三位大帅一路劳苦徐家兄弟同时起身还礼,徐卫因认得他,回了一句:张判多日不见哈哈,子昂己为一路帅守。
军务何等繁重。
却还记得。
难怪本官出长安时,宣相再三嘱咐,说遇事可与徐家兄弟商量着办。
张彬笑容可掬。
徐卫当然不会被他真诚的笑容所迷惑,曲端没出来,张彬先来打头阵。
这倒是怪了。
联想到今天进城和入堂,没有受到任何刁难,反而通行无阻,礼遇有加,让他更加小心提防。
双方坐定,又叙了几句旧,张彬对徐九赞不绝口。
尤其提到当初徐卫接受调查时,还要往返于定戎华州之间处理公事,不愧是朝廷悉心栽培的武臣。
徐原是个急性子。
听不得他东拉西扯,直接问道:张判,曲都统何在?哦,曲都统有要紧的事情须得立即处理,一时脱不开身。
本官得知三位抵达,特来相见,宣相有一言,交待我务必说与三位大帅听张彬回答道。
哦,愿闻其详?。
徐原道。
张彬干咳了一声,双手虽然平放在膝盖上,却不时拍打着,想了一阵,方才开口道:金贼狰狞。
延安危在旦夕,两司长官为此事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如今曲都统和三位都出兵集结于耀州,必将予金人迎头痛击,解张深之围。
但宣抚相公和制置少保担心因公废私说白了,还是怕徐家兄弟和曲端有过节,不能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这个张判无须忧虑,平戎御寇是我辈职责所在徐胜插话道。
张彬赞了一声,还是象有些不放心,笑道:徐家兄弟忠勇之心,本官素有所闻。
只是。
延安为六路咽喉之地。
万不容失,张判,我等奉命出兵,现在部队已经屯在了富平,很说明问题了吧?。
徐卫轻笑道。
张彬一拍腿,徐九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不错,要是他也和曲端一般阳奉阴违,拥兵自重。
又如何会到此地?自己这次奉命前来军中。
除了措置粮草军饷等后勤补给之外,还肩负着调停各军之间关系的责任,以求尽快解除延安之围。
现在紫金虎是这种态度。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倒是本官多虑了,好,眼下麦熟在即。
金人若得粮,于我不利,因此还是尽快进兵为宜。
去年陕西河东大早。
转运司已从四川紧急调运军粮过来。
三位放心,有本官在,一应补给绝不会有问题。
张彬说罢,便起身,似有告辞之意。
三人也跟着起来相送。
张彬迟疑了片亥。
拱手道:战场厮杀,就拜托诸位了。
在此,本官预祝我军旗开得胜,将金人逐出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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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绝难在他衣着上找出任何一点不妥之处来。
众所周知,陕西诸路的武臣们,大多出身于行伍之家,粗扩而浅薄,不拘小节是他们最明显的标志。
曲端,确实是个另类。
徐家哥仁陆续起身,竟象是有默契一般,都只抱拳,不唱诺。
曲端也没说什么,径直到帅位坐下。
而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兄弟三人也落座。
四人在堂中坐定,谁也没说话。
本来康随还立在节堂门口内侧随时准备跑跑腿什么的,但一见这阵势。
被那僵硬压抑的气氛弄得喘不过气来,悄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徐原正襟危坐,眼睛平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徐胜微低着头,倒似在数地上的蚂蚁一般。
徐卫背靠着椅子,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情。
曲端坐在上头,拿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咳了一声。
再端起帅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极有滋味地品着。
门外的康随越看越奇,心说这都是怎么了?全不说话?这得挨到啥时候去?左思右想,硬着头皮在门外说道:几位长官且说着,但有事。
吩咐卑职一声就成。
他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说,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曲端立即嗯了一声,徐卫也点头说了一声好这总算是开了头了,曲端咳了哝,放下茶杯,朗声道:延安告急,两司长官累次催促进兵。
今七万马步军齐集耀州。
如何进兵。
你等可有想法?徐大徐四都不作声,曲端有意无意地将目光飘向徐卫。
紫金虎看了他一眼,回答道:都统总管六路兵马,我等奉命而来,安敢聒噪?似乎早料到是这种局面,曲端危坐于帅案后,先叹了一声,而后道:若依本官之见,须得先遣细作入脚坊丹诸州,以探明金军虚实后。
才能进兵…徐卫闻言一笑:金军主力在围攻延安,粘罕将帅府设在了廊州,坊丹二州只有少量兵力在扫荡义师。
他知道曲端这么说是什么用意,无非就是想尽量拖延出兵时间,他不会让对方有这个机会。
曲端心?一动。
立即问道:不知徐经略是如何得知的?哦,如今陕东一带义军蜂起。
曲都统随便寻几个人问一问,也就知道了。
徐卫这话本说得轻描淡写,可听在曲端耳朵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脸皮一紧。
似有发作之意。
陕西六帅中,论资历徐卫算不上什么,论战绩他也没法与西军这班打了几十年仗的将领相比,但如果说到义军这一块,他资格可以说最老,此事能一直追溯到他任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开始。
也正是从徐卫身匕,西军将领们。
甚至可以朝中的皇帝大臣们才意识到,原来义军这个。
东西是有用的,而且有大用。
你看紫金虎,振臂一呼,河东数十万义军群起响应。
虽说正面对决还是靠官军,但义军的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就是灵活,打不赢我就跑,城里呆不住我往山沟里钻。
甭管我能不能打,只要我在。
对你女真人就是个威胁。
当然威胁大小另当别论。
其次。
义军的粮饷装备基本上都靠自给,朝廷没什么负担,顶多就是一张任命状。
说白了,乱世之中,那东西也就是一张纸,费些墨汁,然后加盖个印章而已。
因此,曲端任都统制后,也开始重视义军。
可这位西军大将不走寻常路,徐卫是扶持,他是兼并。
可义军起兵为的什么?自然有抗金卫国的因素在,但不可否认,义军领袖们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象河东那些人一样,受朝廷封个兵马总管,某某知州知府啥的。
你把部队给人吞并了,人家能愿意么?现在陕西的义军大部分都走徐家兄弟这条门路。
从陕华出兵时,是马步军四万,可现在屯于富平。
执兵仗者,达八万余人。
曲端早就收到了消息,心里着实窝火,这帮肮鹏泼才,我身为总管诸军的都统制,你们居然去投徐家兄弟?所以,当徐卫说出那句蒋时。
曲端认为紫金虎在讽刺他。
好在他也清楚,徐九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再是自己管治下那个定戎知军,而是陕西六路里能自称本帅且年纪最轻者。
压住脾气,曲端沉声道:如此说来,徐经略的意思是挥师攻向脚州?不错,金军的战术,若围城。
历来是先扫清外围。
他们岂会让我军直赴延安城下?廊州必集结重兵驻防,要救延安,先集中兵力打嘟翘州开战,延安的压力也会缓解不徐卫!所一肌得如此笃定,是因为在出兵之前,他就已经和两位哥哥以及吴阶等人推演过多次了。
粘罕既然在嘟州,那我军就应该攻金军之必救。
曲端一时沉默,以他的见识当然知道徐卫说得在理。
可问题是,你虎捷军从宣和年间开始就已经跟女真人作战了,五六年打下来,现在谁还敢把你徐卫的部队当成是乡兵?你自然有不怵金人的本钱,可我手里的部队呢?除了张家兄弟和康随,李彦琪等人,其他全是各路拼凑出来的。
我要是去和金军硬碰硬,那得损失多少?廊州可是金国国相粘罕呆的地方,不是上次耶律马五那样的偏师。
思之再三,曲端开口道:虽说粘罕将帅府设在廊州,但毕竟是道听途说,未可深信。
再者,坊丹二州都为金人所据。
若我强攻廊州,恐坊丹之敌蹑于后。
本官的意思。
兵分两路,一路攻坊州,一路绕道攻丹州,然后夹击粘罕于榔州,方是万全之策。
语至此处,故意停了停,又问道三位以为如何?徐原一直耐着性子听,这会儿终于按压不住,也没看曲端,自言道:我军兵力本就不多,还兵分两路?但凡带过几年兵的,绝不这么干。
这话一出,堂上气氛陡然紧张!徐卫清楚地看到曲端脸色一变。
手紧抓着茶杯!可终于,曲端没有发怒,而是忽然笑道:这就怨不的别人了,本官听说,有人趁妾宿败退陕州之际,大肆招兵买马,那么个小地方,居然挤着十几万马步军。
会不会嫌多了点?而本官下令进军。
又只带四万人来,会不会嫌少了点?徐原一惊,一怒,立即接口道:本帅也听说光是环庆一路,就养兵七万余。
两相比较,云集两路主力的陕华还算少的。
徐卫手里现在有兵力近六万,徐原当初从泾原带出来三万马步,后来张俊率部归建,再加上徐卫扩军的时候自然忘不了大哥,因此泾原军也补充了一些。
两兄弟加起来,确实有十万左右的规模。
但要注意。
这十万军队,真正立即能拉上战场作战的,其实不到半数。
曲端脸上有些挂不住,徐原虽说是他的老长官。
可此一时彼一时。
因此语带愤意道:徐义德,怎地?徐原昂起头,直视着他。
那张带着疤痕的脸庞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节堂上剑拔弩张的氛围让堂外的康随满头大汗,坏了坏了,今天这事要是闹起来,恐怕不好收场。
都统性子急,可千万别象对姚平仲那样一句话给关进大牢去。
徐家兄弟手握重兵,又有东京背景,真到了那份上,两司长官绝不会偏向咱们的。
曲端一时狂怒!抓起茶杯猛然掷在堂中,摔了个粉碎!节堂外的士兵一阵骚动!康随一只脚已经跨进门槛来,就在此时,紫金虎霍然起身。
手按刀柄箭步射到了堂中!康随一见,生生把那只左腿撤了回去。
曲端也正想破口大骂,见徐卫如此架势,一时怔住,良久,才拉长着脸问道:徐卫,你想作甚?徐卫很少随身携带兵刃,哪怕是指挥作战的时候,手里也只提条马鞭。
可这次,不知为何,腰里悬口刀。
曲端问话,他的手也没有离开刀柄,目视对方,大声道:大敌当前。
我等皆为西军将领,没必要在这些无谓的问题上纠缠。
延安危急。
理当从速进兵,若不能团结一致。
谈什么破敌?曲端牙关紧咬:你在教本官?徐原闻言更怒,我兄弟教你又怎样?我就不信,你这杯子一摔,还有刀斧手敢窜出来?你曲姓的不是胆大包天么?你要是条汉子,今天就让我弟兄三个出不了耀州城!正要发话时。
徐卫已经使眼色制止。
随后向曲端道:不敢,就事论事而已。
徐胜此时也说道:曲都统,我军兵力不足,本该集中才是。
若分兵,则让金贼有机可趁,或遭各个击破。
曲端拍案每起,恨声道:既如此。
你弟兄三人去打便是!有你徐氏一门,足以撑起陕西这片天!说罢。
拂袖而去!留徐家哥仁在堂上,相视摇头。
徐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冷笑道:走罢,听他一阵胡喷,恶心得紧。
去馆驿住下再说。
徐卫神情冷峻,目光闪动,曲端这是故意的,他是在借题发挥。
(未完待续)
结果徐卫等人一去,没说个什么,曲端同意了他们提出的策略,集中兵力进攻廊州。
让三徐回去好生准备。
只等他军令一下,便挥师北上。
可徐家兄弟回到富平,左等右等,一连等了四天,耀州没有任何消息。
五月二十四这一日,徐卫估计也是闲得无聊,把徐原请到了他军中。
来干啥呢?观看演示火器。
徐大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说,火器有什么稀奇?值当弟弟专程请我去看?四弟,九弟一片空旷的野地上,徐卫、徐胜、以及侄子辈的徐成、徐仲都在,徐原领着徐严打马过来。
见除徐家子弟外,陕华帅司的高级将领也在场。
遂下了战马,众人各余礼罢,徐原便发现。
前方十数步外,架着六座单梢袍,士卒立在袍车之后,有人还执着火把。
徐原当时就纳闷了,袍车我还没见过?这单梢袍灵活轻便,常用行军攻敌时使用,扎营警戒也常用此袍,发射火球、火鸡等火器。
大哥,识得此物么?徐卫手指袍车笑问道。
徐成白了他一眼:为兄厮杀半生,还能没见过这东西?有甚稀奇?他长子徐严立在身后瞧了瞧,发现那单梢袍的皮套里放着的东西形似霹雳炮,但不及盆口大,从外表看,那壳似乎是铁铸的。
因此插话道:九叔这火器,莫非是新造的?徐卫笑而不语,命士卒取过一颗,呈于徐原面前。
后者接过,感觉入手颇重,得有七八斤分量,外壳果然是铁铸的,包裹得极严,只留有火索在外头。
徐原掂了掂,问道:霹雳炮?。
匠人们给它取名为震天雷因其声如雷,闻百里之外,爆炸包围达半亩以上。
袍起火发时,虽铁甲亦透。
徐卫朗声道。
徐原明显不相信,将手里那铁丸子翻天覆地看了一阵,失笑道:你说声如雷,百闻里外,我信,打穿铁甲?嘿嘿徐卫狡黠地一笑:要不大哥和小弟赌一把?赌什么?徐原将那颗震天雷交还士本之后笑问道。
大哥那匹渠黄马,能日驰五百里,就赌它如何?徐卫亦芜好小子,你到惦记着哥哥的宝马,我那匹渠黄是少见的良驹,周穆八骏之中,就有这样一匹鹅黄色的神驹。
千百年来,多少人想这么一匹马而不可得,你倒把主意打在它身上来了。
遂笑道:哦?我听说你那匹马是官家御赐,要是赌输了,可别舍不得!徐卫将手一挥:在场众将都作个见证,今日我和徐大帅打赌,财注为各自的坐骑。
愿赌服输,谁要是耍赖…徐胜打断了他的话:堂堂两位经略安抚使,岂为这事耍赖?。
他人生得严肃,说这话时也是一丝不芶的态度,但语至此处,又一本正经地对徐严道贤侄速去将你父战马牵到九叔马厩。
四周将佐皆笑,徐原忍着摆手道:废话小说,本帅到要看看你这甚么震天雷,到底有多大威力徐卫不再聒噪,冲杜飞虎点了一下头,后者奔出数步,高举右手大声喝道:发袍。
话音一落地,从右至左,执火把的士卒依次点燃了火索,而牵袍梢者也按此顺序,依次发袍。
那铁壳震天雷猛烈跳起,呼啸着飞向了百余步外的那片树林!徐原虽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心里仍旧持怀疑态度。
眼见着那震天雷落入林中,突然!惊天动地的剧响连成一片!但见那林中,土石横飞,树木动摇,土石断枝窜起来数丈之高!受惊的各色野鸟冲天而起,仓皇飞逃!脸色剧变!九天惊雷也不过如此!作为西军大将的他,很快意识到,威力如此之大的火器,不管是用于攻守城池,亦或是野外争雄,都将是个撒手铜!攻城时,还不说用袍车,当敌蜂拥而来攀爬城墙时,我就燃上一颗往人堆里扔,那该是个什么景象?野战时,减少部分弓手,换上数百架单梢袍,这震天雷也不重,十斤不到,打出六七十步不成问题吧?不管对方来的是步军马军,中一袍,你就伤一片!眼下,西军正准备进攻廊州,九弟有这火器,粘罕就算兵力占优势,咱又何惧之有?我说徐九,李宣抚给你陕帅路的工匠是不是从东京调来的火器技般厉害!,阵失神后。
徐原咋舌徐卫也不说是自己鼓捣的,昂着头道:大哥认输不认?认!徐严!务,替你叔父把战马牵来!徐原非常干脆地说道,一点不见心疼的模样。
徐严得父令,拔腿就要走,却被徐卫唤住:哈哈,大哥莫当真,不过玩笑罢了。
大帅岂能无良驹?徐原豪爽的性子在此时表露无疑,坚持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本帅既然在众将面前发了话,别说是赌战马,就是赌人头也得给你。
徐严愣着作甚?去!徐卫见他较真,略一思索,回头对徐成道:你去把我那匹马牵来给你爹。
虽说是自家兄弟,但人家毕竟是一路帅守,得顾全大哥的脸面。
徐原见状推辞了一番,徐卫再三坚持之下,两兄弟才交换了战马。
徐大对弟弟的火器赞不绝口,叹为观止,一路赞叹到中军大帐。
一进帐帘,徐卫就对杜飞虎道:本帅与徐经略说话之时,任何人不得靠近中军帐。
杜飞虎得令,自去艾排。
回过头来,却见徐大已经去了纱帽,正跟那儿扇着风。
徐四也扯开领口,热得发慌。
这眼看五耳底,天气越发炎热。
徐卫往里走时,随口说道。
这句话却引起了徐原的一顿牢骚,端起士卒送来的茶大灌一气,一抹嘴不满道:曲端拖了这么些天,愣是不了令发兵,我看呐,他还是老一套,迁延不前!阳奉阴违!不错,他不发兵,我弟兄也跟着耗,要不,遣人去问?徐胜试探道。
问也没用!这厮志在并军,对女真人,能不打就不打,除非金军攻到他地盘上去。
徐原不屑道。
徐卫在大哥身边坐下,靠着椅背,若有所思道:我到不怕他迁延不前。
延安战事如此吃紧,两司长官就是亲自出面,也要逼他进兵。
最让人担心的是,曲端这个人不可靠。
徐大徐四闻言,深以为然。
比如你我弟兄,只要有一人遇险,剩下的必然拼死相救。
但如果是曲端,还别说相救,他不从背后捅你一刀都是好的。
跟这样的人并肩作战,简直是与虎为伴呐。
可有什么办法,现在名义上,陕西兵权集中于制置司,而曲端又是制置司都统制,总管六路兵马。
在何灌不插手的情况下,他就有最终裁夺之权,仗怎么打,那得他说了算。
九弟倒提醒了我,他前几日提出分兵进击的计刮,我就琢磨,他估计是怕我弟兄跟他一处,会掣肘于他。
如今同意合兵攻廊州,反而更危险,若是我等拼死办战之时,他来个一退数百里,岂不陷我于重围?徐原不无担忧道。
徐胜眉头紧锁:不至于吧?徐原盯了四弟一眼,摇头道:你不了解此人脾气。
他自诩清高,多读书,善诗词,常与文人相交。
他父亲曲涣,当年只是个九品左班殿直,战死沙场。
他受父荫而供职军中,其待遇自然无法与几大将门的子弟相提并论,因此受过很多压迫。
快四十的人,还在泾原军中作个军使。
我掌泾原帅印之后,知其有才干,逐级提拔他。
这厮当真怪异,不管是对他有恩,还是与他有仇的,他都一般对待。
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好人。
九弟的担心,也正是我的忧虑。
徐卫听罢,扭对对徐原道:大哥,我得到一些消息,也不知真假。
说是曲端屯兵环庆之时,李宣抚恼怒非常,曾经打算罢免曲端,改由你来作六路都统制,指挥作战。
假如,大哥执掌帅印,能镇得住曲端的部队么?徐原诧异道:有这事?不管它有没有,我是说假如,大哥能镇得住么?徐卫摆手道。
徐原想了一阵,沉吟道:曲端的部队,先是从各路抽调拼凑而来的。
而后利用招募流民扩张了一部分,再后是吞并秦凤偏师,最后则是执掌环庆帅司。
其部中,嘟延兵急欲营救延安,且张深为二叔旧部;秦凤兵是种太尉的底子;熙河兵因姚平仲之事,恐怕也不会对曲端死心追随;环庆前任大帅王似,素以爱兵著称,他被曲端逮了,将佐迫于压力或是图谋官爵而归降,但未必真心;泾原兵就不用说了。
因此,曲端真正的心腹,就是从陕华抽调的张家兄弟等人。
若我作都统制,镇住局面还是有把握的。
徐卫听完,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好办了。
徐胜着实吃了教长愕现在?今天?徐卫郑重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味:说完话就动身。
徐原看了堂弟一眼,忽地问道:九弟,你跟我赌导,也就是为了这事?哈哈,自然。
大哥的渠黄马能日行五百里。
我稍后动身,明天上午就能回来。
曲端看样子还要拖延几日,也误不了什么。
徐卫回答道。
徐原一阵思索,赞同道:这样最好不过,省得到时被姓曲的牵累。
咱们弟兄都跟李宣抚不熟,只有你和他攀得上交情,也许他会卖你这面子。
徐卫断然摇了摇头,起身道: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这事也关系到宣相,甚至何少保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们都是明白人。
徐胜欲言又止,首先,现在虽然没开打,但始终是战时状态,此时作为一名帅臣擅自离开指挥位置。
是触犯军法的。
如果曲端收到消息。
他可能会借题发挥。
其次,九弟这等于是去主动跑官要官,影响可不太好。
徐卫对自己这个。
亲哥哥还是比较了解的,见他神情有异,宽慰道:四哥不必担心,这种时候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真打起来,曲端来个抽身而走,我们就将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
姚平仲的下场你我都看到了。
徐胜听他这么一说,也只能点头。
不过这样一来,可就跟曲端势成水火了,,当下计议已定,徐卫只命杜飞虎相随,长安城鱼龙混杂,为避人耳目他们都改换便装,马不停蹄地往两百多里外的目的地进发。
进长安时,天还没黑,但这个。
时候宣抚司里的佐官们应该还没有散,徐卫和杜飞虎两人先寻了个不起眼的小店,买些酒饭充饥,之后又去勾栏里吃了一杯茶,听了一阵书,无非说些隋唐好汉的故事。
杜飞虎听得神往不已,徐卫却因早已烂熟的缘故而意兴阑珊。
等到茶肆也散了,天将傍晚,估计着时辰差不离,二人这才动身去寻李纲。
陕西宣抚司二堂里,所有的佐官幕僚都已经离去,李纲却独自留在堂内,仆从替他掌上了灯,他正借着那昏暗的光侧着身子细看一道公函。
这道信函下面的落款。
赫然写着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徐绍的名字。
李纲看到后来,面露喜色,情不自禁的笑了一声,接着又将脸靠拢了一些,细细察看。
此时,一人小心翼翼地步入堂中,离着他公案三步以外低声唤道:宣相。
李纲看得入了神,竟不觉,被他这突然一声唤骇了一跳,一掌击在案上,厉声喝道:作甚!件从慌得跪了下去,失声道:徐经略求见。
李纲被他惊了一跳,这会儿没细想。
挥手道:叫他进来。
仆人刚起身,他猛然惊觉,立即追问道哪个徐经略?陕华经略安抚使,徐卫徐子昂。
仆人这句话一出口,李纲之惊较方才尤甚!徐卫!他不是该在耀州么?怎地突然到了长安?坏了!莫不是曲端,种种可能出现在这位陕西最高长官的脑中,来不及细想,急忙命徐卫入见。
紫金虎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宣抚相公在那处坐立不安,一见他进来。
立即问道:子昂,可是军中出了变故?徐卫略施一礼答道:宣相放心,一切如常。
听了这话,李纲一颗悬着的心方才稍稍回落,但立即想到,徐卫突然从耀州到长安,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多半和曲端有关。
因此不敢大意,疾步下了堂来,边走边问道:那你为何突至长安?徐卫一抱拳:有些话,大战之前,不得不对宣相言明。
李纲见他如此说,心里捉摸不定。
寻个位置坐了下来,又命徐卫落座。
身为一路帅臣,又是前线统军大将,擅自离开部队,这是触犯军法的行为。
但他素知紫金虎为人,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徐卫绝不至些。
所以,倒先没怪罪,而是道:有话但说无妨。
徐卫一时沉默,李纲虽然一直爱护提携他,可他心里清楚,不管私交如何,李纲终究是上司,遂告罪道:卑职擅离职守,虽情非得已。
然已犯军规李纲一摆手:别人我不知道,你徐九本相还是信任的,说正事。
徐卫起身一礼后,重新落座,这才问道:若延安陷于金人之手,该当如何?李纲叹了口气:延安为六路咽喉所在,若失廊延,则陕西已亡其半。
本相除了上表自贬外,别无他途。
那宣相以为曲都统此番进兵,能否击退粘罕?徐卫又问道。
李纲无言以对,不用徐卫说。
在曲端军中负责后勤的张彬已经给他报告过了,说曲端在耀州逗留不前,迟迟不肯进兵。
而延安城,已经被女真人围得水泄不通,城里的情况外界完全无法得知。
张深还能撑多久。
只有天知道。
沉思良久,他没有回答徐卫的问题,而是说道:何少保执意起用此人,本相也无可奈何。
这话又勾起了徐卫藏在心中的疑虑,你李纲是陕西宣抚使,最高军政长官,怎么听这话却象是受制于何灌?朝廷虽然将制置使这一原来临时的委派职务改为常设,并在陕西试点,可你好象拥有最后裁定之权吧?李纲似乎知道徐卫在想什么。
低声道三何灌手里有密诏。
难怪!徐卫心中暗呼!我说怎么近来一连串军事行动,都是制置司单独出面下令,而且连晋升西军高级将领这样重要的仪式,李纲都不出席。
甚至宣抚司连个代表也没有派出。
原来何少保手里握着撒手铜。
仔细一想,这事也很好理解。
何灌当初是提着剑保赵桓登上皇帝大位。
官家对他自然是信任的。
李纲虽然同样有拥立之功,可怪只怪他名望太高,高到连天子都猜忌他,这才以宰相之尊,被贬到陕西宣抚地方。
现在天子想统一西军兵权,何灌自然是最佳人选。
为了让他放手去干,赐给他密诏也在情理之中。
按说,赵桓这项改革是必须的,也是合乎时宜的,军队就应该让武臣去统率。
文死谏,武死战嘛。
只是,放在陕西,放到今时今日,却成了陕西的隐患。
其实何灌也没有做错,他用没有东京背景的人充当急先锋,打击跋扈的西军将领,收拢兵权,这无疑是正确的。
西军兵权若不能统一,若永远处于这种各自为政的状态,就根本无法和金军争雄。
但问题是,你选了谁?你选了曲端!他是个甘受驱使的人么?何少保这回,确实急躁冒进了一些。
徐卫一时有些犹豫,既然军事上李纲说了不算,那自己此番可能就要白跑一趟了。
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东京之围已然解除。
这可是个好消息,三叔被官家留在东京。
担任留守司的长官 全面负责对金作战。
之前听说金军一路追击赵桓。
并围攻京城。
还一直担心来着。
徐卫听后,赶紧问道:金军几时退的?半月之前便已撤走,东京无虞。
徐太师已传书至此,拿去看吧。
李纲起身,从公案上取过留守司发来的公文递到他面前。
徐卫却不伸手去接,李纲见状,说道:此间并再外人,但看无妨。
徐卫这才接过。
原来,因为徐绍坚决抵抗。
徐洪、韩世忠、岳飞等将率士卒拼死力战,累次击退金人进攻。
再加上眼看着就要进入六月,气候火热,北军很难适应。
士气受到挫折。
兀术无奈之下,将从扬州一路掠夺回来的金银财物装成车队,经滑州渡河北去。
这道公文中,除了告知金东路军已经撤退外,徐绍还秉承镇江行在的旨意,召何灌南下!陕西军务暂由制置副使种师中主持。
徐卫的目光在这段文字上停留了许久,因为古代行文没有标点符号,断句成了一门学问,他必须再三查验,以确认无误。
将公文交还李纲后,徐卫十分不解,按说赵桓将心腹武臣何灌派到陕西六路来统兵,应该是一个大的方针政策才是,不说坚持一百年不动摇,好歹也撑个七八年吧?这才多久?怎么又要调何灌去行在?这赵官家有没有一件事情能坚持做到底的?国家的大政战略说变就变?李纲将公文放还案上,此时。
他的心情可以说是很复杂的。
陕西所有文武官员恐怕都不知道,何灌这次被调回镇江行在,就是他李伯纪一手促成的。
在曲端上一次不肯进兵之际,他强烈要求何灌采取强硬的胜仗,但后者没有听从。
李纲见此情形,终于将那道早已写好的奏章送往东京留守司以及镇江行在,弹劾何灌,要求免去他陕西制置使的差遣。
现在,官家给东京留守司下了诏,召何灌还朝。
不过,还有一点,是李纲也不知道的。
赵桓在镇江定顿下来之后。
首要之务,就是整编追随他南下的军队。
然而此时,他身边能用的武臣极少,西京留守张叔夜被委以殿帅重任。
两个儿子张伯奋。
张仲熊也被越级提拔。
可惜,张叔夜年事已高,连年劳顿,竟猝逝于军中。
赵桓身边一时连个主持军事的人都没有。
本想用折彦质,但此时折仲古已经在张罗枢密院那摊子事。
何灌的儿子何蓟虽然刚刚立了功。
但资历和威望都太浅,难挑大梁。
正好这时候,李纲的奏章快马加鞭送来了。
现在参倒了何灌,李纲为何还心情复杂?原因就在于,种师中执掌六路兵权,这本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可眼下种太尉卧病在床,别说上阵指挥,就是走路都成问题。
想到此处,看着面前英气勃勃的紫金虎李纲不禁苦笑:子昂何不早生几年?徐卫神情凝重,何灌调走,种师中病倒,李纲又指挥不动军队,曲端岂不是更加有侍无恐?想到此处,便向李纲问道:种太尉病情如何?唉,本相去看望过,背上几个碗口大的疽。
下不得床。
李纲叹道。
徐卫脸上更加晦暗,沉吟道:卑职冒着风险从前线回来,便是因为担心大战一起,曲都统不肯协同。
李纲一听,试探着问道:依子昂之见。
若在军前罢免了曲端,行得通么?徐卫断然摇了摇头:恕卑职直言,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何少保被调走,种太尉又卧病。
曲端恐怕会更加跋扈。
临阵换帅本就是忌讳,再加上眼下情况复杂,贸然罢免,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他的身份特殊,跟李纲交情匪浅,因此以一路帅守的身份议论都统制的人选,这种敏感的话也可以直说。
李纲陷入了沉默,自从环庆兵变之后,西军人心浮动,这种时候可谓分外紧张。
可曲端现在按兵不动,延安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可能,西军不但要立即进发,而且要精诚团结,不如此,何以击退粘罕?正百思不得其策时,忽地心中一动,何灌离职后,本该由种师中主持陕西军事,可现在他卧病在床。
不能理事。
可以借着这个由头。
让合适的人暂摄制置使职权。
想到这里,对徐卫道:子昂,今太尉病重而不能出征,若由你兄徐义德暂掌兵柄,妥否?让我大哥暂代制置副使?这倒也是个办法,大伯当年在西军中就有相当声望,大哥自小跟他出生入死,南征北讨,一步步打到今天的地位,让他代理制置副使倒也合适。
而制置副使当然高于都统制。
只是,陕西制置副使位高权重。
哪怕是李纲也无权任命,至少也要远在东京的三叔用留守司长官的身份发布命令。
此去东京,路途遥远,几时才能拿到任命状?恐怕时间来不及?徐卫问道。
李纲略一思索,挥手道:无妨,我为陕西宣抚使,紧要时机。
有便宜行事之权。
暂时先由宣抚司出具命令,让徐原借补制置副使一职。
同时,以银牌快马向东京留守司请示,争取最短时间内拿到任命状。
徐卫霍然起身,执礼拜道:若如此。
则可与粘罕一战!李纲知道这后生素来谨慎。
但他实在想知道前线领军大将到底有没有信心。
因此郑重地问道:子昂直言相告。
有无把握拜延安之危?徐卫一时没作回答,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娄宿虽然在定戎大败,但他残余的实力也不可小视,再加上粘罕亲自挂帅出征,就算保守估计,金军现在的兵力也应该在十万左右。
现在,曲端出兵三万余,我弟兄三人带甲四万,七万人对十万金军。
还别说我徐卫,就算已故的老种相公复生,你问问他,有没有必胜的信心?可是,抵抗金军,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
玩不过就算了。
延安是陕西咽喉之地,又是陕西东部的第一大屏障。
如果女真人拿下整个脚延,就能以此为据点,不管是向西推进攻环庆,泾原,还是转兵向南,取陕华,长安,都决于粘罕。
其影响将十分恶劣,想到此处,徐卫恳切地回答道:卑职必尽全力。
在李纲以陕西富抚使刁制目场出具命令之后,徐卫和杜飞虎两人星夜兼程赶回富平,甚至连去探望种师中的时间也没有。
延安危在旦夕,若能尽早解除危机,比去看望一百次都管用。
你可算回来了。
徐胜听到消息,从营中迎了出来,老远就叫道。
徐卫满面肃然,跃下战马,将缰绳往士兵手里一扔,沉声道:传本帅令,全军饱食后随后开拔!徐胜听得一怔,这次是都统制曲端挑头,咱们单独行动?他疑惑之时,那得令的战将们个个欣喜,摩拳擦掌地就去传达军令了。
徐胜上得前去,低声问道:大帅,事情如何?徐卫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徐四见状,心头一喜。
立即吩咐部下去请徐大前来。
徐卫奔回帐中,顾不得路途劳累,让杜飞虎取来铠甲穿上,口里连珠炮地补充着命令:部队集结之后,以马泰为踏白先行,余众随本帅与徐经略一同进发。
命全军将士疾速行进,赶往耀州城。
不卓时,徐大匆匆而来,瞧见堂弟已经在披甲,诧异道:九弟,你这是当杜飞虎将一条兽头带系牢在腰间以后,徐卫抱了头盔吩咐他出去把守,闪杂人等一根回避之后,冲徐大一俯首:卑职陕华经略安抚使徐卫,见过制置相公。
徐原心头一的!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制置相公?你是在跟我说话?徐胜也闹个了满头雾水,可他知道九弟在军中是从来没有戏言的,脑中灵光一闪,莫非,他两个惊疑不定之际,徐卫已从怀里取出一物,递到徐原面前。
后者接过一看,这是宣抚司出具的公文,上面清楚地误地写着,因制置使何灌奉诏赴行在,制置副使种师中卧病不能理事,着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借补制置副使,暂时主持陕西军务。
徐大算是见过场面的吧?作到一路帅臣,也算是个高权重吧?可他看完这道临时任命之后,心里也是狂跳不止。
在他们弟兄原来的计划里。
是希望两司长官能够罢免曲端都统制的差遣,必由他接任。
可现在,却弄来一个制置副使!而且何灌一调走。
制置副使就是陕西的最高军事长官!这些年,徐大虽然为有徐九这个弟弟而自豪,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佩服。
陕西六路帅臣之中,恐怕只有自己堂弟有这个本事和脸面。
走上一趟就能让宣抚相公写下这道命令。
这可不是拔点钱粮装备这样的小事,而是关系到六路兵权的大事!李纲对九弟的信任和倚重,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
徐胜从徐原手中取过命令看罢之后,欣喜道:有了这道命令,事情就好办多了。
徐原象是想起什么,大声道:对了,九弟,你昨天方走,曲端就遣人来传令,约定今日前往耀州会师,驰援延安。
这回到轮到徐卫吃惊了,莫非是消息走漏,曲端先发制人?仔细一想,不太可能,自己走得极秘密,除了吴阶张庆两人外,连杨彦他们都不知道,而且昨天走,今天回,曲端怎么可能收到消息?应该是巧合。
徐胜看着手里那道命令出神,沉吟道:大哥,九弟,曲端既然已经下令进兵,这道命令咱们是不是先不公布?带兵在外,统一指挥,互相协同最为紧要。
这道命令一公布,势必引起震动。
徐原点了点头:四弟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火速前往延安助战。
既然曲端已经下了令,那咱们就跟他配合着来。
一旦他有为图自保,而迁延不前甚至引军后撤这种举动,再公布不迟。
徐卫虽然没反对,但并不表示他赞同徐大徐四的意见。
按理说,出征之前,就应该统一号令。
万一仗打到一半,突然公布命令,极有可能引起内讧。
但他专门咨询了李纲关于借补的含意。
得知,借补,是外臣遇到十万火急的大事时,根据朝廷授予的便宜行事之权,暂时任命某人担负某职。
一般来讲,要正式上任,还需走一下朝廷的程序。
现在,李纲已经以银牌快马向东京留守司请示,等得到三叔正式任命,也就十来天的工夫。
暂且依了大哥四哥之意,等过些天,东京方面的任命正式下达再公布,也保险一些。
当下计议妥当,三徐统率兵马,离开富平县,火速往耀州集结。
至下午时分,前军已经抵达城下,徐家兄弟入城拜会曲端,商讨出兵细节。
后者这回倒也没有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作了部署。
虎捷军因为累次与金人大战,经验丰富,遂命徐卫为前军,替大军开道。
又命徐原和他的部将张中乎分别为左右两军,他自率主力和押运粮草的义军居后,明日一早,便扑向廊州。
目标粘罕帅府!六月初一,万里无云,烈日当空。
毒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树木草皮都被妹得焉了,这种天气用兵,不但考验将士,更考验指挥者。
马泰带着数百骑作为全军先锋奔驰在前,这里已经是坊州地界。
因为金军复来的缘故,几乎沿途所有村庄都为之一空。
从前虎捷军在河北作战时,一些村镇多多少少还有些老的残的留守。
可此番却是怪了,十室十空,鬼影都没一个。
刚离了一处镇子,奔出十数里,旷野之中,非但不见人影,连飞鸟走兽也不见踪迹。
陕西大地好似突然之间回到蛮荒时代一般。
马泰人生得肥壮,身上又披着战甲,全身都浸泡在汗水当中。
一个铁盔将那张幔头似的脸挤作一团。
就这模样,有什么杀伤力?有什么威慑力?可千万别小看了他,这位已经不是当初在徐家庄跟徐卫厮混的泼皮了,手里那柄长柯斧不知砍下了多少人头。
在金军印象中,宋军数得着的悍将,头一个当数杨再兴,没办法,杨六万太牛了,单骑入敌阵,跟玩一般。
其次当数杨彦,他的重步军让金军十分头痛。
看来,姓杨的,果然出勇将。
再后,就得数马泰了。
而且因为他外形十分独特,又因统率马军时常冲锋在前,金军对他印象最为深刻。
一阵山风吹来,马二一闻,怎么这风里夹杂着一股恶臭?再往前奔,那臭气越来越浓,几乎熏得人反胃!那是甚么?有士兵突然叫了起来。
的小山丘。
当然,那不可能是山。
它的形状马泰很熟悉,从前徐家庄外那条小河过去,是一片平坦肥沃的田地,秋收以后,庄稼汉会把麦杆堆放成这种形状。
上细下粗。
就跟塔一般。
可这些塔,并不是用麦杆堆积起来的。
距离数十步,不少士兵已经捂住了口鼻。
马泰那张没有一丝折皱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连伤痕也绷得笔直。
对扑面而来的恶臭似乎没什么反应,径直打马过去,奔到一个塔前。
这片地面上,象这样的塔有数十个之多。
它们,全都是用尸体堆积起来的,,马二翻身跳下马背,仔细审视着面前被叠在一起的尸体。
这其中,有老有有男有女,有腰间还悬着刀鞘的义军,也有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炎热的气候下,高度腐烂!尸体,虎捷将士们见得多了。
不管是敌人的,还是同袍的。
可蛆虫从嘴巴里,鼻孔里,眼洞里往外爬的尸体,却是第一次看到。
背后一名骑兵当即狂吐不止,马泰侧过身去。
反手一个耳光!就是想吐,也给我吞回去!女真人这是在干什么?两国交战。
尸横遍野,任禽兽吞食不稀奇。
摆成这种形状,金军想向我们传递什么消息?示威?炫耀?挑衅?离坊州城还有多远?马泰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柯斧,语气中的怒意任何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回都监,只十余里一名军官回答道。
马泰再次望了一眼这些由尸体堆成的塔林,切齿道:停止前行,待大帅定夺。
大。
城池亦金军在此驻军数千。
主耍是为了剿灭义军,并作为帅府的前哨,监视长安方面的举动。
此时,城头上金军将士林立,正凭城往下眺望。
城外,不断汇聚而来的宋军已经将南城全面包围。
最前面,士兵们正紧张地整顿着攻城器械,里面有金军也十分熟悉的壕桥、冲车、鹅车等物。
你们看那面军旗主城的敌楼前,一名**着上身,露出如铁般粗壮肌肉的金军将领手指敌阵中那面战旗说道。
他四周的军官顺着方向看去,跟虎捷军交过手的人认出,这是紫金虎的军旗。
看阵势,西军来得不少,是否向脚州求援?有军官试探着问道。
他们这支部队,为完颜妾宿所节制,定戎之役,吃过徐卫的大5。
半裸的将领十分不情愿地晒巴着嘴,虎儿军为女真大敌,眼下徐卫亲至,城内兵力只三千人不到,怕是真要向国相搬兵才行呐。
细想一阵,下令道:遣出游骑往脚州,告知国相,言紫金虎领军来攻。
再命全城将士备战,务必坚守坊州徐卫跃马于全军之前,金军禽兽般的行动激怒了紫金虎。
在与马泰会合之后,他率前军迅速突进至坊州城下侦察。
坊州城东西两面都临沮水,要攻城,只能从南城下手。
这对大部队来说。
不太容易展开。
攻城难度较大。
但手里有新式火器的他并不担心,配方成熟的火药虽然还远远不能引领部队进入热兵器时代,但必将对城池攻防产生极大的影响。
这一点,徐卫很有信心。
因此,在徐原率部赶到之后。
三兄弟联手,围定坊州南城,大起器械,架设袍车,准备扣城而入。
马泰。
徐九拿马鞭将头盔掀,大声唤道。
卑职在马二虎吼应声。
率你的马军,绕过河去,堵住金狗北逃的通道。
徐卫盯着城头上的金军,咬牙道。
老子今天让坊州城鸡大不留!徐原见状,即下令布于全军最前的袍车部队准备击发。
袍车群规模很大,在短时间之内,徐家军就架起了三梢五梢袍数百座。
因为从前攻城,为了避开城头的弓弩,也为了达到破坏威慑的目的,袍车至少得是七梢以上,甚至十;梢的巨袍。
发射数十斤至百斤不等的石弹。
可这一回,摆放在袍车旁边的,是陕华都作院新造的震天雷每颗连十斤都不到。
用三梢五梢袍足以打到城内。
城头上,金军各族士兵持定长弓。
扣定弓弦,引箭待发。
城下,宋军先头攻城作业部队已经拥着壕桥、冲车、鹅车等器械准备就绪,只等着袍车先期打击之后,便要蜂拥而上。
六月初四,郡州。
自金军卷土重来,复占城池之后,这座陕西六路里排得上号的大城便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之中。
作为大金国相粘罕的帅府,此城倒也没有象坊州那般被屠戮一空。
但街市上少有行人,即便偶尔出现几个,不用说交谈,连眼神交汇也不会有。
因为大队的金兵就巡逻在他们周边。
逃是逃不掉的,女真人一来就封锁了四门,只许进不许出。
任何企图逃离郡州城的人,都会被诛杀。
曲都统撤退之时,派任的官员大多投降了,眼下正替金人维持局面。
据说,延安府也撑不了多久,金军攻势猛烈,其他几路大帅又不肯来援,廊延一路完全沦陷,是迟早的情。
粘罕进城以后,将廊州城内原有的一处转运司衙署辟作帅府,金军一切作战命令,都是这里发出。
一匹快马奔到帅府之前,马背上的骑士身手矫健,几乎是在勒停缰绳的同时就飞身而下,望见帅府门前有一名谋克军官正在值守,顾不得喘口气,上前执礼道:西军攻坊州!那百夫长听了,面露诧异之色,问道:西军?不是陕西的贼众?确是西军!领军大将为紫金虎徐卫。
那信使喘息着回答道。
百夫长不敢再多问,一边拔腿向帅府里行走,一面叫道:随我来。
(未完待续)
身长过八尺的粘罕一杆枪似的立在文案后。
背负着联小门他身上穿着一件南方常见的丝绸衫,这和他秃顶挂金环的装扮看起来,有些格格不久。
没办法,天气太热,南人虽然都是怂包,但搞这些莫名堂的事情确实是好手。
就说身上这衣衫,居然能织得如此之薄!估计。
南人就是将精力都放在这些事上,才没闲工夫去壮大自己的军队。
堂下,立着几个汉人,从穿着上看应该都是体面的人物。
其中有一个,衣着光鲜,腰带上挂着些小玩意儿,年过花甲,须发皆已半白,正拱着手对粘罕说道:宝室寺为数百年历史之古刹,历来香火鼎盛。
巨钟铸于唐贞观年间,为天下第一钟。
对廊州百姓而言,乃祖先遗留之器,望国相高抬贵手,保全则个原来,金军入城之时,大肆劫掠,普通百姓家自然不必说,敢反抗。
你脖子有弯刀快么?抢完了府库,民宅,金军又把主意打到了宝室寺那口天下第一钟上。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听了谣言,说那口重达三千斤的巨钟,非但是古物,其肩部镂饰展瓣莲花和四面的飞天,更是用黄金所铸。
于是一群金兵冲进宝室寺。
要抢大钟。
僧人们哪怕抵挡?只得任由强盗为非作歹,但那口钟奇重无比,金军根本弄不走。
有人想出了办法,就在宝室寺里架炉化钟。
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此事。
这才大着胆子前来找粘罕请愿。
希望能保全古刹和天下第一钟。
粘罕听完了他的陈词,问道:一口钟而已,值当如此稀奇?那老者听完了解释,顿首道:于脚州而言,意义重大,万望国相恩准意义重大?有多重?你肯拿性命换此钟么?粘罕笑问道。
此话一出,满堂鸦雀无声,那此请愿的人无不两股战栗。
此时,有一人抗声说道:从古至今,便是狼烟四起的乱世之中,但凡折庙毁佛,亵渎神灵者,从无好下场,望国相三思粘罕见他说话的神态不对,便转向旁边通晓两族文字的官员,听完翻泽之后,冷笑道:我女真人历来敬萨满,拜佛是你汉人的事情,导我何干?你等既来请愿,我也不让空手而回。
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人。
舍得项上人头,我便下令保全寺庙古钟,谁来出这个头?没有一人答话。
读书人平时袖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
你让我临危之际,以死报君王社稷,我考虑一下,为了保全寺庙古物,就有点,,左右咱们是来请愿的,既然你不听,咱们又无力反抗,那就罢了。
粘罕见此情形,手指几人道:我听说,你们南人呼我为北夷,自认书读得多,便视女真为贼。
可如今,不读书的女真人用快马弯刀打下了两河中原,我倒是很想阵问你们,是书本有用呢,还是刀马有用?堂下众人无言以对,粘罕不想再多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他们滚蛋。
这些人默然无语地步出帅府,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至街上,分别之时,那为首的老者仰天叹道:秋夷不通教化,对牛谈琴啊。
没奈何,谁叫那班贼配军不争气?又一个接口道。
余众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堂内,粘罕正与僚属讥笑南人迂腐不堪,只会耍嘴皮子,真刀真枪就都孬了。
忽见值守的谋克领着一人匆匆而入,至堂下,施一礼后道:国相,西军正攻坊州。
粘罕听了这话,虽然觉得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随口问道:多少兵力?何人领军?。
那信使喘息不止,赶紧回答道:恐为西军主力,领军大将乃徐虎儿。
话音一落,堂上顿时哑然!两国开战数年来,在金军眼里,南朝的军队都不堪一击,但西军还行。
南朝的将领都是贪生怕死,望风而逃之辈,但也有例外,其中一个,就是紫金虎。
现在已经确切地知道。
徐卫只有二十几岁,祖上都是行伍出身。
这小贼,自当年紫金山浮桥一战开始,便成为金军劲敌,二太子斡离不,在他手里吃了个大败仗,东路军几乎全军覆没,回国之后郁郁而终,临死之前,评论宋金局势时,着重提到了此人,认为他异日必为名将。
不过,一直以来徐虎儿都跟东路军作战,国相统领的西路军并不把他当回事。
直到小西山战役,女真的骄兵悍将们才发现,紫金虎确有手段。
及至定戎一役,完颜委宿十万大军惨败,被挤入渭水溺引湘工讨其数,为女真建国以来未有点变六众战,让令军爪刑们牢牢记住了几个名字,种师中、徐原、徐卫,,粘罕面色不改,徐卫,南朝的一头熊虎,委次与我军交战,除汾州之役外,未尝败北。
据事后得到的消息称,当时徐卫因为父丧而还乡丁忧,并不在军中指挥。
依此看来。
他的确有可以骄傲的资本。
但此次,我亲自领军再来,就是要破你紫金虎的不败金身!打掉南朝倚若长城的西军精锐!延安的东城已经被我攻陷,守军困于西城,用了多久必然拿下。
我先不用与你争锋,万事待拿下延安府再作计较,使金军有立足之地后再作计较!打定主意,本不想询问将佐意见,但目光扫到耶律马五时,下意识问道:我意,先处守势,遏制西军前进。
待拿下延安再作理会,你等以为如何?耶律马五略一思索,点头道:国相所言是矣。
天气炎热,军中士气不高,且主力围攻延安甚急,嘟州兵不满万。
先且不必理会紫金虎。
待延安到手,卑职估计西军将不战自退。
很明显,西军这次是为了救延安而来,如是城池已经告破。
那徐虎儿也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咱们这次虽然拿下了同州和浮桥,可没有一兵一卒去犯他的老巢定戎。
甚至下令前头作战的将士们。
连渭水也不要靠近,这个,面子算是给得紫金虎够大吧?粘罕听罢,便对那信使下令,但他又想到,宋军野战虽然不行。
攻守城池还是不错的,坊州城虎儿军作风又顽强剁悍,恐难以长久支撑。
再三思量之后,命令道:你回去传我将令,坊州至少支撑十日以上,十日后,能守则守,不能守,则还师廊州,不为罪信使领命而去。
当日无事,次日清晨,粘罕天未亮便被热醒,久居北地,很不习惯这种炎热的气候。
就连这上好的竹席也难以抵挡暑热,一起身发现那竹席上早被汗水浸透了。
骂了一句,大金国相翻身起床。
唤士卒打来凉水洗漱之后,步出房去。
这里原是廊延转运司的衙门。
虽谈不上壮丽雄伟。
但在女真人眼里。
却比原来辽国的皇宫还好看精致。
粘罕立于走廊之上,欣赏中庭的景致。
不得不承认,南人打仗不行。
但享乐这方面恐怕是天下无敌。
就这么一个住的地方,也要弄如此之多的花样。
能天天住在这种地方。
那才是神仙般的日子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粘罕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唤来部下传了一道命令。
即日起,所有将佐一律搬离宅院,回归军帐。
说完这个。
又麻利地扒下自己身上的绸衣,弃充一道军令,任何人不得穿着南人衣装。
他并不是发疯,而是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从打入陕西以来。
他就将帅府设在此地,一直住着精致的房屋,穿着精美的衣裳,而下面的人也有样学样,以至于除了头上的秃顶和耳朵上的金环外,几乎看不出女真人的标志了。
昨天,他还在讥笑那些南朝读书人迂腐愚蠢,可自己却一步步开始向他们转变,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国相!一个急促的呼声从外头传来。
粘罕扭头去看时,耶律马五已经踏入了中庭。
众所周知,马五是契丹人,而辽国深受中原影响。
一切制度习气都向汉人看齐。
甚至自命中华,认为和大宋的关系。
不过是南朝北朝而已。
反正大家兄弟之国嘛,你也是中华,我也是中华,你习孔孟之道,我读圣贤之书,都一个样。
因此,马五就是标准的汉人装扮。
穿直掇,戴慢头,宽大的袖子一摆一摆。
粘罕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可马五似乎有什么急事,并没有注意到国相的表悄。
国相!坊州出事了。
马五这句话让方才起床的粘罕有些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坊州出事了?何事?。
粘罕问道。
同时。
心里面想着,是不是徐虎儿知道嘟州兵少,绕过坊州直奔我而来?溃兵刚刚进城,近三千精锐。
只剩下四十几人。
守将战死,尸骨无存,据说紫金虎正统率大军,铺天盖地直奔此处而来。
逃回来的士兵们还说,攻城之时。
徐卫就发了话,遍告廊延军民。
说是如果有人能耶律马五说到此处,似乎有难言之隐,没再继续。
(未完待续)
坊州失陷。
守行轼几。
三千精兵只剩四十余人?这,这才多久?我昨天下令至少要坚守十日以上,今天就传来城破的消息?这攻城战与野战有着天壤之别,别说十天半月,好几年打不下来的战列也比比皆是。
坊州城再它也是座州城,而且有三千余守军,怎么可能城破得如此之快?正想去询问逃回来的溃兵时。
想起马五方才有话没有说完,便问道:徐虎儿说了什么?紫金虎遍告脉延军民,若有能擒获国相者,赏,赏耶律马五沙场名将,该是个痛快爽利之人,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完全。
粘罕眉头拧成一团:直说!看着在徐卫眼里,我值什么价钱!赏驴一头马五压低声音回答道。
徒然之间,粘罕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似乎要撞破天灵盖喷出来!一张黝黑的面皮透出红光。
双眼之中血丝飞窜,咬紧了牙,探紧了拳,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徐卫,你竟敢如此消遣我!小子。
等着。
我这便提了虎狼与你决一死,战!擒到你时,斩断手脚,开膛破脑…耶律马五见他如此神情,本不该惊扰。
但念到战事紧迫,便硬着头皮道:国相,溃兵所述之战况,当予留意,是不是粘罕拉长着脸,大步向外而去。
原转运司正堂之上,数名衣甲残破。
面带血污的战将早已肃立等候。
他们的神态里,很难让人看出这是纵横天下的女真军。
粘罕一时来。
见他们这副撮鸟相,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喝问道:坊州之事,究竟如何!他一声吼,下面几人均不敢应声,灯一阵后,有一猛安级别的军官才大着胆子道:国相,紫金虎于前日兵抵坊州,昨日下午城池告破。
我等突围而出后,又遭宋军骑兵截杀,几乎,语至此处,也不知是怕激怒粘罕,又或是想起战败的惨象,无法继续。
粘罕猛地一击帅案,咆哮道:紫金虎有多少兵力?十万大军吗?竟两日不到便攻破城池?定是你等作战不力,惧于虎儿军名声,由是放弃城池,对是不对?几名死里逃生的军官哗地跪了一地。
那为首的一个连连喊冤:紫金虎动用火器,火器!火器有甚稀奇!你等没见过?火器能摧毁城墙么?火器能击毁城门么?战败失城,还敢狡辩!左右!将一干坊州兵将,斩首示众!粘罕看来是真怒了。
一声令下。
那堂外士兵蜂拥而入,拖了几个便往外走。
耶律马五一见,急欲制止,可才叫出一声国相粘罕已经声色俱厉道:谁敢求情,与彼同罪!徐卫!我本想待拿下延安再跟你计较,你却如此急着作死,罢!我成全了你!脑子里一动这个念头,粘罕坐下身去,立即就下令道:传令!集结部队,准备出城迎击虎儿!先前粘罕盛怒之下,处斩坊州兵将,他没有坚持己见。
但此时见国相要立即出兵迎战,再不敢迟疑。
慌忙劝道:国相万万不可!主不可因怒兴师,将不可以愠致战!徐卫此举,就是要逼迫我军与其速战呐!彼挟破城之余威而来,士气正旺,若仓促与之战,于我不利!他一带头,其他将佐也觉得就凭脉州的兵力与紫金虎对决难操胜券,纷纷劝阻。
粘罕虽然还是咬牙切齿,但在部下们的极力劝谏下,也渐渐从一头驴的愤怒之中清醒过来。
马五说得没错,徐虎儿就是想激怒我,逼我跟他从速决战。
脉州兵不满万。
跟虎儿军对敌,基本没有胜算。
唯今之计,应该从延安抽调部分兵力,充实廊州,避免与宋军大战。
只要我扎在廊州不动。
他徐卫就不敢绕道去救延安。
粘罕性情暴戾,但能作到金国头号掌权派,并不仅仅是靠女真的传统制度。
冷静下来一阵思索之后,向耶律马五询问道:立即将银术可、活女、石家奴三将调回脉州,命委宿与韩常主持攻城之事,你以为如何?诚若如此,则无惧徐卫。
六月初七。
收复坊州的徐家家已经兵抵脚州最南端的三川镇。
从乡人口中得知,这镇里本来驻有数百金兵,但今天一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北撤了。
徐家三兄弟安顿好兵马之后,便等待着曲端前来会师。
坊州一战,之所以能两日破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火药的威力,徐成亲率部下推着壕桥冲过去,炸毁了城门。
金军也表现出了决死的勇气,堵着门贴身肉搏,一度将宋军挤出城来。
徐原麾下统制张俊,却趁金军注意力放在防守城门之际。
指挥部队以鹅车登上了城头。
宋军入城,金军少见地放弃了抵挡。
直接从北门奔出,企图逃窜。
然方行数里,早已在此等候的马泰挥军截杀,坊州金军最后能逃出生天的,不过数十人而已。
徐家军一进入廊州地界。
转入山区的各路义军闻风而来。
少则数百。
多则上千,都表示愿听节制。
徐原好言抚慰,命其入坊州驻守。
一直等到初八上午,曲端大军还不见踪影,徐原耐不住,遣人去问,结果让人啼笑皆非,你当陕西六路都统制曲端现在在干嘛?人家还驻扎在坊州城,目下正率文武官员在桥山参拜黄帝陵呢。
轩辕黄帝要是知道连他陵寝所在之地,都让后代不肖儿孙败出去了。
不知作何感想?曲端带着数万正军和义军押运粮草走在后头他不来,徐家军也不敢再往前突进。
徐卫遂命李贯,多遣细作之人刺探嘟州情况。
得知粘罕并没有出城的迹象,管束异常严格,看样子是想据城池而守?他要是这么搞,事情就棘手了。
嘟州城何等雄伟坚固?远非坊州小城可比,若强攻郡州。
你就是拿震天雷给他炸个稀巴烂,那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拿下的。
咱们此行的目的,不是要攻城掠地,主要是为了救援延安。
如果金军一反常态采取守势,该如何是好?
不见日头。
偏殛公从一丝凉风,闷得让人发狂!到了晌午,那天越发地昏暗,就跟快要压到你头顶上一般,估摸着,怕是要下大雨了。
这对宋军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禀大帅,徐经略请大帅和副帅过去一趟。
杜飞虎人掀起帐帘唤道。
徐卫穿件直掇,敞着领口,正跟那儿看地图,听了这话应了一声,收拾一下便投徐原军帐而去。
沿路见不少将士都在议论这天气,晴了这么久,怕是要下雨,而且是下大雨。
陕华军和泾原军的营地没隔几步路,可徐卫到的时候,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因此一进帐叫嚷道:来碗水,娘的,热死人!士兵倒了一碗凉水给他,咕咕灌了一气后,才抬起头来,见徐大徐四都在,遂问道:大哥,唤我作甚?徐义德直接光着膀子,那一块一块结实的肌肉似铁铸钢打,尤其是躯干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话又说回来,西军将领中。
哪个不是一身的伤?听堂弟问起,便从帅案后走下来。
虽然闷热如此,还是让士兵放下帐帘,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老九,曲端个鸟人至今未到。
还在桥山黄帝陵参卑,咱们就一直耗在这里等他?徐卫放下水碗,把腰间金带松了松。
沉吟道:他巴不得咱们主动去进攻粘罕,要是得胜,领军的是他。
要是败了,咱们就是不听节制。
擅自行动。
徐胜一听这话,皱眉道:那你我弟兄岂不是让他吃定?直娘贼,誓不再与姓曲的同一战场!何少保用这厮,简直就是寻了个祸害!西军百十年来就这模样。
凭他一个何灌,一个曲端,就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作梦!徐原十分不满地说道。
若不是怕引起军前内讧,老子真想用权制置副使的身份把个***撸成光杆一条!徐卫一时无言,扯开领子坐了下去,想了好大一阵。
现在曲端手里有三万正军,还有一大批义军在后,且押着大军的粮草补给。
他这么拖下去,延安十有**不能保。
延安一丢,廊延路全境也就完蛋了。
粘罕要是有了这么大一块立足之地,不管他向关中平原进攻,又或是向环庆泾原两路推进,都将底气十足。
而廊延若陷于金人之手,则陕华一路,就等于有一半揣进了粘罕的腰包。
只因嘟延这一带,多山区丘陵。
本是西军用武之地,反观陕华一路,除定戎外,其他诸州县都抚关中平原入口,正是金军骑兵逞凶之处。
而廊延位于陕华路北面,两相接壤。
它一沦陷,陕华就有唇亡齿寒之虞。
女真人现在虽然不过渭水。
但只要站稳了脚根,关中平原仍旧是他们的一大目标。
大哥。
徐卫沉声叫道。
徐大徐四同时将目光射向这个最小的弟弟,只见徐九神态冷峻,嘴角处轻轻一低,说道:公布吧。
你是说。
公布权制置副使。
的身份?徐原上前两步问道。
徐卫点了点头,徐胜见状立即道:若是这样,恐引起震动!徐卫昂然起身,大声道:怕噎着还不吃饭了?姓曲的这么搞,不但延安救不了,你我弟兄也会受他连累。
我们的部队冲在最前面,一旦延安失守,金军就会调转马头直奔我军而来。
到时候曲端再一退,如之奈何?徐原将牙一错:九弟之言在理!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挑开,曲端他要是听大哥节制便罢,不听最好。
就在军前罢免了他都统制的差遣!徐卫厉声道。
徐胜赶紧摇了摇头:太冒险!若是曲师尹抗命不从,激发冲突,可如何是好?冲突?他作陕华大帅的时候我已经跟他冲突过了!多一次又何妨?长痛不如短痛!他若执意迁延观望。
那就交出部队,自己凉快去罢!敢动歪脑筋,我就拿刀跟他说话!紫金虎冷笑道。
徐胜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九弟说得没错,跟曲端并肩作战,那就好比牵着老虎去打猎。
搞不好猎物没打着,先被老虎咬。
曲端是有本事。
兵力也不少,但就打猎而言。
带一头猛虎,还不如带条忠实的猎大。
一阵沉默后,徐四似乎同意了弟弟的意见,但仍旧不免担忧道:万一他来个阳奉阴违,表面上听大哥节制,背地里捣鬼,又怎样?曲端虽然跋扈,但他是个明白人。
此前,何少保就是他的后台。
现在少保奉诏南去。
李宣抚对他又有素有看法。
如果他再象从前那般搞,不客气地说,陕西六路根本没有他容身之处。
徐卫一针见血地挑明了。
徐原闻言,频频点头道:不错,曲端此前为何少保统一兵权充当急先锋,已经引起诸路大帅不满。
现在何灌一走,他就是众矢之的!那谁去桥山向曲端传令?若是寻常人等,怕震慑不了他,反被他制住,你我弟兄也不能亲去徐胜问道。
话网说到此处,帐帘忽地一掀,抢进一个人来。
徐原先前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此人却敢直闯进来!帐内三兄弟都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心境却又是各不相同。
父帅,四叔,九叔。
来的正是徐原的长子。
徐严。
年网而立。
长得跟他老子简直一模一样,就是皱纹少些,胡须短些,一般地威猛不凡。
若只看外表便认为他是个莽夫,那就大错特错了,五月端午节时,他曾给徐卫敬酒,当时徐九就觉得,这个侄儿不一般。
这徐严闯进来,徐四徐九那眉头都往中间挤,徐原看见,也训道:我和你叔父商议军机大事,你怎地也不通传一声就闯进来!军前无父子,你是无视军法么!一句话吼得徐严慌忙告罪,徐原这才作罢,也不赶他出去,而是转过头来向徐四徐九问道:遣何人去桥山为宜?
因此一看他笑了那模样,就试探着问道:莫不是,姚希晏? 姚平仲被曲端关进庆阳府大牢以后,上头为了让曲端出兵,只能暂时牺牲一下他。
环州知州,兵丐锋辖等差遣一概免除,除此之外,还从预备节度使降成了团练使,华州安置。
处分不可谓不重,哪怕就说这事是件冤案也不为过。
李纲把他安置在华州,其用意徐卫自然心知肚明,因此一出征,便将姚平仲请到军中同行。
不错,就是他。
徐卫笑道。
如果要向曲端明白无误地表明态度。
姚平仲的确是最佳人选。
他当初是被曲端整下去的,现在派他去。
等于是向曲师尹施加压力。
那姚希晏以什么身份去?徐原以一种征求的口吻向堂弟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
姚平仲一切实职是被罢免干净的,现在只带个团练使的虚衔。
而他环州知州兼兵马都锋辖的差遣徐原不方便给他恢复。
想了一阵,徐卫向两位兄长问道:这制置司建制是怎样?参谋、参议、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各一员。
干办公事三员,准备将领、差遣、差使各五员。
徐原是西军宿将,制置使这个差遣,童贯当初主持西北军务时担任过,因此他比较熟悉。
听他这么一说,徐卫想起马扩来。
他进入宣抚司以后,就担任了参议官。
据说这个差事非知州以上资格者不用。
一念至此,遂道:那大哥就以权制置副使。
的身份委任姚平仲为制置司参议官,让他去桥山见曲端。
桥山,地处坊州,这个地方是普天之下所有炎黄后裔敬仰的圣地。
原因无他,华夏始祖轩辕黄帝的衣冠冢便在桥山东麓。
相传,黄帝东巡期间,遇一黄龙自天而降,要迎他升天。
黄帝跨上龙背,飞越桥山时。
请求下驾安抚臣民。
黎民百姓闻讯蜂拥而来。
痛哭流涕,甚至扯住黄帝衣角一再挽留。
黄龙驮着黄帝飞升以后,只留下了他的衣冠。
百姓便将衣冠葬于桥山。
这便是黄帝陵的由来。
曲端带着部队进入坊州后,将大军屯于城池四周,自己率一干文武前往桥山黄帝陵参拜。
祈祷轩辕先祖庇佑子孙后裔,击退秋夷,保卫河山。
黄帝自然该拜,可身为六路都统制,大敌当前之际,你应该只争朝夕地往前线赶,祖先什么时候不可以拜?可曲端似乎没有考虑这些,仪式光是准备就用了整整一天。
然后又用一天完成各种繁文缛节。
拜的确实虔诚,可估计黄帝在天有灵,也会是一头雾水。
北夷眼看着打到老子陵寝来了,你光拜我有个鸟用,你倒是去顶住啊。
拜完了黄帝,曲端仍旧没动。
风言最先起于义军之中,有人说他这是想让徐家军去打前阵,他在后头观望。
后来越传越凶,连正军里也有人议论。
这日,天气突变,乌云压城,狂风大起,青天白日也如同黑夜一般。
坊州城外。
西军严整的营寨比比皆是,陆续赶来的义军在外围扎营。
将个城池东、南、北三面围个水泄不通。
一眼望不到头。
虽然战火已熄,但从城内的一片狼藉不难看出当日战况的激烈,吠其冉城,简直就是一片瓦砾堆。
地面上似乎还能看到血迹,空气仿佛还弥漫着腥味。
挺枪披甲的士卒往来巡戈,一派肃杀的氛围。
在知州衙门的后庭中,曲端一身便服。
从容不迫,与四周披挂整齐的将官们具起来,尤其引人注目。
徐家兄弟两日便拿下坊州。
依卑职看,也不须都统策应,只他弟兄三人足以解延安之围。
说这话的,名唤张中乎,为张中彦之兄。
其人三十余岁,与一般武将威武有余。
而斯文不足不同的是,此人长须飘飘,目有侠气,顾盼之间颇有几分儒雅的味道。
这般模样。
却说出如此言语,还真叫相得益彰。
张中彦立即接嘴:兄长所言极是。
岂止是救延安,便是击退粘罕。
只须一头紫金虎即可,我等作壁上观便是。
这两兄弟一唱一和,尽给徐家弟兄戴高帽,当然不可能是出于真心。
不过都是说给曲端听罢了。
曲师尹端坐,双手撑在膝盖上,正出神地盯着那石桌,似乎没听到部下们的议论。
两天!只两天便攻破坊州,徐家那几个是怎么办到的?摸着良心说。
便是我亲自领军,区区两日也未必就能拿下城池。
可他们非但凹曰甩姗旬书晒齐伞午;城。
把几平把守军歼灭殆很好杳验,数城牺删的尸首就能得出结果。
泾原陕华两军的战力强到这种地步了么?不见得 一定是其他什么原因。
康随从前头踏入了庭院,这厮从来都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好似你打了他左脸,他还要把右脸也侧给你。
不过这会儿,却是满面肃容。
步伐匆匆。
来了也不跟同僚打招呼,径直向曲端走过去。
甚至俯下身,在长官耳朵旁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当真?。
曲端诧异地抬起了头。
千真万确,就在府外候着。
卑职看他模样,似乎来意不善。
康随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来意不善?带了多少人?。
曲端又问道。
人马倒不多,只十数骑,只是康随一时也说不明白,只是隐约地感觉到事情不对头。
张家兄弟和李彦琪等将佐听得云山雾罩,张中彦遂向康随问道:谁来了?康随还没回答,曲端已道:姚平仲。
谁?姚希晏?这怎么可能?上头已经将他撤职查办,放在华州安置。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对,应该说,他还有胆子出现在此地?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
曲端略一思索,对康随道:让他进来。
康随领命而去,张中彦等人不约而同地立到了曲端身后,各自按定刀柄,将目光投向外面。
那句来意不善。
让他们心里很不以为然,老子倒要看看,他姓姚的是怎么个不善法。
不多时,康随领着一个人进来。
众人瞪大眼睛看去,不是姚平仲是谁?同时,他们也知道了康随为什么说那句话。
你看看姚平仲这身装扮,他没穿铠甲,甚至没带兵刃,身上是一领大红官袍,腰里扎着晃眼的金带。
头上戴着一顶交脚帧头。
这厮本生得威武,偏生此时神情傲然,昂首挺胸。
似乎真的来意不善。
至石桌前站定,姚希晏还没来得及发话。
张中彦已经喝道:姚平仲!你安置于华州,怎能随意走动?莫不是无视朝廷法度?姚平仲盯了他一眼,眼神中怒意犹在,不是这***,我能损兵折将?杨再兴能身受重伤?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姚平仲当时就有揍他的冲动。
但想到自己此来目的,将满腔怒火生生压下。
背负着双手,开门见山地问道:曲都统已在坊州驻扎多日,为何不见进兵?他话说到这里,众人都以为他这句问完了,哪料后头又补半句你是想拖延时日,还是想坐山观虎?。
来者不善!绝对的来者不善!敢这么说话!姚平仲疯了!曲端背后,有几个已经冷笑出声,你姚平卑凭什么身份问话?你算的老几?身边没有一兵一卒,穿身官袍来吓唬人?曲师尹其实也大吃一惊,姚平仲这种口吻显然是有侍无恐。
他单枪匹马地站在自己面前,以一个谪官的身份口出狂言,他自然不会是疯了。
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沉声问道:你在跟本官说话?姚平仲一声哼:自然是跟你说话。
姚希晏!放肆!你什么身份!敢顶撞长官!曲端部将李彦琪怒目而视。
你本该在华州,为何在此处现身?谁准许你离境?张中彦也追问道。
在宋代,官员因种种原因被贬,而朝廷又不打算再派他什么差遣。
就会动用安置某地来处分。
安置,不是让你把家安在那里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监视居住。
不能乱说话,乱走动,受到地方官府严密控制。
其实张中彦问这话,心里已经有答案。
姚平仲被安置华州,华州知州是谁?徐九!多半就是他搞的鬼!面对着众将咆哮,姚平仲面色不改。
朗声道:陕华经略安抚使。
徐卫徐大帅准我随军效力。
这句话,若是从前他绝计说不出口。
别说军中将士,就连朝中文武都知道,他和徐卫一直不睦,他向来瞧不上带乡兵出身的徐九。
可自入陕西以来,耳闻目睹徐卫种种事迹,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厮确有本事。
特别是这一加他落难,谁都没有伸以援手。
反倒是徐九拉了他一把。
据说,他能安置到华州,也是因为徐卫替他向李纲申诉的结果。
因此,他现在虽然谈不上对徐卫感恩戴德,但至少他承认,相比之下,徐卫还算个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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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虽这说,可他心里也明白。
据说徐卫和姚平仲一样,是官家有意放到陕西来的,而且李宣抚似乎很偏袒这厮。
姚平仲看都懒得看他,沉声道:制置相公已委任我为制置司参议,此来坊州,便是代表制置相公传达军令。
这话一出口。
包括曲端在内都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何少保重新起用他?这,,姚平仲一眼扫过一张张疑惑的脸,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往前两步,单手拍在曲端面前的石桌上。
后者看了他一眼,微眯着眼睛盯了那东西半晌,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拿了起来。
网展开看了一眼,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色从这位六路都统制眼中闪过。
张中彦距离曲端最近,也偷瞄到那东西。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是宣抚司出具的命令,而内容,便是命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暂代制置副使!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次出征,以曲都统为尊,名义上便是徐家弟兄的部队。
都要听节制。
可现在,徐原暂时代理制置副使显然阶次职权都大于都统制!坏了,这下事情棘手了!曲端盯着那道李纲亲笔书写的命令好大一阵,表面上看又恢复了平静。
实则心里已经思考着种种可能。
种师中病倒,让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这不奇怪。
他奇怪的是,自己与徐原不合,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李宣抚却让他凌驾于自己之上,而何少保居然不反对?什么意思?向我发出警告?正疑惑时,又听姚平仲语出惊人:另外,忘了告诉诸位,镇江行在已经下了诏命,召何少保南去。
因此,制置副使便暂时统管陕西军务。
我来时。
徐制置再三交待,命曲都统务必立即进兵,不得有丝毫迁延。
否则军法从事!这一下,没有人再敢聒噪。
将佐们都把目光汇聚向长官,看他如何反应。
曲端仍旧盯着那道命令,突然之间,他冷笑一声,将那道命令扔还桌上。
大声道:制置副使位高而权重,与宣抚使互不统属,李宣抚虽为一方大员,却也没有权限任命,这须有官家诏命才成!话音落地,全场鸦雀无声。
姚平仲一怔,他似乎还没明白曲端的用意。
可张中彦等人却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帮腔道:不错,自何少保入陕以来,便是宣抚主政,制置主兵,东西二府互不统属。
李宣抚怎能越权任命?即便何少愕去职,也当是种太尉主兵才是,徐经略凭什么居制置副使之高位?莫不是你等伪造公文?假传命令?七嘴八舌一阵抢白,听得姚平仲大惊失色,急忙吼道:战事吃紧,李宣抚以便宜行事之权,命徐经略借补制置副使,一职,有何不妥?你等休要遮掩搪塞!借补?这怎么行?制置副使是何等紧要?没有朝廷明诏,谁敢窃居此位?姚平仲越发急躁,你这班撮鸟想作甚?拒不承认?他实在没有想到。
曲端来这么一下子!脑袋一热,就想跟这些人扛上,突然回忆起临行之前徐九嘱咐的事情。
强忍住怒火,恨声笑道:曲都统无非就是不想承认制置相公,进而不听节制,对么?这厮说话还真是一股子硝石味,不留丝毫余地,直接挑明!曲端竟也被句话问得干咳两声,也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根本答不上来。
他那班将佐也是默然无语,把目光投向他处。
多,李宣抚这道手令,有没有效你们心里清楚。
但我不跟你们纠缠此事,徐大帅已经探明,延安东城已为金贼攻破,西城也是发发可危。
若大军不能尽速增援,一旦延安府沦陷,整个廊延一路也将随之瓦解。
嘟延一丢,金军下一个目标便是环庆!卑职倒想问问曲都统,到那时,你又如何自处?你现在迁延观望,不救张深,他日环庆一路遇危时,你能指望谁?若都统再不进兵,今天的张深,便是明天的曲端!姚平仲网一闭口。
曲端拍案而起:姚平仲!放肆!你何等身份。
敢与本官这般说话!这倒怪了,姚平仲来到之后说的第一句更横,也没见他如此发作。
这会儿却象是被人踩了痛脚一般暴跳如雷。
姚平仲小太尉的绰号岂是白叫的?哪会让曲端一声吼就吓倒?瞄了对方一眼,针锋相对地回答道:卑职代表的是制置相公。
哼!没有朝廷正式任命,如何能服众?至于何时进兵,不是你该问的!从哪处来,回哪处去!曲端一挥手。
竟下了逐客令!曲端!姚平仲发作了!虎目圆瞪,一拳砸在石桌上!金石交错之声顿时响成一片,张中彦等人不约而同地拔出了佩刀,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姚希晏!本官看在你将门之子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计较!再敢口出狂言曲端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未说完,被姚平仲一口截断! 那又怎地?有本事,你就再把我关进大牢去!姚平仲切齿道。
张中彦等人执着刀护在曲端身前,却被他推开,就隔着一张石桌,指着姚平仲却没有说出话来,仅片刻之后,厉声喝道:来人!姚平仲紧随其后,也放声呼道:来人!两人余音仍在,外头便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眨眼之间,惊咤声大作!还有人大叫着截住!截住!没等庭院中弄明白,便瞥见几个。
矫健的身影射入院中。
再看时,已有几人护于姚平仲身边,都作寻常打扮,俱执短刀利刃。
而庭院的台阶之上,又有几个汉子端着臂弩。
那弩箭已经卧于槽中。
弓弦早已拉开。
一形容非常之猥琐,个头矮走路脚跟都不沾地,头发胡须都呈枯黄色的汉子,穿身灰色直被。
腰间鼓鼓,立在弩手之后,一眼绿豆般的小眼睛全盯在了曲端身上。
他们怎么进来的?这是张中彦等人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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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虎捷第十三指挥指挥使的李贯。
行到姚平仲跟前,一对小眼扫过对面众人,却无半点惧色,尖着嗓子道:奉大帅钧旨护卫姚参议,还请都统不要让卑职难作!曲端自然是不会被这几个吓到,狞笑道:本官让你难作又如何?刀箭无眼,伤着都统总归不好!李贯寸步不让。
来时徐卫给他交待得清楚,如果曲端拒听节制,甚至对姚平仲有什么出格之举的话,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我担着!所以,李贯便有这底气。
曲端腮帮鼓动,显然气极!双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曲端胸膛一阵起伏,挥手道:收了兵器!都出去!张家兄弟等战将略一迟疑。
还是遵令还刀入鞘,绕过对方向院外行去。
姚平仲见状,也对李贯道: 出去后者又一揖,回头打了个手势,挺刀架弩的人也立即退出现场,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曲端与姚平仲两人。
何时发兵?。
姚平仲语气依旧生硬,目光仍旧坚决。
曲端缓缓落座,铁青着脸道:你回去转告徐家兄弟。
任命制置副使一事,我必见朝廷诏命方可。
至于几时进兵。
本官自有分寸!这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姚平仲火气又上来!曲都统,徐制置明言,若你再迁延。
都统制的差遣你就让贤。
这却也无妨!本官自引军回环庆便是!曲端故作轻松地笑道。
姚平仲闻言大笑:有这等好事?你若执意如此,那么你暂代的环庆帅位也交出来。
曲端心头一惊。
但细细一想,觉得徐原不可能这么干,因此笑道: 某些人想公报私怨,那就随他去吧。
姚平仲见他是这种态度,心思自己此来只为传达徐制置军令,听与不听是他的事。
一念至此,便道:既然如此。
那卑职就告辞了语毕。
转身就走。
曲端竟也还不示弱,在后头夫声道:不送。
听了这句,姚平仲象是想起什么。
停住脚步回头道:曲都统。
为国而战。
懦者耻。
说罢,再不停留。
他说这话还是有资格的,尽管姚希晏有种种不是,但自抗金以来,他还是真刀真枪地跟女真对干过好几场,从没有畏敌不前。
对方刚走不久,曲端将牙一咬,狠狠一拳砸在石桌上。
娘的。
何少保怎么突然之间就被调往行在了?按说不至于吧,官家派他到陕西来。
就是为了统一兵权,这事网起个头就解职?徐原跟自己是对头。
他现在作了制置副使,决没有自己的好。
这事实在大出自己意料。
何灌一走,李纲对自己素有意见。
这往后如何自处?往哪边站?徐家兄弟肯定是不待见自己,李纲和他们是一路人,说不得,怕是要自辞都统制一职。
保留环庆帅位即可。
但方才姚平仲已经把话挑明了,若再不进兵,连环庆帅位亦不可保。
他原来是环州知州,作为帅守来栽培,徐原派他来传令,示威的用意非常明显!虽然不相信徐义德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但总归还是防着一手吧。
思弃想后。
曲端起身喝道:。
来人。
张家兄弟等疾步而入,纷纷斥责姚平仲目中无人,猖狂无礼,个个,七嘴八舌象是他们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曲端心头正烦。
听不得聒噪,遂喝止众将,命令道:集结部队。
明日一早开拔。
都统,难道我等真惧了徐家兄弟?张中彦不甘心道。
曲端面无表情:本官出兵是为抗金,嘟延环庆两路互为依托,唇亡齿寒,自然是要救的,与他人无干!话音未落地,天空中一声炸雷,连一众上阵厮杀多年的战将们都着实骇了一跳!都统,怕是要下大雨!是不是推迟进兵?康随小声道。
曲端却没有任何表示,转身入内而去。
就在曲端决定立即进兵,风雨无阻之际。
百里以外,三川镇。
徐卫见天气突变,狂风暴雨即将来临,担心军中携带的火器受潮,因此亲自前去巡视。
那堆放火器的营帐,都是油布幔遮得严实,地上铺着厚厚的石灰以防潮,并且有卫士寸步不离地把守。
徐卫再三检查之后,方始放心,与吴阶两人步出营区来。
听着闷雷声声,雨快是怕下来这雨来得及时,大雨一下。
非但缓解暑热,延安也得以暂时喘息啊。
吴阶由衷叹道。
徐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轻笑道:老天爷总算开了一回眼,走,回了。
语毕,提着马鞭,大步而去。
吴阶严令将士小心看守后,也追了上去。
今天这大营里很少看到操练的卫兵。
不但虎捷军松懈了,而是一部分队伍被派出去抢收小麦。
金军一来,廊延百姓大多逃难而去,庄稼留在地里没人收割。
眼下正是麦熟季节,没道理便宜了女真人。
况且,估计再往北推进。
粮食应该都被金军抢先了。
一队队绵延数百步的士兵挑着麦小跑着鱼贯入营,前两日都是直接扔场地里,自然有人立即打麦子。
可今天要下雨了,必须先遮起来,否则雨一下,在水里泡两天,就该长芽了。
一声炸雷毫无防备地在头顶上轰响!运粮的队伍甚至为之一滞,惊恐的士兵们抬起头来望着天!刹那之间,豆大的雨点直往脸上砸!军官们一见不好,扯起嗓子喝令士兵赶紧把粮收了!雨来得迅雷,就喘口气的工夫。
零星而坠的雨点化作倾盆之势!吴阶扯着官袍上宽大的袖子挡在徐卫头顶,催促道:大帅,回帐吧。
徐卫没动,而是吼道:周熊,过来!一身利落打扮的周熊快步奔来,冒雨行礼道:大帅有何吩咐?把外头收粮的部队撤回来!别抢了,抢回来也没用。
铁定发芽!这回走得急,军中缺医少药 弟兄们要是淋出个好歹来才叫得不偿失!回来之后让伙头煮上热汤。
都喝些!徐卫大声说道。
周熊一揖,撒腿就跑,边跑边吼道:把马牵来!雨越下越大,瀑布一般,徐卫与吴阶奔回中军帐,那才几步路,也淋了个落海鸡。
进帐之后,两人都扒了官袍。
在那帐口立着,再看外面时,十数步外已经模糊不清。
天地之间,似乎挂上了一道水帘,远处的山竟如画中一样,朦朦脆脑,若隐若现。
这雨来得猛,估计去得也快。
吴阶抹去脸上的雨水,随口说道。
但愿张大帅借着这场雨,换口气,再撑些时日吧。
徐卫语气低沉。
据说延安的东城已经沦陷。
现在守军抚住西城抗击,到底能撑多久,实在是个未知之拜 要是我们赶到之前,延安便被攻破,这一趟算是白走了。
大帅放心,延安是张经略的根据所在。
他岂能掉以轻心?嘟延帅司虽然在耶律马五手下吃了个大败仗,但主力尚存,坚守数月当不是问题。
吴阶分析道。
语至此处停了一停,又道卑职只担心曲端不能共事啊。
这个我倒不担心,何少保一走,曲端等于是没有了靠山。
如果他是个聪明人。
就应该知道,这种敏感的时刻,聪明人应该低调,埋头实干,以求在营救延安之役中有所建树,否则就是众矢之的。
此前,他为统一兵权冲锋陷阵,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只要让人逮着一个由头,诸路帅臣就会群起而攻!你若是上峰,你怎么办?徐卫笑道。
吴阶听罢亦笑:那自然是罢免其人以平息众怒。
两人说笑一阵,忽见大雨中一人飞驰而来,践踏得泥水飞溅。
一直等走到面前才看清,原来是徐胜。
大帅,我刚才徐制置那处回来,真晦气!徐四一进帐就叫了起来。
徐卫吴阶两人一听,齐声问道:怎地?大帅不是让收麦的弟兄撤回来么?徐胜一边扒着衣一边说道。
对,怎么?徐卫关切道。
徐制置把收粮这事交给徐严负责,我陕华兵撤的时候,周熊去知会了徐严。
可这小子估计是想着多抢收一担是一担,便落在后头,结果语至此处,徐胜摇了摇头。
结果就祸事了,金军游骑怕是见我军一撤,泾源兵落了单,从北面杀过来。
泾原弟兄们是猝不及防,死伤数百。
等制置相公遣军去追,人家早跑得没影了徐卫话一听完,突然折身就往里走,至地图架上停下,抬头盯着作战地图看了半晌,最后指着地图上一处道:秦直道。
所谓的秦直道就是秦始皇命大将蒙恬监修的一条重要军事通道,南起咸阳淳化县,北至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长达一千余里。
经历种种波折户端幕算率军赶赴二川猛崭你家不弟会师,步军、马军、义军,共计十余万向脚州推进。
其时,鄙州周边已被金军坚壁清野。
粮食抢收一空,村镇尽毁。
数十里不见人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那条秦直道旁,白骨累累,腐尸恶臭,大好河山被射狼蹂躏至此,,为争取时间,西军在雨势稍缓之后便踩着泥泞向北进发。
此时,粘罕已从围攻延安的金军串调出部分精锐,加强廊州守备。
探知西军鼓噪而来之后,鉴于雨水未停。
道路泥泞,不适合骑兵作战,因此下令各将约束部属,不得主动求战,并密切注意西军动态。
徐家兄弟和曲端将部队推进到距离坊州只三十里不到的地方安营扎塞。
并派遣斥候窥视城防。
发现金军亦于城外扎下两寨,分列西南,东南两面,与廊州城呈倒品字形布防。
这三处。
宋军若攻任何一处。
其他两处皆可支援。
这就是摆明了要耗时间,一直耗到延安失守。
六月十四,天气转睛。
雨后的太阳更为毒辣,地上积水一蒸发。
气候潮湿闷热。
一连几日金军不见动静,这让西军将士们很不习惯。
在印象中,女真人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永远都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
如今这般乖巧,倒奇了怪了。
徐原以权制置副使的身份召集各将商议军情,定下进攻策略。
数十员将佐齐聚大帐,但缺少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曲端。
出征之前他就放了话,不承认李宣抚以便宜行事之权命徐原借补制置副使。
因此徐义德召开军事会议,他当然不会出席。
不过,本人虽然没有来,他却派了康随为代表列席。
这个举动也不难看出其人此时此刻纠结的态度。
诸位都坐吧。
徐原拿块湿巾抹了把汗。
声如洪钟地说道。
语毕。
自高坐于帅位之上,帐中设交椅十数把,只有高级将领才有资格坐。
余众分列长官身后,数十员文武已经到齐。
徐卫徐胜二人坐于上首,第三个位置本该由康随坐,因为他代表的毕竟是曲端,可这厮再三推托,敬陪末座。
金人据守城池,又于城外设下两寨,阻挡我军前进。
这天气转晴。
看日头不消两日道路便可驰马,我军若是再坐等下去,等到几时是个头?如何进兵,诸位但有看法,尽管说来。
徐原在西军老一辈谢世的谢世,退隐的退隐之后,已经算是老资格了。
因此这说起话来也是四平八稳,俨然元老模样。
他话说完,堂下一时无人应声,康随左右一张望,遂长身而起。
徐原一见,点头道:康随有何计策?康随连连摆手:相公抬举。
卑职并非献策,而是奉都统将令向诸位长官转达一下,曲都统已经派李彦琪向东北方向推进十数里,在太和山扎下一营。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议论纷纷。
这么大个事,招呼都不打?为何不事先向制置相公禀报?徐原部将张俊大声质问道:康都监,曲都统与我泾原陕华二军该是共同进退,为何单独行动?这是何道理?。
他一挑头,泾原军官大多附和,责问康随。
后者几次想解释,都被众人压。
徐卫往上看了一眼,见大哥没有阻止之意,一拍交椅扶手:作甚?比嗓门大?他一声喝,帐中顿时肃静,张俊在他过仗,其他泾原军官也知道,咱们经略相公这位小堂弟端得是了得,因此不敢再聒噪。
康随对徐卫投之以感激的目光。
随后向徐原一抱拳,解释道:太和山一带地势复杂,五条河。
五条路在山前穿梭而过,形成错综之势。
曲都统认为,据住此处,则金军首尾不能相顾。
徐卫听罢,立即起身至作战地图前详细查看。
地图上,太和山标在廊州城正东位置,而金军的一处营塞位于东南,曲端选在这里扎营,正好绕到了金营的后侧。
而且卡在嘟州城和东南方金营之间,所谓首尾不能相顾就是这个意思。
估计,金军是看这里地形太得复杂。
不利于己方作战,因此并未设防。
可同样的,曲端选择了这里。
也就意味着他的兵力不会太多,多了就展不开。
想到这里,问道:曲都统派了多少人马?步军三千人康随回答道。
徐原此时也离了帅位,立在徐九身后,看了一阵,伸出手指着太和让 道:他若是能扎营成功,就隔断了金军联系。
徐卫点头赞同,曲端这一手到是个办法,可问题是粘罕也不是吃素的。
他一旦发现有异,绝不会容许这根刺卡在他咽喉上。
曲端是在剑走偏锋,兵行险着。
他这么卖力,倒叫人意外了。
回到座位,往隔着两个位置的吴阶看去。
后者会意,站起身来,先冲徐原抱拳一礼,朗声道:制置相公。
卑职认为,曲都统若能在太和山站稳,我军不妨全力合围敌东南方向营塞。
诚若如此,我方被动之局势就将扭转。
帐中众将议论开来,吴晋卿所言是矣。
现在女真人在廊州城前扎下两塞,随便我军攻击哪一处,其余两处都将策应。
若是曲端能绕过一营。
隔断主城与金军军塞的联系。
然后我军合力围其一处。
粘罕来救。
我军便围点打援,不来救,就吃掉这一寨,变被动为主动。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曲端能够顺利地扎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徐原上阵半生,如何看不出这一点。
因此听了吴阶的建议后,挥手示意他坐下,沉吟道:如此自然最好,但恐怕粘罕不好糊弄谁说不是?粘罕是金国国相。
绝非泛泛之辈,曲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他能视而不见?想了一阵,回首问康随道:那李彦琪几时走的?这时候,让人不解的一幕发生了。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康随竟欲言又止,半晌答不出来。
徐卫一见,与吴阶两个对视一眼,随后笑问道:康都监,李彦琪可是还没有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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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原亚不得啮渊四模样。
喝问道:到底动身没有?徐卫想了片刻,冲徐大小声道:大哥,先散帐吧。
徐原看了弟弟一眼,心思他这般说其中必有缘故,便下令先且散去,容后再议。
众将都起身向他行礼之后,依次退出帐去,徐卫最后一个走,临行前道:看康随模样,个中必有隐情,待我去问问。
他前脚一走,一直立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徐严望着叔父的背影,以一种说笑的语气道:若是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九叔是制置副使呢。
徐原一听,猛然转过头去,满面肃容道:他是你叔父!若不是他。
你二弟也不会有今天,说话之前还在脑子里过一过!一阵愕然,徐严没想到父亲会是这种反应,忙拜道:儿失言,请父亲大人勿怪。
你九叔这几年屡立战功,两河陕西博得好大名声!我们徐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名望,一赖你叔祖在朝中周全,二仗你九叔东征西讨 你须的多跟你九叔学。
徐原尹厉地斥道。
徐严应下,但又补充道:九叔自然是了得,但若没有父亲在西军中的威望,四叔九叔也不会如此顺利。
这话象是有些受用,徐原笑了几声,没再说平去。
话分两头说,徐卫出了帐后,便看到吴阶正在外头候着他,走上前去小声道:晋卿兄以为康随可有什么话没说?不错,卑职也认为,曲端或许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他的兵马一定还没有动。
要去太和山,便得从我军防区内之并通过,四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军虽然收拢了游骑,但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吧?这委实说不过去。
再者,他这支奇兵。
一旦被金军围堵,十有**得有去无回。
卑职猜测,曲端是想通过康随来探探口风。
吴阶跟在他身后分析道。
探我弟兄三人会不会策应他?徐卫嘴里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停。
八成是,他多半是希望我们佯攻金军东大营,他自己佯攻金军西大营,牵制住敌人,让他这支奇兵能够迂回去太和山一带。
可他不便明说,或许是顾忌面子,又或者是怕我军抢了他的功。
因此故意让康随那般说。
他吃定制置相公和大帅急于救延安,不怕我们听到消息后不出兵策应。
吴阶道。
这倒也有可能,若说去太和山扎一营。
明显是泾原陕华两军离得近些。
但曲端现了这处有利的地形。
怕别人抢先占住,因此故意这般。
本帅奇怪的是,康随是曲端部将,他奉命前来,这谎就应该一气呵成才对。
为何故意支唔让人生疑?徐卫不解道。
吴阶好象也弄不明白,摇头道:这就无从知晓了。
要不召他来问问?他若是故意这般,一定会透口风。
徐卫道。
他算得老几?何必大帅亲自召来?卑职去问便可。
吴阶笑道。
徐卫想想也是,自己跟曲端的矛盾是明摆着的,不太方便出面。
吴晋卿去正合适。
遂嘱咐道:康随这个人,我虽跟他交道打得不多,但始终感觉这厮不是寻常之辈。
成天到晚笑脸迎人。
对谁都客客气气。
若他是个脓包,曲端也不可能将他提拔到都监的位置。
你好生查问一番,回来报我。
是吴阶领命而去。
再说这康随回到帐中,心里着实忐忑。
那徐原虽对自己不善,但紫金虎却挺和气,当时在中军帐瞥见他跟徐原打了招呼,之后就散了帐。
他应该是看明白的。
可万一他没看出来。
又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己总不能主动去见他吧?网这么想着,便听到外头响起一个声音:集都监可在?心中一惊,继而一喜,康随下意识地就迈步往外去迎,方走出半步,忽又停住,想了想,问道:敢问哪位?吴阶前来拜会。
外头那人道。
康随到桌边坐下,又倒碗清茶摆在面前,这才说道:请进。
帐帘掀处,吴疥大步而入,抱拳笑道:冒昧前来,还望康都监勿怪。
康随慌忙起身,还礼道:吴统制折煞卑职了!吴阶的军阶是拱卫大夫而且是陕华帅司的统制官。
这可不同于杨彦张宪等人的前军统制翼军统制级别比都监要高,康随自当视为长官。
哎,大帅常说,不管是从前曲都统任陕华大帅,还是后来总管诸军,其麾下将佐都是一副撮鸟相,惟独你康都监还算是个厚道人。
连徐大帅都这么说,我自然要客气些。
吴阶打着哈哈。
却同时注意着康随的反应,见他只是淡淡一笑。
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两人落座之后,康随替他倒上茶。
随口问道:吴统制怎么想起来看卑职?吴阶喝了口茶二笑道:是这样的,大帅说,方才在中军帐,一众军官让康都监受了委屈。
因此命我来看看,让你不必介意。
他们也并不是针对你,只是,,嘿嘿,你晓得。
康随端着茶杯。
点头叹道:徐大帅高义啊。
吴阶又喝一口,清清嗓子,往前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道:方才在帐中,我观康都监似乎有难言之隐?康随闻言一阵苦笑,却只是摇头。
并不说话。
吴阶见状再三追问。
对方这才道:唉,卑职虽挂名都监。
其实也就是替曲都统跑跑腿。
办办差,有些事说不上话。
比如?吴阶紧追不放。
比如这次都统想迂回去太和山扎营,风险太大了。
万一金军发现前来围堵,只怕弄个全军覆没。
这还是小事,就怕出师不利,影响全军士气啊。
再说了,徐大帅不是离太和山更近么?要出奇兵,也应该是徐大帅出。
康随道出了原委。
吴阶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随即道:却也无妨,我们陕华帅司出兵策应就是。
我军攻金东大营,你们攻西大营。
牵制住他,让李彦琪可以趁乱前往太和山。
他这么一说,康随好像挺无趣,干笑道:难得徐大帅和诸位陕华长官不计前嫌,佩服。
哪知吴折话锋一转,笑问道:你给我说句实话,李彦琪是不是还没有动?曲都统是不是想等我军与敌交战之后,才派他出去,以求万全?
自北向南蜿蜒千里伸展到蹦州境内。
山势陡用飞凡宏伟,主峰左右两侧,极对象地伸出两座侧峰,犹如两条巨龙,与挺拔浑圆的太和山主峰形成二龙夺珠之状。
太和山下,五条道路,五条河流交汇而过,因而此地又名五交城太和山的美景,陕华将士们无暇欣赏,也没法欣赏。
因为此时正是深夜,天空之中虽有一轮圆月高挂,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洒向大地,可他们正屏气凝神,匆匆而前,尽量使自己不耍发出太大的声响。
张宪的战马戴着笼头,裹了四蹄,尽管已经数次侦察过,可当真率领部队开进时,他还早被此地复杂的地形所困扰。
路多,河多,简直寸步难行,怪不得女真人根本没把这里当回事。
借着月光,这位陕华勇将抬头仰望远处的太和山,朦胧的山影竟越发地象二龙戏珠之势了。
数千人在并不宽的道路上悄然行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悄无声息。
只有士兵们手中的刀枪,泛着冰冷的寒光。
这支部队的目的地,虽然是太和山,但他们并不是去扎营的。
张宪奉徐卫之命,引本部精锐步军从太和山一带迂回,绕到金军东大营背后。
也并非是为了两面夹击,而是战事一旦爆发,凭借地形牵制从眺州过来的援兵。
之所以选在夜里进兵,就是怕提前暴露。
就在张宪率部迂回之际,徐家军的营寨里,将士们正在作着紧张地准备。
中下级统兵官检查部队,士兵整顿器械。
高级将领们齐聚大帐,作着最后的战前布置。
徐原已经下令给曲端,命其率军进攻金军西大营。
粘罕摆出防守的架势,我军就两头进击,让他不能兼顾。
金军虽在兵力上占优势,但所幸,廊州地形适合西军作战。
对方的马军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限制。
散帐之后,诸将鱼贯而出,徐卫步出帐外后,抬头一望皓月当空,深深呼出一口气,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对身旁吴阶、吴磷、杨彦等将领道:早些回去歇息,养精蓄锐,明天端了金军东大营,给大金国的国相送份见面礼。
众将皆笑,杨彦更是猖狂叫嚣道:大帅安坐营内,只须给卑职八千精兵,一批火器,我去破了他!徐卫笑着摇了摇头,杨彦这份豪气,倒叫他想起杨再兴来。
若那位在,只怕敢说杀进嘟州城,活捉粘罕。
回到帐中,本想早些安睡养足精神,奈何实在热得心慌。
命亲兵打来凉水,淋了一通之后,仍旧难解暑假。
一直折腾到半夜,才颇有些睡意。
哪知网迷糊之时,便隐约听到帐外有人窃窃私语。
又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徐卫心里烦躁,猛然起身冲外喝道:谁在外头聒噪?帐下的声音突然停止。
异刻之后,李贯的声音响起:大帅可曾睡下?这句话让徐卫哭笑不得,我耍是睡了还能跟你说话?遂下了床,打着赤膊步出帐去。
只见李贯垂手立在外头,一见他出来便俯下头去。
何事?徐卫问道。
大帅,敌营情况异常。
李贯语出惊人。
怎么个异常法?徐卫一下子睡意全无。
前两日,金军游骑是通宵达旦巡戈。
防范得十分严密。
可今夜,不见一骑一兵,弟兄们推进一些,寻高处窥视,见敌营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
卑职觉得蹊跷,却也拿不准,因此不知该不该惊扰大帅。
李贯回答道。
这是唱的哪一出?诱敌深入?空城计?还是专门逗我去摸营,然后给我设伏?想了一阵,也捉摸不定。
这黑灯瞎火的,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便道:继续盯着,有任何动静,随时来报。
李贯领命而去。
回到帐中,再也睡不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这不可能是诱敌之计,如果想引我去偷袭,就应该外松内紧,你直接搞个一团漆黑,我还敢来么?可除了这么一点外,就没有别的理由了,金军要什么把戏?难道他们发现了张宪所部的行踪?这也没道理。
若是如此,该派兵堵截才是。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徐卫只得传下命令,让负责警戒的部队格外当心,这才沉沉睡下。
次日清晨,天网麻麻亮,徐家军大营就活泛起来。
各部的行军大锅早已经热气腾腾,士兵们也在作着最后的检查,确认各色器械完好无误,只等吃了早饭,便要列队推进,直逼金营。
徐卫三个时辰也没有睡到,一晚上都不踏实,很早便起了床。
先召吴阶等人商议昨晚的怪事大帅。
杨彦递上一块饼,一碗肉汤。
他的四周,或站或坐,正大口吃饭的士兵比比皆是。
眼看大战在即,早上这一顿饭最为紧要,须得把一天的力气都蓄足,要不然女真人可不会给你机会在作战途中中吃口饭。
徐卫咬着饼撕下一块,大口嚼着,再灌下一口肉汤,觉得胃里舒服一些,沉吟道:今天这一仗,你部任务尤其重,要为全军作先锋。
干得利索些!杨彦满嘴都是食物,含糊不清道:大帅放宽心,第一指挥不是白叫的。
徐卫赞许地点了点头,杨大的重步兵素来是虎捷钢铁大盾,基本可以说是成军的基础。
历年来对金作战中,从没吃过亏。
现场,充斥着咀嚼声,咕噜声,将士们风卷残云般吞咽着早饭。
很少有人说话,大战之前,人人都绷紧了脑袋里那根弦。
徐卫吃罢,放下碗,又从箩筐中拿起一大块肉边走边嚼,往中军大帐而去。
网走没两步,后头就响起李贯的声音:大帅!大帅。
听得这声音不对劲,徐卫转过身,紧紧盯着对方。
李贯显然一宿没睡,而且还没吃早饭,因此满面疲倦,双眼通红。
到了大帅跟前,顾不得喘上几口,语速飞快地说道:查清了,金军连夜撤走,连营寨都没撤。
噗。
徐卫一口吐掉口中肉渣,惊问道什么?你再说一次?金贼连夜撤走,那大营中空无一人。
李耸喘息着说道。
徐卫呆立当场,手里那块肉都攥出油来也浑然不觉。
诡异!当真是诡异!这怎么回事?连夜撤走?粘罕搞什么名堂?他军中出了重大变故?你先去用饭徐卫回过神来,摒退了李贯之后,略一思索,即召杜飞虎、马泰二将,引一百精骑,在吴阶陪同下直奔金军东大营而去。
那金营其实距离虎捷军营不过十余里。
扎在廊州城东南面的一座无名山下,徐卫一行百十骑不多时便到达那处,远远望见,只见金军营垒颇为严整。
最外层,竖木为橱,高达丈余,营中皆有望楼,以居高临下之势侦察四周动静。
再走得近些,果然发现这是座死营,不见半个人影。
大帅稍等,待卑职先去察看杜飞虎武艺精绝,若说虎捷军的军官中有谁能跟杨再兴斗上一斗,也就数他了。
因此,一直以来,只要行军,他都和徐卫如影随形,保护安全。
虽然李贯已经侦查过,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拦下了大帅。
徐卫勒住缰绳,点头表示应允。
杜飞虎大喝一声,催促战马引十数骑飞快地向金营驰去。
徐卫眼看着他没入营中,十几骑分头而行,约莫过了盏花时分,不断有人在营口汇聚。
互相交谈着什么。
不一阵,杜飞虎出现,引兵而还,远远喊道:大帅,确实空无一人!与吴阶对视一眼,两人均感诧异,而后一马鞭抽下,百余骑都奔金营而去。
背山险,向平易,左有草泽,右有流泉,无论人畜都可得到供给。
金贼这营扎得很有章法。
吴阶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徐卫翻身下马,神情凝重。
营寨扎得如此严整,怎会轻易放弃?委实叫人捉摸不透。
地上可谓狼藉,脚印蹄印随处可见,显然撤退得匆忙,是什么事情让能征惯战的金军连夜撤走?回过头去看吴阶,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
粘罕这一手倒把所有人都弄得满头雾水。
一阵蹄声突然响起,渐行渐近,四周兵士都警惕地捉紧了兵器。
徐卫朝营门口方向望去,那里有负责警戒的卫兵。
片玄之后,一员将疾步而入。
这人徐卫有印象,叫杨荣,据说是麟州杨家将的后人,曾追击金军不得,连挑金营前七座拒马泄愤,金军复来追,被他一箭射穿两人,再不敢跟来。
卑职杨荣,见过经略相公杨荣上前一礼道。
何事?徐卫侧首问道。
制置相公刚刚接到曲端派人传话,言金军西大营空无一人,怕是连夜撤退!动机不明!只是没想到,此处也是空营一座杨荣这句话一集口,现场不知多少人都面面相觑。
粘罕撞邪了?好端端的营塞,为何弃而不顾?难道他想收缩兵力,依托城池防守?他不至于傻成这样吧?攻守城池,那是我军的强项,你要是缩在城里,不怕我们将城围了?
与吴阶商量一阵后,决定再派遣探马往前推进,看廊州城情况如何。
回到营中,传下命令,让各部人马暂时待命。
眼下情况不明,不的贸然前进。
徐卫安排好之后,立即前往徐原处,后者也觉得这事情匪夷所思,太过蹊跷,赞同徐卫暂时按兵不动的想法,一切待嘟州情况打探明白再作计较。
日出东方,朝霞将东面的天空映照得通红,徐原立在大帐口看着天色,忍不住说道:粘罕此举委实叫人捉摸不透。
若是事情不急,咱们还可以不变应万过,徐卫也紧锁着眉头,金军擅长野战,尤其是平原地区借助骑兵优势下,往往能以少胜多。
这一带地势虽然是多山地丘陵,女真人处于守势可以理解,但实在没道理缩进城里吧?依托城池打防守战,固然可以用少量兵力对抗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敌人,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被动,金军可是一贯掌控战争的主动权。
报!两兄弟都默然无语之际,一个拖长着尾音的叫声传来。
而让他俩吃惊的人,这一声叫唤,竟然出自吴阶之口。
一身戎装的吴晋卿几乎是一路狂奔而来,身上的铠甲铿锵作声,一阵风似的刮到了两位帅守面前,连礼数也顾不上,手指北面,直接说道:金军自卿州袭来!其前锋距此不到二十里!多少兵力?徐原脱口而出问题道。
探马回报只说铺天盖地而来,似乎是倾巢而出!吴阶沉声回答道。
二徐对视一眼,均感震惊!这叫怎么个事?两处大营连夜教走,今天一早又卷土重来?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粘罕他为什么呀?徐原到底久经点阵,细想片刻便推测,粘罕可能是决定与我军正面对敌,因此撤回两处大营的兵力,往卿州集结。
我们与曲端分屯两处,他索性集中兵力,先对付我们弟兄。
这个推测固然有些道理,但也无法解释为何仓促撤退除非粘罕是临时决定。
这也不太可能,军国大事不是小孩子摆家家酒,每一步都得仔细思考,衡量得失,否则一子错满盘输绝不是开玩笑。
还有,曲端距离我们也不过三十多里地,撑死了半天就赶到,他就不防着一手?敢倾巢而出来对付徐家军?最最让人不解的是,此处地形复杂,粘罕凭什么有那个底气,保证能够击败徐家军?如果不能保证打胜,在没有拿下延安之前,就与西军决战,万一败了,岂不是功败垂成?徐卫奔到地图之前,手按在上面仔细查看,徐家军的营地扎在背江 临水的一片开阔地,如果在这里跟金军交手,不利于扬长避短。
而且,秦直道从嘟州境内通过,徐家军军营就在直道旁。
一千多年前,秦始皇修建的这条军事通道,其意义不亚于长城,而军事上的实际意义。
甚至可以说大过长城。
原因何在?这条道路,它不是什么羊肠小道,而是可供大军通过的坦途。
路面最宽处有十多丈,一般也有六七夹左右。
因此,金军的进兵速度将会非常快。
其前锋距此二十里。
一顿饭的工夫就能赶到!而眼下,徐家军大部队还都呆在营里!大哥,什么都来不及了,马上出营列阵!徐卫大声说道。
金军去而复来,这招回马枪倒让徐家军有些意外。
徐原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却作难道:二十里的距离,金军先头骑兵眨眼就到。
怕是阵未成,而敌已至。
吴阶对这周边的地形了然于胸,当即建议道:从此处往北约三里地,有一宋公原,直道经此呈锅底之势四下,可遣一勇将,率千人抚于原上,暂缓金贼推进,为大军庇护于前!宋公原二徐都知道,但那地方只能强守一时,若金军两侧迂回,虽然费些事,但不须一个时辰便可绕过。
事态紧急,哪怕先挡住半个时辰也好!徐卫主动请缨,徐原点头答应。
命令徐成,率一千步卒于宋公原布防,马上去!徐卫声若奔雷。
虽然是火烧眉毛的争事,但紫金虎还是有考虑的,之所以派徐成去,就是要让他在其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徐原盯着地图看了一片刻,下令道:派人命令曲端前来助战,全军将士立即出营列阵!所列阵法,以叠阵,为准!命令被迅速地执行,四万余马步军,忽漆听到敌之将至,无论官兵都觉诧异。
急忙抢出营去,在各级军官指挥下,火速布阵。
而不少人都看到,一支人马从陕华军营中奔出,约有数百至千规模,都抬着鹿角拒马等障碍物,往北狂奔而去。
朝阳映照之下,徐成身骑白马,披挂整齐,手里捉把掉刀,扯着嗓子骂道:没吃饭呐?跑!给我跑!最先抵达原上刚…日捻比…泡书昭不橙的体验!一千步兵,就跟狗撵上来一般撒腿飞奔。
一身铠甲兵器就已经够重,何况还抬着其他器械?可士兵们不敢叫苦,咬紧牙关,踩着还没干透的地面火速前进!徐成回头一望,只见大营中就如同发了洪水一般,无数攒动的人头抢出营来,军官们骑兵,挥舞着兵器马鞭,高声吆喝着。
啐了一口,拿刀往马腿上一拍,疾速往北奔去。
宋公原,其得名来历已不可考,估计这附近曾经有宋姓的名人吧,就在徐家军大营北面四里地不到。
这里地势非常奇怪,可以用几起几落来形容,而那条秦直道就在这起落之间,延伸于2 岭之中。
至宋公原前,将士们抬头一望,就算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地形太凶险了,若是金军先到,用骑兵从原上往下俯冲,多密的阵形都得给你冲散。
当下,士兵们嘿哟嘿哟地齐声吼着号子,抬着器械往上爬。
前些日子大雨,那地没干透,稍稍有些滑,以至于部分士兵不得不拿枪杆刀杆柱着地前进。
徐成心急如焚,耳朵里似乎已经听到了蹄声,这种时候你当官的怎么叫骂都没用,不如身体力行。
因此弃了马,把刀往亲兵手里一秀,抢上前去,抬起一架拒马的一角。
与士兵同心戮力爬上原去。
至宋公原上,四周景致尽收眼底,可徐成一张望,心里就凉了一半。
这破地方怎么守?面前,秦直道整个凹了下去,往前约莫五六百步,又突然抬上来,就跟口锅一样。
那底部到宋公原上,估计得有一百乒高下。
问题出在两侧,按说若是险要关隘,两边不是深沟,就是大河,至少也是峻岭,这才叫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而宋公原东西两侧,都是一个个坟包般的小山头,而且不长树木,尽是乱石。
极目远眺,再远一些,居然是平地!金军要是一时攻不下来。
人家肯定迂回前进!到时就绕到我屁股后头去了!又啐一口,徐成将心一横,命令士兵赶紧于直道之上架设障碍。
四周的乱山石给了他想法,又分出数百兵去收集利于滚动的大石。
千把人就在那原上一片忙碌,阳光已经有些威力,几乎所有士兵都满头大汗,今天又将是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鹿角就是把圆木削尖,并排绑在一起,而拒马,则是交叉绑在一起,都固定在地上,以防止敌军步骑兵的冲击。
扎营,或者是围城的时候,鹿角拒马上甚至还要钉上铃锁,以防敌军偷营时移动这些器械。
徐成所部当然不用这样作,只需在通往宋公原上的直道错落地设置一部分,再在原上并排设置一道防线。
为了利用滚石,徐成下令专门留了几架可以移动的拒马,以供出处,其余的,全都钉死。
来了!防线还没有全部布置完成,已经有士兵叫了一声。
所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往北望去,只见五六百步以外,那处原头上,出现一条的黑带。
只有眼力极好的人,才能隐约看出,那就是女真骑兵。
对方移动迅速极快,眨眼之间,黑带变成了一骑骑蜂拥而来的马军。
这里的直道并不宽,约莫六丈左右,可却并排行进着五六骑,前后绵延很长。
虎捷将士心里有数,这是踏白前军,为后续部队侦察来的。
清楚的蹄声传进耳里,徐成攥紧了刀柄,厉声喝道:准备作战!军令一下,士兵们放声发喊,召唤还在搬运滚石的弟兄火速回防!对方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刹那之间已经俯冲而下!眼看着就往宋公原上而来!时原上有滚石数十块,倒不是将士们懒散,而是这里坡度并不十分陡峭,寻常石头滚不动,不说浑圆吧,至少也得四四方方才行,长的扁的都不中。
徐成见敌骑来势汹汹,阳光下,***挥舞着弯刀,嘴里吼丧一般嚎叫着往上冲,当即上前抵住一块齐大腿高的石头,喝道:来!靠前的士兵群起响应,各各抵住滚石,号子声一响,同时发力!那形状各异的滚石离了山头,先还不紧不慢地朝下滚,不多时,速度越加快了!有几块居然跳动着朝下压去!几百斤重的石头,弹跳着朝你压下来,那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据说金军骑兵,不但能在平原上奔驰如飞,而且平时也苦练冲陡坡这样的战术动作。
今天虎捷将士们开眼了,金军还真就迎头而上!可当一排滚石,前后不一地朝他们压过去时,这群***也慌了。
石头还没到,就已经有人扯了缰绳,往直道旁边的山林避过去。
英勇无畏地还在继续往上冲!突然!蜘刚,防捻比8比四泡书昭不掸的体验!也合该那冲在最前面的金军骑兵倒霉,一块巨石,滚到他面前五六步外时竟然弹起一人高!正砸在马身上了!马压死了,人也撞飞了!陆续而来的滚石在骑兵群里撒着欢地前进,凡是没有避开的,几乎都被扫中,队形顿时四分五裂!惨叫一一、一,后头的一见这模样,赶紧勒了缰绳,调转马头往后跑!宋公原上,响起一片欢呼声,有人挑衅似的朝金军挥舞着兵器,高声咒骂着!避开滚石的金骑再也没有发动冲击,起初,他们望见宋军在布置障碍,认为有机可趁,能打个措不及手,因此才会不作停止继续前进。
现在一看这阵势,身为前哨的他们便返回高处,窥视宋军防务。
他们所在之处,较宋公原略高,因此居高临下将原上宋军布置尽收眼底。
当发现守军并不多之后,领头的金将松了口气,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什么,然后便有数骑离了队,往北奔去。
徐成在这一头远望对面,见金骑止步不前,也不后撤,倒也再不敢派兵出去收集石头,下令提高警惕。
眼睛都别眨一下。
蜘炮阳比…泡书昭不样的体验!两军就这么对峙了一阵,东升之日渐渐拔高,阳光也越发热烈,晒得人头皮上都冒出一股焦味。
这可就苦了身披铠甲的虎捷士兵,但一想到对面原上那些女真撮鸟平素里都生活在天寒地冻的北方,心里也就坦然了。
弟兄们,宋公原必须紧守,下了原就是阔地,我们这千把人就是为大军争取时间。
只要我们不动,金狗就过不去!大帅发了话,战后,守宋公原者都有重赏!徐成抓紧时间鼓舞士兵,因为他清楚,前哨都到了,金军主力距此恐怕也不远。
听到有重赏,士兵们越发精神了,这守土护境本是我辈职责,现在徐统制以制置相公之子,经略相公之侄的身份与我等并肩而战不说,上头还悬了赏,咱们岂能不效死力?统制,军旗!有士兵手指北面大声叫道。
徐成回头一看,果见对面原上出现一杆军旗,也看清旗上写的什么,反正就发现了一点。
刚才,那数百金军骑兵布于原上,阵势还不骇人。
可眼下,以原上直道为中心,左右散开,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虽然身在五六百步外,仍旧能感受到那股泰山压顶的气势!金军主力到了!徐成将长刀一把插进土里,从背上取下弓,先扯开弓弦,虚发一次。
他手里那黄桦弓足有两百多石弓力,让他扯得浑圆,放手时,弓弦响如霹雳!士兵们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好!所以在虎捷当兵就是好!他叔祖是枢密使,位极人臣;他父亲是制置副使,手握兵权;他叔父是陕华大帅,名震河陕。
可那又怎样?还是要和我们这群扒粪种地出身的人一样,站在这里作战!这就是大帅经常反复强调的,官兵一体!数百步外,军旗之下,大金国头号掌权人物粘罕正手搭凉棚眺望对面宋公原。
其实这次出战,各族文武都劝他不必亲自来,反正大局已定,国相身份尊贵,实在不应该冒险。
可粘罕执意要来,不为其他,他就想亲眼看看紫金虎是个什么样。
就算看不到紫金虎,也见识见识虎儿军。
老子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将领,什么样的军队,能让我女真精锐连吃败仗,能让完颜择离不临死都还耿耿于怀。
徐卫,最好别让我失望。
耶律马五立马于粘罕右侧,这个细节不难看出他地位的变化,因为左边就立着完颜委宿。
眼看着对面宋军凭险设防,虽然兵力不多,但却堵住去路,随口说道:这倒象是西军风格。
闻者皆笑,什么是西军风格?就是防守,缺乏进攻意识。
按说眺延之地,正是西军逞威之所,却拖到现在才幕国相!我率部拿下对面山头!说这话的是金军勇将韩常,本是辽东汉儿,现今为粘罕麾下一员得力干将,他的辽东万人队颇有战力。
粘罕一时没有回应他,而是向宋公原两侧张望。
宋军据在此处,恐怕也是解一时之急。
只因此处并非必经之所,我完全可以从两侧迂回前进,不过就是费些事罢了。
耶律马五见他不发话,笑站对韩常道:大可不必,不消到中午,对面宋军自然会撤。
韩常一张黑脸拧成一团:这是为何?耶律马五还没回答,却听粘罕道:绕过此地,从两侧迂回前进,不必搭理对面之敌。
金军占领卿州时。
又特别是将帅府设在嘟州之后,他已经考察过远近地形。
知道这里有处宋公原,更知道宋公原两侧虽然没有秦直道这样的大路,却也可以通过。
宋军在此处设一道防线,无非就是想争取时间。
我与其将大军耗在这里,再拿较大的伤亡去换取捷径,不如迂回。
道理很浅显,对面虽然只有几百,撑死了一千宋军,可居高临下,又设置了障碍,准备了滚石,我若强攻,就算打上去,也只灭他千人而已,金军却有可能付出数倍的代价。
而且即便打下来,对方拖延时间的目的也达到了,用南人的话说,这就叫损人不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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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指挥各部结阵的徐卫并不感到意外,下令道:行了,让徐成撤回来布兵宋公原,主要就是为了延迟金军进兵速度,现在既然对方迂回前进,这个目的也就达到了。
等他们抵达战场上,我严阵已成。
紫金虎的身后,长枪如林,身披数十斤重甲的枪兵整齐戈一,排成一个个长逾百步,纵十数列的方阵。
与以前的叠阵不同,紧随枪林之后的并不是弓手,而是袍车阵。
清一色灵活轻便的单梢袍,每一座袍车配备震天雷。
三颗。
这是经过都作院工匠们反复核算的,单梢袍打几斤重的震天雷。
射程最远为一百五十步左右,这个距离抛射三枚出去,已经是极限了。
将袍车群布置在枪兵之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战事不利,敌军骑兵突入我方阵营,这袍车群一定程度是能够形成障碍。
保护后面数以万计的弓弩阵营。
马泰和吴瞬二人率领陕华泾原两军的骑兵,蔽于大阵两翼,待阵成马军方退。
若战局不顺。
则救之。
若敌溃败,则追之。
持大刀重斧 装备长盾的重步兵依旧左右排开,将弓弩手包裹在内。
但杨彦第一指挥的精锐步兵,全部换装了京兆下发的那种既长且窄的长刀,作为除骑兵之外的第二梯次突击部队使用。
徐原的泾原军同样和陕华军一般无二。
列严阵以待北夷。
此时,阵形已经布得七七八八,将领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网想松口气,不知从哪处冒出的号角声惊得他们四处张望!徐卫寻声望去,东北方向,那处小山丘之后,转过一队骑兵。
速度飞快,眨眼间已在数百步外。
这支马军约有数百骑,直奔宋军大阵而来,却也不是直冲。
而是绕阵窥视。
徐卫不理它,目光始终放在那山丘转角处。
终于,一杆大旗徐徐露出,骑兵在前,步军在后,如同一条大蛇般从山后蜿蜒而来。
攒动的人头难以计数,金军来得不少。
大帅,左边。
吴疥大声说道。
徐卫转首向左,那边的阔地上。
黑压压的人潮正向他们汇聚。
徐卫看了片玄,突然暗叫一声不好,徐成还没有撤回来!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大哥交待?正着急时。
便望见数里之外的直道上,一片黑影渐行渐近。
几乎在同一时间,金军前哨骑兵也发现了驻守宋公原的西军部队在往回撤,号角声徒然大作,这数百骑调转马头。
直奔徐成而去。
徐卫大惊!才想命令马泰立即率领骑兵前去迎接,嘴里方叫出一个。
马。
字,却听得不远处泾原军阵中蹄声大作,展目望去,只见一小将率百十骑火速离开主阵,直冲北面百去,不是杨荣是谁?大哥情急之下。
把自己的护卫马军也派出去了,到底是父子连心。
两支骑军,从不同的方向往同一个地点冲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杨荣收了长枪,从鞍上取下铁弓一箭射去,离着一百六七十步的距离,敌骑居然应声而到。
不过眨几下眼睛,杨家小将已经射出两箭,无一虚发。
说来也怪,这支金骑似乎得了命令。
一见宋军骑兵策应,估计着要撞在一起,竟调转方向,避开了杨荣所部,向主力靠拢。
不愧是麟州杨家后人,了不得。
吴阶赞道。
说话间,徐成已经越来越近。
杨荣率部上前接住,让步军先行,自率马军殿后,而他本人则留在最尾端。
执长枪护卫。
金军那支哨骑蠢蠢欲动,杨荣始终掉在后头,一直到徐成安全回阵为止,他才一提缰绳,那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而后才撒开四蹄,闪电般奔回!人如冠玉,马如蛟龙!好!徐卫难得如此毫不掩饰地夸赞谁。
杨荣应该觉得荣幸。
金军越来越多,左右相对而行。
于直道前停下。
那杆军旗立在当中。
上面写的什么看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旗下之人,绝不是寻常之辈。
你看,那军旗下方连着十数骑,全都披着战甲,跨着骏马。
在金军里,无论步兵骑兵,装备铠甲的都只是少数,即使是宋军。
甚至精锐的西军,也不可能作到人手一件重甲。
要是那样,大宋朝再雄厚的财力都得亏空。
因此,军旗下,必是金军统帅。
只不过,徐卫并不知道,女真人还算给他几分薄面,粘罕亲自来了。
哪处是虎儿军?粘罕远眺对面严整的军队,却视若无睹,只顾着寻找虎捷和徐卫。
耶律马五望了片刻,指着那杆忠勇徐卫大旗道:国相,那处便是虎儿军大阵!看看。
粘罕话音未落,已经策动战马出阵。
直奔对面而去。
慌得活女,银术耳,习不几名金军勇将紧紧相随,生怕他有个闪失。
奔出约两箭之地,再往前估计要进入神臂弓射程了,粘罕方才勒住洲光明正大,地察看起陕华军大阵来六 这就是虎儿军早用的阵法?粘罕侧首向耶律马五问道。
只不过这问题马五也答不上来,因为见识过叠阵的完颜突合速已经挂了。
马五和委宿等人围平阳时,徐卫是依托城池反击。
不错,长枪居前,弓弩在后。
马军护于两翼,这便是紫金虎惯用的阵法完颜银术可在平阳城外吃了徐卫的亏,对这阵法颇为熟悉。
已经抓住了几个主要特征。
不过话说完。
却又疑惑道眼并这阵,却多了饱车。
不知为何。
粘罕仔细观察,点头道:确实严整,这种阵形,若是直接遣马军从正面冲击,那是自寻死路,铁浮屠都不一定能冲得动。
定戎之役,你们为什么惨败?定戎,是金西路军一干将佐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因此他一问这话。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个个双手提缰绳,挺直腰板,直视前方,满脸的大汗也不敢去擦一下。
惨,确实是惨,十万大军,折了一半,被挤入渭水溺死者难以计数,实在是大金立国以来未有之惨败!妾宿也是百战名将,居然犯这种错误!西军号称南朝精锐,跟党项人纠缠一百多年,如果把他们当成是两河宋军那样的乌合之众,焉能不败?你们说说看,眼前这阵,如何破?粘罕目视前方问道。
先用步军堵上去,待两军纠缠。
再以马军攻其侧翼。
完颜银术可建议道。
粘罕一声闷哼:小西军一役,完颜突合速就是这么打的,数倍于紫金虎,一直打天黑也没分出胜负。
此时,委宿之子小将完颜活女说道:以马军袭扰。
他这话虽简短,却得到了粘罕赞许的目光,难怪当初太祖皇帝说此儿异日必为名将。
确实不错。
手搭凉棚看了看日头,估计再有个把时辰就当正午了,遂调转马头,一面说道:南人都以我女真喜严寒。
不耐酷暑,今天我军便在烈日下打一场给紫金虎看看。
再说宋军这头,早瞧见有十数骑离了阵,大模大样的抢出来窥视我军。
还在那里指手戈脚,好似品头论足一足,让人看得一肚子鸟样,可上头没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四万马步军保持着严谨的阵形 任那毒日烘烤,我自巍然不动。
时间渐渐消逝,金军似乎并没有急于进攻,当他们所有的部队抵达之后,就松松垮垮地列成阵。
因为金军知道宋军没有骑兵优势,他不怕你突然冲过去。
徐卫摘下头盔抱在手里,脸上豆大的汗珠喘着脸颊流下。
说老实话。
这次金军种种异常举动让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安,他没跟粘罕直接交过手,当初在巩县,也仅仅是和两位哥哥一道,骚扰了一下对方。
因此无从了解粘罕的指挥特点,据说此人暴戾成性,但能作一国之相,掌一国之权,恐怕不是暴戾。
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突然,他发现对面金军阵前,骑兵正在集结,利索地戴上头盔,准备迎敌。
吴阶一见,便知道对方又想用骑兵正面突击,心里暗道,怎么吃了好几回亏还不吸取教?冲吧,冲不死你!这几百座单梢袍等着呢!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金军爆发出的震天吼声!所谓先声夺人仗没开打,还吆喝几嗓子,杀杀对方锐气!徐卫嘴角一挑,冷笑着举起右手。
杨彦手执曲刃枪,拍打着自己的胸甲,目光冷峻,喉头发出低沉的吼声。
虎,虎,虎不止是陕华军,包括泾源同袍在内,将士们拍打着兵器铠甲。
一浪胜过一浪的吼声响彻四野!宋金两军互相挑衅,示威,谁也不甘示弱!金军阵前的粘罕点了点头,还不算太失望,虎儿军至少在气势还是有模有样的。
不过宋军的花架子他没少见,因此也并不怎么在意,举起手朝前一挥,左右两翼的拐子马如离弦之箭一般脱离主阵,向对面突去!几百步以外徐原一见,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大声喝道:弓弩,准备。
各级统兵官传达命令之后。
超过一万的弓手都麻利从地上拔出一支箭。
搭在弦上,箭头朝下,等待下一步命令。
徐原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高举的战刀纹丝不动。
快进入神臂弓射程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从前与金军作战,对方常常用左右两翼拐子马冲击,这不稀奇。
但眼下,两拐子的马军离了主阵之后,往前奔驰一段距离,却并没有象从前那般会合一处发动冲击。
而是越拉越开!徐卫拿马鞭顶了一下头盔,往前望去,不对,他这不是想冲击我正面!传令,让两侧马军准备反击,重步警戒!在得到徐卫许可之后。
吴阶发布了命令,他判断,金军骑兵是想从两侧突进阵中。
可这一次,连善战如吴晋卿也猜错了,金军根本就没有靠近宋军大阵的打算!当凹曰况姗旬书晒芥伞丽 方所有骑兵都执出弓箭时徐卫想起了从前看的电影兵围着步军方阵转圈圈的景来破空之声徒然响起,利箭呼啸着飞向了宋军阵营!两侧弓手反击!徐卫面无表情,厉声喝令。
军令一下,护于两侧的重步兵立即半跪,他们身后的弓手在扯开弓弦,寻找着目标。
从前作战,敌骑迎面而来,就是闭着眼睛也有可能射中。
可这次不行,目标是快速移动的,队形也并不密集。
这非但要考验弓手的本事,更要依靠运气。
女真马军骑射的本领着实不赖。
再加上宋军为了保持阵形而不能移动。
每一波箭雨过来,都有士兵中箭倒地,而反击的效果跟从前相比大打折扣!嗖嗖的利箭不停地飞向阵中。
最开始。
士兵们还保持着极好的军事素养,巍然不动,可后来,眼看着同袍一个接一个的中箭。
阵形开始骚动了,,大帅,金贼利用马军袭扰,这备耗下去,势必军心涣散,是不是把骑兵派出去截杀?吴阶不无担忧地问道。
徐卫一时无言,骑兵拥有良好的机动性,现在金军这种打法,才叫扬长避短。
他这种不间断的袭扰。
纵使不能造成多么严重的伤亡,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确实应该把马军派出去截杀,骑兵的天敌,在热兵器出现之前,只能是骑兵!但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
我如果现在就把马军派出去,自问陕华泾原两军的骑兵,比得上女真骑兵么?这此看来,除子折家军的骑兵可与女真人一争长短之外,还没见过宋军有骑兵能与金军抗衡的。
万一集这点骑兵被对方消耗干净。
那之后我拿什么当突击力量?如果战局失利,又拿什么来掩护撤退?宋金开战以来,宋军最大的损失。
不是出现在两军对阵之际,而是溃败之后对方挥师追杀之下!大帅,速作定夺!吴阶大声喊道。
上!徐卫切齿嘣出这个字来。
因为他看到,在宋军弓箭反击之下。
金军骑兵把距离拉得更远,射箭时不直射,而是抬高角度吊射,反正你几万人扎在这里不能动弹。
就这么耗半个时辰,我军士气必然跌至谷底!马泰从金军骑兵一冲过来开始。
就急得没办法,尤其是看到金骑不断放箭袭扰大军之后,更是红了眼。
无奈上头没有命令,他只能弹压住部属!心里那口气,搅得五脏六腑似乎也炸裂开来!大帅有令!马军上前截杀!总算等来了命令!马泰一提大斧,对吴磷嚎道:你左,我右!语毕,一马当先抢出阵去!身后,愤怒的骑兵们紧紧相随,脱离主阵。
闪电般向敌骑扑去!粘罕在远处望见宋军骑兵出动。
不由得笑谓耶律马五道:南军的骑兵只能用作仪仗,上阵争雄?哈哈!看我女真骁骑如何破他!吃掉紫金虎的骑兵,今天这场仗,我耍他伏尸三十里!马泰在数万弟兄的关注之下,身先士卒,驰骋于前!那肥硕的身躯丝毫无碍飞奔!众军只瞧见一匹神骏的战马驮着小山似的他发足狂奔!前头,是刚刚绕回来的金军骑兵!身后,是怒吼的同袍!耳畔,尽是猎猎的风声!马二执起了长柯斧,那张没有一丝褶子,活象个慢头似的脸上,杀意正浓!战马奋蹄,敌在咫尺!身后的部下追了上来,与他齐头并进!金军骑兵的反应也极快,一旦发现宋军骑兵出击,立即两翼排开,摆出攻击阵形,收了弓箭,执定长枪弯刀。
迎面冲来!两支飞驰的骑兵以万钧之势撞在了一起!马泰手中大斧猛然挥出!很难想象。
如此肥胖的一个人,使这般沉重的兵器,竟能如此迅速!时方的长枪还没有沾到他的身,已经被那大斧以雄浑无比之力砍飞出去!惨叫声充斥于耳边,很快两军就分隔开来,地上,留下的尸体和伤兵比比皆是!但两军骑士在奔出一定距离之后,立即调回马头,再组阵形,又一次发动了冲击!骑兵打仗完全不同于步兵的纠缠,两名骑士之间,一个照面就分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马泰左肩鲜血直流,激战中,掩膊可能弹了起来,没能护住他的侧面。
让人砍了一刀。
此时,这位虎捷马军统制,官拜都监的胖子面目狰狞。
左右一望,见攻击阵形已经妥当。
狂嚎一声,再度提着大斧,第一个冲了过去!常说回合什么叫回合?骑战或车战中,两支军队对冲,短兵相接时,叫合透阵而过之后。
调转马头再冲,这叫回回合之称因此而来。
女真人除了叫嚣满万不可战之外,还有一说,便是自称不能打一百回合。
何以谓丐军以炫耀自己的战力耐力。
两个回合冲下来,金军骑兵觉得十分惊讶,并不是怕失败。
而是诧异于宋军也有真正意义上的马军,居然两个回合还不落败?粘罕关注着骑战,此时对左右说道:紫金虎怎地不该是南军大将?就凭他这支马军能与我接战两个回合。
我也高看他一眼。
这话看似在夸徐卫,实则狂妄到了极点!在他看来,天底下就不该有能在他骑兵手下走两个回合的部队!马战正激烈时,徐卫正和吴阶紧急商讨着军情,受地形限制,这次金军骑兵来得并不多,以少量骑兵冲击步军密集阵形,但凡不是傻子。
都不会这样干。
估计着金军是想用骑兵不断袭扰我大阵,待阵形混乱,士气低落之时再压上步军。
如果我军溃败,他这支骑兵就全力。
现在我方将马军派了出去,金军主力仍不见动静,有可能是想等我军骑兵消耗殆尽之后再下手。
照目前情况看,马泰吴磷虽然暂时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肯定会现顾势。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是干等,等骑兵消耗尽了,对方步军压上来时,依原有战术远用弓弩。
近用刀斧。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主动进攻。
跟对方搅在一起。
这样做,虽然不至于被动,但风险也是极大的。
首先,就是弱化了弓弩的作用;其次。
密集阵形的优势也将不复存在;最后,你还得受到对方弓箭的威胁。
是胜是败,谁也不敢保证。
吴阶分析完利弊得失之后,等待着徐卫的决断,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的向性,只因这个决定将直接关系到战斗的胜败,只能由制置相公或是大帅定夺。
徐卫很少象现在这般为难过。
出击。
风险很大,不出击,就只能消极等待,主动权将被金军牢牢控制住。
向北方眺望过去,金军步兵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在等马战的结果。
纠结,这个,词形容徐卫现在的心情最恰当不过。
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如果他下错了决定,其后果之严重。
可以说是超乎想象。
还不说会累及将士丧命,这一战若败,延安必不能保!延安府一丢,整个,廊延路就等于全部沦陷,而失去这处六路咽喉之地,金军完全可以放开手进军关中,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徐卫那张轮廓的脸上,因累年征战,较穿越之初,少了几分清秀。
多了几分沉毅。
紧抿着嘴,微眯着眼,死死盯着金军大阵,久久无语。
激烈的马战仍在持续,双方已经打了六七个回合,虽然还是没有分出最后的胜负,但稍微内行的都看得出来,宋军的骑兵已经处于劣势。
不用去数地上谁扔下的尸首多,只看双方透阵而过之后,谁重新集结的速度快,就能看出端倪。
马泰吴磷撑不了多久。
见大帅不发话,吴阶担着干系说了这么一句。
这战役的胜败,指挥者是要负责任的,吴阶并不是最高指挥。
但他说了这句话,等于表明了愿意和徐卫共同承担的意思。
五箭之地外,粘罕已经不见了先前的悠闲自若。
他一则吃惊于对方马军的顽强,一是等待着徐卫的决定。
坦诚地说,如果他现在处在徐卫的位置,恐怕也是进退两难。
是继续保持严整的阵形观望局势发展。
还是主动出击,避免被动局面。
这考验着一个主将的魄力和胆识。
或许是等待得太压抑,马背上的粘罕突然呼出一口气,谓左右道:你们且猜一猜,紫金虎会如何应付?这种情况,还是观望地好。
耶律马五猜测道。
完颜银术可也赞同马五的意见。
点头道:紫金虎尤善结严阵,打防守反击,十有**他会继续等下去。
粘罕摇了摇头:不一定,宋军骑兵已经处于劣势,这一点紫金虎不可能看不出来。
再等下去,他的处境会更被动。
再被动,他也不敢贸然放弃自己弓弩和阵形的优势,这两样是宋军的强项。
耶律马五十分肯定地说道。
粘罕想了片刻,似乎也认同了他的话,强项?为将者要懂得取舍。
运兵注重灵活,如果死抱着兵法。
有时候强项恰恰会成为累赘!摸了摸光亮的秃顶,粘罕笑道:那我们就等着宋军失去骑兵庇护之后,再发动进攻。
语毕,暗自想到,徐卫虽然不俗,但今天,他的不败金身,到底还是要破在我手里。
战场中,马泰胸前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手臂上的创口流血不止。
痛得他几乎难以双手把持兵器。
又一个回合打下来,环顾左右。
部下越来越少。
女真人虽然也受创不轻,但对方却是越打越通。
看来,金军的叫嚣并不完全是吹牛,他们无论人马,耐力都十分惊人!至多再有三五个回合,胜负就要见分晓了。
喘息的骑兵们重新集结成队,又要发动一次冲突,马二下意识地往军阵方向看了一眼,见大帅仍旧没有任网心横甲暗道 今日正是我报九哥点时 大阵中,徐卫突然开了口:去报告制置相公,请他率泾原军压住阵脚,我军突击一回!虽然早知道两条路必选其一。
但吴阶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仍旧不免一震!他知道下这个决定得有多大的担当,深深看了这位陕西六路最年轻的大帅一眼,俯身一拜之后,即命令士兵前去泾原军阵上报。
徐卫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跳得厉害。
今天。
总算是碰到了高手。
都说高手过招,讲究的就是一个。
稳字,谁沉得住气,谁就能获胜。
他现在采取主动进攻。
算不算沉不住气?有时候,果断和莽撞,真的很难分得清楚。
不多时,士兵回报,制置相公不反对,但同时提醒小心被金贼分割包围。
徐卫明白大哥的意思,金军还有少量骑兵布置在左翼没有动,一旦我方步军压上去,对方很可能动用这支骑兵来将出击的部队与主阵分割开来。
可管不了那么多,要是再等下去,马泰吴磷的骑兵拼光了。
情况只会更糟。
到时候,人家步军不用动,就用马军一直骚扰你,打不死你也拖死你!网要下令进攻,忽听身旁吴阶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大帅可知田忌之事?田忌?这名字还真熟悉,是谁?徐九想了片刻,突然记起,不就是以前读书的时候课本上赛马的那个么?他听从孙脑的建议,赛马之时,用自己的下等马对别人的上等马。
然后用上等马对别人中等马,最后用中等马对下等马,三局两胜。
你是说徐卫明白了他的意思。
金军最强的什么?骑兵!我军最弱的是什么?还是骑兵!现在我军最弱的骑兵和对方最强的骑兵交上了不过那是肯定的。
那接下来如何安排进攻顺序,就得分外注意。
虎捷最强的是什么兵种?当然是以杨彦第一指挥为代表的精锐重步兵。
清一色几十斤重的精良铠甲罩遍全身,刀枪难伤!现在,就该用我最强的重步兵上了!一念至此。
底气大增。
沉声下令道:传我将令,命第一、第二指挥压上去!告诉杨彦,必胜乃还,若作战不利,本帅先斩了他!那一义,粘罕及一班金将,正等着宋军的骑兵溃败,然后就准备出击打败紫金虎。
天气实在太热。
粘罕之前虽然放话说,要在烈日底下打一场给宋军看看。
但说实在的。
北方人的的确确不适应这种炎热的气候。
那毒辣的太阳晒得人眼前直冒星光!身上没一处不在流汗!国相!紫金虎有动静!完颜活女打马过来大声报道。
粘罕等人极目望去,果见宋军大阵侧面的部队在移动!徐卫想干什么?变阵?这种事只在传闻中听过。
实战时,还从来没见哪位将领能将几万人组成的军阵变换模样。
完颜银术可跟徐卫交过手,仔细察看之后,断言道:国相,他这是在集结重步兵!依你看,他想作甚?。
粘罕随口问道。
紫金虎的马军根本不是我军对手,但他这支重步兵却称得上精锐!从头到脚,都装备着铁叶甲,防护极其严密!士兵往往一手持盾,一手执刀斧,进攻时,列成严密的阵形齐头并进,不避矢石!紫金虎定是看我马军一时脱不得身,想用他最善战的重步兵压上来!银术可说这话时很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平阳大战的时刻。
当时,就是装备精良的虎捷重步兵如墙而进,与折家军两面夹击,导致他的大败而逃。
混战中,他还被折彦野一枪糊中面门,扯旗裹头而逃。
国相不必担心,紫金虎的重步兵虽然称愕上是一支劲旅,但真正装备全身铁甲和精良兵器的并不多。
宋军中超过一半都是弓弩手,而剩下的一小半中,又至少有一半没有装备全套步人甲。
我军先跟他耗一阵,伤亡大些也无妨,只要马军腾出手来,徐卫必败!耶律马五不愧熟知南朝,连宋军兵种配备也如此熟悉。
显然,他的意见对粘罕影响最大。
听完之后,甩了一把汗,网要下令迎战虎捷重步时,忽见数骑自西飞奔而来,那马上骑士奔到粘罕面前,抚胸行礼道:国相,西面出现一支马军!金军将领齐齐侧目。
什么?西面出现马军?耶律马五脸色一变,疾声问道:有多少?不在少数,正往此地而来。
满头大汗的骑士脸部扭成一团回答道。
耶律马五沉默了,粘罕的质问声随后响起:马五,怎么回事?你道粘罕为何问他?只因战前。
耶律马五曾向粘罕报告过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探得现在陕西掌兵权的,就是打败过他的曲端。
而这个,曲端,曾经是徐卫的上峰,两人的关系十分恶劣,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甚至发生过武装冲突。
后来,徐家军屯在三川镇一带,数…。
小进加印证了耶律马五的话,因为很明显徐卫是址呀惧后续部队。
如果曲端不是与徐卫不和的话,他为什么要迁延?为什么不一道进兵?正是基于这一点,粘罕才会集中力量,准备先击溃紫金虎,再去图曲端。
可现在,西面出现马军。
除了曲端,还会是谁的?耶律马五无言以对,旁人见状,便替他打圆场道:国相,即使曲端来参战,这也不过是他的先锋而已。
其主力要抵达战场,尚须时间那你有把握在曲端抵达战场之前击溃虎儿军么!粘罕声色俱厉。
狂吼出声。
骇得一班战将没一个再敢搭腔!却也有人在心里嘀咕,本来大局已定,这场仗根本不须打。
是你非不放过徐卫,执意要进兵,怪得了谁?粘罕气得一张面皮由黑转红。
又由红转黑,胸膛不住起伏,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四周将佐见他这副模样,也没谁敢去劝半句,最后还是耶律马五硬着头皮道:末将失察。
甘当国相责罚。
然曲端若来助战。
我军虽未必惧他,却也实在没有必要冒险。
毕竟。
局面已定。
粘罕怒气不消,心里委实不甘!徐卫这头小老虎连败我军,我要是击溃了他,便等于砍倒宋军一面旗帜!今天本是绝佳的机会,却就在粘罕不决之际,虎捷第一第二指挥已经完成集结,杨彦一手抱头盔,一手执曲刃大枪,在阵前扯着嗓子嚎道:弟兄们!我第一第二指挥,是虎捷建军之基石!自靖佞营开始,便是全军尖枪厚盾!今日,我便,话网说到这里,忽听得背后号角声大作。
他立即扭头去看,却发现令人震惊的一幕!金军阵形居然松动了!那大阵后头的部队,已经后队改前队,在往北撤退!再看战场中央的骑兵,一个回合冲过之后,面对已经显出败象的宋军骑兵,竟也不再进攻,只保持着队形警戒,显然是在为大军撤退断后!这叫什么事?这才打多久?怎么就撤了?而且对方占着优势,为什么不打了?徐卫和吴阶也没闹明白。
两人面面相觑,都感匪夷所思。
打了多年的仗,从没见过这等事!徐大帅。
泾源军的杨荣飞马而来,缰绳未勒便大声叫道曲都统的前锋已经在数里之外。
难怪!这就对了!金军是发现冉端前来助战,因此撤集战场! 不对,哪怕是曲端来了,金军也不会怕成这德性。
吴阶满面疑色。
不是他想得太多,而是金军这几天的行动太反常!好象压根不是来打仗的,简直就是来扮家家酒!试想一下,昨天连夜撤退,今早卷土重来,现在又抽身避战,从古至今有这样打仗的么?可不管你怎么想,金军撤退总是事实。
他们在骑兵护卫下,沿着秦直道往北而去。
不管是徐原还是徐卫,压根没想过要去追击,一是因为人家是骑兵优势,二是因为这仗太过诡异,谁敢摸不准对方耍什么把戏,还是不动如山地好。
一直到敌人完全消失,徐卫才命令派出小队人马跟上去看看金军撤往何处。
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哨骑回报。
金军往廊州方向撤退,沿途并未停留。
也不见设伏。
直到此时,徐家军才散了阵。
各军自回本寨,掩埋忠骨,救治伤者。
徐卫从马背上下来,直感有些头晕。
不是因为晒的,而是让金军给郁闷的。
他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情,是不是女真哪家贵族派了个娃娃来领军?两军对阵才多久?骑兵网打了个开头,主力都没上,这就给撤了。
古今中外恐怕都没这种事!费解啊!回到营中,与徐大徐四谈起这事。
三兄弟个个摇头,都说这回弄糊涂了。
尤其是徐义德,他上阵半生。
大大小小数十战,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徐卫脱了战甲,又扒了那件湿透的短衫,**着上身问道:大哥。
四哥,我正在想,金军这么悠闲,会不会是因为有侍无恐?。
他这么想是有原因的,若非要分析金军今日的态度,那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不在乎!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一仗打胜打败,好似压根就是抱着跟你玩一玩的心态前的。
你是说,徐胜脸色微变。
徐原断然否定道:不会,张深这个人还是打过硬仗的,延安是他的根本所在,必当死守。
而且前些天降下大雨。
他应该喘了口气,金军不会这么容易破城。
徐卫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延安是陕西要塞,就算野战打不过女真人,防守城池还不行么?可金军这一连串的举动,实在没办法用常理去推断。
那接下来怎么应付?一阵之后,徐卫又问道。
这问题一问出来。
徐大徐四一时竟拿不出个对策了。
娘的,金军到底想干件么?,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肌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
场经典的糊涂仗六金军撤击!后。
知慌集各军将领商议了一个下午,没有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全都是丈二金网摸不着头脑。
别说,金军这么一搞。
反倒让急于救援延安的宋军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实在弄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翻遍从古至今的兵书,查遍有史以来的战例,都找不出答案。
这一日晌午时分,天气火热。
那条秦直道让阳光烤得泛白。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吃过午饭后上头传了命令,不必操练了。
因此,许多士卒都光着膀子,寻阴凉处避暑。
这种时候,他们谈论的唯一话题,就是昨天那场怪仗。
可即使是平日里口才最好,能把太阳说成方形的人,也编不出一个。
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正七嘴八舌扯闲条时,一名**上身,十分精壮的汉子突然操着刀跳了起来。
同袍一见,纷纷起身,各各执定兵器 似乎要去厮杀一般。
也难怪,此时,那直道上,从北面过来三骑。
初时看不太清楚,等到了数十步外,士兵们赫然发现,这三骑里,竟然有两个是秃顶结辫的夷人!最前面那厮,到是南人装扮,但腰里也椅着一把女真人惯使的刀!这三骑一直奔到营门前十数步久方才勒停缰绳,也不下马,就等着徐家军的士兵围了上去,个个虎视眈眈。
说来也怪,让数以百计自光都能杀死人的敌军团团围住,这三人居然都不慌,还是镇定自若。
那为首作南人装扮的,约有四十多岁。
穿件深灰色的直掇,观其形容似乎并非军营里厮杀的粗鄙军汉。
环视四周士兵们一眼,用汉话大声说道:我奉大金国国相之命,前来拜会你家主帅徐卫。
话音落地,却没人搭理他,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粘罕派人来拜会我们大帅?这不是拿刀问佛要肉吃,根本没安好心吗?娘的,一刀结果他算了!今天谁巡营?有士兵小声问道。
吴统制吧,上午还来过。
有人回答道。
当时,便有士兵奔回营内,向吴磷报告这件事情。
后者听罢,也觉得诧异,粘罕派人来见大帅?他想干什么?问明白来了三个人之后,倒也不敢轻易放他们进来,思之再三,吴磷决定亲自去问问。
出了大营,老远就望见一大群士卒将三名骑士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头那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直保持一种昂首向青天的姿势,身后两名女真武士却是十分警惧,不时扫视着四周的士兵。
闪开。
吴瞬喝开一条道。
进入人群。
到那汉人模样的人面前打量一番,问道:你几个要见徐大帅?。
在金军中,紫金虎的大名虽然大多听过,但他们一般只知道徐卫是南军大将终究是什么职务却鲜有弈闻。
此时,那人听得徐卫年纪轻轻居然是大帅心里也不免吃惊。
微怔一下后,点头道:不错。
所为何来?吴磷又问道。
那人却不正面回答,冷声道:见了紫金虎,自见分晓。
吴磷听到这话。
眉头拧成一团。
紫金虎这个花名,最先其实是由郭药师统率的汉军叫出来的,他们当初在紫金山让徐卫挡住去路,几度强攻不成,甚至伤亡惨重,便有人称徐九为紫金之虎。
后来渐渐传开,倒成了徐卫的绰号。
这绰号花名,长官叫可以,同僚叫也无妨,但下属肯定不敢,你一个金军使者,敢当着我的面唤我家大帅的花名?你这分明是藐视我全军!心里不满,脸色更加严肃,不耐道:有事对我讲也是一样。
那汉子斜着眼睛瞄他几眼,冷笑道:你?哈哈,我可是奉大金国国相之命,你自认作得了主么?听他一口一个大金国那周围跟女真人血战数年的将士们火冒三丈。
大金国?狗屁!老子打的就是你大金国!有性急的,捉紧兵刃对吴磷说道:吴统制。
少跟他废话,弟兄们结果了他性命!好叫他知道我等手段。
吴磷却非寻常莽撞之辈。
心思这几日事情蹊跷,现在粘罕又派来使者耍见大帅,自己确实作不了主,还是放他进去才是。
一念至此,便道:随我来!语毕,便转身朝营内而去,方才走两步半,忽听背后一阵骚动。
扭头望去。
只见士兵们挥舞着兵器围上去,有几个已经扯住了那汉子的缰绳,正破口大骂。
直娘贼!想在我虎捷军大营里跑马!你他娘的嫌命长! 吴磷面无表情道:既为使者,当知礼仪,进我军大营,安敢乘马?那金使皿周一张望,见群情激愤,这才悻悻下得马来,与那两名扈从一道步行入营。
一进营门,吴磷立即将他三个安排在一处军帐中等候。
虎捷军有一项军令,可以说是领先其他友军的,那就是保密。
这个时代,军队很少有保密的观念。
比如这个金使,他虽然是使节。
你若放他堂而皇之地在营中走动。
只要稍微内行一些,他看一遍就能清楚你的虚实。
安顿好之后,吴磷匆匆赶往大帅帐中报告此事。
徐卫初听时,也觉讶异,但随之便释然了。
金使一来。
也就意味着这几日的谜团就要解开了。
正想去见面,又听吴磷说了那金使如何地跋扈嚣张,徐九也是个怪脾气,你嚣张,我还真就不鸟你。
于是传下令去,晾他一两个时辰吧。
吴磷走后,留在帐中的徐胜想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开口道:九弟。
此事是否向大哥禀报一声?嗯?哦,确实应该徐卫还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深处,他认为自己在这个时代是孤立存在的,而且对方又指名道姓要见他,所以没有过多考虑。
现在徐四一提,他才想清楚,现在大哥代理制置副使,理所当然是最高军事长官,金使理应去拜会他才对。
想到此处,紫金起身道!老,四哥,我们一起向大哥禀报此泾原军大营,中军大帐。
上百名全副铠甲,手执丈长铁枪的雄壮武士跑步前行,到大帐外方才停住,分左右四列站定,个个挺胸抬头,满脸杀气!一手以枪柱地,一手插腰,摆出一副傲视天下的模样,端得是威武不凡!只是这大热的天,又不作战。
闷在铠甲里不难受么?帐帘高卷,朝里望去,两排虎将正襟危坐,也是披挂整齐,目不斜视。
徐原一身二品武臣的紫色常服,上戴结式慢头,大马金刀坐于帅位。
双手放在案上,正盯着外头。
下面的两排交椅,第一个坐的自然是军中唯一的监司。
长官,转运判官张彬。
这种会见敌军使节的场面。
他身为监司官员,理所应当要在场。
紧接其后的,便是陕华经略安抚使徐卫,穿四品武臣朱红常服,没戴乌纱,头顶上就挽个发结。
只腰里扎着根二十五两重的御仙花带,双手平放在扶手上,靠站椅背,坐的笔直。
他后头的徐胜,那就更是一丝不芶了。
外头响起整齐发 一的脚步声,帐内众官齐齐侧首。
只见得一人在八名全副武士的卫士簇拥下向大帐而来。
其实徐卫对搞这种形式不太感冒,有威风就在战场上去抖,现在金军使者单独而来,大哥排出如此阵势来威慑,实在没有必要。
那金军使者入得帐内,也没有视而不见,将两排威武的将佐官员瞧了个遍。
当目光落在徐原脸上时,不由得疑惑起来。
不是都说徐卫很是年轻,年不到而立么?怎地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西军莫非欺我?亦或是传言有假?当下不动声色上得前来,抱了个拳,朗声道:本官奉大金国国相之命,权充军前计议使,前来拜会何事?。
徐原嗓门本就大,此时故意提高音量,最他最近的张彬直感耳朵嗡嗡作响。
那金使面色不改,轻笑道:相公的威名震动两河,便是我国国相也极为敬佩。
为何今日于帐前遍布甲士?莫非我单枪匹马,也让贵军如此防范么?他把徐原当成了徐卫,因此故意消遣道。
徐原顿时不悦,嗤笑道:杀你易如反掌,何用如此阵势?不过是叫你知晓我军之威仪,回去转告你家国相,早些退了兵便罢,如若不然,哈哈!金使不待他说完。
已放声大笑。
帐内诸将尽皆色变。
当时便有按刀欲起者。
相公何必大言欺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众将纷纷痛斥!金使既奉命而来,有事早说。
不必打嘴仗。
徐卫这会儿朗声说道。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但话一出口,金使侧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见此人约莫二十多岁年纪,生得好相貌!虽不具铠甲,不带兵刃,但自有一股气派在!尤其是与四周全副披挂的武将们比起幕,当真卓尔不群!心中一动,遂问道:没请教这位是?。
徐卫笑了一声,并不回答,上头的徐原却道:这便是当年在紫金山挡住你家二太子过不得河。
又在杞县一把火烧了金军军粮之人。
金使脸上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惊色!又多看了两眼才转过头去,再不提那些口舌之争,正色道:此次我奉国相之命前来,乃是有一事与贵军交涉。
此前,贵军进兵之时。
曾放出话来。
说有擒国相者,赏驴一头。
敢问果有此事乎? 徐原哈哈一笑:确实不假。
金使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接道:眼下,相公这头驴怕是赏不出去了。
我大金国相体谅相公难处,特派我携驴资前来。
将这头驴买去,也好顾全相公的脸面。
他这话,帐内文武大多没听懂。
徐原也是其中之一,大声问道:你怎知我这头驴赏不出去?。
呵呵,此时,我军已在延安城头立起大旗,接手防务。
莫非相公以为,能将十余万女真精锐逐出延安不成?金使笑问道。
这句话不亚于一声惊雷!便得大帐之上登时就炸开了锅!什么?延安沦陷了?这不可能!一定是粘罕怕我军进兵,故意遣使造谣,以慢我军心!这厮用心当真险恶!制置相公!不须与他废话!卑职自请斩此背祖之贼,以祭军旗。
一将愤然而起,众人视之,乃泾原张俊。
徐原也惊得不轻,但却不敢相信,沉默片刻之后,忽地放声笑道:此等伎俩也敢在我面前使?你当我是绕床弄梅的娃娃?徐卫脸上也是阴猜不定,他自然也不相信延安沦陷,可联系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一想,心里越发不安,当下便站起身来。
见他出头,众将都闭口不语。
那金使见了,也下意识地退了约半脚,微微低头。
你家国相也征战一生,此等拙劣手段岂能骗得了人?徐卫在他面前朗声问道。
金使笑了一声,拱手道:大帅休疑,延安城并非为我军攻破。
什么玩意?不是被金军攻克的?那还能有谁?总不会是党项人突然下来了吧!正不解时,又听金使补充道:延安守城张深,已于四日之前率部开城投降。
目下,国相已命其为延安知府,仍授廊延帅守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制置相公,砍了这脸攒泼才!众将大怒。
全都愤而起身,挺刀欲杀金使!徐卫没有制止狂怒的战将们。
立在原处,目视地面若有所思。
张深投降?有这个,可能么?他可是一路经略安抚使,大帅之尊!延安是他的根据所在,怎么会屈膝投降?早前一些时候,他还在长安城请自己吃酒,当时信誓旦旦地说,请自己代守三州。
等风头过去再还给他,如今投降?而且听金使的话,他还是率部。
投降,也就说,他手里还有可战之兵!
莫阶显得尤其冷泄切一信张深要率部向金贼投降,但综合几天以来种种迹象表明,这廊延境内一定是有重大变故,否则不会出现一连串的反常情况。
首先就是金军设于廊州城池之外的两个大营突然撤兵,然后第二天一早,金军又卷土重来,这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追究。
最怪的,莫过于仗网打了个开头。
金军又撤了!或许大帅的说法有些道理。
那就是女真人不在乎。
他们既不在乎败了宋军就能长驱直入到延安城下,也不在乎胜了能怎么样。
能让历年来气势汹汹的女真人突然这么悠然自得,那肯定是吃了一块大肥肉,正打嗝呢。
照这么看来 这金军使者的话到不一定是狂言欺世。
将领们仍旧愤恨难消,徐原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徐胜望向弟弟。
徐九若有所思。
要弄懂你的对手想干什么。
首先要明白你自己想干什么。
比如,如果这个消息确实,那我军会怎么办?毫无疑问,此次出征为的是救援延安。
如果延安府已经沦陷了,那也就没有必耍再进兵。
也就是说,粘罕想让我军撤回去。
那么,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让我罢兵?不外乎两点,要么是怕了我们,耍么就是不想再打。
第一种可能基本不存在。
至于第二种,如果延安没丢,我军进兵是必然,也由不得他不想打。
那也就表明,正出神时,忽听上首徐原道:本欲杀你祭旗,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我且放你回去。
记得转告粘罕。
早早休兵。
这话已经不如先前有杀伤力,看得出来,徐义德心里恐怕也有了顾忌。
金使淡然一笑,也不再多话,冲他行了他个礼。
又侧过身对徐卫一揖,多看了两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诸将忿忿不平,一个比一个骂得欢,但没有任何人相信脚延张大帅会投敌叛变。
你等且退下。
此事容本帅考虑周全再作计较。
徐原挥手道。
众将起身行礼离帐,吴价走时朝徐卫望去,后者微微点头,示意心里有数。
大帐上,只剩下徐家三兄弟。
也不用再避讳什么,徐原待将佐们一走。
便脱口问道:四弟,九弟,依你们看,这事是真是假。
粘罕没有必要说这个谎,因为要揭穿很简单。
我看,可能,怕是徐胜说得直摇头,因为这件事情干系太重,影响太大。
延安要是真丢了,已经是陕西诸路一大损失,更不用说张深叛国投降。
天!若此事属实,陕西将会被搅成什么模样?徐卫突然叹了口气。
引得徐大徐四都朝他诧异地望去,老九的作风就跟他的表字一般,永远都是昂扬奋进,虽处逆境而志不移,他都长叹了,看来也认为此事不假。
大哥,四哥,现在我们就得思考后路了。
帐中一时沉默,兄弟三人心里都明白,要是延安沦陷,除了退兵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退兵是小事。
严重的是因廊延一路沦陷而引发的后续。
延安一线。
是陕西东北部的屏障。
历来都是对夏作战的一个有力支撑点。
金军想取陕西,只要延安在,他就不能向西推进,也不能放关中。
如果延安丢了,关中平原就完全袒露在金军铁蹄之下。
定戎虽处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防守绰绰有余,但要阻止金军取关中,显然是力不从心的。
说得严重点,廊延一丢。
等于宣告关中已经沦陷大半。
当然,如果把驻守关中平原地区的徐家军和种家军全部拉去跟金军拼,拼到精光为止。
说不定也有可能保住。
是啊,嘟延要真失陷,陕西就该大震了。
徐原难得声音如此低沉。
头一次完颜妾宿领军,一度打到了耀州,距离长安不过一百多里。
可他所占据的州县不多,更没有延安这样的战略要地。
这一次,唉……徐胜也是神色黯然,无奈道:无论如何,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若粘罕派个使者前来,空口白话一番。
就让我们罢兵休战,传出去叫人耻笑。
随后两日,三徐和曲端都按兵不动,遣人四处打探消息。
得到的结果令人震惊,有人延安周边逃过来的百姓的义军,众口一词,都说金军已经控制了延安东西两城,至于张大帅是否投敌叛变,倒是没个准话。
不久,虎捷军的细作探知,陆续有金军部队开赴廊州,显然是延安战事已经结束。
一时间,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浮动。
徐原为防不测。
下令全军退往三镇观望。
其实,这等于是下令罢兵,所谓观望者,无非就是想弄清楚张深是不是投降叛国了。
六月十九,曲端遣康随前来知会徐原,言金军陆续集结廊州,恐怕是为进攻庆阳府作准备,他已经决定率军回防环庆一路。
而恰好也是这一天,从东京发出来的正式命令才到达前线,委任徐原暂代陕西六路制置副使一职。
同日,徐原下令退往耀州,并就延安沦陷一事报告李纲。
陕西宣抚司李纲顾然地坐在公案后。
面前摊着徐原的战报。
延安失陷,具传言廊延经略安抚使张深投敌。
李伯纪虽然不懂军事。
但他也知道廊延一路对于陕西意味着什么,延安历来是陕西军事重镇。
部延军一直以来也是西军的代表。
可现在,廊延丢了,陕西门户大开,,延安失陷,徐原率部退往耀州,曲端已回环庆。
李纲这句话不啻在二堂内放了一声惊雷。
正埋首办公的佐官们纷纷侧首。
脸上写满了震惊。
甚至有人望向同僚。
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马扩也不免意外。
廊延军虽然吃了败仗。
但主力仍在,金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破城?当他把这个疑虑说出来时。
李纲突然发作:徐原在战报中称,廊延传言张深开城投降,已然叛变!弈旬书晒加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
他居然投降!以城池防守而言。
延安兵力可谓充足,粮草也应足够,张深为何投降?。
怕是见金军势大,献城投降以保全性命富贵!延安一失,关中恐亦难保全啊!众官七嘴八舌,皆不说到要领。
马扩暗叹一声,张深投降,固然是其丧失气志,贪生惧死。
可这也是何少保一意孤行,用曲端打击各路帅守,以求统一兵权的恶果。
西军本是大宋目前唯一可以倚重的力量。
可长官们却总是,,李们望向一众下属,脸上掩饰不住的怒意,大声喝道:你等终日高谈阔论,现延安已失,有何对策?宣相,金军盘踞延安,必欲图关中。
所幸眼下正是暑热时分,量金贼也要在八月秋凉再行进兵,这段时间,须得好生整顿防务,调集各路兵马入援,以保全长安呐!说这话的,是宣抚判官王庶。
马扩听得眉头一皱,被李纲看在眼里,立即问道:子充有何高见?自入陕西宣抚司以来。
因他身份特殊,同僚对他要么就是有意排斥。
要么就是敬而远之。
因此,听的李纲下问,便有意道:若调诸路兵马入援长安,且不管各路大帅来与不来。
就算来了,也不过是助金人得陕西而已这句话却好似在沸油里泼了一瓢凉水!本就看他不顺眼的人立马发难。
纷纷出言攻击,有说他哗众取宠的,有说他的大言不惭的 甚至有人说他居心叵测!对此,马扩充耳不闻,只是冷笑连连。
李纲也是一张黑脸,极为不悦道:这话从何说起?宣相,诸位长官,同僚,金贼窃据延安,便已在陕西打下了立足之地。
以廊延为支撑点,且控制河中府通道,联结河东,金军可以源源不断地往陕西增兵,运粮,取关中易如反掌。
若此时调各路兵马入援关中,必为金人所败!马扩说的斩钉截铁,十分肯定!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分明就是标新立异,你是什么东西?犯官而已!李宣抚看在徐九面子上,委你为参议官,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王庶见他反驳自己,遂问道:那依子允之见,该当如何?马扩默然,众官一见,尽皆嗤笑,哗众取宠便罢了,真问起来又三不知,此辈最好沽名钓誉,我等不屑与之为伍!李们因事发突然,一时六神无主,也没去追问马扩。
当下摒退众官,出府而去。
从前何灌在陕西时,遇军情紧急之时。
他常往制置司去见何少保,如今何灌已被召回行在,他又去找谁?出了宣抚司衙门,坐上官桥。
直投长安城西北方而去。
沿途,轿外喧嚣的街市,鼎沸的人声也丝毫不能打动这位心急如焚的陕西最高长官,只是一再催促轿夫快行。
那街上的行人只见得一顶官桥被轿夫抬着奔跑如飞,心说这是出了什么火烧屁股的事?有这么急?至一条街内,轿夫们把官桥停在了一处宅第前。
这里与别年的热闹不同,极是僻静,街道两侧均栽大树。
阳光从树缝中投射在地上,很是清凉。
李纲下轿之后,估计是因为太过心急,直接撩起衣摆冲上台阶去。
扣住铁环咣咣砸门。
这一家说来也怪,大白天你关门闭缝作甚?等了片玄不见有人来开门,李纲砸得越发急了。
此时。
便听得里头有人大声吼着青天白日,还敢有强人上门不成!门开处,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来。
见到李纲,表情凝固,刹那之间扯开门扇,慌忙道:不知宣抚相公莅临,莫怪,莫怪。
李纲哪会跟个门人一般见识,疾声问道:太尉之疾可曾好转?门人一脸晦气:这天气越发热。
太尉背疽非但不见好转。
李纲面色一紧。
不再多话,径直往里而去。
门外赶紧跟上,在前头引路。
原来,此处便是种师中的府第。
自打从太原调回陕西后,他一直没有差遣,屯兵在凤翔府,直到朝廷任命其为制置副使。
这种府来过多次,李纲一路并不张望,只随那门人投后堂而去。
府中仆从等见宣抚相公行色匆匆。
一脸晦暗,都感讶异,当然没谁敢去问一句半句。
不多时。
至一处房前。
但见门窗都大开。
却又用纱幔挡住。
想是病人见不得光。
李纲纵使再急,也是掀开纱幔。
轻手轻脚地步入房中。
内里陈设颇为考究,然而他的注意力都在对着窗户的那张床上。
一人背朝天 扑躺于床,**着上身。
他左肩膀肩肿骨以下的腰部呈现出一片紫红色,极是扎眼。
李纲停在门口,极力克制自己杂乱的思绪,尽量压低声音唤道:太尉。
宣相?快坐,快坐。
床上的人虽然说着话,却并不见动上一。
小特扑在床卜的姿势,只不讨腾出只手来挥了即灿一;想起什么,怒道这帮泼才,怎地如此不知礼数,宣抚相公前来也不李纲连忙解释道:太尉勿怒,是本相摒退了仆从。
种师中听了这话,便极力挣扎着要起身,想是那背疽十分疼痛,他竟翻不过身来。
李纲大步上前,扳着他的肩膀助他一臂之力,方才仰面向上。
到底是上阵一生的名将。
种师中虽年近七旬,这满是创痕的身板却还显健硕。
只是,从后背一直延伸到腹部,有一片约小指头大小的水泡,李纲先前看到的紫红色,乃是涂的药膏。
当他看到种太尉的背疽从背部发到了腹部时,脸色大变!李纲博览群书,于医道虽无研究,却也偶尔有过涉猎。
最先。
医者说种太尉患的是背疽,他也深信不疑。
可现在看来,哪有背疽窜到腹部去的?这分明就是民间俗称的飞蛇!老百姓传说,这飞蛇一旦缠腰。
必死无疑!种耸中颇有吃力地坐起身来,取了件单衫披上,一边还笑道:怠慢宣相,乞勿怪。
李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往日的种太尉老当益壮,神采奕奕。
可现在却面如死灰两眼深陷,嘴唇上都看不出丝毫血色,这可如何是好?正这么想着,种师中已经问道:宣相,曲端与徐家兄弟往援延安。
战况如何?太尉且安心养病,莫劳神伤身,军务大事本相还须多多仰仗太尉。
李纲有意回避道。
他有什么办法?对方都病成这模样了,自弓虽是长官,但人家年逾古稀,论年纪可算自己长辈,于心何忍呐。
种师中带了一辈子兵,哪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门路。
此去延安,必打坊州廊州二处,好歹总有战报传回来吧?宣抚相公现在避而不答,莫不是前线失利?遂再三追问。
他越问,李纲越郁闷,终于还是扛不住,哀叹道:不瞒太尉,延安,,已然失陷。
种师中因病中精神不振,此时猛睁双眼,嘴唇张开,紧紧盯着李纲。
竟连气也不呼了!延安失陷!那嘟延全境都将沦入金贼之手!廓延一路对陕西意味着什么,但凡带兵之人都清楚!对于种家而言,廊延更是意义重大!种师中的祖父种世衡,也就是种家将的开山人,当年屡立奇功。
被当时掌管陕西诸路的范仲淹所常识。
后来。
种世衡在延安府东其筑城一座,招募勇壮数千,日日操练,党项人闻风不敢犯。
朝廷为了表彰种世衡的功劳,就这座城命名为青涧城。
后来,青涧城便成为种家将的发源地,更成为将门代称。
世人称呼西军将门,都说麟州杨家青涧种家府州折家云云。
现在脉延丢了,种师中怎能不急?半晌之后,这位沙场宿将,西军元老一拳捶在床上。
厉声喝道:延安怎会沦陷!张深是我父旧部,其人颇有才干,固守延安当是无虞!张深当年在徐彰身上作小军官,而徐彰当时是种愕麾下猛将,所以种师中有此一说。
李纲见他气急。
惟恐伤了身,不敢直言相告说张深投降叛国,只道:金贼攻势凶猛,因此城破。
种师中悄怒难消,不住捶床道:金狗肆虐!本是我辈报效之时。
奈何卧于病榻!真真气煞人!老帅看来是动了肝火,一张本无血色的脸也涨得通红,咬牙切齿。
面目可怖!李纲本欲安抚,可此时他也没有对策,来见太尉本也是求计 因此硬起心肠问道:事已至此,依太尉看来,该如何应付?种师中一时无言,金军一占嘟延,便在陕西站稳了脚。
他们下一步。
恐怕就是取关中之地,然后溯渭水西进。
徐氏兄弟现在何处?。
、种师中突然问道。
回还师耀州待命。
李纲回答道。
曲端何在?种师中又问。
李纲脸上浮现不悦之色:已回环庆种师中点了点头,估计是身上痛的紧了,他咬着牙撑了一阵,而后道:嘟延一失,则关中必不能保。
宣相,依卑职之见,当命徐原回泾原,移陕华之兵入秦凤,借山川地利之势,以图长久!李纲闻言色变,失声道:太尉的意思,是放弃长安?放弃关中之地?。
种师中见他这种反应,皱眉道:莫非宣相想集结人马,于关中会战?关中之地势,利于马军奔驰,此为北夷之长。
廊延一丢,金贼再无后顾之忧,必倾全力而来!若集师关中,无异于自取败亡!李纲未置可否,只是沉声道:京兆为陕西首府,不战而弃,恐天下非议,朝中言官也将群起而攻。
对朝廷,无法交待。
种师中摇了摇头:我辈以军旅之事事官家,余者一概不问。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是武臣,我只从军事角度看问题,政治方面不是我该考虑的。
但李纲是文官,而且是一方守叭!:楼不能不从政治角度多加考默一阵后,又问!万贺放弃关中,又当如何?。
陕西诸路,有天险两处,一为子午岭,一为陇山六盘山。
子午岭可保环庆泾原两路,陇山可护秦凤。
今曲端已回环庆,若金军往攻,他必死战以保根本。
再遣徐原引军回泾原,则缘边两路无忧。
陕华地处关中入口,除定戎据华山之险外,无所依托。
宣相当移徐九所部入秦凤卫戍。
如此一来,金军在收取关中之地后,无论向哪处进兵。
我方皆可固守。
金贼想在陕西长驻,必耕作田地,以充实粮饷。
此时,各路帅守已据住险要,则可出偏师以袭扰。
便其无法耕种。
诚若如此,金贼只得往河东求粮。
日久必生困境!李纲听得很专注,与其他朝中重臣相比,他有个优点。
虽然也不懂军事,但极少瞎参谋乱指挥,因为他知道打仗并非自己所长,就该多征求带兵之人的意见。
种师中给他分析的局势,以及提出的建议,不管他采不采纳,但总算是指明了一个方向。
不至于象先前那般六神无主。
不过说老实话,让他放弃关中,尤其是放弃长安,他还真不敢。
还别说这是种太尉一家之言,哪怕就是真知灼见,高瞻远瞩。
朝廷里那帮人不会理你这些。
他们只会揪着你不战而放弃关中千里沃野。
尽管。
现在关中地区的河中府,同州,华州一部已为金军所占。
想到这些,他试探着问道:长安城池高大坚固,城内屯粮足够支撑十万大军吃数年,就此放弃。
岂不可惜?那敢问宣相,由何人守城抗战?种师中反问道。
陕西诸路兵马。
你指挥得动么?你下道命令调兵很容易。
可谁听你的?李纲自然明白这一点,回答道:旁人不敢说,但徐卫带甲数万,且屡于金人战,胜多败少,命他引军入长安如何? 种师中闻言苦笑,暂时没作回答。
李纲见状,再三追问道:有何不妥?宣棚日公,徐九年纪虽轻。
但有勇略,有胆识,其部与金军纠缠多年,称得上是一支劲旅!恕卑职直言。
如今陕西诸路里,宣相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徐卫这一路。
宣相若把他拉去长安,金贼必集全力灭之。
相公要是把徐卫都拼光了,今后还能依靠谁?一针见血!醒胸灌顶!李纲听罢,竟然觉得后怕!不错,官家虽然派了好几员军中后起之秀到陕西来,可如今真正成气候的,只有紫金虎。
姚平仲一时背时倒运。
现在居然成了个光杆。
刘光世就不说了,张深投降,他估计也跟着去了。
关键时刻,真正能支持自己的,只有徐子昂!想了一阵,忽地忆起制置副使这一茬,便向种师中通报了东京留守司已经命徐原暂代他的差遣。
对此,种师中虽无异议,但却掩藏不住落宾。
沉默好一阵后,方才道:徐氏兄弟皆将门之后,徐义德之父早年与我有旧,由他暂代最为合适。
语到此处,停了停。
又补充我有兵两万余,皆随我征战多年。
这病一时也好不了,兵马就交给徐义德节制吧。
什么叫公而忘私?什么叫大局为重?这就是!西军将领,哪个不把差遣军队看得比性命还重?可种师中现在非但对他的差遣被取代没意见。
反而主动提出交出军队,说是高风亮节也不为过。
不!李纲正感叹时,种太尉又想起什么。
徐义德回防泾原。
以他的兵力足够自保。
若弃守长安,秦州便是金军进攻集中之处。
还是将我部移往秦凤吧。
由秦凤帅赵点节制?。
李纲问道。
种师中断然摇头:赵点好空谈。
平时口若悬河,指点江山,临阵百无一用。
兵马还是由徐卫节制为宜,此外,他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一想到自己这般境况,可能来日无多,遂豁了出去。
说句本不该由卑职说的话。
秦凤至关重要,相公要着重考虑。
这话说得虽然隐晦,李纲却听明白了。
种师中认为赵点不足以担当重任,建议秦凤帅换人。
而他此前已经提议徐卫引军入秦凤,等于是变相推荐徐卫。
而他原来就是秦凤经略安抚使,现在秦凤路那班人马,大多是他的旧部。
有他镇着,没人敢闹事。
而种师中之所以如此抬举徐卫。
首先是因为徐家将源自种家,徐九的老爹当初就是种愕爱将,在很重视派系门第的西军中,这一点至关重要。
其次是因为他先兄种师道的大力推荐。
种师道去世前给弟弟的书信里,甚至说过。
我们种家日渐凋零,后继无人,所幸现在有这个。
徐九。
最后,则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徐卫确有才干,而且不光他能干。
他麾下那批将佐也都是人才。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统领我种家军!
反而更加沉掣下当年他被排斥出朝廷而来到陕西。
当时就抱着一个希望,呕心沥血,励精图治,誓要将陕西诸路构筑成一道铜墙铁壁,以便官家离京时,首选长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天子去了南方不说,现在廊延一丢,恐怕关中之地也不可保。
唉一声长叹,这位忠直之臣神情黯淡地上了官桥。
种太尉是沙场名将,他的话或许有道理,但不战而放弃关中,无论是谁宣抚陕西都不敢这么干。
别的不说,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你!可若是集结大军,誓保关中,万一失败了,那就等于痛失全陕!怎么办?掀起轿帘,见外面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心里越发地痛了。
长安,数朝古都啊,大宋开国之时。
此处几与荒城无异,几代人鞠躬尽瘁才使它有了今日的规模,放弃?李纲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着,痛苦已极。
回到宣抚司衙门。
李纲并没有召集文武官员商议对策,而是回到后堂书房中,把自个儿关了起来。
坐于文案后,取下头顶的乌纱,网要放在桌上时,好似突然对这顶官帽来了兴趣,执在手里看了半天。
十数年寒窗苦读,无非就是为博一顶乌纱,上报君王,下安黎庶,生时建功,死后留名,,宣相,参议字马扩求见。
书房外。
响起仆人的声音。
李纲想了片亥,木然道:告诉他,我旧疾复发,有事明日再说。
无力地靠着椅背,仰面朝天闭上眼睛,直感头疼欲裂,种师中的话不时地在脑中回响。
放弃关中说的倒轻巧,陕西诸路就靠着这关中八百里秦川沃野,一旦落入女真人手里,局势只怕更加艰难。
各路帅臣拥兵自重,动辄违节抗命,现在不召集他们,等到关中失陷,这些人只怕绞尽脑汗想着自保,谁还来管抗金?宣相,马扩说,相公之疾他有药可并。
外头再次传来仆人的声音。
李纲又叹一声。
无奈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马扩推门而入,至房中央立定,行了个礼却不说话。
李纲见状,皱眉道:了充缘何默然无语?相公旧疾复发,自然得说出症状。
卑职才好对症施药。
马扩回答道。
李纲盯他一眼,知他言下之意,遂道:廊延失守,关中告急,这就是本相的病根。
哦,倘若如此,那相公之疾还真就元,药可救。
马扩一揖答道。
脸色一变,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消遣我?李纲颇为不悦道:为何?相公为陕西宣抚使,朝廷付六路重地于宣相,然相公眼里却只有关中一地,叫卑职如何诊治?马扩说得极恳切,不象是玩笑。
李纲似乎听出来些弦外之音小马子充这是隐晦地批评自己目光短浅!一声冷笑后,李伯纪夫声道:关中是陕西根本所在,失关中则天下震动!他这话里已有不满之意!但马扩只装听不懂,针锋相对道:从古以来,大业自秦陇始,关中之地虽富庶,却地势平坦,易攻而难守,兵家必攻,却也必失。
今廊延已陷,关中无所依托,相公若着眼于陕西全局,则当退守秦凤,据山川险关以抗金贼,后图恢复。
若执意于关中屡战金军,非但此地不可守,即使陕西全境,乃至数十万西军。
亦当灰飞烟灭!李纲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马扩。
你须晓得自己身份!马扩平静地看着他,俯首一拜道:我受徐子昂举荐,入相公之幕。
感念宣相起用之德。
今危急关头。
不得不据实以告,若有冲撞之处。
请相公勿罪。
李纲嘴唇一动,却没说出话来。
丐扩之言,与种太尉几乎如出一辙。
都要自己放弃关中,退守秦凤。
你们说得倒是容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你身处宣抚使的位置。
你敢这么干吗?房中一时落针可闻,李纲颓然地坐下去。
久久无言。
马扩见状。
上前两步,低声道:金军方陷延安,要吃下眺延全境。
尚需时日。
相公若当机立断。
还可借着这段时间转移府库钱粮,军械物资,若迟上一时半刻,尽入北夷之手。
李纲摆了摆手,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罢了,此事容本相考虑周全再作计较,你退下吧。
马扩神色一暗,好似想要再言,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一揖到底,退出房外。
李纲呆坐许尖,突然象是被雷击一般弹直了身子,将桌上占着地…刚节顶乌纱一扫。
取过纸张。
执笔在手。
想了一阵。
而后哈洋涨书!我虽为陕西宣抚使,有便宜行事之权。
然而总归是中央派员,须受朝廷节制。
如今天子南巡,镇江行在纵使遥远,却还有东京留守司!官家离京之时,将北方抗金之事悉数委于徐绍,俨然已将半壁江山托付给他。
此事干系极大,自己也扛不下来,何不请示徐枢密?写好之后,以蜡密封,唤来仆从。
再三嘱咐一定要将此书金牌快马送抵东京!宋隆兴二年六月,在定戎大败的金军得到了大金国相粘罕的亲自增援。
卷土重来,猛攻延安。
此役,金军精锐尽出,粘罕甚至把追击契丹余孽耶律大石的部队都带来了。
金军在延安城外起各色袍车数以千计,其余如鹅卓、冲车、洞屋等器械更是不计其数。
延安守军起初在张深率领下进行了坚决的抵抗,打退女真人多少次进攻连将士们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延安城下尸积如山,恶臭熏天!廊延一路本来兵多将广,马步军计有五万余众,还不算乡兵勇壮。
但上回张深在耶律马五手里吃了个大败仗,折损较多。
及至定戎战役后。
张深错误估计了形势,将集结于延安的兵马遣回各地,只留下万把人。
等到金军在丹州登岸,直扑延安城时,张大帅才悔之晚矣。
延安东城失陷以后,张深率残部抚守西城。
在他的想象里,延安是陕西六路咽喉之地,宣抚司必派兵来援。
但同时他也清楚,制置司何少保对他有看法,而都统制曲端说不定巴不得他完蛋。
有鉴于此 延安保卫战初期,他尚能激励士卒,坚决抵抗。
待到东城失陷后,张深感到大势已去,若再坚守下去,恐怕免不了死路一条。
久等援兵不到,张深既惊且怒。
越想越恨。
你们不是要整治我么?你们不是想夺我嘟延帅位么?好。
你们不来救,老子投了女真人!可他想投降,底下的将佐未必答应。
张深再三考虑,先问了刘此,世。
后者模棱两河,既没答应投降,也没说要坚决抵抗,以身殉国。
张深又问其他人,有言死战者,也有赞同投降的。
恰适金军攻势猛烈。
廊延兵苦不堪言,而统率攻城金军的完颜委宿此时投书于城中劝降。
也不知道女真人是怎么得知西军内部之事,委宿在劝降书中说,现在陕西掌兵权的是曲端,他是绝计不会前来救援延安的,你等早降早好。
我们备好佳酿,宰上肥羊,虚席以待廊延张大帅及麾下将佐前来。
而且说明,国相粘罕发了话,只要延安开城投降,不论文武都将给予重用。
甚至许诺张深,投降之后一切不变,仍旧由他镇守廊延之地。
张大帅见大势已去,将心一横,牙一咬,开城!投降!他投降的消息传到嘟州小粘罕喜不自胜!正与诸将相庆时,忽然得到消息,说是一支宋军迂回太和山一带,企图不明。
这倒把粘罕骇了一跳,与部将们一合计,左右延安已经到手,不必再怕紫金虎。
干脆把两处大营的兵马撤回来集结。
次日一早铺天盖地去打虎!结果他这么一搞,还把徐家兄弟唬住了,以为他在布什么局。
张深投敌叛国,其影响可以说非常恶劣。
宋金开战数年,投降的不在少数,但在陕西,帅守一级的官员中,他是头一个。
他一投降,不仅预示着整个嘟延路的沦陷,更开了个非常坏的先例。
无怪乎李纲惊闻噩耗时,连称鲜廉寡耻金军虽得延安,但要吃下嘟延一路,尚须时日。
只因廊延经略安抚司的防区,包括延安一府,廊、丹、坊三州,保安,接德二军。
金军目前虽然有控制脚延大部,但保安接德两军未陷,尤其是划归河东,但地理位置靠近陕西的麟、府、丰三州还折家军控制之下。
保安,绥德两军女真人或者可以不当回事,但麟、府、丰三州的折家军他们不敢轻视。
保守估计,金军无论进取关中。
还是往西推进打环庆、泾原两路。
至少也得八月秋凉的时候。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西军若能制定正确的策略,重整防务,完全可以与女真人对抗。
可如果还象从前那般。
上面没有正确的战略,下面的人只顾自保,不客气地说,等着全陕沦陷吧。
陕西一丢,接下来就是四川。
从古至今,四川都是中国的大后方。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如果连四川都保不住。
那中国必亡无疑。
深感局势艰难,关中平原可能不保。
他是带兵出身,也在陕西任过职,自然知道种师中的策略是对是错。
可是凭良心讲,他也不敢冒这天大的风险,批准弃守关中。
李纲向他请示,不过就是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东京留守司。
不过他并不记恨李伯纪,陕西情况那么复杂。
李纲也不容易。
在给陕西宣抚司的复函中,徐绍含糊地指示相机而动另外又说,既然种师中病重。
无法理事,则由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暂掌陕西军务。
同时,他又向镇江行在金牌快马报告此事,并请求行在尽快确定陕西制置使的人选。
这一来,局面更加扑朔迷离,陕西自己作不了主,要请示千里之外的东京。
东京也不敢顶这个雷,又请示远在江南的镇江行在。
可一个江南,一个秦陇,皇帝就算想管陕西的事,他也是鞭长莫及。
赵扭以及行在的文武大臣这个时候只知道陕西在打仗,至于打成什么样了,谁也不清楚。
若是等到镇江行在批复此事,别说黄花菜,回锅肉也凉了。
大宋这边没个主张,女真人可没闲着。
打下延安之后,粘罕虽然在嘟州集结兵马,其实不过就是想逼迫徐家兄弟和曲端罢兵。
曲师尹回环庆,徐家兄弟撤回耀州之后,粘罕立即布置夺取廊延全境的军事行动。
保安,络德两个军,辖区都很大,是从前为了对抗夏国而设立的。
这两咋,军兵力虽然不多,但难就难在,其防区内,不仅有两座坚城。
堡垒军寨更是遍地开花。
这个当年宋军壁垒推进策略的产物,让粘罕很头疼。
打吧。
逐步推进,得轻到什么时候?不打吧,又怕后院起火。
与部下商议之后,决定用攻抚两手。
一面进攻,一面招降。
延安都失守了,保安接德两军的将佐人心不稳,投降女真者甚多。
到七月初,保安知军开城投降,绥德军孤悬于陕北。
按说绥德投降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就在这个地方,金军碰了钉子。
佞德知军也姓徐。
名唤徽言,这咋。
人是武举出身,而且是武举绝伦及第说简单点也就是武状元。
性情耿直,忠义,他的老婆是折可求的外甥女。
因此一听到延安沦陷。
他就联络背后麟府路的折家军,准备以死,抗战。
金将撒离喝挟破延安之余威前来扣城,没想到被徐徽言当头一棒。
连攻三日,折了上千兵马。
此地素为宋夏前线,莫说正军,就是乡兵,甚至只要上了十三四岁的男女,都会舞枪弄棒,金军一夜被袭扰两次。
逼不得已只能退回延安。
粘罕闻讯大怒,延安城坚兵广我都拿下来小小的佞德怎能挡住我女真大军?遂改换辽东汉军大将韩常往攻。
可行的策略来。
东京留守司的复函基本上没什么实质内容,说了等于没说,李纲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权制置副使徐原召回来,又聚集宣抚司一干佐官,以及陕西的监司长官们商议种太尉提出的弃守关中,退保秦陇的建议。
这个议题一抛出来,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以宣抚判官王庶,提点小刑狱万俟商为代表的官员激烈反对,认为应该固守长安以保全关中。
并说种师中老朽昏聩,病得着了魔。
居然敢提出放弃关中!权制置副使徐原自然是极力赞成。
首先,他认为这个策略是正确的,不如此,则陕西必失。
其次,泾原是他的根本,从妾宿入侵开始,他就带兵前往陕华,与两个堂弟并肩作战。
现在廊延丢了,局势恶化,他也想尽早回去守住家门。
再则,如果要坚守长安,保全关中,徐宣抚能依靠谁?还不是我们徐家兄弟?把我们的部队拉到关中平原跟金军血战?我吃饱了撑的?前些日子在同州跟妾宿对阵,打得我五痨七伤。
若不是种太尉及时增援,我他娘的险些溃败了。
反正现在我就认清一个道理,在平原跟金军打大会战,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结果徐原这话触怒了人,朝廷以武臣掌军,文官们心里本就不以为然。
你现在还蹦得这么高?这事你说了算么?最终还得宣抚相公点头才成!马扩因为帮腔,被万俟离一顿狠毛!你算哪根葱?一个有历史问题的犯官,不是宣相提拔,你现在还在深山里当流寇呢,有你说话的份么?不是你马家父子蒙蔽圣听,促成海上之盟,能有今天女真南侵?你现在就该以死报君王社稷,怎么还极力鼓吹弃守关中?你是什么居心?李纲一瞧大多数人都反对。
当时也没表态,散了之后,将徐原单独留下。
盯着万俟商等人离开大堂,徐原仍旧忿忿不平。
这帮东西,站着说话腰不疼,打仗是你上还是我上?书生意义,空谈误事,娘的!李纲这几日茶饭不下,也睡不安稳,脸上似乎都泛着黑色。
尤其令人注目的是,两边鬓角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全白了。
官员们走后,他步下堂来。
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又对徐原道:义德坐下说。
徐原要说跟李纲有什么交情谈不上,但知道他对徐家老九极是器重,又是铁杆的抗战派,因此对他比旁人多敬几分。
抱拳一礼后,方才落座。
方才你也看见了,大多力主坚守关中话网开了个头,徐原性急。
不耐道:宣相,坚守坚守,至少也得可守吧?这关中一马平川,怎么守?不是长金贼志气,女真大军一过黄河,关中就等于是沦陷了。
所幸。
完颜类宿中了种太尉的计,被引到定戎去。
现在粘罕卷土重来,压根不靠近渭水。
廊延一失陷 关中就已经袒露!李纲没有打断他,耐心地听完之后,问道:若守长安,你有把握么?这话其实根本不用问,徐原的态度已经是后者似乎不想把重复过多次的主张再说一遍,略一思索后,反问道:宣相,若要坚守关中,兵马自何处来?要跟金军在关中大战,不说多了,至少得十万八万兵力吧。
李纲沉吟道:陕华、泾原、秦凤三个帅司的兵力加起来,就已经超过十万人,况且还有都统制曲端手里的部队,应该足够吧?这话如果是旁人说的,徐原早火冒三丈了,打仗不是比人多!但李纲为文官,不懂军事也正常,况且人家是陕西最高长官。
因此,详细解释道:宣抚相公,首先曲端会不会来是个未知之数。
其次,就算把种太尉、徐卫、赵点和卑职的兵力加起来,也无法保证战胜金人。
自古以来,征战首重地利,骑兵利旷野,步军利险阻,在关中和金人决战,诚为不智。
此外。
宣相试想,如果我等在关中战败,后果是什么?。
这一点李纲倒是十分清楚。
如果集结几大经略安抚司的兵力,万一战败,也就等于宣告陕西沦陷。
因为你把部队都集结到关中来,打败之后,金军接收城池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照义德的意思,关中是必弃不可?。
李纲沉声问道。
徐原也叹一声:卑职世受国恩,若宣相执意于关中会战,我必身先于士卒,蹈死不悔!只是倘若战败,则全陕尽失。
这就有点违心了。
其实他早就打定主意,如果上头不听劝,非要在关中平原与金军决战,他哪怕背咋,违节的罪名,也坚决不从!说完之后,他去看李纲反应,只见后者双手平放在椅子扶手上,低着头。
看着地面良久,最后才点点头:本相知道,自宣和之变始,你们徐家三代人驰骋沙场为国征战,忠贯日月,世所共知,罢,容我细想。
徐原站起身来,俯首拜道:盼宣相早作决断。
语毕,倒退着到门口,方才转身而去。
留下李纲一人独坐堂上,越显孤寂。
若退守秦陇。
放弃关中。
天下必然震动,朝中言官不会放过自己,至少也是夺官去职,安置某处。
如果坚持于关中决战,败了自然也是丢官,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为自己考虑,当然要集结西军主力与金军血战到底,或许能侥幸得胜。
只是万一落败,就不只是丢官。
连带着陕西六路也尽入女真之手。
两们比较,敦轻敦重?耀帅,富平。
徐原走后,徐卫统率四万陕华泾原军,并数万义军驻扎在此。
营救延安以失败告终,嘟延沦陷。
军中士气不免低落,徐卫命各级统兵官安抚士卒,不在话下。
在大军进驻耀州之初,他已经派人东进华州。
密令留守的张庆等官员作好准备向西转移。
延安的沦陷,确实大出徐卫意料,张深一投降,与廊延接壤的陕华路跟着遭殃,随时处在金军打击范围之内。
不过这一点,徐卫倒不担心,有东京三叔的背景,他无论如何也会有落脚的地方。
他现在忧虑的,反倒是李宣抚。
徐大去长安已经两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去商议售后的战略走向。
不管李宣抚怎么决定,只要不在关中跟金军会战就好。
这一次金军精锐齐出,粘罕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伤的架势,如果在关中跟女真人血战,当真没有几分胜算。
首先曲端绝不会出兵,其次,就连他的大哥徐原恐怕也不会遵从宣抚司的命令。
这么一算,就剩下他和种师中两支部队。
地势已经不利于我了,更何况兵力也相差这么大?哪怕就是他突然施展什么鬼神莫测之计。
把粘罕十几万大军全灭了,也不能改变一个现实。
这些年,他时常冲锋陷阵。
也算赢得了一个帅位,拉起了几万人的部队。
但如果李纲决定在关中决战,一切就变得不可预知了。
会不会如同历史上的富平之战一样小谁也说不清楚。
延安沦陷以后,徐卫常常在想一个问题。
从穿越到大宋,正逢金国南侵之前,受家族背景的限制。
他选择了武人这一条路。
最初。
没兵没钱没粮,依靠朝廷来出位,这是必须的。
现在,手底下马步军五万余。
官也做到了四品。
预备节度使。
无论声望,实力。
都到达一定高度了。
但到了这个时期,曾经对他非常有利的因素,朝廷背景也开始制约他了。
打个比方,如果他只是一名纯粹的西军将领,那么宣抚司的命令,想听就听,不想听就阳奉阴违。
可有了东京背景。
他就不能这么干。
他是朝廷派来的,他的靠山就是李纲,所以他必须严格招待李纲的命令。
哪怕这一次李宣抚决定在关中会战,他也没得选择,就算明知是条死路也不能违抗。
这一点让徐九觉得很不好。
尤其是张深投降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同样是西军,同样拿朝廷的粮饷俸禄,曲端等辈可以不把李纲当回事,张深之流甚至连所谓的民族大义也不顾了,直接投降叛国。
凭什么我就要一步一脚印,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我穿越到大宋来,是为了给赵家当忠臣么?历史上,岳飞岳武穆,就是忠直之臣,战绩显赫,名动天下,可除了在后世的历史教科书上留下民族英雄四个字外,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直捣黄龙,迎还二圣。
永远也没有实现。
好像后来的教科书,还不称他为民族英雄只是介。
抗金英雄当然,如果赵官家有汉武帝,唐太宗那样的本事和胸襟,西军这些将领个顶个都跟卫霍,李靖一样,那我也情愿和大家一道同心抗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我也认了。
可问题是,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有鉴于此,徐卫这些天以来一直在思考,他的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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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演变到现在,除了退守秦陇一带外,别无他法。
如果李宣抚赞同便罢,如果他执意耍在关中决战,我们也不能去送死了。
当然。
明着违抗宣抚司军令自然不行。
咱们得想想办法。
而徐卫现在,就已经想出一个办法来。
中军大帐徐卫独自一人坐于帐中,面前的木桌上,那碗水很久没有动过。
杜飞虎在帐外值守,没有大帅的命令。
谁也不许入帐。
在水碗旁,有一个信封,四角已经起毛,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封信,就是当初种师道写给他的,除了以西军前辈的身份鼓励嘱咐之外,这封信里最让徐卫注意的就是那句离朝避祸于西作为宋代名将,西军元老,种师道这句话决不会无疑无故写出来。
时局发展到今天,徐卫才越发感觉姜是老的辣。
好象在当年,种公就已经预料到他会有出头的一天,更预料到他建功立业的地方必将是陕西。
可如今,徐卫又从这封信里读出别的意思来。
将信封好,又贴身收藏,徐卫这才端起那碗水灌了一口。
正砸巴嘴时,外头传来杜飞虎的声音:大帅,李贯求见。
让他速拜徐卫又拿过一只碗,倒满水。
静坐以待。
永远一副泼皮无赖模样的李贯快步奔入帐中,单膝跪地拜道:卑职复命!徐卫起身,端着水上前,一手搀起对方,一手递上碗:一路辛苦,喝碗水吧。
谢大帅!李贯不知为何,今天看徐九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畏惧。
双手接过碗,却先没喝,而是报道:卑职已将大帅的命令传达。
张机宜命卑职回禀大帅,他立即着手准备,只等大帅一声令下!徐卫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连续地叫他先喝口水解解渴。
李贯这才如长鲸吸水般大灌一气,喝完之后,自行将碗放还桌上,又一揖:杨再兴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如今下得床,走得路,据说偶尔还能舞弄枪棒。
听到这话,徐卫脸上露出笑容:这便好。
如无旁事,卑职告退。
李贯说道,得到徐卫许耳后,退出帐去。
徐卫却象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立在原处许久没动。
良久,喃喃道:你待我不薄,我也并非不义。
只是如今你这般艰难,不如早去。
也还省心。
语毕,目光渐渐坚决正欲出帐,方走到帐帘处,忽见今日巡营的张宪匆匆而来,至他面前抱拳一礼,朗声道:大帅,宣抚司参议马扩已到营外。
谁?马扩?他待在长安城,跑到富平来作甚?不过来了也好,自己正好与他聊聊目前的局势,跟这个讨论那叫机会难得,共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当下亲自前去迎接。
至营门口,老远就看到马扩那长大的身形,虽只带着三五骑从,却自有一股凌然之势!越往前行,便看到马子充跨骑立丐,正笑看着他,其卓尔不群之态。
跃然于眼前。
快跑几步,拱起双手,徐卫笑喊道:子充兄别来无恙?马扩一直等到徐大帅快跑到他马跟前时才翻身下来,还了一礼,笑道:给经略相公作揖了。
徐卫脸一拉长,一把执住他手。
佯装生气道:你打兄弟脸不是?快快里面请。
马扩心里着实感叹,我在宣抚司里,虽是个参议官,也没谁把我当回事。
那些人总与我保持距离。
嘴上虽不说,心里都认为我是个异类,不与我打交道。
还有徐子昂高义,素来以兄事我。
身为一路帅臣。
还是这么亲切,难得,难得。
两人进了帐中,徐卫估计他一路赶来也没吃午饭,便吩咐下去,弄几个扎实菜,再提坛酒来。
两个久未谋面。
先叙了家常,等酒菜备齐之后,各各入座。
徐卫提起酒坛,给对方满上,一边满脸笑容道:我这军中禁令极严,除非得令,擅开酒戒者。
权三十。
哦?那卑职不是给大帅惹祸了?马扩一边捧着碗,一边笑道。
兄长说哪里话,你到来我能不陪着喝两碗?不过,喝完之后,还是得向今日当值者报务,大帅也不例外啊。
徐卫倒满之后,又给自己满上。
两个碗一碰,都咕咕往下灌。
痛快!马扩压抑已久,这碗酒喝得舒畅,喝得坦然,喝得心花!徐卫又执起筷子不停地给对方夹菜。
把个马子充感动得,好,真是好。
这般年纪而身居高位,且如此仁义,难能可贵。
连喝几碗,紫金虎决口不去问马扩来意,只是殷勤相劝。
而后者好像也是真饿了,暂时也没提,及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上脸上直冒红光了,徐卫又要添酒,却被马扩夺过,一边斟到,一边问:子昂贤弟,廊延一丢,关中几与沦陷无异。
你有何打算?徐卫也是双手捧碗以表敬意。
随口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当然唯宣相马马扩放下酒坛,落坐回去,撇嘴道:那宣抚相公要是决定在关中与金人会战呢?。
心里格登一声,他是宣抚司参议,此来莫非为了传令?李宣抚真要在关中决战?心中虽惊,脸上却不露分毫,徐卫仍旧笑意吟吟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若注定如此,也无可奈何。
今朝有酒今朝醉!马扩明显不相信他这话,歪着头,斜着眼盯他半晌,怪笑道:当真?你紫金虎虽以忠义著称,但马某却不信你会如此消极。
徐卫舟笑道:要不然还能怎样?换作我是你,便给留守定戎的将佐发去密令,让他们立即向耀州转移。
渭河北岸的金军一见此情形,必报粘罕,他若知晓你退守必全力奔赴关中。
到那时,宣抚司根本来不及集结部队,除了退守秦陇,别无他法。
马扩认真道。
徐卫脸上虽还在笑,但放在桌下的两只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此时他心里的震惊,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不知道马扩是随口说说而已,还是听到什么风声!不,应该不会!李贯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做事向来谨慎小心,从来不曾出过半点差池!难道马扩是在诈我?哈哈!借大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徐卫道子充兄这计策当真妙极。
往耀州集结,可以推说是为了拱卫长安,谁也奈何我不得。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妙!妙!除了子充兄,谁还能想出如此妙计?马扩不过是开他玩笑,两人说笑一阵后。
便把话转到正题上来。
别,喝得太急,别醉了,先说正事吧。
马扩挡回了徐卫的酒。
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考虑怎么说。
此次前来你军中,是奉了李宣抚密令这开头一句就让徐卫一颗心吊了起来。
这第一,命你即亥抽调部队前往长安。
徐卫眉头一皱:去长烈 作甚?,小马扩将身子探了出来,低声道:长安城里,屯积的钱粮器械颇多。
这陕西诸路帅臣里,李宣抚除了你还能靠谁?自然交给你去办。
徐卫意外不亚于方才,失声问道:怎么?宣抚相公决定退守秦陇?马扩点了点头,继续道:待物资运到秦州后,徐原还师泾原,你就调集定戎之兵会师,与宣抚、提刑、转运、制置诸司一同前往秦州。
一阵欣喜之后,徐卫突然感觉有些郁闷,低着头不说话,只顾着抿酒。
一阵之后,他问道:宣相这以做,想必知道后果。
马扩闻言一怔,随即仰首向上,长叹道:不错,我素来极少服人。
但此番也不得不佩服李宣抚。
李纲这么做,等于是拼着头顶上那乌纱帽不要,冒着被朝廷革职,被世人非议的风险,给他们这些武臣创造条件,保存实力。
徐卫从作官开始,可能因为自己是武职,再加上从前受历史知识影响的缘故,对文官普遍没有好印象。
那帮撮鸟,只会夸夸其谈,寻章摘句。
狗屁都不懂。
还喜欢干涉军事,瞎参谋乱指挥,而且没一个有种的,打起来比谁都跑得快!跑不掉就投降!没气节。
没人格,高世由,刘豫等辈就是!可随着认识的人多了,他渐渐发现,世事无绝对,无论中央还是地方,都不乏优秀杰出的文臣。
在朝中多次帮助过他的许翰是文臣,从磁州起兵的宗泽是文臣,跟他私交不错的折彦质也是文臣李纲是真正意义上的忠直之士。
是真正贯彻士大夫精神的读书人。
尽管在后世看来,他也有局限性,但对待历史最忌讳用今人之眼光看前人之事迹。
好比后世有些人说,古代那些所谓的民族英雄。
都是抗拒民族融合,称不得英雄。
说这话的人,才该穿越到当时的历史时期去,让民族先烈们不要保护他。
看他还想不想民族融合徐卫自问做不到李纲那样大公无私。
所以他只能表示自己的敬意。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沉默。
当然心里想的可能并不一样。
良久,马扩端起碗道:来,喝汛 世事难料,今日一别后,想再坐在一处饮酒作乐,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徐卫心有感触,不复先前健谈。
唯笑而已。
马扩似乎没有发现,喝完之后自顾言道:粘罕亲自出马,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何止子充兄?我估计谁也没有料到粘罕会亲自挂帅出征,据说他现在可是一手把持着金**政大权。
徐卫回应道。
马扩断然摇了摇头:那也不至于。
粘罕任国相,是出自女真的传统制度。
他现在最多也就是全面主持攻宋事宜,一手遮天还谈不上。
不过,纵使如此也够你我头痛的小这厮性情暴戾,属于强硬一派 不好对付。
我看女真此次战略,多半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金东路军虽然没拿下东京,却把中原地区劫掠一番,差点就追上官家。
西路军虽然在定戎吃个大败仗,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一来,把翘延拿下,算是报了一箭!金局※徐卫见他有顾然之意,以为他是灰心了,故意问道:那子充兄当初对我说的十六字,还有效么?马扩眼中一亮,也有意问道:哪十六字?坚守川陕,经营东南。
愿战中原。
力图恢复。
当初在平进城里。
马扩提出的十六字抗金方针,徐卫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自然有效,官家将行在设于镇江。
经营东南之地自不必说。
中原之地,尚有徐枢密支撑大局,敌我双方必然反复争夺。
至于川陕,我的承认,现在有变数了。
马扩沉声道。
徐卫幕即追问道:变数在行处?不料,马扩竟然用手指着他,徐卫骇了一跳:这玩笑开不的!这变数就在你们徐家兄弟身上。
马扩道。
徐卫细细一品,似有所悟,遂道:愿闻其详。
李宣抚这决定一下,便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估计,战事稍缓,他就可能被迫去职。
到时,如果朝廷没有及时派员接任,那么按例,就由宣抚判官暂时主持政务,军务嘛,自然是令堂兄掌管。
如果制置相公能镇住局面,统一号令。
这坚守陕就不在话下。
反之,亦反。
马扩分析道。
他这话说得在理,为什么西军不能在关中和金军举行大会战?首先当然是地利的问题,你拿步兵为主的西军,在平原地区和拥有骑兵优势的金军搞大兵团作战,当然行不通。
其次,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那就是西军自己不团结。
到时候就算把部队集结起来,敌人一冲。
哪路大帅先带头跑,紧接着就是全军大溃败。
历史上的富平之战就是这样,环庆大帅先跑,其余几路跟着溃退,成就了金军以少胜多的威名。
现在宣抚司决定退守秦陇。
假若李纲真的去职,那徐原就暂时是陕西最高军事长官。
他如果能统一号令。
把西军团结起来,那么不说恢复两河,把金军赶出陕西还是有可能的。
这话说着容易,做着难。
徐卫苦笑。
西军不团结,根源还是在朝了不让西军坐大,陕西这么块地方,愣给分面六个经略安抚司,而且互相之间不统属,你牵制我,我牵制你,时间一长,就形成传统了。
哈哈,你不是常说事在人为么?马扩笑道,说罢,举起酒碗。
徐卫跟他碰了一个,只笑不说话。
两人喝得正起劲,便听得外头喧哗,马扩不以为意,军营嘛,都是热血汉子,哪能不吵闹。
可徐卫却变了脸色,我中军大帐,谁敢聒噪?也是有客在场,他没有发作。
放下酒碗后,走到帐边向外问道:何事?杜飞虎上得前来,告罪道:张统制执意要见大帅,卑职阻拦,因此惊扰。
徐卫挥挥手,没怪他,向张宪大声道:有事稍后再说,本帅正在宴请贵客。
他这当然是给马扩面子。
戴顶高帽嘛。
张宪却好像很急,仿佛女真人打到面前一般,往前走几步,小声道:大帅,从延安来人了。
徐卫以为自己酒喝高了,产生了幻听,问道:你说什么?延安?回大帅,确是延安。
张宪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嘿,怪了啊,我这军营今天是嘉宾云集还是怎地?都往这儿闯?遂向张宪问道:谁的人?姓宋还是姓金?延安已经落入女真人手里,从延安来的,只怕多半是粘罕所派。
哪知张宪听到这问题却面露难色:这卑职不好说。
更怪了,这宋就宋,金就金。
泾渭分明,我不信还有骑墙的!但当他从张宪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时,他终于明白了。
在陕华军大营外,有一群叫化子,约莫七八个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这战乱一起,叫化子也就不稀奇了,本不该当回事。
偏生这几个叫化子又好像有些派头,都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见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也不惧。
当看到几人从大营里快步出来时,这几个才迎上前去。
徐卫看到这群人的时候,不知道该哭该笑,目光在一张张抹得花里胡哨的脸上转了好久,也认不出来。
当中有一人上前抱拳道;徐经略。
多时不见。
徐卫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番,试探着问道:刘总管?你道这人是谁?来头也不和徐卫一般,将门之后!他老子刘延庆,作过童贯手下的征辽都统制!正是大名鼎鼎的刘光世!惭愧,惭愧,家国不幸,出了奸贼刘光世直摇头。
他说的自然是张深,不过徐卫现在感兴趣的是,张深都投降了,他怎么在这里?而且对于他平安无事,徐卫不在意,在意的是张深手下的一个小军官。
唤作刘骑的。
叫十卒弄此饭欺 池们。
便自回中军帐。
他一走,马扩也就没再吃喝。
见他回来也不多问。
倒是徐卫自己主动提道:有人从延安逃出来,兄长且猜上一猜,是谁?马扩听了这话,好象颇感兴趣。
不过他的兴趣不在于谁从延安逃出来。
而怎么逃出来的。
待徐九落座之后,问道:你倒说说是谁?刘光世,还有前熙河大帅之子刘铸等人。
徐卫笑道。
马扩闻言哑然失笑:张深投敌叛国,其部下总算有不愿同流者。
也必被裹胁。
刘光世不战而放弃榔州。
为人所不齿,他居然逃出来。
倒叫人意外得紧。
只是,不管刘光世战绩如何,名气总还是有的。
女真人居然能让他脱逃?徐卫闻弦歌而知雅意,疑问道:子充兄的意思是说马扩淡然一笑:稍后你去问话自然见分晓,反正我是不信刘光世能从女真人手里安然逃出来。
徐卫脑子里转了转,也觉得蹊跷。
金军十几万都在延安,你刘光世肯定是在城里跟张深一道投的降吧?你怎么逃出来的?别告诉我说扮咋。
叫化子就安然出城?心中一动。
别又是个秦栓吧?转念一想,不至于,幕擒虽然世代遭人唾骂,但你不能否认,他还是有手段的。
把个刘光世放回来玩无间?这不太可能。
又说片刻,马扩拍拍腿站起身来:酒足饭饱,差事也办了,你军中事务也忙,我就不打扰了。
哎,反正延安也丢了,部队也撤了,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兄长不如就在我营中多盘祖几日,等我调集部队后一同回长安如何?徐卫挽留道,他跟马扩现在难得见上一面。
很想和他多探讨一下局势,学习学习。
让徐九佩服的人其实不多,马扩算是让他真正觉得见识在自己之上的。
马扩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忙。
我忙。
一旦开始转移,我虽只是个参议,总不能白拿俸禄不干事吧?哈哈,告辞,保重。
语毕,便投帐外而去,当真是洒脱。
徐卫亲自送出去,一直送到营门口。
再三嘱咐一路小心,对方的马队都跑出两里地了,他还在那儿站着。
旁边的张宪看不过去,嘀咕道:大帅如今贵为一路经略安抚使。
何必如此曲意待他?我看此人心高气傲,对着大帅竟然直呼表字!徐卫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道:历来但凡有真才实学之人,都有些脾气,不足为奇。
宗本你也该傲一点嘛。
张宪躬身一揖:卑职不敢。
徐卫也不多说,直投安置刘光世等人的营帐而去。
吴阶想是收到消息,知道有人从延安逃出来了,也匆匆赶来,正遇上徐九。
两人到那帐外时,便听到里头传来猪吃绀水一般的声音,对视一眼,心说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士卒掀帐帘,映入眼中的一幕让这两位陕华帅司高级将领见识到除了打仗之外,吃饭也可以用风卷残云,摧枯拉朽来形容。
这军中的伙食讲究个扎实,管饱,好看不好看没人在乎。
所以通常都是用箩筐来盛饼肉等食物。
眼下这帐中,有人站着,有人蹲着,有人坐着,但都不离那个箩筐半步。
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一手抓饼,一手抓肉,连汤都不就一口,吃得啪挞啪挞直响。
看到徐卫进来,只有一个人立即停止进食,并一口吞下口中的食物。
垂手肃立,这咋。
人就叫刘铸。
其他的,最多只是站直身子,口中仍旧拼命咀嚼。
刘光世还坐在地上,吃得极欢。
左右也不是自己的部下,徐卫并不计较,反而挥手安抚道:不必拘礼,吃。
语毕,自和吴阶两人寻个地儿站着,等他们吃完。
这看人吃饭是件挺让人不自在的事情,尤其是看一群衣衫蓝缕的汉子抢食,更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可徐吴两个看得很专心,心里还念叨。
这模样还真是有几顿没吃了。
难道真是逃出来的?等箩筐里的食物不见了一半后,这些人终于消停了,刘光世呸巴着嘴。
又灌了半碗肉汤,才打着饱嗝对徐卫道:让徐经略见笑了,这一路南来,弟兄们实是艰难呐徐卫转头对吴阶道:你领信叔等人出去转转,我跟刘总管说几句话。
刘镐见徐卫还记得他的表字,心下感动,一肚子话想跟徐卫报告。
但也只能暂时忍住,与其他人一道随吴阶步出帐去,只留下徐卫与刘光世两介,要说这两人,还真有共同点,都是将门之子,又同为官家有意栽培的军中青壮一派。
不过徐卫跟刘光世没什么交情,当初在长安城里,喝过一次酒,徐九对光世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就感觉这人说话挺慷慨激昂的。
及至听闻刘光世不战不放弃廊州,徐卫还讶异,不至于就这么一货吧?此时,徐卫已经是一路帅守,刘光世却受过处分,被降三官,所以徐九理所当然算他的长官。
因此不等徐卫去问,刘光世已经主动交待道:徐经略,此番可得劳大帅替卑职作个主。
这个事可不能轻易往自己身上揽。
投敌叛国,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
谁沾上都没好下场。
徐卫因此道:刘总管客气了,这延安之事到底如何?刘光世又挥了个饱嗝,嘴唇一动,话没说出来却先长叹一声,抚腕道:人心隔肚皮啊。
说罢。
见徐九不接话,又继续道那张大帅。
张逆!原是我的长官,此人虽有种种不是,但卑职一直认为,他于大节总是无亏的。
谁曾想,这厮居然是个毫无廉耻,暗藏祸心之徒!延安东城失陷以后,他就有意投降金贼!我察觉到事情不对,几次三番劝诫他,以忠义感召他。
可张逆非但不听,好几次甚至想绑了我!在他投降之前,曾经来问过我的意见。
我自然是抵死不从!光世一门,历代皆受国恩,金贼南寇,我既为将家子。
惟愿战死沙场,报效社稷而已,岂能屈膝投降?徐卫越听越不着调,心说那你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我看你毛也没少一根啊!但张逆叛国之心愈坚,卑职说他不动。
只能虚与委蛇,忍辱含垢。
个中屈辱实非一言能尽。
张逆开城投降之后,不知羞耻的接受了女真人委派的差遣,还要我等也接受委任。
卑职与刘铸等人密谋出逃,但卑职知道,此时,长安方面定然谣言满天,说卑职叛国云云。
因此,不得不请徐经略替卑职作主!刘光世说得言真意切。
尤其是虚与委蛇,忍辱含垢一语,其痛心疾首的模样让人动容。
可徐卫岂是三岁孩童?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我怎么敢轻易相信?因此一时不作回应。
刘光世见状,一捋脸上乱发。
又抱拳道三经略相公,卑职在延安时就探知金军下一步准备攻取关中。
逃出之后,又见金军各路兵马都说了这么久,只有这段话引起了徐卫的注意。
思量一阵,便道:这样,你且去歇息,至于后头如何处理,改日再谈。
刘光世不免有些失望,我好歹在军中资历比你老了十几年,口口声声大帅相公地叫着,你怎么就不卖我个脸面?这般滑头?不过想想,此事非同小可,任谁也不敢轻易包揽,遂道:那就拜托徐大帅了。
刘光世走后,徐卫又唤来刘骑。
再三询问,得到的答复与刘光世基本一致。
这刘骑在历史上虽然也是一员名将,但其为人如何。
徐卫并不知道,因此对他的话也不全信。
思之再三,索性派人把他们押到长安去,让李宣抚定夺,自己懒得淌这浑水。
晋卿有什么看法?中军帐内,徐卫将问话的结果告诉了吴阶。
询问他的意见。
吴阶摇了摇头:刘光世哪怕是表面上顺从了女真人,也不可能从延安脱逃出来。
嘟延一路的武臣中,自张深以下,数得着的也就是他了。
金贼必定严加看守,岂容他逃逸?除非是故意放他回来。
徐卫冉道:故意放他回来?有何企图?刘光世不是说金军攻打关中在即么?这恐怕就是女真人放他回来的目的。
吴阶低声道。
按常理说,打关中比打嘟延容易,因为关中平原,谓河平原都对金军有利。
关中之所以叫关中,是因为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北有萧关,南有武关。
但金军是从河东进兵,而关中东面的函谷关地处陕州,因此一旦金军渡河,四处险关对他们来说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但金军这次不走寻常路,明知关中最易取而不去,反而攻打廊延。
一是不愿意一开战就跟徐家兄弟的精锐去硬碰。
二是延安被马五攻了一次,这回再去攻克的可能性较前次要大。
三是刺探到西军内部不团结。
估计打延安没人来救。
引,也见识过了各种战略战术,但都远没有文学影视中形容的那么神奇。
可这一回,他真觉得摸不准乙按道理说,金军既然渡过了黄河,那关中就是最好打的,可粘罕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去打了廊延。
现在廊延落到他关中更容易了,是个人都会猜测金军下一步肯定是直扑长安。
偏生这个时候,刘光世等人诡异地逃回来,且声称金军正集结部队准备进取关中。
如果刘光世他们真是女真人有意放回来的,那就更没有道理了。
你既然要打关中。
又何必放几个人回来到处嚷嚷你们的进兵路线?惟恐我们准备不充分?可耍说粘罕这是声东击西。
好像也说不过去,他不打关中还能打哪里?环庆么?大桥山子午岭就横在廊延环庆之间,那好几百里都是绵延起伏的山峰,而且曲端也不是善与之辈。
手里几万兵马,只要粘罕还有正常人的智力,他就不应该去触这个霉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依卑职之见,粘罕放这么多迷雾,其目的归根结底,还是欲图关中!吴阶断定道。
八百里秦川沃野,天府之国小谁不想要?金军现在已经占据河中府、同州,丹州,廊州、延安等地,关中平原三去其一啊。
徐卫摇了摇头,对吴阶道:传令给吴磷,务必坚守坊州和同官,有任何消息立即报来富平。
坊州和同官,大概刻,是后世的陕西黄陵县。
宜君县。
铜川市一带,这一地区山多,金军想要快速攻进来基本不可能。
只耍吴磷能守住这一地区,就能给关中转移争取时间。
吴阶领命。
沉默片刻后,忽地叹道:宣抚相公决定退守秦陇。
当真是为人所不敢为,着实令人钦佩啊。
徐卫淡淡一笑。
点了点头,李宣抚这种人真的叫高风亮节,置咋,人荣辱于度外。
不难想象。
下这个决定,他担了多大的风险。
甚至可以说是赌上了自己的前程。
他才五十多岁,按大宋的制度。
只要你命长,干到七十岁不成问题,也就是说他把自己后十几二十年豁出去了。
退守秦陇。
受益最大的是谁?当然是徐卫。
他的防区河中府、同州、华州、定戎军、陕州大部分都处在关中平原。
李纲之所以下这咋决定,一方面是从大局出发小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把徐卫拼得太惨。
虽然一众武臣异口同声称不能在关中平原打大会战,但没有哪一咋。
说如果开打就必败无疑。
只是考虑到曲端引军回环庆,要他再到关中来集结。
恐非易事。
徐原虽然嘴上说世受国恩。
效死以报但第二天就表示出了想回泾原去的意思,他的理由是,金军有可能会打环庆泾原。
李纲就是再不懂军事,也知道环庆泾原两路所处的个置。
那都是群山峻岭之中,一座大桥山。
直接拦嘟延西面,金军怎么过去?陕西六路里,张深投降了。
曲端不会来。
徐原又想走,熙河王倚远水不救近火,还有个秦凤赵点兵马又不多,数来数去,就剩下徐卫了。
见大帅不说话,吴阶欲言又止。
他追随徐卫多年。
对这个年轻长官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
往前推几年,大帅只有八个字能形容,奋不顾己,勇赴国难。
哪次金军来攻,我们虎捷不是冲在最前头?要晓,得。
那几年咱们可是领着厢军减半的待遇,可弟兄们一来肩负国仇家恨,二来受大帅感召。
愿死战以报。
因此。
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打出了紫金虎震威两河的名声,打出了虎捷军能战的荣耀。
不过这一回救援延安,又特别是延安沦陷以后,吴阶隐约感觉到大帅情绪不对头。
比如说宣抚司决定退守秦陇。
若是从前。
大帅肯定是极力反对,说不定要跑到宣抚司慷慨陈词。
力挽狂澜。
只因关中还没到非耍放弃不可的地步,廊延虽然失陷,但坊州和耀州北部一带多山。
可以挡住金军从北南下。
如果金军从同州沿渭水往西推进,野战不行,大不了我们退入长安,依托城池来跟他耗。
金军远道而来,他的粮草能撑多久?我就不信他能在占领区种庄稼。
现在各地义军满野,只要我军顶住。
不让他再推进,粘罕呆不了多久。
可大帅这次为什么没有反对? 徐卫见他得了令又不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遂道:有话直说。
请大帅恕卑职直言,关中非弃不可?吴阶试探着问道。
徐卫背负双手,仰着脖子微叹一声,恳切道:你征战多年 这介。
问题还用问本帅?既然如此后头的话小吴阶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徐卫直视着对方,吴阶以为大帅不悦。
垂下头去。
片亥之后,却听紫金虎言道:晋卿,我们虎捷全军,是以两河子弟为基础创建的。
如今两河陷于敌手,弟兄们日夜盼望恢复,所以我徐卫敢拍着胸口说,我虎捷军是铁心抗金!这一点吴阶毫无怀疑,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被北夷占据,父母妻儿或沦于金军铁蹄之中,或命丧女真弯刀之下。
虎捷军与女真秋夷誓不两立!你原本就属西军,你应该知道这些人的作派。
只要女真人不打到他们头上,他们不会象虎捷这样积极。
曲端累次违抗军令,挑起摩擦,专一避战,志在并军!张深等辈毫无气节,委身事贼!你认为就凭我们陕华帅司一路,能战胜粘罕么?徐卫沉声问道。
吴阶摇了摇头。
现在女真人非但攻陷了廊延,更占据了关中平原的东部。
唯今之局势。
若各路帅守能精诚团结,仗还有得打。
可你也看见了。
都是一副坐壁上观的架势。
实话说与你听,便是我大哥。
如今也没几分斗志了。
曲端不来,制置相公要回泾原。
关中平原就剩下我们虎捷,怎么打?徐卫无奈道。
吴晋卿象是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慨二一礼!,卑职得大帅提拔,方有今日六大帅钧旨,册御旧当奉行不渝徐卫看他一眼,叹道:若大家一条心,哪怕跟粘罕拼个玉石俱焚,我也认了。
只是可惜。
七月上旬,李纲对陕西宣抚、制置、提刑、转运各司公布了退守秦陇的决定。
不出意料,招致各方议论。
反对者甚众。
都认为没到那份上。
京兆是陕西首府。
要是把这里放弃了。
对整个陕西而言,影响将是恶劣且深远的。
张深投降已经大大打击了陕西军民士气,要是再一退。
后果堪忧。
李纲一时进退两难。
七月十六,富平。
若是往常,虎捷将士这时候应该在操练。
但今天不同。
很多人都出了营。
远远望着数里之外的泾原军营寨。
看着栅栏倒下,军帐撤除,泾原兵将们牵马的牵马,推车的推车,虎捷将士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们看来,泾原兵是很亲近的,因为两军的主帅是堂兄弟。
可现在。
跟他们并肩作战大半年的兄弟部队就要撤走了。
权制置副使徐原今天一早就回到了军中,当即发布了撤退的命令,十分突然。
制置相公这一走,咱们是不是就孤怀奋战了?一名拉着枪的士兵向同伴问道。
谁知道呢?估计咱们也得撤。
刮置相公是咱们大帅的堂兄,他都走了。
大帅恐怕话到此处,赶紧闭嘴。
因为徐卫和徐胜两个。
正骑着马从营里出来。
这两兄弟脸上都没表情,徐卫出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就四周一打望。
各级统兵官赶紧喝令士兵归营操练,一窝蜂地全散了。
两人奔往泾原军大营,共时营寨已经撤得七七八八,部队已经开始集结。
说话就要开拔。
见两位陕华正副帅过来,将士们匆匆行个礼,又自顾忙活。
看得出来。
这些士兵也想回去。
个个动作利索。
问了好几介。
人,才得知徐原的下落,一路寻过去,只见中军大帐也正在撤除,徐卫与张俊等泾原将佐正从里面出来。
三兄弟你望我,我望你,竟不知语从何起。
张俊等人识趣地离开,只留下他三个在现场。
徐四徐九下得马来,与徐家老大面对面站着,徐四藏不住话,开门见山道:大哥,是不是再缓缓?毕竟,还是要等到宣抚司正式下令,然后再撤为宜。
李纲虽然当着徐原的话说过决定退守秦陇,他的部队撤回泾原。
但还没有正式下令。
等?等到几时?等到女真人打到面前来?我暂代制置副使,理所当然主持军务,不必等宣抚司下令徐原本是个雷公嗓。
此时声音却反常地低沉。
徐胜无言以对,大哥这一撤,我们陕华军可就成孤军了。
徐原见小堂弟一直不言语。
上前两步,搭着堂弟肩膀道:九弟,你也赶紧把定戎的部队调过来。
往秦凤退吧。
现在这局面,都只顾着自己。
谁还想着抗金?张深那厮亏得还是二叔旧部,直娘贼。
缓了口气,又道:你是东京派过来的,身不由己哥哥知道。
但记住,先保住自己!你拉部队也不容易,不值当拼得伤筋动骨。
凭什么咱们姓徐的就要冲在最前头?我们徐家倒霉是怎地?哦,他们跑到江南去,留三叔守东京,陕西这帮子货都往后缩,让咱们弟兄在前面挡?我们就这么冤?都一样拿朝廷粮饷,我该是怎么着?看来徐原这话压在肚子了许久了,一旦爆发,就说个没完没了。
徐卫心里清楚,自己这位大堂兄虽然也是纯粹的西军将领,但比起其他人来,已经算难能可贵了。
带着三万泾原兵出来大半年,血战数次。
伤亡也不因此,他并没有象徐四那样劝,人家去意已决,营寨也撤了。
部队也集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大哥一路保重。
徐卫只这一句,没有旁的。
徐原却好似还不放心,盯着两个堂弟看了好一阵,在徐九胸口上擂了一拳: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该怎么做语毕,命士卒牵来战马,跨上马背,下发了开拔的命令。
徐四摇了摇头,满怀忧虑道:这下倒好。
我们落单了。
徐卫背负双手。
似乎没听到四哥的话。
心里想着。
这就是西军,大宋最精锐的部队,徐原率部撤回泾原的消息很快传回长安。
刚刚经历延安失陷的长安军民愈加震动!一时,各种谣言满天飞!其时,李纲决定退守秦陇的消息只是对各司长官宣布过,没有对外公布,但不知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一天之内传遍长安!惊慌失措的长安百姓,由惊转悲,由悲转怒,先是有民众聚集。
声讨投敌叛国的张深之流!继而要求宣抚使李纲领导军民坚持抗战 决不能放弃关中!最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数以千计的人涌向宣抚司衙门,向李宣抚请愿!城内的士伸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联名向李纲上书。
老百姓就问一句,是不是兵不够?不够我们就去扛枪椅刀!是不是钱不够?我们可以献金!是不是粮不够?我不吃饭可以吧!我把粮食送给西军,只求你们守住祖先基业!我饿死也值!李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事一旦公诸于众,必然招致非议。
但他没料到,事情还没开头,消息就泄露了,现在长安百姓堵在衙门口请愿,他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最后没办法。
让宣抚判官王庶出面安抚百姓。
可老百姓管他是谁?人家只认李纲!谁叫你李伯纪受天下人景仰?打从金军第一回南侵起,你就是强硬主战派。
咱们刻认你!百姓不肯散去。
宣抚司的各种事务完全无法开展。
有人提出。
干脆派士兵去驱散得了,但李纲坚决否定。
军队不去抵抗外敌,守不住国土也就算了。
还把刀兵对准百姓?
徐原撤军之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一趟长安,跟李纲面谈,同时也把准备负责转运物资的部队带来。
将部队停在城外后,便只带杜飞虎各几名卫士进了城时。
前脚月踏进来,就觉得氛围不对,这长安城的守将怎么搞的?城头上怎么没见几个兵?万一女真人从同州直接杀过来,不打个措手不及?越往城里。
越觉得诡异,左呢?这可是大宋西部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几十万人口,要说街上行人这么少,谁信?一名士兵奉命前去街边一个摆瓜果摊的老汉处询问,那老头见是当兵的,先自冷笑一声,继续阴阳怪气道:你还在这作甚?都去宣抚司请愿了。
知道么?关中就快不保了!嘿嘿。
反正我是土都埋头脖子。
什么也不怵,来斤梨?,小士兵一回报,徐卫就变了脸色。
当年金军东路斡离不差两百里打到东京时,京里也是这般情况,军民围在宣德门外向天子请愿,要求诛杀奸贼,坚决抵抗。
那时,他和姚平仲也是恰好回城献计,被百姓堵个正着。
好在这里是长安,百姓不认识他。
因此便直投宣抚司方向而去 没一阵,赶紧还隔着两条街,就听到前方人声鼎沸!就跟下暴雨似的。
转过一个街角,发现没路了。
因为街道全让百姓给占了,水泄不通!为免招摇,他和杜飞虎等下了马。
牵着缰绳步行,几名卫士在前头开路,人贴人的往里挤。
初时,百姓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倒也没什么。
等离宣抚司衙门还有一百多步远的时候,人群终于发现了他们。
虽然不认得紫金虎,但一些有见识的看他一身朱红官袍,腰里扎根御仙花带,知道这是高绍将领,又看他如此年轻,尽管没往徐卫。
两个字上想,但也堵住了去路。
相公留步。
看模样,这是个读书人,可能还有功名。
三十多岁年纪,仪表堂堂,挡在徐卫面前,拱手行礼。
徐卫左右一望,见黑压压人群按过来,无数双眼睛都望着他,知道轻易走不了。
便把缰绳递到杜飞虎手里。
也客气地还个礼,问道:有何贵干?。
见相公形容,定是军中要员。
我等聚于此地,非为他故,唯请命而已。
近日传闻,泾原徐经略率部撤走,宣抚司又决定退守秦陇,谣言满天,人心惶惶。
敢问相公一声。
可是确有其事?那人还能控制住情绪,比较理智,但四周百姓就不同了。
没等徐卫回头,如潮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朵发麻。
徐卫低调地回答道:此等大事。
岂是我能知晓的?公务在身,劳烦诸个让个道。
那读书人却纹丝不动。
又施一礼道:相公何必相瞒?相公若是不知道,恐怕就没人知道了徐卫神色一紧,听出这话里有弦外之音,遂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对方点点头:仰慕已久既然人家知道你身份,瞒是瞒不过去了。
徐卫想了想,他是军中帅臣,不能乱表态,因此摇了摇头。
对方见状,好像有些急了,正要开口时。
杜飞虎突然往前一插,伸手就耍去拿那人。
徐卫反应快。
一把扯回他手,狠盯了一眼,杜飞虎这才低头退了回去。
那读书人着实骇了一跳,见此情形。
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将他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遂从身边取出一物,徐卫看去,只见一块白凌,上面隐约透出红清,低乎写着字?正疑惑时,听那读书人说道:避是我等所写血书,求相公代为转交。
他知道徐卫是谁,这封血书由他带进去,恐怕比直接送进去效果要好。
徐卫亲手接过,点头表示答应。
那人退后一步,躬身一拜:求相公,救百姓!徐卫捧着那封血书,直感沉重无比。
心里暗叹一声,答道:自当尽力。
那读书人听了,方才回头劝告四周百姓,让出一条道来。
徐卫等人在无数目光注视之下缓缓前行,好不容易到达宣抚司衙门前,守卫赶紧下来牵过马。
那右脚刚请上台阶,天空中一声闷雷!徐卫回头一瞧,怕是要下雨了。
他就不该回这一下头,此前他在人群里,能看清他的毕竟是少数。
可现在立在衙时台阶上,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个比天上闷雷还响的声音吼了起来:此乃陕华小徐经略相公!人群沸腾了!长安军民百姓如涨潮一般朝前涌,卫士横着枪想阻挡。
可双拳难敌四手,片刻之间就被冲得东倒西歪!有人奔到了徐卫所立的台阶之下,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去。
也不说什么,就把头往那石阶上磕!死命的磕!这人头能撞得过石头么?没两下血就出来了。
搀起来!徐卫皱眉道,杜飞虎赶紧飞上去,简直是用提的,把那人扯起来。
大帅!开恩吧!长安百姓,京一…口江。
陕西百姓。
就仰仗大帅了!那人血流满面。
痛声吼匝六徐卫心头起伏不定,脸上却仍旧平静。
他的面前,数不清的人呼唤着,吼叫着,甚至痛哭着,他们说的什么,虽然听不清,却能猜得到。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不是要官府给他们什么,只是想活命,想保住脚下这块土地。
苍天有眼,子昂来得正是时候!背后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
徐卫回过头去,见是宣抚判官王庶。
王判一有苦瓜相,只差没哭出来。
一把执住徐卫的手就往里拉。
进入衙门,渐渐离开喧闹,可徐卫的心里并不平静。
那张带血的脸仍旧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王庶一路拉着他直接到了二堂。
这里本是宣抚司官员们办公的场所。
平时也就七八个人。
可此时。
堂上至少有二三十!挤得满满当当!而且全都来头不分别是宣抚、制置、转运、提刑各司的长官。
徐卫一露出,里头本来激烈的争论声嘎然而止。
但这只是暂时,顷玄之间,堂里炸开了锅!第一个冲过来的是转运司的张彬,他跟徐卫是旧识,一过来也拉着徐卫的手,大声道:徐经略,你来得正好!结果他还没问出什么实质问题。
提刑司万俟商又抢上来,激动道:徐子昂,你是一路帅守,你说。
关中保不保得住?朝廷每年下拔巨额粮饷,用来作甚?不是养闲汉吧!徐经略,你说句准话!长安是不是非放弃不可!你愣着作甚?到是开句腔啊!徐卫冷眼看着这群诈呼的官员,本想把那封百姓所写的血书送上去。
突然之间!他从人缝里瞥见了什么,面色一紧,嘴唇微张,奋力分开众官,直抢上前! 在李纲公案下首,摆放着一张交椅。
此时。
那椅上躺着一个人。
椅子本是用来坐的,但这个人似乎无力支撑他高大的身躯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躺的姿势。
须发半白。
且显杂乱,双眼失去神采。
嘴唇泛出灰色,头上那顶乌纱被挤得有些斜了,身上的紫色官袍也皱了起来。
不是旁人,正是太尉,种师中。
徐卫抢上前去,上下一打量,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上次他和种师中见面,也才是定戎大战。
那时,这位西军元老名将是何等的老当益壮?刻悍如女真人,在他面前也只有败北的份!这才几个月?怎么能把一位纵横沙场,叱咤风云的大将变成这副模样?更让徐卫冒火的是,人都病成这样了。
为什么不在府中安养。
给弄到这种地方来?种师中也看着他,那浑汪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神采,吃力地抬起手招了招,示意徐卫过去。
后者蹲下身;把头伸过去。
只听老前辈嘶声说道:有人捣鬼,故意走露风声,恐将激起民变,你要当心。
徐卫心头一震,很快压住繁杂的情绪,恭声道:太尉有病在身,当回府安养。
语毕,站起身来。
侧首对李纲道:宣相,太尉年高,是不是李纲脸色铁青,种太尉病情严重,本就不该惊扰他。
可这些人,怪他提出退守秦陇的策略,非把人从病床上逼起来!来人,送太尉回府!李纲厉声喝道。
不行!话要说清楚!为何要放弃关中?为何要放弃长安?你们这些带兵之人是干什么吃的?万俟离当真是激动得紧,说一句就指一下种师中。
徐卫挡在太尉身前。
朗声道:诸位长官,同僚,前线的事我比太尉清楚,有话尽管问我,不必为难长者。
万俟商第一反应是想说,你算老几?不过一想,这厮近年来战绩辉煌。
二十几岁已经作到经略安抚使,预备节度使,他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
想到此处,便不再阻拦。
种府两名家丁快步进来,给徐卫作了个揖,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种师中往外而去。
经过徐卫身边时。
种太尉又伸出手,徐九赶紧握住。
只感觉老前辈用力紧了紧,小声道:就靠你了。
太尉保重。
徐卫松开手,恭声说道。
种师中一走,堂内暂时陷入沉默,好些人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责难紫金虎。
徐卫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先发制人。
宣相,诸位,卑职来长安之前,已经探知,近具来同州有金军集结。
想必,不日就将攻华州,向长安。
这话一出,众官的惊色都写在脸上!一时倒也忘了去责难他,互相议论起来。
女真人这么快?网打下延安没几天。
转手就要来取关中?这可如何是好?曲端跑回环庆去。
现在调他也来不及,偏生徐原又走了。
如此说来,关中存亡,不都在。
他身上!徐经略,你数与金人战,依你之见。
可否守住关中,或是,长安?张彬因为跟紫金虎打过交道,因此说话很客气。
没等徐卫回答,一名官员抢道:这话不必问,守不住得守,守得住也要守,总而言之,长安可以被万俟商显然对这句话很是赞同,频频点头道:不错!不能叫粘罕笑话。
李纲一直没说话,此时开口道:种太尉提出退守秦陇,也是为大局着想。
廊延既失,金军无后顾之忧,且对方控制关中平原入口。
河中府、同州、华州一直到长安,这一线地势平坦,利于大军推进。
若在关中厘战,恐得不偿失。
更何况,目下他没说出来的话,其实就是指徐原撤军。
怕激起众官愤怒。
把火往徐家兄弟身上撒,近而牵连到徐卫。
宣相之言是也,曲端在环庆,召之未必来。
徐原又撤回泾原,目下长安周边,只陕华一军。
有赞同退守秦陇的官员帮腔道。
李纲故意不说的话,让他给抖了出来。
身为监司一员的万俟商立即抓住这个话题发飙:徐原为权制置副使本应作为诸军表率。
未得正式命令之前,便引军撤退,这不妥吧?幸好李纲是答应了退守秦陇之策。
只是没出具正式命令。
如若不然。
徐原非得打成违节不可。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金军都在集结了,怎生御敌?这才是重中之重!王庶这句话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众官都把目光投向徐卫,紫金虎。
别谦虚了,现在就指望你,说句话吧。
徐卫一一扫过这群诸司官员们。
忽地笑道:金军距此不过三百余里。
诸位长官不惧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以死报社稷乃我辈职责,何惧之有?。
万俟自慨然道。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徐卫真觉得讽刺,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知道你的跪像在岳王墓前跪了几百年么?你知道什么叫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馁臣么?如今只余陕华一军在耀州,而金军十余万众。
兵威正隆。
种太尉提出退守秦陇,非为自身谋利,而是欲求陕西长存。
太尉上阵一生。
所提建议自然不差。
万俟商不屑道:虽为西陲名将,然如今年老,想必也有不周不全之处,何足为奇?退一步进,就算将诸司迁往秦陇以策万全,长安又怎能放弃?看看这些人的嘴脸!一听说金军很快就会打过来,马上松口不反对把各个衙门迁出长安了!徐卫才真的不屑于跟这等人废话,转过身去,对李纲一揖:宣相。
卑职有些紧急之事须向相公禀报。
李纲会意,吐出口气,沉声道:且散了吧,容后再议。
宣抚相公!外头可是成千上万的军民请愿!不拿出答复来,如何安定人心?众官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吼道。
李纲终于怒了!嘭一巴掌将文案上的器具震得乱颤,大吼道:那你们来作这个宣抚使!,小宣抚使?好差使,可这会儿不是!这一巴掌倒把众官给震住了,面面相觑一阵,便有人挑头出了二堂。
万俟商等见状,也悻悻离开。
不多时,堂上只剩下李纲徐卫两人。
人一走,李纲好似虚脱一般,重重跌坐在椅上,一手撑着额头,遮住脸,不住叹息:怎地弄到如此地步!这转移机构、物资、人员,本该是极其机密之事。
结果还没干,就闹得满城风雨了,百姓堵着衙门请愿,怎么收场?徐卫见他似乎又苍老一些,于心不忍。
可情况紧急,只能直说道:宣相,如果要转移撤离,须得尽快施行,迟则生变。
李纲头疼欲裂,不耐道:子昂啊,你也看到了,这么个局面,怎么撤?军民都不答应,诸司官员反时者也不少,唉问完之后,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恳切地问道:子昂,你给本相说句实话,真的就只能放弃了?徐卫还没作答,他估计是怕不说实话,又补充道:本们待你如何。
你心里当是有数!如此紧要关头。
你万万不能瞒我!徐卫嘴唇一张,要回答了。
很难想像,堂堂陕西宣抚使能紧张成这模样,又抢了话头:当然。
本相知道你也有难处,连你堂兄徐原都撤了。
但,本相想知道,凭你的兵力。
我们不说击退粘罕,顶住有可能吗?长安城里的粮食,足够你部吃用,咱们跟他耗!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对方又数次有恩于自己,紫金虎一时也觉的不忍心。
但很快他就想到,曲端不也是西军将领了,他凭什么就能只图自保,数次违节?张深不是脚延大帅么?人家还直接投降了金人,我徐卫就那么倒霉,为什么救火的事总让我干呐?李纲见他一时不说话,心头狂跳。
抢出案桌来,扯住徐卫问道:怎么?可是有办法?你说,你说,只要有办法,你提任何要求都没问题!曲端不是数次违节么?都统制你来作怎样?
揭开盖一看,半滴水也无。
这都乱成什么样了?又提一把,还剩几口水,提过去给李纲倒上,又将茶杯递到他手中。
宽慰道:相公但坐,吃口茶。
李纲哪有心情吃茶?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焦急道:子昂!什么时候了?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徐卫长身而立,右手搭着刀柄。
李纲此时才注意到,素来不携带兵刃的紫金虎,腰里居然择了把刀!看来,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将目光上移,落在徐九脸上,急切地等待着答案。
他很希望这个陕西六路最年轻的帅臣能再一次逆转局势。
当年金军距离东京不过两百里。
何等危急?可徐九把粮一劫。
不也逼得斡离不走投无路么?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呢?不可以再劫他一次么?可徐卫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他却还不死心,上前道:现在长安周边虽然只剩你一军,但城里有种太尉统率的两万马步,本相还可以从秦凤紧急增调!即便不多,总可解燃眉之急!徐卫捉着刀不说话,李纲急得没奈何,跺脚道:子昂啊,倒是说句话!徐卫网要说话,便听得外头喧哗,宣抚司乱成这样,那些诸司官员恐怕还聚在外面,喧哗本不足为奇。
但那声音越来越高,其间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徐卫听了个大概。
好像在说什么即来,代表留守断然民怨之类。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掩上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宣抚判官王庶抢了进来。
顾不愕李纲脸上的不悦之色,匆匆上前道:宣相,东京来员!徐卫侧过身去,东京来员?现在三叔是东京留守,也就是说他派人来了?来干什么?只见王庶将一封书信呈上,李纲一把抓过,拆开就看。
徐卫见他脸上神色阴睛不定,偶尔还抬起头来看看自己说莫非来人跟自己有关系?李纲看罢那封书信,置于桌上,对徐卫道:徐太师自东京派员至陕。
充陕西抚谕使。
这大宋官制里,除了形成定制的宰相、枢密使、三衙大帅等以外,还有名目繁杂的,具有临时性的这样使那样使徐卫至今没弄明白过。
但三叔既然派出了什么抚谕使。
想必有其道理,且看看是谁。
李纲已经让王庶请这个陕西抚谕使进来,徐卫把目光投向门口。
不多时,一人昂然而入,他的年纪比徐卫大不了多少,端得是好相貌!高眉挺鼻,脸庞削长,目有朗星之光,眉若奋击之剑,身上穿着五品以上官员的朱红色常服,头上戴顶交脚慢头,腰里虽然也扎着金带。
但却还佩着一个银鱼袋。
往堂中一站,堂堂一表,神采奕奕。
那人冲李纲一拜,口中称道:卑职见过宣抚相公。
贵使远来劳苦,不 必拘礼。
李纲点头道。
那人又面向徐卫,展颜一笑:卑职见过经略相公。
徐卫看到他,起先是吃了一惊。
略微一想随即释然,抱拳还礼道:六哥。
你道此人是谁?正是徐绍次子。
徐家第二代里排行第六的徐良!和徐家兄弟大多投身行伍,担任军职不同的是,徐良自幼读书,更于前些年金榜题名,考中进士。
天子因为徐绍的缘故,不放他外任。
直接进入枢密院供职。
及至徐绍担任东京留守,未能前往行在,他便留在父亲身边,担任留守司的官职。
廊延失陷,东京留守司极为关切,再加上李纲上报,请示是否退守秦陇。
徐绍虽然不愿意担责,把这烫手的山芋推了回来。
但心里着实放不下,又怕三个侄子在这紧要关头处理不当,经过谨慎考虑,派自己的次子为陕西抚谕使代表留守司前来。
这抚谕使,从字面意思也可看出端倪。
抚,就是安抚,谕,就是宣扬。
也就是说,徐良这个抚谕使。
是代表东京留守司,甚至是代表朝廷。
前来陕西安抚官员军民,宣示上面的方针政策,基本上属于调研一类。
徐良一来,李纲和徐卫之间的对话也就不得不中断了。
三人落座之后,王庶还就不走了,也跟着坐下来。
徐良虽然阶次不高,而且抚谕使也没有干涉军政的权力,但他毕竟是代表东京留守司,而留守司又是官家钦命的,代表朝廷主持北方军政的机构。
所以,身为陕西最高长官的李纲,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向徐良通报现在陕西诸路的情况。
不过,在李纲开口之前,徐良已经问道:这衙署外万民云集,所为何事?李纲脑袋里一阵绞痛,撑住额头,并不回复。
王庶见状,遂将宣抚司退守秦陇的决定告诉了徐良。
后者听罢,也不禁吃惊,李纲胆子倒真大,此等捅天的事情他还真敢干?你这么一弄,就算我们留守司放你一马,镇江行在能让你过去么?宣相,卑职多嘴问一句,真到了那地步?徐良问道。
李纲撤了手,靠在椅背上,苦笑道:那你得问你这位堂弟。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退守秦陇的决定是他下的,还没开干,消息就让人捅出去了。
反对的声浪这么大,即便他素来果断坚决。
也是进退两难。
徐良不知为何,却不去问。
李们见状,站起身来道:不管如何。
总得先劝退百姓,本相不出面。
谅他们不肯散去。
语毕,戴上乌纱,径直朝外走去。
至王庶身并时,停了停,后者会意,跟上脚步,出了二堂。
他两介,出去,好像又招呼了诸司官员,反正外面消停了不少。
待人一毒,徐良赶紧坐到堂弟身边,问道:大哥何在?已回泾原,目下长安周边,只余陕华一军,而女真人带甲十余万。
欲寇关中平原。
徐卫语气平实地回答道。
徐良不禁到抽一口凉气,合着我巴巴撵来,正好投身虎狼之地?
,经讨短暂的错愕!后,徐良刃:十分郑重的口吻问道。
徐卫随口道:遵从宣抚司决定,退守秦陇。
在徐家五兄弟中,他和一母同胞的徐胜,以及大堂兄徐原最亲近。
反倒是三叔徐绍的两个儿子没有过多的来往,虽然是堂兄弟,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
所以,他并没有说太多。
听到堂弟这句话,徐六低头沉思半晌,而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徐九:不行这两个字让徐卫很诧异。
什么时不行?而且徐六的语气让他很不解,你是以堂兄的身份在跟我说话呢,还是抚谕使?好像无论哪种身份,你都不应该这么说吧?为何?徐卫问道。
徐良叹了一声,抖了抖有些折皱的官袍衣摆,继而道:你和大哥四哥在陕西,想是不清楚镇江行在的态势。
这一点徐卫承认,但他不觉得这有可惜的。
赵官家带着群臣去了江南,陕西就是山高皇远帝,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见徐卫不说话,徐良继续道:官家离开东京时,给父亲大人的诏命是坚决抵抗,死保东京。
在金东路军兀术的追击之下到达镇江后 给东京留守司发来的第一道上谕,要求勉力而为。
及至金军攻城不下,无奈罢师北归后,父亲欲遣五哥、韩世忠、岳飞、王贵等将复大名及山东,临行之前,行在发来急诏,叫停徐卫听到此处,淡淡地笑了一下。
徐良看到,心里颇为奇怪,但也没去问,继续道:隔半月之后,行在以枢密院公文的形式知会东京留守司,说金军劫掠中原,行在的安危为目下头等大事,要抽调的军至江南,拱卫行在。
父亲大人拦下了这道命令。
上奏抗称陕西正是用兵之时,万不可行此举拦他作甚?几十万西军,真正干事的没多少,干脆调去行在,比如曲端这种。
等到廊延沦陷的消息传到行在,九弟且猜猜又出什么事?。
徐良问道。
徐卫想了想,试探道:是不是决定改派哪位长官来陕西,充任制置使?。
非也,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栗被罢去相个,九弟再猜猜,谁为继任者?徐良又问道。
徐卫摇了摇头,何栗是主战派,李纲被罢相之后,他就是朝中执政主战的代表。
如今他被罢了相,是不是预示着朝廷的政策又要变了?嗨,**那个闲心干嘛,你们在江南爱怎么搞就怎么搞。
吴敏徐良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徐卫还觉得有些陌生。
想了一阵,方才忆起,吴敏就是当年和李纲一道,劝赵估禅个之人。
他当时任给事中,是天子的近臣。
李纲下定决心要劝道君皇帝让位给太子赵狂,就是与他密谋,最后借他之口将这事上达天听。
新君登基。
重用扶他上大位的功臣,如李纲、吴敏,何灌都得重用。
但后来因吴敏一力主战,被贬到了外地。
现在赵官家罢去了主战的何栗,重新起用主战的吴敏,这是什么道理?当徐卫拿这个去问时,徐良居然哑然失笑: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吴敏一力主战,大声疾呼,现今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徐卫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没有插话。
吴敏之所以被重新录用,据说不是因为官家想起了他当年的拥立之功。
而是因为吴敏写了一道上疏,阐述此次女真南侵的缘由。
他认为,金军上番攻宋,东路军全军覆没,可谓损失惨重。
按说应该休养几年,积蓄力量,之所以如此迅速的再起狼烟,都是因为西军摒弃了靖康和议,主动进攻河东李植,这才让女真人恼怒之下,再次兴兵。
他认为要止戈息战,首先就耍承认靖康和议再与金国和谈。
他这番论调,得到了朝中一些大臣的支持,尤其是首相耿南仲。
据传闻,正是耿南仲向官家大力推荐,又追忆了吴敏当年的拥立之功,官家才决定重新起用他。
徐卫听罢这一席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已经懒得说了,大宋这位皇帝,恐怕连他最亲近的耿南仲也摸不准他的脉门,一会儿要主战,一会儿又主和,无论是战是和,他都坚持不了多久。
朝廷的大政方针屡次更改,宰相的人选换来换去,就没有哪一样他能坚持个三五年的。
现在又想议和了,议吧议吧,关我屁事。
徐六见徐卫还是不说话,心里很奇怪,这么大的事你就不发表点意见?虽然武臣不参与政治,可这就咱们哥俩,你顾忌什么? 三叔什么态度?徐卫终于开口了。
父亲大人上奏反对对于此事,徐良倒说得很简单,没有详细的叙说。
在吴敏上台之后?徐卫微微色变。
徐良点了点头。
这就不对了吧,三叔本是枢密使,执宰之一,却被委任为东京留守,离开了朝廷的权力中枢。
按道理讲,他肯定和李纲一样,盼望哪一天能够回到中央,参与机要。
在这种情况下,你如果不和中央保持一致,不拥护皇帝的主张,怎么可能有机会重回中枢?徐良象是知道堂弟在想什么,话中有话地说道:父亲大人这么做。
当然有他的考虑在小徐卫猛然抬头,冉从徐六这句话,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就在两兄弟于宣抚司二堂内谈话时,外头的李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百姓劝退。
为此,他甚至不得不糊弄长安军民说,所谓退守秦陇只是一个考虑,并没有要真正施行,希望民众不必惊慌。
望着渐渐散去的百姓,李纲是松了口气,可也有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
退守秦陇的决定是你下的,现在你又当着长安军民的面说没有这回事,咱们倒要看看宣抚相公如何收场?就在一班官员往堂内而去时,远远望见徐良徐卫两兄弟阔步而来。
怎么?百姓…。
徐良朝外打望一眼,问李纲面无表情,似已麻木了,众官也是三缄其口,沉默无语。
独王庶悲叹一声,无奈道:宣相为劝退百姓,只能推说并无决定退守秦陇一事徐卫看了李纲一眼,这个陕西最高长官,英然是个正直忠义之人。
但为官几十年,甚至出任过执宰,光靠正直忠义能身居如此高位么?他此举,看似把自己给逼到绝路上了,其实更是在逼自己,逼自己交底。
若是半个时辰以前,无论他怎么逼,徐卫还是那句话,这仗没法打。
可此亥,徐九却上前主动关切道:宣抚相公此举,岂非陷自己于进难两难之地?。
李纲苦笑一声,摊手道:没奈何徐卫正色望着他,松开了刀柄,拱手一揖,拜道:既如此,卑职这便去布置防务!一语既了,满场皆惊!怎么?不退了?相当一部分官员当时极力反对退守秦陇但真听到紫金虎这句话时,心里又突然一落!长安周边只余陕华帅司的部队,万一徐九挡不住女真人怎么办?我们不是跟着倒血霉?万俟离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半晌之后才如梦方醒道:既然徐经略不退,那,诸司官员是否退往秦州?李纲不理会他,身形一动,摇摇欲坠,显然是大起大落之后,已然快虚脱了。
从表面看,紫金虎突然改弦易辙,好像是为了鼎力支持他。
可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清楚,先前自己在二堂里那般问,徐卫都不轻易表态,最多就是摇了一下头。
可现在徐良一来,不到一个时辰,徐九就决定坚持抵抗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缘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徐九的决定,十打十跟东京留守司有关,跟他的三叔徐绍有关。
大宋隆兴二年七月中旬,金军探知徐原引军退回泾原之后,粘罕决定向坊州耀州作试探性进攻。
留守此地的虎捷军将领,华州都监吴磷在坊州今黄陵县依托有利地形抗击北夷。
吴磷在此役中,开创性地将所有强弓硬弩集中起来,号为驻矢队。
却并不象从前作战那样万箭齐发,而是轮番射杀,保持箭矢连绵不绝!只要敌在射程之内,利箭便没有一刻间歇!金军伤亡数百人,便停止对长安北面的试探。
粘罕又派蒲察石家奴率部往北作试探,去打曲端坐镇的庆阳府。
石家奴离了廊州往北进军,还没有看到宋军的影子,就已经昏了头。
大桥山山系,纵贯南北,成为环庆一路的天然屏障。
望不尽的山峰此起彼伏,好不容易在山区里转悠几天,寻着路往北,却赫然发现,曲端早已经在庆阳府以北,桥山西麓的各处入口布下了兵马。
而且因为西军从前对夏作战的需要,这一带修建了无数的壁垒,营寨,军屯镇,易守难攻。
石家奴悻悻归来,向粘罕报告说,庆阳府这一带,别说打,望一眼都晕。
除非咱们女真勇士全都是铜头铁脑壳,否决轻易撞不进去。
此时,在金军内部,就接下来如何进兵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按渡河之前的战略,是要先打缘边三路,也就是西军的廊延经略安抚司、环庆经略安抚司、泾原经略安抚司。
马五提出这个战略构想,原因在于西军不团结。
如果直接打关中平原,打长安,西军再不团结,那长安城是陕西军政要害集中之地,能不来救么?但打缘边三路不一样,非但避开了紫金虎徐卫,而且陕西其他将领也不会轻易前来救援,容易各个击破。
现在廊延已经到手,接下来就应该进取耀州。
这耀州北部的地形虽然对金军不利,但南部三原县一带,也跟关中平原靠上边。
金军就以此为跳板,向西进攻庆阳府。
不必担心长安方面的激烈反应,虽然耀州和京兆府靠着,但离长安还有一段距离,更不用说中间还隔着一条渭水。
粘罕直到攻陷延安为止,还是很赞同他这个策略的。
可现在,通过侦察得知环庆曲端防备严密,而虎儿军又据住坊州和耀州北部的同官今陕西铜川市。
金军向西向南都受到阻击,粘罕就有些怀疑马五策略的正确性了。
解州城自金军占领此地后,能抢的抢得差不多了,能拆的也拆得差不离了。
城里的男子,没死的。
能活的,基本上都被赶去修复城防。
金军打算在廊延占稳脚,那么廊州城就是这一路的外围重要堡垒。
在廊州北城门口,耶律马五身着一身汉服,既不见铠甲,也不见兵刃,背负双方立在城外,不时往北眺望。
他身后,站立着几个汉官,正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虽说立秋了,可秋老虎仍旧剩悍,但马五等人立在此处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是等什么重要的人。
过了一阵,打北面驿道上奔来一群马队,约莫百十来骑,绝大多数都是女真骑士。
夹杂着五六人,穿的却是宋廷官袍。
马五看到。
背在身后的手便松开了来,脸上也露出笑容,往前迈出步去迎接。
那支马队奔到马前,女真马军都没动,只那五六汉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个身高七尺,穿红袍,腰里本该是扎金带,现在却换成一条普通的织银腰带,约莫四十多不到五十年纪,四方脸,大浓眉,脸颊及颌下簇满一指长胡须。
马五冲他抱着拳,笑道:张经略一路辛苦。
此人,正是前些时候以延安城投降金军的原西军廊延大帅张深,见耶律马五亲自来迎,他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还礼道:国相太过抬爱,张某惭愧马五侧过身,作势请道:国相已在帅府备下酒宴,一则庆功,二则为张经略接风,请。
张深连称不敢,与耶律马五一道,往城内而去。
入城后,见民夫遍地,都在金军士兵吃喝鞭打之下搬运石料,加固城墙,张深面不叭引。
目不斜在他后头的下属们却四处张望,神情复公走到一条较为宽阔的街道时,一群降将远远望见前方簇拥着人潮。
等走得近些才发同,是金军在处斩汉民。
有个穿直掇戴纱帽的人,立在金军之前,向四周百姓喊话,大意是说,这几个撮鸟想偷逃出城,被抓了现行,现在处斩于市,以警乱民。
耶律马五见几名降将看得脸色大变,心中暗笑,催促着他们往帅府而去。
到帅府门前,马五先一步进去,张深等人也要随之而入时,却被卫士拦下,手指着他们腰间的佩刀,意思是说要卸去兵刃方可入内。
张深等人没有选择的余地,缴了兵器之后,步入帅府。
其时,那堂上女真贵将云集。
张深见粘罕将宴席设在廊州知州衙门的大堂上,也不知该哭该笑,女真人不懂这是处理公务的地方。
见张深来,高居于上,正难得与众将喜笑言开的粘罕用女真语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反正底下的金国各族将领们都看着他几个放声大笑。
卑职张深,拜见国相。
张深引领降将上前,具大礼参拜粘罕。
粘罕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条羊腿,敞着衣裳,露出壮硕的胸膛,大声道:起来!入座!张深等起身一望,见他们的座头还算比较靠前的,便各个入了坐。
网坐定,粘罕提着酒壶就下来了,慌得屁股没坐热的张深赶紧起来。
我女真能拿下廊延,都是张经略善识时务,大力襄助。
我们女真人最讲信义,你放心,延安还是你坐镇!来,喝一杯!粘罕给张深满上一杯。
后者迅速端起,在听了耶律马五的翻论之后,直称不敢。
北军善战,无敌于天下,何况国相亲自挂帅?张深说的虽是谄媚之言,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
粘罕听得很高兴,与他对饮一杯后,回身招呼道:因为张经略的大义!我女真勇士少了无谓的牺牲,你等不该敬上一杯么?那些金将一听,一窝蜂地提着酒壶过来,要给张深敬酒。
初时,他还能勉强支撑,可这些北夷的酒量,连他这般久在军中的武臣也比不过。
应付了四五个之后,实在喝不下去。
正值一个脸上有个结巴的大窟窿,好像被人一抢捅在脸上的女真贵将又给他倒酒,张深赶紧挡住,赔笑道:这个好酒量,但我实在不胜酒力,乞缓片刻,乞缓片刻。
这名金将叫完颜银术可,他听不懂汉话,但见张深挡了他的酒杯,立时发作!这银术可好像已经喝得不少,心里一怒,哗啦一杯酒泼在张深脸上!没等对方回过神,又一把扯下了他头顶纱帽,继续揪住衣领,用女真语胡乱叫骂着。
张深脑袋一热,伸手就去捉他手腕!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伸出的手也只能缩了回来。
幸好此时耶律马五弹将起来,企图拉开两人,粘罕也厉声喝斥,银术可这才松手。
狠狠盯着张深半晌,突然又哈哈大笑,东到西歪地回到了座位上。
张深又急又恼,却奈何不得,只能在耶律马五的宽慰下落座回去。
看后头的部属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那牢里等待问斩的死囚一般。
经历这小冲突之后,女真将领们该吃酒吃酒,该啃肉啃肉,好像没发生过这事一般。
粘罕与众将说笑一阵,突然话锋一转,向张深问道:张经略,你见识过我的军队,女真人马可雄壮?虎狼之师,攻必克,伐必取张深回答道。
你也见识过我军器械,锐利否?粘罕又问。
器械精良,如虎添翼张深抹去脸上酒水,大声应道。
粘罕大笑,灌下一口酒后,接着问道:比你们西军如何?。
西军不能比。
张深这句倒是说的心里话,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比虎儿军如何?粘罕问这句时,口气缓和了一些。
张深一怔,虎儿军是什么?谁的部队?其实,虎儿军,是金军对虎捷军的误称,也有可能是蔑称,所以张深并不知道。
在耶律马五解释之后,张深答道:远远胜过。
那你认为,我能拿下关中么?粘罕这才问到点子上。
张深还想了一想,才作答道:十拿九稳!哈哈!粘罕放声大笑,张经略真实诚人!堂上众金将也是狂笑出声,张深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就想着一点,当初定戎之役,你们哭得有这么激烈么?又说笑一阵,粘罕来了酒劲,脱掉了衣裳,大声唤道:召几个妇人来陪酒助兴!金军占领廊州之后,在此地驻有不少兵马。
这些北夷很不适应炎热的气候,女真人的穿着,向以皮毛为主。
可这么大热的天,你要穿件皮裘,不给捂成馊侵头?后来,从军官开始,有人抢汉人的衣裳来穿,又薄又凉快。
可穿久了,汗水一浸,酸臭不说,那汗渍干了,团团朵朵的跟盐巴一样。
金军便将廊州城里的妇人集中起来,专门洗衣,唤作浣衣院你想这女人集中的地方,女真人上到军官,下到士兵能不红眼绿眉地盯着?不久,便有女真军官经常借故到浣衣院去,侮辱妇人,发泄兽欲。
耶律马五得知此事,曾经向粘罕提过意见,现在正在攻取陕西的重要阶段,要注意民心。
马上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江山宜逆取而顺守之,不能这么干。
这南人对侮人妻女尤其痛恨,不象女真人那样不把老婆当回事。
现在,我们的占领区义军蜂起,要晓得收买人心,就算民心不在我,也实在不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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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既有已嫁作人妇的。
也有未出阁的。
但有一点都相同,那就是这些妇人几乎都是脸色苍白,表情麻木,低着头,立在堂中无所适从。
不须粘罕发话,金将们比先前给张深敬酒还积极,一拥而上抢夺开来。
妇人受到惊吓,尖叫声四起,女真人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以此取乐。
有人挑了一个估计有二十左右的少*妇给粘罕,后者拉到腿上。
感觉那少*妇身子跟筛糠似的罕大笑,推开妇人。
吩咐道:给张经略送去。
人被带到张深面前,他连连摆手:多谢国相厚爱,只是。
嗯?粘罕脸上笑容尽敛,直盯着他。
张深心里一颤,赶紧补充道:只是一个怎么够这句话经耶律马五一解释,惹得哄堂大笑,先前跟他冲突的完颜银术可很大方地将自己拥着的女子送出来,推到张深面前,放肆地笑道:我们女真人生来吃肉,与山林里的虎豹熊狼一般无二!所以身强体壮!你们南人虽然吃肉,吃面,但还吃一些象草一般的东西,哪来的力气?我不信你要两咋除非你马上证明给我看!张深听明白以后,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虽然投敌叛国,是个坏人。
但坏人总还是人人跟禽兽的区别在于人有廉耻之心。
可完颜银术可要他干的事,跟禽兽有什么两样?金将们跟着起哄,纷纷为难张深。
粘罕也不管,反而乐得仰天大笑。
张深手足无措,银术可见他那怂样,上前一把扯下那女子衣裳。
此女不过十三四岁,吓得身体僵直。
衣裳被扯下,露出雪白的**,可她却不敢哪怕轻轻伸手遮一遮羞处,甚至不敢哭。
大热的天,张深手脚冰凉,冷汗直冒!就在此时,他麾下一名原任锋辖的军官突然踹翻桌子,暴喝一声:便是秋夷禽兽,也绝计干不出这等事!堂上顿时炸开锅!堂外的卫士闻声而入,长枪弯刀全对准了他。
这厮倒有几分胆气,指着张深的鼻子厉声质问道:大帅!当初你称。
诸路帅守不肯救延安,为了保全城中百姓,只能忍辱含垢,委曲求全!这,怎么解释!张深满面惭色,无言以对。
啪一声脆响,上头的粘罕撤了酒杯,沉声问道:张深,这是怎么回事?堂上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准备看他如何应付,张深背过脸去。
对粘罕道:管束不严。
卑职之罪,听凭国相处置!粘罕却道:你的部曲,当然由你处置。
张深立在原处,好一阵没动静。
良久,推开面前妇人,走到那名部下面前,也不抬头去触对方目光,只道:你这是作死。
死便死!只是可恨!此等秋小秋字方出口,张深突现惊人之举!他飞快地夺过身旁一名女真卫士的弯刀,照着部下脖子砍了下去! 就在他夺刀之际,堂上众金将几乎是同时起身!但眼见他一刀劈倒了自己部下,这才落座回去。
粘罕看向那倒地的降将,张深一刀从他的脖子砍入,裂开锁骨,差点到喉下。
此时,那厮倒地抽搐,眼看着是命不久矣。
扔掉刀,张深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
卫士们拖了那锋辖官,又有人擦拭了地上血迹。
遭此一变,谁也记不得再为难,堂上一时沉默。
金军将佐们极不友善的目光始终锁定张深剩下的几名部下。
耶律马五见此情形,命惊呆了的妇人们撤去,粘罕也不阻拦。
喝了一阵闷酒,众人想是被坏了兴致。
话题便渐渐转到眼下的战局上来。
第一个发言的,就是当初定戎大战时。
据守潢关,给了完颜妾宿喘息之机的菏察石家奴。
他从嘟州往西去侦察过地形,一开口就抱怨庆阳府的地形太过复杂,而且堡垒营寨比比皆是,各据险要,极难攻取。
他认为,应该改变进兵方向,从同州渭水向西推进,直取长安。
马五见有人要改变他的策略小怎能不急?赶紧接过话头道:庆阳府虽有大山阻拦,但我军可以集结精锐,拿下坊州和耀州,从耀州南部绕道进攻庆阳府,都打到耀州了,何必再去攻庆阳?直取长安不是更便利么?。
有人质疑道。
耶律马五盯他一眼,不屑道:长安那么好打?长安数为中国之都。
乃帝都之首!它不是太原!不是平阳!不是延安!城池之大 你无法想象!莫说我军十余万,就是二十万也不一定拿得下来!与东路军不同,金军西路基本没见过世面。
在他们看来,象原来辽国的都城就够宏伟了,天下再没有比那更大的城池了。
天!便跑马,也得大半日才能跑完!他们哪里知道,辽国那几个破城。
怎么能和长安这样的大都市相提并翔 长安是世界中心的时候,女真人估计还马五此言莫非太过?粘罕笑问道。
他上回领军的时候,连洛阳都攻下来过,长安又算得甚么?绝非虚言!国的,长安是西军的中枢!是南朝对夏作战的指挥之地!且不说城池之大!若取长安。
陕西方面定然集兵据城以防!紫金虎现在耀州,我军攻长安时。
必然是与他交锋。
委宿曾在平阳跟徐卫打过城池攻防战,应当知道紫金虎除了野战之外,也极其擅守!李植目下已经横扫河东,连泽州他都攻下来。
可就是对平阳莫可奈何!平阳城跟长安城比起来马五说到这里。
把他面前案上的酒杯一顿。
又端了个盛肉的大碗往旁边一摆。
就是这样!不过,他这话有点拔高徐卫了。
当初平阳之所以固若金汤,是因为徐九任命早年以守卫太原而著称的王禀作都统制,全面采用王禀的城防思想,这才叫平阳构建成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粘罕看着那酒杯和碗,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马五弄来谨慎,由不得他不信。
遂作难道:虎儿军据坊州和耀州同官,我便是打环庆。
也让他挡住去路,如何是好?再者,石家奴已经探过,庆阳府非但有大山阻隔,其境内更有遍布的堡垒营寨,这种地方,正是宋军逞威之所。
我去打环庆,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马五有些急了,起身道:国相;徐虎儿的兄长徐原已经撤军,他要顾着长安,留在坊州耀州就不会多。
要是不放心,遣一支偏师,由同州进军,佯攻长安,逼他回援。
这时,我们集中精锐,夺取坊耀两州。
西军步兵是厉害,我军步兵也不差!谁说金军只能在马背上作战?而且卑职不止一次地提过,曲端虽善治军,可是环庆不久之前才经历了兵变!军心涣散,士无固志!他便是守着天险,又何惧之有?据说。
曲端与徐卫不睦,我军攻庆阳。
徐家兄弟绝不会救他!粘罕见他如此激动,心下也为难,正好目光触及表情呆滞的张深,头一侧,问道:张经略,你熟悉陕西局势,你且说说,先攻何处为上?张深也不知想什么去了,居然没听到问话,粘罕又唤一声,他才省悟。
听明白问题之后,不假思索。
脱口而出:先攻环庆为上。
你以为他这是支持耶律马五的主张么?并非如此,他是真心希望金军去打曲端!最好把这脑腰泼才打得片甲不留!***,叫你给何灌作急先锋,谋夺我廊延!金军围延安。
我就知道你不肯来救!老子现在降了金,粘罕若打环庆,我给他作向导!哦?却是为何?粘罕问道。
诚如耶律都统先前所言,若卉长安,徐卫必然死战。
国相有所不知,这徐卫是东京派驻陕西的武臣,他本不属于西军,其部队,也是近几年才招募,士兵大多是两河人氏,并非秦陇之兵。
因此,同为东京派员的李纲,便是他的后台。
金军若取长安,徐卫为保李纲,决不会退却。
取环庆则不然,曲端为西军异数,诸路帅守都与他不和,打他。
无人肯救。
而且。
此前环庆兵变,统制慕容有率部叛投党项,环庆军是离心离德,攻之易取。
张深详尽地解说着陕西态势,耶律马五几乎一字不漏地向粘罕翻泽着。
听罢之后,粘罕一时无言。
坊州和耀州,若非要打,也能打下来。
就是麻烦一些。
若从同州一线进兵,迂回到耀州背后,你还是只能肃清坊耀西军之后才能安心去打庆阳府。
否则到时让人堵住后路,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打环庆,就必须把紫金虎的部队全部赶到渭水以南。
如果打长安,倒方便多了,就在同州集结大军,一路冲过去,直抵长安城下。
可问题是,马五说长安是前所未见的大城池,没二十万人想都别想,有二十万人也不一定能拿下。
这话说得太玄,让人难以决断。
马五见他如此,又补充道:国相。
莫要忘了,定戎还有紫金虎的部队。
若是攻长安,必然要扫除这个隐患,而定戎境内,可有华山之险。
粘罕有些冒火,怎么哪儿都有徐虎儿的部队?这厮生来就是跟我女真为敌的?遂向张深问道:紫金虎到底有多少人马?他是陕西六路里兵力最强的么?张深思索片方,摇头道:详细数字,卑职委实不知。
只晓得徐卫任定戎知军时,扫收流民,编为乡兵,行屯垦之事。
而且他的部队之前是可以自主扩充兵源,不受定额。
因此。
卑职估计,他手里兵力应该不少,四五万还是有的。
现如今他的哥哥徐原撤走了。
长安周边除了虎儿军,还有其他部队么?粘罕又问。
张深摇了摇头,徐原回泾原,曲端回环庆,我又投降了,现在长安周边,也就是徐九的部曲吧?粘罕见状,便不再问。
其实张深忘了一支部队,而且凡 父声名卓著的部队。
种家军!当初种师中从河东撤入陕吨,司以是屯在凤翔府。
后来他被任命为制置副使,部队又调到长安,再后,定戎会战时,又去了陕华。
张深所知的情况,也止于此处。
他之后在延安听长安来的人说种太尉病重。
已经不能理事,便猜测种师中的部队应该是改隶徐家兄弟之中哪一个了。
因为徐家本来就是源自种家,而也只有徐家兄弟才能取得李纲的信任。
所以,当粘罕问他时,他便把种家军算进徐家军里,并不单独提出来。
就在金军这边紧锣密鼓制定作战计划时,长安那边也没闲着。
徐卫突然决定据守长安,让李纲激动不已,迅速将这个消息发布出去,以求稳定军民之心。
但要布置长安的防务,问题还很大,首要的。
就是怎么给徐卫定位。
他本是陕华经略安抚使,现在要调他来守卫长安,而且现在京兆府境内就剩下他一个大帅了,种太尉又不能理事。
所部也只能戈给徐卫节制,你总得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差遣吧?而且奖罚分明是治军第一要则,他担这么大的风险,与长安共存亡,不升个一级半级的,他答应。
他的部下也不答应。
这事把李纲愁得够缚,本打算不管徐卫的资历,把他升作都统制,总管诸军。
可徐卫却拒绝了,说是自己还不够格。
其实徐卫很明白,都统制?统个屁!陕西这地方,你能统得了谁啊?统曲端,人家鸟你么?统徐家老大?人家是制置副使!统秦凤赵大帅?他才几咋。
兵啊!统熙河王倚?隔着那么远,等我统到他,肉夹馍都凉了。
与其挂个都统制的虚名,不如给我来点实际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给李纲提了醒,也不知那个人是不是马扩,反正李纲最终安定下来,要给徐卫一个什么差遣了。
这天是七月二十,黄道吉日。
在长安城外,一处旷野中,人声鼎沸。
军旗飞舞,甲士如林。
人山人海。
一座高逾三丈的高坛巍然耸立!坛上遍插旗帜,每一层小皆有铠甲鲜明的武士执戈把守。
坛前五十步内,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而五十步外,列着整齐队伍的将士们各执兵器,雄纠气昂!再外,则是长安的百姓们,扶老携幼出城而来!别误会,不是郭京之流又死灰复燃要在这里作法了。
这座高台,叫拜将台,古礼中有承坛拜将一说,是不是出自刘邦拜韩信。
不知道。
无论军民,尽皆欣喜。
之前的谣芊。
已经不攻自破了。
陕华小徐经略相公一力担起长安存亡!在诸军都撤退之后,独率虎捷雄师拱卫京兆!不愧是徐彰的儿子!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当年纵横边陲的西军第一虎将徐天甫。
徐卫此时远离人潮,与十余骑在拜将坛北面数百步之外。
骑士们都牵着缰绳等候在一旁,徐六徐九两兄弟正谈论着什么。
六哥此去,一路小心。
徐卫郑重道。
这话该哥哥对你说,金军势大。
长安就靠你了。
徐良拍着堂弟的肩膀道。
他这是准备去泾原见徐大。
徐卫虽然决定保住长安,但毕竟与金军兵力有所悬殊,为了保险起见。
徐良自己提出来,往泾原去见大哥,跟他商量商量,是看回师,还是怎样。
徐卫点点头,转身看了数百步外如潮的人群,表现得十分平静。
徐良一见,忍不住笑道:我说九弟,你比我小七岁,却已经作到一路帅守,如今李宣抚又要承坛拜将。
你就没点表示?徐卫苦笑一声:救火的事。
总少不了我,也不知幸与不幸。
徐良左右一张望,靠前仁小步。
低声道:民心可依,长安军民之前饱受惊吓。
你这个时候站出来登高一呼,率军抗敌!无论胜改,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注定震动全陕!而且你的身份特殊,经此一事,在陕西还有谁能动摇得了你?曲端?呵呵,他不是数次违节么?待哥哥回到东京,便可禀明父亲大人,调曲端去留守司,要不然就干脆一点,调他去镇江拱卫行在,如何?徐卫笑了笑,不置可否。
徐良见时候不早,遂跨上马背。
身后卫士也都上马,向堂弟作别道:好生用兵!莫负了二伯一世英名!堂兄本是一番好意,可在徐卫听来。
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我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死在我手底下的女真人也有以万计算吧?怎么人提起我徐九,还说是徐彰的儿子?就不能说徐彰是徐卫的父亲?莫非,我那个老头子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颠峰?徐良自然不明白堂弟心中所想。
又嘱咐几句之后,调转马头,狠抽一鞭,绝尘而去!徐卫目送他离开,回过身,深吸一口气,大步前往拜将台!,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叫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