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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金腰带

2025-03-30 19:29:48

当赵桓得知金军东路军已经撤兵北归时,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女真人两路攻宋,如今这一路已经撤回,那么围困太原的粘罕所部估计也等不了多久。

自己一登基就从皇父手中接过了一副烂摊子,如今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听完了种师道简略汇报战况,赵桓扫视着那一班战将。

见个个威武不凡,心头欢喜,遂问道:不知姚平仲何在?你道刚刚登基的他为何问起姚平仲来?只因这位新君表面上看起来与其父一样,温文儒雅,气度不凡。

可他还在东宫作太子时,就已经留心朝中文武大臣,尤其注意少年才俊。

姚平仲在西军中有名声,赵桓在东宫也听说过他,方才种师道提及自己奉诏勤王,路过姚平仲防区时征召他的部队,是以官家这时候问了起来。

姚平仲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欣喜欲狂,上前一步,拜道:臣姚平仲,见过陛下!赵桓见他三十出头,身形孔武,神情剽悍,又兼听说过他,一时大喜,赞道:真虎将也!国家有如此勇将,何惧女真狄夷?姚平仲也不谦虚,只谢过官家。

同行诸将无不投以羡慕之色,新君登基,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候,在此刻给官家留下印象,看来姚希晏这回走运了。

单独问过姚平仲后,赵桓又问同行诸将姓名,种师道一一介绍。

每听一人他便微微颔首,当介绍到徐卫时,赵桓见他年轻,笑问道:可及弱冠之年?臣还有四月便年满二十。

徐卫回答道。

赵桓点了点头,目视良久,也并无他话,褒奖诸将一番,许诺稍后将论功行赏。

又特地嘱咐种师道一番,让其好生将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还指望着他领军作战。

众将谢过,他便起身准备回宫。

种师道率众恭送后,退出讲武殿。

一走出殿门,姚平仲意气风发,还走路也感觉飘飘然。

当初童太师主持西北军务,数次为难自己,甚至阻挠面圣。

如今我率军勤王,来到东京,新帝似乎早已知我名号。

稍后论功行赏,自己少不得要加官晋爵了!环顾左右同袍,都神色如常。

可惜了你们,资历比我深,却不曾让官家记得半分。

今日殿上虽然过问姓名,想必转身就忘,哪有自己这分荣耀?越想心头越欢喜,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卫扶着种师道,察觉到他微微摇了摇头。

几天以后,枢密院颁下皇帝的嘉奖诏书来。

种师道率军勤王,击退女真大军,解河北之围,功劳显赫。

特授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京畿两河宣抚使,各路勤王之师都归他指挥。

而姚平仲,则授渭州观察使,兼任京畿两河都统制,其余诸将各有升赏。

诏命一下,将领们都惊讶官家对姚平仲的厚爱。

其一,观察使这个职衔,是虚的,无职掌,无定员,可按惯例它是武臣准备升迁之前的寄禄官,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朝廷还会再下诏命,擢升姚平仲。

而都统制就更了不得了,这个官衔并不常设,每遇战事,便于诸将中选择得力之人任此职,总管军事,类似于唐代的行军元帅。

换言之,种师道总揽军务,而姚平仲专管部队。

至于徐卫的升赏,虽说也不小,便跟前面那位比起来就显得寒酸许多,更与他的战功不相称。

新帝登基,文武百官阶位俸禄各升一等,他便该从第四十二阶武翼郎升到四十一阶。

可他的阶官处于三十五至四十二之间,可以双转,遂升到四十阶武经郎。

与金军野战,斩首千余,可枢密院认为这不太可能,只转一阶,又因在双转之列,于是升入三十八阶武节郎。

再叙坚守浮桥之功,这是诸军都亲眼所见,没有半分虚假,于是转三阶。

继续双转,又跨过不作升迁之必经阶梯的第二十三至三十四等,直接提拔为第二十阶正七品武经大夫,授供备库使,并给了他一个非常特殊的职务,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

所谓忠义巡社,就是河东河北的百姓因金军南侵,流离失所而自发组织的民间武装,但不是乡兵,可以称之为义军。

东京城外的勤王之师中,这种忠义巡社不在少数。

而巡检使一职,在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军队将领更换频繁的宋代也是非常特殊。

位不高,则朝廷易制,久不易,则军事尽知。

也就是说,巡检使地位官阶都不高,朝廷容易掌控,可很久都不更换,便于熟悉军务。

此外,徐卫除了诸将都有的金银赏赐之外,多了一样东西,金束带一条。

任命宣布后,种师道深为遗憾。

他认为,以徐卫的才干和功劳,朝廷应该破格任用,并将其部编入禁军。

虽然他年纪还轻,资历又不够,坐镇一方稍嫌不适,但作个统兵钤辖还是足够的。

如果不是徐卫率部坚守浮桥,那么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模样,只有天知道。

担心徐卫心里不痛快,种师道亲自抚慰,并说你比诸将多了一条金束带,说明朝廷还是格外看重你的。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恐怕也是朝廷知道徐卫这次立了大功,但没有破格任用,所以赐下一条金腰带以示鼓励。

可大宋祖制,武臣不能过问政治,人事任命更不能干涉,他也是爱莫能助。

可徐卫非但没有闹情绪,反而心里暗喜。

通过这次金军南侵,他深刻地认识到,大部分禁军已经烂到骨子里了,根本不堪一击。

燕山府守军五万,真定军五千,中山府援军三万,何蓟率领的大名禁军一万余,黄河北岸守军三万余,十几万军队接连溃败,女真人数万兵马如入无人之境!指望这样的军队保家卫国?还是趁早拉倒吧。

朝廷任命自己为忠义巡社巡检使,又未撤销自己乡勇营指挥使的职务,那么乡勇营不设定额的规定仍然有效!................今天第三更!

第一百章 难怪一觉睡到天亮,徐卫睁开眼睛时,看到屋内陈设还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宋代。

自带兵出夏津以来,能好好睡个觉对于徐卫来说是奢望。

拜回京面君所赐,他终于有了软和的床,热腾的水,可口的饭。

虽说只是一碗粥,几个馒头,几碟小菜。

可现在东京市面上,新鲜蔬菜已经成了奢侈品。

若不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知道他是前线抗金将领,只怕连这些东西也吃不上。

小二很殷勤,一早上打水送饭,甚至还替他收拾房间。

赏钱也不要,只一句话,官人在前线浴血奋战,保我等太平,这是我应该做的。

正吃早饭的时候,掌柜还送来一篮子梨,说是聊表心意。

这一切,让徐卫充分体会到了何谓军民鱼水情。

狼吞虎咽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擦过嘴巴,小二又领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徐卫认得,正是何太尉府上家仆,当日曾亲到夏津传递太尉口信,名叫王大。

一照面,王大便对徐卫拱起了双手,眉开眼笑连声道:恭喜小官人,贺喜小官人。

徐卫淡然一笑:喜何从来?徐官人在前线立了大功,又是升官又是厚赏,这还不是大喜么?王大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

徐卫知道规矩,从身边取出碎银打赏。

大宋市面上流通的多是铜钱,真银白银可是稀奇。

王善再三感谢,徐卫又问何太尉近来可好?小人此来,便是奉了太尉之命,请徐官人过府一叙。

王大将银子贴身收好,这才说道。

徐卫听大哥说过,他率军驰援黄河,正是何太尉极力争取来的。

于公于私,自己来到东京,都应该去何府拜会。

遂让王大前头带路,便要直奔何府而去。

王大见徐卫一身常服,皱眉道:徐官人打算就这样去?徐卫看出他的心意,把自身打量一番,笑道:怎么?这身装扮进不得何府大门?徐官人说笑了,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听人说官家赐给官人一条金束带么?怎么不系上?王大赔笑道。

骚包!得了条金腰带就得马上拴在腰杆上招摇过市?怕别人不知道你立了战功?王大见徐卫神情,笑道:但凡武臣,若得官家御赐战旗,战袍,束带,都引以为荣,必时时示于众人,以彰显卫国之功。

徐官人何必藏着掖着?徐卫笑了笑,也不故作低调,取出那条金束带系于腰间。

王大细细端详,见徐卫身形挺拔,五官俊朗,顾盼之间,神彩飞扬。

再加上那条御赐金束带,更显威武神气,不禁赞道:徐官人这副做派,俊逸不失威武,轩昂而不失风度,真乃人中龙凤也。

徐卫闻言,哑然失笑:少耍嘴皮子,前头带路。

王大躬身一揖,这才向外走去,徐卫方走两步,见那桌上掌柜所赠水果,便提在手里。

一路穿街过巷,见东京城仍旧冷清,街面上依然少有行人。

便是几个顽童在外嬉戏,也会被大人抢回屋去。

巡逻士卒经过徐卫两人身边时,都会多看两眼,肃然起敬。

正走着,迎面行来一人,三十出头,极高大。

看到徐卫,又盯着那条金束带看了几眼,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擦肩而过时停住脚步,大声道:借问一声,小官人高姓大名?徐卫驻步,回首看去。

对方虽然高大,但相貌委实不敢恭维。

宽额大鼻,铃睛鼓眼,颌下一把泛黄短须。

还不及回答,王大已经催促道:太尉还在府中等候,快些走吧。

在下徐卫,没请教?徐卫还是回答他的问题。

莫非坚守黄河五昼夜,使金军寸步难进之人?对方颇有些意外。

这两天京城风传,言金军虽因种公西军和朝廷强援开到而退兵,但在此之前,一将率残部坚守黄河,打退金军数次强攻,使其渡河无望,这才撤兵。

说那战将姓徐名卫,人称徐九,莫非就是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少年郎?那还能是谁?王大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又催促徐卫快行。

在下王彦,上党人,不知……王彦一时大喜,本想邀对方一叙,但听那随从方才所言,徐卫似乎有要事在身,遂打住。

王彦?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莫不是历史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创立八字军的那位?虽然不敢肯定,但有心与他结交,因王大连番催促,徐卫于是留下所住地址,与王彦约定相见,这才离去。

不多时来到何府,那戒备的兵丁识得徐卫,并未阻拦,直接入内到达花厅。

远望见何灌一身便服坐于主位,见徐卫到,面露笑容。

上前施礼完毕,送上一篮水果,何灌看到大笑:近年来世风日下,文武官员相聚,多送些黄白之物。

你徐九出征归来,得朝廷赏赐不少,却以一篮脆梨相赠,这么寒酸?王大上得前来,取过篮子,笑道:黄白之物何足为贵?如今这新鲜瓜果,却是稀奇得紧,小人这就拿到后面去,让夫人尝尝鲜,定然欢喜。

说罢,提着脆梨笑咪咪地向后去了。

何灌怕徐卫当真,笑着招手道:我与你玩笑罢了,你若送我金银,倒是见外了。

来来来,坐下说话。

又命下人奉上茶水。

徐卫已经得知,新君即位后,何灌升任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也就是常称的步帅,并拜武泰军节度使,授两河制置副使。

在此之前,因制置使种师道一直未到,军务实际上由他一人主持。

看得出来,赵桓对这个有拥立之功的老臣还是相当倚重的。

何灌打量徐卫一番,尤其注意那条扎眼的金束带,频频点头,啧啧称奇。

徐卫见状苦笑道:太尉这是何意?何灌笑而不答。

这次金军南侵,起兵时间,进军方向与徐卫之前所言吻合。

就连郭药师靠不住这一点也让他料到。

可惜的是,自己与他定下计策,好不容易让将郭药师从燕山前线弄回京城。

可太上皇倒好,强令郭出使金营,又完整无缺地将其送到了女真人手里。

郭逆深知大宋虚实,如今落入敌手,日后必为心腹之患。

片刻之后,何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叔父徐绍如今已是枢密副使,你可知道?徐卫摇了摇头,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三叔的处世风格与父亲大不一样,能爬上去也在意料之中。

何灌端起茶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本是他的家事,外人不便多问。

但此子自己着实喜欢,年纪虽轻,却有才干,为人又稳重。

更难得的是,不但能干,还能苦干。

这年头,埋头做实事的人实在太少了。

自己不能坐视有人给他使绊而不管呐。

思之再三,还是说道:我记得你父辈三兄弟,都投身军旅为大将,乃行伍世家。

如今你伯父已然谢世,只余你父你叔相互扶持,令人感叹啊。

徐卫也来了一个笑而不语。

不过他是苦笑,还互相扶持?三叔和父亲已经是形如陌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不过这是上一辈的事,轮不到自己去管,也没那个闲心去管。

何灌见他如此模样,立即追问道:哦?莫非你叔你父不睦?徐卫点了点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己没有必要细说。

再者,自己到何府来,可不是来谈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谁料,何灌随后来了一句:这就难怪了……听出了苗头不对,徐卫问道:太尉这话从何说起?何灌目视着他,正色道:你可知道,你此次立下的功劳,若按惯便,可升几阶?对于宋代的官制,徐卫现在还是一知半解,闻言遂摇了摇头。

多的不敢说,至少可以跨入六品之列,授观察使以待升迁。

可上头评估你的战功时,有人左右阻挠,对你与金军野战之功横加质疑,只转一阶。

又说你不是正经的禁军军官出身,不宜破格任用,还需磨炼才是。

我辈武臣说不上话,但黄潜善在官家面前替你叫屈,最后仍是维持原定。

你可知此人是谁?何灌说道。

这还用问么?必是三叔徐绍无疑。

只是,他这是出于什么动机?仅仅是因为与父亲不和,就迁怒到自己身上?这一点可能性不大,如果他真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也不会爬到今天这么高的位置。

再者,自己与他没有利益冲突,他是二品大员,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军官,犯得着么?见徐卫神情有异,何灌也颇为义愤,哼道:徐枢密公报私仇,况且你还是他的亲侄儿!就因为与你父不睦而阻挡你的前程,这实在是……徐卫沉思半晌,试探着问道:三叔他升官枢密副使,想必是官家对他十分器重吧?何灌冷笑一声:可不就是?今天朝上还褒奖了他。

听完这话,徐卫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第一百零一章 问婚三叔之所以这么做,家族恩怨的因素不说没有,但几乎可以忽略,肯定另有原因。

试想,他是赵佶一朝的老臣,已经做到签书枢密院事。

新君登基,必然会对旧臣老臣进行一定程度的清洗,在朝中安插进自己的人,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以三叔的年纪、资历、背景来看,即便赵桓不动他,恐怕升迁之路也已经走到尽头,如果不出差错,将会以签书枢密院事致仕退休。

而终宋一朝,无论文官武将,干到七八十岁的大有人在。

三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会甘心就守着现在的地位一直到致仕,必会通过各种渠道,动用各种手段以求得到新君的认可。

现在他做到了,成为枢密院的二把手。

可他还不放心,担忧地位不稳,这个时候自己从前线来到京城,还立下了战功。

对武臣的叙功升赏是枢密院的事,于是乎,他就来了一出大公无私,让人看到,即便是我徐绍的亲侄儿,我还是秉公办事,秉公到近乎苛刻。

此时,何灌见徐卫久久不语,也和种师道一样,担心他心里不痛快,会有什么想法。

宽慰道:徐九不必烦恼。

你还不到二十岁,仕途上还有好几十年的光阴。

说句不中听的话,战事一起,正是我辈杀敌报国,搏取功名之际。

乱世出英雄,以后机会多得是。

略停一下,低着头若有所思,仅片刻之后,郑重说道金军一路打到黄河北岸,河北河东部署的禁军部队几乎全部被打残打散,朝廷当务之急,是重整这两地防务,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我替你留意一下,有合适位置,自会替你周全。

以步帅的身份,对一个后生晚辈,七品军官做出这样的承诺,何灌对徐卫的看法,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欣赏就能说得过去的。

即便何灌是军人出身,豪迈奔放,不像文官那样机关算尽,城府极深。

可爬到三衙长官之列,能是普通人?官做得越大,就越圆滑,越虚伪,他现在对徐九可谓是开诚布公,就算是欣赏他的才干,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徐卫倒不郁闷,官场上互相倾轧,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就是亲爹老子也一样,君不见蔡京蔡攸虽为父子,却搞得水火不容,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么?徐绍虽然是自己的亲叔叔,可那又怎样?但何灌的一片诚意,他还是感受得到,以恭敬的语气回道:多谢太尉美意,只是眼下局势混乱,太尉身为三衙长官,就不必为我点小事费神了。

知足常乐,我对现在的位置已经很满意。

他当然不会满意,可坦白说,这个安排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肯定,今年七八月金军还会再来,那时候局面会比现在更艰难。

自己就算在哪位大将手下做个兵马钤辖,升个四品五品,可终究是受制于人。

可能到最后也免不了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以前,不要想着出风头,小心风头出多了,人头都没了。

历史上的姚平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赵桓登基以后,因为听说过他的名号,遂召入宫中询问抗金退敌之策。

可姚希晏大概被这种荣宠冲昏了头,自告奋勇率领精兵去夜劫金营。

赵桓大喜,厚赐金帛壮其行,并许诺若得成功,保他一世前程。

结果,劫营失败,姚平仲想到自己在官家面前夸了海口,这一回去不但没脸见人,恐怕还会受责罚。

于是乎,只身一人骑着匹骡子连夜奔逃,一直跑到邓州才敢稍作歇息。

可还担心离京城太近,会被捉拿,又仓皇逃窜。

最后跑到后来的四川青城山道观,再钻入深山做野人了。

他这一撂挑子不要紧,却直接导致赵桓抗金的信念彻底倒塌,北宋随后灭亡。

何灌见他这么说,点头以示赞许。

一阵沉默后,感觉话题太过沉重,徐卫又刚从前线回来,要商议军务日后有的是时间。

随口问道:国事多事之秋,你又带兵在外,想是连婚事也耽搁了吧?徐卫已经快到弱冠之年,这个年代的男子,十六七岁成婚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他有此一问。

徐卫闻言笑道:卑职从前顽劣,被乡里视为周处之流,谁肯把女儿嫁我。

所以拖到现在也不曾定亲,也就谈不上婚娶了。

何灌大笑起来,俗语说宁生浪荡子,莫养孥钝儿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了未必就没有出息。

若是从小就听说听教,安安分分,成年后也未必就能出人头地。

徐卫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做到正七品武官,而且不是荫官,在同辈人来说,已算是难能可贵了。

人无妻如屋无梁,这可是人伦大事,耽误不得。

何灌笑着嘱咐道。

徐卫连连称是,希望赶紧敷衍过去,何灌自然看出他的意思,也不多说。

反正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当事人只需接受便是。

又说了一阵闲话,何灌一拍双腿站起身来,说是还有事要忙,让徐卫自便。

后者起身相送,可走到转角时,何太尉又停了下来,回首笑道:当日你救下我妻女,夫人一直念着当面答谢,不如你去后堂见见如何?徐卫心知这是场面话,听三姐和四嫂说,那位何夫人牛气冲天。

自己救了她,还安置在家中休养。

姐姐嫂子又悉心照顾,可何夫人从没好脸色。

临走之时,一副打赏下人的模样,气得三姐直想骂人。

但何太尉亲自开了口,他也不好推辞,遂答应下来。

上次来何府时,他曾经游览过,依稀记得门路。

待何灌走后,便自行向后堂而去。

那府中仆妇丫头有些认得他,也不阻拦询问。

就算不认得的,见他仪表堂堂,腰里还系条金带,谁敢去多嘴?一路通行,直走到后院那个池塘边上,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打望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张九月一个丫头刚从后堂转出,冷不防面前一个人影,骇得尖叫一声,连退数步贴在墙上。

待定眼一看,脸上不悦之色一扫而光,换之以满面春风,福了一福,笑道:恭喜徐官人,贺喜徐官人,丫头讨赏来了。

前一次见到徐卫时,她可从来没有好脸色,现在几乎判若两人。

徐卫看着她那张笑得开了花的脸,从身边取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

那丫头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宋时大多以铜钱流通市面,讨赏能得到银子也难怪她如此欢喜。

我奉太尉之命,前来拜见夫人。

徐卫直接说道。

奉太尉之命?那要是太尉不开口,你还不想来?丫头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这徐卫如今立了战功回来,太尉似乎极看重他,今时不比往日了。

仍旧满脸堆笑将他迎入偏厅坐下,又亲自奉上茶水,这才小跑着去请夫人。

对于这种势利眼,徐卫瞧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安等一阵,便见那丫头扶着何夫人出来。

刚起身,便瞧到何书莹紧随其后。

何夫人。

徐卫略微将手拱了拱,便算行了礼。

对方看了他一眼,径直到主位坐下,才让他也落座。

丫头自行离去,何书莹就陪在母亲身边,目不斜视。

端起茶轻抿一口,何夫人才抬起头来将徐卫打量一番,目光在他腰间金带上停留片刻,开口问道:听我家官人说,你在前线立了些功劳?都仰仗太尉周全。

徐卫轻笑道。

何夫人听到这话,昂首斜瞄一眼,说道:知道就好。

我家官人从前在西陲统兵,后来调入东京,历年来不知提拔多少后进。

哪个不是感恩戴德?便前些天,也有个甚么兵马总管到府拜会,礼数周详。

徐卫听得暗笑不止,我本是句客气话,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怪我礼数不周?怎么着,我还该封大红包给你?那何夫人见他不回应,脸色微变,将茶杯放下,双手放在膝上,不冷不热地问道:听说官家对你赏赐颇厚?嘿,怪事啊,这何太尉怎么说也算是朝中重臣吧?怎么何夫人就没半点诰命夫人的风范?朝廷赏赐我厚薄与否,与你何干?这也是你该问的?你又不是我娘亲老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徐卫还没回答,那立在母亲身边的何书莹轻声说道:娘,你怎么问……何夫人扭头盯了女儿一眼,含沙射影道:少年郎心高气傲,就怕稍有功绩便得意忘形。

你父累立战功,官至步帅,便是那金束带怕也有几箱子,算得甚么?何书莹神情尴尬,偷望徐卫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轻轻扯了一下母亲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何夫人却没闭嘴的打算,接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他好,既是朝廷官员,凡事便该有个体统。

最要紧的,便是懂规矩,讲礼数,否则与那乡里扒粪种田的粗鄙农汉何异?徐卫一时为之气结,说老实话,就何夫人这样,如果不知道她身份,还真就跟那徐家庄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村妇一般。

跟这老娘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是太尉开的口,现在我人也见了,话也说了,还是赶紧走人,省得看着那张老脸来气。

一念至此,便起身假笑道:多谢何夫人教诲,等我回去便好好学习一下这体统规矩。

何夫人见他这么快就要走,怔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那是最好。

徐卫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微微一笑,转身就往外走。

何书莹柳眉紧蹙,等徐卫一出门,就跺脚嚷道:娘,你这分明是为难他嘛!人家好心好意来拜你,你这副脸色给谁看?何夫人朝着徐卫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不屑道:有他这样上门的么?提篮梨就来了,我若不是念着他当日在夏津帮过一回,今天非让他把东西提回去不可!虽说出身宦官之家,可到底是乡间长大的,没半点见识!你父亲还把他夸得跟朵花一样,哼!何书莹立马就不依了,反驳道:他才二十岁不到,已经做了七品武职,父亲说了,他前途……少替他吹捧!七品又怎样?不就是个乡兵勇头么?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路长着呢。

说到这里,何夫人突然昂起头盯着女儿。

何书莹被她看得一愣,心说这是怎么了?我说你急什么?你哥哥在河北吃了败仗回来,也不见你这么着急过。

何书莹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争辩道:女儿只是觉得母亲的做法不是待客之道,若传扬出去,有损我们何家……哟哟哟,说得好听!你那点小心眼为娘还不知道?只怕是……何夫人话没说完,何书莹已经在她肩上连推几把,娇声叫了几下娘。

叹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抚摩:女儿,娘也是从年轻过来的。

几十年来见得多了,你生得这般容貌,便是找遍东京城也寻不出几个来。

莫瞧着那小子一副皮囊生得好,有用么?饿了不能当饭吃,渴也不能当水喝。

娘打听过了,这回种少保带进京的军官都得到厚赏,加官晋爵不在少数。

但那徐九却封了个甚么‘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连个正经禁军军官都算不上,有什么前途可言?娘替你在京里官宦人家寻个……娘!你说越不着边际了!何书莹嘀咕一声,甩手就往外去。

你给我站住?想追过去?哎,你站住!何夫人连声喝止,女儿却快步奔出了偏厅。

坐在椅上怔了半晌,暗思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可那小子官职卑微,朝廷里又没什么门路,听说有个叔叔在枢密院,可他这回立了战功也不见提拔,想来关系一般。

婚姻大事,向来讲究个门当户对,我家官人身为步帅,好歹也得替女儿寻个京官。

可女儿似乎瞧上了那小子,官人又对他极为欣赏,这可有些难办。

但这事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搅黄了,总不能眼看着女儿跟他去吃苦吧?徐卫出了偏厅,越想越好笑。

这何夫人真有意思,我到你家来一不是请托帮忙,二不是求亲下聘,你那副鸟样怎么搞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样?老子是有钱,官家现钱就赏了八千贯,还不说金银器物。

可老子拿去分给弟兄们也不给你一个大子,这老娘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

走出一段路,突然笑了一声,我跟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干什么?就何夫人这种,放到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估计也就是个开着名车的官太太,然后在街上打交警,打环卫工人,还吆喝着咱上头有人,最后被捅到网上人肉搜索。

这么一想,也就不气了。

快步向外走去,经过一个小院时,听到里面有动静,徐卫不经意地朝里望了一眼,继续前行。

忽又退了回来,我没看错吧?那院落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许多草料。

院中央,放着一具铡刀,一张小凳。

一个女子正坐在凳上,麻利地铡着草料,不是张九月是谁?徐卫跨入院中,她也没有察觉,仍旧专心地干着自己的活了。

不一会儿,那铡刀一侧,剁好的草料堆得如小山一般。

你还干这个?张九月抬起头来,见是徐卫,嘴角立马浮出一丝笑意,但片刻之后,笑容僵住。

低下头去继续铡着,半晌,再度抬头仍是笑颜如花:马房的马夫有事,我替他。

上次来何府,徐卫就很纳闷。

张九月管何书莹叫表妹,怎么说在这何府也不能是个丫头吧?可上回见到她在洗衣,这回又在铡草,这全是下人干的活,怎么回事?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何夫人那副鸟样。

是了,就她那德性,想必是拿张九月拿丫头使唤。

可就算是丫头,也不会干这种力气活才是。

正思量时,张九月说道:徐官人打退了金军,真是了不得。

你也知道?徐卫颇觉意外。

张九月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有笑容:城里都传遍了,我听沐屏说的。

就是表妹身边那个使唤丫头。

这话却有些自相矛盾,既然城里都传遍了,你又怎会是听府里的丫头说的?难道你平常很少出何府大门?见她虽然嘴上说着话,可手里的活却没有停下。

徐卫遂问道:为什么你要干这些活?反正也是闲着,况且我也有些力气。

总不能在姨父府上白吃白住吧?张九月说得顺理成章,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可徐卫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些意思来。

何太尉既然是她姨父,也就是说何夫人是她亲姨娘。

她吃住都在何府,想必是寄人篱下。

这么说来,她的父母……猜测她身世估计很可怜,但从自己第一次见她开始,她就一直在笑,寄人篱下,还要被当成下人使唤,有这么开心?满腹疑惑不得其解,问道:你一个女儿家,有什么力气?张九月此时已经铡完了草料,起身拿过一个大筐往里塞,一面回答道:先父从前为武官,我也胡乱学了些。

武艺没练出模样,力气倒是有一些。

这些活还难不倒我,便是劈柴……语至此处,她自觉说得太多,便匆忙停住。

抬起头惭愧地冲徐卫展颜一笑,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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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无拘无束张九月提着一大筐草料往马厩方向走去,徐卫几次想帮,她却再三不肯。

眼看马厩就要到了,她停了下来,有些勉强地说道:徐官人,那里是……我知道,马厩嘛。

徐卫笑道。

可你是……张九月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难堪。

我知道,徐卫嘛。

徐卫还是那副神情。

张九月不觉莞尔,她始终觉得徐卫怎么说也是当官的。

堂堂朝廷七品武官跑到马厩去,似乎不太成体统。

可这位徐官人好像脑子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体统,身份这种东西,总是和和气气的,真难想象他在战场上指挥军队与女真人拼死搏杀的样子。

其实我也没地方去,到处溜达我还嫌累呢,再说了,不是人生地不熟么?徐卫站在张九月身后,显得很随兴。

到东京以来,甭管和谁说话,总要再三思索。

而且说的都是些沉重烦闷的军国大事,难得跟个不相干的人,爱说啥说啥。

徐官人是夏津人?张九月一边喂着马一边问道。

点了点头,徐卫回答道:嗯,夏津县徐家庄,好地方啊。

这称赞自己家乡的话,不是应该由别人来说么?张九月闻言笑道:的确是好地方,山青水秀,地灵人杰。

本朝名将马仁禹的故乡,还出过一个步帅司都虞侯。

庄外有片大麦场,一条小河直流向夏津。

到了夏天,站在那木桥上,看河里鱼儿跃出水面,挺有意思。

徐卫听她如数家珍一般,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家就在清河县,有个姑母嫁到你们徐家庄,小时候常去。

张九月喂完了草料,将筐子放在一旁,笑得很开怀,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欢乐的时光。

难怪,清河和夏津就隔一条运河,都是乡里乡亲的。

徐卫笑道。

张九月频频点头,忽然问道:哎,徐官人既然姓徐,又出自徐家庄,不知和那位禁军都虞侯徐太公是什么关系?徐卫一愣,何夫人和何书莹都在自己家住过,应该知道情况,怎么九月她……对了,何夫人把这亲侄女当丫头使唤,哪会跟她说这些?本想直接回答她,但又怕她拘谨,遂含糊地回答:哦,徐家庄姓徐的多了去了,追根溯源总能攀上点亲。

张九月也不疑有他,点头道:嗯,那徐太公英雄了得,可生个儿子却是顽劣不堪,打小就一肚子坏水,横行乡里,为祸桑梓,被视为大虫,人称夏津小霸王。

徐官人应该认得吧?徐卫那个郁闷呐!我说从前那徐卫名声怎么这么臭?那小子成天都在干啥玩意?不会得空就调戏良家妇女,欺负三岁小孩吧?尴尬地笑了笑,心虚道:认得认得,那厮的确不是什么好鸟……岂止不是好人,简直坏透了!我七岁还是八岁那年到徐家庄姑母家,给我表弟带了一个面人。

表弟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里把玩,后来被那大虫碰到,硬抢了去!时隔十几年,张九月现在说起来似乎都还义愤填膺,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怒意。

徐卫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还抢过小朋友棒棒糖?这么说来,还真是坏事干尽,标准的恶霸呀!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及说话。

张九月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就纳闷了,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笑?她这情况要是摊在别人身上,只怕天天都是凄凄惨惨凄凄,她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可那面人大热天放太久,早就锼了,吃下去你猜怎么样?徐卫不禁也笑了起来,虽说那个倒霉蛋儿是自己,准确地说,从前的自己。

两人就在那马厩里有说有笑,闲话家常。

九月个性爽朗,丝毫不扭捏,不作态。

徐卫本想着,这古代女子走路必是轻移莲步,说话必是声若蚊吟,看到男子肯定是脸上一红,转身就走。

没想到张九月却是完全例外。

正说着,突然一个尖刻的声音喝道:你还有空在这闲耍?张九月脸上如花般的笑容瞬间消失,赶紧拾起地上筐子,连声说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徐卫回头一瞧,马厩门口,一个肚子比胸部还大的仆妇拉着一张肥脸,使劲将一双眼珠子鼓出来。

一手叉着腰,一手提条围裙,死盯着张九月。

那模样,好像恨不能一口生吞了她。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喂几匹马用得了这么久?便是喂猪也该出栏上屠场了!好哇,你现在学会偷奸耍滑了是不是?衣裳还没洗,柴也没劈够!今天太尉要请贵客,耽误了事你是皮痒了?那妇人一通呼喝,总算让徐卫见识到了什么叫泼妇。

谁要是站她跟前,保管溅你一脸唾沫星子。

张九月本想出去干活,可那妇人一身肥肉,愣是挡住大半个门框。

只得站在那里任由她讥讽喝骂。

徐卫暗想,张九月在何府的地位恐怕连个丫头也不如。

可不应该吧,就算她是寄人篱下,好歹也是何夫人的亲侄女,哪怕不当千金小姐养着,她这么勤快能干,也不该让一个仆妇这样对待?本想替她解围,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客人,而她一直住在何府。

自己要是替她强出头,她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那妇人骂完,侧开身让张九月出去。

临走之前,还是回头看了徐卫一眼,报之以歉意的笑容。

傻丫头啊,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徐卫真不知道该替她的乐观高兴还是悲哀。

张九月一走,那妇人又转过头来,看表情似乎连徐卫都想一起骂了。

突然瞥见他腰里系着的金带,脸上顿时浮现惊慌之色,转身就想跑。

回来。

徐卫走上前去叫道。

看来王大一再坚持让自己系上御赐金带,还是有道理的。

那妇人背向他立了一阵,缓缓转过身,福了一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位官人有何吩咐?徐卫略一沉吟,从身上取出一小块碎银扔了过去。

那仆妇慌忙去接,却没接住,赶紧从地上捡起,擦了又擦,千恩万谢。

她不是何夫人亲侄女么?徐卫问道。

第一百零四章 内情胖仆妇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徐卫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

可摸着怀里那直硌手的银块,牙疼似的咂巴着嘴,终于还是开了口。

张九月是何夫人的亲侄女不假,其父原为禁军军官,六年前征方腊时战死沙场,其母随后去世。

临终前本想将她托付给嫁到徐家庄的姐姐,后来不知何故,托付给了妹妹,也就是何夫人,并嘱咐代为嫁出。

可张九月到何府好几年,如今已是二十二岁芳龄,何夫人不但没有完成二姐的遗愿,替她寻找夫婿出嫁。

反而对这个亲侄女横竖看不顺眼。

张九月生在军人家庭,父亲长年在外征战,母亲是个药罐子,因此十分勤快。

没想到何夫人看到这一点,竟然真的将她当成下人使唤,洗衣、提水、喂马,什么杂活都得干。

唾沫横飞地说完之后,见对方沉默不言,那仆妇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靠近徐卫,尖着嘴,一脸神秘地小声说道:听说九月她爹战死后,朝廷给了一大笔钱,怕是有好几万哩!她娘临死前将这笔钱拿出,本来是要给她当嫁妆,可拖到现在还没出阁,小官人明白吧?这还能不明白?就何夫人那德性,自己跟她非亲非故的,又不求谁办事,她都想敲一竹杠。

九月要是带着笔钱来到何府,肯定是交给她。

都二十二岁了还不让出嫁,用意不是很明显么?八成是想吞下这笔嫁妆!你说何灌也算是英雄一世,如今身为三衙长官,朝廷重臣,可他这老婆实在是……小官人,你可千万别透半点口风,否则我非被扒皮抽筋不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妇人再三央求道。

点头表示答应,徐卫挥手道:去吧,我心里有数。

对方再三感谢,这才扭动着木桶一般的腰肢离开了。

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禁暗叹一声,真是个苦命的丫头。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不说,还摊上这么一个姨母。

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问她有什么开心的事,随时都在笑。

她说了一句不笑还能怎么样,当时自己没往心里去。

如今想起来,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辛酸,多少无奈。

跟张九月谈天说地,闲话家常,他本来一时心情大好。

这时候却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一样,闷得发慌。

话分两头说,那边张九月急急忙忙地拎着筐子回到堆放草料的小院,就想去劈柴。

从去年九月起,自己不但要干洗衣提水这等活,甚至连喂马劈柴也落在身上,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事吧?胡思乱想着,刚转身走到门口,忽闻香气扑鼻,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正是表妹何书莹。

后退两步,笑着叫道:表妹。

何书莹轻抬脚步,跨入门槛,看着表姐半晌,一句话也没说。

张九月见状心里七上八下,强笑道:表妹,你找我,有事?衣裳我劈完柴就去洗……一张毫无瑕疵,仿佛精雕细琢的脸上露出春风般温情的笑容,何书莹嫣然一笑,柔声说道:表姐,苦了你。

张九月一愣,表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笑着摇了摇头: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何书莹闻言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拉着表姐双手轻轻抚着,脸上露出疼惜的表情:其实,我也跟母亲提过很多次了,你是我亲表姐,又是她亲侄女,不应该……听到这话,张九月似乎有些慌,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再说,投奔到姨父姨母府上,已经添了麻烦,我哪能……何书莹打断了她的话,放开双手突然问道:表姐今年二十二了吧?我记得你比我大三岁来着。

张九月轻轻点了点头。

何书莹打量着她,好像今天刚认识一般。

见她一身布裙,不施粉黛,全身上下除了头上那枝木簪外没有任何饰物。

轻笑道:你生得这么标致,我该跟娘说说,得替表姐找个好婆家了。

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氛围,张九月伸手指了指外头,笑道:表妹,我还得去干活……何书莹侧开身子让她出去,忽又说道:这种活就让别人干吧。

不用不用。

张九月说话间,逃跑似的离开了。

何书莹在后头静静看着,若有所思。

一阵之后,颇为烦闷地摇了摇头,跨出门槛。

正好看到徐卫往这边过来。

略一迟疑,还是迎了上去。

徐卫见她突然出现,也觉诧异,遂停下脚步。

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良久,徐卫开口打破了沉默:听说你兄长已经回到东京?何书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随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那……徐卫苦笑一声,说道:你先说。

抬头看了他一眼,何书莹抱歉道:我娘心直口快,有时候词不达意,你别往心里去,她没有恶意的。

说完之后,不等徐卫回答,又补充道其实她也很,很感激你的,当日在夏津,若不是……没关系。

淡淡几个字,徐卫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

何夫人怎么看我,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何书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徐卫见状,也不想久留,便借故告辞,没走两步,背后何书莹却突然叹了一声。

人家叹气叹得这么明显,徐卫也不好意思视而不见,遂回首问道:怎么,何姑娘这是……哦,失态了,只是我那表姐实在是个苦命的人,我一想到她总算快有了自己的归宿,心里感慨。

何书莹笑道。

徐卫一听,心中疑惑起来,刚才那胖女人不是才说张九月都二十二了,何夫人还拖着不给出嫁,怎么突然又有归宿了?只是自己到底是个客人,不好去过问人家家务事。

正思量时,何书莹已经解释道:已寻好了适合人家,只是最近不太平,所以才耽搁下来。

等过些日子,想必就要操办此事了。

第一百零五章 内忧大宋靖康元年,女真东路军斡离不所部撤兵,沿途继续劫掠,将攻破城池抢夺一空,放火焚烧。

并且,在撤退的金军队伍中,还有不少被强行掳往北地的南朝妇女,供女真人发泄兽欲。

这一战,大宋王朝丢地,丢钱,丢人,丢脸。

能丢的都丢了,若不是有只小蝴蝶翅膀在扇,恐怕就连皇帝也得丢了。

金东路军的撤退,让大宋朝野上下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围困太原的金军西路军在屡败以折家军为代表的宋军援兵后,太原守军仍旧不肯投降,坚持抗战。

太原经过大宋朝廷苦心经营,急切之间难以攻下,西路军统帅粘罕见东路军已撤兵,也还师北归。

但临走前,留下宗室银术可领军继续围困。

正当大宋朝野暗自庆幸这些北方来的祸害终于走了时,一记闷棒直敲在他们脑门上。

南侵的金军虽然撤走,但金国派出的使臣随后来到。

要求很简单,就两样东西,钱和地,不外还有一条,可以忽略不计,那就是大宋皇帝要称金帝为伯父。

钱要得不多,换算成白银也就几千万两。

地就更不多了,只有太原,中山,河间三府。

反正大宋朝廷有的是钱,幅员又还算辽阔不是么?至于尊金帝为伯父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反正也没皮没脸。

赵桓头大如斗。

南方,他那逃到江淮地区的太上皇老子不住地给他添乱;北方,流民遍野,匪盗四起,连朝廷官军都敢围剿。

小心翼翼地安排好金国使节后,急召所剩不多的朝中大臣商议对策。

可这一来,他就更闹心了,以李纲为首的主战派和以李邦彦为代表的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只差没上演全武行。

闹了十几天,愣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打吧,大宋天子之师的战力大家心里都清楚。

就连素来被视为精锐之师的西军部队几次救援太原,都被金军击溃,即便西军名将折可求也是一败涂地;拖吧,惹恼了女真人,怕是今年下半年还会再来;和吧,好像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大宋立国百余年,一直力求收复祖宗之地。

去年太上皇还在为收复燕云六州而沾沾自喜,以为一雪前耻。

总不能今年把燕云丢了不说,还赔上战略要地太原,中山,河间三府。

每每想到此处,赵桓气不打一处来!那广阳郡王童贯,重金赎回燕云六州,谎报军功进而封王。

一旦金军南侵,身为西北军事统帅,居然临阵脱逃。

逃就算了,竟然敢带走数万常捷劲旅!后来还不遵诏命,擅自追随太上皇南逃!正好朝野舆论纷纷指向童贯,赵桓便立即下诏贬谪!撤销其郡王爵位,降为左卫上将军。

贬了童贯还不解气,他又想起了还留在东京的大宦官梁师成。

这梁师成自称是苏轼的私生子,赵佶在位时受到宠信,升为检校太殿,凡御书诏命皆出自其手,甚至模仿赵佶笔迹,伪造诏书,民愤极大,为六贼之一。

更要命的是,郓王赵楷意图动摇赵桓太子地位,梁师成就是其得力打手,上窜下跳,摇旗呐喊。

赵桓念这旧情,将其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由开封府保护前去赴任,走在半道上直接勒死!深夜,宏伟的东京皇宫矗立在寒风中。

这座经历代帝王苦心经营的大宋中枢从未像此刻一般冷清过。

显谟阁,为元符年间所建,收藏神宗御集。

新君赵桓只披一件单衣立于书架前,背负双手,若有所思。

一名少年内侍一手执烛,一手护火,立在后头纹丝不动。

你说……官家突然开口,那内侍趋身上前,侧耳倾听。

良久,未见下文,只听得一声沉重的叹息。

陛下,少宰兼知枢密院事吴敏,尚书右丞李纲奉诏晋见。

阁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微微点头,身后内侍即宣二人入阁面君。

吴敏李纲踏入阁中,行了大礼,随侍在君侧,不敢轻意开口。

自新君登基以来,太上皇旧臣大多或开公或秘密地被处死!实在没有料到,官家年方二十出头,手段竟是这般……显谟阁内一片死寂,只听得外面寒风呼叫,如洪荒巨兽嘶吼一般。

突然之间,一声脆响骤然响起,阁内众人无不心惊色变!赵桓转身过身来,皱眉道:风掀屋瓦,是何征兆?吴李二人俱不敢答,面面相觑。

赵桓见状,也不强迫,笑道:朕在东宫时曾听人说,太上皇梦白虎现于北方,问于蔡攸,答曰主得一虎将,即郭药师。

如今郭氏安在?李纲心里一惊!听陛下此意,是又要对蔡攸动手了?太上皇的旧臣已经杀的杀,贬的贬,官家怎么还不罢手?思前想后,上前奏道:陛下,如今上皇居于江淮,朝中大臣追随而去者十之三四。

东京政令难以通行于南方,此时不宜操之过急。

李纲这话没有丝毫夸张,赵佶抛弃京城逃走后,仅在第二天追随而去的大臣就达五十余人!随后通过各种渠道出逃的官员难以计算,如今的东京城内各个衙门,十有七八没有主事官员,三省六部各院各监几乎瘫痪!城外虽然云集着数十万军队,可天天寻衅滋事,没一刻安宁。

昨日,两支从山东而来的勤王之师居然真刀真枪干了一场,虽然规模不大,但其影响极其恶劣!毫不客气地说,东京目前的行政军事一片混乱!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陛下,李右丞所言极是。

眼下要务,便是稳定局势,首要的便是稳住江淮。

若逼迫太急,恐怕……吴敏因为拥立之功,极尽荣宠,官拜少宰,也就是尚书右仆射。

不但管了行政,还身兼枢密使管军事!从他身上可以看出,一来赵桓是在对拥立过他的大臣投桃报李,二来新帝身边实在没有什么人才可用。

他这话虽说得含蓄,但恐怕就那执烛的内侍也听得出来。

他是在担心太上皇在一班老臣的辅佐下,于江淮另立朝廷!一山二虎,一天二日!

第一百零六章 大动作赵桓闻言,半晌无语。

稳定。

这的确是目前国家最需要的。

可狼烟一起,黄河以北完全混乱,太上皇南逃江淮,并带走了许多朝中大臣。

这些人都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之辈,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使得他们铤而走险。

吴敏所言,未必就是危言耸听。

卿等有何良策?良久,赵桓开口问道。

吴李二人对视一眼,吴敏奏道:臣建议,对追随上皇而去的大臣宜从宽,如‘六贼’‘十恶’等辈,暂不予处理,或从轻发落。

借此稳定江淮人心,并以金军撤兵,东京无虞为由,请上皇回京。

如此,境内可保无忧。

赵桓听罢,沉思许久,又问道:境内虽无忧,金国使臣又如何应付?吴敏面露难色。

这件事情着实棘手,女真人胃口太大。

一张嘴就要数千万财物!钱其实还好说,可这祖宗遗留之土地岂能轻易送人?至于要大宋天子尊金帝为伯父就荒唐了,如若答应,便是丧权辱国!不止官家,便是大宋千万臣民都无法抬头作人!可不答应又能怎样?谁叫咱打不过人家?看着自己挑头拥立的新君,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昔日以富庶繁荣,文明之邦自傲的大宋君臣,此时深感屈辱。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黄河以北除西陲边境外,早就被女真大军搅得一团糟。

金国要求割让的三府之地,太原被困,中山真定已在金人控制之中。

虽然如此,但只要大宋朝廷一松口,其性质就将完全不一样!陛下,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莫如……吴敏话未说完,自感难以启齿,生生打住。

李纲闻听后,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几度欲言又止。

赵桓见状,遂问道:伯纪有话不妨直说,从前朝中大臣结党争斗,蒙蔽圣听,以至言路不通,下情难以上达。

朕即位以来。

广求天下之议,卿不必有任何顾虑。

李纲得到官家鼓励,略一沉吟,大声道:陛下!女真人狼子野心,今番背盟南侵,足见其毫无信义可言!虽拥雄兵据北,不过群盗而已!即便我朝与金人重定盟约,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必再度弃约来攻!臣认为,当放弃议和,驱逐金国使节!他一通慷慨激昂说完,赵桓沉默,吴敏皱眉问道:之后又如何?李纲神情肃穆,嘴角不住扯动,好一阵之后,才咬牙嘣出两个字来:备战!诚然,以目前大宋的情况,与金人开战实在讨不到便宜。

但如果答应金国的议和条件,损失钱财不说,太原等三镇战略意义何其重要?一旦落入金军手中。

大宋还凭什么来跟女真狄夷周旋?到时候,宋金边境将是一片坦途,女真铁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打你便打你!更严重的是,如果此时大宋不拿出强硬的态度,女真人就会将我方吃定!明明能吃到嘴的肥肉,会因为你的示弱而只吃半口么?吴敏摇头苦笑,赵桓不作反应。

备战?说得倒是轻巧,睁开眼看看。

战端一开,大宋的将领们畏战溃退,士卒们望风而逃,这仗还怎么打?李纲见官家沉默不语,必是心中难以决断,再度说道:陛下!女真人扫灭契丹,兵威正隆,决不会予我喘息休养之机。

若议和,只会助涨金国气焰!宋金之战,事关危急存亡,胜要打,败也要打!赵桓闻听,神情为之一变!吴敏不等官家表态,立即质疑道:如你所言,金军兵威正盛,岂能与之硬碰?再者,其刚刚攻灭辽国,国内人心未定,若我与之议和,短期之内,相信女真人必不复来。

到那时。

大宋再休养……他这番话,相信代表了不少朝中大臣的想法。

吴少宰!宋金开战之前,满朝文武天下军民,哪个不是认为金国国内局势尚未稳定,不会急切攻宋?结果如何?女真崛起于山林之间,剽悍嗜斗,不可以常理度之!李纲虽与吴敏同有拥立之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对这位挚友他也丝毫不留情面。

吴敏一时为之语塞,此时,赵桓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朝廷养兵百万,却不堪女真人雷霆一击,便连向来勇悍的西军也数度败北。

诸如种师道等辈,国家历年来倚若长城,如今却是老迈不堪,国中无大将……李纲心头大急,若官家放弃抵抗女真的决心,与金国议和,那大宋覆亡之时,为期不远矣!思之再三,将心一横,慨然道:陛下!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臣认为,当择熟知军务。

久经点阵之人,授以专断重权,重组两河防务。

并诏告天下,广求能征善战,忠义报国之人为将,如此……坦白讲,李纲这个建议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因为大宋立国以来,就定下以文制武的国策,防止藩镇割据的局面重演。

目的倒确实达到的,可其后果,便是将不知兵。

兵不识将,上百万耗费朝廷无数钱粮的军队,却担负不起守土卫国的责任!神宗朝时,王安石变法,试图改变这一局面,可最后仍旧夭折。

他今天重新提出,极有可能触动逆鳞!万万不可!吴敏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发言。

陛下!祖宗家法不可废!带兵之人决不能授以专断之权!赵桓却似乎根本没在听,正当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突然挥手道:你们退下吧,朕自有主张。

吴敏闻听收声告退,李纲还想复言,官家却已经以背相对,无奈,只得一拜后转身离去。

外头狂风呼叫,内侍见赵桓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说道:官家,起风了,是否回宫就寝?赵桓却没回答,喃喃念道: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内侍听得一头雾水,官家怎么吟起这曹植的《白马诗》了?这日,徐卫刚刚起床,洗漱完毕用过早饭,正准备出城巡检各路义军。

小二入得屋内,打供作揖道:徐官人,有位叫王彦的汉子求见,说是日前便与官人约好,是否请进?徐卫不确定这个王彦,是否就是历史上那位。

略一思索,摇头道:不必,我亲自去见。

说罢,匆匆出门,刚一下楼便瞧见日前所遇那汉子立在柜台之前。

上前叙礼已毕,徐卫也不客套,直接邀请他一同出城。

王彦也是个爽利之人,并不推托。

二人并肩而骑,出了东京城。

便望见外头那不见边际的军营。

越往外走,越是嘈杂,那各种勤王之师云集东京,没有统一指挥,日日生事,闹得不可开交。

徐卫一路上见士卒毫无纪律,寻衅斗殴随处可见,甚至欺凌百姓,抢夺财物,哪像保家卫国的样子?心里正感叹着,身边王彦愤然道:官军残败如此,怎能上阵杀敌?若女真人不来便罢,一旦兵至,就凭这等草包,怕是望风而逃!徐卫苦笑一声,并不回应,继续前行。

问起王彦情况,得知其为上党人,年轻时曾入东京谋职,隶属于弓马子弟所。

后来得到官家亲自测试,任命为清河县尉。

曾跟随种师道两次入夏作战,立有军功。

后因家中变故,弃职返乡。

近来闻听金军南侵,朝廷召师勤师,遂弃家来京。

不料朝中大臣多数随太上皇南逃江淮,他遍寻各衙,也不得回应。

徐卫正听着,忽见一处军营里,士卒正忙碌地收拾行装,拆除营帐。

又见数将并骑而出,为首一人,正是知济南府张叔夜!听李贯说,张知府率军从山东赶来勤王,入京后,被拜为签书枢密院事。

他奉自己的军令前来东京面见何太尉,若不是张步夜相助,几乎进不了城。

正欲上前询问,张叔夜却已经看到徐卫,打马过来,语未出口先叹一声。

心中一动,徐卫问道:大人这是……张叔夜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对徐卫道:随我来。

言毕,催马就向西行。

徐卫跟王彦打了声招呼,随即跟上前去。

两人奔出一箭之地,同下马来。

刚刚收到朝廷诏命,任我为邓州知州,兼邓州南道兵马都总管。

并限期到任,否则重办!所部兵马,也划归姚平仲。

张叔夜语气沉重地说道。

徐卫一惊,张叔夜带兵进京勤王,是有功劳的,再加上又是军中宿将,应该加以重用才是,怎么反而将他贬为区区知州?甚至收了他的兵权?徐九,时局多变,女真人虽然北撤,但我料想其必再复来。

朝中局势也是浑浊不堪,你要小心行事。

切记,切记。

张叔夜对这个后辈还是非常看重的,再三嘱咐道。

徐卫应下,张叔夜伸出手来按着他肩膀,嘴唇一动,想说什么。

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唯有数声长叹,频频摇头。

局面到了这个地步,有心报国,无力回天呐。

徐卫本想安慰这位老人几句,却不知语从何起。

张叔夜忽地一笑,拍着他肩膀说道:我到底没有看错人,你率领残军,却能坚守黄河浮桥,使女真人难以逾越雷池。

徐九啊,好好干,我们这些老将已经不堪大用,抗敌卫国的重担,就落在你们年轻一辈的肩上了。

听到这话,徐卫突然想明白了。

不是老将们不堪大用,而是大位易主,新君要整肃文武官员。

张叔夜虽然有功,但他是赵佶的老臣,又不像种师道那样威名赫赫,赵桓决不会重用。

卑职谨记大人教诲。

徐卫正色道。

张叔夜投之以赞许的目光,此次金军南侵,果如徐卫之前所料。

有洞察敌情之先机,又有率部死战之果敢,假以时日,此子必为中兴之将!又说一阵,张叔夜才告辞赴邓州上任。

徐卫目送这位忠心为国的老将离去后,陷入沉思之中。

朝廷既然开始着手整顿勤王之师,那就说明朝堂上必然已经形成了决议!但是战是和,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不管战和,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地位,都说不上话,必须尽快扩充。

朝廷既然动手整顿防务,自己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又兼着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那靖绥营估计随后也会调到东京。

正好借这个机会,从义军中挑选士卒扩编!打定主意后,策马回去,在王彦陪同下检点各路义军。

那两河之地的忠义民兵自进京以来,被放在东京最外围,意图很明显,就是拿他们当挡箭牌!听闻朝廷派员前来视察,义军首领纷纷赶来拜见。

痛诉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之苦,请求朝廷速速发兵收复失地,还我河山。

徐卫好言安抚,并命众首领上报所部民兵人数,计有六万之众!多为两河地区的农户,因金军南侵,官兵溃败而自发组织起来。

最先本是保卫桑梓,朝廷诏命各府州县进京勤王,他们立即赶来东京。

没想到,来到天子脚下,朝廷不但未给一钱一粮,还时常受到官军欺凌。

不错!徐大人,我辈本着忠义之心进京勤王,谁想却是这般境地!叫人好生寒心!一名忠义巡社的社头大声吼道。

徐卫抬头一看,奇哉怪也,这天下还真是小,居然跟这儿碰上了。

那社头见徐卫盯着他看,心头一时发慌,突然跪倒在地,拜道:小人从前……不等他把话说完,徐卫上前扶起他,笑道:旧事就不用再提了,如今你们都本着一颗忠义之心勇赴国难,便如我兄弟一般。

那社头闻言,一时愕然!不会吧?我没听错?这话会从徐家老九嘴里说出来?待清醒过来,见徐卫还执着自己的手,心下感动,一言不发,再度一拜!你当他是谁?不是旁人,正是徐卫刚刚穿越过来时,在夏津县城跟他一番恶斗的赌坊东主,绰号没角牛的杨进!自当日事发后,他无法在夏津立足,便想投奔他处。

没想到,金军骤然南侵,他便借江湖上的关系,组织义军,进京勤王。

正好言抚慰一众义军首领时,忽听背后一片嘈杂!那义军首领中,几人窜将起来,挺着朴刀长枪大声喝道:那帮贼配军又来寻事,弟兄们,操家伙上!话音一落,四周云集的义兵暴吼如雷,纷纷喊打。

徐卫扭头望去,却见一员战将全副铠甲,手里提把屈刀,带着百十余士卒气势汹汹冲过来。

嘴里大骂道:昨日伤我两个弟兄,这仇如何不报?娘的,今天老子非活剐了那没角牛!义军们蜂拥而上,杨进提口朴刀身先士卒!两帮人马正要开打,王彦突然一声虎吼,窜到前头阻住两军,大声喝道:强敌当前,你等还有心思内讧!他身材极长大,长相又可怖,声若惊雷,一时间震住两帮人马。

但仅片刻之后,那铁塔一般的战将扬刀喝道:滚开!轮得到你来聒噪!迟一刻,我这刀认不得你!身后士卒齐声发吼,根本没拿王彦当回事。

那义军们更是激愤难当,举着朴刀木棍,蠢蠢欲动。

不多时,四周禁军士卒云集,非但没有阻止这场即将发生的械斗,反而交头接耳,嬉笑议论,安等着看热闹。

徐卫眉头一皱,走上前去。

他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对河东河北的义军都有节制之权,遂先命义军稍安勿躁。

那群官军见有人出来弹压,更加嚣张,纷纷出言辱骂挑衅。

更挥舞着兵器作势欲攻!一众义军怒火滔天,却只能强压住。

徐大人虽为朝廷派员,怕是也不敢跟这些禁军官兵冲突。

直娘贼,有本事上阵杀金贼去,却在这里欺凌百姓!难怪女真人几乎打到东京!你这群土狗撮鸟!以为扛把破刀就是兵?趁早滚罢!但走之前,你等社头必须从我那受伤弟兄的胯下钻过!否则……手提屈刀的战将正说得起劲。

忽见弹压义军之人转过身来,不急不徐地走向自己。

二十岁左右,身长六尺有余,头戴青纱抓角巾,穿一领单青拈边战袍,五官俊朗,眉挑鼻高,极是英武。

这人一过来,那聒噪的士卒立时一片死静!有人小声惊叫道:是徐九!徐卫直走到那战将面前,沉声问道:你说什么?那战将也算是熟人,当初靖绥营赴山东助战剿贼,已经击败王善贼部。

便是这位兖州兵马刘都监率军欲抢夺战功。

徐卫一转身,他就认了出来,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在这儿遇上这个小霸王。

听说他一力阻挡金军五昼夜,才让女真人没能渡过黄河,如今官居七品,比自己还高上一级。

刘都监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身后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士卒也没了脾气。

知府相公已被调到别处任职,我等也收拾行装准备改投门庭,正想着临走之前来出口恶气,哪想到碰上徐九……我在问你话!徐卫盯着刘都监,厉声喝道。

卑职,卑职……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对方不是直辖上司,可到底官阶比自己高一级。

刘都监脸色难看,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麾下士卒早在山东时便知道徐卫手段,哪个敢出声?

第一百零七章 怪事果然如徐卫猜测的一样。

从靖康元年二月开始,朝廷开始了一连串的动作。

首先,赵桓的心腹,原开封府尹聂山早已经被任命为江淮诸路制置使,准备取代蔡攸的心腹宋焕。

据未经证实的消息称,聂山往江淮,不仅仅是为了控制局势,还有一项特殊的任务,那就是秘秘密处死童贯!可突然之间,聂山的任命被取消,赵桓召宋焕返京述职。

同时,大幅度减轻对蔡京、童贯、蔡攸一干人等的处罚。

此举,可以说是赵桓在向太上皇示好,甚至示弱。

以求稳定东南,进而请赵佶回京。

可儿子这番动作,似乎并没有得到老子的认同。

赵佶对东京的示好不予理会,连向东南各地下了三道旨意。

其一:截递角,也就是禁止东南各官府向东京传递任何公文,命令这些地区等候指示;其二:止勤王,不许东南各地的驻军进东京,东南各地的部队必须听从江淮制置使司的命令。

赵佶甚至公然截留路过镇江府的三千两浙勤王兵将作为自己的卫队。

其三:留粮纲。

严禁东南各地向东京运送包括粮草在内的一切物资,各处关隘渡口,没有赵佶行营司签发的文书,不许通过!这三道命令,明白无误地显示了赵佶确有抛开东京,在东南另立朝廷的用心!对赵桓而言,太上皇这一系列动作,犹如釜底抽薪!朝廷自此不能再完全号令江淮,此地的勤王之师和应急粮草也无法再输送东京。

一时间,东京震动!那留守京师的官员也是人心惶惶,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官家虽然登基称帝,可太上皇手里攥着东南钱粮之地,又有一班掌握大权的大臣追随,咱到底该听谁的?朝中有大臣指出,太上皇此举是新君步伐太快逼迫所至。

但实际上,赵佶此举早有预谋。

在他逃离东京之前,蔡京的一个儿子已经被任命为镇江知府,蔡攸的心腹宋焕也被升为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使。

而东南之地,由号称东南王的朱面经营多年,赵佶此次南逃,朱面正在同行之列!试想,赵佶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然迫于形势传位赵桓。

可眼下金军已退,他真甘心当个太上皇么?再则,手握重权的大臣们都在他身边。

东京朝廷想要号令全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于是,他在东南左封右拜,左赏右赐,一刻也不停。

以至于东南的文武官员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从他的诏命而忘了东京还有官家。

虽然收服东南遇到挫折,可赵桓在北面的动作仍旧持续着。

首要一条,就是解除东京城的戒严,并严加管束城外勤王之师,并下诏命,诸军有敢轻动滋事者,长官贬谪,士卒连坐!若是骚扰百姓,横行不法,不问是官是兵,一律斩首!这对军纪败坏的宋军来说,无疑是当头一闷棒!同时,因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徐卫向兼任兵部侍郎的李纲反应城外义军的艰难处境,朝廷拔下部分补给,使得数万义军人心大振!视徐卫为主心骨,父母官!二月十七这一日。

天未放亮,徐卫还在床上便听到轰然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打开门一看,门外立着一个中年汉子,并不认识。

敢问是徐巡检使么?对方抱拳问道。

徐卫点头,那汉子又道:奉我家大官人之命,请徐巡检使移步一聚。

你家大官人是……徐卫疑惑道。

对方并不回答,而是催促道:徐巡检去了便知,时间有限,还请立即随我前往。

你这是邀请还是绑架?若是绑架绑到徐九头上,还真算找对人了。

见徐卫没有回应,那汉子有些焦急,稍稍大声道:何太尉也正在前往途中。

徐卫立刻意识到,这位大官人并不是寻常之辈,连身为步帅的何灌都能召集前往,足见其在朝中有一定的影响力。

既然何灌也在受邀之列,想必就是他推荐的自己。

否则,这些朝廷大佬们议事,哪能邀请一个七品武官?略一思索,点头表示答应,让那汉子先下去,自己去牵马。

却听对方说,外面已经备好马车。

坐在车里,摇摇晃晃也不知驶向何处。

徐卫猜测着这位大官人的来头。

首先,他在朝中应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其次,从他召集何灌和自己来看,必然与军事有关。

最后,他事情做得如此隐秘,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正思索时,听得外头喧哗。

徐卫掀开车帘一看。

拜朝廷解除东京戒严所赐,冷清数月的东京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那商贩们正忙碌地从车上卸下市面上早已多日不见的新鲜货物,提篮挎篓的百姓早早排起了长队,等待抢购。

虽然刚刚经历了惊魂两月,但此刻,东京城再度有了欢声笑语。

只是,老百姓们恐怕不会知道,再过几个月,金军便会复来。

如果朝廷没有正确的应对之策,到那时这欢声笑语也会变成鬼哭狼嚎。

仔细一看,马车居然在向城外驶去。

这位大官人天不放亮就来召人,又在城外聚集,想来事情小不了。

过了汴河,一路穿行于军营之中,径投西南角而去。

走了约莫盏茶时分,天已大亮,路上行人仍旧不少。

眼下正值春季,徐卫见那漫山遍野一片翠绿,老树发出新芽,鲜花重新盛开。

行过一片树林时,那树枝扫在车厢上,溅下无数玉珠,露水直洒在徐卫脸上。

顿感精神一振。

心里不由暗叹,多好的锦绣山河!难怪那么多忠直之士舍生忘死也要保家卫国,难怪宗泽临死也要大呼过河,难怪岳飞要手书还我河山。

又行六七里,竟拐入山间,路途非常颠簸,那赶车的马夫赔罪道:小官人恕罪,这路委实太过崎岖。

徐卫还没回答,那车后同行的汉子却说道:休得胡说!小官人乃军中战将,枪林箭雨尚且不惧,些许颠簸算得甚么?又过一阵。

马车终于停下,那跟在后头的汉子掀起车帘,笑道:徐官人,请!跳下马车,徐卫未及细看,忽听一声晨钟。

抬头望去,见面前是座大山,一条石板铺就的道路蜿蜒盘旋于山际,半山腰上,一座古刹竟似悬空而建。

在那汉子的陪同下,徐卫抬阶而上,走得极快。

刚走没到一半,徐卫已经听到背后气喘如牛。

再往前走,便有前来礼佛的香客,见徐卫一身装扮,纷纷避让。

那大姑娘小媳妇不时偷偷打量,好俊的少年郎!乃行至寺庙之前,听得佛号响亮,见得宝相庄严,就连徐卫这等沙场上撕杀的战将也肃然起敬。

正看殿上佛祖金身时,一个声音在旁响起:徐官人,请随我来。

转头视之,正是何灌府中家人王大。

在他引领下,徐卫绕过佛堂,又穿过后面禅房,竟投后山而去。

那山间羊肠小道极是坎坷,王大不时提醒他小心,万一一个不慎,跌落山涧,怕是要粉身碎骨了。

一路爬行,未至山顶眼前便豁然开朗!一片平地就在山顶之下,依着山崖建有凉亭一所,长约丈余,均为木质,班驳的痕迹显得它已经有些年头。

凉亭中已有数人,或立或坐,却并未聚在一处。

待走得近些。

便瞧见几位熟面孔。

步帅何灌,枢密副使徐绍,尚书右丞李纲,两河都统制姚平仲。

还有几人不认得,料想也是身居要位之人。

徐卫入得凉亭,作个四方揖,先行见过诸位上官。

李纲点头示意,徐绍嗯了一声,姚平仲瞄了一眼并不作声,何灌伸手召他过去,并肩而立,手指山下田园,远处风光,笑道:好看。

徐卫不禁暗笑,满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峰峦叠嶂,锦绣山河这一类雅语,谁知居然直白浅显,就是好看!不过春去复来,万物复苏,入眼尽是一片生机,那山下田园中,农夫正在春耕,使得徐卫心旷神怡。

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虽然高度发达,又哪来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致?趁着观景的空当,徐卫发觉,在场的所有人除李纲外,几乎都是武臣。

而这些人虽为同僚,却并不交谈。

只有姚平仲四处游走,与前辈上峰们打着哈哈。

连续又有两人到场,李纲见状便起身道:来,诸位请入座。

徐卫突然发觉一件事情,怎么没有种师道!你看看,枢密院,三衙,两河制置使司都有人到,种公身为京畿两河制置使,可以说是目前北方最高军事长官,这种场合他没有到。

难道朝廷对他有看法?又或是身体不适,派姚平仲为代表?一张石台,几条长凳,众人按官阶叙座,徐卫资历最浅,官职最小,自然敬陪末座。

等众下坐下,李纲提起面前一个茶壶,以娴熟的手法将水冲入小杯之中,继而拿起竹筷,一个一个夹起茶杯,倾倒水后。

又提起另一把壶,拉着衣袖,一一斟茶。

众人都看得出神,姚平仲突然笑道:这多麻烦,喝茶嘛,抱着壶大灌一气才显痛快!众官皆不答话,有人心里暗骂,个怂包!李纲看了他一眼,朗声道:姚统制不愧为沙场勇将,直来直去。

斟完茶,便有仆从一一替众人奉上,随即便出了凉亭,远远把守。

李纲落座,端起茶杯绕了一圈:诸位大人,请。

一众武臣倒也客气,举杯回敬后,各抿一口。

李纲喝完茶,正襟危坐,略一沉吟,开口道:在座都是朝廷倚若长城的战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

眼下的情形,相信诸位心中有数。

金人虽然撤军,但太原尚被围困,黄河以北无论行政军事都几近瘫痪。

金国派出使节,要求我方割让三镇,送上巨款,并提出诸多无礼要求。

是战是和,朝廷还未有定论,今日邀请诸位前来,不为旁的。

便是问上一问,若战,如何应对?他话音一落,现场一片肃静。

所有武臣心里都打着小鼓,李右丞这事做得好荒唐!自本朝立国以来,便定下武臣不得过问政治的铁律,你现在拿军国大事问我等带兵之人,谁敢轻易开口?我辈之人,只等朝廷军令,然后执行便是。

讨论决定,是你等执宰之职,我们哪敢多言半句?见众人都不接招,李纲嘴唇一动便要说话,姚平仲却抢先一步,大声说道:若战,便需依靠西军!金军北归,料想短期之内必不复来。

我方可从容调度,先以西军解太原之围,再着手重新整顿两河防务,以备金军再度南侵。

李纲闻言,沉默半晌,继而问道:西军折氏已数度驰援太原,皆为金军击溃。

如今对方兵威正隆,如何救得?姚平仲一声冷哼,慷慨陈词道:平仲不才,愿提王师解太原之围!李纲闻言大喜,一通鼓励后,又问道:详细布置,希晏可有想法?姚平仲一怔,想了片刻,点头道:京师之地,王师数十万,如何用不得?悉数调往两河重新组织防务,再择一精锐之师,与西军同救太原,女真必退无疑。

何灌听到此处,扭头向末座徐卫望去。

同为军中后起之秀,年轻一辈,差距怎么这么大?要真如你姚希晏所讲那般轻松,大宋还会沦落到被人要挟的地步?你提王师救太原?那折可求比你姚平仲如何?他率军救太原,已经连败两阵,退回府州驻地。

你倒敢在此大放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希晏果然不负圣望!难怪官家数度夸奖!李纲含笑赞了一声。

姚平仲十分受用,也不谦辞,得意洋洋地坐了回去。

可李纲倒不是个二愣子,他知道自己是文官,带兵带仗那是在座这班武将所长,一定要广泛征求意见,不可偏听。

遂又向众人询问,只是一班武臣心有顾忌,不敢轻易发表见解。

徐卫虽然也没有说话,却不是顾忌着武臣不得干预政治的制度。

试想,李纲有拥立之功,目前正得官家信任。

他会那么没有脑子,擅自召集武臣商议对策?必然是有赵桓授意,他才敢如此。

而选在远离京城的偏僻之处议事,足见朝中还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但从日前朝廷着手整顿城外王师可以看出赵桓在战和之间的倾向。

见众人三缄其口,李纲似有难言之隐,遍视一班战将,个个都如老僧入定一般。

不由得心头焦急,当目光扫到末座时,突然问道:那可是顽强抗击金军五昼夜,使其难以过河一步的徐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徐卫,初次见面的人都感诧异,竟然如此年轻?难怪他立得大功,却不见重用。

可惜了,还得慢慢磨练,熬资历吧。

正是卑职。

徐卫答道。

李纲目视片刻,对众人笑道:不错,少年英才!枢密相公,贵府不愧为行伍世家,端得是人才济济!你这侄儿二十不到,便如此了得!徐绍轻笑一声,敷衍道:过奖过奖。

那原先不知内情的人这时才暗思,原来徐卫竟是徐枢密侄儿。

怪了,既然叔父在枢密院当着二把手,怎么侄儿立了大功,却连个正经禁军军官都没混上?徐绍果然是大公无私呐。

李纲又夸了几句,才转向徐卫道:徐九有何想法,只管说来。

也请在座诸位前辈替你斧正一二。

徐卫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与金军正面交过手的,所以李纲不管他官职卑微,主动垂询。

但又怕他有所顾忌,于是假称请前辈斧正,这样也就不会引得众将不痛快。

徐卫还没有开口,徐绍却叫了起来:哎,李右丞太过抬举了。

他年不及弱冠,不过是个七品武职,能列席旁听已是殊荣,哪能班门弄斧?众人只当他是在谦虚,毕竟徐卫是他亲侄儿,遂纷纷劝说。

都言自古英雄出少年,二十岁又怎地?当年冠军侯霍去病不也是二十多岁就率军出征,打得匈奴一败涂地么?你道这一班前辈长官为何抬举徐卫?其一,当初张叔夜召集朝中故旧商议联名上奏,在场就有几人参与,知道徐卫有些本事。

这次金军南侵,正如这小子所料一般无二致。

其二,徐卫立了大功,朝廷就给封个甚么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连个正经军官都不给。

徐枢密这个当叔父的,不但没偏袒抬举,反而公正得近乎苛刻。

这就使得他们有些替徐卫惋惜。

正好李纲垂询,他们便极力鼓动徐卫发表意见,反正他也是个小官,说对说错都无妨,没谁会对他动歪脑筋。

何灌见状暗思,徐卫有大志,早晚必非池中之物。

眼下新君登基,朝中官员又逃散许多,正是用人之际。

一念至此,便对徐卫说道:既是李右丞问你话,直说无妨嘛。

哎,有计策你就说,没办法也没谁怪你!你不过就是个乡兵首领,也没谁真指望你!赶紧地,说吧!姚平仲极不耐烦的吼道。

他实在想不通,这种高级将领的聚会,徐卫是怎么来的?他那级别也忒低了点,七品武职,还不是禁军,跟他坐在一起,实在有**份。

可这一众长官都没异议,自己也不好为难他。

第一百零八章 赏赐虽有姚平仲藐视。

但一众前辈长官纷纷鼓励,徐卫思之再三,遂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卑职就班门弄斧一回。

众人皆言但说无妨。

迎着上峰们的目光,徐卫不急不徐地说道:女真人虽拥兵数十万雄据北方,但其本质,与强盗无异。

北方民族,向以劫夺,破坏而著称,虽然北撤,但今年之内必再度南下。

极有可能在七八月之间发动攻势。

历史上,金军第二次攻宋就是在八月进兵,因北方军队大多不习惯夏季炎热的气候,必等秋高马肥方才出征。

现在历史虽然有小小的改变,但料想不会改变金国对大宋的战略方针。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长官都没说话,姚平仲不以为然的啧了一声,似乎又想开口。

身旁步帅何灌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金军若再来,其进兵方向大致不会有变化。

一路恐怕仍以攻取太原为主,一路则如同此次一般。

借着其骑兵优势,长驱直入,威胁东京。

自然,是战是和,由朝廷决议。

但若战,但需提早作出准备。

太原战略意义重大,必须要救!但眼下金西路军粘罕虽北归,却留下了一部精兵继续围困。

若救太原,不可急于求成,当分兵合进,步步为营,能战便战,不战便围,及至五六月天气炎热,北方士卒水土不服,便可成功!太原之围若解,就能重新布置防务。

集西部之军固守太原一线,集京师,山东,陕西之兵,分驻青、沧、孟、卫、滑、浚等州。

并坚壁清野,以逸待劳,这一点至关重要。

尤其注意黄河浮桥以及各渡口的防守。

如此一来,金军就算再度南侵,也讨不到多大便宜。

徐卫一席话讲完,在场官员不由得暗自心惊。

此子年纪既轻,资历又浅。

况为乡兵之首,非禁军军官,却能有如此见地,殊为不易。

其抗击金军策略,虽细节上稍嫌不足,但大体不差,尤其符合现今军情,不失为万全之策。

李纲更是大喜过望!原因在于,徐卫对金军的认识与自己如出一辙!更难得的是,他的抗金策略,比姚平仲之前的泛泛而言,不可同日可语!且思路清晰,切实可行!含笑示意徐卫落座之后,遍视众官,朗声问道:诸位以为如何?姚平仲抢着欲发言,但左思右想,一时却找不出徐卫的策略中有什么偏颇之处。

何灌略一思索,点头道:若真能实施,短期之内,不失为稳妥之计。

之所以言明短期之内,就在于若朝廷决议开战。

宋金之间,绝不会在一两年内分出胜负,必是长期拉锯。

徐卫的方案,目的就在于阻挡金军再一次进攻,今后如何,还需一个长远周全的计划。

其余武官都表示赞同,若让他们建议,也不过就是这样。

宋金两军的战力悬殊,的确让人万般无奈啊。

正在众人一致赞同之际,枢密副使徐绍突然摇头道:方针虽不差,却缺乏可行性。

一语出口,满座皆惊。

徐枢密还真是大公无私,即便是亲侄儿,也丝毫不留情面。

哦,枢密相公有何高见?李纲立即问道。

试想,若集京师,山东,陕西之兵,耗费何其巨大?以朝廷目前的情况,恐怕难以负担。

徐绍沉声说道。

众人闻听,倒也无法反驳。

太上皇居于江淮,朝廷的政令难以通行东南。

此地素为朝廷钱粮来源,太上皇一日不回,东京就难以得到充足的补给,粮饷也无从保障。

想到此处,这班历经战阵的武臣们不禁有些寒心,女真人对大宋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举国上下本该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可金军刚撤。

内讧便开始了。

以官家登基以来的行事作风看,对太上皇和旧臣都采取强硬政策,如此一来,国家的力量怕要消耗在内斗上……凉亭里,一段时间以内都保持着沉默。

众官忧心忡忡,国内局面如此不稳,倘若金军再来,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大宋百余年基业,总不能断送在我们这一辈吧?此时若观在场众人之态,则可发现,一般老将神情落寞,颓然不语。

惟李纲,姚平仲二人目光炯炯,而徐卫则……看不出来。

大宋靖康元年二月底开始,一股人事风暴在东京朝廷卷起,而焦点便集中在军事部门的枢密院和三衙。

官家下诏,今后要一改枢密院由不通兵法,不晓军务的文臣主管的局面,选择得军心的武臣充任同知和签书。

而三衙长官,非有边功,有威望的武臣不用。

何灌在保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一职的前提下,拜同知枢密事。

主持朝廷军务。

种师道拜太尉,同知枢密院,免去其京畿两河制置使职务,改授两河宣抚使。

擢升姚平仲为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侯,拟由其主持步帅司日常公务,后因大臣强烈反对而作罢。

因金军南侵暴露出宋军缺乏得力战将的情况,赵桓下诏,广泛征召已经致仕,熟悉军情的武臣,重新启用。

让徐卫无语的是,他的老爹徐彰也在被征召之列。

据河灌向他透露,朝廷似乎想升徐彰为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管干步帅司。

征召退休老臣还嫌不够,赵桓又下诏书,要求在京的监察御史,在外地的监司、知州以及各路钤辖以上官员推荐曾经在边疆担任过军职或有武功可作统兵官者,每人至少推荐两名。

没过两天,又下诏书,要求三衙和各路经略使推荐通晓兵法,智勇过人,被百姓所拥戴称赞,可以充任统制官的豪杰。

并且定下指标,各部门至少推荐五人以上,多多益善。

这一系列举动,让朝野看到了官家抗击女真的决心,一时间百姓奔走呼告,军心为之一振!禁宫讲武殿上,赵桓一改往日正襟危坐的架势,行走于殿间。

两侧各设文案十余张,几十名内侍忙得不可开交,每张文案后,一名内侍轻声念着奏章,另一人便居于旁,奋笔疾书。

王彦,字子才,上党人,初隶子弟弓马所,后授清河尉,性豪爽,勇悍,有边功……梁横,字达恭,大名人,为夏津县尉十余年,有威望,通晓武艺……岳飞,字鹏举。

汤阴人,世代务农,性沉稳,精武艺,能开三石硬弓……徐卫,年十九,大名人,现为……一名内侍刚念到这里,徘徊于殿中的赵桓突然说道:拿来朕看。

内侍奉上奏章,赵桓观之,乃邓州知州张叔夜举荐徐卫。

还没看完,又听另一处念起徐卫名字。

赵桓沉思半晌,说道:凡举荐徐卫之奏本,不必记录。

话一说完,便瞧见李纲匆匆而来,已行至殿外,正向内侍通禀。

赵桓手执奏本步出殿外,李纲一见,慌忙行礼。

免了。

官家说罢,踱步至殿前檐下,背负双手,望着讲武殿前那片校场出神。

李纲立在他身后,肃然不语。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赵桓说完后,一声叹息。

拜祖宗家法所赐,大宋立国百余年来,从未发生武将拥兵作乱的事情。

可利弊向来并存,和平时期自不用讲,战端一开,各路大军节节败退。

自然不是将帅们没本事,实在是……侧过身,将手中那本奏章递到李纲面前说道:你看看。

李纲双手接过,仔细翻阅后暗思,自己今天进宫本想举荐徐卫,现在看来却是不用画蛇添足了。

张叔夜为军中宿将,他的推荐相信分量足够。

如何?官家问道。

李纲闻言,不假思索:徐卫虽少,但有临敌死战之勇,又有洞察先机之智,可堪大用。

自当日凉亭一聚,他对徐卫十分欣赏,本以为自己到官家面前复命,陈述徐卫主张后,他马上便可得到重用。

一直等到现在,也不见回应。

如今官家问起,自然要大力支持!赵桓又问:依卿之见,徐卫该当何职?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本来以徐卫的战功,多的不敢说,授个钤辖还是绰绰有余。

可到枢密院叙功时,徐绍横插一手,最后授个不痛不痒的忠义巡社巡检使。

如此人才,成天跟义军乡兵混在一起,实在是明珠暗投了。

思之再三,还是答道:臣不敢妄言。

赵桓听后,也不强迫。

立在那殿下久久无言,自己一登基,就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

皇父跑到南边,至今不愿返回京城。

这也就罢了,可南面向来是钱粮重地,当务之急是整顿防务,以备金军再来。

可皇父往南边那么一杵,弄得东京没钱没粮,拿什么养军队?难呐……徐卫,还是不动吧。

半晌之后,赵桓说道。

李纲一愣,官家是不是对徐卫有什么成见?姚平仲虽有名声,但要说在此次金军南侵中立了多大的军功倒不见得,却接连得到升赏。

反观徐卫,不说他与金军野战之功,单论在官军不战自溃的情况下,率领残军坚守黄河浮桥五昼夜,使金军伤亡数千人仍旧未能越雷池一步这件功劳,谁敢说不大?哪怕越级提拔也不为过,况且现在军队缺乏将领,正该大力提拔培养年轻武官。

官家为什么放着这么一个人才不用?把他的乡勇营调进京来吧。

正当他纳闷时,赵桓又补了一句。

李纲这回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徐卫的确是个人才,但乡勇营能干什么事?城外头现在还有几万义军呢。

可皇帝的话一出口那就是旨意,做臣下的只能遵从,不能质疑。

现在,也只能替徐卫感到惋惜了,多好的一颗苗子。

赵桓扭头看了李纲一眼,转身向殿内走去,随即丢下一句话来:再赐他银鱼袋一只。

没有实际的差遣,你就是浑身穿金戴银又如何?李纲暗自叹了口气,只得替徐卫往好处想。

无妨,少年得志未必就是好事,左右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正打算踏入讲武殿内,脚步突然停止,什么?赐银鱼袋一个?那鱼袋不是只有……这日,徐卫正在城外监督分发粮草。

经他上报,朝廷特批部分粮草补给义军。

要知道,现在东京周边四十几万勤王大军,每日要耗费的钱粮难以计数。

东京虽为帝都,储藏丰足,可几十万张嘴要吃饭,还是够朝廷头疼的。

再则,南边的粮草又运不进来,在这种情况下,能给义军补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何灌就曾经对徐卫说过,若今天担任巡检使的是另一个人,义军是无论如何要不到一颗粮食的。

义军们欢天喜地搬运着补给,一众首领簇拥着徐卫连声称谢。

那不远处的禁军军营里,士卒们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景,不禁嘀咕,世道真变了,怎么连这些一脑袋高梁花子的土鳖都能吃上皇粮?徐卫正安抚首领们时,一人挤进人群,连声唤道:徐官人!徐官人!回头一看,怎么自己所住客栈的店小二跑到这里来了?还没来得及问,那小二已经着急忙慌地说道:徐官人,赶紧回吧!客栈里来人了!谁来了?徐卫问道。

那小二一脸的神秘,四周扫视一圈,趋身上前,在徐卫身边轻声说道:宫里的内侍!内侍者,宦官也,也就是太监。

宫里的内侍跑到客栈找我干什么?那小二见徐卫疑惑,又小声问道:徐官人,您是不是……见他那模样,徐卫哭笑不得,敢情你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官家差内侍来拿我?你还倒还真看得起,一个七品武官需要内侍来捉拿?但内侍一到,多半是奉了皇帝诏命,绝无小事,耽搁不得。

遂辞了一众义军首领,随那店小二急急回城而去。

至客栈前,小二指着外头几匹鞍具华丽的马说道:看看,连马都不一样!徐卫也不搭话,直上了二楼,便瞧见两名内侍立在自己房门前。

人还未到,对方已经问道:可是徐巡检?见徐卫点头,两人推开房门,一进去,便见一人靠窗。

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纪,唇红齿白,交腿而坐。

两名内侍立在他身边,各端一盘。

看到徐卫进来,那人起身拱手笑问道:可是徐巡检?声音轻柔,双手白皙,若是闭着眼睛听,还能听得下去。

正是,不知诸位……徐卫问道。

对方却不回答,而是问他讨要朱记。

所谓朱记,也就是军官的官印。

上任后,随同官袍等一齐配备,随时带在身边,证明身份。

徐卫是七品官,朱记为铜制,厚不过一指。

那内侍取过朱记,另一人便端过盘子,上有印泥白纸。

验明无误后,那内侍擦拭奉还,继而笑道:恭喜徐巡检,奉官家诏命,特赐银鱼袋一只。

鱼袋?肯定不会是装鱼的袋子,当另一名端盘内侍递过所谓银鱼袋时,徐卫才发觉,不过就是只捻了银线的荷包而已。

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事挂个荷包在身上晃悠像话么?不过,自己记得李纲腰带就拴着一个这种荷包,好像还是金线的。

徐卫拜领过来,拿在手里,那内侍等了半晌不见他挂上,遂笑着讨过,亲自替他系上。

系袋之时,看到他腰间所系金束带,脸色为之一变!起身之后,啧啧称奇,徐卫问他原因,也是笑而不答,当即便要告辞离开。

徐卫请他稍等,回到床头取出也不知道几十两重的银锭两个送上。

那内侍一见,连连摆手:徐巡检这是何意?使不得,使不得!徐卫强塞过去,笑道:一点心意而已,辛苦诸位跑这一趟,权作茶资,权作茶资。

那内侍却连双手都用上,作势欲把徐卫往后推,左手在后,右手在前,袖口正好在他眼前扫来扫去。

徐卫是个明白人,就势塞了进去。

对方感觉两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入袖中,又假意推辞了一阵,方才罢手。

本来以为他要走了,却不料,那内侍摒退了随行人员,并掩上房门。

见徐卫还立在门口,笑道:借一步说话?这人笑起来的样子,真跟妇人一般。

徐卫虽然浑身发毛,但还是请他重新落座,倒上茶水,问他姓名,说是叫钱成。

喝了口茶,钱成咂巴着嘴说道:本来我辈身在内廷,是不应该多嘴多舌的。

徐卫闻弦歌而知雅意,又从身边取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推至他面前。

钱成伸出手来似要往回推,嘴里说着:哎,这就见外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手却一把将银锭盖住。

清了清嗓子,如后世的戏子们要唱戏一般说道:可徐巡检想必踏入仕途不久,对这些门道有些生疏,小人有些话,不得不说明一二。

还请指教。

徐卫笑道。

指教不敢当。

钱成手指他腰间金束带问道:巡检可知这带有甚讲究?不就是条金腰带么?我拴着还嫌沉呢,遂回道:确实不知。

你这条带,是纯金的御仙花带,官家赐于武臣以显示恩宠。

而且小人一看便知,你这是二十两重的。

钱成说起这些讲究来,头头是道。

看他年纪不大,却倒似在宫中待了不短时间。

既然这御仙花带是专赐武臣的,我身为武职,得条金带也就说明皇帝还看得起我。

可他专门解释二十两重,莫非还有规定?按制度,正任防御使、刺史、知州、州兵马总管、钤辖赐金御仙花二十两束带。

其中含义,就不需要小人再聒噪了吧?钱成一脸暧昧的笑容,直让徐卫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照他这么说,自己腰里这条金带还是越级佩带的?虽不知防御使,刺史是几品,但一听官名就知道,绝不会低于七品。

于是又问鱼袋的讲究,钱成盯着他腰间鱼袋半晌,脸上笑容越加神秘。

第一百零九章 威望身披七品绿色官袍。

系着双尾金束带,坠着一个银鱼袋,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煞是好看。

刚进入皇宫,那内侍宫娥便不住打望。

有资历较长者,瞧着徐卫这身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装扮,面上顿露疑惑之色。

昨日,那内侍钱成受了徐卫不少好处,愣是不肯说出官家赐银鱼袋一个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今天一早又来,本以为他是想再来赚一笔外快,没想到却是官家宣召进宫,也不说什么事,只是催促快行。

在钱成引领下,穿行于禁宫之中,不多时来到一座大殿前,徐卫抬头仰望门匾,只见崇德殿三个大字分外醒目。

待走近时,却发现数位文武官员早已等候在外,李纲、种师道、徐绍、何灌、姚平仲都在其间。

难道是官家想当面垂询抗金之策?若真果如此,那说明赵桓已经下定决心对金采取强硬态度了。

见过诸位大人。

徐卫行至殿前,远远拱手说道。

众官闻言回首。

瞬时,一张张脸谱呈现在面前。

惊讶者有之,疑惑者有之,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的就更多了。

可把眼睛眨了又眨,仔细观察,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

那的确是一条御仙花带,上面也的确系着一个银鱼袋。

这啥意思?徐卫打哪儿弄来的?好一阵后,何灌才笑道:让一班前辈长官等你,徐九该当何罪?虽然佯装怪罪着,可那语气怎么听都有股子得意的劲儿。

我就说嘛,金鳞岂是池中物,以徐九的才干,官家哪能视而不见?这不,金腰带系上了,银鱼袋也挂上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擢升,甚至是超擢!姚平仲一张大脸本就黝黑,这会儿更是跟涂了锅底灰一般,死死盯着徐卫那个还在摇晃不住的银鱼袋。

种师道虽未言语,却面露欣慰之色。

看来,官家是准备重用徐卫了,否则也不会赐给身为武官的他以鱼袋。

要知道,鱼袋向来被视为文臣的荣耀。

按朝廷制度,武将只赐金带,不附鱼袋。

徐卫现在不仅系着超过他级别的二十两金束带,还挂着文官才有的银鱼袋。

个中含意,已经不言自明了。

徐绍起初面无表情地看着侄儿,片刻之后,转过脸去。

众官正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盯着徐卫,李纲却突然说道:来了。

那崇德殿下,一人昂首阔步,背负双手向这边行来。

徐卫眉头一皱,怎么是个女真人?那人约有五旬上下,个头短小,在殿前两列身形高大的执枪武士映衬下,更显滑稽可笑。

穿着皮袍,梳着小辫,傲气十足地在一名内侍引领下踏入殿中,竟连看也没看徐卫等人一眼。

这厮好生狂妄!依着我性子……姚平仲啐了一口,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此乃金国使臣王讷。

李纲切齿说道。

种师道等老将心中五味杂陈。

这崇德殿自建成以来,历代君王不知在此接见过多少外国使节。

即使当年宋辽交兵,辽使至此也是恭恭敬敬,何曾如此不屑?等了片刻,内侍宣召众臣入内。

一进殿里,便见那王讷仍将双手负在背后,直面着官家赵桓。

一班战将心里窝火。

却发作不得,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之后,官家便命赐座。

那王讷的座头,居然安排在种师道之前!金使请入座。

赵桓伸手虚指,朗声说道。

王讷如此无礼,听得出来他颇为不悦。

王讷终于将背在后头的手放下,冲赵桓一拱,径直入座。

屁股还没沾到凳面,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问起:金使见我主,为何不拜?殿上众人吃了一惊,寻声望去,正是步帅何灌。

那王讷虽见何灌相貌武威,怒目而视,却冷笑一声,以流利的汉话说道:我奉诏而来,代表的是大金国皇帝,为何要拜?何灌听罢,脸色铁青,置于案头的手紧紧握住,不再复言。

当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几时像现在这般窝囊过?可有什么办法,兵败如山倒,一个小小的金国使臣也敢当着官家的面如此放肆!更让人怒火中烧的是,他居然是个汉人!这不是女真人在有意羞辱我大宋么!赵桓的脸色也不好看,轻咳一声,开口问道:日前所提议案,金使以为如何?金银财物。

一贯不少!三镇之地,一寸不让!至于尊我主为伯父,若赵官家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面,待我回去禀明我主再做定夺。

王讷本就生得猥琐,此时一副骄横的嘴脸,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上前抽他俩大耳刮子。

赵桓不知是因为愤怒,或是尴尬,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下面宋臣也是垂首不语。

王讷见状,更为自得,昂着头对殿上赵桓道:赵官家也莫心疼,那三镇之地,已是我囊中之物,割与不割,有甚不同?至于钱财嘛,据我所知,大宋每岁税收,拿出一半来,绰绰有余。

不是有句话么,破财免灾,何必如此小气?放屁!河间中山两府,虽被金军攻破,但眼下朝廷已重新任命官员,恢复治理。

至于太原。

你金国粘罕所部猛攻三月有余,可曾破得?还有,近十几年来,大宋每年财政收入,都是捉襟见肘。

如今你女真人狮子大口一开,就要走一半?你让我们喝风去?正当众臣一忍再忍,七窍生烟之时,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地,乃祖先遗留之基业。

钱,乃百姓上交之血汁。

尊使要我朝割让三镇之地,并奉上巨额岁币。

莫非逼迫太甚?王讷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老者,见须发皆白,老态龙种,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心中不以为意,以轻蔑的口吻问道:不知道这位是……此少傅种公。

有一官员介绍道。

王讷听了,眉头一动,连忙问道:可是人称小种者?正是。

那官员回答道。

王讷闻听,再度审视种师道一番,扭头欠身对赵桓说道:议和条件,为我主之意,非下臣所能左右。

赵桓见金使态度突然之间急转直下,心里不禁暗叹。

能震慑远夷,力挽狂澜的,终究还是这些威名赫赫的战将。

即便此次宋军一败再败,可这王讷一见种师道在场,也不免忌惮几分。

既是金主提出条件,我朝业已答复,你回去复命便是!姚平仲见王讷一听种师道之名顿时收敛。

心里不是个滋味,遂大声说道。

王讷侧首瞧向他,同样问道:这位又是?姚平仲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可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报他名号。

正想说话时,却听金使言道:敢问一声,这位大人可是姓徐?此话一出,那崇德殿上顿时落针可闻,鸦雀无声!步帅何灌插了一句:金使何以断定他姓徐?如此年轻,便能与种少傅同坐殿上,想必就是那守卫黄河浮桥的徐卫。

王讷说道。

此次金军南下,一路披靡。

惟有两处受阻,一在燕山,二在黄河。

但燕山府城郭坚固,兵力雄厚,却仍旧被攻破。

惟有黄河浮桥,阻住数万精兵难进一步。

二太子还师后,曾誓言。

下次南征,必诛黄河守将徐卫而后快!听郭药师说,那徐卫是个年轻人,莫非就是他?赵桓听罢,向殿下末座眺去,见徐卫正襟危坐,心中也觉奇怪。

他不过是个七品武职,甚至不是禁军军官,这王讷何以得知他姓名?姚平仲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无名业火腾腾窜起,几乎忍耐不住。

枢密副使徐绍见状,解释道:此乃侍卫步军司都虞侯姚平仲。

王讷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竟没有半句话!

第一百一十章 冲突气氛有些僵,姚平仲恨得牙痒。

自己十几岁从军。

征党项剿贼寇,十几年来也算是战功赫赫。

徐卫算个甚么东西?乡兵之首!乡兵是什么,不过就是一群拿起武器的农夫!不过就是在紫金山下阻挡金军几日么?若是西军先至,自己不用七千人,便五百人,也让金军铩羽而归!如今,金使小觑于我,却抬举那不入流的徐九,真真气煞人也!此时,枢密副使徐绍突然说道:徐卫,不过是军中一七品武职,且为乡兵之首,与我禁军不可同日而语。

王讷听后心中起疑,大宋禁军咱不是没见识过,铠甲可谓鲜明,装备可谓精良,但只要我军铁骑发动冲击,至多两阵,便溃散逃跑。

依托城池坚守,还能勉强抵抗些时日,一旦野战。

连契丹军队也不如!徐卫的乡兵部队若是不能和大宋禁军相比,如何能在野战中几乎全歼我追军?此时,殿上赵桓开口道:金使观这殿中众臣,谁像徐卫?王讷环视对面南朝文武大臣,又起身将自己这一侧所有人都看了一个遍,当目光触及徐卫时,稍稍停留。

这崇德殿里的文武大臣,多是老态龙钟之辈,惟那姚平仲与此人尚算年轻。

但这少年未免忒嫩了些,又完全不似战将那般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想来不是。

遂摇头道:都不像。

赵桓闻听,居然笑了起来。

众人皆不知官家为何发笑,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随后切入正题,王讷一口咬定,奉上巨额岁币与割让三镇之地两件,必须按照大金国的意思办,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大宋方面,只愿承认幽云各州为金国所有,并赔偿一定数额的款项,坚决不同意大宋天子尊金帝为伯父。

此次谈判不了了之,王讷临出之前,居然按照礼节对赵桓行了参拜之礼方才出殿。

赵桓受了一肚子鸟气,此时方才稍稍顺些,面向种师道笑说:这都是因为老大人威名所至,女真狄夷方才顾忌。

朝廷有卿。

实乃万幸。

老大人不愧为国家长城,朕实感欣慰。

言谈之间,荣宠倍至。

种师道再三谦辞,官家仍旧连番嘉奖。

最后,又勉励众臣一通,方命退去,独留下种师道一人。

众臣拜辞出殿,姚平仲经过徐卫身边时,略微停留,冷眼直视。

徐卫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笑道:大人有何见教?一声冷哼,姚平仲拂袖而去。

因为走得极快,竟险些将前头枢密副使徐绍撞个趔趄。

既没致歉,也不驻步,怒气冲冲的步下殿去。

徐绍也不生气,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侄儿一眼,信步而出。

待众臣走后,赵桓又褒奖了种师道一次,询问他的病情,再三嘱咐要多多保重后。

方才问道:宋金之间,战端必不可免。

此次交兵。

军中大将多负朕望,惟西军稍慰朕心。

只是……语至此处,顿了顿,又接道那行军作战,艰苦异常,诸将大多年高,怕是经不起折腾。

朕有意提拔一批年轻将领,为卿等分忧,不知老大人对军中年轻一辈有何看法?种师道闻言,心里阵阵悲凉。

官家这话虽未明说,但其意思,就是嫌我等老迈,不堪重用了。

自己从负责防务作战的制置使改为宣抚使,足以说明问题。

当初广阳郡王童贯从太原逃回,理由就是自己为宣抚大臣,并非守土之将。

臣不敢妄言。

种师道委婉地说道。

哎,国难当头,朕已下诏无论军民人等,皆可上书言事。

老大人不必有任何顾忌,直说无妨。

赵桓鼓励道。

说完,又怕他推辞,遂直接问道:卿以为,姚平仲如何?种师道思量一阵,点头道:可用。

姚希晏此人,有胆气,性骁勇,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但此人有个致命弱点,好虚夸,言过其实。

且不知轻重缓急,狂妄自大。

用作帐下锋军,已尽其才,若使其独当一面,只怕……可用?可否重用,大用?赵桓问道。

种师道能说什么?从姚平仲进京以来的封赏便不难看出,官家对此人十分倾心,自己即便说明,也于事无补。

也是顺之官家的话说,也有违自己心意。

于是答道:请陛下圣裁。

赵桓见他不愿明说,以为是在避嫌,也不强迫。

想了想,又问道:徐卫如何?徐卫?徐九虽然年轻,但遇事沉稳,有胆略。

难以可贵的是,此子见识远超他年纪,尤其对金国有清醒认识,这是朝中诸多前辈大臣都有所不及的。

自己本也想大力举荐他,可朝中素来由不知兵事的文臣们把持,如果把年轻的徐卫捧得太高,万一摔下来,也会摔得更痛!千金易得,人才难求。

像这种少年英杰,作为前辈当用心保护才是。

且官家既赏他超过品级的金束带,又赐文官才配拥有的银鱼袋,已经说明想起用他,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自己此刻绝不能再夸他赞他。

想到这点,遂答道:此子太过年轻,资历又浅,还是磨练几年再用不迟。

嗯。

赵桓微微颔首,突然再度发笑。

种师道实在不明白。

国家局势如此,今日女真使节又数度羞辱,官家为何还笑得出来?那徐卫之父徐彰,从前为西军勇将,算起这层关系来,徐卫也算老大人的后辈。

枢密副使徐绍,又是他亲亲的叔父。

都言朝中有人好作官,可徐卫非但没从你们两位身上得到好处,反而……赵桓笑道。

徐卫实在太过年轻,作为七品武职,已尽其才。

臣不能因为私谊而……赵桓不等他把话说,已经摆手道:罢罢罢,不提这个。

老大人有病在身,还是好生回去将息休养,朕也会派御医前往诊治,但有任何需要,可从宫中调取。

国家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这些大臣避嫌之心虽可理解,但确有才干之人不得见用,岂非矫枉过正?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的军旅生涯恐怕已经走到尽头,种师道起身行至殿中,就欲行跪拜之礼。

赵桓一见,连忙阻止道:朕早已言明,从今往后老大人不必再行大礼。

容臣再拜一次。

种师道掀开衣摆,缓缓曲身,先以单膝着地,强撑一阵,方才跪在地上,深深一拜。

赵桓在殿上瞧见,也不禁为之色变。

靖康元年三月中旬,大名靖绥乡勇营七千将士开到东京城。

或许是因为乡兵终究不能和禁军相比,靖绥营的驻地被划定在东京西北方向的牟陀冈。

安顿完毕后,步帅何灌亲自出面,接见褒奖了徐卫麾下军官,赞扬他们临危不乱。

坚守浮桥的功绩。

并叙功升赏,副指挥使张庆授正八品敦武郎,都头如杨彦、马泰、张洪、程方、周熊、李贯等人,皆授正九品保义郎。

对于临战加入靖绥营的禁军官兵,暂时未作处理。

这日,徐卫在所住客栈结算房资食费后,简单收拾行装,便往牟陀冈驻地而去。

与士兵同吃住,共甘苦,这是作为一个将领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徐彰再三告诫过儿子,要让士兵肝脑涂地为你卖命,必须做到两点。

第一:赏罚分明,对于有功士卒,承诺的奖赏务必兑现。

违反军纪的士卒,严惩不怠,绝不手软!第二:爱护士卒,把他们当成你一母同胞的弟兄,虽一瓜一果也要与之分享。

徐卫自创建靖绥营以来,严格遵照这两点原则。

凡临阵作战,扎营歇息,行军途中,但有违反军纪者,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在此次勤王之征的途,凡立战功之人,徐卫不论亲疏,据实上报向朝廷请功。

以至于,他小小一个靖绥营,被朝廷授官者便达十余人,至于得金银奖赏的就多了。

让他很意外的是,女真人狮子大开口向大宋讨要半年财政收入之多的岁币,朝廷应该紧缩银根才是。

可靖绥营刚到,户部就批下了他们应得的赏银,甚至包括被枢密院质疑的斩级赏钱!押着一大笔财物,徐卫带领数十名亲兵向牟陀冈进发。

不多时,远远望见那牟陀冈三面环水,云雾缭绕,兼之水草丰盛,据说朝廷冈中空阔之地放养数万匹战马,乃负责畜牧的天驷监所在地。

靖绥营的营地便在距离天驷监牧场仅七八里的地方。

临近营寨,那外头哨兵一见指挥使归来,还押着车队,面露兴奋之色!可靖绥营军规极严,若士卒站哨,无事不可轻动,不可言语,不可左顾右盼。

因此,只得按住激动,暗暗算计自己该拿多少赏钱。

进入营中,巡逻士卒一见徐卫到了,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低头行礼。

眼看便到中军帐,徐卫翻身下马,吩咐士卒看好车辆,正准备往里走时。

忽见一人滚出帐来,没错,就是滚出来的,就像被人从背后一脚猛踹在屁股上。

那人起身拍着身上崭新的超大号青色官服,又捡起乌纱帽扣在头上,没走几步,望见徐卫,一张大肥脸涨得通红:九哥,你可算来了!不是马泰是谁?怎么回事?徐卫紧锁着眉头问道。

马泰回头望了大帐一眼,满脸晦气,这才道出原委。

今早,来了个甚么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侯,带着一大帮子禁军军官。

起初,张庆还以为是上峰来视察军务,领着他们一干人屁颠屁颠跟在后头陪同。

可那厮左右看不顺眼,一门心思地挑刺。

还说靖绥营是乡兵,该自带兵器,问装备哪来的。

张庆跟他解释,这是枢密院和步帅司批下来的,何太尉亲自打了条子。

他便讨要,说要亲眼看看,杨彦忍不住,就说大人你这不是逗我们耍吗?那厮登时就怒了,命人重打二十军棍。

他护着杨彦,就被打出来了。

徐卫听完,知道必是姚平仲无疑。

立在原地想了片刻,大声道:走!进去!马泰跟在后头,小声道:九哥,那厮好生狂妄!你得小心些!对方是个都虞侯,正是徐太公从前所担作的职务,官不小,怕是惹不起啊。

徐卫一把掀开帐帘,便瞧见里面乱成一团。

姚平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态倨傲,不可一世。

几员战将分列其下,都不拿正眼看人。

一众靖绥营军官都站在下头,五六个禁军士卒正抓扯着杨彦。

那厮又踹又跳,嘴里乱七八糟的喝着。

张庆在一旁无可奈何,周雄程方李贯等人怒容满面。

直娘贼!你几个撮鸟,再不撒手,爷爷请你吃板刀面!那姚平仲身边一员战将闻听大怒,厉声骂道:这土狗!不知天高地厚,上官面前也敢放肆!这乡勇营军纪败坏如此,不用重典,岂不为祸京师?莫如推出去斩了!那靖绥营众军官一片骚动!怎么地,还要杀人!老子们巴巴从大名一路征战,血染黄沙,这才到达京城。

犯了什么杀头的罪过,值得如此!正怒火滔天时,便听一个声音大喝道:谁在聒噪!众人一惊,回头视之,靖绥营军官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诉说。

徐卫安抚众人,独自上前,直面姚平仲。

从西军赶到黄河那时起,这厮就看自己不顺眼。

从前你盯我几眼,哼我几声,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今天,你到我军营,欺我弟兄,士可忍孰不可忍!杨彦一见徐卫到了,底气大境,挣扎着喊道:九哥!这般贼配……徐卫不等他说完,喝道:住嘴!杨彦一愣,只得安分下来。

徐卫随即目视几名禁军士卒,沉声道:撒手。

几名士卒都晓得徐卫名号,迟疑着放开了杨彦,退到一旁。

那起先扬言要斩杨彦的战将一见,怒道:徐卫!你敢……根本不搭理他,徐卫直向姚平仲问道:敢问,我部下犯了什么罪过?值得姚都统大动干戈?姚平仲又是一声冷哼,合着这位面对徐卫时,除了哼还是哼:我有必要向一个七品武官解释原因么?又一战将讥笑道:大人为两河都统制,节制京师、河东、河北所有王师,你凭什么问?徐卫点了点头,轻笑道:好,那我也不必解释,来人!在!一众军官暴吼出声。

送客!徐卫一声令下,姚平仲勃然色变,愤而起身,手指徐卫狠声道:徐九!莫以为你了不得!敢冲撞上官,我连你一起打!左右!几名禁军士卒闻声而动,靖绥营军官怒目而视,挺胸抬头以身作墙挡在前面。

那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官,气势岂是这些久居京师,安逸享乐的士卒可比?个个杀气腾腾,直骇得几名士卒手足无措!姚平仲双目尽赤,突然伸手拔出身旁部将佩刀!徐卫目光一凌,如法炮制,愤然从身旁张洪腰畔抽出钢刀!大帐之内,一片死寂!只闻得粗重的喘息声不绝于耳,双方部下都捏着一把冷汗。

两边为首之人干起来了,这可如何收场?张庆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徐卫忒莽撞了些。

咱们刚到京城,如果顶撞上峰,甚至起了冲突,倒霉的只能是自己,何不忍一忍?那可是侍卫步军司都虞侯,和你老爹一个级别!人家还兼着两河都统制,胳膊拧得过大腿么!你当这是夏津县呢?徐卫,把刀放下!你这已经不是顶撞上官,你是图谋不轨!一长脸大耳的战将语含威胁,手按刀柄。

徐卫嘴角一扯,笑道:你等来我营中,颐指气使,欺凌士卒。

有意挑起两军摩擦,官家已下诏命,诸军再有寻衅滋事者,严惩不怠。

你等莫非忘了?姚平仲踏出两步,手中刚刀直指徐卫:我为两河都统制,节制诸军!何来两军之说!今日之事,你休想全身而退!再不放下兵器,死!徐卫手中刀锋上抬,盯着姚平仲说道:我靖绥营为乡兵,不属三衙序列。

你为两河都统制,节制辖区禁厢军。

我为两河巡检使,节制辖区义乡兵。

你我互不隶属,你凭什么到我军营中呼呼喝喝!姚平仲一时为之气结!那一班战将听得昏了头,照理来说,都统制的确是主要针对节制禁军。

徐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所谓忠义巡社,朝廷给出这个名号时的定义便说,由民间自发组织的地方武装。

要这么说起来,姚都统和徐卫官位虽有大小,职权却是完全不同,互相之间并无隶属无系。

当身边部将把这番足以把人绕昏的关系告诉他以后,姚平仲一脑袋的糨糊,禁军、厢军、义军、乡兵……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他是骑虎难下。

将心一横,强辫道:我拜都统制,两河之地的部队,都归我节制,管你是义军乡兵!那请问,朝廷又何必单独设立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一职?徐卫立刻反驳。

姚平仲估计是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朝廷那是胡来……都统慎言!身旁战将们骇得一身冷汗!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睚眦必报姚平仲也自知失言。

盯着面前徐卫,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手中钢刀向前递出几分,一脸的怨毒之色,低声道:徐九,莫以为腰上拴条金带你就是个人物。

七品,哼,你的路长得很,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亲近!徐卫一把荡开他佩刀,冷笑道:我等着!姚平仲一双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对方一阵,似乎想把这张脸牢牢记住。

良久,将刀往部将处一扔,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其他几名战将也自觉没趣,有个别临走还想抖抖威风的,见那满帐军官怒目相向,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掀开帐帘,看着姚平仲等人跨上马绝尘而去,杨彦愤声道:甚么东西!真想在那厮身上捅出几十个血窟窿来!徐卫笑了笑,拍着他肩膀道:算我一个。

旁边张庆看得直皱眉头,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等着吧。

东京不比夏津,这是人家的地头,今天得罪了这位上官,以后咱的日子不好过了。

娘的,禁军就这点出息?在咱面前耀武扬威,怎么一碰到女真人就软蛋了?杨彦还是气不过。

在他看来,靖绥营守住了黄河浮桥,立了大功。

现在来到京城,百姓应该焚香遮道,朝廷应该大加封赏,谁都高看咱一眼才是,没想到却让那帮子贼配军如此欺负!都头张洪从前是也是禁军,听到这话盯他一眼,哼道:西军还算好的,这位姚都统是熙河路经略使姚古的侄儿。

姚家种家都是西陲大族,同为朝廷所倚重。

姚平仲在西边名声极大,人称‘小太尉’的便是。

啥意思?他作到太尉了?马泰着实骇了一跳。

不得了,接见过咱们的何太尉,那是多大的官,如今咱们又得罪了一个太尉,以后还不得小鞋管够?早知如此,还不如安安分分呆在夏津,没事就去剿剿贼寇,领些赏钱也好,何苦跑到这东京帝都来?那倒不是,而是山西豪杰佩服他,送的绰号。

也就是说以他的本事,早晚要做到太尉的。

张洪从前是西军军官,对这些典故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杨彦闻言大怒,啐了一口,破口骂道:呸!就他这鸟样?他要是能称‘小太尉’,那九哥就叫小,小……小了半天,小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什么官比太尉大。

徐卫倒是很清楚,姚平仲有没有真本事先不说,就凭官家对他的宠信,恐怕太尉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他现在才三十多岁,已经做到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侯,步帅司第三把交椅。

眼下朝廷正是大力借助带兵之人的时候,只要他不捅类似历史上那种夜劫金营的篓子,相信还会高升的。

此人有本事,但气量太过狭窄,且睚眦必报,朝廷用他为两河都统制……同为原西军军官的程方说话间摇了摇头。

还真就应了他的话,姚平仲在靖绥营踢了铁板,碰了一鼻灰。

转身回去就告到了京畿两河制置使司,说靖绥营纪律败坏,目无军规,并弹劾徐卫管束部属不力,任意胡为。

要求严肃处理此事。

那新任制置使知道姚平仲眼前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可徐卫也不是软柿子,左右为难之下,派人调查。

结果出来之后,更让他头大,问题就胶着于姚平仲到底对徐卫的部队有没有节制之权。

这就不是他一个制置使能定性的,遂报到枢密院。

何灌等人听说了这事,一直关注,本来想趁事情闹大之前压下来。

当听闻问题被捅到枢密院的时候,就知道坏了。

目前枢密院主事的虽然是有拥立之功的吴敏,可实际主持日常公务的却是枢密副使徐绍。

但徐卫这位叔叔非但从没帮他一把,反而有意打压。

事情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徐卫的好?何灌也是枢密副使之一,本想亲自经手这件事情,但徐绍早就收到风,将他堵了回去。

正当他替徐卫担心之际,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徐绍也说这事他处理不了,徐卫到底归不归姚平仲节制,枢密院也没谱。

何灌心想,到底还是亲叔父,哪能专把侄儿往绝路上逼?侄儿也是儿,在大宋军中,侄子因伯父叔父的门荫而作官的不在少数。

比如种师道,姚平仲,都是因为伯父的原因才踏入仕途。

看来。

徐绍到底还是念着这骨肉亲眼的。

可哪料到,徐绍竟把这件事情上报了官家!一收到这个风声,个别朝中前辈向徐卫打招呼,姚平仲眼下正得宠,不要跟他冲突,没你的好。

现在事情捅到官家那里,趁处理结果没出来之前,却跟姚平仲服个软,认个错,咱们再帮着说说,把这稀泥和了就算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况且,那姚平仲的伯父姚古,正带着兵马往东京来,可以料定,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姚氏将受到官家重用!可结果出来以后,满朝文武就没一个看明白的。

官家下诏,正式明确规定,徐卫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有节制河东河北两地所有义军乡兵之权。

不归两河制置使司,甚至三衙,枢密院管。

有好事者就开始揣摩。

按朝廷制度,三衙掌统兵之重,枢密院掌发兵之权,徐卫既不归三衙,又不归枢密院,那他是哪儿蹦出来的野物,没人管么?还有那闲得蛋疼的人就此事这么解读了一番,你看啊,徐卫的乡勇营甭管正规不正规,总是军队吧?虽然他不受任何掌军衙门节制,但再大你能大过天去?这不就摆明了。

直接对官家负责嘛!当然,这只是极个别大臣们私下议论。

甭管徐卫该归谁节制,反正姚平仲这次刁状没告成,还徒惹人笑话。

好歹你姚希晏也是个两河都统制,管着几十万大军,怎么闲着没事去跟一群乡兵置气?寒碜不寒碜?后来官家赵桓还亲自就此事召见了姚平仲,说徐卫还年轻,难免不懂事,你是朕倚若长城的大将,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小事一桩,就当没发生过。

姚平仲出宫以后洋洋自得,逢人就把这事拿来吹嘘。

人家当面肯定顺着他说,啊,姚都统果然深得官家信任,现在何太尉在忙枢密院那一摊子事,步军司早晚得由你来主事。

马屁折得震天响,乐得姚平仲晕晕忽忽,还真以为自己就快是太尉了。

可那些人一背过身去心里就开骂,个怂包,你当官家只是在夸你呢?那是在护着徐卫!这都看不出来,你还到东京来混?满朝文武都以为这事已经结了,可没过两天,姚平仲又整出妖蛾子来。

他是两河都统制,义军乡兵我管不着,禁军我总能管吧?那徐卫的靖绥营七千多人马,其中就有四千多是原各部禁军士卒,该不该回归本军?所以,在请示了京河制置使司后,他发布军令,要求在义军乡兵中的原禁军士卒,限期归还本军,不得有误。

这一手,直接把靖绥营打回了原形。

自夏津出征以后,徐卫沿路收留的溃败官军,深服他有勇有谋,又爱护士卒。

赏罚分明。

本想跟着他干,可军令如山,违抗不得。

有欣赏徐卫的长官给他出主意,童贯管枢密院的时候,曾经有过规定。

凡禁军士卒逃亡,只要没死,可改隶其他军籍,要徐卫拿这个理由拒绝放人。

可徐卫权衡再三,没有采纳。

赵桓登基以来,一直力图肃清其父影响,对赵佶的爪牙,非贬即杀。

童贯首当其冲,自己在这个时候拿童贯定下的规矩说事,绝对讨不到好。

牟驼冈,靖绥营驻地外,四千余名官兵集结完毕。

徐卫带着张庆、杨彦、马泰、李贯等军官前来相送。

望着曾经一起并肩战斗的弟兄,军官们心里是五味杂陈。

这些人虽是禁军士卒,可也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他们的长官同袍都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可他们没有!他们重新拿起武器,保家卫国,不失为优秀的军人。

本来还指望着这些禁军的加入,并使得靖绥营的训练更上层楼,可下倒好,让人釜底抽薪了。

那些禁军官兵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到靖绥营的日子虽然不长,可在这里,完全没有禁军的习气。

军法虽严,但军官爱护士卒,亲如弟兄,且并不流于表面。

指挥使徐卫,虽年轻,但有勇有谋,跟着这样的长官当兵,才能有前途。

最让他们肉疼的是,明明今天就要发赏,那堆得山一般高的箱子里全是钱!那狗日的姚平仲怎么跟火烧屁股似的把咱赶回去?弟兄们!徐卫话头一开,面前数千官兵垂手肃立,静待训示。

你们都是国之勇士,金军南侵,官军一再溃败。

你们中也有人当过逃兵,可最后,你们还是重新回到了沙场。

我与你们一战相州,二战黄河,这世上,没有什么情义比并肩战斗的同袍再深厚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带御器械朝廷既然要你们各还本部。

身为军人,自当执行。

临行之前,我徐卫没有别的话,还是那一句。

当兵一天,就要记得你拿的饷银,吃的粮食都是那辛苦耕作的农夫之血汗。

不管你们回到哪一军,一旦狼烟再起,切莫忘记我辈军人的本分。

徐卫神色肃穆,声传四方。

他比谁都心疼,大宋的禁军虽然烂了,可这些兵都是好样的。

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李贯探听到有一支金军正在追击官军残部,自己率靖绥营赶往增授时,有位禁军士卒追在后头喊大人,给我一把刀。

我等谨记指挥使训诫!一人喊道,徐卫视之,正是黄河南岸守军中留下来的那位九品武官。

他一带头,所有士卒齐声发喊,声入云霄。

徐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不再多话,抱拳为礼。

躬身一揖。

死战卫国的士兵,值得受这一拜。

我一会儿就提把刀杀进东京城,剁了姓姚的狗头,谁也别拦我。

杨彦一脸严肃,冲着向东京方向开拔的弟兄们送别,嘴里却说着这样的话。

没谁拦你,你一走我就替你把棺材准备好。

张庆盯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杨彦为之语塞,娘的,那姚平仲纯粹就是根搅屎棍!九哥好不容易拉起七千人马,这下倒好,只剩三千多人。

你说那厮跟咱有这么大的仇么?正说着,忽见数骑飞驰而来,那奔在最前头的人,乌纱都险些被风吹掉。

行至军营前,勒停战马,还未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这不是何太尉么?怎么着急忙慌地?一时,靖绥营众军官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糟了,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该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吧?徐卫迎了上去,抱拳道:卑职……少废话!进去!何灌神色凝重,一阵风似的旋过徐卫身边,直向营里走去。

后者一愣,这是怎么回事?能让何太尉急成这样,莫非金军又南下了?暗自心惊,赶紧跟在后面。

还没到中军帐,前头行色匆匆的何灌突然回头,只命徐卫一人进来,并让自己随行武士把守大帐,任何人不得入内。

两人钻进帐中,何灌拖过一条凳子坐下,气喘如牛,显然一路狂奔而来。

徐卫见状,倒过一碗茶水递上,何灌接过,一口喝干,重重地喘出一口气,这才抬头盯着徐卫。

盯就盯吧,怎么一盯就是好大一阵?奇了怪了,你今天才认识我么?还是我脸没洗干净?徐卫,你的机会来了。

何灌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听得徐卫一头雾水。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原由,何灌起身正色道:徐卫听诏!心头一震,下拜听旨。

何灌从身上取出诏书,朗声念道:皇帝制曰,赏罚分明。

三军方才效命。

人尽其才,天下则无遗珠。

今有徐卫,年少才高,且兼胆略,朕心实慰。

特赐带御器械,尔当克尽职守,勿负朕望。

钦此,靖康元年三月十六。

带御器械,不是职务,甚至不是官阶,只是一个头衔,民间俗称为御前带刀侍卫。

从五代开始,皇帝多出身行伍,安全自然是首要之务。

于是皇帝任命自己的亲信之人为带御器械,意为带着武器保皇护驾。

到了宋代,皇帝不再随时出没于军营之中,禁宫大内也有殿前司卫戍,自然就不需要谁再带着武器晃悠。

于进带御器械成为一种荣耀,除得到皇帝信任的亲近武臣外不授。

而且规定十分严格,全国只有六个名额,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得到这个荣衔。

徐卫谢恩,何灌将诏书双手递给他并解释一番后,笑道:我少年投军,戎马数十载,不敢说战功显赫,也算是兢兢业业几十年。

如今已为三衙统帅,却不见官家赐我‘带御器械’之荣耀,徐九,你要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才是啊。

卑职何德何能。

敢受官家如此厚爱?真是惶恐难安,惭愧惭愧。

这些表面工夫,徐卫还是做得来的。

勉励几句后,两人坐下,何灌这才问道:方才我来时,见你部队开拔,可是京河制置使司强令逃散禁军士卒各还本部?徐卫点了点头,何灌本以为他会连番抱怨,心生不满,却见他并无任何异样。

心里暗思,这小子才多大,如此沉得住气?思索一阵,建议道:这也无妨,你为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有节制义军之权。

又兼乡勇营指挥使,朝廷不设定额,你直管从义军中择勇壮之人充入营中便是。

徐卫听后暗想,自己本来就在打这个主意,没想到何太尉想到一处去了。

他是三衙统帅,如今提出这个建议,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步军司的意思?若果真如此,那自己便没有任何顾忌。

只管大肆扩编!不是吹牛,东京周边义军数万,多的不敢说,靖绥营扩编两三万没有问题!自己如果有两三万人马在手,只要朝廷保证装备粮饷,再严格训练,假以时日……慎重起见,他还是问道:这么做,妥当么?何灌高沉莫测地笑了笑,趋身向前,小声道:你以为这是步军司的意思?怪了。

你亲口所说,难道不是?见徐卫不明所以,何灌笑容越发神秘,起身拍着他肩膀说道:只管放心干,反正朝廷管粮管饷管装备。

徐卫闻言大喜!从前靖绥营组建之初,朝廷以厢军待遇减半对待,后来还是因为要乡兵替禁军干活,才特批一批装备。

而且那大名都作院所产器械,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五六十斤重的全套步人甲,该刀枪不入了吧?可在与金军野战中阵亡的士卒,不少人就是因为这粗制烂造的铠甲而送命!现在军营里还堆着一百多套甲叶散落的破烂!如今何灌亲口答应配给装备,对于靖绥营来讲,简直是雪中送炭!何灌为步帅,掌管军队的统领,训练,卫戍等事,自然有权配给装备!义军多为两河之地的农夫,是上等优质兵源。

如今朝廷又管粮饷装备,如此充足的条件,自己要是带不出一支精锐来,甭说辜负何太尉这番信任,连自己都对不起!别高兴得太早,丑话我说在前头,两月之内,要达到令行禁止,步伍整肃!四月之内,士卒要熟练运用各种器械,并初步适应各种阵法。

半年之内,形成战力!如果做不到,现在就撂挑子。

否则,你头上这顶乌纱也就甭戴了。

看得出来,何灌虽然欣赏徐卫,可到底还是不放心。

徐卫并没有大包大揽,何太尉摆明要自己立下军令状。

半年之内,将一群农民训练成剽悍勇武的士兵,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何太尉言下之意,自己如果把这事办砸了。

还得丢乌纱帽,搞不好连靖绥营也跟着一块遭殃。

思之再三,徐卫朗声道:只要太尉答应卑职一个条件,我就敢保证办到!说!若在本官职权范围之内,立马就办。

纵然难些,也尽快促成。

何灌看来对此事期望颇大,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太尉已经答应配给装备,那卑职现在不缺钱,不缺粮,不缺器械,只缺人才!徐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要求。

何灌闻言,不禁点头赞许。

这还没开始动手,他就已经清楚自己的薄弱之处。

只是这个问题怕是不好办,徐卫的部队是乡兵,现在营中的统兵官大多没有经历过战阵磨炼。

可那久经战阵的禁军军官,又怎么会舍弃优厚的待遇来你乡勇营任职?再者说,禁军中本来就已经缺乏统兵军官,否则,官家又怎会逼得下求贤诏,要求各衙各路推荐人才?思虑半晌,说道:这样,此事本官尽量帮忙,但不做任何承诺。

有太尉这句话,卑职心里就有底了。

徐卫后退两步,长揖一拜。

忽地想起一人,赶紧补充道有一人,金军南侵后弃家赴京,求遍所有衙门不得见用……姓甚名谁?何灌问道。

王彦,上党人。

徐卫得答道。

何灌嗯了一声:似这等人,你召来便是。

又说了一阵,何灌再三嘱咐,千万用心,不可马虎大意。

徐卫见平日里豪迈洒脱的他也如此婆婆妈妈,只当是重视此事,也不疑有他,应允之后,送何灌出了大帐。

后者命其不必相送,尽快着手准备。

目送何灌离去后,徐卫折身回帐,刚转身,忽然吸了一口气。

不对,何灌虽为步帅,有统兵大权,但在天子脚下,新建一只几万人规模的军队,绝不是他能一手包办的。

再说,朝廷财政吃紧,城下已有数十万勤王之师,没理由再组新军。

刚才,何太尉方才说什么在他职权范围之内的,立马就办,不在他能力之内的,也尽快促成。

如此大包大揽,分明就是一愣头青的风格,哪像位高权重的步帅?可如此大事,岂同儿戏?如果何灌没疯,那此事就值得深思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扩编甭管让靖绥营扩编是谁的意思。

反正朝廷管粮管饷管装备,徐卫当天就召集所部军官研究方案,决定以当初招募王善贼部的办法从两河义军中挑选士卒。

兵贵精而不贵多,他并张洪程方两位原西军都头再三斟酌,定下了苛刻的入伍条件。

首先成分要单纯,乱七八糟的人不要想进靖绥营。

其次才是身高,力量,健康状况。

正当他在详细拟定应征条件时,何灌派人来通风报信,说姚平仲也收到了消息,准备抢在靖绥营之前征召两河义军入禁军队伍。

大宋历代都有在灾年或是局势不太平时招募百姓入伍当兵的惯例。

只要有饱饭吃,谁还愿意当流民贼寇?徐卫闻讯后,当机立断,立即下令展开招募。

那两河义军,绝大多数都是因金军南侵而流离失所的普通百姓。

虽然加入勤王队伍来到东京,可朝廷什么也不管,连吃饭都成问题。

若不是徐卫向上面反应情况,只怕这些人已作鸟兽散了。

因此,靖绥营的征兵布告一发出去,义军们群起响应。

当兵吃饷,杀敌报国的口号。

响彻东京四郊。

姚平仲实在是一根合格的搅屎棍,徐卫刚动手,他立马以京河制置使司的名义发出告示,广召忠心为国的勇士充入禁军,企图搅乱徐卫征兵计划。

京城东郊,靖绥营的文吏早已经扯圆了场子,一排长桌之前,人潮涌动。

难以计数的义军汉子蜂拥而至。

文吏先以目测,年纪过长过幼,身材过高过矮一律剔除。

初步合格者,便以毛笔在其脸上划一道勾,以防有人弄虚作假钻空子。

但有个前提,凡是认为自己有特殊技能,不管你是石匠,木匠,又或是跑江湖的郎中,掌大勺的厨子,如果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可以当面申诉。

在得到靖绥营确认之后,也可入伍。

但如果你没有那样的本事而胡乱吹嘘,对不起,赏你十军棍。

徐卫派了五百多名靖绥营士卒在现场维持秩序,却仍显不足。

这些背井离乡的人虽然首先是冲着当兵吃饷,不忍饥挨饿来的。

可也有人是因为徐卫的原因,咱们义军到东京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朝廷官军有事没事都欺负咱。

是徐巡检使替我等做主。

到他手下当兵,亏待不了咱们。

所以,靖绥营的征兵文告一发出去,各路义军如久旱而逢甘霖,争相投奔。

退后!退后!再往前挤,刀枪无眼!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士卒,俨然已经是一副老兵的派头。

对这些情绪激动的生瓜蛋子呼呼喝喝,迎着那敬畏的目光,感觉自己也威风起来。

最近靖绥营士气高涨,升官的升官,领赏的领赏,指挥使还连官家赐给他的赏钱都分给了弟兄们,那咱还有啥话说?惟有用心效命而已。

徐卫和张庆两个游走全场,监督着征兵事务。

见脸上带着勾的人鱼贯而来,个个身强体壮,不禁喜上眉梢。

有了兵,有了饷,何太尉还承诺了装备,虽然半年时间稍显紧迫,但凡事就怕认真,有了如此充足的条件。

不信练不出一支强军!算算时间,金军若在**月之间再度发动攻势,那么何太尉设定的半年限期用意就很明显了。

一支部队能不能用,只有拉上战场才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点,徐卫不敢大意。

走到杨彦那里,只见他正带着本部十余名士卒考察应征者臂力。

方法很简单,那地上两个各五十斤的石锁,能提得起来,你就算过关。

徐卫上一世虽然没当过兵,但多少也知道部队征兵,体测政审必不可少,且项目极多。

如今来到近千年之前,条件有限,就凑合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测试项目。

徐卫让军中文吏在一块块刨平的木板上用笔墨点了大小不一的圆点。

或三五个,或七八个,排列在一起。

凡能通过前面几项测试的人,便站在五步之外,看这些木牌,有人专门指引,让应试者答出所指的那团有多少个圆点。

招兵而已,身家清白,体格健壮就成,你查人眼力作甚?张庆苦笑道。

徐卫笑而不答,朝廷官军招兵,向来首推臂力,也就是看你能拉开多少石弓。

只因大宋军队以步兵为主,在对抗北方铁骑的战斗中,主要依靠弓弩等远程兵器。

这规矩定于何时已不可考。

但从那以后,禁军越发重视士卒力量,以致军中攀比臂力成风,比如岳武穆,就以能开三百石硬弓而名扬军中。

只是你力气再大,哪怕能将箭射出一千步远,没准头能起什么作用?而准头靠什么,就靠眼睛!有了鹰一般的眼力,才能做一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无论党项、契丹、女真,都占了产马之地,以骑兵为主要作战力量。

要克制骑兵,最好的办法还是骑兵。

可自己创立靖绥营就想过,以大宋目前的条件,想组建大规模骑兵军团那是痴心妄想。

那么退而求其次,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步兵,也未必就不是草原铁骑的对手。

而一支精锐的步兵,少不了相当比例的弓弩部队。

当初和金军野战时,弓箭对骑兵造成的杀伤力让自己记忆犹新。

正满心欢喜时,都头李贯疾驰而来,马还未停他就已经身轻如燕的飘下地来。

这厮刚加入靖绥营时,张庆等人不有意见,说李贯形容猥琐。

身材矮小,招来作甚?可这其貌不扬的家伙,却身怀绝技。

走飞檐那假的,可翻墙越壁如履平地却不夸张,为人也机灵,徐卫本打算重用此人,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

李贯奔到他面前,满面忧色道:指挥使,那头官军也扯开摊子招募新兵。

还大肆攻击我靖绥营,说咱们待遇差,装备差。

是不入流的杂牌,投入靖绥营没有前途。

还说当兵就要当禁军,那是天子近卫,虎狼之师。

去他娘的!什么虎狼之师?望见女真人旗号就撒丫子逃跑,有这模样的精锐?杨彦突然窜出来破口骂道。

我说你属狗的?耳朵这么尖?该干啥干啥去!徐卫挥手喝道。

张庆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禁军虽然蔑视我们,但说的也不是全然无理。

咱们的待遇的确比不了正规官军。

他们横插一杠,对靖绥营的征兵恐怕会有影响。

杨彦又探头探脑的摸过来,小声道:要不要过去看看?你是想去搅局吧,还以为在夏津呢?看看你身上穿的官袍,你现在不是泼皮无赖破落户了。

张庆笑骂道。

徐卫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召他的,我征我的,人家正巴不得我们去找麻烦,想把这事给搅黄了。

姚平仲睚眦必报,上回告自己的刁状没成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扩充实力上,可没闲工夫跟他去斗。

第一天下来,靖绥营招到的合格新兵不到三千人。

而据禁军放话说,他们已经招了七八千。

义军这块馍就那么大,几口咬下去可没剩多少了。

杨彦等人有些着急,建议徐卫放宽标准,先把人抢到手在说。

到时候不合格的,想办法踢出去就是了。

可徐卫坚决不同意,一来他坚持走精兵路线,二来靖绥营刚刚扩编,不能干失信的事。

张洪程方两位都头也表示反对。

还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征兵不比**,一贯钱是个洞,十贯钱也是个洞。

一个好兵放在烂部队里不起作用,可要是一支好部队混进一个烂兵,那就是颗耗子屎,能搅臭一锅汤。

第二天,靖绥营招募地明显比头一天冷清些。

军官们起初还以为是咱们征兵严格的消息传开了,打击了应征者的积极性。

可据李贯探听的消息说。

禁军忒不是东西,居然使了下三烂的招数。

一面疯狂攻击靖绥营,一面放话,禁军限期招募,过时不候。

那义军中虽然不缺忠义为国之人,但更多的,只是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

你让他爱国也成,可先得让他填饱肚子。

禁军那边几乎没有什么门槛,不像靖绥营这处那么多条条框框。

于是那些观望的人蜂拥投向禁军。

杨彦等人把姚平仲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一个遍,可这也无济于事。

面对**裸的诱惑,换成是你,只怕也会和那些义军一样选择。

眼看着靖绥营的招募席前越来越冷清,军官们干着急没办法,这才四月不到,就有人开始上火了。

正当一众军官束手无策时,徐卫拉了包括自己亲兵在内的一千部队开到招兵现场。

什么也不干,就列成方阵。

众人不明就里,也不敢去问徐卫。

心说指挥使办事,总有他的理由。

第一天没有什么效果,可从这一千部队开到现场的第二天起,前来应征靖绥营的人明显又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行伍世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军队的高下。

不是仅仅由军饷多少来划分的。

眼下女真人对南边虎视眈眈,当兵打仗想是逃不掉。

诚然,每月拿着丰厚的钱粮是好,可就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徐官人手下这千把士卒也忒怪,啥也不干,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纹丝不动。

一盏茶或是一顿饭的功夫,没谁觉得奇怪,可一两个时辰过去,这些人还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斜一下。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支部队纪律严明!姚平仲那头见徐卫这边有起色,想方设法来破坏。

可徐卫身为两河义军巡检使,除他之外,谁也没有节制义军之权。

所以,任凭对方如何搅局,他只死死控制住义军首领。

那诸路义军中,以没角牛杨进所部人数最多。

那杨进当年在夏津和徐卫有仇,但此次进京,徐卫不计前嫌,着实让他另眼相看。

有心投挑报李,遂严令所部,只投靖绥营,不进官家军。

至三月底四月初,征兵一事基本完成。

靖绥营共募得勇壮之士两万出头。

剩下的大多加入了禁军。

姚平仲沾沾自喜,以为搅了徐卫的好事。

甚至还邀请主管军务的枢密院和三衙长官前去检阅新军。

其他人或许是外行,不懂装懂,但何灌是什么来头?从士兵干到步帅的主儿,看完了姚平仲的新兵,再到牟驼冈一瞧,就放下心来。

这事交给徐卫,算是找对人了。

他是个信义之人,答应了徐卫的事一定办到。

募兵刚刚结束,装备就送到了牟驼冈。

让徐卫惊喜的是,送来的不仅有京师都作院所造的坚韧甲胄,长枪重刀,还有他想了很久的强弓硬弩,各式战车。

朝廷不是快揭不开锅了么?怎么如此大方?这倒是有原因的,大宋朝廷现在最缺的是钱,可装备倒是充足。

历史上,金军攻破东京城,不但抢到了大批金银财物,还得到足够装备十万人以上的器械。

就在靖绥营现在的驻地牟驼冈,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宋军骑兵的家底抢光,战马三万余匹!徐卫没急着发装备,而是重新整编部队。

因为朝廷给他的番号一直没变过。

目前仍是大名府路安抚使司靖绥乡勇营,一营也就是一指挥。

按宋军军制,凡十人为什,五什为队,百人为都,五都为营。

若按这个规定,靖绥营只该有五百兵力。

可徐卫这一扩编,将近两万多人马,朝廷又没给新番号,所以仍旧按原来编制。

将全营划分为七都,每都三千余人,各置都头副都头一员。

剩下最剽悍强壮的士卒以及数百骑兵,都纳入亲兵之列,也编为一都,任马泰为都头,杜飞虎为副都头,由徐卫亲掌。

全营共计八都兵力,两万六千余人。

因靖绥营短期之内没有作战任务,是以徐卫将原来三千人马打散混编。

一来加强部队控制,二来希望老兵起到带头示范作用,以期让新兵尽快适应。

四月初六。

新编靖绥营的训练已经如火如荼开展起来。

那牟陀冈附近,除天驷监守备部队外,只驻有徐卫一军。

附近百姓起初听闻有军队驻扎,纷纷叫苦,以为是祸害来了。

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这部军队极为自律,从不骚扰百姓。

原来,徐卫虽然没有命令士卒搞什么军民鱼水情,帮老婆婆挑水,替老爷爷砍柴之类,但却严格约束部下,凡祸害百姓,抢夺财物,辱人妻女者,一律处死。

甚至还规定,士卒犯法,长官连坐!于是全营上下,人人绷紧了皮,不敢以身试法。

穿着一件短衣,手里提把陌刀,徐卫站在那新近搭成的校阅台上环视全场,督促士卒训练。

新进入伍的士卒,原来虽大多都是吃过苦头之人,可靖绥营不要命的训练还是让他们脱了层皮。

这才刚开始几天,就如此难熬,以后还得了?没奈何,为了一口饱饭,几贯军饷。

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一彪人马远远奔来,行至靖绥营营区被岗哨拦住。

这些人都披甲戴盔,看样子似乎是禁军?被阻住去路后,一将喊道:此乃泾原经略副使,速速让开!经略相公那是多大的官职,可营门口哨兵听了跟聋子似的,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那营内一人奔来,在马前抱拳道:营区重地,闲人莫入,敢问诸位……嘿,老四,咱家老九可算是出息了?一人闻声笑道,约五十左右,两道浓眉直入鬓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颊一道疤痕,颌下一把短须,端得是威武不凡。

正是徐家老大,徐原。

与他并肩而骑的那人,三十上下,浓眉高鼻,目若朗星,只是脸上血气稍嫌不足。

不是徐胜是谁?听徐原这么一说,他笑道:跟大哥比还差得远呢。

徐原哈哈大笑,随即对那人说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徐原徐胜到了。

那人本是负责今日岗哨的队将,听他两位言谈已知和指挥使关系非同寻常。

后来又听到两人都姓徐,怕是指挥使亲戚,也不放行,请他们一行人稍等之后,飞奔入营去。

不多时,只见徐卫大步而来!徐原徐胜两个,看到自家最小的弟弟昂首阔步。

气宇轩昂,身为兄长,实感欣慰。

下了战马,正当亲近一番。

不料徐卫行至面前,抱拳行礼:卑职徐卫,见过诸位大人。

徐原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声如洪钟:哈哈,好!先公后私!徐胜仔细打量着弟弟,一时百感交集。

当日他随何灌长子何蓟出征,遭遇女真主力后,部队被打垮,他率本部士卒浴血奋战。

无奈寡不敌众,自己又身受创伤,部下护着自己逃亡。

后来才知道,弟弟的部队从夏津出征,正好赶到,挡住了金军追兵,救了自己一命。

就在一年前,徐家这个小二愣子还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终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可现在,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寒暄一阵,徐原徐胜这次来并非为了公务,是以徐卫并没有请他们进入中军帐。

而是带到自己所住营帐中。

两个作哥哥的进去一看,只见徐卫那帐中,仅一桌数凳,一张板床而已,床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居然连个近侍亲兵也没有。

徐胜心想,要是自己浑家看到这般情景,只怕又要忍不住掉泪。

肯定还会说,我家小叔何曾吃过这等苦?一踏入帐中,徐卫就问道:四哥,你的伤没事了吧?从得知徐胜受伤时开始,他就一直记挂着这事,可无从打听。

挨了几刀。

但都是皮外伤。

只有一枪捅在左肋,一箭射在右胛,有些麻烦。

不过好在经过医治,已无大碍。

徐胜笑道。

徐原是个爽利的人,立即向徐卫告知,那何蓟虽然兵败,然徐胜所部死战有功,已升右武大夫,沧州观察使。

徐卫一听,也替兄长高兴。

观察使是武臣准备升迁之前的寄禄官,姚平仲就是先授观察使,后升都虞侯。

看来用不了多久,四哥就会荣升了。

恭喜四哥,等高升之日,少不得要摆酒一桌。

徐卫打趣道。

徐胜闻言笑道:可不敢跟你比,带御器械,啧啧,这可是武臣难得之殊荣。

那是,便是二叔当年调入东京,升任步军司都虞侯也没你这般风光。

老九啊,咱们徐家可就指着你光宗耀祖了,哈哈!徐原看来心情不错,一路笑声不断。

徐胜听他提起老父,突然说道:对了,九弟,爹已经到了京城。

刚一到,何步帅就上门相见,呼父亲为前辈,十分客气。

还透露,官家准备此次征召老臣重新起用,原则上官复本职,但因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出缺,所以爹极有可能担任此职。

他的心情看来也不差,难怪,父子三人都受升赏,岂不是天大的喜事?徐卫听罢,心头不禁疑惑。

怎么又是何灌?从进东京开始,凡是跟自己有关的事,几乎都少不了这何太尉。

我家老爷子刚一进京,他就亲自登门拜访,也忒看得起我们家了吧?就算礼贤下士,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一时想不通,问道:四哥,你是大名府路的军官,不是应该回本军么?怎么到东京来?哦,我伤稍稍好些,便赶回大名报到。

可没多久,步军司就来了调令,升了我的官阶,调入东京听用。

徐胜回答道。

还是何灌?徐卫满腹疑云,又冲徐原问道:大哥,你镇守黄河南岸的滑州,怎么也到东京?徐原听他这么一问,似乎也察觉事情有些蹊跷,思索一阵,缓声答道:日前接到命令,让我将防务交割于副手,速速进京,也没说原因。

这就怪了,徐家两代人,现在几乎都在东京,不会是巧合吧?哦,还有一事。

方才我们出城的时候,看到熙河兵也赶到了。

正当徐卫陷入沉思之际,徐原这句话突然给了他一个思路。

熙河兵?可是姚古部队?他立即追问道。

不错,姚古为熙河路经略使,如今带着子弟进京勤王来了。

对了,他侄子姚平仲你知道吧?徐原问道。

徐卫似乎失了神,没有回答。

姚家,种家,折家,西军代表基本齐活了,这简直是行伍世家大展示,朝廷想作甚?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攀亲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何灌官邸数月以来。

这何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

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幸运的是,咱们太尉站对了位置,拥立新君有功,接连受到升赏,被官家重用。

身跨两大要害衙门,全面主持朝廷军务。

可今天,全府上下一片忙碌,据说太尉要宴请重要的客人。

一大早,仆人们就跑到市集排队抢购新鲜菜蔬。

看这阵仗,莫非是朝廷哪位红人?李纲?吴敏?没到正午,客人已经到了府上。

何府仆人们赫然发现,怎地那小徐官人也在?除他之外,还有一名年近六旬的长者,一三十出头的军官。

何府家仆久在京城,各衙各部的上官大多认识,可这两位却眼生得紧,不知是哪路神仙?花厅上,徐彰三父子正襟危坐。

那送茶水的丫头们看到这场景,连大气也不敢喘。

心说不得了,这三位一看便知军人出身。

一丝不苟,站如松,坐如钟,完全不似那班文臣。

不多时,一身便装,活像位居家员外的何灌从里间转出,远远便高声笑道:哈哈,天甫兄,稀客稀客。

徐家父子三个同时起身,徐彰抱拳笑道:叨扰太尉了。

何灌快步上前,执住他双手,佯装生气道:哎,这么说就见外了。

如今你任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我二人一殿为臣,又同衙共事,岂不是缘分?况且,本官早闻天甫兄之名,只是不得相见,如今共主步军司,足慰平生。

徐彰听他如此抬举,谦逊几句。

何灌又瞧向徐胜,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天甫兄长子吧?徐胜行了一礼,口称见过太尉,何灌频频点头,称赞道:好,将门虎子果是不凡!我听犬子何蓟提起。

当**部浴血奋战,不愧为忠直之士。

兄长虎父无犬子,令人羡慕啊。

徐胜称谢,何灌这才瞧向徐卫,略一点头,含笑示意。

席面已经备妥,宾主都入饭厅,何灌之子何蓟因公务在身,不在家中。

席间,何太尉殷勤劝酒,十分客气。

倒让徐彰徐胜两父子不大自在,好在徐卫与何灌已经熟悉,才不免尴尬。

酒过数巡,徐胜见父亲迟迟没有敬太尉一杯的意思,便自己斟满杯中酒,起身敬道:听我家九弟讲,这一路来,太尉诸多照顾,替他周全。

家父身体抱恙,不能饮酒,这一杯卑职便替父亲敬太尉。

何灌看了徐彰一眼。

举杯道:徐九这后生,我看到着实喜欢。

不是何某说场面话,军中年轻一辈,我最看好他!徐卫听到这里,也起身举杯:太尉谬赞了,这一杯,我兄弟二人同敬。

何灌十分受用,给足了两位晚辈面子,起身单手执杯与他们对碰,一饮而尽。

又喝一阵,说些闲话,都不提及公事。

徐卫暗思,靖绥营扩编虽然完成,但军官奇缺,又特别是有实战经验的统兵官。

何太尉当初答应帮忙,自己应该借着这个机会问问。

刚想到这里,便听何灌替父亲倒酒时说道:条件有限,怠慢了。

来来来,今天咱们只叙私谊,不谈公事,一醉方休!人家都这么说了,徐卫自然不好去多嘴。

酒席吃完,何灌又请奉茶,用些瓜果。

仍旧不谈公事。

徐卫正盘算时,忽见那何书莹贴身丫头沐屏送水果进来。

见了徐卫,嘴角抿笑,深深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见到她,徐卫突然想起张九月来。

上一次来何府时,曾听何书莹说已经替九月找好了婆家,准备出嫁。

若真是如此,那苦命的丫头也总算有了个归宿。

倒不知哪家少年有这般福气,娶到如此善良的姑娘?正胡思乱想时,又听何灌向父亲问道:天甫兄,徐卫该到弱冠之年了吧?徐彰点点头,答道:下月便年满二十。

他这人虽然作了几十年的军官,但至今不习惯官场上这套往来逢迎之道,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绝不会多一句话。

好在何灌也是军人出身,并不介意。

哦……何灌听罢,含笑长长的哦了一声。

听得徐卫心头一跳,这一声哦,可有些暧昧啊。

再看太尉,把玩着茶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厅内一时寂静,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一阵之后,何灌将茶杯放回桌上,正准备开口。

徐彰却站了起来,拱手道:今日叨扰府上,多谢太尉盛情款待,待安顿下来。

改日也请太尉赏光。

何灌话已到嘴边,但人家已经起身告辞,他也不好强留。

心想,以后一衙共事,有的是机会说话,也不急于这一时。

反正徐卫至少半年之内都在牟陀冈练兵不是?遂起身相送,一直送至府门外,方才停步。

出了何府,徐卫便要回牟陀冈驻地,父子三人分别不表。

再说何灌送走了徐家父子后,因为多喝了几杯。

颇有些醉意。

便到书房歇息片刻,今日一聚,看得出来徐彰是个固执古板之人,徐胜倒是机灵些,可这父子两人却与徐卫完全不同。

徐家日后,必在徐九身上光大。

脚步声响起,他睁眼一看,只见夫人端着一钵东西进来,放在案头说道:官人,做了些醒酒之物,趁热喝了吧。

何灌赶紧坐直身子,取过之后笑道:有劳夫人了,夫人请坐。

何夫人拖过一张椅子,与丈夫面对面坐下。

待他喝完了醒酒汤,这才问道:我方才在后面听你问起徐卫年纪,若不是那徐彰突然告辞,官人还想说什么?老婆在后面监视偷听,何灌却丝毫不觉意外,笑了笑,放下碗: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哼,几十年夫妻,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何夫人白了丈夫一眼。

何灌一听,又靠在椅背上,望着房顶说道:既然如此,那夫人猜猜看,我想说什么?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看上徐卫那厮了?一阵之后,何夫人探出身去,小声问道。

何灌拍打着椅子扶手,舒了口气,答道:不错,这后生确实不错,我看着很是喜欢。

长得仪表堂堂不说,还颇有才干,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何夫人闻言撇了撇嘴,嗤笑道:真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前途无量了?一个七品武职,连个正经禁军军官都没混上。

我看那厮也不会有多大出息。

何灌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夫人呐,你才二十岁,你也不想想,我二十岁的时候还不到他这个位置呢。

禁军军官算什么?实话跟你说吧,徐卫目前这个位置,就是给个钤辖也不换。

听丈夫这么一说,何夫人倒来了兴趣,趋身向前疑问道:怎么说?你想想看,他那乡勇营扩编,手下两万多人马。

朝廷管粮管饷管装备,现在官家虽然压着他的官阶,日后必然大用。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朝中大事,本来不该跟家人提及,只是夫人小觑徐卫,这事她若不点头,自己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何夫人正用心听着,见没了下文,催促道:官家为何这么做?其实,也不只官家有意如此,实际上还有种师道和徐绍两位。

徐绍从侄子一到东京就有意打压,其他人看不出来,我这双眼睛可是雪亮的,他是不希望徐卫窜得太高。

还有种师道,官家下诏求贤,推荐徐卫的奏章很多,惟独他按兵不动。

后来官家亲口问他徐卫是否可用,他却说太过年轻,尚需磨练。

何夫人听到此处,不屑道:傻,不是说那徐卫有西军背景么?以他的地位,要是夸个两句,官家还不立即重用?何灌颇觉奇怪,夫人向来看不起徐卫,怎地知他有西军背景?看来没少打听嘛。

笑了笑,也不说破,继续道:你真以为他老糊涂了?这位老大人精着呢,他知道官家想用徐卫,故意这么一说。

你想想,年轻,官家不年轻么?谁说年轻就不能办事?本来官家还想再磨磨徐卫,就因为他这话,赐了鱼袋,后来又授‘带御器械’,荣宠备至。

何夫人半晌无语,听丈夫这么说来,官家真准备重用徐卫?见夫人不言语,何灌颇为自得地说道:夫人放心,我看的人,不会差。

还有一事不妨告诉你,当日种师道率徐卫一班战将入京,官家召见时虽对姚平仲十分赞赏。

但赐见结束后,一转身就向内侍问了一句‘这徐卫可是当日山东以数百乡兵击破王善贼部之人’,这意思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何夫人明显对于这些朝政大事不太清楚,半天想不明白其中关系,遂问道:那既然如此,为何不立即提拔?何灌苦笑一声:你才是真傻,徐卫多大?十九岁而已,难道你让官家封他个知州?大宋立朝百余年,还没出过不到二十岁的知州呢。

再说,女真人一来,各路勤王之师云集东京,如果徐卫窜得太高,你让那些为国尽忠几十年的老将们怎么想?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上皇哦,官家一登基。

就有了新人忘旧人,咱们这些老东西都该自己挖坑自己埋?再说了,徐卫领着一群乡兵就挡住了女真人,这不是打禁军的脸么?他要像姚平仲那样窜起来,你看现在那班带兵的会怎么整治他。

所以有意打压徐卫。

何夫人用心听完,又撇嘴道:这些军国大事,我们妇道人家不懂,也不想知道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夫人,那事情……何灌赶紧追问道。

何夫人脚步未停:至少也等他升个六品再说吧。

何灌一听,这事可拖不得!现在徐彰进京,做了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卫又有‘带御器械’的头衔,那托媒说亲的指定少不了。

官家大肆清洗太上皇旧臣,必然将起用一大批青年才俊。

像徐卫这种入仕不久,没有山头的年轻人,正是官家网罗的对象,那前程简直就是铁打金铸的,你还犹豫什么?正想开口叫住,却听夫人在外头嚷了起来:书莹,你在这作甚?心中一动。

跑去看时,却发现女儿神情尴尬,满脸通红的立在外面。

垂着头一言不发。

莫不是在听偷父母谈话?没规矩,回去!何夫人拉长着脸,大声训斥道。

何书莹哦了一声,低着头转身离去。

何夫人在后面看着,忽地叹了口气:这丫头,最近神神叨叨的,前几日也不知哪根筋动了,竟劝我替九月找个婆家,赶紧嫁了。

何灌牙疼似的咂巴着嘴,看着老婆的后背,左思右想,试探着说道:我说夫人呐,九月到府中已经有些年头了,二十多岁的老姑娘,还不嫁怎地?还是替他寻个好人家嫁了吧,莫耽误了她,也算对你死去的妹妹有个交待不是?知妻莫若夫,何灌十分清楚自己的老婆为什么迟迟不肯将九月嫁出。

当年,自己那连襟战死在征方腊的沙场上,他是个六品武臣,按制度朝廷给了相当优厚的抚恤。

姨妹死后,将女儿托付给夫人,当时便派人去接。

接来的不仅是九月,还有那笔抚恤金。

姨妹生前留有遗言,这钱。

拿出一半待九月出嫁时作嫁妆。

就是这句话惹了祸……我还要你教?那丫头也要嫁得出去才成啊!你什么意思?合着我虐待她了?这些年养在府中,吃我穿我,若不是我们收留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当饿殍呢!何夫人像是被人踩住了痛脚一般,突然发飙!一张本不光生的脸扭成一团,狰狞可怖!堂堂何步帅,朝廷二品大员,被夫人这一声吼,吓得缩着脖子连声称是。

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九月会没人要?那丫头懂事,聪明,善良,又生得标致。

而且按规定,她父亲为国捐躯,除了巨额抚恤金之外,还允许一个儿子作官。

可九月是独女,所以要等到她出嫁后,让她的夫婿来补这个缺。

也就是说,谁娶到了九月,谁就撞大运了。

何夫人又数落一阵,这才气鼓鼓的离去。

只留何灌在后头连声叹气。

夫纲不振啊……大宋靖康元年四月,赵桓在讲武殿召见军中大将。

种、姚、折三家西军豪强尽数出席,因攻辽之战兵败被贬的刘延庆也被征召。

而让人意外的是,新任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也在。

此次召见,官家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大力褒奖了将领们历年来卫国之功。

并说国难当头,正是带兵之人血战报国之时,要求将领们不可大意。

太上皇赵佶南逃江淮,朝中许多身居要位的大臣追随而去。

诸如童贯等辈,掌军政大权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清除。

黄河以北,各路、府、州、县都有这些人的故旧。

历史上,金军入侵,北方各地原来依附于童贯等人的守将就因为搞不清楚朝中局势,担心被新君算计,干脆弃城逃跑,或是倒戈投降。

因此,赵桓极力拉拢西军。

一来,西军战力为宋军之首,这是毫无疑问的。

二来,童贯当年在西北主持军事,重用宦官,分化西军,引起了种师道等人的反感。

现在,他接连提拔升赏,就是希望西军能一门心思地支持他,而不受太上皇赵佶,以及那班老臣的影响。

此次召见大将。

被文臣们视为官家决心对金强硬的前兆,引起了他们强力反弹,就在召见的第二天,便有李邦彦等人上书,虽然没明确将矛头指向日前召见大将一事。

但却说以如今局势,与金人议和方为上策,建议皇帝尽快答应女真人的条件,奉上巨额岁币,并割让三镇土地向金示好。

否则,惹怒了女真人,怕是会再度举兵南下。

大宋制度,武臣不能过问政事,因此,种师道等军中元老虽然十分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幸好此时,李纲张所等人为他们发声,痛斥李邦彦之流丧权辱国,丢尽大宋脸面。

建议皇帝,立即布置抗金大计!李纲更是根据当日徐卫所陈之策上奏赵桓,建议集合京师、陕西、山东之兵,防守各处要害,坚壁清野,以防金军再来。

赵桓并没做出任何反应。

让大臣们互相去争吵不休。

此时,他的主要精力放在请太上皇回京一事上。

江淮荆浙诸路发运使宋焕,是蔡攸的死党,赵桓本来打算撤掉他,改派自己的心腹,原开封府尹聂山顶替,并交给他一个秘密任务,处死童贯。

可后来李纲紧急上奏,指出这么搞风险巨大,万一失败,那班老臣挟持太上皇在南边另立朝廷怎么办?赵桓深以为然。

在宋焕回到东京以后,与他作了两天长谈。

这君臣二人谈的什么,无从知晓,但随后宋焕再次被任命为江淮荆浙诸路发运使,返回江淮。

宋焕见到赵佶之后,极力游说其返回东京。

并说东京现在一片混乱,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朝廷各衙各部几近瘫痪。

那数十万勤王之师没有统一号令,官家根本弹压不住。

赵佶一听到这话,心里开始活络起来。

姜是老的辣,自己虽然迫于形势传位于太子。

可这天下经过自己几十年英明治理,儿子想完全掌控,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现在东京既然乱成这样,恐怕也只有自己回去才能收拾残局。

可赵佶也不是傻子,自己跑到南边,跟随自己而来的大臣,多是被民间称为六贼十恶之辈及其党羽,自知不容于新君,所以才选择了弃京出走。

自己要是一个光杆太上皇回去能起什么作用?这些老臣现在跟自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儿子对他们怎么处理?宋焕立即拿出了对童贯、高俅、蔡京等追随太上皇南逃大臣从轻处理的诏书。

在诏书中,赵桓除对民怨实在太大之人作出一定处理后,其他人的处罚根本流于形式,甚至不予追究,有的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弃国逃跑,分化朝廷,居然还有功!在宋焕极力鼓动之下,赵佶终于踏上了回京之路。

其实,他不回去也没有办法,因为在江淮的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其一、江淮地区历来是受花石纲祸害最严重的地区,方腊起义就是这么搞出来的。

在禁军镇压方腊的过程中,烂到骨子里的禁军居然杀害平民虚冒军功。

太上皇逃到这里后,非但没有出现百姓焚香遮道相迎的场面,他到扬州石塔院游览,寺庙的方丈和尚居然讽刺他。

何不将石塔拖走充当花石纲?其二、不管赵佶身边有多少权倾天下的大臣,可退位诏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现在赵桓才是大宋天子!因此,赵佶虽然盘踞江淮,但这一地区的地方官对他其实并不完全买帐。

比如宿州知州,在接到赵佶命令,要求调钱十万之后,仅仅给了五千贯。

说句难听的话,赵桓赏给徐卫的钱都不止这点。

其三、也是最要命的一条,此次赵佶南逃,童贯拼着老命保他。

而童贯所倚仗的,就是那几万常捷军。

当初他为了分化西军,招募西北高大少年为兵,号为常捷。

享最高的待遇,用最好的装备,战力非同小可。

但这些常捷士卒在江淮地区,水土不服,人心思归,以致怨言四起,童贯都几乎弹压不住。

赵佶很清楚,如果没有了这几万精锐军队的保护,他在江淮是混不下去的。

因此,赵佶之所以决定返回东京,虽有赵桓苦心布置之功,更多的却是赵佶自己的难言之隐。

赵桓在东京接到太上皇即将返回京城的奏章时,欢欣鼓舞,大喜过望。

以为从此之后,南边无忧矣。

到时便可腾出手来,专心应付北方局势。

可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赵佶走到南京应天府时,突然停下。

只派太上皇后郑氏独自回京。

而他自己则放出风声,又用当初逃离东京的借口,诣亳州上清宫烧香。

可最后,他并没有去亳州,而是前往洛阳!赵桓闻讯,大惊失色。

急召大臣商议对策,有人建议,软的不行,不如来硬的!长痛不如短痛,太上皇必须在东京城里安安分分地待着,绝不能在外面晃悠了。

但如此一来,强敌当前,父子反目。

女真人正虎视眈眈,大宋自己倒打起内战来,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好险赵佶派出自己的老婆先行返回东京。

其目的非常明显,那就是充当他的探路石。

在他送往东京的御批中,明确提出了太上皇后郑氏的待遇问题。

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阳门。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退位,赵桓登基之初便下了诏令,确定了他内禅之后的权限。

除教门事外,余并不管,也就是说只允许他管理宗教事务。

而赵佶现在却提出要让太后居住在禁宫。

这事只会出现在一种情形下:垂帘听政。

他有意在试探新君的态度,如果东京方面答应这个条件,自然而然也能够满足自己其他要求。

分权,甚至复辟!赵桓根本不与任何大臣商量,直接否决了这个要求。

自己若是没有登上大位便罢,如今既为天子,岂能受人掣肘?整整一天的廷议,一班执政愣是拿不出个主意来。

赵桓很是失望,这帮大宋朝的宰相们平日指点江山,高谈阔论,一旦事到临头,除了吵还是吵。

问题是,你吵归吵。

得吵出点实质的东西来吧。

可从上午议事,现在天都快黑了,执宰们还在纠缠着诸如稳定人伦等话题。

赵桓实在无奈,命众臣歇息一阵,就在宫里用饭。

自己则独自步出大殿,凭栏远眺。

傍晚时分,那东京皇宫里各处都已点上灯火,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夜风徐徐,吹得这位少年皇帝心中的烦闷略微消散些许。

自登基以来,他没有一天消停,一直忙到现在,都快有些麻木了。

可祖宗遗留之基业,总不能断送在自己手里,眼下强敌当前,内讧不断,好好的锦绣江山弄得狼烟四起,混乱不堪。

每每想到此处,他心里就不禁恼怒,恨不能……可有些事情,他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能对任何人吐露分毫。

那远远站着的年轻内侍,见官家在栏杆之前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却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他情绪有些不稳,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

一阵之后,竟摆动手脚。

越发地癫狂。

心中恐惧,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询问,或是通知其他大臣。

但思之再三,终究提不起勇气。

太上皇当政时,重用宦官,那时候内侍的日子很好过。

可官家一登基,以前掌权的宦官们纷纷遭到清洗。

现在,裤裆里没那玩意的人都绷紧了皮,没谁敢放肆。

良久,跳大神般的赵桓终于折腾够了,颓然立在殿外,单薄的身形更显孤单。

双手撑着栏杆,垂着头,久久无言。

内侍正提心吊胆时,只见官家直起身子,大步而来。

去!召何灌立即进宫!内侍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腿软!心像是被突然掏空一样!怎地?官家召何太尉,难道是要对太上皇来硬的?如今统兵三衙之中,只有步军司何灌为官家所信任,在这个当口连夜紧急召见,恐怕……他的担心。

也正是何灌所忧虑的。

在接到进宫的命令后,这位步帅竟有些迟疑。

试想,太上皇抛弃京城出走江淮,把一个烂摊子全扔给官家。

逃就逃罢,又在南边胡搞瞎搞,没帮上任何一点忙不说,尽给东京方面使绊子添麻烦。

哪怕是亲父子,弄到这种份上,怕是……官家现在紧急召见,耽误不得,这可如何是好?焦心如焚之际,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何灌急得团团转。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送上一大笔心意,千恳万求让内侍多等一阵,他自己连衣服也没换,单人独骑直奔城外而去。

牟陀冈,靖绥营驻地。

经过一天如同上刀山,下油锅似的训练后,士卒们各自聚在营帐中,诵读军法,操典,口令等。

徐卫独自一人回到帐中,将那柄内廷供奉的陌刀倚在墙边,来到桌前坐下,倒上一碗冷茶还没来得及喝。

便听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在外喊道:九哥!徐卫听出是杨彦的声音,今夜他负责全营巡防,难道又有那不信邪的士卒以身试法?进来。

徐卫话音方落。

杨彦就大步闯了进来,神色凝重,来到徐卫身边俯下身去轻声耳语几句。

后者一听,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他在这个时候跑到靖绥营来作甚?略一思索,当即说道:请进来。

杨彦领命,正要出帐,徐卫突然叫住:我营帐四周,不要有人。

不多时,何灌匆匆而入,不等徐卫有任何反应,连连摆手道:什么虚头巴脑的都别来了。

正抱着拳徐卫一听这话,意识到何太尉此来,绝对不会有好事。

能让他急成这个样子,除了金军南下,恐怕只有赵佶北上这一桩了。

徐卫虽然在牟驼冈练兵,看似与世隔绝,却密切注意朝中动态。

早已经知道盘踞江淮的太上皇启程返京了。

可走到南京顺天府时,突然停下。

不过,这等政治上的事情,何灌一个武臣着什么急?他又来找自己作甚?何灌一屁股坐在凳上,只听吱嘎作响,忍不住皱眉道:我说你堂堂……巡检使。

怎么尽用些破烂?要知道,自打头一回见着徐卫开始,他一直对这个后辈十分欣赏,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像现在这般不耐烦,还是头一次。

徐卫正想赔不个是,何灌又摇头道:罢罢罢,废话就少说。

我现在是一脑袋稀泥,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只能来问问你。

这话怎么说的?你家里不是有老婆儿女么?就算是军国大事。

老婆商量不着,不还有你长子何蓟么?但见他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徐卫也只得直接问道:太尉,这是出什么事了?何灌坐立不安,起身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徐卫听罢,也惊得不轻!大宋朝现在就像是个重症迸发的患者,抵挡女真已是吃力,要是再内斗起来,只怕会一命呜呼!到时候,金国只需一个手指头,就能将大宋压趴下!看赵桓这意思,似乎要对他老子动粗。

此事一旦发生,大宋恐怕就彻底完蛋了。

太上皇和当今天子干起来。

先不管天下百姓怎么想,单说东京四周的几十万军队,足够将脆弱的大宋弄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徐九,有句话我说在前头。

你虽然年轻,但脑子不糊涂,甚至比朝堂上那些权贵还清醒。

本官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

所以,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推三阻四的话……何灌话至此处,一双眼中精光陡现!死死盯着徐卫!当初张叔夜召朝中故旧商议抗金,徐卫那番冷静的分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徐卫当初的预测一一成为现实。

足以说明其极具远见,这也是为什么何灌五内俱焚之际,连亲儿子都没想过,而是直奔牟驼冈来。

徐卫知道他后面没说的话是什么。

坦白讲,何灌现在的确是被逼到绝路上来了。

如果官家确实决定对赵佶动粗,那么何灌此去,无论是胜是败,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原因很简单,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上皇,不管怎么闹,他二人到底是父子。

何灌若是挑头办这件事情,成了,天下必然议论纷纷,军心动摇。

赵桓为稳定局势。

一定会把他推出去。

就算赵桓不这么办,何灌以后也无法在朝廷立足。

要是败了,那结果更糟,官家为安抚赵佶及其党羽,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何灌身上,其结果必然是满门诛杀!还会背上一个十恶不赦的谋逆罪名,永世不得翻身!何灌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心急火燎要找人商量对策。

可这件事情,跟朝中大臣商量不得,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这个人轻言微的后辈可以共语了。

徐卫没有急着回答,自己目前羽翼未丰,朝廷里任何一个小小的风浪都有可能将自己掀起来。

所以眼下最好的策略是,专心练兵,不掺和政治。

可何灌亲自找上门来,情面倒是其次。

关键在于,靖绥营以后要仰仗他的地方很多,一旦何灌倒台,没有了这个靠山,自己将十分被动。

还有,赵家父子如果反目,对目前局势的破坏将是灾难性的。

自己所有设想都将成为泡影。

权衡利弊之后,徐卫决定抛开顾忌,该出手时就出手。

太尉勿忧,卑职虽然也没有主意,但却可以替太尉分析一二。

何灌一听这话,频频点头,重新坐了下去,提过茶壶替徐卫那已经装满的杯中又添上茶水,道:来来来,坐下说,捡要紧的说。

首先,官家和太上皇绝不能动干戈!一旦打起来,说句不中听的话,一切玩完!徐卫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何灌深以为然,并不插话,示意他说下去。

徐卫忙了一天,着实口渴,端起茶杯一口喝干后,继续说道:官家召太尉进宫,用意我就不便揣摩了。

但太尉只需对官家言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到这里,他习惯性的停了一下。

按常理来讲,话说到这份上,对方总要问一句此话怎讲?,可何灌还急着进宫面圣,催促道:说!说完!太尉试想,太上皇之所以答应返回东京,恐怕也是因为江淮的日子不好过。

可那洛阳又能好过到哪去?突然在顺天府停下来,固然有太上皇自己的疑虑,但估计更多的,却是那班老臣的主意。

何灌手中提着茶壶竟忘了放下。

不错!怎么一时情急,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天下不论谁作皇帝,到底是赵家江山。

太上皇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终归他还是当今天子的生父,官家能对他怎么样?就算回了京城,还不是好吃好喝,金山银山地养着?但那帮大臣不同,就说童贯,官家早对他起了杀心,必欲除之而后快。

太上皇就是仗着这些人才有和东京叫板的本钱,所以不得不为他们多想一些。

所以,问题的根本就在于如何打消老臣们的疑虑上。

他们都是效忠太上皇多年的旧人,如今新君即位,自知不容,是以……徐卫说到此处,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意思很明白了。

何灌脸上,一时阴晴不定。

手中茶壶仍旧提着,连渐渐倾斜也不知道。

当那茶水倒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他时,突然将壶一扔,摔个稀烂!也不和徐卫说半个字,撩起衣摆就往外跑,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望着那一地的瓷片,徐卫苦笑一声:是得安排几个负责起居的亲兵了,这官僚作风该有还得有。

就在何灌被召见的第二天,赵桓下诏。

太上皇后郑氏虽不居禁中,但其新居宁德宫还是极尽奢华,为此,他不惜勒紧裤腰带,连自己的膳食也减少了。

赵佶在给东京的御批之中,还提出了一点。

那就是吴敏,李纲,令一人来。

他心里有数,儿子身边,目前恐怕就是这两个人能呼风唤雨。

赵桓从其言,派李纲前往顺天府迎接太上皇回京。

在李纲启程之前,朝廷已经颁下明诏,广告全国。

表示对追随太上皇南巡的官员,非但不予追究,还要厚加赏赐。

就连声名狼藉的高俅也因为扈从上皇,宣劳既久进封简国公。

这种种迹象,逐渐打消了赵佶以及童贯等旧臣的疑虑,再加上李纲极力游说,道君太上皇终于在靖康元年四月返回东京!赵桓的一大心病终于去除,他没有忘记替他出谋划策,鞍前马后效劳的功臣们。

赵佶回京不久,他就降下诏书,说步帅何灌,久历战阵,劳苦功高,实为武臣之楷模。

特进梁国公,就连他吃了大败仗的儿子何蓟也跟着沾光,擢升为枢密承旨。

何灌逃过一劫,自然想起是谁帮了他大忙。

可徐卫的官阶现在是提不上去,提了也对他没好处。

想起他曾经拜托自己的事,遂于官家面前奏了一本,说靖绥营扩编之后,徐卫难处很大,特别是缺少统兵官,是不是请朝廷考虑一下?赵桓正在庆幸听了何灌之言,没有铸成大错,自然是有奏必依。

命将各地推荐的豪杰之士名册,先拿给何灌去选。

又下诏,各路王师中,若有合适人选,也可征用。

但规定,至多只能平级调动,也就是说,以靖绥营的规格最高也只能调到都头一级军官。

何灌好不郁闷,那各地推荐的豪杰还有些选头,都头一级的统兵官能有什么用?他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再三考虑,想到徐彰徐胜父子刚刚进京,一切还未安顿完毕,徐卫如今在京作官,也没个落脚之处。

自己名下倒有几处宅子,不如借他一所暂住。

反正也有心和徐家结亲,将来作为嫁妆,顺理成章,不怕徐家不接受。

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官家就已经将没收六贼之一王甫的一处宅子赐给了徐彰。

这日,徐卫体谅士卒连日操练十分疲劳,命歇息一日,只作少量训练便可。

徐彰派人来到营中,让他若是得空进城一趟,说是三姐四嫂到了。

徐卫想到今日也无甚要事,再说三姐四嫂许久不见,难得一家人团聚,回去一趟也无妨。

遂将军务交于两位副指挥使张庆和王彦,自己就随家仆赶往城中。

那官家御赐的宅子位于西水门内,原是奸臣王甫私宅,虽称不上奢华宏伟,却也十分别致。

前后院落加起来,房屋也有十几间,且配套完备,卧房,书房,花园,马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徐卫在家仆引领下行至门前,刚一下马,只见一个伶俐的小厮奔过来,一把牵住缰绳,满脸堆笑道:小官人回府了。

这是……徐卫向徐家老家仆问道。

何太尉忒客气,听闻迁了新居,便送来两个丫头,一个老妈子,并两个小厮。

老太公再三推辞,人死活要送。

本来要等小官人回来问问,这不,已经干上活了。

老仆回答道。

府里的太公官人们都升了官,还搬到京城来,这让下人们底气也增加不少,说话都大声了。

徐卫轻笑一声,他自然知道这是何灌在投桃报李,也不多说。

正抬脚要往里走时,突然停下,回首问道:你说什么,两个丫头?对,老仆问过了,一个叫荷心,一个叫凤维。

徐卫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两个名字,竟然哼道:荷心就是藕片,凤尾就是菜叶,取的什么破名。

说罢,将马鞭朝那小厮一扔,大步向里走去。

外头两个面面相觑,人家名字取得挺好,哪招惹到小官人了?刚踏进中庭,还没找着门路,便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脆声道:小舅回来咯!正四处寻找声源时,便见一团肉球直滚出来,一直滚到脚下,抱住他双腿,嘿嘿直笑。

看着外甥那张胖得起窝的小脸,徐卫就像从十八层地府突然升到了九十九重天外天,一把抱起范宜,使劲抛了起来。

九叔!又一个声音传来,却是四哥徐胜的儿子徐直,也才十岁而已。

一手抱着外甥,一手抱着侄儿,徐卫心情大好,望定客堂方向,箭步如飞。

入了客堂,却见高朋满座,徐秀萍一看到弟弟回来,乐得眉开眼笑,起身大笑道:我家愣头青回来了。

徐王氏瞄了姐姐一眼,生气道:三姐怎么说话呢?九弟现如今已是朝廷官员,凡事都得有个体统。

哟哟哟,体统?他再大的官,还不是我弟弟?怎么着,我还得给他磕头啊?徐秀萍一张嘴不饶人,逼得徐王氏说不出话来。

正滔滔不绝数落姐姐时,一眼瞥见兄弟腰上系着条金带,挂着个荷包,十分诧异。

自己那公公前些年得了条金带,也挂这么一个鱼袋,成天得意洋洋,说皇恩浩荡,粉身碎骨难以报答,怎么老九也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张宪一家人正兴高采烈的说笑着。

徐胜起身走到弟弟身边,小声说道:姐夫也在,你稍后见了他客气些。

听到姐夫两个字,徐卫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向四哥问道:他怎么在东京?怪事,东京成西天了?都赶着来取经?徐胜还没回答,徐秀萍在旁听闻,抢着说道:当初爹不是写信到真定,请他们一家来作客么。

那个,九弟啊,你万事看姐姐面上,还是多少给他留些脸面吧。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这话还真是半点不假。

那厮一来,三姐转身就忘了当日范经是怎么对待她和父亲的。

但姐姐话已说到这份上,他还能怎样?清官难断家务事,爱咋咋地吧。

正说着,便见姐夫范经扶着一位老妇从里面出来,三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接连窜出,见了徐卫个个欢喜,小舅小舅地叫个不停。

徐卫这才知道,三姐在范家的日子为什么不好过了。

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连生三个女儿,实在算是罪过。

满屋子的侄男侄女叫舅舅,徐卫一摸身边,想找个铜钱刮痒都没有。

他从前做老千,布局骗钱,过的是担惊受怕跑江湖的日子,一有机会便狂欢作乐,那钱来得快去得更快。

穿越到宋代,带起了兵,与士卒同甘共苦,身边自然也没余钱。

徐秀萍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一看兄弟这模样,取笑道:人家作官,家财万贯,我家兄弟这官作得,敢情一直在倒贴?徐卫闻言大笑:三姐还真说对了,我领着朝廷俸禄,还有官家赏赐,怎么身边总留不住个钱?侄儿们,先欠着,等小舅下次领了俸,一定给你们补上!徐秀萍和徐王氏两个对看一眼,笑得十分暧昧,向弟弟道:人无妻如屋无梁,又言男主外,女主内。

你连个媳妇都没有,谁替你管钱?还不是大手大脚花了去?徐卫看来心情不错,打趣道:姐姐嫂子今天给我相一个合适的,明天我就娶进门,如何?话一出口,惹得全家哄堂大笑。

那一众侄儿侄女看来从前便对小舅舅极为亲近,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聒噪个没完。

一直含笑不语,乐得安享天伦的徐太公此时发话道:你们把孩子领下去。

徐家两个妇道一听,心知老爷子怕是有事要说,便连拖带拽将五六个娃弄出客堂。

这时,那范经才看着徐卫,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九弟。

当初,他在徐家趾高气扬,简直连岳父老泰山也没放在眼里,更不用提徐卫了。

徐卫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那范经之母将他打量一番,笑着对徐太公说道:亲家公,多年不见,你这季子出落得这般模样了。

徐卫听得眉头一锁,什么叫出落?合着我是大家闺秀?徐彰似乎不太想接这话茬,笑了一下。

敷衍几句。

范家母子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便自行离去。

他们前脚刚一走,徐卫就问道:真的全家都来了?徐彰叹了一声,沉默不语。

徐胜也是犹豫再三,这才道出原因,当日徐彰修书一封送往真定,请他们一家过来作客,也替范经徐秀萍夫妻两个调解调解。

可那信送出后,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就在金军突然发动袭击,攻陷燕云之后,范家母子拖家带口出现了。

刚来的时候,还死撑着脸皮,说是看在两家结亲,徐家老爷子又极力邀请的份上才来。

可谁都知道,女真人攻陷燕云,真定危急。

派出援兵又被金军击溃,那真定城里一片恐慌。

不论贫富,纷纷南逃。

范家被逼得没办法,这是来投靠徐家了。

不至于吧?范家老爷子不是听说在京城作礼部侍郎么?大小也是个四品官,怎么范家不到京城来?徐卫疑惑不解。

原来,范经母子二人起初倒的确是这么想的,可东京大名,谁近谁远?便想着先到大名,等局势稳定些,再去京城。

可跟着徐家来到东京后才得知,范家老爷子是蔡京一党,已经跟随太上皇南逃江淮了。

那母子二人初到徐家时,十分跋扈,在得知这事之后才稍作收敛。

太上皇以及随行官员不是回京了么?范父也应该……徐卫又问道。

徐胜苦笑一声:回来更惨。

前脚刚到京城,官家后脚就下了诏,一贬再贬,并流放广南安置,立即执行。

你没瞧见么,范母现在对爹客气多了。

贬到什么级别?贬到他现在要是见到你,都得作揖问安的级别。

徐卫心中暗思,被划为蔡京一党,那这位范老爷子的下半辈子可能都要在岭南吃荔枝了。

那这么说来,范家母子岂非吃定我们徐家?咱还得替她养老送终?徐彰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此处,干咳两声,向儿子问道:老九,你靖绥营要人吧?怎地?难道老爷子要凭借在西军中的关系,给自己招兵买马?那敢情好!现在种、姚、折几家西军都有部队在京城,爹从前是西军勇将,廉颇虽老,威名仍在,如今又是步军司二把手,他要是出面,招几个统兵官过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一念至此,上前连声道:要要要!爹有什么好介绍?徐彰瞄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徐胜见状。

想起三姐那苦苦央求的模样,把心一横,说道:爹,还是我来说吧。

徐彰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徐胜转向兄弟道:九弟,坐下说。

待弟弟落座之后,徐胜这才道出缘由。

范家老爷子被贬广南,按规矩,家属也要同行。

可范母年迈多病,怕是经不起这山高路远的折腾,范经从前倒是受过荫补。

可刚当上官就犯了事,又得罪了上头,结果被削职为民。

他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徐卫在靖绥营给他谋个差事。

一旦有公职在身,他就不需要追随父亲而去。

这样,也能在京城落脚,奉养老母。

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徐卫冷笑道。

这不是抹不开面么?上回让你从家里扔出去,这次见面能主动跟你打声招呼,已经不错了。

徐胜这句话刚一说完,徐卫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玩意?听你这意思,他主动跟我打声招呼,还是抬举我?我还该对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我说咱们家是不是忒厚道了点?爹,四哥,你们忘了当初他那副嘴脸?徐卫一肚子闷气,没好气地说道。

当日自己没拿大耳刮子抽他已经算是看在三姐面上,如今竟然把脑筋动到我身上来了,还想让我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不成?徐彰不接话,徐胜苦口婆心地劝道:九弟,你看他们现在处境艰难,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亲戚,不是外人吧?徐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靖绥营不养闲人,他要是想当兵,就去应征,选不选得上我不敢保证。

徐胜闻言还想再说,徐彰却挥手制止了他:不行就罢了。

对了,老九,步帅不知何故,以贺乔迁的名义送来不少钱财。

你跟他相熟,找个机会退回去吧。

徐卫一听,知道这是何灌在答谢自己。

从来只有下级给上级送礼,何太尉这倒开了先河了。

这钱若是退回去,反倒驳了他面子。

只是,老爷子素来清正,见不得官场上这一套东西。

自己若是让他收下,少不得又要听他念叨。

想了一阵。

点头道:好,晌午我带走。

九弟,姐夫的事……那啥,我去看看咱家这新居。

靖康元年五月,朝廷一连串的人事变动使得因太上皇回京而稍稍稳定的局势再起波澜。

首先,有拥立之功的少宰兼枢密使吴敏受到御史中丞李回弹劾,赵桓免去其少宰一职。

不久之后,言官又弹劾他包庇蔡京父子,再罢枢密使一职,贬为扬州知州。

而李纲则被突击提拔为少宰,也就是尚书右仆射,最为亲近皇帝的宰相。

未几,太宰白时中也被罢相,由徐处仁接替。

太宰少宰,为执政官之首,号为首相次相,总领政务。

短短几天,首相次相都换了人,这也就是意味着,国家的政策要变了。

再看被罢免的两位宰相,白时中与吴敏只有一个共同的地方。

金军打到黄河北岸时,白时中建议官家弃城逃跑。

而吴敏,一直主张同金军议和。

可以说,这两位宰相都是主和派的代表。

再看徐处仁和李纲,前者力奏,建议储存粮草军备,以图长期抗击金军。

后者就不用说了,被视为主战派的代表人物。

官家将主和派执宰撤得干干净净,启用两位强硬的大臣出任首相次相,其用意不言自明。

光是罢免主和派大臣赵桓还嫌不够,又任命西军宿将姚古为京河制置使,全面主持东京、河北、河东军务。

赵桓认为种师道年迈难用,但其威名远震狄夷,又是军中德高望重之元老。

思考再三,换任镇洮军节度使,两河宣抚使,命其出镇滑州,守卫黄河险要。

同时,命姚平仲为河北制置副使,种师道之弟种师中为河东制置副使,同率西军,协同镇守府州的折家军,往救太原。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振奋!天下臣民皆以为官家决意对金强硬,一雪前耻之机不远矣!当朝廷大地震之际,徐卫正在牟驼冈专心练兵。

五月十六这一天,步帅何灌以视察军务为名来到营中,随行的,除一班佐官外,还有一名二十左右的少年郎。

何灌见那靖绥营士卒,经过一月训练,已经初步达到第一期要求,步伍整肃,井然有序,自然,离形成战力还有相当距离。

其实,何灌虽对徐卫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在半年之内将部队训练出来。

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新编靖绥营要拉上战场,恐怕六个月是不够的。

但为了让徐卫有压力,不得不这么说。

现在刚刚过去一个月,靖绥营就已经初见雏形,叫他如何不喜?检阅完毕,本当打道回城,可何灌却说要留在营中吃午饭,说是与士卒同甘共苦。

那五月天,气候已经炎热,他又坚持露天进食。

顶着毒辣的日头,何灌徐卫倒是不惧,但一班步军司官员们却暗暗叫苦。

个个满头大汗,如同嚼蜡一般勉强吞咽着大锅饭,有的实在吃不下去,便拿筷子不时地在锅里翻搅,作作样子。

与何灌同来的那少年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让一众前辈看得直皱眉头,有这么好吃?张御史平常都给他这儿子吃什么东西?谗成如此模样?徐九,一班长官替你在这儿激励士气,你可要用心办差啊。

否则,怎么对得起众位上峰的辛苦?何灌见自己的佐官们个个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忍不住笑道。

徐卫放下碗筷,作个四方揖道:军中条件有限,委屈诸位上官了。

既为三衙之官,从前也都是有边功的战将,只是离开战场,在东京呆得太久,这些往日战将早已习惯了安逸的生活。

听徐卫这么说,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说这是小菜一碟,从前带兵在外时,比这还苦的日子也过得。

吃完了饭,何灌似乎有话要与徐卫说。

假托自己还有些事情要查问,佐官们是留下等着,还是先行回城?那些个官老爷们哪时受过这等罪,纷纷告辞。

那少年一直不说话,留了下来。

何灌一直未曾介绍,这时才对徐卫道:此乃监察御史张所之子,今天是慕名而来。

张所的名字徐卫知道,当初他与何灌设计将郭药师调出燕山前线,监察御史张所与灌为至交,帮了大忙。

就是他接连弹劾郭药师诸多不法之事,才逼得赵佶不得不将郭药师召回朝廷问话。

此时,那人上前两步,抱拳对徐卫说道:久闻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不想徐巡检使竟然……何灌见他语塞,笑道:我替你说了罢,不想徐巡检使竟然如此年轻,是么?那少年笑笑,默认了他的话。

徐卫见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却矮上半头。

膀大腰窄,孔武有力。

生得浓眉虎目,一双眼中,炯炯如有火光。

再看他拱起的双手,满是茧皮,显然是经年累月习武所致。

穿一领青色直裰,扎根腰带,收拾得十分利落。

张宪,你且去营中转转。

何灌说道。

张宪领命,先对他一揖,又对徐卫一揖,这才离开。

他前脚一走,何灌就笑道:张所这儿子,虽生在书香门第,却无心科举之事。

他老子急得不行,便说既然不愿从文,你练得一身好武艺,不去投军作甚?哪知这小子竟说禁军非我所向。

这不,张所听说你在练兵,就托我给带来。

说到这儿,加重语气补充道当然,用不用在你,我决不勉强。

张所为监察御史,掌弹劾纠察百官各司之责,虽然权职颇大,便连宰相也要忌他几分。

但终究只是个从七品官,比徐卫还矮上半级,自然无法荫补儿子作官。

不过,何灌之言怕是也有水分。

定然是他向张所透露了靖绥营的前景,张所这才请他将儿子带来。

既然太尉都开了口,卑职敢不从命?徐卫轻声笑道。

可他心里,其实早就乐翻了天。

靖绥营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才,得一个王彦,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现在张宪主动来投,哪有不用之理?开玩笑,那可是历史上岳武穆帐下之绝代勇将!除了剽悍到变态的杨再兴以外,恐怕就数这位了。

何灌颇为受用,稍后使一个眼色,徐卫会意,便领着他到自己帐中,命亲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擅入。

何太尉今天看来心绪颇佳,入了徐卫所住营帐,也不急着谈正事。

而是关心起他生活来,一会儿说床太硬,一会儿说器具太简陋,带兵之人虽不比文臣舒坦,可必要的威仪排场还是需要的。

徐卫随口应着,又说了一阵闲话,他才渐渐将话转到正题上来。

知道么?政事堂的执宰完全换了一拨。

何灌又坐在当天晚间那条破凳上,吱嘎作响。

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回他是发了一通脾气,这番却连摇几下,自得其乐。

这么大的事,天下都传遍了,徐卫哪能不知?遂点头道:知道。

可还有你不知道的。

何灌一改往日严肃不苟的作风,竟将衣摆一掀,翘起腿来。

徐卫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侧首道:哦?愿闻其详。

何灌招呼他坐下之后,自行倒上一杯茶水,喝了口,抿了抿嘴,似在细细品味个中滋味。

真不知那半贯钱一箩筐的劣质茶叶有那么好喝?不但执政换了,东京四周这几十万王师马上也要散了。

何灌话说一半,看了看徐卫反应,见对方留心倾听,续道朝廷已经用李纲,其实也就是你所献之策,着手布置防务。

如何,心里暗笑吧?一个七品武官所献的策略,能被朝廷实施,这非但是大功一件,还是极为荣耀之事,自然该偷笑。

可徐卫现在还笑不出来,紧紧追问道:打了折扣么?何灌一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徐卫见状,解释道:朝廷完全按照李相的策略执行?当初在古刹相聚时,自己提出抗金策略,所有长官都称善,惟独三叔徐绍提出质疑,认为可行性不高。

那倒也没有,你所献之策,建议集西北、山东、京师之兵,固然周全,但如此劳师动众,耗费甚巨。

官家斟酌之后,决定只以在京西军并府州折氏救太原,京师之兵防沧州、孟州、卫州、滑州一线,其余各府州县勤王之师返回本地。

何灌答道。

徐卫听罢,霍然而起!何灌猝不及防,骇了一跳,诧异道:你这是……那东京呢?徐卫失声问道。

东京?东京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西军群起救援太原,就算打不垮女真人,但金军若再度兵发太原,也休想前进一步,更不提杀到东京了。

那沧、孟、卫、滑一线也有重兵防守,且种师道亲自坐镇,还有何忧?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诱敌深入还有何忧?何太尉在说笑?你忘了女真人之所以纵横天下。

靠的是什么?说得肤浅点,靠的就是其骑兵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来去如风,快逾闪电!金军如果再来,必然会采用上回两路分进的战略。

一路取太原,一路出燕云。

官家把东京四面几十万军队都散了去,表面上来看,既在救太原,又在黄河以北密集布防。

好像万无一失,可这世上本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你把东京城剥得光溜溜,连根纱都不沾,金军两路无论哪一方突破宋军防线,都可直抵东京城下。

这事好有一比,暗室中的油灯,能照亮满堂,惟独照不到自己脚下。

官家把西北顾及了,也把东面想到了,可怎么就忘了东京这茬?历史上,金军两次攻宋,采取的都是千里奔袭,直取心窝的打法。

因为女真人深知。

他们刚刚灭辽,国内局势还没有稳定,如果逐步推进,中原王朝地大人多,打到猴年马月?所以,他们借着骑兵优势,千里突进,一刀斩首!面对女真铁骑,宋军有着先天的弱势,唯一能弥补的,就是仗着人多,地大,城固。

密集布防,坚壁清野。

这样,就算开战之初让他们占些便宜,但时间一长,女真人孤军深入,后勤补给就会出问题。

如此一来,想不退兵也不成。

当徐卫将这番顾虑说出时,何灌也隐约感觉到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但金军无论哪一路想要杀到东京来,都必须经过黄河。

西路有大宋精锐的西军,料想问题不大。

东边一线的各处要地都有重兵把守,黄河浮桥南岸,还有种师道在镇守滑州。

你徐卫七千杂牌都能守住黄河,何况种公?徐卫却不以为然,纵观古今中外,没有哪条防线称得上万无一失。

黄河之长何止千里?谁敢保证没有半点疏漏?不过。

折家军,姚平仲,种师中已经率军去救援太原,如果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如今气候炎热,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确有可能暂退。

太原之围如果解除,金军再南侵,其西路军又将重蹈覆辙,被牵制在太原一线。

那么,最大的威胁仍在东路军。

若金东路军想速战速决,还是会一门心思想着直取东京。

但经历上次夺取浮桥失败的挫折后,这回肯定会另辟蹊径,极有可能绕开宋军重兵防守的黄河浮桥,寻找合适地点,以舟船渡河。

宋军的战术历来保守,长于依托坚固城池防守,不擅野战。

可能会出现金军在黄河以北从容寻找渡口,而大宋河北之军坚守不出的状况。

一旦金军出现在河南地区,黄河天险不复存在,野战不可避免。

但种师道上阵一生。

实战经验无人可比,金军想一击而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想到这一层面,遂向何灌问道:官家给了种公多少兵马?何灌一阵干咳,无言以对。

在徐卫追问下才有些惋惜地说道:这话别外传,官家认为种师道年老,不复往昔之勇,是以不肯重用。

虽派其出镇滑州,其实并无兵马随行。

徐卫心头一沉,什么?又不给一兵一卒?这么说来,滑州兵力,就是大哥徐原那点部队?朝廷是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决定抗金,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上下一心,举国同力!如今虽然表面上对金强硬,却将李纲所陈之策打了折扣再实行。

你打折扣就罢了,至少也在有限的条件下做最大的合理部署才是,怎么最重要的滑州和东京反而不设重兵防御?见徐卫忧心,何灌宽慰道:无妨,上回被金军打到河北,很大的原因在于我方猝不及防。

此番已作周全布置,女真人便是三头六臂也休想威胁帝阙。

至于滑州么,已有万余兵力,且有种公坐镇,万无一失!就算他们想绕开浮桥,借舟船渡河,那河北诸镇都有重兵防守,岂容他安然通过?徐卫不再说话了。

如果连何灌这种一直对女真保持高度戒备的军中元老都这般乐观,那官家和文臣的态度可想而知。

何灌见他这般模样,细细一思索。

徐卫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而清醒的认识。

上次他断定金军必然尽速南侵,又推测其进兵路线,都被言中。

这次的抗金策略,又是他提出来的,如果他认为不妥,那想必确有隐患。

遂问道:你认为滑州和东京有危险?徐卫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以我们目前实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已经无法办到。

既然如此,就必须保证东京万无一失。

何灌半晌无言,确实,东京若有个闪失,大宋承受不起。

带兵之人都知道,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

然君失一策,则国破族亡。

是得寻个机会,提醒官家才是。

又说一阵,何灌起身告辞,再三嘱咐他用心练兵。

徐卫应允,一直送出帐去,正要分别时,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姚平仲和种师中都为制置副使,谁节制谁?哦。

这个我倒是想到了。

当初官家有意让姚平仲独当一面,但我观此人……姚家正受官家倚重,有些话,身为武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但我向官家奏明,种师中为西军宿将,临敌应变非姚平仲可比。

官家遂以种师中节制姚平仲。

听到这话,徐卫稍稍放心。

种家两兄弟都为宋军名将,既有胆气,又富韬略,应该没有问题。

送走何灌之后。

徐卫立在帐前思量局势,一时竟入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唤醒。

定睛一看,却是张宪立在面前。

心头不由一喜,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彦张宪都为历史上有名的勇悍之将。

如今都投身靖绥营,大大缓解营中缺少统兵官的局面。

徐指挥使,不知对于在下加入乡勇营一事……张宪抱拳问道。

徐卫一怔,笑道:你能加入靖绥营,我求之不得,这样,就在营中作个都头如何?徐卫这营中的都头可不比他处,禁军都头管个百十来个已经封顶,靖绥营的都头,却管着好几千人马!张宪听闻,脸上竟露出一丝惭愧的笑容:指挥使,张宪知道,家父与何太尉私交颇厚。

但你不必看何太尉情面而收留于我。

顿了顿,四周一望,瞧见那巡逻士卒手中长枪,心头一动,补充道带兵之人,既要有临敌决断之智,又要有身先士卒之勇。

请徐指挥使看我手段之后,再作决定如何?他这话与徐卫平日教导军官的相思不谋不合。

而且,他不想依靠关系,而想凭真本事出头,这样的人,值得看重。

徐卫将手一挥,大声道:不必。

这是为何?张宪疑惑道。

因为你是张宪!靖康元年五月末,六月初,金国使臣王讷离开东京。

宋廷拒绝割让三镇之地,拒绝大宋天子尊金帝为伯父。

只答应赔款,数额也只有女真人提出的三成不到。

同时,考虑到宋金战力的悬殊,以及局势的艰难。

赵桓同意从今以后,凡两国文书,使节称呼等方面,在女真国号之前加大字,称为大金国。

王讷在离开之前,当着赵桓的面威胁说,不日复来者,必非王讷也!意思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再来大宋的,就不是我王讷了!而是女真精锐,虎狼之军!金使走后,大宋新任的执宰们都围绕着备战这一中心,运转着行政。

何灌上奏,言东京滑州,为咽喉之地,不得不防。

请求朝廷加派兵力,以防不测。

赵桓虽然也表示了赞同,但此时,他的眼睛盯着太原,并未引起重视。

何灌再三劝说,朝廷才下诏给邓南道兵马都总管张叔夜,命其戒备,一旦东京有险,随时准备开拔。

沧、卫、孟、滑等州,各自驻进大军。

加固城池,修缮战备。

因上番金军二太子斡离不从燕山一路打到河北,来去之时,都大肆破坏,劫掠。

这几州的百姓南逃者甚众,往往十余里不见人烟。

各州守将,按照朝廷指示,一切物资,能转移的全部转移,不能转移的就地毁坏。

此举,遭到朝中文臣极力反对,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等人累次上书,奏请停止这种害民祸国之举,执宰李纲等人严辞驳斥,赵桓也不予理会。

此事之后,朝中一段时期以内,保持着相当的和谐。

主和派们知道,官家如今重用李纲等人,又接连提拔任用熟悉军务的武臣,是想一振萎靡之势。

他们清楚,官家刚刚登基,雄心勃勃,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左右局势,这个时候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所以,主和派大臣们集体收声,但他们不是改变了主张政见,而是等着看太原是否解围。

六月,姚平仲,种师中两部计马步军七万有余逼近寿阳,遥震太原。

寿阳为金军所占,有守兵两千余人。

见宋军援至,十分轻视,出城迎敌。

姚平仲请缨出战,种师中许之,只两阵,败金军,克寿阳,一时士气大振!而此时,折可求也奉诏率西军两万从汾州出发,驰援太原。

姚平仲向种师中请求,独自率军取榆次,然后三军合进,太原之围便可解除。

种师中权衡之后,认为此举可行,且符合朝廷分兵进击,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但求威慑的方针。

遂同意他的请求,但再三告诫,种、姚、折三军之间,务必同进同退。

姚平仲应充,率军直扑榆次县而去。

官军攻克寿阳的消息传回东京,不止官家赵桓欢喜非常,李纲等执宰也受到鼓舞。

对于解救太原,朝廷上下十分重视,赵桓派人许诺,只要太原之围得以解除,就拜姚平仲为节度使!六月十三,姚平仲所部进抵榆次城下。

不等休整,便下令全力攻城,金军守卫十分顽强,小小县城半日竟不能克。

下令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攻,午饭之前,必破之!是夜,金军劫营,互有死伤。

姚平仲十分恼火,六月十四一早,他倾尽全力,只一个半时辰,金军不敌,弃城逃跑。

姚平仲整顿部队,一面单独向朝廷报捷,一面准备推进。

此时,折可求兵至文水县,遇金军骑兵,下令停止前进,结寨防御。

种师中驻寿阳,三支西军已对太原之敌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寿阳县城内,已被金军糟蹋得面目全非。

城中未及逃离的百姓,男子绝大多数被处死,妇女亦不免遭到**,种师中带兵入城后,全城百姓仅剩八百余老弱妇孺。

老百姓见官军收复寿阳,纷纷哭诉沦陷之痛。

言金兵进城之初,便大肆屠城,强掳妇人至城西寺庙,肆意侮辱。

知县等官员,在金兵入城之前就已殉国。

种师中一面安抚百姓,一面派人到榆次传令姚平仲,紧守城池,不可妄动。

又遣人向西,寻找折可求部。

榆次为太原南大门,距离太原五十里不到。

姚平仲攻占之后,积极准备,意图一举击溃金军,尽早解除围困。

当他把这个意思向种师中传达之后,受到严厉警告。

种师中勒令他没有军令,不得推进尺寸之土!眼下已是六月,气候十分火热,北军不习气候,正欲与我速速决战。

若我军围而不打,并加以骚扰,待其士气低落之际再行进攻,事半功倍。

种师中甚至还亲笔写信给他,说太原为兵家必争之地,榆次则为太原必争之所,金军理应重兵防守,即便沦陷,也该极力抢回才是。

如今你轻易攻陷榆次,又不见金军复来,小心有诈!姚平仲十分不服,姚家种家都为西陲大族,今番进军解救太原,官家是看你老,才命我受你节制。

如今我已占据榆次,眨眼之间便可进抵太原。

你却命我按兵不动,分明是怕我姚家压过你种家风头!至于什么金军有诈之说,实属荒唐!彼见我三军合围之势,无懈可击,岂敢来抢?此后,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不断派出骑兵挑衅,姚平仲愤怒不已,部下也数次求战。

无奈种师中连番严令其不得轻动,否则军法从事!六月,宋军近十万马步军,只与金军零星交手,互有胜负。

时炎天暑热,金军士卒难以忍受,完颜银术可见宋军三支部队互为依托,不像以往那般急欲交战,数次挑衅失败之后,心生退意。

而此时,宋军三支部队都以取得联系,约定七月之初,进兵太原!六月二十四,种师中探听得知,围困太原之敌已经收缩防御,似乎有撤兵迹象。

部下都建议他联络姚平仲,倾力一击!种师中不为所动,约束部属,命人再探。

寿阳县衙,被种师中临时充作帅府,这日,他正聚集帐下将校,商议军务。

种师中比其兄种师道少八岁,年六十七,与其兄的油尽灯枯之态不同。

他虽也年高,却是长须及胸,目光凌厉,身形纵然削瘦,但精神矍铄。

全副披挂整齐,高坐于上。

正与帐下将官商议进兵之期,忽听堂外一人疾步奔进,因为太过慌乱,一脚踹在门槛上,摔倒在地。

不及爬起,已高声呼道:经略相公!姚平仲进兵了!种师中须发皆动,拍案而起:几时进的兵!声如奔雷,显然极其愤慨!帐下部将相顾失色,不是约定三军同进同退,姚平仲这是……抢功!今日一早!那人爬将起来,跪地报道。

种师中矗立案后,神色冷峻,一言不发。

帐下部将纷纷痛斥姚平仲不遵号令,擅自行动,已经触犯军法,应该从严从重处理!种师中仍旧沉默,事情已经发生,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姚平仲这一进兵,完全搅乱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

现在,他恐怕已经与金军交战。

这样一来,等同于裹胁自己和折可求两军。

若是进兵,便要与女真人硬碰硬,是胜是败尚是未知之数。

若坐视不理,姚平仲必败无疑。

这竖子!坏国家大事!良久,种师中厉声喝道。

本来,金军士气已经低迷,他又与折可求约定进兵时期。

到时三军同进,围歼太原之敌,大事可定矣。

不料,姚平仲来这么一手,完全陷宋军于被动之中!枢密相公?救是不救?片刻之后,一战将小心问道。

沉痛地闭上眼睛,种师中无言以对。

能不救么?姚平仲若是为金军所败,士气此消彼涨,这数十日合围之功便毁于一旦!正当下令部队开拔,前往救援姚平仲时,外面士卒慌忙来报:金军杀到城下!大热的天,种师中这位沙场老将陡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姚平仲贪功冒进,金军应当集中优势兵力,围歼姚部才是。

如今突然兵临寿阳城下……经略相公!金军忽至,不知其虚实,眼下天色已暗,当下令紧守才是。

部将纷纷建议道。

坏了!姚平仲中了女真人诱敌深入之计!自己再三告诫他,榆次轻易攻取,必然有诈。

如今果不其然!寿阳城下的金兵,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牵制我部,使我不敢前往接应!想清楚这一点,种师中毫不犹豫,当即下令道:发兵!

第一百二十章 烂招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照射进东京城时。

这座数朝古都已经活泛起来。

经历了去年的惊吓后,东京百姓们现在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街市上,呼喝着号子的汉子正从马车上卸下新鲜的货物,各商铺的店主面上还带着睡意,拆开门板,准备迎来崭新的一天。

一切,好像又回到战前和谐宁静的日子。

唯有各商铺之前还心有余悸的百姓在排队采购货物,才能让人想起,这座大宋帝都刚刚经历了惊魂一月。

徐卫骑着一匹黄骠马,单人独骑踏入城中。

望见这热闹的场景,不知该喜该忧。

前线已经传来几次捷报,寿阳榆次接连被收复,朝野一片欢腾。

许多人都以为,太原之围解除只是迟早的事。

种师中和折可求都是西军名将,姚平仲又是军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三人合力,必能扭转战局。

今年的气候较之往年有些反常,眼下刚七月出头,还是一大早,可仍旧热得让人难受,恨不能扒个精光。

赤条条地窜进汴河里凉个通透。

徐卫只穿着一件直裰,腰里也没系那条御赐的金束带。

二十两重的纯金腰带,要是天天拴在裤腰上,也够让人受的。

即便如此,那路过的行人无论男女,都不禁多瞧上几眼。

有极个别认出来的,更悄悄传言,这都不知道?就是那大名乡勇营的指挥使,把女真狄夷挡在黄河以北五天五夜过不来的徐卫!听到这话的人不由暗暗吃惊,这般年轻?真是少年英雄,咱怎么就没这么出息的后生?正缓步前行,欣赏着热闹的街景时,忽闻背后传来马蹄声,一人高声呼道:闪开!回头一看,只见一骑飞驰入城,马上军士身背信匣,沿路大呼。

京城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待信使奔过之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猜测着哪里来的战报,结果又是如何。

徐卫一直盯着那信使驰过,这才一提缰绳,催动坐骑向西水门方向而去。

回到家中,父亲在步军司当值,嫂子三姐都外出,只有四哥徐胜在家。

自被擢升官阶,进京听用之后。

他一直赋闲在家养伤。

徐卫这次回城,就是请他到牟驼冈一行,对部队的训练提出些建议。

徐胜正闷得慌,欣然应允。

当即便出了家门,各骑马匹,向靖绥营驻地而去。

没走一阵,见一顶官桥匆匆而行。

轿夫们个个憋红着脸,脖子上青筋直冒,显然是轿中之人催促得紧。

经过他兄弟二人身边时,轿帘掀起,怎么是李少宰?李纲也看到了徐卫,连忙唤道:停轿!轿夫们暗叫一声幸好,赶紧落下轿来,李纲不等轿停稳便已窜将下来。

不由分说,一把扯了徐卫拉到街边僻静之处,放开他后,叹了口气:这番坏事了。

怎么?徐卫只感心头一跳,莫不是先前那信使传来了噩耗?李纲垂头,接连一阵摇晃,显得痛心疾首。

片刻之后,又长叹一声。

这才说道:官家急召我入宫,问那传诏内侍方知,太原出事了!徐卫脸色陡变:难道是金军再度南下?非也,是姚平仲。

李纲说这话时,脸上的沉痛之色让人动容。

前线刚刚传来消息,姚平仲的部队在榆次以北十余里处的东山谷陷入金军重围,将近四万人马苦战不得脱,最后在种师中救援下突围而出的不到半数。

更要命的是,太原南大门榆次县得而复失,眼下宋军十分被动!三路大军同进同退,怎么会……徐卫百思不得其解。

朝廷发兵之前就已经定下战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求速胜,但求威慑。

怎么种师中和折可求都没事,姚平仲却陷入重围?要知道,粘罕留下来围困太原的兵力有限,姚平仲手里可是接近四万马步军!且都是齐装满员,战力强悍的西军部队,突围出来不到一半?李纲闻言,无奈道:种师中的战报中说,姚平仲违抗军令,擅自贪功冒进,中了女真人诱敌深入之策,这才招致大败!可姚平仲的军报中却说,是种师中折可求两军失期会师,才导致他孤军奋战,陷入金军重围。

徐卫立即质疑道:姚种两位虽同为制置副使,但朝廷明令。

以种师中节制姚部,他有什么资格写军报给朝廷?李纲闻言,半晌无语,好大一阵之后,才闪烁其词地回答道:想是官家另有安排吧。

徐卫见他如此模样,心里暗思,怕不是什么另有安排。

赵桓新近登基,对姚平仲十分器重,此次出兵解太原之围,虽以种师中为首,想必从中作了手脚。

从种师道的待遇就可以看出,新君认为这等老将不堪重用,想培养年轻将领取而代之。

徐卫啊,太原一事,你有何高见?半晌之后,李纲问道。

面对这位被后世尊为民族英雄的人,徐卫一时无言。

朝廷既然派遣大将出征,至少应该保证其指挥之权。

从这次事件看来,赵桓还是遵从赵家旧制,虽然没有用文臣和太监掌军,但却还是习惯性地使出了让将领互相牵制的招数!可以这么说,姚平仲兵败,虽然是他咎由自取。

但根源,却在东京!姚平仲的确有些本事,但如同种师道评价他一样。

此人好虚夸,尤其是禁不住夸。

历史上,赵桓一夸他,又许下重赏,这位脑袋一热,领兵去劫金营。

事败后,连夜逃窜,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这次几乎如出一辙。

仗没打完,赵桓又向他许下节度使的承诺。

他能不热血沸腾?他一沸腾倒好,直接让太原陷入僵局!眼下已是七月,再过一个月,金军可能会二次南侵,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李纲见徐卫沉默不语,以为他有所顾忌不愿多说,急得把脚一跺,大声道:国难当头,你一个武臣,怎也也学得书生气了?有甚对策?继续增兵太原?可又派谁好?徐九!你要是再不言语,本官可就拖你去面君了!一个是少宰,大宋次相,位高权重。

一个是七品,乡兵之首,人轻言微。

李纲却不顾身份,求教于徐卫,原因无他。

日前,他已经从何灌处得知,金军南下之前,徐卫就已经断言其发兵时间,进兵路线。

当日古刹议事,徐卫对局势的认知和抗金的策略又与他不谋不合。

是以情急之下,也就顾不了许多。

撤掉姚平仲。

徐卫沉声说道。

李纲一惊,质疑道:为何撤掉他?事情未查明之前……李少宰,统一指挥是作战的前提,如果部队各自为战,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个个击破。

眼下七月,气候最为炎热,若是过了七月太原之围还未解,后果堪忧。

徐卫不等他把说完,直接建议道。

李纲思索片刻,问道:本官虽是文臣,但也知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若是撤了姚平仲,改派他人顶替,将不知兵。

如何作战?徐卫颔首表示赞同:确实如此,但卑职的意思,不用派人顶替,只需将他部队将给种师中统一指挥。

如此一来,或可与金军一战。

李纲想了一阵,也没表态,只说急着进宫,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别过徐卫而去。

在前往牟驼冈的路上,徐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徐胜。

让他意外的是,四哥虽然也感惋惜,但并不觉得朝廷有哪里做得不对。

这让他不禁有些寒心,经历了一百多年,大宋带兵之人已经习惯了以文制武。

作为武臣,他们本能地回避着政治,甚至看到明显违背军事常理的事情也不作任何劝阻。

现在徐卫明白了,岳飞连败金军,进驻朱仙镇,离故都东京近在咫尺。

却在十二道金牌急召之下,放弃大好局面,无可奈何地回去送死。

原因,不仅仅是人们常说的是愚忠,而是大宋将帅们的骨子里,已经臣服于文官集团!而这个文官集团的头子,不是宰相,是皇帝!两天之后,赵桓发布诏命,却并没有撤销姚平仲任何职务,只是擢升种师中为河东制置使,命其统一指挥三路大军。

虽然如此,这一任命却对扭转局势起到很大作用。

七月上旬,种师中仍未与金军开战,但却时常派遣骑兵部队骚扰敌人。

一年中最热的时段已到顶峰,金军士卒难耐酷暑,完颜银术可甚至派人飞报坐镇原辽国西京的粘罕,请求暂时退兵。

但在粘罕还未回复之前,大宋的宰相们认为合围得已经够久,应当速速进兵。

其实,因为寿阳榆次的收复,让主战派大臣们喜不自胜。

可那股欢喜劲还没有过去,姚平仲败了,榆次又丢了,这让他们亢奋的心情跌在谷底。

李邦彦,张邦昌等人借此事大作文意,是以,他们希望尽快解除太原之围,好让他们在朝中不这么被动。

可从七月十一开始,连下两天大雨!七月十三,天气方才转睛。

按种师中预测,大雨之后,必有连续十余天的毒辣日头,并且较之雨前更为难耐。

只要再等上五天左右发动总攻,金军纵使不败,也必退兵无疑。

可宰相们却催促他必须在七月十五以前发动攻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捷外行指挥内行的结果就是。

越帮越忙。

七月十五,河东制置使种师中迫于东京压力,在条件还未成熟的情况下,会同折可求所部发动总攻。

但名将到底是名将,种师中在情况不利于己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其指挥才能。

只派遣万余兵力直扑太原,而他则亲率主力,趁夜急行百余里,袭击被金军占领的代州。

完颜银术可能被粘罕留下来围困太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在得知宋军来攻,代州报警之后,立即断定,从宋军手里夺回来的榆次虽然驻防重兵,但一旦开战,必被宋军所阻。

宋军统帅的战略意图是合围自己主力,再图榆次之兵。

若坐等决战,不管哪处是宋军主力,自己都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

有鉴于此,他果断决定,留军继续围困太原,并阻击代州来敌。

分精兵八千由自己率领,迅速打垮面前之敌,进军榆次。

战斗在七月十五晌午打响,宋军攻击太原的万余部队似乎早有准备,步卒列成密集阵形,就在姚平仲被合围的东山谷抢占地利优势。

银术可用兵在女真将领中算是颇有章法的一位,极少用金军惯使的骑兵正面突击战术。

总是寻找敌军薄弱环节,发起雷霆一击。

但那东山谷地形狭窄,不利于骑兵迂回,宋军阵形严谨,几无破绽可寻。

无奈之下,只得派出骑兵冲阵。

种师中战前预先料到,进击太原之军压力必然最大,是以配备强弓硬弩。

步兵对抗骑兵,其实只靠两样东西。

一是远程武器,二是严谨阵形。

弓弩杀敌于两军未接之际,阵形阻敌于双方交兵之时,两者缺一不可。

所幸,进逼太原的宋军部队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

当金军骑兵发动排山倒海之势的突击时,宋军素来依赖的弓弩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尤其是神臂弓,虽然射速很低,临敌不过三箭。

但其可怕的射程和穿透力让无所畏惧的女真勇士知道了什么叫恐怖。

还未接阵,金军人马被射杀者甚众,甚至一支箭连穿两人。

只因金军骑兵,以轻骑为主,为保证其奔跑速度,士卒往往身着薄甲。

甚至不穿铠甲。

战斗持续到下午,两军仍在僵持,女真人伤亡很大,还得忍受着头顶烈日的煎熬,士卒怨恨,军心动摇。

银术可斩杀一名消极怠战的千夫长,催动全军,死战到底。

至傍晚时分,两军均已疲惫不堪,银术可遂命罢兵,待明日再战,入夜,遣精骑不间断骚扰宋军,并两次佯装发动袭击,企图动摇宋军军心。

这一招竟没凑效,第二天一早,金军骑兵三度冲阵,在付出巨大伤亡之后,宋军阵形虽乱,还被铁骑突入阵中,伤亡严重。

可仍在苦苦坚持。

两军陷入混战之中,女真士卒战力强悍的优势顿时凸显出来,一直战到下午,宋军方始溃散。

银术可并未扩大战果派出骑兵追击,而是重整部队,直扑榆次。

只因时间紧急,若不能在袭击代州之兵挥师南下之前击溃榆次之敌,后果堪忧。

兵至榆次,银术可发现宋军已将此城团团围住,却并未攻城。

他惊喜地得知,这部宋军乃女真手下败将,大宋西军中的折家军。

去年岁末,折氏在交城被金军以逸待劳击败。

此次再战,女真人虽然在兵力上不占优势,心理上却视折家军如无物。

烈日当空,因此前连降大雨,气候闷热而潮湿,军中士卒多生怨言。

银术可为鼓励士气,允诺击退宋军后,犒赏全军。

士气稍振,银术可迫不及待发动攻击。

折可求自上次兵败,退居汾州。

今领兵三万余人救太原,按照种师中战略,他的任务是阻击榆次之敌北上救完颜银术可,并防范太原之敌发动奔袭。

本已将榆次围得铁桶一般,哪料银术可突然出现发动奇袭,虽有准备,却由于仓促应战,初战失利。

士卒伤亡数千,阵形几乎冲乱。

榆次城内金军见状,出城相助,折家军腹背受敌,情形危急!但折可求到底是西军大将,在了解太原来敌不过数千人后,稳住阵脚。

一面将榆次之敌堵回城内,一面选调弓弩阻击银术可所部。

他很清楚,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稳住,不求战胜金军,只愿拖延时间。

只要自己扎在这里不动,就会给种师中和姚平仲创造条件解除太原之围。

到那时,身前身后两支金军插翅难逃。

想清楚这一点,这位西军大将不计成本,箭如飞蝗。

银术可就算再骁勇,可到底只有五六千人马,第一阵不能打垮折家军后,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如果硬拼,即便突入宋军阵中,后果也难预料。

再三思量,决定扎根在此,牵制折家军。

如此一来,就只能寄希望于围困太原之兵挡住袭击代州的宋军。

再拖上些时日。

粘罕得到消息,必然派兵来救。

甚至有可能在此时发动第二次南征!对于围困太原的部队,他还是有相当信心,即便不能击溃宋军,僵持应无问题。

五月十八,在代州晃虚一枪后,种师中率姚平仲等宋军主力出现在太原城前。

粘罕当初久攻太原不下,遂使用锁城法长期围困。

所谓的锁城法,就是在城内弓弩射程之外,遍布拒马鹿角等物,完全切断城内与城外联系。

还建造大屋。

下安车轮,名为洞屋,借以运送士卒和土木,企图填平太原城护城壕。

又送来炮车三十余架,将斗大的炮古抛入城中,不但能摧毁太原防御工事,更能对城中军民起到绝对的威慑作用。

除此之外,女真人甚至创造出集洞屋和云梯于一体,攻守兼备的鹅车,下安车轮,上置铁壳,保护士卒攻城。

时太原城中,守军仅兵马副都总管王禀率领的常捷军三千人。

可这三千勇士会同全城百姓,英勇抵抗金军已经超过半年!王禀虽为童贯部下,但却是一位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的将领。

无论女真人拿出什么战术,他都针锋相对。

金军用炮车,他就在城上敌楼设立栅墙,楼顶覆盖糖布袋,这样即使敌楼被击中,也不至有太大损坏而能及时修复。

女真人想填平护城壕,他就派兵从城内挖掘地道直通壕下,待其木柴填满之后,放火焚烧,使其前功尽弃。

金军用鹅车攻城,他也在城上设立如同鹅状的跳楼。

从楼上将系有绳网的巨石套在鹅车顶部,使其重心上升,然后用搭钩和绳索将其拉倒。

女真人花招耍尽,也无法攻克太原,遂改为招降。

向王禀许诺高官,重金,要他开城。

可太原军民数次拒绝招降,城在人城,城破人亡,只有断头之军,没有投降之民。

但在抵抗金军半年之久后,太原城中的情况十分恶劣。

存粮用尽后,士卒斩杀牛马而食,之后甚至烹煮皮甲充饥。

百姓则更惨,为数不多的粮食拿去支援子弟兵后,他们只能用糠秕干草果腹。

可就算如此凄惨,太原军民也是矢志不渝。

面对种师中大军压境,围困太原的金军早有准备。

其步卒严阵以待,骑兵则已迂回至种师中身后,侍机发动猛攻。

种师中并未急于发动攻势,在侦察金军布置之后,为防万一,派遣姚平仲殿后,自己亲率精锐与敌展开决战。

宋军兵力远超金军,种师中所部秦凤兵又为西军之精锐,金军虽奋死力搏,但仍渐露败象。

就在此时,金军迂回之骑发动突然袭击。

姚平仲自知此次出征犯了大罪,若再次兵败,神仙也难救他,且姚种两家都为山西大族,若功劳为种师中独得,自己回去如何面见伯父?遂身先士卒,拼死反击。

这一战,直打到七月二十一方才以金军溃逃,宋军勉胜而收场。

值得一提的是,姚平仲所部一员队将,使一杆虎头铁枪,领数十骑卒率先与敌相接。

在部下全部阵亡之后,这名队将单人独骑继续冲杀,斩金军千夫长一员,百夫长四名,士卒五十余人,手下几无五合之敌,剽悍绝伦,勇冠三军!大战之后,衣甲浸透,枪缨泣血,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问其姓名,姓杨名再兴,原为义军首领曹成部下。

因姚平仲为搅徐卫之事而招募义军入伍,投身禁军之中。

种师中见其人身躯奇伟,武艺超群,极力褒奖之后,破格提拔为锋军副统制。

来不及入太原城,立即重结部队,南下榆次。

宋军主力的出现,使得完颜银术可惊慌失措。

可女真人骨子的剽悍,和打从心底对宋军的蔑视,让他心存侥幸。

在游骑报告宋军主力逼近时,他铤而走险,不顾实力悬殊,发动突袭,想趁宋军阵形未成,立足不稳,一举冲散。

可结果却是踢到铁板一块,五千余骑,大部被歼。

激战之中,杨再兴再添壮举,身披重甲,手提铁枪,独力突入金阵,所向披靡!战马被刺死后,他提枪步战,挑银术可于马下,若不是部将及时救援,这位女真大将险些命丧榆次城外。

最后,银术可只带数十骑狼狈而逃,抛弃了困守榆次的数千金军。

面对十倍于自己,且尤擅攻城的宋军,结果显而易见,半日不到,榆次被克。

太原之围,经历长达九月的围困之后,终于解除!此次战役,宋军歼灭金军一万七千余人,俘虏近千名,夺得战马两千六百余匹,器械无数。

可自己的伤亡也是极其惨重的,三路大军共伤亡四万余人,数千官兵不知所踪。

姚平仲所部,自然是重灾区,最后仅剩不到两万马步军。

但无论如何,胜终归是胜,消息传回东京,举国欢腾!赵桓欣喜若狂,派给事中黄潜善亲执诏书至太原,拜种师中为靖难军节度使,加太尉,升两河制置使,节制河东河北地区所有部队。

并赏赐捻金线战袍一领,钱物若干。

参战将领各有升赏,姚平仲贪功冒进,反诬上峰,经过查实本该严惩。

但官家却只是降诏斥责于他,保持其原来官阶,召回东京听用。

除了赵桓,最为高兴的便是李纲、徐处仁、何灌等人。

种师中这一胜,直接导致大宋朝廷内部主和派铩羽,主战派士气高涨。

民间舆论也纷纷支持新任宰执,认为太原战役一雪前耻,足以彪炳史册,名传后世。

种师中在谢恩奏章中称,此战首先是朝廷战略得当,方针正确,其次是将士用命,三军效死,自己不敢居功。

其实这位老将心疼得紧,若是朝廷能够放开将帅手脚,不干预指挥。

按他自己的部署,多等几日再发动攻势,宋军不至于损失巨大。

不过想来也万幸,朝廷若不撤去姚平仲,并将其部纳入自己直接指挥,此战胜负,无法预料。

看来,朝中执宰,也不乏懂兵之人。

他哪里知道,建议撤掉姚平仲的,不过是个七品武职而已。

就在东京喜气洋洋,君臣兴奋得几乎喷血之际,有人劈头泼来一盆凉水。

镇守滑州的种师道上奏说,太原之围解除,金军铩羽而归,女真人必然恼怒。

极有可能短期之内再次南侵,建议朝廷积极备战。

尤其要注意加强太原防务和河北的坚壁清野。

并再次提出集山东之兵以防不测。

奏章到达东京,赵桓对这位军队元老的忠言,表面上善加抚慰,实则未予重视。

其时,种师道病势日沉,汤药难进,赵桓闻讯大惊,急遣近臣耿南仲前往滑州探视。

耿南仲到达滑州,见其已油尽灯枯,目不能视,心头焦急。

此次官家派遣他来,一则探视种师道病情,二是问其遗言。

种师道语不及私,重申抗金之策,提出四条建议。

其一、金军短期之内必然再次南下,朝廷务必加强太原防务,增派兵力确保河北山东无虞。

其二、东京袒露于河南,太过凶险,黄河天险并非万无一失,应当加强东京防卫。

若时机恰当,官家可退居关中,选良臣代守东京。

其三、宋金必将长期拉锯,朝廷应当重新审视宋夏关系,前期集中西部之兵对抗女真。

其四、朝廷养禁军百万,实则多不能战。

应该注意提拔年轻将领,革新战法,不能局限于攻守城池,当重视野战。

耿南仲一一记下,又问他对身后事有何安排?种师道无言,良久方才叹道不被革而死,憾也。

七月末,侍卫亲军步军司派出副都指挥使徐彰会同佐官前往牟驼冈视察练兵成果。

因张宪王彦等人的加入,使得靖绥营训练更上层楼。

士卒不但令行禁止,恪守军法,而且步伍整肃,初识器械。

其中,尤以靖绥营老兵的言传身教居功至伟。

详细查检之后,步军司长官都言可评优等,建议向上替徐卫请功。

徐彰虽也赞同,但指出靖绥营诸多不足之处,要求徐卫加以改进。

送走了老子和长官们后,徐卫回到帐中正打算召集军官完善操典,却听帐外今日当值的杜飞虎报道:指挥使,营外有两人求见。

何人?徐卫正翻看着先前制定的操练,随口问道。

只说是从滑州而来。

杜飞虎回答道。

滑州?徐卫翻书的手突然停住,心中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一时心绪不宁,摇了摇头,定住心神,向外说道: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杜飞虎领着两人进入帐中。

这两个一看便是兄弟,那哥哥约莫三十出头,身形伟岸,四方脸,卧蚕眉,鼻大嘴阔,浓须遮嘴。

弟弟二十五六光景,与哥哥一般身材,只是稍瘦些,一撇短须尤显精干。

二者都是目若朗星,炯炯有神。

一进来,见了徐卫,便上前行礼。

你二人自滑州来,所为何事?徐卫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哥哥抱拳答道:徐巡检使扩编练兵,我兄弟二人特来相投。

何太尉向官家上奏说,靖绥营缺乏统兵官,官家便命他从各地推荐的豪杰中选择合适之人,也可以从诸路王师之中平级调动,充入徐卫军营。

这两人既从滑州而来,想必是大哥徐原军中低级武官。

大哥为泾原路经略副使,兵马副总管,手下干才不少。

只是这两人恐怕不是主动来投,而是受人推荐。

大哥还滞留东京,那么推荐他们的人便是……种公近来可好?徐卫问道。

初见种师中时,他便已重病缠身,着实让人担忧。

那兄弟二对视一眼,脸色一沉,徐卫看在眼里,心中陡觉不祥!片刻之后,那哥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徐卫道:种公有信在此。

徐卫接过,赶紧拆开读了起来。

他穿越到宋代不过一年,话倒是学得差不离,可这书信看起来却有些吃力,尤其是古文中没有标点符号,也不知从哪里断句。

一时看不透,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见那兄弟二人还立在帐中,遂唤来杜飞虎,命其将这两人领下去安排。

待几人离开帐后,徐卫才将信铺在案上,立着细细研读。

第一遍,不得甚解,第二遍,方察大概,第三遍,才全部领会。

看完之后,一屁股坐在凳上,盯着那封信久久无言,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冠礼种师道给徐卫的信中。

开头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时日无多,大限之期不远矣。

其后盛赞徐卫这个西军晚辈年虽少然有大志,力虽薄不畏险阻,希望他忠义为国,好自为之。

又回顾了当年在西军中与徐彰的旧谊,说是可惜得很,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最后嘱咐徐卫,眼下国难当头,正是武臣效命之际,早早晚晚他必得重用。

但同时提醒,少年得志大不幸,一定要谨慎在意。

待女真锋芒已去,宋金拉锯之时,汝当离朝避祸于西,切记勿忘。

徐卫独自一人坐于帐中,看着那封信许久,终于叹了一声,将信装进信封收好。

历史上,岳飞韩世忠张俊等人未出现以前,种师道是宋军中绝对的权威。

元老,甚至可以说是一面旗帜。

这位老将堪称帅才,虽对宋金两国的实力差距有着清醒地认识,但直到其去世,仍旧不停地建言献策,总归到底一句话,大宋是有办法的。

现在,这位老将不久于人世,他若一死,对宋军士气绝对是一个打击。

女真人若是得知,必然更加有侍无恐。

这等名将没能死在沙场上,实在是个遗憾。

更让徐卫觉得惋惜的是,若说他与种师道有什么交情,实在谈不上,两人地位太过悬殊。

但种师道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对这个后生晚辈的关切,的确让人感动。

甚至弥留之际还传来书信,谆谆教诲,再三嘱咐。

大宋靖康元年八月,种师道病重,赵桓闻讯之后,立即命京畿河北制置使姚古前往滑州坐镇,将种师道接回东京医治。

可队伍还没到京城,种师道已病逝于半道。

赵桓表示了极大的悲痛,亲往种家致哀,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并亲笔草诏。

高度赞扬其精忠为国的一生,赠开府仪同三司。

种师道本有两子,都战死在他之前,又有两孙,长孙也战死沙场,而次孙早夭。

为不使这位军中元老绝后,赵桓令其侄种宏奉祀。

种师道死后,赵桓虽然又是哀悼,又是追封,但对其死前遗言中的建议,却没有重视。

不但是皇帝,就连李纲等执宰,也认为种师道的策略没有必要。

种公若泉下有知,也当悲鸣……太原之围解除后,赵桓认为自己已经布置妥当,纵使金军再来也不必畏惧。

遂将精力放在巩固自己的统治之上。

太上皇赵佶回到东京以后,入住龙德宫。

在儿子的关照之下,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维持着豪华奢侈。

但与此同时,赵桓对父亲在政治上的控制越来越严格。

首先遭到清洗的,便是赵佶身边的宦官。

当初为了敦促太上皇回营,赵桓曾经答应对这些人不予追究。

但时过境迁。

尤其是赵桓认为在自己的领导之下,宋军取得了太原大捷,对军队的控制已经初步确立,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

遂将赵佶身边的亲信宦官一一驱逐出龙德宫,与之相应的则是大量安插自己的心腹。

让他们监视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皇父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及时报告。

光是软禁赵佶,赵桓还觉得不够保险,又仓促册立自己才十岁的儿子赵谌为皇太子。

世人都以为官家缓急颠倒,殊不知在赵桓看来,一旦时局不测,他宁愿自己的无知弱子监国,也不愿年富力强的老父复辟。

赵佶虽然几十年来昏庸误国,但他却并不是笨蛋,知道自己不容于儿子,如今回到东京,怕是要软禁至死。

左思右想之后,他搬出了已经去世的种师道。

他对赵桓说,金人必再犯京阙,种师道建议皇帝退守关中,是很有道理的。

既然皇帝不便离京,那么就让老父为你分忧,我去洛阳组织防御如何?赵桓自然不会忘记将父亲弄回东京是多么地艰难,立即拒绝了这一建议。

此后,赵佶又提出和皇帝一起撤离东京南下,但同样遭到拒绝。

与此同时,赵桓开始对赵佶的故旧之臣痛下杀手。

其中典型代表便是童贯,他忘不了当初童贯逃离太原,抗拒自己的诏命,又追随太上皇南逃。

甚至带走数万精兵。

射杀军民。

赵桓将童贯一连三贬,七月,正是太原血战之时,他又将其贬到吉阳军(今海南)。

八月,在太原金军几乎被种师中全歼之后,女真人既没有出兵南侵,也没有派出使臣问罪,平静得有些诡异。

这种沉默,让朝中不懂军事的文臣们认为是大宋兵威所致。

女真人留下围困太原的部队,被我英勇官家连锅端掉,想必是不敢轻动。

这些人被一场局部惨胜冲昏了头,好了伤痕忘了痛,转眼就不忘得去年差点被女真人打过黄河。

但还沉浸在丧兄悲痛中的种师中不忘上奏朝廷,言女真人必再复来,请求官家速发援兵物资,重组太原防卫。

他清楚地认识到,只要太原不倒,女真人的西路军就无法前行。

金军的骑兵的确厉害,可以千里突袭,来去如风。

可你再剽悍,也得吃饭吧?只要太原像根钉子一般扎在这里,你的后勤就无法保障。

所以,金军西路想要与东路会师。

就必须铲除太原!可太原战役以后,除种师中率军三万余进驻以外,折可求的西军部队返回府州,因为大宋的敌人不止一家,党项人这两年虽然焉了,但虎死架不倒,还须防备。

从这就可以看出,种师道建议朝廷缓和与夏国关系,集中西部军队对抗女真是何等的先见之明。

可赵桓现在既没有多余的军队可供调用,也拿不出钱来周济太原。

他不但要维持大宋庞大的官僚机构和臃肿的军队,还要支出大笔钱财供太上皇享乐。

为此。

他甚至不惜让自己节衣缩食。

对于种师中要求的军费物资,他仅仅支付了三成不到,更没有增派一兵一卒。

此时,有人提出,何不采纳已故种师道的建议,调山东之兵?赵桓却认为耗费太大,无力负担,遂不理会。

八月初八,位于东京城内西水门的徐府十分热闹,刚刚天亮,西水门附近的百姓就惊讶地发现了步帅何灌。

而后,步军司许多长官陆续来到。

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处宅子从前是大奸臣的王甫所有,后来被官家赐给了新任的步军司副都指挥使。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做寿?娶亲?都不像啊,不是该张灯结彩才是么?有好事者跑去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徐府的小官人要举行冠礼,正式宣告成年了。

你问徐府小官人是谁?这都不知道你还有脸住在西水门?徐卫,徐家老九!冠礼是古代礼仪中非常重要的一环,男子成年,需行冠礼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同。

徐卫虽然已经官居七品,但没行冠礼之前仍旧被视为童子。

而且行冠礼之前,你也没有表字,所以许多与徐卫亲近的人,因其无字,只能徐九徐九地叫。

冠礼既然重要,也就十分繁琐。

一共十六项,先要通报祖先,选定吉日。

然后才去邀请嘉宾,什么样的人能作嘉宾,邀请的时候说什么话,又答什么话,都有严格规定,一字不能差。

邀请完毕之后,又要从嘉宾中选出一位德高望重,身份显赫的人作为正宾。

举行冠礼的前一天,族人聚在宗庙约期。

商定仪式内容。

冠礼举行之日,天未亮族人便要早起,开始陈设器具。

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向着什么方位,也有严格到无聊的规定,一丝一毫不能出错。

在准备完毕之后,嘉宾还不能进入,必须站在屋外等候。

所以,西水门的居民们有幸看到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朝廷显贵聚集在徐府门外,互相谈论。

这些大人们都身着朝服,盛装出席,可见对此次冠礼的重视。

哎,怎么李少宰也来了?天甫公请了他?一众步军司佐官议论纷纷。

正宾不是何太尉么?如果李少宰也获邀出席,正宾应该是他才对。

谁都知道,李纲是官家近臣,深得器重。

李纲落轿之后,作个四方揖,笑道:不速之客自来,诸位莫惊。

岂敢,李相能来,实在是徐家的荣耀。

何灌打着哈哈。

李纲闻言亦笑:徐卫为军中后起之秀,我等前辈长官,理当爱护才是。

众官正说着,又有眼尖之人瞥见一顶二品大员的官桥快速行来。

徐家面子还真不小,执宰来了,步帅来了,现在又来一位二品高官,会是谁?待那轿落地,轿中之人步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档子事?他怎么不在府内?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枢密副使徐绍!怪了,他是徐彰亲弟弟,徐卫的亲叔叔,理应一早就在府里帮忙才是,怎么反倒出现在这里?迎着一众疑惑的目光,徐绍大概也觉得有些尴尬,上前与众官一一见礼之后,立在外头,也不进去。

这让一众官员满头雾水,怎么回事?倒是徐府那门人眼尖,发现徐绍之后,飞奔入内。

其时,徐彰,徐原,徐胜正聚在花厅商讨细节,三人都身着朝服,极为隆重。

见门人慌慌张张奔进来,徐原第一个不喜:你是见着……猛然省悟今天是九弟大日子,不能口不择言,遂喝道:慌慌张张作甚?三……徐枢密来了!一语既出,徐胜徐原两个面面相觑,三叔怎么来了?转念一想,这话怎么说的,三叔本就该来。

只是,徐家内部这点恩怨,外人虽不清楚,他兄弟两个却是心知肚明。

继而瞧向徐彰,却见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

徐原递眼色给四弟,徐胜还不了解父亲的脾气?怎敢去捋虎须,还是将眼色还回去。

你是长兄,又是大伯独子,我家老爷子这辈子最敬佩的人有两个。

一个便是老种经略相公,一个便是大伯,你不说谁说?徐原干咳两声,硬着头皮问道:二叔,你看这事……徐彰不等他说完,一声冷哼,徐原碰了个钉子,瞧了四弟一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既然来了,还是请进来吧。

不知什么时候,徐卫突然出现在门帘后。

徐原徐胜两个同时一惊,偷偷打量徐彰脸色,果见他面带怒容,沉声说道:我儿子冠礼,他凭什么来!真个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徐原徐胜都替九弟捏了把汗,好小子,别以为成年就不挨揍了,在老子面前,你永远是儿子!徐卫掀起门帘出来,穿着一身深衣,头发未束,颇有些不羁狂放的风范。

对着父亲说道:今天来的都是爹同僚长官。

家丑不可外扬,要是闹将起来,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徐胜一阵欣喜,爹虽然古板固执,但最好脸面。

九弟立了大功,又受到上头青睐,今天他举行冠礼,向来朴素的父亲居然遍邀同僚共襄盛举,为的就是扬眉吐气。

九弟这话,怕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徐彰闻言,无语相对,干脆将脸扭到一旁去,不接徐卫话头。

徐原一见,大着胆子对战战兢兢的门人说道:去,请三叔进来。

那门人往后走了两步,等候着徐彰反应,若是他虎吼出声,就赶紧回到原地站好。

可左等右等,徐彰不见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快步奔了出去。

正在这时,门帘突然掀开,徐王氏徐秀萍两个一左一右,拉了徐卫就往回拖:都成*人了,还不安分!你跑甚么!不多时,徐绍来到花厅,着二品紫色官服,曲领大袖,腰束金带,佩以鱼袋,极是庄重。

徐原徐胜两个同时起身,揖已经作出去,话却不敢出口,一时气氛尴尬。

徐绍神色如常,上得前去,面对高坐主位的徐彰,看了一阵,而后一拜,口中叫道:兄长。

徐原徐胜二人顿时绷紧了皮,老爷子会有什么反应?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不理不睬?照脸一拳?徐彰牙关紧咬,双拳紧攥,看样子还真是想干一架。

徐原不禁有些替三叔担心,二叔现在虽然年迈,又有病在身,可西军第一悍将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那是无数颗党项人的头颅堆砌而成!哪知,徐彰盯着徐绍看了半晌,那脸上阴睛不定,忽地叹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他叹口气,徐原徐胜就松了口气,这才上前对徐绍行大礼,口称见过三叔。

徐绍亲手扶起两个侄子,细细打量,笑道:义德,荩忱,好,好,好。

吉时已到,冠礼正式开始。

徐府指定的摈者出府邀请李纲何灌等宾客入内,而后回来报知徐彰。

徐彰即出大门东面迎接,见少宰李纲也在,他大感意外。

对着李纲一揖之后,连称荣幸。

哈哈,徐大人生得好儿子!可喜可贺啊!李纲还礼,爽朗大笑。

而后,何灌等官员相继与徐彰见礼,都称赞祝贺,乐得他眉开眼笑,人仿佛也年轻几岁一般。

嘉宾云集,徐彰身为主人,要对着宾客三揖,宾客不论官阶大小也需回拜。

然后,徐彰与正宾何灌相对一揖,进入正大门,李纲等宾客随后同行。

按礼制,凡遇到转弯的地方,主人与宾客还必须一揖,而且这一揖不能是平时的微微欠身,身体必须与地面持平!所幸,这徐府不大,上了年纪的宾客们才稍稍安心,否则,一路作揖下去,徐卫还没加冠,咱就先闪腰了。

进入正堂,徐彰与何灌各占主位,左右而立。

其他宾客和亲戚便立在堂外,位置丝毫马虎不得。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徐彰命人召徐卫出来。

面朝南方,立在客堂东北处所设的筵席旁。

徐卫实在没有想到,不就是个戴帽子的仪式么?何必搞得这么隆重?正想着,忽见何灌过来,竟然对着他一揖!让他正坐于筵席之旁。

徐卫骇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又见步军司那满面虬髯的副都虞侯来到他身边坐下,正疑惑时,那位长官已经拿起早已准备在旁的梳子替他梳理头发,完毕之后,用丝带束住。

这位长官充当的是赞者,职责是为冠者,也就是徐卫梳理第一次头发。

非主人亲近下属不能担当此任。

看来这人跟徐彰估计是一样脾气。

徐卫一直有笑场的冲动,我堂堂一个爷们,怎么搞得跟女儿家出嫁一般?可在场的不是朝廷新贵,就是三衙长官,怎敢唐突?遂一忍再忍。

本来以为梳完了头,该拿帽子来戴了吧?却见何灌与父亲同时出去,又对立在堂外的宾客一揖,宾客们辞谢,说是主人有事不必降。

二人回到堂内,又相对一揖。

而后,徐彰回到主位,何灌立在徐卫身前,有人端来铜盆让他净手。

洗完手后,他便伸手将徐卫头上束发的带子动一动,有表示自己亲力亲为的意思。

再后,才有人送上冠来。

其实也不是帽子,就是幅巾,裹发之用。

何灌接过,神情严肃,环视四方,大声说道:令月吉时,始加元服。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选择善月吉时,为你戴上冠,去掉你的童稚之心,慎修你成年人的美德。

祝愿你高寿吉祥,希望上天赐福给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意外收获徐卫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繁文缛节。

本以为冠礼到正宾为自己戴上幅巾就算完成。

哪知道,按礼制,冠礼必须三加,初加幅巾、次加纱帽、再加幞头,一共三次。

且每加冠一次,前头的礼节又要重新来一遍。

虽没去细数,但他估计老爷子和何太尉至少相对而揖了十来次。

等冠礼结束之后,长辈便要替加冠的晚辈取表字,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中国人虽还是习惯姓地说名字,其实,已经只有姓名,而没有字了。

取表字这个职责,或说权力,一般是师长所特有。

徐彰替儿子取表字为子昂,子是对男子的美称,昂则取昂扬之意。

徐彰认为,眼下国难当头,女真入寇,儿子身为军官,应该昂扬奋进。

驰骋沙场,挽狂澜于既倒,救百姓于水火。

仪式结束之后,自然免不了中国传统,大宴宾客。

本来,李纲、何灌、徐绍等都是公务繁忙的朝廷要员,却无一早退,坚持到吃完酒席,又到花厅奉茶。

酒也吃了,茶也喝了,连步军司那班佐官都告辞离开,他三个重臣还是去意全无。

让人不禁疑惑,一个宰相,一个枢密,一个步帅,有这么闲?徐绍和何灌还好说,他们是徐彰的亲属和直系上司,多亲近些也无妨。

可李纲跟徐家完全谈不上交情,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怎地也不走?甭说徐府众人不得其解,即便这当事的三个,心里也犯嘀咕。

徐彰因为高兴,多喝几杯,已经告退,留下三个子侄作陪。

几人在那花厅上,不着边际地说着军国事务,妨间传闻。

最后实在找不到话说,徐绍终于开口向李纲说道:今日承蒙李相光临,下官代徐家上下谢过。

这话出口,含意便是,你为朝廷次相,定然政务缠身,还是请回,就不耽搁你了。

何灌一听,也跟着帮腔。

李纲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端起身旁茶杯抿了一口,一张沧桑的脸上满是红光:不急不急,倒是枢密院和步军司都仰仗两位周全,想是脱不得身吧。

三位宰执之臣在那里高来高去,徐胜如听天书一般,徐原虽看出些端倪,却百思不得其解,敢情三位相公还想留着打尖?倒是徐卫一直安安分分,不言不语,好像行了冠礼之后,突然变得老成了。

推诿半天,谁也没走。

何灌仿佛是扛不住了,哪知他起身之后却说道:天甫兄似乎不胜酒力,我去看看。

话一说出,自觉有些唐突,又补充道自他来后,我倒一直泡在枢密院,步军司一摊子事多承他主持,可别酒醉伤着身体。

说罢,便让徐府仆人领着,直入后堂而去。

剩下两个又干坐一阵,徐绍终究还是起身告辞,李纲起身相送,徐卫一直陪到府门外。

刚出大门,徐绍见左右无人,忽地停住脚步,垂首思索一阵。

徐卫心知他必有话说,也不催问。

一阵之后,徐绍侧过身,审视着侄子。

自当初张叔夜聚集朝中故旧见到徐卫时起,他便知道,自己这个侄儿已非吴下阿蒙。

又观他兵出夏津以来的表现,也都可圈可点,可谓智勇兼备。

这事若说与他,想也无妨。

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罢,提点两句就行。

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锤。

思之再三,开口道:老九。

女真背盟南侵,宋金之战虽必不可免,却也不是三五年能分出胜负,这一点,你可清楚?徐卫点头:三叔所言极是。

既是长期争战,正当将领报国之际。

若欲与女真抗衡,朝廷可依仗谁人?徐绍问道。

以目前情势看,西军。

徐卫回答得很中肯。

大宋虽然有百万禁军,但几十年来堕落腐化,战力消磨殆尽,惟有西军可与金军一战,短期之内,西军铁定是抗击金国入侵的主力。

徐绍面露赞许之色,颔首道:不错。

然眼下种师道去世,种师中亦老,姚古心胸狭隘,姚平仲言过其实。

可以说是一时朝中无大将,官家连下求贤诏,让各地各府举荐军官,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语至此处,直视徐卫。

风生云涌之际……一阵沉默,徐绍似乎出了个蹩脚的上联,在等侄子对出下联。

坦白地说。

徐卫现在还摸不住这个三叔的脉。

莫看眼下李纲何灌等人正受官家宠信,但徐卫对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却正是这个亲叔父,让徐卫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一般,捉摸不定。

遂不去接他这话头。

徐绍等了一阵,始终不见侄儿反应,暗叹一声,脸上神情似失望,又得意。

半晌,伸手拍拍徐卫肩膀,丢下一句:改日再来。

一直目送他官轿离去。

徐卫脸上这才挂上一丝笑容,缓缓念道:诸家并起之时。

回到花厅,大哥四哥已去,李纲仍在品茗,见他回来,指着自己身边座位道:来,坐下说。

徐卫依言坐下,李纲放下茶杯,啧了一声,吸了口气,叫道:子昂啊。

刚有了表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在叫自己。

前些时候你说金军必再复来,且极有可能在**月之间发动攻势。

今太原之敌几被全歼,而女真人却无半点动静,何解?李纲笑问道。

这事徐卫也纳闷得紧,历史上,金军第二次攻宋就是在靖康元年八月。

现在却没半点动静,让人好生奇怪。

不过,现在金军第一次攻宋没能打到东京,太原之围也已解除,历史被改变。

金国会不会因为这种改变,也更改了自己的对宋策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以武力灭亡大宋,这是绝对不会更改的。

女真人目前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是自己国内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这些疑问,他不可能解释给李纲听。

后者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难住了他,遂笑道:管他来与不来,我们只管严阵以待便是。

停一阵,又抿了口茶,他这才将话转入正题上。

童贯接连被贬,目前已到吉阳军安置,这事你可知道?这事天下都已传得沸沸扬扬,徐卫怎么可能不知?刚一点头之后,李纲压低了声音,趋身向前:但老阉贼可能渡不过海了。

徐卫也正想端起茶杯喝两口。

听到这话,动作为之一滞。

他话中之意,难道赵桓是要……赶紧问道:李相此话怎讲?官家已经决定,诏数童贯十大罪,命人追而斩之。

说这话时,李纲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意。

看来,不止赵桓想让童贯死,李纲也不例外。

想想也不难明白,童贯身为宦官,却掌兵权二十多年。

金军南侵,他身为一方面统帅,竟抛弃将士逃跑。

到了东京,又不遵新君诏命,强行南去。

再后来为了尽快南逃,居然命令亲军射杀兵民。

天下舆情已成燎原之势,纷纷喊杀。

像李纲这种以忠君爱国自居的文臣,怎会不恨?童贯的确该死,但不是现在。

这阉人掌西北兵权既久,无论河东、泾原、秦凤、熙河等地区的带兵之人大多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桓以为封赏了几位西军将领就掌控了军队,哪有那么容易。

他现在要是急着杀了童贯,那这些地方的将领听闻,说不定就会想,下一个遭到新君清洗的,会不会是我?要是带着这种担忧去抵抗金兵,结局如何,不难想象。

当徐卫将这层意思委婉地表达出来以后,李纲却笑道:无天二日,民无二主,如今官家已为天子,诸将都血战以报,又岂能因杀一宦者而生异心?子昂所言,莫非太过?太过?强敌当前,赵桓身为皇帝,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保持国内稳定。

这样,才有可能与女真一战。

铲除异己,巩固统治,这对他来说,也没有错。

但如果不顾时机,本末倒置,必将得不偿失。

童贯已经被削爵,罢官,夺权,甚至贬到了后世的海南三亚。

他还能做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杀他,你到底是为了诛奸臣,还是出口气?又说一阵,李纲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告辞离去,徐卫送出府外。

还没回去,又见何灌满脸笑容出来,什么事这么高兴?大宋靖康元年八月,赵桓下诏,列数童贯大罪十条,命监察御史张澄追斩。

据史载,童贯状魁梧,伟观视,颌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

他虽然被贬,风光不在,但张澄仍畏他诡诈,惧他勇力,所以不敢轻意动手。

一直追到南雄州(今广东南雄市),先派人去童贯歇息的馆驿拜谒,谎称有圣旨要赐他茶叶和药物,要他回京担任因种师道去世而空缺的两河宣抚使。

童贯信以为真,他清楚自己在西部两河故旧极多,官家想要镇住这些地方的将领,还得依靠自己。

拈须而笑:还是少不了我。

遂留下张澄来人。

次日上午,张澄亲至,童贯欣然出迎,跪接诏命。

张澄当即宣诏,申他大罪,待童贯省悟过来为时已晚。

当童贯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挂上东京城头时,不明个中原由的百姓拍手称快也就罢了,可满朝方武也乐得上窜下跳,以为奸佞尽除,澄清寰宇,六贼已诛,四海升平。

殊不知,一场大祸即将来临……八月中旬,在经历了初期适应之后,靖绥营加重了训练任务。

一批朝廷禁军低级武官的加入,更是提升了训练质量。

眼下,新编靖绥营士卒已经能基本熟练各种器械,并组成一些简单常见的阵形。

徐卫始终认为,简单的,就是有效的,所以对宋军将领一贯推崇的那些乱七八糟,华而不实的阵法持抵制态度。

此外,各地推荐的豪杰之士,何灌替徐卫挑来不少。

但这些人,徐卫不敢轻意用,他们原来是江湖上行走的,既不知兵也不懂兵。

一群侠客就能大败敌军,这事反正他是不信。

因此,除少数人能作到什将一级外,其他的都暂时充作普通士卒。

待观察一段时间后,再作升降。

这日,徐卫便和张庆王彦两位副指挥使一道,巡视全营,并考察军官。

训练得力,官兵用心的,徐卫毫不吝惜,当场升赏。

有懈怠懒惰,玩忽职守的,也立地严惩,绝不姑息。

又来到一处,见千余士卒卖力操练,无一人偷懒,张庆王彦都称赞。

可四处张望,却不见军官何在,王彦当即唤过一名什将,问道:你部队将何在?他是负责的训练、警戒、巡逻、执法的副指挥使,短短时间就以严峻不苟震慑全营。

是以那名什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方才一个弟兄带病训练,不支倒地,队将送医去了。

王彦听罢,脸色一沉,刚让那什将归队之后,便远远看到一人大步奔来。

等走得近了,徐卫发现,这人便是前些日子从滑州而来两兄弟中的弟弟。

当日,自己因种师道之事而伤神,没有亲自安排。

后来问杜飞虎,说是让王副指挥使派去作队将了。

那队将回来,见三位长官都在,上前抱拳行礼。

王彦立时发作,喝道:早已知晓全营将士,训练为我部目前首要之务。

你身为队将,如何擅离职守!你是藐视军法么!那队将虽然有些慌乱,却还是解释道:上峰息怒,训练任务卑职已经安排下去。

士卒疾发,卑职略懂些医道,怕军医误诊,因此……王彦听了这话,一时没有再说。

他是上过阵,打过仗的人,一眼就看出这部士卒训练得力。

长官不在,还能如此自觉,说明带兵之人确有本事。

此人为了一个士卒,可以亲自去送医,说明他爱护部下,靖绥营要的,就是这种军官。

但转念一想,指挥使一再强调,不但要抓训练,更要抓军纪!这队将虽事出有因,但终归还是擅离职守,如果不罚他,怕指挥使恼怒。

正打算执行军法时,忽听徐卫问道: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那队将见指挥使亲自询问,垂首答道:卑职吴璘,陇干人。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徐卫又问:我记得你们是兄弟二人一同来投,你兄长……家兄吴阶。

吴璘答道。

什么?徐卫的反应,不止吴璘,就连张庆王彦也骇了一跳。

吴璘也觉诧异,看了徐卫一眼,提高音量道:家兄吴阶,字晋卿!卑职吴璘,字唐卿!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细作有意栽花花不现。

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你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东西,总是事与愿违。

却又在不经心之间收获意外。

太原战役,徐卫从何灌处得知,姚平仲之所以没受到处罚,很大的原因在于他后来的殿后之战打得不错。

尤其是他手下有一员队将,骁勇无比,此人便是杨再兴。

徐卫那叫一个郁闷,自靖绥营组建以来,他一心求才。

可没料到,杨再兴这位绝世悍将居然投向了禁军,而且在姚平仲麾下。

也正应了那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得到杨再兴,却意外地网罗到了吴阶吴璘两兄弟。

对此二人,这么说吧,**劳,他们不一定就比岳武穆小。

历史上,岳飞高歌猛进,收复失地。

一度打到朱仙镇,战功赫赫。

可吴家兄弟却一直镇守大宋西部,让女真人假道西北西南而迂回灭宋的构想成为泡影。

岳武穆之所以流芳千古,首先当然是其功绩所决定的,但有一点不可忽视,那便是国人数千年以来对悲剧英雄有所偏爱的传统。

如今吴家兄弟加入靖绥营,徐卫自然是喜出望外。

此二人原在他大哥徐原的泾原军中,职务也仅是队将而已。

可官军队将管五十人,还常常不满编,靖绥营的队将却统辖数千之众,也不辱没他们。

有了王彦、张宪、吴阶、吴璘,以及一批禁军军官的加入,靖绥营的人才问题暂时得到缓解。

徐卫料定,眼下一时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安宁,女真人不会放过嘴边这块肥肉的。

然而赵桓大意轻敌,以为部署得当,又将精力放到巩固统治之上。

女真第二次进攻,大宋仍旧凶险非常。

以目前的地位来讲,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替国家挽回颓势。

但上头不重视,谁也没办法。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埋头练兵,静待时机。

八月下旬,种师中再次上奏东京,言金国西京大同府有兵马集结,极有可能是女真人在为第二次南侵作准备。

要求朝廷速发物资粮饷,加强太原防务,并一再重申太原战略意义极为重要。

赵桓听到这个消息,是寝食难安。

他也知道太原不容有失,从金军长期围困太原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其重要性。

问计于一班宰执,却是各说各话,鸡同鸭讲。

正在东京方面犹豫不决的时候,金国终于有动作了。

八月末,女真使臣韩昉到达东京。

朝廷初得消息时,以为金人派出使臣必是前来问罪。

可韩昉到东京后,与其接触的大宋朝臣对他的印象都是温文儒雅,有才气,知礼仪,进退得当,不卑不亢,完全不似上回金使王讷那般跋扈。

而韩昉此来,非为问罪,乃是议和。

赵桓闻讯大喜,在他到京第五天后召入禁中接见。

韩昉提出,上次王讷出使,南朝给出的答复,金帝不甚满意。

要求再加金帛财物,至少也要割让河间中山两府。

赵桓见女真人松口,不再提尊金帝为伯父之事。

颇为心动。

但到底是割让祖宗之地,他也不敢大意,命韩昉回馆驿歇息之后,急召群臣商议对策。

毫无意外,徐处仁、李纲、何灌等一班主战派大臣极力反对,认为太原之围已解,朝廷又重新部署防务,不惧女真再来,为何还要忍辱含垢?且河东制置使种师中称金西京大同府有兵马调动迹象,金使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东京,有可能是为了麻痹大宋,切莫大意!赵桓自己却认为,若是能以钱财和两府之地换来宋金和平,倒可勉强接受。

怕只怕女真人得了好处,翻脸不认,因此拖延不决。

拖到九月初,金使韩昉催促过两次后见宋廷仍未给出答复,便不再多言,摆出了一副安等回音的架势。

期间,种师中两次上奏请求朝廷支援太原,赵桓均不理会。

这日,在东京西北的驿道上,人流如梭,络绎不绝。

无论男女老少,人人脸上神情肃穆,手里都提些香烛果品。

甚至有人三步一跪,极为虔诚。

自东京戒严解除之后,一切似乎已经恢复了宁静。

东京百姓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这不。

京城西北距离牟驼冈不过十余里的晓祝山登云寺做法会,城中的善男信女蜂拥而往。

行至一处岔路口,人群都往左去,却无一人向右。

这驿道上人流虽多,却不难分出种类。

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定是去求神佛保佑全家平安。

那看不到自己脚尖的富态男子,必是祈祷生意兴隆。

还有那一路遮遮掩掩的小娘子,说不定是希望菩萨赐她一个如意郎君,也不知佛祖管不管这事。

老人家,为何众人独向左走,却不往右?人群中,一名汉子向身旁老妇问道。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穿一领深灰直裰,收拾得十分精干利落。

手里虽然也提着香烛等物,可观他神情剽悍,怎么也不像是善男。

那老妇瞥了他一眼,随口道:听你口音,不是东京人士吧?哦,祖籍便在此处,只是历年来在外经商,方才回乡。

因家中老母染疾在床,特地前往庙中许愿,祈求神灵庇佑。

让老母早日康复。

那人笑着回答道。

听到这话,老妇心里暗赞一声,真是个孝顺儿。

她上了年纪,行动有些不便,那汉子见状,便接过她手中之物,一面又伸手搀扶。

那处再往前行十几里,便是天驷监所在地。

那里风景秀丽,值得一游。

只是从前还去得,最近便不许人接近了。

老妇回答道。

那汉子听罢,不经意地朝右望了一眼。

两条路一般模样。

这边人潮涌动,热闹非凡,那处却是鬼影也没一个,反差十分强烈。

遂又向妇人问道:老人家,这是为何?老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此时,却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据说是有军队驻扎,寻常人等不许靠近,是真是假,也无从知晓。

那汉子一听这话,回过头去,却见五六个壮年男子都把目光瞧向他。

那还有假?我听人说,那牟驼冈附近好像驻扎着朝廷新编的什么队伍,哦,对了,好像是两河的义军。

又有人接口道。

听到此处,那汉子忽将手中物品全数塞给那老妇,陪笑道:老人家自去。

说罢,挤出人群,却往后去了。

哎,这位官人,这东西是你的!老妪高声叫道,那汉子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路上行人渐少,方才那男子却从路旁冒出,四周一张望,来到岔路口,盯着往右那条通往牟驼冈的驿道出神。

去是不去?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五六个汉子聚在他身后。

看模样,都是精明干练之辈。

那汉子并未回答,而是撇开驿道,直投林中而去。

剩下几人,互相对视一阵,紧随其后,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这行人身形灵活。

在山林之间穿梭,约行七八里,来到一处大帐似的土坡,刚踏上坡顶,行在最前头的男子忽然将身一矮,身后几人还愣着不动,他回过头来,脸色一沉:蹲下!有人!探出头去,往北一望,便见一队宋军士卒挺着长枪巡逻而过。

走了,上吧。

有人叫道。

莫慌。

为首之人神色冷峻,一双鹰眼四处打转,恰如隐蔽在草丛的野物还在伺机对猎物发动袭击一般。

果然,片刻之后,又一队宋军士卒过去。

好家伙,果然在这里还埋着伏笔,看这森严的警戒,定然有条大鱼!等了一阵,不见任何动静,那为首之人到处打量,见不远处一座山头耸立,心中一动,起身挥手道:走,上山,千万小心!其他人也不答话,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甚至大气不喘。

登上山头,居高临下,山下方圆十数里景致悉收眼底。

汴河蜿蜒盘旋,自西向东流去,此时早过日上三竿之时,那河面波光粼粼,无数船只顺流而下,一派繁荣景象。

这些人却无暇欣赏锦绣河山,留下两人望风后,余者登上最高峰,极目远眺。

却见那群山环抱之中,一片辽阔无际的大平原尽在眼底。

无数骏马,或奔或立,或吃草或饮水,几乎让人以为身在塞上江南。

此处必为南朝养马之所!这人的声音透出一股激动。

却被为首那个回头盯了一眼,赶紧生下头去,不敢复言。

再看距离那牧场约六七里地,便有小彪人马分散各地,往来巡弋,其间隐隐约约似有营寨。

只是距离太远,又被山体阻挡,瞧不清楚。

看这样子,似乎不像是义军吧。

一人质疑道。

为首的汉子微微点头,若是义军,哪来如此森严的戒备,又怎会将营地选择得这般隐蔽。

有人建议,再走近些,以便仔细查看。

他却沉吟不语,查得细致些,固然是好。

但万一泄露行踪,被对方警觉,反倒不妙。

正入神时,忽听背后轻微响动,心头狂震,猛然回首去瞧。

只见山石林立,树木依旧,哪有半点异样?怎么?身旁同伴问道。

你们没听着?那人反问道。

同伙们都摇着头,他自己也感觉是否有些紧张了,正打算回身时,突然面色一紧:人呢!人?什么人?余者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何意。

但仅转瞬之间,人人心头升起一起凉意,疑惑的脸上转而覆盖一层冰霜一般。

不好!放风的人呢!方才明明留下两人望风,此时为何踪影全无!这青天白日,莫不是见着鬼了!我去看看!一人变戏法似的从袖里翻出一柄短刀。

不!为首之人一声厉喝。

野兽般的眸子精光暴射,在山林之间扫射不停,不着痕迹地从身上取出短刀执在手中,举手示意众人下山。

五个人各执兵器,戒备着朝山下而去。

行一阵,仍不见那两名同伴踪影,一时间,只觉这灿烂的阳光,也变得阴鸷起来。

几人小心警戒,缓步下行,除了脚踩落叶沙沙作响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可越是这样,几人心中越是不安。

哪怕被野物吃了,也还剩几块皮毛不是,人到底在哪?头顶突然一声扑腾,骇得这几人惊叫出声!定睛看去,却是一只野鸟振翅飞走!该死的扁毛畜生,却来消遣你家爷爷!几位打哪来?到哪去?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

却见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挡住去路。

也是三十上下,身长六尺,穿一袭灰色短衣,腰里挎把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见他如此装扮,料想不是士卒,这方为首之人收了短刀,上前数步,抱拳道:好汉有礼,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面做买卖,在东京歇息几日。

今日闲暇无聊,便出来游玩一番。

不知好汉是……没等他话说完,对方已经挥手道:废话休说,交出器械,随我一行。

听他口气不容置疑,那为首之人身后几名同伴挺刀便欲逞凶,却被他拦住,再次抱拳笑道:我等实是无心,惊扰了贵地,还请好汉饶恕则个。

小弟身边有些银钱,就送好汉买碗酒吃。

你魔障了?他只一个,便是三颗头,六条臂,咱们也不惧他!同伴低声说道。

那人却充耳不闻,等待对方答复。

那短衣挎刀的汉子冷笑一声: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劝你们还是交出器械,束手就擒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再度翻出短刀,盯着对方问道:我若说不,你当如何?话音方落,那林中多颗大树背后,突然闪出连窜人影。

粗略一看,约有十几二十人。

就在那些人闪出的同时,被围这方一人身形一动!他刚一动,破空之声呼啸而来!随即一声闷哼,这人栽倒在地。

仔细一看,一支短箭正射入他左胸。

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神仙也难救了。

那首领环视四周,见他们已经被合围,对方之中,有七八人持弩瞄准,另有一个,正在装填弩箭。

显然,自己那两名望风的弟兄,也是被他们做掉了。

怎么办?有同伴低声问道,语气之中,不免慌乱。

硬拼肯定不行,若仗着长短兵器打斗,自己丝毫不惧。

可对方竟然配备弓弩,若贸然逞凶,绝计讨不到好。

弩这种东西最让人头疼,虽然造价不菲,但却极为实用,易用。

哪怕是个新兵,在经过短期训练以后,也能成为用弩高手。

且射程远,命中率极高。

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可莽撞。

再敢抗拒。

那灰衣挎刀的汉子语气一冷,就地格杀!听对方这口气,看对方准备,八成是遇到禁军了。

极有可能就是附近军营的士卒。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欣喜,立时扔了短刀。

你这是……同伴失声道。

怕是遇到官军,不要胡来!记住,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边去贩货!这倒像是一处军营,但却不如想象中的壮观。

把所有军帐加起来,也不过十数顶,而且营中来来往往的,也没一个人身穿铠甲。

而且这处营区,并不是先前所望见的大营,难道真遇上了歹人?不过,这十数人押解着自己一行来到营中,却并未与任何人攀谈。

其他人见来,也不来询问,若不是军队,不可能有如此严格的纪律。

行至一处帐前,那灰衣挎刀之人命令在外等候,自己则踏入帐中。

不多时,领着一人出来。

看到此人,不禁又让人怀疑,若不是贼寇,怎生得这般容貌?约有三十五六年纪,身高仅五尺出头,又极瘦弱,且须发泛黄,尤其一双眼睛,绿豆般大小,都快睁不开了。

此人生得獐头鼠目,偏偏旁人却对他恭恭敬敬,实在令人费解。

你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猥琐汉子一一打量几人之后,开口问道。

先前已经答过,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边勾当。

这为首之人四平八稳,不急不徐地说道。

哦?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做什么买卖?猥琐汉子连珠炮似的发问。

小人姓周,家中行四,祖籍河间,世代都以贩卖药材为生。

这边也是对答如流。

那猥琐汉子听罢,也不表态,又问其他几个,也是答得十分顺溜。

既是客商,为何鬼鬼祟祟,偷入山中窥视?你等想找什么?猥琐汉子又问道。

那周四不慌不忙,从容说道:我等在东京少歇,今日出外游玩,又听说这条路行不得,一时好强,偏来看看。

没想到在天子脚下,竟被强掳来此,诧异得很,诧异得很。

猥琐汉子闻言冷笑道:好利的一张嘴!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我等奉公守法,并未作奸犯科,又有何惧?周四也笑道。

猥琐汉子似乎信了,一阵沉吟后,挥手道:这几个撮鸟确系客商不假,放他们走罢。

他一说完,看押之人便撤了兵器,周四不敢大意,见那猥琐汉子并不像有诈,这才一揖,转身向后走去。

周四!方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一声暴喝!强压住心头震惊,勉力回过身去,神色如常道:还有何见教?你做药材买卖,我且问你,人参多少钱一两?猥琐汉子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手心已出冷汗,但仍旧强作镇定,周四答道:分品相,价格有所不同。

嗯。

猥琐汉子点点头,好像认同他的答案,想了一阵,又问道:有一种参,并无根须,称为‘无须参’,乃参中之极品,要价几何?自感冷汗已湿衣衫,但万一露了马脚,后果不堪设想,遂勉强回答道:无价之宝,千金难求。

那么,人参与当归,区别何在?猥琐汉子脸上,已经笑意全无。

这……周四一时为之语塞。

此时,猥琐汉子突然色变,手指周四,大喝道:你不是客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契丹人好汉莫是说笑?我等不是客商。

那又是……周四强笑道。

身旁同伴已经开始偷望四周,准备应变。

猥琐汉子转着一双绿豆般的小眼,嘿嘿笑道:这便要等你来回答了。

你几个撮鸟,别贼头贼脑地打望,不说清楚,甭想全须全尾地出去。

此话一出,周四等人神色陡变!正当此时,又见几个汉子绑着两人押过来,正是先前安排放风之人。

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能将两个身手矫捷的汉子制住,看来今天这事棘手了。

哪条王法规定你这里来不得?即使是走错了地方,你凭什么抓人?你是官府么?周四身后,一个黄面吊眼之人强作镇定,再度狡辩道。

走错了地方?你等避过巡逻士卒,登上高峰窥视,分明是蓄意而为!且身藏利刃,又是外乡口音!若不从实说来……领头抓住他们的汉子一番抢白,说得几人无言以对。

正当他们各怀心事,苦想对策之时,猥琐汉子似已不耐,挥手道:罢罢罢。

留待与阎王老子说!左右,拉去砍了!周四心知这是对方有意吓唬,不为所动。

可几名同伴却信以为真,一听这话,齐齐发难!旁边看押之人一时不防,竟被打倒两个。

猥琐汉子勃然大怒,身形一动,像条泥鳅一般滑入人群,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两柄短刀,只见上下翻飞,刀身人身绞作一团,难辨真伪。

闷哼声接连响起,不一阵,七人倒了六个,就剩周四立在当场,神色阴晴不定。

收回短刀,啐了一口,猥琐汉子盯着周四,一双小眼闪现杀机,喝道:杀!一个不留!四周响起一片暴喝,当即便有两人上得前来,抓住地上一人头发就往外拖。

可那厮情急之下,竟然破口大骂:我要是少一根汗毛,你这群猪狗性命难保!老子是大金国的使节!这话一说出来,拖着他的两人顿时停下。

都把目光投向那猥琐汉子,等待命令。

后者一时无言,又瞧向立在原地没动的周四。

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试探着问道:你们是……若不说出真实身份,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但一说破,此事干系太大,会让上头十分被动,这可如何是好?思之再三,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就是客商。

猥琐汉子一怔,手指大骂那人道:他不是说……就是客商!周四这会儿,竟然像换了一个人,目光凌厉地盯着对方,斩钉截铁地喝道。

他不是在找死,而是在求生。

看这领头的态度,一听到金国二字,立时变了颜色。

此时,纵然自己一口咬定是客商,他也会有所顾忌。

此人十有**是宋军军官,否则不可能在军营附近安插人手,甚至逮捕执法。

既是军官,便应知道金国二字在大宋的分量如何。

且有可能怕事情闹大,为免惹祸上身,而息事宁人。

放了自己一行。

他们,不总是这么干么?猥琐汉子沉吟一阵,移步向前,向先前大骂那人问道:你们究竟什么来路?此时,这人也领会了意思,瞥了他一眼,哼道:不是说了么,我是北地贩卖薪炭的客商。

见对方矢口承认,猥琐汉子似乎有些为难,看了周四半晌,下令道:看住他们。

说罢,命人牵来马匹,带几个随扈,出了军营直投西北角而去。

进了靖绥营主营大寨,问指挥使处去,说是在张宪都头营中。

遂调转马头,又奔向张宪驻地。

靖绥营两万多人马,自然不可能绞成一团。

除正副指挥使并营中诸如书吏、机宜、工匠,以及马杜二都头所部驻在主营大寨外,其他各部都头分驻牟驼冈附近。

那猥琐汉子不是旁人,正是李贯。

来到张宪所部驻地,查验了身份后得以通行。

未到校场,便远远望见数千士卒前坐后立,他们面前,几人正摆弄着一个物件。

走近一些,便发现徐卫、王彦、张宪都在场。

又有几名孔武有力的健卒,正奋进全力转动那物件上的把手。

仔细一看,那如小床般的架子上,三张硬弓两正一反排列。

士卒绞动把手。

就是为了拉开这三张硬弓的弓弦。

莫非这便是神臂力?李贯心里暗猜。

本想等试完箭后再去禀报,但想到此事不同寻常,遂下了战马,快上得前去,在徐卫身后叫道:卑职李贯,见过指挥使。

徐卫身穿便装,收拾得十分利落,回头看是李贯,问道:何事?李贯略一迟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徐卫听罢,脸上波澜不惊,当即便命人牵来坐骑,对王彦说道:子才兄,走。

王彦也不多问,翻身上马,几人便同行往李贯驻地而去。

不多时,踏入营中,那些身着便装的汉子见到徐卫,纷纷驻足垂首。

周四等七人被十数个汉子围在当中,徐卫跳下马,将马鞭扔给身旁亲兵,背负双手上了前去,扫视几人一眼。

随口问道:搜过没有?李贯跟上前来。

毕恭毕敬回答道:未敢轻动。

什么敢不敢的?搜,搜完了带进来。

徐卫说罢,径直踏入李贯大帐。

周四闻讯,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大声道:你可知……哪料王彦目光如电,厉声喝道:没问你话!既然指挥使下了命令,李贯还有什么顾忌?把手一招,十数个部下蜂拥而上。

按定周四等人便开始搜身。

只是这些人明显还生疏得很,就拿双手在人身上一通乱摸。

可除了些银钱之外,别无他物。

李贯见状,眉毛拧成一团。

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见了。

忽然挥挥手,不耐地喝道:闪开!看清楚了!部下退开,只见都头挽起袖口,直走到那周四身前。

两人对视一阵,李贯却迟迟不见动手。

一双小眼在七人脸上瞄来瞄去,最后落在一人面上。

我跟你亲近亲近。

嘴角挂起一抹阴笑,人未走拢,对方却已经挣扎起来。

无奈两支明晃晃的枪头几乎抵在颈项,动弹不得。

李贯来到他身前,强令抬起双臂,便从他手腕开始,一路往上抚,连腋下,胯下也不放过。

摸完了正面摸后背,却连毛也没搜出来。

部下眼巴巴地望着,满以为能学到两手,见此情形,都面面相觑,都头这番尴尬了。

李贯退后两步,将面前这人仔仔细细端详一番。

没找出什么破绽,又退几步,将七人逐一审视。

他们有个共同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全新的,连鞋子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其他六人身上都是整整齐齐,便方才被他搜身这位的衣摆却稍显皱了一些。

缓步走过去,立在那人面前,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对方却是神色不改,从容不迫。

李贯笑道:你这衣裳剪裁不太合身吧?我替你瞅瞅?那人下意识地将身躯后倾,李贯出手如风,一把掀起他腰下衣摆!果然在这!帐内,徐卫王彦正商议着什么,李贯手提一件直缀疾步奔入,递到徐卫手中,后者定睛一看。

只见直缀的前摆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文字。

可却看得人两眼一抹黑。

因为除极个别字能认出来外,其他的倒像是鬼画符一般。

很明显,这不是汉字。

在那块文字旁,又有一幅怪异的图画,一个框,框里不规则地分布着些符号,而框外,却只三五个圆点。

这是什么意思?交给王彦看了一阵,只听得一句:这不是汉字,也不是党项文。

听到这句,徐卫起身,直视周四,不急不徐道:你们中谁是契丹人?周四目光游离,故作轻松道:何以见得?既不是汉文,也不是党项文,除了契丹文,还有别的么?徐卫轻笑道。

周四一声冷哼:那你为何不说有女真人?很简单,女真人还没有文字。

徐卫此话一出,王彦李贯都觉诧异,你怎知女真人没有文字?可周四却已经暗暗叫苦。

偏偏徐卫拿过那件直缀来到他面前,沉声说道:从实招来,保你性命。

周四还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一个年轻后生,看模样还斯斯文文,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保我性命?哼哼,用不了多久,看你的性命倒攥在谁手里。

徐卫见他拒不回答,又盯着那些怪异的文字和图画看了一阵,联想到据李贯所言,这几人偷上高峰,窥视军营。

忽然一笑,手指那框外左上方问道:这里是不是还差一个圆点?周四这回笑不出来了。

迟疑一阵,脸色铁青道:我不懂你说的话。

徐卫此时已经折身向后走去:你不用懂。

言毕,右掌伸至颈下,轻轻一拉。

李贯王彦骇了一跳!指挥使,你确定你这动作没比划错?这群撮鸟,有可能是女真使节!杀了他们?你不怕上头追究下来?要知道,朝廷眼下正与金国议和,你要是来这么一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赵官家对带兵之人,可向来不曾手软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闯宫周四似乎也看到了徐卫这个动作。

直感心头往下一沉,对方竟然毫无顾忌?难道不怕错杀了女真使节?遂大声喝道:你等谁是主将!徐卫回过身去:我便是,怎样?周四一时大感意外,他本以为威武不凡,满面凶相的王彦是这部宋军的主将,却没料到是面前这位年轻人。

再度审视一番,心中捉摸不定,问道:你可知我等身份?徐卫掂了掂手中直裰,扔在旁边案上,拍手冷笑道:不是说北地客商么?周四一时为之语塞,怎么碰到这么个愣头青?他虽然相信宋军不敢把他怎么样,可看徐卫这架势,心里不禁忐忑。

久经世事,见多识广的人不可怕,因为这种人会按常理办事。

怕的就是这种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

要是再不表明身份,说不定他还真会……虽然想到这点,但却还不死心,干咳两声质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徐卫手指案上直裰,正色道:窥探机要,意图不轨,当处极刑。

好大的口气!你倒试上一试!周四身后。

一身粗臂长的汉子抄着双手不屑笑道。

他心里有数,徐卫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三岁小孩或能凑效,想骇我们,还嫩了点!也不想想,现今局势,金为刀俎,宋为鱼肉。

女真铁骑一旦催动,南朝便城池战栗,三军色变!便只望见旌旗,也要望风逃窜。

宋军糜烂至此,也只有在这种场合充充样子,耍耍威风罢了。

对方或已猜到我们身份,眼下又是宋金议和的非常时期,等着瞧,只需骇他几句,指定好生安置,上报东京。

到那时,必定立即开释。

徐卫看他一眼,信步上前,笑问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真不惧死?那人斜眼一瞄,狞笑道:只管来,若皱下眉头,不是好汉!周四见他迟迟没有下令,算准他外强中干,心里吃定了他。

也轻笑道:小官人当真威风八面!不如将我等尽皆斩首。

上报赵官家请功如何?徐卫笑容可掬:正有此意。

哼!要杀便杀,磨磨蹭蹭作甚?那汉子竟还等不及了。

左右,将此人推出帐外,斩讫来报!一声令下,便有几个汉子拥上前去按了那厮,强行推向帐外。

周四一怔,望向徐卫,见他没半点玩笑的意思。

再回头看去,自己部下已被推出帐外。

正犹豫时,便听外头骂声大作。

小猪狗!你莫猖狂!爷爷此番叫你……话至此处,再无声响。

几人大骇,面面相觑!仅片刻之后,又见一人提着颗人头进来,鲜血淋淋,一眼未闭,嘴巴仍旧张开,正是方才推出帐外的部下!几道目光同时射向徐卫,这小子竟真的痛下杀手!周四尤其震惊!万万没有想到,这看似俊逸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凶狠!惊骇之后,怒火顿生!手指徐卫,满脸的怨毒之色。

厉喝道: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徐卫直视着他,从容道:徐卫。

周四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正当发作时,身后部下小声提醒道:便是年初阻金军于黄河之北五昼夜者。

哼!便是种师道又如何?姓徐的,实话说与你听,我等俱是大金国使臣随扈!眼下宋金议和,你却斩杀大金使节,是想陷南朝于战乱之中么?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周四大声吼道。

真个声色俱厉,目眦尽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帐中王彦李贯等人听到这话仍不免吃惊。

金国使臣此来,是为议和,如今他的随从却四出活动,窥视我军,难道是想……人人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幸得指挥使有先见之明,闻听金使到东京后,便派出被营中其他军官讥笑为不务正业的李贯,四处布置暗哨防备。

当时,各位都头都不明就里,现在方知,防的就是女真人!自然是担不起的。

徐卫漫不经心地说道。

周四一时气结,愣了一愣,问道:既如此,你怎敢……别让上头知道就是。

徐卫脸上笑容依旧,他本生得俊秀,此时笑起来,当真令人有一种亲切之感。

可这亲切的笑容在周四看来,却是背后寒意陡生。

嗫嚅着。

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卫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笑,问道:你等想必是辽地汉人?是,是又怎地?周四勉强答道。

徐卫听了这话倒没怎地,可王彦却是怒从心头起!既为辽地汉人,便是我族类,同属炎黄后裔。

女真入寇,中原大地岌岌可危,不思报国便罢了,怎能助纣为虐,背弃祖宗!那无名之火直冲头顶,按压不住,暴喝道:你等背祖求荣,还敢恬不知耻!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左右!拖出去,乱刀砍杀!周四闻言,竟无半点愧意,讥笑道:真腐儒之言!王彦勃然!拔出所佩之刀就要亲自动手!却被徐卫挡住,他知道,百年来,大宋不论君臣官民,还是士农工商。

都认为幽云十六州原为中华之土,吾土吾民,幽云百姓自然是我族类。

既然如此,便该心向大宋,日夜盼望回归。

殊不知,幽云百姓,被契丹人统治百余年,所谓的民族认同感又还能剩下几斤?且辽国建立后,全盘效仿中原,不论政治,文化。

科技,习俗,都学自大宋,甚至也以中原自居。

在这种情况下,幽云汉人又怎会心向大宋?子才兄不必与这等人置气,杀他脏你宝刀。

还是拖出去斩首吧。

徐卫劝慰道。

他说得如砍瓜切菜一般,但听在周四等几人耳里,却不吝霹雳之惊!那颗仍旧淌血的人头还扔在地上,没有人怀疑徐卫真敢将他们全部处死。

周四正束手无策时,身后一人轻轻碰了一下:且如实相告,保全性命再作计较。

这厮心狠手毒,莫小觑了他。

话虽如此,一旦招拱,日后如何自处?惊疑不定之时,已听徐卫说道:拖出去,杀埋了事。

眼见士卒蜂拥而来,双腿一软,再不敢迟疑!周四慌忙叫道:且慢!我有话说!徐卫负手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吞了口唾沫,周四定住起伏的心绪,嘶声道:我愿据实以告,但你必须保证……你在跟我讲条件?徐卫双眼一眯,打断他的话。

我既愿招供,你自然……周四发现,他运气不是一般的背,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主。

徐卫突然大笑,不止周四摸不着头脑,便是王彦李贯也面露疑惑。

招供?就不麻烦你了罢。

徐卫踱步至案后坐下,翻看着那件直缀,如闲话家常般道韩昉此来,是打着议和的名号麻痹我方。

银术可兵败太原,几被全歼,你的主人定然怒不可遏,不灭大宋誓不罢休。

有了上次南侵的经验后,女真人此番再来,必作周全计划。

眼下发兵在即,派出韩昉放阵**烟。

你们跟到东京。

四处活动,查探东京各处防务,为千里奔袭,直扑京畿作准备。

我敢肯定,这个主意女真人想不出来,我且猜上一猜……眼望帐顶,作沉思状,一阵后,看向周四,笑道:郭药师,对么?一番话说完,帐内瞬时落针可闻。

无论王彦李贯,或是周四等人,甚至在场士卒,都骇得魂飞天外!王彦等人惊的是,若真如指挥使所言,大宋危矣!朝廷心存侥幸,疏于防范,女真此次有备而来,局势堪忧呐。

而周四登时面如死灰,他要说的话被徐卫一点不漏地倒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他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没话说了?那上路吧。

当徐卫命令士卒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周四等人拖出斩首时,王彦急忙拦住。

来到他身旁,低声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若不知会朝廷而擅自处死金国使节,必引起两国争端,万一追究下来……徐卫抬头看着他,神色冷峻地问道:不杀又如何?王彦一时无言以对。

如果靖绥营不处死这几人,那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人交给朝廷。

而眼下,朝廷里是战是和还没有定论,万一官家专主议和,把人放了怎么办?这几个撮鸟已遍探东京,若是走脱,女真人便知我防务,遗祸无穷。

但若是官家有心抗金……若处死这几人,我们便需将此事瞒下。

这么一来,又怎去提醒朝廷防备女真?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可要耽误大事!王彦自与徐卫结识以来,虽钦佩其才干见识。

但多多少少有些以军中前辈自居,在他看来,徐卫再智再勇,我总比你多吃几年干饭不是?为何要瞒?我自当上奏提醒。

徐卫这话却让王彦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一上奏,不等于承认自作主张,斩杀金使么?万一官家倾向议和,你就是个背黑锅的!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徐卫笑道:子才兄,谁说是我下令斩杀的?这几人窥视我军情,我命人捉拿,他们拒捕不从,争斗之中,刀箭无眼……王彦暗叫一声惭愧,我倒白吃了几十年干饭,脑子转得还不如徐子昂这刚刚弱冠的少年郎。

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笑道:不能说全部就诛,需得说我营巡逻士卒与其争斗之中,走脱数人,这才逼真。

徐卫细细一品,不禁感叹,到底酒是陈的香。

王彦这个说法简直是一箭双雕!首先瞒得过上头,对方既来刺探我军情,自然是有备,我巡逻士卒与其仓促交手,走脱几个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这事,韩昉定然是矢口否认,到底来了几个只有他清楚,朝廷不会知道。

其次,还会逼得朝廷灭了议和幻想,速作准备。

试想,走脱了几个熟知东京防务的敌人,赵桓能不急?只是,此次事件,上头肯定会派员调查。

这世上谁都不是笨蛋,能否瞒得过钦差的眼睛?当徐卫将这点担忧说出来后,王彦一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

垂拱殿,乃官家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所在。

因它并非朝会之殿,因此并不显得威仪空旷。

格局较小,陈设也较精致,能在此得到官家召见的大臣,多是亲信。

此时,垂拱殿上,官家赵桓穿一领赭黄衫袍,头戴长长的直脚幞头,背部中段靠在椅背上,上段却仍挺立着,以保持正襟危坐的形象。

面容削瘦了些,眼睛也涣散地望着公案,似已疲倦了。

殿下,李纲、徐处仁、徐绍等大臣正激烈地争论着,黄潜善坐在末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事一般。

李相此言太过浮夸!上番金军南寇,世人有目共睹!如今两河防务捉襟见肘,如何能战?那女真骑兵来去来风,禁军完全陷于被动。

若非太原得胜,金国怎会派出使臣议和?邦彦劝李相一句,国虽大,好战必亡!说话这人,年约四旬开外,虽端坐但个头较常人尤高,身着紫色官袍,束金佩鱼,显然级别不低。

眉浓鼻挺,双目炯炯,几缕胡须直及胸前,端得是气宇轩昂,仪表不凡。

此人正是东京坊间人称李浪子的李邦彦。

殿上赵桓听到这话,眉头不觉一锁。

李纲外表跟五百年前同是一家的李邦彦比起来,好似天壤之别。

但此时一双眼中光芒正盛,布满皱纹的脸因愤怒而抽搐着:事在人为!金人也只一颗脑袋!种师中在太原三战三捷,杀得金军伏尸数里!你倒说说,这仗如何打不得!如今南方已经太平,钱粮正源源不断输入东京,朝廷只需加强太原防务,并布精兵于两河之地,女真人即便再来,又能讨到什么便宜!祖宗基业,寸土必保,何况中山河间!今日,朝廷若割两府之地,他日金军复来,又割让何处?如果年复一年,大宋又有多少土地可割!李邦彦还想反驳,忽见一名内侍快步奔入殿中,假道执宰大臣背后,行至赵桓身旁,附耳轻语。

殿中一时沉静,李邦彦见李纲怒目而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个老倔驴,你才上来几天?朝堂里水浑着呢,就凭你想澄清寰宇?你当女真人数十万大军是在扮家家酒?这几年算是看透了,禁军那帮子吃货压根指望不上!殿头上,赵桓听罢,微微颔首。

那内侍又小跑着奔出殿去,不多时,领着一人进来。

徐绍一看,怎么枢密院在京房的副承旨官跑到禁中来了?这枢密承旨,管的是枢密院内部官吏考察纠劾。

到宫中只存在于两种情形之下,要么就是官家检阅禁军,召见武臣,接见外使和少数民族首领时,随侍在旁以备顾问取旨。

要么就是遇到枢密院主官不在,遇紧急突发状况,可凭承旨身份直闯禁中,上达天听。

他现在火烧眉毛似的赶进宫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臣……那副承旨跑得满头大汗,前胸后背的官袍都贴在身上。

免,说事。

赵桓看来已经被这班宰执大臣吵昏头了,没多少耐性,连字也懒得多说几个。

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兼大名安抚使司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带御器械,武经大夫,领供备库使,束二十两御仙花带……副承旨按部就班地把头衔一一报出。

徐绍听得头疼,小声提醒道:直说。

怪了,老九这般焦急,竟能让这副承旨直入禁中通报?他在牟驼冈练兵,既不参与政务,又没防守边境,能出什么事?徐卫急奏!老承旨这声一吆喝出来,殿上众臣立时表情各异。

赵桓听到这话,也腹诽不已,让你练个兵,你还练出惊天大事来?命内侍取过那道由靖绥营书吏代笔的奏章后,赵桓方看数眼,突然愤而起身!殿下众臣骇了一跳,纷纷而起。

都拿眼角偷瞄官家,只见那张白净俊朗的脸上,阴云密布。

看到后来,竟然整个扭曲!那双紧紧攥住奏章的手也开始颤动!金贼安敢如此!很难想像,从作太子时起,就给世人以沉稳踏实印象的赵桓,也有这般怒火冲天,歇斯底里的模样。

李纲等大臣见官家掷飞奏章,放声怒吼,慌忙劝道:陛下息怒!徐绍心里七上八下,这老九到底整出什么妖蛾子来,把官家气得雷霆大怒?又跟女真人有什么关系?想到此处,便向被扔到离自己脚下不远处的奏章看去。

一看不得了,李邦彦,张邦昌,黄潜善这几个都盯着那道奏章!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女真人干的这下作勾当!赵桓走到案前,来回踱步,显然气愤已极!他话音方落,徐绍正待去拾,却见好几只大手同时从四面八方伸过来。

后被一人抢到,众臣抬头视之,正是力主议和的李浪子。

本来,李邦彦、张邦昌、吴敏等主和派大臣已经全数遭贬,可今天不知为何,官家竟召他等前来议事。

李邦彦瞄了几位同僚一眼,面带得色,直起腰板来,抖抖袖子,正要翻看奏章。

慢!殿头上,官家赵桓突然一声喝。

呈上来!你等先行退下!此事改日再议!

第一百二十七章 搅局第一百二十七章搅局议突然中执大臣被命退出禁卫那里到庶惠乙。

无从知晓,但从官家愤怒的态度来看,事情肯定小不了。

急于摸清情况,好在朝堂上有所发挥的宰执们,纷纷派人前往牟驻网,希望徐卫能多少透点口风,以免他们在朝堂上说错了话,站错了位。

可他们的人赶往靖绥营时,赫然发现,这里已经被管制起来。

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太尉的人把守住各个通道,管你是宰相枢相,一概不许通过。

殿帅王太尉。

名宗楚。

虽是个武臣,但即便身为文官之首的宰相们见着他也是客客气气。

因为此人乃当今天子的亲娘舅,官家一登基,他自然也跟着显贵起来。

对于官家如此神速的行动,大臣们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在东京安等消息。

靖绥营主营大寨。

一处军帐外,徐卫率王彦张庆两位副指挥使,陪同数人正查看身停在地上的几具尸首。

一人年近五旬。

穿紫色公服,表示其级别不低。

尤其是腰上系着一条绣有球形花纹的金带,较之徐卫所束二十两御仙花带还厚,更彰显此人身份的特殊。

这种腰带名为金笼头带重二十五两,只赐给二府文臣。

中书省因在禁中,亲近皇帝,又是宰相日常办公之所,号为政府枢密院掌全**务,且有发兵之权,号为枢府政枢二府对掌文武大权,互相牵制。

此人姓耿,名南仲,神宗元丰五年进士。

这个人可以称得上赵桓绝对的亲信。

他做过太子詹事,在东宫整整个年。

赵桓即位,他自然也鸡大升天。

现任门下侍郎,只因他进东宫以前,做过广南东路提刑官,熟知刑狱之事。

这才被派来调查。

望着地上停放的六具尸首,身后众官都掩面色变,而耿南仲一张插子皮似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蹲下身去,仔细察看几具尸体。

有刀伤,箭伤,甚至钝器击中头部而亡者,触目惊心。

身后佐官都劝他。

这玩意晦气,相公身为执宰之臣,理当远避。

耿南仲却不为所动。

伸手挤压着周四尸体上那道伤口。

徐卫等未觉有异。

王彦却变了脸色,这回遇上行家了。

这道伤口是何种器械所致?半晌之后小耿南仲起身擦着手问道。

这人说话很有意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王彦朝徐卫望了一眼,回答道:或是暗器所为。

暗器!耿南仲突然提高音量,惊动身后佐官。

谁放的暗青子有这般准头?直接打在喉头上?话说到这小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彦。

除非。

这人是站着让你们打死的!王彦虽慌,却不至于乱了阵脚,向周四尸身望了一眼,说道:军中不乏身怀绝技者,想是想是?你一句1想是,就能蒙混过去?本相且问你,此人是谁所杀?耿南仲步步进逼,就连随他同来的佐官们也觉诧异,耿相这是在作甚?怎么为难起徐九的人来?有一官拜左司谏之人,与徐绍交厚,有心维护徐九,正想劝说耿南仲不必如此。

话才出口,便被他喝止。

严令不得多言。

王彦感觉不妙。

略一思索,无奈道:斗杀贼人者,乃我部第七都士卒。

话。

耿南仲将双手背在后面。

仰首向天冷哼道。

王彦眉头微皱。

瞧向徐卫时,见他点头,遂下令道:来人,让幕七都李贯速速赶来。

等了一阵,众官都不说话,耿南仲是天子亲信,宁愿得罪正当权的李纲等人,也别的罪他。

李贯带着十数名士卒赶来,见现场身着官袍者不少,望着徐卫。

便想行礼。

后者却抢在前头:这位是门下侍郎耿相。

有话问你。

你可要好生回答。

耿南仲听到这话。

侧首盯了徐卫一眼,再瞧向李贯,见其形容猥琐,先就不喜,语气极为鄙夷地问道:本相问你,此人是谁所杀?乃卑职亲手所杀。

李贯回答道。

用的什么兵器?耿南仲一副审问犯人的口吻,让靖绥营军官们很是不快。

袖箭。

李贯似乎也被这种审问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听到这话,耿南仲眉毛胡子皱起一团,哼道:这乡勇营到底是乡勇营,什么三教九流的都招进来。

我且问你,你那袖箭是长了眼睛,专打咽喉?还是这人本就没动,站着让你打死?徐卫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雪亮。

这位不是来调查,纯粹是来搅局的。

可他这走出于什么目的?自金军南侵,凹便力辛议和,割让二正不解时,旁边那位井前想曰旧…话的长官小声提醒道。

原来如此!这件事情一旦被证实,那宋金之间除了开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自然违背了主和派大臣们的主张,所以,耿南仲借调查之名,行搅局之实。

可他难道没有想过,即便没有此次事件,宋金顺利达到议和,可女真人会因为得到河间中山两府而罢手么?而且,如果女真人的野心仅仅是两府之地和一些钱财,又何必派人刺探东京防务?这些人能做到执宰大臣的位置,不说才干,见识总该有吧?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看不明白?这大宋王朝都是些什么货色在当政?其实,倒不是耿南仲等主和派大臣脑子里装了糨糊。

只因为他们首先便是畏战,铁了心认为宋军干不过金军,打起来必败无疑。

其次,这些人心存侥幸,认为只要给女真人一些甜点,对方总会罢手的。

再次,即便金国野心勃勃,非要置大宋于死地,那也得有个过程,大宋版图如此辽阔,女真人一口鲸吞。

怕还缺副好牙口。

咱们走一步算一步,总还有些年头可撑。

万一触怒金国,全面开战,安逸日子总算到头了。

最后,问题还是要归结到政治斗争上来。

徐处仁和李纲等主战派大臣目前把持着朝政,他虽然是官家心腹,可宰相位置就那么几个,徐李二人不下来,他又怎么上去?基于以上集因,他就算心里明知这事铁证如山,也会选择性地无视,非要把水搅浑了。

那头,耿南仲还在百般纠缠,一会儿让李贯演示当日战斗的情形,一会儿又说靖绥营藏污纳垢,把此等江湖匪类也招入军中吃上皇粮。

徐卫身为指挥使,要负责任。

反正是连诓带吓,危人听闻。

王彦张庆等军官听耿南仲喋喋不休地斥,都愤愤不平,无奈靖绥营虽有几万人马,可到底是乡兵性质,且只有一营编制,他们也不过是九品武职,人轻言微,哪敢冒犯副相?几万人马驻扎在此,空耗国家钱粮。

本相当上奏官家,撤销…只耿南仲唾沫横飞。

可话没说完,便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满含怒意地吼道:耿相!众官皆惊,寻声视之,便见一位老官人,亦着紫色公服,束金佩鱼。

脸颊削瘦,身形单薄,须白皆已花白。

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正气,令人不敢小觑,耿南仲被他打断,心中极为不悦,没好气道:作甚!下官斗胆问一句,耿相此来。

本是奉官家诏命查问此次事件。

却为何本末倒置,纠缠于旁枝末节?耿相究竟是想查清事实,又或是替这地上六具死尸申冤?靖绥营虽为乡兵,但数立战功!紫金山下,若非这部忠勇将士浴血奋战,苦守浮桥五昼夜,金军岂会退兵?对这等忠义报国之士,你卓为副相,非但不善加抚慰,反而讥讽挖苦,甚至语出威胁,你究竟是何居心?这位老大人身形本瘦弱,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振聋发聩。

他一说完,同行诸官心里震撼,到底是许粒老,这把年纪了,性情一点不妾呐。

这回有人遇上刺头了。

耿南仲那张脸上的神情像是被人硬塞进了百十个馒头不得下咽,一阵错愕之后,无名业火腾腾直窜。

你是个甚么东西,竟敢教起我!许翰!耿南仲声色俱厉。

你要明白在跟谁说话!下官自然明白!我为御史中承,纠劾百官是我职责所在。

耿相今日行事颠倒,混淆视听,回去之后,少不得参你一本!许翰面对皇帝亲信之臣的威胁,竟然视若无睹。

徐卫心头多少有些欣慰,不是欣慰许翰替他说话,而是大宋到底还有忠义之人。

可片玄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不见。

哪朝哪代没有忠义之士?可现在大宋朝廷里,占据高位,掌握实权的多是耿南仲之辈。

这个国家…难!脸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耿南仲显然气愤已极!可御史中承为御史台长官,为言官之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时之间,也拿他没办法。

只得将这怨恨记在心中。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还有亲近的机会!一念至此,紧咬牙关,拂袖而去!一众佐官神色复杂地瞧向许翰,尾随而去。

许翰立在原地片玄,轻叹一声。

不住摇头。

网想跟上前去,却见徐卫还在旁边,略一沉吟,领首道:不必介意,公道自在人心,多多用心。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又见九月第一百二十八章又见九月岔卫立在垂拱殿外,挺拔的身形尤如一杆色沉稳乞仇删不惊,仿佛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色。

但此时,他心里早已暗潮涌动。

耿南仲等大臣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官家派出的内侍就赶到了靖绥营。

并不询问调查结果,只是传达皇帝口谕,召耿南仲和许翰两位领头长官回宫问话。

并让他也随同入宫,等候命令。

赵桓这个。

举动,相信不止徐卫一头雾水,就连身为他心腹的耿南仲也摸不着头脑。

但仔细一想,也不难明白,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其震惊与愤怒可想而知。

因此,极可能是要亲自过问。

这么一来,没有了耿南仲的从中作梗小事情或者能简单一些。

赵桓眼下在战和之间摇摆不定,这件事也许可以推他一把。

正这么想着,背后响起脚步声。

耿南仲和许翰二人相继出来,前者看也不看徐卫一眼,径直步入台阶而去。

后看来到他身前,几度欲言又止。

徐卫见他神情有异。

心下狐疑,难道出了什么事?半晌之后,许翰终于开口:小心应答。

徐卫听罢,刚想问其原由,他却沉重地叹息一声,缓步向殿下走去,那单薄的身影尽显落宾小心应答?怎么?赵桓发飓了?宣徐卫进殿一个尖剪的声音拖长着吆喝起来。

回首望去,见是相识的内侍钱成。

点头示意之后,略整衣冠,便要踏入殿中。

钱成却拿半个,身子挡住,以如同蚊蝇一般的声音小心提醒道:自己当心,耿相说了你不少事。

心中虽惊,表面上却不露分毫,不着痕迹地回道:多谢。

殿头上,赵桓保持着一贯正襟危坐的模样,徐卫进去之后,行过大礼,他却迟迟不让平身。

看来钱成那句提醒不是没有出处,耿南仲这厮定然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

他是赵桓心腹,又身为副相1自己不过是化品武职,人轻言微,两者地位之悬殊,何异于天壤之别?随联走走。

不知何时。

赵桓已行至身前。

徐卫心中错愕,一怔之后,站起身来,却见官家已经步出殿门。

跟上前去,随他出门向右。

一路前行,两人均保持沉默。

徐卫这是第二次面君,但前番是跟随种师道,作为抗金将领代表进宫,官家只问了两名无关痛痒的话。

这次。

却是皇帝单独召见,意义非同寻常。

这个,机会,必须要把握住!只是,耿南仲已经提前给他做好了铺垫这次面君,,下了垂拱殿,穿过殿前广场。

内侍宫娥见官家领着一个身着绿色朝服的下级官员信步而来,都感惊讶。

赵桓缓步行在前头1背负双手,若有所思。

徐卫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始终与其保持距离。

不多时。

来到一处所在,只见楼台高耸。

拔地而起,衣甲鲜明的武士持戈而立,见皇帝驾到,纷纷垂首。

赵桓在前引领,徐卫随之而上。

却是一座鼓楼。

站于楼上,不止皇城。

便是整个东京也尽在眼下。

鸟瞰京城,但见街道遍布,房屋如棋,街市繁荣,百业兴旺,《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活生生就在面前。

好一个六朝古都!历代先王苦心经营百余年。

东京方有如此盛况。

今联即大位,本当励精图治,光大祖宗之基业。

奈何,赵桓自顾说着。

徐卫听在耳里,也不多嘴。

君臣两人又立一阵,赵桓侧首审视肃立在旁的徐卫,几月埋头练兵,事务繁杂,近日又出金国细作窥探军情一事,徐卫脸上写满了疲倦。

赵桓见了,忽然笑道:看来子昂果是实干之臣,练兵辛苦。

我行冠礼才多久?他怎知我表字?徐卫疑惑不解,遂答道:此臣职责所在。

赵桓闻言颌首,转过头去。

漠然地望着东京景致。

良久,沉声道:说罢,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徐卫便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讲述一遍。

赵桓仔细听着,并不插言,当听到金国细作已经绘制好东京防务图时,腮帮鼓起,脸色铁青!细作所绘之图何在?待徐卫说完,赵桓立即问道。

徐卫从怀中取出那块从细作直掇上剪裁下来的东京防务图呈上,赵桓一把抢过,展开看了一阵,脸色越发阴沉。

徐卫见状,解释道:据臣所知,那图上,圈内的标记是注明东京城防,何处有敌楼,何处有炮台,何处有巨弩,都一一记载,圈外之标记,则是各处兵营。

若有此图在手,东京防务,必了然于胸。

赵桓将那图攥在手中。

问道:以你之见,此事何人所为?徐卫一时没有回答。

自到东京以来,他一直坚持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的策略。

不掺和政治。

不涉及党争,不得罪权贵。

在今天以前,这种策略的的确确让他远离东京政治旋涡,独善其身,得以安心练兵。

但金人刺探军情这事一出,耿南仲一搅和,让他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里面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小你怎么退出?比如这次事件,自己仍旧坚持一贯策。

丁你不找事,事却找你,已经踏入仕途,叉怎么置身事山!叭且,赵桓单独召见自己,这就是机会!该出手时就出手,无恩怨不成江湖,无风浪不出豪杰,是时候了。

不必有任何顾虑,联是信任你的。

赵桓这后半句话,就已经佐证耿南仲的确在他面前进了徐卫的谗芊。

略微整理一下思路,徐卫开口道:以臣愚见,此事必为金使韩昉指使。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果然。

赵桓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脱口问道:有何凭证?陛下,这张城防图上,用的是契丹文字。

契丹已为女真所灭,此事出自金国之手,不容置疑。

但金国距东京何止千里?如今东京城内,便只金使韩昉而已!他以入宋议和为幌子,一面麻痹我方,一面派遣爪牙四处活动,刺探我军防务。

其用意,昭然若揭!徐卫合理的分析,坚定的语气,使愕心存犹豫的赵桓大为光火!狡诈小人!联待之如上宾,他却在背地里干如此勾当!赵桓的愤怒。

不止走出于对金国两面三刀的怨恨,更多的,恐怕是因为自感受到了愚弄。

韩昉使宋,与之接触的大宋朝臣都对他印象颇佳。

赵桓亲自接见以后,也认为此人儒雅识礼。

谈吐不凡,哪知,,盛怒之下,他恨不能将韩昉五马分尸。

但这种念头只能在脑子里打转而已,他明白,若是斩杀金使,必然激怒女真人。

深深呼出一口气,赵桓陷入沉默之中。

一面佯装议和,一面探我军情,看来,女真人铁了心要开战。

眼下已到九月,金人若要进兵,恐怕为时不远矣。

念至此,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行,当立即召集执宰商议对策!网要召人传诏,脑子里立亥浮现了各执己见的大臣们互相争吵,面红耳赤的场景,不觉有些头疼。

片玄之后,目光落在徐卫脸上,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子昂可有应对之策?虽然皇帝亲自垂询,但样子还得做做,徐卫遂答道:臣不过是七品武职,不敢妄言。

带兵之人,哪来书生酸腐之气!说!赵桓竟像有些生气,沉声道。

阵沉吟后,徐卫奏道:既如此,臣斗胆言之。

当务之急。

莫过于扣留金使,封锁消息,加强防务,严阵以待。

赵桓思量着徐卫这十六个字。

确系可行之拜 只是太过笼统,于是问道:扣留金使,自不待言。

但这加强防务,京师之兵已尽数前往两河布防,该从何处着手?徐卫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至少要保证两处周全。

一是太原,只要太原不倒,但能牵制金军一路。

二是东京,女真人依仗骑兵优势,往往绕过要塞,长途奔袭。

上次南侵,金军受阻于黄河之北。

此番卷十重来,必不再走旧路。

东京兵力空虚,不得不防!赵桓听罢,颇感意外。

徐卫年方弱冠,却有如此见地。

不管其意见正确与否,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已是难能可贵,怪不得李纲一直称赞他,说是可造之材,不错,的确不错。

从皇宫出来,赵桓虽然连番夸奖小但自己的话他听进去多少,徐卫也不敢肯定。

暗叹一声,做官可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思绪繁杂,凭由战马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省悟,抬头一看,这是何处?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欲找人问路,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徐官人。

寻声望去,布衣布裙,不施粉黛的张九月就立在不远处。

那张清秀的脸上,仍旧挂满了笑容。

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不含任何杂质,那么地清澈。

每每看到张九月的笑容,徐卫就在想,她有那么多值得伤心的事情,却总是在笑,这该有多么乐观的精神才能办到?九月,你在这里作甚?徐卫催马过去,笑着问道。

一时间,方才种种的忧虑,种种的不快都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嫣然一笑,张九月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篮子:重阳登高,我来买些东西作准备。

徐官人这是苦笑一声,徐卫据实相告:我迷路了。

张九月闻言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徐官人在京为官,还能迷了路?怕是思索得入了神,不知不觉走到此间吧?徐卫点头,又听张九月道:这里是鸿驴寺,徐官人若是要出城,便从这条街出去一直往右。

若要回府,便从语至此处,突然收声,脸上笑容也不那么自然了。

可徐卫好像没有注意到,呆坐在马背上,怔怔出神。

鸿驴寺,不就是接待外宾的地方么?那金使韩昉,应该就在此处。

坏了!徐卫好似突然被蛇咬了一口,差点没从马背上射起来。

也不及跟张九月打声招呼。

调转马头,狠抽几鞭,狂奔而去!张九月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

笑着摇了摇头。

怎地像个孩子一般,一惊一诈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秘密抓捕第一百二十九章秘密抓捕以玉十月一直站着,直到徐卫背影凡不可亚,才提了焦甲瓦甘捌开哪知没行几步,又听到后头蹄声急促,回首视之,怎地又回来了?九月,你可会骑马?马未停下,徐卫疾声问道。

张九月见他脸上有焦急之色,回答得非常干脆:会!徐卫一听,翻身下马,将缰绳递到她手中,又从身边摸出一样东西递在她面前:你骑我战马速去牟驻网,传我军令,命都头李贯带得力之人十数立即进城。

张九月看徐卫手中那物。

却是一件铜制朱记。

上玄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字样。

接过朱记收好,也不问原因,扔了篮子,几个大步奔过去,翻身跨上战马,动作之娴熟,就连徐卫这等天天骑马之人也自叹弗如。

一提缰绳,那黄膘马竟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真叫一个英次飒爽!正当催马前行,徐卫突然一把拉住她手: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

看着对方搭在自己腕间的手,九月心里一阵惊慌,片刻之后,郑重点头。

也不多话,扬鞭一挥,急驰而去。

你当徐卫为何火烧眉毛一般,只因适才九月提及这里是鸿驴寺所在,也就是接待外宾的机构。

徐卫突然想到,韩昉的爪牙已被自己全数诛杀,现在他虽然还不知情,但等到今天晚上,见随扈未归,必然起疑。

极有可能连夜出逃。

偏偏这个时代的人保密观念不强,韩昉爪牙能四处活动,说明朝廷并未限制其行动,甚至没有派人监视。

最要命的是,东京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贸易极其繁荣,因此东京城门开得极早,却闭得极晚。

也为韩昉出逃带来便利。

此人一旦走脱。

带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自己虽然提醒了赵桓,但等他决定,再安排下来之后,韩昉怕早已不在东京。

因此,不管怎样,先派人监视鸿驴寺下属馆驿再说。

看看天色,估计已到百时,再有一个时辰,天色便暗。

希望九月这一去,把事情办得顺利才好。

忽又想到,自己并未见过那韩昉,更不用说李贯等人,哪怕是他在面并经过你也认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禁宫,垂拱殿。

赵桓在召见了徐卫之后。

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便命人去宫里中书省政事堂召李纲来问话。

将事情简要告知李少宰后,询问对策。

李纲极力赞同徐卫意见,认为应当立即逮捕韩昉,严加看管。

赵桓在他劝说之下,终于同意。

金人步步进逼,欺我太甚,陛下,还望早作决断,尽速支援种师中才是。

李纲忧心仲仲地说道。

赵桓坐于案后良久无言。

而后轻叹一声。

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纲闻言,稍稍宽心,拜辞官家之后,便欲出殿。

就在此时,却见皇帝拍案而起,神色惊慌!心下疑惑,赶紧问道:陛下,这是榭不好!赵桓颓然跌坐回去。

金人细作与徐卫所部士卒争斗。

走脱数人,若潜回京城报知韩昉李纲一时大惊!韩昉要是逃脱,后果不堪设想!伯纪!传联口诏,命殿帅王宗楚立即派兵擒拿韩昉!片刻之后,赵桓大声说道。

陛下,不可!京师人多眼杂,若派禁军捉拿,势必泄漏消息!李纲立即奏道。

赵桓一想,言之有理。

但不派禁军拿人,又能怎样?遂问道:依卿之见徐卫!李纲正色道,徐卫办事沉稳,可堪任用。

且其官阶不高,关系单纯,不会节外生枝。

逮捕韩昉之后,也不必看押在京,便命徐卫在牟陀网军营中监管。

万无一失。

赵桓频频点头,不错,金人刺探我军情,其他禁军都无防范之心,以致事泄,惟独徐卫所部防范严密,事情交给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就依卿所奏!徐卫方才出宫,你带联诏命立即追上!告诉他小心谨慎!事成之后,联必有重赏!李纲领旨出殿,匆忙向宫外而去。

出了禁中,刚刚跨马,便瞧见一骑疾速奔来,不是徐卫是谁?心头大喜,迎上前去叫道:子昂!原来,徐卫仔细思索之后,决定进宫找李纲商议。

韩昉为金国使臣,能与他见面的,除了皇帝,但是执宰大臣。

宰相中,他只与李纲相熟。

没想到,碰巧在这遇上了。

两人同下坐骑,李纲一把扯了徐卫拉到僻静之处,将事情简明抚要讲述一遍。

后者听罢暗喜,赵桓反应还挺快!你速去牟驼网调派兵马,迟则生变!李纲神情严肃,沉声说道。

徐卫一阵沉吟,摇头道:此事不宜太过张扬,当秘密抓捕。

卑职选派得力之人,脱了铠甲,只穿便装。

李纲深以为然,赞道:子昂果是心细。

如此甚好,既稳妥又隐秘。

只是,你并不认得韩昉等人,不如随我同入馆驿,猝然发难,方是上策。

话网说完,没等徐卫回应,又摇头道不妥!那班细作走脱数人,韩昉目下有可能已得知消息!这样,你速去调人,我立即去鸿驴寺馆驿!徐卫称善,两人立即分头行事。

徐卫已经让张九月赶去牟驼网,自然不用再调,便佯装出城,离去不表。

单说李纲心急火燎地赶到鸿联寺,也不知会鸿驴寺官员,直投接待外国使臣的馆驿而去。

一问相关人员,这位大宋次相心惊胆战!韩昉从晌午便外出,至今未归!李纲立在那馆驿之外。

一时方寸大乱。

难道对方收到消息,已经潜逃出城?若果真如此。

逼不得已只能派出大军追捕。

这样一来,消息便守不住了。

正忧心如焚时,耳人手指其背后喊道:金使回来了。

心头一震,猛然回首。

果见三人正朝这边而来。

为首一人,年约五旬开外,生得慈眉善目,颇有长者之风,戴蝶头,着汉服,儒雅风流。

气宇轩昂。

与那街上行人相比,真如鹤立鸡群一般。

此人便是金使韩昉,字公美,燕京人。

生于辽国官宦世家。

曾于辽末代皇帝天庆二年中头名状元。

后契丹覆亡。

以少府少卿官阶降金,得到重用,历次出使高丽等国。

李纲暗呼庆幸,急步下得台阶,拱手问道:韩学士何来?韩昉以翰林侍讲学士身份出使大宋,李纲因此呼之。

韩昉,办,两面。

微微欠身迈礼小不急不徐道:闻得东京大相国门胜地,借机一游李纲神色不改,又问道:如何?果是名不虚传,哈哈。

韩昉大笑道。

李纲闻言亦笑,心里却已是怒火滴天!民间俗语;咬人的狗不叫,此话用在这人身上。

倒也当真贴切!平素里,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派,哪知是阴险狡诈之徒!你笑,稍后我看你还笑得出来!两人干笑一阵,韩昉突然问道:少宰相公因何到此?哦,于两国议和之事有些问题要请教贵使,因此前来。

李纲不动声色。

韩昉听了不禁生疑,两国外交,最重礼仪。

凡议事,必至相关场所。

馆驿之内不谈公事,受访国大臣亦不得因公至此,这是外交礼节,李纲为大宋承相,如何不知?心中已疑云密布,脸上却不露分毫,恰逢李纲说道:韩学士外出,想是劳顿,还请入馆歇息。

哦,不急难得来次东京,若不游遍名胜,岂非入宝空手而还?我在燕京时,便听人说,东京景致,铁塔第一。

因此欲前往观赏。

弗昉说道。

李纲暗思,牟驻网距京城不远,徐卫想是不久便至。

自己没有必要打草惊蛇,且先稳住他再说。

遂提议作倍,韩昉愈加生疑,你一身官袍就这么招摇过市?但也不好拒绝,几个便同行往京城东北隅铁塔而去。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气氛十分诡异。

约莫走了四五条街,弗昉见街边有茶肆。

便说口渴。

不如进去买碗茶吃。

坐下之后,又说腹饥,吩咐一名随扈去买些瓜果糕点。

李纲也不疑有他,与韩昉在茶肆里坐定,四周茶客见堂堂朝廷次相李少宰居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激动莫名,相公这是体察下情,与民同乐来了!于是纷纷上前拜见!有人当面痛斥李邦彦、耿南仲等人屈膝求和,朝廷应该将他们一撸到底,最好流放广南吃荔枝去!李纲暗暗叫苦。

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喜心地等待徐卫。

却说那韩昉随扈,出了茶肆,起先还在外头瓜果摊上挑选一阵。

见里头人潮涌动,将李纲围在中间后,立时向东而去。

步伐极快,后来简直成了飞奔。

遥望城门在即。

使出拼命的劲头奔跑不止。

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挡,身体前倾小重心立失!扑到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一个声音叫道:哎呀,对不住,快快起来。

随即,便感觉几双享用力按在自己肩头,身体不听使唤,腾空而起。

正欲挣扎时,已被人强行推入一处所在,此时定下心来一看,却发现身在车厢之内。

四个脸上不带丝毫表情的壮年汉子正拿刀锋一般凌厉的目光盯着他。

青天白日,这名随扈网想装装样子,忽觉面前白光一闪,一个冰凉的物件抵在自己咽喉。

生生将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马车前行,却不知往何处去。

再说李纲韩昉在茶肆里坐了一阵,便结了茶资往铁塔而去。

方出门,李纲猛然省悟!失声道:你那随从,韩昉面不改色,直视对方道:相公此来,必为图我。

暗吃一惊,李纲既没承认。

也没否认,瞥见一人大步而来,心里尤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舒出口气,冷笑道:你做得好大事!少宰相公何出此言?弗昉脸上。

那一贯的从容儒雅之色消失不见,目光已经变得冰冷。

金贼,欺人太甚!简直视我大宋如无物!你出使我朝,意图麻痹我君臣。

你的随从四处活动。

刺探我军情防务。

你真当我不知?李纲义正辞严,声色俱厉。

韩昉身体不由自主战栗一下,难道忽见一人来到李纲身边,约莫二十左右,身形提拔。

轮廓分明五官俊秀,眉宇之间英气勃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能洞人肺腑。

对李纲耳语几句后,李纲面露喜色,频频颌首。

这位是?韩昉下意识问道。

李纲一声冷笑:他就是将你家二太子挡在黄河之北五天五夜过不来的徐卫!韩昉闻言,目视徐卫良久,点头道:果是少年英才,真乃将种也。

略一停顿,轻笑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南朝虽有忠心为国之士。

又有悍不畏死之将。

奈何。

李纲勃然色变,厉喝道:住嘴!小。

辆双马车缓缓驶来。

徐卫问道:自己上去,还是我帮你?韩昉默然,身后那神情剿悍的随从听了这话,突然往前一靠,挡在他面前。

几乎同时,茎肆内出来七八人,将他们不远不近的围在中间。

韩昉环视之。

才知对方早有准备。

马车在旁边停下,李纲神色冷峻,沉声道:请吧。

望着马车驶出城外,李纲刚刚松了口气,忽又一拍手,惊道:不好!还有馆驿,李相勿忧,卑职早已派人去了。

徐卫笑道。

李纲闻言,欣喜不已,徐卫这般年轻,办事却如此牢靠1这回说什么也要在官家面前保奏。

非把他弄上去不可!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按规定文武官员都有朝假一天。

恰巧靖绥营今天歇息休整半日,徐卫安排好营中事务之后,又到李贯处查看关押的韩昉等人一遍,便赶回城里。

本欲与家人团聚。

可到家后得知,徐太公早领着全家老小按照重阳习俗,登高望远插菜荑去了。

在家中呆了一阵,烦闷得紧,遂脱了官袍小改换便装,金带鱼袋尽皆取下,手摇一柄西川折纸扇,也学学那文人雅士的风范。

并未带随从,只身一人便出门去。

虽然时常出入东京城小可由于忙着练兵,从来没有好生游览过。

徐卫便从西水门出发,至御街。

再向东而行。

如今的京城,已经完全恢复宁静。

百姓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忧愁。

无论商铺、酒楼、茶肆,都人满为患。

徐卫闲庭信步一般,一会儿到商铺逛逛,虽然并不买什么东西。

继而又到酒楼瞅瞅,没想到还真遇到几个相熟的官员。

只是大家都在放假,不好打扰,招呼一声便辞别而去。

后来再到茶肆坐坐,让茶博士倒上一茶清茶,听那说书先生讲些隋唐英雄,乡间异事,时间倒也打发得快。

估计时辰差不离,也该回去瞧瞧老爷子是否返家了茶资,叉摇着纸扇沿着街边路漆回讲家有店面颇大,架上货物琳琅满目,生意像是不错,十数个客人三三两两聚着。

徐卫突然发现,那店里客人见他进来,都多瞅两眼,姑娘们甚至掩嘴偷笑,窃窃私语。

仔细一看,怎么客人全是妇道人家?靠近柜台一瞧,原来这是家专卖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的店铺。

正当转身离开,忽听背后一人叫道:哎小官人留步回头望去,便见一大腹便便的男子,居然穿一身丝制直缀,头顶戴顶纱帽,还故意用金线拈边。

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活像个慢头。

嘴上两撇短须,这形象要说不是商人谁信?作甚?徐卫问道。

怎地晃一眼就走?我这店里东西不好?。

那掌柜笑眯眯的靠过来,他本生得长大,非要猫着腰,看起来就像是比徐卫矮半头。

人家笑脸迎人,徐卫也很客气:那倒没有,只是,来错了地方,这里是娘子们小。

哎,谁说这里娘子们才能来?小人七尺之躯不还做这买卖么?来来来小官人请移尊步,我这处可是东京城里老字号。

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君,下到十七八岁的小娘子,都用小店的东西!这掌柜说话语速虽极快,却吐字清楚,丝毫不含糊。

徐卫哑然失笑:七八岁的老人家,还用你这东西作甚?嗨,这小官人就不明白了吧?那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用了我的东西,说返老还童那是吹的。

但年轻个十来岁总没问题吧?怎么样,给家里娘子挑两件?回去以后还先藏着,甭拿出来,等用了晚饭,洗漱完毕,往那妆台上一放,自己装个没事人一样。

猜猜娘子看到会怎样?这些上但凡生意人都有些巧嘴,死的都能吹成活的,但像这位掌柜一样,不但要做生意。

还帮你设计桥段到是少见。

可即便他再能忽悠,徐卫却是油盐不进,笑道:暂时还再不上,告辞。

掌柜听罢。

一双小眼在他身上滴溜溜乱转,快走两步上前拦着。

一脸神秘地笑道:我看相公不是凡人呐。

这人虽聒噪。

倒还不惹人厌,徐卫遂将折扇一收,问道:怎么说?小。

小官人虽着便装,却难掩这身卓尔不群的风姿小人这双眼睛阅人无数!还没看走眼过小小、官人想必就是胖掌柜脸上笑容越发暧昧,罢罢罢,今具遇到贵客小店蓬耸生辉!这样。

但凡小官人看上的物件,小人一律八折!便是亏本,也要交这个朋友!徐卫听罢暗思,难道他认识我?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好像不买上几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正想过去随便挑挑,忽然停步,瞄着一脸殷勤的掌柜笑道:且慢,掌柜的,你到说说,我到底是谁?。

小官人如此装扮,想是不欲引人注意小人哪能那般不晓导?掌柜笑得像个开花馒头。

徐卫点点头。

脚网一抬,又笑问道:无妨。

你直管说,我终究是谁?胖掌柜干笑几声,一时为之语塞,刚才还口若悬河,诣滔不绝,此时却吞吞吐吐说不话来。

往常这招万试万灵,只要遇到那气度不凡,衣着光鲜之人。

便拿这手诓他。

最后对方总会架不住脸面与热情,慷慨解囊。

不想今日遇到如此难缠的主。

徐卫见状,哈哈大笑,上前拍拍他肩膀说道:走吧,挑几样掌柜一愣。

赶紧上前引领。

徐卫最后买了玉女桃花粉、画眉墨、胭脂等物。

回去送给嫂妓三姐也好。

掌柜亲自给他打包好后,笑容可掬地递过来:多谢,一贯钱。

徐卫付完帐。

又瞧见旁边那柜上摆放着不少金银玉器,其中有个镯子他多看了几眼。

手镯嘛,不就是个圆圈圈么?可这支镯子却有约两指宽的空缺,通体碧绿,造型别致,宛如一弯新月。

掌柜见他盯着那只镯子看,心头一喜,忙道:也替小官人包起来?。

你塞一堆胭脂水粉给我,都不知道该送给谁,还买镯子?徐卫笑道。

那打甚么紧?便有心仪的女子,买去送她,既体面又堪用,岂不两便?这做生意的,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也不会放弃。

徐卫听了这话。

一时没作回应,若有所思。

阵之后。

点头道:好,什么价?掌柜却不急于讨价还价,而是介绍道:小官人好眼力,一眼瞧上这极品翡翠!你瞧瞧,没一丝杂质!这可是从石头中部切割出来的!徐卫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道:少喘嘘,说实价。

哎呀,不瞒小官人说,这只镯子本是人家预定的,只是一时没来取罢了。

不过。

我跟小官人投缘。

五十贯。

我给你包上掌柜像是极为内疼一般。

徐卫闻听。

点了点头,掌柜心头一喜,正要拿出镯子装好,却不料徐卫伸出一个指头:一口价,十贯!掌柜一愣。

苦笑道:小官人,你这就,有点那啥,不卖拉倒徐卫说着就往走外小样,中国商人这讨价还价的套路,真是千年不变。

果然,还没走到门口呢,背后就响起胖掌柜的呼声:好好好官人留步,卖了卖了。

小,九贯!徐卫停步,回身说道。

脸上,竟带着戏诗的笑容。

这掌柜真郁闷了,先前妆粉胭脂其实哪值一贯?他却不还价,还以为是个棒槌呢,这么看来,这就是个猴精嘛!一共十贯钱。

整数,多好算。

徐卫嘿嘿笑着。

掌柜再没了先前的热情,装好镯子交给徐卫,结算完毕,待其走后,掂了拈手中钱。

正晒巴嘴时,便听旁边浑家说道:当家的,你可知他是谁?小,我管他是谁,我只认碍手里这东西。

掌柜笑着将钱入柜。

这等富家子弟,钱多人傻,今天这个虽然精明些,可到底还是买了,只不过少赚他一些而已。

瞧你那德性,他就是徐卫。

掌柜听的一怔。

啥,他就是徐卫?阻金军于河北五昼夜的那位?嗨,早知是他。

还打甚么八折!至少也打七五折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虎捷乡军第一百三十章虎捷乡军小官人回府了!老门人喜与洋洋的一声吆喝,瞬啡曰四仲府。

徐卫虽然在京作官。

牟鸵网离京城也极近。

可由于军务繁忙,平常难得回家。

今日重阳佳节。

难得全家团聚,就连仆人们也欢喜起来。

还没到客堂,就见外甥扑了出来。

一把抱起,步入堂中。

老爷子高坐于上,心绪似乎不错,四哥四嫂,三姐姐夫也都在,一家人到齐了。

见兄弟回来,徐秀萍笑道:哟,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摇上折扇了?你知道扇面上的字是啥意思么?徐卫白了她一眼:我知道这是字不就行了?哪有你这么寒碜自家兄弟的?徐王氏起身嗔怪道,继而转向小小叔子,关切道晚上不回营吧?就在家里吃饭?我这就去安排小说罢就要往厨房去。

徐卫放下外甥,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包裹:四嫂,给你买点东西,本来有三姐一份,现在看来还是免了。

徐王氏心头那个感动,我们徐家到底是积了甚么德小叔子一年时间不到,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能千,懂事,还这般细心,要说这位就是凶名震夏津的徐家老九。

谁信呐?可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却见三姐抢先一步夺过来,笑道:我先看看是甚么好东西?这一看,直看得喜上眉梢,惊讶道:咦,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咱家老九几时学会徐王氏探过头去一看。

哎哟,这可是京城老字号的妆品,好几次隔壁刘大娘子邀自己去看过,可没舍得买。

九弟这倒好,打包往家带。

心里耸喜,嘴上却说道:九弟啊,这异西贵,何苦破费呢?徐秀萍一听,全抱在手里,一本正经道:你不要我可全收下徐王氏忙伸过手去:九弟不是说了么,一人一份。

徐胜在旁边看着浑家姐姐你一言我一语,此时插话道:我说九弟。

不应该吧?你一个带兵的大老粗,几时学会这把戏了?徐秀萍一张嘴不饶人,瞄了他一眼享道:你以为老九都像你一般。

个榆木脑袋。

是是是,三姐教的是。

徐胜赶紧说道。

家人其乐融融,徐太公看在眼里,喜在脸上。

徐卫暗叫一声不好,今天重阳节,正是敬老孝顺的时候,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好在反应快,对老爷子笑道:爹,我在那啥地方给您老定了重阳糕,只是今天排队抢购的人忒多。

估计晚上才能送来。

嗯,好。

徐彰话不多,脸上却笑得连皱纹也舒展开来。

作长辈的,忙碌一世不就为了儿女么?如今两个儿子都是拿着朝廷俸禄的武臣,女儿女婿也重归于好,子孙满堂,夫复何求?转念一想,不对,还差一桩,老九虚岁二十。

该成亲了。

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候,把这事定下来。

否则,他日百年之后,九泉之下见到发妻,如何交待?范经一直没说话,待其他人笑闹完毕,方才起身道:九弟,姐夫一直没机会谢你范家老爷子被贬岭南,一家老小跟着遭殃,当初希望求小舅子替他谋个差事。

起初徐卫抵死不从,后来到底是经不住姐姐苦苦央求,托人在枢密院十二房中的知杂房安排了个刀笔的差事。

虽是小吏,可终究算是公职,免了范家跋山涉水之苦。

因此还欠下黄潜善一个人情。

重阳佳节,说这些作甚?徐卫不冷不热地说道。

突然,徐秀萍一惊一诈道:阿也,这。

这。

我没眼花吧?徐卫一眼望过去,暗叫苦也,忘了那包里还有其他东西!徐秀萍满脸堆笑:九弟,这物件是送给你四嫂的,还是姐姐我的?徐王氏却是个实在人。

欣喜道:怎么?九弟,你买这镯子,莫非是有,徐卫讪讪笑着,也不答话,缓步靠了过去,伸手就想取过。

徐秀萍却死死抓住,笑问道:说说,打算送给谁?徐卫看了那盒子一眼。

笑道:送给一个一个朋友。

朋友?徐秀萍两道柳叶眉一高一低,斜眼瞅着弟弟,怕是红颜知己吧?若换作他人,定闹个面红耳赤。

偏徐卫好像脸皮厚,居然点头道: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其他人个个欢喜,咱家老九开窍了,看来这终生大事还不用家里操心了?不知是哪家小娘子。

居然入得了咱徐家愣头青的法眼?两个妇人尤其上心,七嘴八舌地问着。

可徐彰听到这话,却紧锁眉头,但片剪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也就释然了。

徐卫取过那木食收在身边。

求饶道!我说嫂嫂姐姐。

挝儿巾马成不?两个妇人不住取笑,听得徐卫直摇头,遂推说有事要出去一趟。

看这模样,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徐秀萍那脸上,笑容就一直未曾消失过。

徐卫再白她一眼:人家要是不留饭呢?我喝风去?今天不也没舌风么?一家人哈哈大笑,他辞了老父兄长,便要出门。

正当此时,老门人疾步入内,手指外头,大声道:内侍,内侍来了!,小客堂众人。

同时起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听得外头人马喧哗,不多时但见三五内侍步入堂中,为首之人环视堂内一冉,目光在徐卫脸上落定,尖声道:徐卫听诏!家老小忙上得前去,那内侍从身后同伴手中取过诏书,展开宣读:制曰:今有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徐卫,少年持重,德才俱佳,实为朝廷之储才,军中之后起,联心实慰。

转武略大夫,赐战马一匹,钱三万,以彰其功。

所部即日升格为虎捷乡勇军各统兵之官,依次递升。

望卿勤勉用心,勿负联望,钦此,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初九。

听完诏书,徐卫等人谢恩之后。

内侍上前交付圣旨并赏赐,拱手道:恭喜徐指挥使,适逢重阳佳节,又得圣恩眷顾,可喜可贺。

徐卫还能不知道这意思?便命下人取来银钱,谢过几个内侍传诏劳苦。

内侍们得了好处,又夸奖贺喜一番,这才离去。

徐家喜上加喜,个个眉开眼笑。

妇人小孩虽不知诏命含义,但只需明白徐卫升官就好。

徐胜本为禁军军官,内侍一走,便对弟弟说道:军队编制向由三衙掌管,今官家亲下诏命,升格你部,何解?靖缓营自出大名以来,因编制只有一营,诸多不便。

特别是扩编之后,受编制的影响,管束上很是费力。

如今升格为军。

可算解除一大难题。

徐彰是西军老将,对大宋军制。

军史十分熟悉,此时也疑惑道:今禁军之中,捧日、天武、龙卫、神卫为上四军,此四军为太宗朝所定。

实属我军之精锐。

在此之前,捧日称铁骑小、天武称控鹤。

、龙卫称龙捷神卫称虎捷官家以虎捷,番号加于乡勇军之前,又撤销大名,二字。

着实让人费解。

尤其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既加虎捷。

这等番号,又何必再保留乡勇。

二字?编入禁军序列岂不方便?这事看似玄乎。

其实也不难理解。

靖绥营虽与金军野战获胜,又在紫金山浮桥阻敌五昼夜,但朝廷公议,多疑其伪。

因此,赵桓虽将靖绥营调入东卓,却到底还是不太倚重。

以至于徐卫扩编至两万余人后,仍旧保持营一级编制。

后来,历经近半年练,步军司几次组织考核。

都评为优等。

尤其此次金人细作刺探军情,其他禁军疏于防范,惟独靖绥营戒备森严,使敌铩羽,赵桓终于放下心来。

又父兄议论一阵,又说些练上的事宜,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三姐四姓已安排下酒饭,徐卫遂绝了外出之心,将那东西收好,用过晚饭,吃过半途偷偷派人去高价抢购的重阳糕,辞了家人,连夜回到牟网。

第二日,召集全营,宣布军令。

大名靖绥乡勇营,正式改为虎捷乡勇军。

以徐卫为都指挥使。

张庆王彦为副都指挥使,军都虞侯一职暂时空缺不置,其他统兵军官。

各升一级。

并将皇帝赐钱三万,分予军中弟兄。

一时之间,历经半年苦难练的士卒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自靖绥营组建时起,便领着厢军一半待遇,幸而有斩级赏钱支撑。

如今半年练,未曾打过一仗,何处寻摸银子?士卒们便遇放假,往牟驻冈附近镇上作乐,也苦于囊中羞涩。

因此,在靖绥营老兵的影响下,就连新近加入的士卒也眼巴巴地盼望着几时能有仗打。

咱也学学杜飞虎都头那般,一次斩级八颗,岂不拿钱拿到手软?又过几日,半年之期已到。

徐卫早就下令全军做好准备,以迎三衙长官检阅考评。

可一连等了三日。

均不见动静。

转眼即到九月二十,又逢大宋官员每月三天的旬假。

徐卫赶回城中,并不到家,而是直奔何灌府邸而去!当初扩编之时。

何灌就已经言明,半年之内形成战力,如若不然,不止自己要丢乌纱,就连虎捷乡军也要遭殃,如今怎地没了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气第一百三十一章人气京城里,徐卫最熟的地方有二外。

是自只家,二鼎董公,二就是何灌府邸。

入了城。

直投何府去,那何府门人家丁早已认熟了他,也不用通报,直接便往里领。

一路还与徐卫瞎白话,小官人最近忙什么?腰里咋还挂个鱼袋呢?听说最近又升了?徐卫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方走过中庭,便见身穿朝服,手持劣板的何灌在一名内侍的陪同下匆匆而出。

那张本来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

徐卫甚至发现。

他腰里金带都没有束正,有这么急?何灌见了他,侧首对那名内侍说了几句1后者点头应允,出府而去。

卑职见过太尉。

徐卫上前行礼道。

心里很是奇怪。

这走出了什么事,能让何步件如此紧张?何灌正欲说话。

见门人还在。

摒退之后,将徐卫拉到一旁,神色凝重地说道:子昂。

速作准备!徐卫听了这话,暗吃一惊,速作准备?难道,官家急召我入宫。

问过内侍,在京执宰并三衙长官都在被召之列,包括你爹。

看这阵势,十有**是何灌没再说下去,满面忧心之色。

该来的迟早要来。

你躲也躲不掉,徐卫暗想着。

见徐卫沉默不语,何灌叹了一声,自顾言道:但愿此次也能逢凶化吉。

说罢,也不与他多说。

大步向外走去。

徐卫立在原地,扭头向府里望了一眼。

终究一咬牙,转身向外,疼步奔走。

出了何府,跨上那匹官家御赐,通体纯黑1极为神骏的战马,风驰而去。

却说何灌奉诏入宫。

到了垂拱殿外,远远便望见数位大臣已经先到。

过去一看,太宰徐处仁、少宰李纲小枢密副使徐绍、中书侍郎唐恪、门下侍郎耿南仲、尚书左右承,殿帅、骑帅、步军司徐彰,所有执宰并三衙长官全数到齐!这种阵势,在新君即位以来。

还是头一次!众官见他来到。

也仅点头示意而已,显然,大臣们心里也没底。

太宰少宰为朝廷之首。

但凡军国大事,没有这两人不知道的。

何灌略一沉吟,即向首相徐处仁问道:太宰相公,这次是,徐处仁为三朝元老,名望颇高,听步帅这么一问,一时无言。

良久,手指北方,摇头不语。

众臣个个心惊,正当细问时,内侍钱成毛经步出殿来,大声宣众官晋见。

进去一看,官家已高坐于上。

满面疲倦,双眼中难藏惊慌之色。

正望着自己的大臣们鱼贯而入。

推金山,倒玉柱,山呼万岁之后,赵桓语气焦急,直接问道:到哪处了?部分朝臣心里还疑惑不解,却见少宰李纲将眼光投向主持枢密院的徐绍。

后者出班奏道:回陛下。

已到真定!赵桓罩在褚黄袍中的身躯不禁一震,这么快?又问道:进兵路线?兵力多少?何人统帅?。

徐绍一时之间无从答起,片刻后,沉声奏道:本月初六,金军分两路入侵。

进兵路线大致与上番相同,一路攻太原!一路出燕山。

统兵之帅,仍是粘罕与韩离不。

其兵力暂时不知,但可以肯定,情况较上次更坏。

金军前锋银术可部,已与太原守军愿战数日。

真定也已告急,求朝廷速发援兵。

赵桓听罢,既未见震怒,也不见忧虑,呆呆坐在龙案后。

似已麻木了。

殿下众臣垂首不语,整个垂拱殿落针可闻,一片死寂。

上次金军南侵撤兵之后,不少朝野之士就曾断言,短期之内金军必再复来。

可上到天子,下到执宰。

还是有不少人心存侥幸,认为女真人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且自家局势也不稳定,再说了,女真人跟咱们,又不像党项人那般,有百十年深仇大恨1何必如此?可如今呢?这才过去几个月?又告卷土重来,难道女真人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可?无论君臣,此时俱各怀心事,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陛下,若当初答应金人条件,割让三镇,送上银钱,何至有今日之祸?众人皆惊,抬头视之,乃门下侍郎耿南仲是也。

此人一直主张不要与女真对抗,此时说出这种话来,也没谁觉得意外。

赵桓听罢,半晌无语。

良久方才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诸位爱卿还是快快拿出对策才是。

何灌等三帅,包括徐彰在内,俱为武臣,本能地回避政治,都不说话。

但殿上除他四人外。

便只有从武阶转为文阶的徐绍知兵懂兵,三位统军大帅都寄希望于他。

以为他会出来发声,驳斥耿南仲之流。

哪料徐绍一直垂头,根本没有发言的意思。

耿南仲见众臣都不发不劣认,便将具米投向唐人是李邦耸罢相时所推荐徘,此时,便出班去。

奏道:陛下,金军上次南侵,受阻而返。

此番复来,必倾举国之兵。

其锋芒不可阻挡,以臣愚见,莫如遣便求和。

许以三镇之地。

耿南仲立即接过话头:除此之外,臣建议放还金使韩昉,命其上报金主,言明我朝议和之诚意。

韩昉被秘密抓捕,朝中重臣虽收到消息,但大多只知其被扣押,至于如今身在何处。

相信除赵桓李纲之外,殿上无人知晓。

何灌等人听到两位副相的言论,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徐绍指望不上。

便盼着徐李二位相公出来说话。

往常,李少宰总是一马当先。

力主抗战,今天不知怎地,哑巴了?李纲没哑。

只是一时没缓过神来。

当初徐卫告诉他,金军**月必来,可八月不见动静,他还曾在徐卫面前开玩笑地问其何解。

如今想来,徐子昂对宋金局势的清醒认识,超过朝堂上所有执宰!心中一动。

眼下官家询问对策二自己何不举荐徐卫?尽管他官阶不高,年纪又轻。

可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当不拘一格启用人才。

且以徐卫的功绩。

就不应该还在目前这个。

位置上。

日前抓捕韩昉,官家亲口承诺,若事情成功,必有重赏。

可结果呢,只升了徐卫一级阶官,未授实职。

有什么意义?自己提出质疑,官家却含糊其词,不予回应。

李纲沉思之际,何灌已连咳数声提醒他。

待回过神来,耿南仲与唐恪正一唱一和,张嘻议和,闭嘴割地,且美其名曰,权宜之计。

怒火腾腾而起,步出班去,毫不留情地打断二人表演:陛下!耿唐之辈1大难临头时只顾保全自己,而不思为君分忧。

鼓动官家割地求和,有失执宰之职!见他火气都冲自己撒来,且言辞空前激烈。

耿唐二人一时错愕,待回过神来。

耿南仲大怒!他自侍官家心腹旧臣,满朝文武谁不忌他几分?偏李纲这等一时得志之徒竟敢触他逆鳞!李伯纪!你虽为次相,但本官提醒你,说话注意分寸!耿南仲一张风干果皮似的脸拧成一团。

你自以为忠君爱国,言必开战,看似为国,实为误国!金人扫灭契丹。

势力如日中天。

如今与之相争?若不一时委曲求全,又能如何?你开口闭口都言抗战,我问你一句,你可熟兵法,懂布阵?。

赵桓无奈地望着大臣们互相争执,对于这种情况,他十分无奈。

但耿南仲问李纲这句话却提醒了他,这殿上不就有知兵之人么?何不问问他们意见?正要开口时,又听李纲言道:我虽不知兵,朝廷岂无知兵之人?殿帅、骑帅、步帅都在殿中,如何不问?徐彰为西军老将,纵横沙场数十年。

如何不问?且京城有一人,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见地,多次判断金军意图,无一谬误。

陛下,臣建议。

立召此人进宫!赵桓听罢。

立即问道:爱卿所指,莫非徐卫?。

李纲不及回答,耿南仲已经抢过话头:陛下!徐卫此人,断断不可大用!其人年纪既轻,资历又浅,如何服众?且此子少年轻狂,目中无人1其所部靖,虎捷乡军,不乏鸡鸣狗盗之徒,浪迹江湖之辈,此臣亲眼所见。

绝非虚言。

此等人,专耗国家银钱,借操练兵马之名,行藏污纳垢之实。

非但不能启用,更应严惩!小,此话一出。

满堂震惊!政见不合,是朝廷中常有的事情。

因此而互相指责,也不新鲜。

可如果到了血口喷人,指鹿为马,颠倒是非。

混淆黑白的地步,就不免引人不快了。

徐卫是怎么样的人,殿上大臣有几人心里清楚。

人家不过是个网网弱冠的年轻人,组建乡军扫平匪患,出师勤王又在黄河毅然挑起防守任务,挡金军五天五夜!女真人连姚平仲都不知是何方神圣,却独独记住徐卫之名。

何解?可朝廷对人徐卫何等不公?立得如此功劳,如今却只是化品武职,虽然官家又赐金带,又赏鱼袋,还给了个尚算珍贵的带御器械头衔,可不给人实实在在的职位权力,意义在哪?这样的人才不让他放手去干,到底何意?你耿南仲今天为达到议和的目的,将一个晚生后辈贬得一钱不值,有必要如此么?第一个向耿南仲发难之人,虽在情理之中。

却又出众臣意料之外。

因为这个人,是徐卫的老爹,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次南侵第一百三十二章二次南侵岔彰脸煮铁青小紧盯着耿南仲问道!耿相。

徐卫目中照说起?藏污纳垢又有何证据?。

耿南仲实在没有料到。

身为徐卫的父亲,本应该避嫌才是,怎地还头一个跳出来?护犊子也没见过这么毫不掩饰的。

一时竟被徐彰问倒,半晌之后小才哼道: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何灌有些焦急小在徐彰进京之前,他就听说过。

这位老将脾气不太好,性情耿直,眼睛里不揉沙子。

正因为这样,所以当初担任步军都虞侯时与同僚不睦,屡遭排挤。

怕他引起官家不快,正想论过话头,却听殿上赵桓一掌击在龙案上!争吵之声嘎然而止!联召你等入禁中。

是商议退敌之策!不是叫你们来互相指责,泼污水,扣帽子!大敌当前,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等你们吵完,金军已到东京城下了!赵桓这还是登基以来头一遭当着执宰大臣和统兵大帅的面发飓。

众臣听了。

慌忙告罪。

殿上一时陷入沉静。

过了好大一阵,赵桓方才叹了口气:金军背盟来攻,此时谈议和。

不合时宜。

今日廷议,联先定下基调。

那便是如何通过武力迫使女真退兵。

此话一出小李纲等主战派大臣喜形于色!官家终于认清女真人的真面目了。

似这等秋夷之辈。

全无信誉可言。

如何能与之媾和?你今日割一城一地,他明日复来。

何时是个头?纵然艰苦些,也要集全国之力与之对抗!唐恪等人默然无语。

独耿南仲还想再劝,赵桓看到,侧过脸去:联意已决!持议和之论者,勿再复言!虎捷乡军小主营大寨。

徐卫一身戎装。

立于木架之前,盯着架七地图出神。

如果不出意外,金军此次进兵路线仍旧与上次一样,分两路进攻。

历史上,金军第二次南侵,破太原。

踏两河,攻破东京,俘虏二帝,北宋由此灭亡。

虽然历史已经偏离原来轨迹,朝廷也已经作了相应防备,但仍不能大意轻心。

太原有种师道坐镇,又有王禀这等出色的将领襄助,防守当无问题。

金军西路军对东京威胁不大。

东路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仍是悬在大宋头顶上的一把利刃。

青、沧、卫、孟、滑等州,虽驻有重兵,且已坚壁清野。

但宋军长于攻坚防守,短于野战,这一点恰恰与金军相反。

斡旋不此次卷土重来,必然吸取上次教刮,恐怕不会计较一城一地,,卑职李贯,奉命而来。

帐外响起李贯的声音。

徐卫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

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回头叫道:进帐帘掀处,身材矮小的李贯快步入内,对徐卫行过 礼后。

问道:指挥使召卑职来,有何吩咐?徐卫却不急于说明意图,而是指着椅子道:坐下说。

两人坐定小徐卫亲自替他倒上一杯清茶,李贯连声称谢。

放下茶壶,徐卫目视他说道:自入京城,我命你部不必参加日常练。

由你挑选士卒,专门教以窥视,刺探,望风,近身相搏等技。

我知道,你心里很不理解。

李贯嘴上虽说着不敢。

心里却暗道,我从前同样是都头,现如今也是虎捷乡军八大指挥使之一。

可其他都头手下都是人马数千,装备精良,我麾下却只数百人,甚至连身铠甲都没穿过。

按指挥使所提要求,整日地怀揣利刃。

练习刺杀,要不就是四处潜伏,互相对抗。

甚至连翻墙越壁这等江湖伎俩也要练,我们到底是为什么?练这些有用么?其他几位指挥使见到自己,哪个不是满脸鄙夷之色,好像我李贯占着茅坑不拉屎小光吃饷不干事?李贯,你可能不信。

一旦将来时局有变,你的部队所起作用,绝不比杨彦张宪等人小。

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徐卫这顶帽子送过去,李贯却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

杨彦的部队那可全军首屈一批的主力!全部都是装备精良的重步。

号称钢铁之城,无坚不摧,牢不可破。

我那几百人算得甚么?见他不言语,徐卫又说道:一时狼拇再起,你知道你部对于虎捷军来说,意谓着什么?卑职委实不知。

还请指挥使赐教?李贯抱拳问道。

徐卫端起茶杯小却一口没喝,眼睛盯着那张地图,沉声道:你就是我军的眼、耳、口、鼻。

我做的任何决定,都参照你部意见。

李贯闻言,一时怔住。

那双小眼转个不停,突然问道:指挥使,卑职斗胆猜测小待战事一起,我部是否不会和主力并肩作战?徐卫心头一喜小称赞道:州黯,你说到点子卜了,你部将在另个小战场卜撕指挥使的意思。

是让我部仅仅成为细作?。

李贯问道。

徐卫眉头一皱。

笑道:仅仅?李贯,你太小瞧细作,二字了。

况且,细作并不能完全概括你部性质。

罢了,将来你自会明白。

总之你记住,不要妄自菲薄,你李贯的部队,与杨彦马泰一样小都是我虎捷乡军的头等主力!对于你李贯,我会比亲兵还要倚重!虽不知指挥使专门组建一支细作到底是何用意。

但李贯却极受鼓励,起身拜道:卑职一定尽心徐卫点头道:我最看重你一点,你虽是江湖出身。

但说话做事都很实在顿了顿。

命其坐下,思量一阵,郑重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指挥妇旦请吩咐。

李贯正色道。

我要你立即选派得力之人,离开东京,前往滑州至大名魏县李固渡一线。

我会批给你足够的钱粮战马,切记,有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个知道。

至于怎么安排,那是你的事。

转告弟兄们,只要任务出色完成,我不会吝惜奖赏徐卫吩咐道。

李贯心思,自己部下士卒,大多是山东大名之人,十分熟悉那边情况。

这个任务。

并不难完成。

当即领了军令,便要辞去安排。

徐卫叫住他:再说一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个知道。

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在经过数月休整之后,金国再兴问罪之师,南下攻宋。

其进军路线虽然大致不变,但女真人明显吸取了上次南下时,东西两路不能协同呼应的教。

有意加强了西路军兵力,其目的,在于攻陷太原。

以打通西路,使东西两军能顺利会师,齐攻东京。

河东制置使种师中,连番上奏朝廷请求支援。

可这位老将望眼欲穿,等来的却是粘罕排布在太原城外,一望无际的茫茫兵海!而此时,赵桓在经过御前军事会议之后决定送往太原的物资粮饷,才网刚走出东京城门。

银术可兵败太原后,种师中用麾下数万部队,加强太原以及周边防务。

寿阳、文水、榆次等县都驻有兵力,太原更是在有限条件下,被他最大程度的加固起来。

为保卫太原立下汉马功劳的王禀,正式官拜都统制,全面主持守城军务。

粘罕见太原严阵以待,决定故伎重施,先扫清太原外围,再全力进攻。

第一个目标。

就是太原西面,东靠纷河的文水县。

文水守将张思正,曾与姚平仲合力镇压方腊起义,立有战功。

见金军来攻小指挥士卒拼死防守。

当天,又夜袭金营,斩首数百级而还。

出师不利,让性情暴躁残忍的粘罕十分恼火,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陷文水,屠尽全城。

此时,短暂的胜利让张思正脑袋发热,克率军出城,与金军排开阵势,意图硬碰硬打一场。

可在女真人奔雷闪击之下,所部大溃,张思垂急率残部逃往纷州,等待西军折可求部。

粘罕大喜,催军急攻榆次,一连厚战十余日,榆次不破。

与西路军的郁闷相比,金军东路斡离不所部似乎更加不顺。

在进攻真定一时难以破城的情况下,又像上次一样,趋军南下。

可这次,他们赫然发现,大宋河北已成铁柜一块。

几乎所有重要州府,都坚壁清野,固守不出。

无论攻向哪一座城池,都会遭到当头一棒。

斡离不虽手握数万精兵,却苦于无法施展。

游走于大宋河北之地,处处碰壁。

此时。

熟大宋军情的郭药师向他建议,宋军只会龟缩于城郭之中,必不敢出城野战,不如挥军直趋黄河南渡,攻向东京。

斡离不一来见宋军有备,二来担心后路被抄,补给不顺,没有采纳郭药师意见。

率军返回真定,继续围攻。

如此一来,金军此次南下,便有别于上次的高歌猛进。

两路大军分别停于太原真定二府。

时间,河北各地的守将纷纷向朝廷报捷请功。

这个说,金军攻城,我部顽强抵抗。

歼敌数千。

那个讲,我挡金军于城下,便其寸步难行,死伤甚众。

若把这些战将所报军嘟加起来,便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那就是:若真如他们所言,那斡离不的大军都该损失一半了。

赵桓在东京焦急地等待消息,确切地说,是希望得到胜利的消息。

当河北报捷文书雪片般飞来时,他欢喜了,振奋了,信心再度树立起来了。

于是。

兴奋的赵桓下了一道诏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川陕第一百三十三章川陕六在两路金军受阻于太原真定二府,大宋朝廷里主战派受鼓舞之际,徐卫却已经连续数次召集所部军官,传达备战命令。

东京虽是大宋帝都,但他从缴获金国细作的防务图判断,京城附近的兵力相当有限,包括虎捷乡军在内,恐怕都只有几万人马。

一旦前线守不住,金军渡过黄河,东京就十分危险。

自己向赵桓提出的加强太原东京防务,看来并没有得到重视。

皇帝眼下看似决意抗战,但从历史上赵桓所作所为来看,一旦局势恶化,他便极力求和,不惜代价。

若稍稍好转,又突变强硬,甚至不顾实力悬殊。

如此摇摆不定,反复无常,无论是战是和都不能贯彻始终,以致朝令夕改,军心涣散,最后大宋百余年基业亡于女真之手。

现在历史虽因自己的到来而稍有转变,但仍需以最坏的打算来作准备。

有鉴于些,徐卫以私人身份写信给邓州知州张叔夜,隐晦地表明东京防务空虚,一旦遇到不测,后果堪忧。

信中并没有提出什么建议,因为他知道。

以张叔夜的见识,他心里自会有数。

深夜,虎捷乡军主营中,士卒诵读军法操练之后,业已入睡。

只有巡逻士卒持枪椅刀穿梭于军营之中,警惕地扫视着各种。

徐卫虽带甲两万余,但朝廷从来没有构建营房的意思,上到都指挥使,下到普通士卒,大半年来都住在帐蓬里。

从这一点来看,徐卫知道,赵桓没打算将虎捷乡军一直留在京城。

帐中,油灯昏暗的光芒下,徐卫还坐于案后。

已至秋凉,他却只穿单衣。

手中拿着一物,似已看得入神,那正是种师道临终之前写给他的书信。

这封信。

他看了不下七八次,可今天再看,却发现味道完全不同。

尤其是其中那句汝当离朝避祸于西,切忘勿忘。

引起了他的格外重视。

种师道的本意,是宋金有可能陷入长期拉锯的局面,以徐卫的才干,定能在宋金之余年从未改变。

徐卫太年轻,阅历不足,他担心这位后辈不知进退,受到别人排挤陷害,因此善意提醒。

可徐卫,却从他这句话中,受到了启发。

放下书信。

端着油灯来到地图之前,细细察看。

北宋的版图和他所熟知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雄鸡形状差距甚大。

简单地说,只有鸡腹而已。

那么。

所谓的大宋西部,也就是指后世的陕西和四川。

这两地战略意义极其重要,历史上,无论是女真灭北宋。

还是蒙古亡南宋,都极力打通西路。

目的,就在于防止大宋天子西逃入蜀。

在地图前站立良久,徐卫方才吹熄油灯,宽衣解带躺上了硬床。

最近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一直努力求贤,效果也很显著,网罗到了如王彦、张宪、吴家兄弟这样的将帅之才。

但却忽略了另外一种重要的角色,那便是可与之促膝长谈,推心置腹的智谋之士。

只是,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

不知何时。

沉沉睡去。

作为军人,睡到日上三竿那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天网放亮。

徐卫已经醒来,亲兵准时送来热水早餐,用过之后,步出帐外。

士卒已经开始晨练,呼喝的号子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往各处军营巡视一番后,徐卫单人独骑往城里而去。

眼下,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打听消息。

不仅仅是前线战况,还有朝廷里的一切动向。

但受制度所限,身为武臣的他不可能名目张胆的探听,好在何灌于新君有拥立之功,且在军中颇有威望。

因此很受赵桓器重。

朝中机要,他多少都能知道一二。

自西水门而入。

经过家门前时,正遇上父兄同时出来。

令徐卫意外的是。

四哥徐胜自受伤入京以后,一直未授实职,赋闲在家。

今天怎么也穿上公服。

头戴乌纱?问过之后才知道,昨日收到殿帅王宗楚军令,徐胜正式隶属殿前司,进入班直之列。

所谓的班直是自五代以来,皇帝身边的近卫禁军部队,耸称精锐中的精锐,非武艺绝伦形容挺拔,身家清白者不用。

也就是说,不但武功要高,还要长得体面,成分也不能有问题。

因此,徐胜能入班直之列,可以说是一种荣耀。

父子三人说了一阵,徐彰忽道:老九,今日你三叔五十寿诞,早已派人来请。

你去一趟罢。

那你和皿哥,自从徐卫冠礼那天,徐绍不清自来以后,两家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

不过看老爷子这态度,心里多少还有些芥蒂。

徐彰干咳一声,敷衍道:金人南寇,步军司军务繁忙,我就不去。

你代为转达也是一样。

说罢,跨上坐骑而去。

徐胜与弟弟对视一眼,都苦笑摇头。

见四哥今山心情不错,徐卫也很替他高兴,连番称贺。

徐胜却是叹道一注直吊为天子近卫,待遇优厚。

但曰讲入班等网,训乐沙场。

唉小徐家是行伍世家,历代先祖都是在沙场上搏杀建功,他自然也希望能像兄弟一样,统率兵马,征战勤王。

只是,身为武臣,只有服从而已,没得选择。

徐卫丹言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总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吧。

时候不早,你还是速去三叔府上,代父亲和为兄转达贺意。

徐胜说完,便往殿前司报到不表。

徐卫暗思,拜寿么,不就是送份心意。

吃顿寿宴,何必这么早去?转念一想,忆起自己冠礼当日,三叔就在自己所站这个地方说的那番话。

遂改变主意,进家取了一件东西,直投徐绍府邸而去。

徐绍为枢密副使,正二品大员,他的大寿理应遍请同僚,高朋满座才是。

但徐卫赶到他府前时,却只见几顶官轿停在门外,颇显冷清。

想来是正值金军南侵。

不宜大肆张扬,刻意低调。

于府门前下了马,拾阶而上。

那徐府几个门人早盯着他。

网到檐下,便有一个汉子前来挡住,上下打量一番。

问道:敢问有何贵干?徐卫记的他。

当初自己第一次进东京时,提着一袋梨来拜三叔,便被这厮挡住。

看了对方一眼。

答道:拜寿。

哦?没请教那门人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番,也记起他来。

徐卫因私进城,身着便装。

乌纱官袍,金带鱼袋一概没有,因此被人小小觑。

徐卫背负双手,笑道:姓徐,夏津人,可以进去么?那几个门人见他穿着朴素,似乎也没带贺礼。

怕是夏津老家的穷亲戚进京来投奔。

夫人早就吩咐过,凡枢密相公大寿之际从夏津而来的客人,都给三两贯钱,送些饭食打发走。

其中一人对他说道:跟我来哪去?小。

徐卫站着没动。

你撞运了。

随我去领几贯赏钱,再予你些再饭吃。

那门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然后呢?徐卫饶有兴致地问着。

然后?打哪来回哪去。

另一个盯了他一眼。

不屑道。

徐卫非但不气,反倒大笑起来。

几个门人面面相觑,这厮疯了不成?私下商议,今夭是枢密相公寿诞,不可节外生枝,赶紧将他撵走了事。

计议已定。

一人便上得前来,伸出手去想推徐卫。

还没沾到身,突然缩了回来!因为他看到,徐卫从腰间解下一把刀来!门人们神色大变,一拥而上将徐卫围在其间,还有一人厉声喝道:你可知这是甚么地方,由的你撒野,不要命了!徐卫将刀递了过去,随口说道:将这把刀转交徐枢密,就说徐卫代表父兄贺他五十寿诞。

对方似乎不放心,没一人敢伸手去接。

正僵持着,府中一人快步出来。

不到三十光景,身长六尺有余,面白无须,穿绿色官服,仪表可谓堂堂,且五官轮廓,颇似徐绍。

出来喝止门人。

见到徐卫时,略微一怔刁随即再进两步,盯着他看了个真切,忽地面露笑容,惊喜道:九弟?徐卫还未回答。

几个门人却慌了神。

九弟?莫非他是,,徐九!糟糕!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两次把枢密相公的亲侄儿当成穷亲戚了挡在门外了!听说徐家这位排行最末的小官人,这两年来风生水起,现在统兵数万就在城外!坏了!得罪了他,怕没好果子吃!你说这小官人,你大小是朝廷命官,穿身官袍不成么?见对方这般容貌,徐卫心知,面前这位估计就是徐六。

三叔有两子,五哥在山东带兵,六哥徐良随侍京中,自己到东京大半年,还从未见过。

六忍 。

徐卫试探着叫道。

哈哈!父亲念叨了好几次,你可算来了!徐良双手抱着徐卫肩膀,摇了又摇。

哎呀。

一晃,咱们弟兄好些年没见了。

我记得上回见你,你掉进徐家庄外那条河里。

庄里有个从清河县来作客的小丫头满庄地找人求救,父亲当时领着我们回乡祭祖,我和五哥闻讯后赶去救你,结果被庄里马铁匠那大小子给捞上来了。

这事徐卫听杨彦提过,说是马泰当年救了自己一命,没想到还有这段隐情,于是笑道:陈年往事。

不想六哥还记得见他不卑不亢。

进退有据,徐良笑着皱眉道:士别三日当专目相看,你真是徐九?你真是徐六?。

徐卫对这位六哥颇有好感,也问道。

两人相视而笑。

徐良拥了徐卫正待入内,瞧见那几个战战兢兢的门人,脸一拉,喝道:你几个撮鸟,有眼无珠!知道他是谁么?这是我九弟徐卫!还不赶紧赔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徐家将第一百三十四章徐家将咒得几个门人又是打拱又是作揖。

连声给他赔儿抱一声,便与六哥徐良踏入府门而去。

看来三叔到是个谨慎之人,不止五十寿诞刻意低调,这座官邸也与二品大员的身份毫不相衬。

自己去过几次黄潜善的府邸,他一个徵讹阁侍制,户部侍郎,四品官,其府第之奢华,让三叔这宅子比起来。

就跟乡下破瓦房一般。

来到客堂上,先到的十几位宾客坐在一起。

正热烈地谈论着什么。

徐绍一身便装,高坐主位,见徐卫进来,便起身上前相迎。

给三叔贺喜,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徐卫长揖一拜,徐绍伸手扶起,连声称好。

随即便向在场宾客引荐自己这位侄子,原来,这在座的几乎都是枢密院佐官以及个别故交好友,并无一位其他朝中大。

有人见徐卫不止空手而来,腰里还插把刀,取笑道:徐九椅刀而来,莫非不想送礼,还要混吃一顿?堂里众官,一时大笑起来。

徐卫亦笑,解下那把刀递到徐绍面前:叔父五十大寿,侄儿无以为敬,就以此刀为贺礼。

徐绍心里也觉奇怪,接过那刀仔细看来,却并非宋军装备,甚至并非大宋之刀。

那是把弯刀,以牛皮为鞘,制作十分精细。

抽出刀来。

只见刀身呈黑色,但刃口处寒光夺目。

锋利无比。

尤其在刀柄护手之前,有一面目狰狞的头像,十分骇人。

有好事者上前观看。

惊讶道:这莫非是女真人所使战刀?他这么说一句,余者都拥了过来,争相鉴赏,纷纷称赞好刀。

这刀确为女真人行使。

乃是紫金让1浮桥守卫时,从一名金军千夫长手中夺得。

徐具介绍道。

枢密相公,这份寿礼分量不轻呐。

有官员叹道。

徐绍满面笑容,十分开怀,把玩一阵将刀交给徐良收下。

便命引徐卫去后堂见婶娘并七姐八姐。

两个姐姐已嫁作人妇,见了徐卫客套一番,也没多余的话。

倒是三婶徐吴氏原与徐卫之母柚姓情深,见他如今出息,忆起二嫂从前诸般好处,不禁悲中从来,搂着徐卫哭得一塌糊涂,倒弄得他不好意思。

在舟堂陪了婶娘哥姐一阵,徐绍遣人来催,让他和徐良两兄弟出去作陪。

那枢密院一般官员似乎都有默契,绝口不提公事。

只说些坊间趣闻,陈年往事,徐良想尽办法接话,徐卫却是只听不说。

忽闻门人来报,有禁中内侍已至门外。

徐绍等人一惊,纷纷起身至中庭相迎。

却是官家闻听他五十大寿,特遣内侍赏赐金瓜一对,御笔亲书寿联一副为他道贺。

徐绍诚惶诚恐。

感恩戴德。

寿宴开始后,身为子侄辈,自然免不了轮番敬酒,聆听前辈长官们教。

散席之后,宾客辞去,徐绍独留下徐卫,引入书房叙话。

徐绍原为武臣,后转文阶,这书房里不见一丝一毫肃杀之意,惟闻翰墨之香。

几个既高且长的书架上。

满是书卷,甚至还有不少竹简。

案头,散乱地放着几本线装书,其中一本还用尺子压住。

看来,徐绍闲时还真有手不释卷的习惯。

正观看时,闻听背后脚步声,回头视之,满脸通红的徐绍缓步进来。

也不坐文案,就与徐卫于房外小厅落座。

丫环送来茶水后,便命掩上房门,叔侄二人品茶不语。

良久,徐绍问道:你平时读什么书?侄儿忙于军务,若的闲暇,也只研读些兵书。

最近在看《武经总要》。

徐卫答道。

徐绍闻言摇头:不好。

你虽为武臣,还需多读书才是,于你大有稗益。

若是往常,徐卫一定敷衍两句应付过去。

但忆起当日徐绍在自家门前那席话,有意说道:便是通读圣贤之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不过是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临敌却无一策,何来稗益之说?便如眼下金人入寇。

还不是要靠披坚执锐的粗鄙将士英勇抵抗,那些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之人有何贡献?徐绍目光为之一凌。

正色道:他们不用有任何贡献,因为战与不战,长战短战,都由他们决定。

抵抗外侮,肃清内乱,虽靠将士用命,但这些人执掌着武人命脉。

便如种师中,虽为一方大将,能节制十数万兵马,但只需河东监司一个区区八品言官向朝廷说他几句,便立时有罢兵夺权之忧,明白么?徐绍所言,直指大宋武臣们的悲哀。

徐卫听后,点头道:侄儿受徐绍看他一眼,笑道愿你是真听讲去。

你想在泣条道老得长远稳妥一此吧联葡会与舞文弄黑,寻章摘句之辈打交道。

徐卫应允。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又过一阵,徐绍方问道:你部练如何?士卒已熟使诸般兵器,行军结阵初得其法。

徐卫答道。

徐绍领首,端起茶杯,轻轻荡开茶末,目视地上言道:最近你要有所准备。

徐卫心中一动,试探道:叔父此言何意?徐绍茶至嘴边,听到这句又放回桌上,笑容中带着些许深沉:你当真不知?阵沉吟。

徐卫摇头:侄儿当真不知。

徐绍目视他良久,忽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官家最近向前线各路府州下了一道诏命,让各处守将侍机出战,阻敌于黄河之北。

又命青州沧州两地部队,驰援真定。

再命大名之兵,补青沧之缺。

徐卫闻讯。

脸上惊色一闪而没,什么?侍机出战?宋军长于攻防城池,短于野战,今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不是自取败绩么?青沧之兵驰援真定1又将大名之兵调往青沧,这跟拆东墙补西墙有什么区别?一旦青沧援兵战败。

大名亦不可保。

如此一来,为防备金军二次南侵所做的坚壁清野,固守牵制的战略完全被打破。

一旦河北有失,金军就可直趋黄河。

而这一次,对方必不再走浮桥徐绍见他不言语,叹道:虽离开沙场多年,但一看便知,北京危矣,东京危矣。

三叔既知危险,如何不说?徐卫问道。

徐绍大摇其头,苦笑道:怎会不说?我刻,此事向朝廷进言,可官家受李纲等人鼓动,信心十足。

认为此番我军严阵以待,各地固若金汤1不惧女真。

徐卫听之。

半晌无语。

如此违背军事常理的决策都能出台,还有什么可说的?掌握大权的宰相们既不知兵,也不懂兵,却能指挥前线。

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武臣们又本能地回避政治,眼见明显不合理的策略也不指正。

大宋以文制武的策略真是登峰造极了。

很长时间。

叔侄二人未发一言。

徐卫正襟危坐。

徐绍品茶不语,两人各怀心事。

子昂,当日你行冠礼时,我于府门外一席话,你后来可曾细想?徐绍开口打破了僵局。

徐卫当然想过,也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因为号不准他的脉,因此不接招。

遂答道:侄儿百思不得其解,还请三叔指教。

徐绍似乎不觉意外,起身踱步至窗前,沉思一阵,缓声道:当年太祖黄袍加身,尽收大将之兵,百余年来历代君王都奉行祖制。

但不知你留心过没有,时至今日,大宋之兵都在何人之手?大多都在将门之手。

徐卫答道。

这话不是没有根据,将门是北宋军史上一种突出现象。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世人皆知。

但大将们丢了兵权之后,不但得到了荣华富贵,其子弟还被批准荫补武职,优先提拔等待权。

这种政策造就出一批绵延数代,累世为将的将门到了北宋中后期,这种现象更加普遍。

在与契丹党项两国的长期战争中,涌现出大批战功卓著,威望极高的大将,如种世衡、郭遵、刘贺、姚兄、折德展、杨业。

宋廷虽推行崇文抑武国策,但需要这些人镇守边关。

因此,这些军中大户的子弟也相继成为武官,首长期镇守同一地区。

如今手握重兵的种师中、姚古、折可求等人,便是将门之后。

不过。

大宋历代皇帝对武将世家也不是没有防备。

通常不允许一个武将家族长期驻防一地,这里的长期是指数十上百年,不过折家军例外,他们从唐初一直到宋末,几百年间世代镇守府州。

其次,也不定1许将门长期把持一支军队,实行频繁的调动和更换,就是有名的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然而,即使如此,两宋时期武将叛乱的例子也不少,最著名的便是南宋吴曦之乱。

不过受到制度的限制,两宋的将门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幕。

这就是为什么称将门而不是门阀徐绍点头道:不错,如今种、姚、折、刘可称四大将门。

然眼下种师中硕果仅存,刘延庆丧家之犬。

金人南寇。

国难当头,官家和朝廷需要新的将门出现。

这,就是我们徐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果第一百三十五章苦果徐卫吊然怀做不到胸有惊雷。

而面如平湖。

但从前的身贻必须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不要让人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

但听到徐绍这句话,他仍不免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绍见侄儿这般模样,面上似有一丝得色,回到椅前坐下,笑道:怎么?吓到了?多少有一点吧。

徐卫亦笑。

一个武臣世家要成为将门。

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必须有一位身居要职,且在军中资历足够,战功彪炳的头面人物。

其二、这个家族必须有一批同是武职的子弟,这两项缺一不可。

徐家第二代。

大哥徐原、四哥徐胜、五哥徐洪,还有自己都是军官。

据说大哥和已故二哥的儿子也任武职,算是满足了第二条。

可徐家的头面人物呢?老爷子从前虽是西军名将,可到底离开沙场多年,如今虽官拜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手中并无一兵一将。

三叔枢密副使的官衔确实显耀,可他是文阶。

自攻辽大败以来,官军暴露出来的问题愈加严重。

种、姚、折三家西军成为宋军的一块遮羞布。

这三家无一例外是将门。

但党项人借宋金交战之机,已攻陷我数地。

西军受此牵制,不太可能全部投入抗金之中。

因此,这才有了我们徐家几乎全部被召入京。

徐绍表情肃然道。

徐卫当初也对此事感觉困惑,当初赵桓在禁中召见西军代表人物,无论是谁都对徐彰的在列感到意外。

现在经三叔这么一提,似乎说得过去了。

正思索时,忽听徐绍叹了口气:其实,当年我们徐家已成将门之势。

你大伯,你父亲。

还有我。

早先都在种家门下。

后来你大伯屡立战功,朝廷为之侧目。

据说已经准备指定环庆路经略使一职给他,并将你爹和我一同调往。

可由于你大伯的突然病逝,以及你爹入步军司,此事不了了之。

但如今。

你大哥已官至经略副使,你四哥也入班直之列。

你五哥在青州也已做到兵马总管,你虽只是七品武职,贵就贵在有带御器械,的头衔,而且你手下有两万多不受三衙节制的部队。

你可知道官家此举何意?。

徐卫还没答话,徐绍似乎已知他不了解内情,遂自问自答道:与你实说了吧,你的部队从入京到扩编,乃至后来的装备配给,驻地选择,升格为军,全部都是官家乾纲独断,没问过任何大臣的意见。

而且你发现没有,你手握数万兵丐,且就在京畿枢要之地,却没有一人找过你的麻烦。

原因何在?就在于官家有意压着你的官阶,虽然你功劳不小,却故意不予提拔。

以致使朝中部分大臣非但没有猜忌你,反而替你抱不平。

当然,你持重谨慎的性格耸了大忙。

不信等着瞧,张扬的姚平仲只要再出砒漏,肯定是墙到众人推听到此处,徐卫不觉失笑:三叔也忒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乡兵首领,且还是化品武职,官家有必要如此么?。

徐绍盯了他一眼,摇头道:官家自然不会只栽培一人,你,姚平仲,折彦质,刘光世等人,都是他栽培的对象。

你比其他几个虽然资历不足,年纪又轻,但官家却让你操练兵马,甚至没有让任何人干涉过虎捷乡军的管束练。

来是因为紫金山一战,你部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打了禁军的脸。

二来就是想看看你带出来的部队和禁军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么跟你说吧,早早晚晚,官家必会放你出去。

徐绍说的这些隐情,徐卫自己多少猜到一些。

但从枢密院长官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徐卫仍旧有些激动。

如此说来,赵桓登基以后,最上心的两件事情,一就是极力肃清其父赵估的影响,二就是加速培养自己的班底。

宰执大臣与三衙统帅好换,可带兵大将却不能轻动。

因此,他一面拉拢旧臣,一面栽培年轻一辈武官。

恰巧,自己也在其中。

不过坦白说,跟姚平仲、折彦质、刘光世等人比起来,自己的分量还是太轻。

不过这样也好,分量不足1也就没人关注,少了许多麻烦。

若果真如三叔所言,那我到应该更加勤勉用心了。

徐卫笑道。

不错!官家对徐家如此器重。

凡徐家子弟都应该铭刻五内小粉身以报!徐绍说这话时,情绪有些许激动。

甚至双手紧握,挥舞着拳头。

徐卫连声应允,表现得比他更激动,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徐绍再二嘱咐他回夫做好应变准备。

切安等消憾公靖康元年十月,宋金战局仍陷于胶着之中。

太原城下,金军尸体堆积如山。

上次南侵,城中止有数千之兵,装备不济,粮草不足,尚且坚守大半年。

如今种师中亲自坐镇太原,兵力大增,且器械更加精良。

女真人时常每隔一两日便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城,把能用的战术全部用上,太原仍旧矗立不倒。

种师中自然不会安于固守,十月初二,在金军锐气已失的情况下,他派出精兵夜劫金营,虽只斩首两百余级,却极大的震动了对方军心。

一时间,金军战将纷纷请求再度祭出锁城法长期围困。

并说,上次南下,是在十一月进兵,待到次年五六月气候炎热时必须回去避暑,然此番提前南下,困他八个月不是问题。

待八个月后,便是铜墙铁壁,也会化作汤水!金西路军统帅粘罕大怒,严厉斥责战将们的懈怠怯战,催动三军。

极力攻城。

此次南下,早有计议,必须打通西路,一来阻宋帝西逃。

二来与东路会师。

太原若不能克,一切都是空谈!相比之下,真定的情况却比太原恶劣得多。

其兵力本就不足,去年更遭到金军重创,如今斡离不亲自押阵,城中已是人心浮动,军心涣散。

恰在此时,宋廷执宰们精心谋刮,赵官家御笔亲批的青沧两州援军分别赶到。

本来,真定苦苦支撑,有援兵赶到,宋军士气应该为之一振才是。

可高兴的,却是女真人。

他们自出燕云以来,游走了大宋河北地区,每每碰壁,到处都在坚壁清野,固守不出。

如今居然有人主动送到刀口上来,叫他们如何不喜?沧州援兵近四万人,行至奕城县郊外时,被以逸待劳的金军击溃。

半天时间不到,几万人的部队全线溃败。

金精骑掩杀,宋军伏尸数十里。

损失极为惨重。

且战后清点。

愣是没发现几具军官尸体。

这个战果。

连斡离不自己闻讯后也感觉匪夷所思,问领军的万夫长,你确定宋军有好几万人?你部也不过六七千而已。

得到肯定答复后,斡离不大喜过望,问郭药师说,宋百六十年国柞将尽乎?郭极力鼓动他不要纠缠于真定,不要计较一城一地。

应该趋军直扑黄河,进逼东京才是!斡离不颇为心动,还未最后决定时。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十月初十,宋青州援兵赶到真府治下获鹿县擒禄岭。

占据获鹿的金军受到大败沧州援兵的鼓舞,出城迎战。

于擒禄岭被宋军三阵杀败。

据逃回真定的士卒所说,宋军阵容严谨,强冲不散。

且多强弓巨弩。

威力无比。

金军骑兵战马被射死者。

十有六七,因此败北。

斡离不震怒,派遣银术可之弟拔离速率精兵八千前往破之。

宋军背水结塞,示以死战之意。

拔离速见其军容整齐,调配得当,不敢冒然进攻。

遂重战获鹿,并请求二太子再派兵助战。

斡离不从其言,加派骑兵三千往战。

十月十七,宋金两军展开血战。

至第二日,仍不分胜负,尸横遍野,河水尽赤。

这让习惯于见证宋军大溃败的女真人十分震惊,至十八日正午,宋军一部率先逃遁。

拔离速迅速抓住战机,亲率数百猛士追击,宋军死,伤两万余,终于不支。

祸不单行,就在青沧援兵被歼后不到五天,河北重镇真定终告陷落。

金军入城,恼怒军民坚持抵抗,派士卒四面推进,凡遇青壮年男子。

不问原由,尽数斩杀。

后见收效不大,便尽出真定之男,赶到城外。

或溺毙,或坑杀,死难者达数万之众!消息传回东京,朝廷震动!赵桓惊慌失措,极力封锁消息,不使民间得知。

又召集宰执大臣商议对策。

可如此惨痛的失败,和开国以来未有之血案,便得大宋的柱国之臣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待回过神来,耿南仲唐恪等辈猝起向李纲徐处仁为代表的主战派发难,指责他们专主战议,丧师废财小且不懂军事。

辖参谋乱指挥,建议官家罢去相位。

撵出东京!并尽快派遣使臣向金国求和,并向金军统帅通报处理主战派大臣的情况,并割让三镇之地,请女真罢兵。

如若不然,大宋一百六十六年基业危在旦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控第一百三十六章失控…花花真定府。

锦绣太原城六纹句民间俗语。

正道出真勉么岫一府的繁华昌盛。

可如今的真定。

却已经成为一座鬼城。

自去岁金军南侵,围攻真定以来,军民团结一致,齐心抵抗。

这让女真人十分恼火,因此破城之日,大开杀戒,城中青壮年男子几乎被斩尽杀绝。

留下的老弱妇孺,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时,仍旧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被金军驱赶出城,掩埋遇难军民的尸首。

看到自己的亲人,子弟遭此横祸,其心情可以想见。

真定百姓在这种时候仍旧盼望着有朝一日王师北上,报这血海深仇,将女真秋夷赶出国土。

可此时的东京帝都里。

大臣们已经吵作一团,围绕是战是和的问题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耿南仲唐恪指责徐处仁李纲祸国乱朝,请求皇帝罢免他们,向大金国求和。

可李纲等人还寄希望于调遣卫州孟州之兵继续北上。

两帮人马抑足了劲,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还互相倾轧。

十月中旬,攻陷真定府的金军稍作整顿之后,继续南下。

闻风丧胆的夫宋河北守军依托城池坚守不出。

金东路军接连攻打刑沧等州不克,又挥师东进,意图山东,宋军仍旧固守。

衿离不会同部下分析,认为自去年交战之后,宋廷已有准备。

河北之地早已坚壁清野,不利于我。

但郭药师极力进言。

称河北宋军龟缩于城中,不足为虑,当挥军渡河,一刀斩首!斡离不犹豫之时,东京方面却帮了他大忙。

在金军两路分别受阻于太原真定之时,赵桓就已下诏,让各地守军自寻战机,阻敌于黄河之北。

但在青沧援兵被对方歼灭之后,大宋君臣仍旧没有反思战略上的失误,在闻听金军南下推时的消息后,朝廷勒令各地守将出城迎城,必备阻挡金军南下的步伐。

这种做法,使带兵之人十分寒心。

十月十九,刚刚赶到纷州的西军折可求部,在朝廷的接连催进之下。

仓促出兵,赴太原解围。

在文水县郭栅遭遇金军伏击,损失颇重。

可求向接替已故种师道继任两河宣抚使的范讷请求缓进,范不允,斥责折可求懈怠畏战,严令出兵。

折家军逼不得已,十月二十三,与金军再战。

折可求激励士卒说世受国恩,边寇未灭,此可求之罪也。

今敌夷狰狞,社稷危难,可求愿一死以报之。

并向士卒许诺,若击退金贼,必有重赏。

将士受此激励,士气稍振,五战三捷,进逼榆次。

围攻太原的粘罕急遣精兵拒敌。

但就在折可求誓言拼死一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际,两河宣抚使范讷背信弃义,曾答应折家军的奖赏不予兑现。

此举,直接导致折家军数万部队军心涣散,士卒极度愤怒,又兼金军强兵来犯,擅自逃离者达十之三四。

折可求有心报国。

无力回天,勉强应战之后,大溃。

不得不望南泣拜,撤回府州驻地。

河东重镇纷州因此失守。

可恨的是;折氏忠义为国,血战之后,却得到范讷送往东京的一道弹劾奏章。

纷州既失,太原孤悬于山西。

相邻各州县因朝廷未能补发物资支援,担心兵力既不足,粮饷也不济,几乎未作抵抗,或投降,或逃跑,河东告急!范讷得知情况后,仓皇南窜,临走之前,还不忘学一把作了无头之鬼的童贯,煞有架势的告诫河东诸将,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务必效死,以卫国土。

他一逃,彻底将种师中抛弃。

粘罕喜不自胜,谓麾下众将曰,覆亡南朝,便在今朝!遂遣大军,全力攻打太原。

十月下旬,受把持朝廷的文臣逼迫,河北守军放弃擅长的守城,出拒金兵。

还不到十一月初。

宋军一连败了七场,士气跌至谷底。

以至于朝廷催促进军的军令再传到前线时,竟有宋军将领直接开城投降。

条件只有一个,恳求女真人勿害百姓。

斡离不应允,并派遣宋军降将前面开路,为其招降纳叛。

十一月初,金东路军飞速南下,也不知斡离不是否还在记恨上次被徐卫率领一班杂牌挡在河北五天五夜,在一路再未遇到强力抵抗的情况下,竟然扑向宋军重兵防守的俊州滑州。

此二州各据黄河两岸,守卫浮轿,即使不懂军事的文臣也知其事关生死,因此京畿制置使姚古亲自坐镇,并有原泾原路经略副使,兵马副都总管,现在的京畿制置使司都统制徐原领兵。

斡离不见宋军有备,郭药师又建议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浮桥争夺之上。

金军遂转兵克恩州,以郭药师为先锋。

扑向了大宋王朝的北京,大名府。

至此,河东河北两地,已面临失控的。

东京皇城,子丑交替之际。

虽然朝廷有意封锁消息。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尤其是从两河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无数宋军将士云集东京周边,使得东京再度陷入恐慌混乱之中。

这座数朝古都,从未像此刻一般战栗。

百姓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不祥,这一次恐怕不会像去年那般幸运了。

虽是深夜,但禁中垂拱殿仍旧灯火透明。

殿前长阶,几名内侍正打着灯笼,在前引领耿南仲、唐恪、荆昌、李邦彦等人疾步行进。

到了垂拱殿外,这些现任或曾任宰执的大臣们再也顾不得往日的威仪体统,七嘴八舌,激烈地讨论起来。

金军已趋北京,然大名之兵已补青沧,如何作战?大名一丢,金军必然渡河,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我等深受皇恩,断然不可坐视官家被徐处仁李纲等奸佞之臣蒙蔽鼓动!今夜晋见,我等需同习协力,力奏官家遣使至金军营中,求其缓师议和!否则耿南仲那张四凸不平的脸此时看来更加狰狞。

不错!再打下去。

莫说两河,便是这东京也难保!女真人要的无非是三镇之地,给他便是!唐恪向来为耿南仲马首是瞻,此时听他提议,立即附和道。

李邦彦默然无语,张邦昌双手握于腹前,嗟叹道:形势所迫,也只好不得已而为之。

唉 。

正说着,忽听李邦彦低声喝道:李伯纪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转机第一百三十七章转机淳处仁、李纲、许翰等大臣网网踏上垂拱殿。

耿南仲在瞧叭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窜上前去,指着李纲的鼻子骂道:乱国之臣,还有何面目入禁中!天下军民,恨不能食汝之肉,寝汝之皮!李纲实在没有料到一个身为宰执大臣的人能做出如此举动,更没想到历来指责奸臣的词汇居然加诸到自己身上,一时错愕之后,勃然道:耿希道!说话注意分寸!莫以为你是官家旧冉,就可如此胡为!耿相说的是公允之言!你等极力鼓动官家,不顾事实,强行与女真开战。

狼烟既起。

又胡乱指挥,导致前线大败!数十万将士溃退下来,两河之地几乎失控,这个责任,你休想逃掉!唐恪面容扭曲,极力替耿南仲帮腔。

这个头一开。

两帮人马就在垂拱殿外干了起来。

以至于内侍出来宣召大臣晋见时,竟被这阵势骇住,掉头跑回去请官家圣裁。

赵桓坐于殿上,身上修纱袍似已太过宽大,罩不住那日渐削瘦的身躯,眼眶陷进,双目无神,木然的望向殿外。

那处,大臣们激烈的争论声清晰可。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稍后宣执宰入殿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定然是争吵不休,互相指责。

想到这一点。

两道眉毛渐渐紧皱,内侍在旁连声请示他也不作回应。

殿外,大臣争吵之势越加猛烈,赵桓本来茫然的眼中突然光芒大盛!腮帮不住鼓动。

内侍清楚地听到了他牙关相磨之声。

正疑惑时,忽见官家愤然而起,抓住案上一端砚台狠命摔在地上。

四周内侍吓的慌忙伏拜于地,战战兢兢。

传联诏命!急召徐绍、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彦质进宫!于讲武殿面君!赵桓大声吼道!像是一个人将积压了几十年的愤恨一股脑倾泄出来,倒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模样了。

内侍领命,正当步出殿去,他又道:慢!内侍转身待命,赵桓沉思一阵,说道:去牟驻网,把徐卫也叫来!再出去告诉宰执大臣,让他们去三省都堂吵个够!殿外,争执仍未停止,平素里书生气十足的大臣们此时完全抛弃了斯文,骂得唾沫横飞,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的高度。

尤其是浪子宰相李邦彦居然撸起袖子,好似要武斗一般。

内侍钱成步出殿来,连劝数声,没人理他。

遂提高音量,尖声喝道:官家有旨,命宰执大臣暂退!争吵声要然而止!什么?官家不是急召我等入宫商议对策么?怎么又让我等暂退?耿南仲怒气冲冲小大声问道:你再说一次?钱成惧他是官家故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官家原话吧?他一迟疑,让火气正盛的大臣们将气全往他身上撤去,七嘴八舌纷纷喝骂。

众所周知。

太上皇赵估在位时,极度信任宦官。

而赵桓一上台就削去了所有内侍公职,宦官风光不在。

官家口诓,命执宰去三省都堂吵个,够!钱成大声回答道,末了,还补上一句这是官家原话。

此话一出,大臣们个个心惊,面面相觑,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御史中承许翰心中一动。

上前语气稍缓地问道:官家现在何处?钱成看了他一眼。

略一沉吟后答道:已去讲武殿,召一众武臣问石激起千层浪!官家在这种时候召武臣入宫,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我等执宰不能与之共谋,却要询问武臣意见?这不是对大宋祖制的反动么?断断不行!一阵沉默之后,耿南仲挑头言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应当即亥前往讲武殿!当时便有五六位大臣赞同,独李纲默然不。

耿南仲唐恪一顿讥讽,一直帮着和稀泥,打圆场的张邦昌此时上前小声劝道:少宰相公,朝堂上政见不合,不足为奇。

但官家在这个时候求策于武臣。

违背祖制,我等万万不可坐视,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儿戏不得。

李纲听罢,忽地叹了口气,向一众大臣道:我等虽为宰相执政,可于行伍军旅之事,终究不如武臣。

官家于紧要关头问计于带兵之人,也无可厚非。

怎个无可厚非?武臣不言政,这是一百六十年来奉行的祖制!武臣们懂个甚么!他们只知舞刀弄枪,排兵布阵,又怎知战争于两国来说意味着什么?打不打。

怎么打,打多久,需是官家会同宰执商议之后方能决定,怎能去问武臣!李邦彦大概是被李纲那句终究不如武臣所激怒,义愤填膺地吼道。

李纲针锋相对:非常时期,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等不也主张割让三镇,送上钱财,权宜权宜么?耿南仲一声冷哼。

喝道:休与他多言!我等立即前往讲武殿!班文臣,前呼后拥,随耿南仲匆匆往讲武殿方向而去,甚至不少主战派大臣也随同前往,独李纲、许翰、徐绍三位滞留原地。

此时,内侍钱成见耿南仲等已去,又才趋步上前对徐绍道:官家召徐枢密于讲武殿晋见。

徐绍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官家还召见何人?钱成从前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宦官,赵桓登基以后,他随侍左右。

只是宦官的时代已经过去,内外大臣都鄙夷宦者,凡是裤裆里少一截东西的人都不得不夹着尾巴。

几次出宫宣诏,徐卫对他还算客气1此时听徐绍问起,又知他是徐卫亲亲叔父,便答道: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彦质,还有徐卫。

徐绍听罢,目光闪动。

官家召见的不是久经战阵的老武臣,就是军中后起之秀。

莫非真要借助武臣之力?当即辞别两位首相次相,大步往讲武殿而去。

还未走到,便远远望见耿南仲一众大臣讲武殿外情绪激烈地谈论着什么。

徐枢密?耿南仲见徐绍也赶来,点头道枢密相公到底是深明大义之人。

看来他认为徐绍也是来劝谏官家的。

徐绍未作回应。

正好一名内侍出来,对大臣们说道:官家说,夜深了,各位大人还是回去歇息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布防夜幕漆黑,没有一丝一毫星月之光。

东京城内一片宁静,除了偶尔响起的更夫吆喝。

突然,马蹄声划破夜空,惊下守户之犬的狂吠。

御街之上,陆续有急驰的骏马奔向皇宫。

凡马上跃下之人,无不昂首挺胸,步伐稳健。

几名内侍守在宫门外,待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入宫后,暗思着,就差徐家老九了。

只是牟驼冈到底离京城十几里地,怕是还要等些时候。

缩着脖子,不住地搓着双手,宦官们的眼睛不住地望向御街那头。

蹄声急促,一骑飞驰而来,于宫门前稳稳停下,马上骑士飞身跳下,便有禁军士卒上前牵过缰绳。

内侍们定睛一看,不是徐卫是谁?验明了身份,进入皇宫后,徐卫在宦官引领下疾步趋向讲武殿。

没一阵,追上先行一步的父亲。

爷俩并肩而行。

徐彰看了看前头内侍,小声道:老九,大名怕是不保。

大名,是徐家桑梓之地,怪不得他格外关注。

徐卫默然地点点头,就在内侍传达皇帝紧急召见的诏命之前,他已经收到李贯的部下从魏县发回的消息,黄河对岸,已有金军集结迹象,北京大名铁定沦陷!好在,李固渡有徐原麾下勇将把守,应该能撑些时日。

一旦金贼过河,滑州亦难保周全,到时候敌军直扑东京而来,你心里要有个数。

徐彰不愧为沙场老将,虽去职多年,但对战局的判断仍旧十分准确。

只是,徐卫听老爷子这口气,怎么都有股气馁悲观的味道。

爹放心,我晓得。

徐卫应了一句。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赵桓突然召见武臣,十有**是形势所迫,而且宰相们对此肯定有异议,此次召见能得出什么样的结果,现在还不得而知。

局势恶化如此,如果朝廷再犹犹豫豫,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不一阵。

父子两人到讲武殿外,正撞见耿南仲、唐恪、张邦昌一帮人悻悻而出。

那耿南仲瞧见徐家父子,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一门匹夫!及至殿外,徐绍、何灌、姚平仲等人已经先到。

内有一人,年不到三十,身长七尺有余却显削瘦,穿绯红官袍,肃立不言。

与四周其他长官相比,此人多了一分静气,少了一分威武。

他便是西军折家子弟,名彦质,字仲古。

去年与种师道、姚古等人先后率军勤王抵达东京。

折彦质虽出身将门,却是凭着真本事考中了进士,可谓文武双全。

见了徐彰,众官都打招呼,折彦质执后辈之礼上前拜见,口称久仰。

徐彰知他是将门虎子,也十分客气,应付了几句。

折彦质目光移到徐卫脸上,面露笑容:这一定就是天甫公季子,徐卫徐子昂。

徐卫上前见礼。

对方着实夸奖一番,独姚平仲一人立于旁边,既无人与之搭话,他好像也不屑如此。

正说着,内侍传诏,官家召一众武臣晋见。

踏入殿中,赵桓早已高居于上,大臣们施行大礼后,皇帝赐徐绍、何灌、徐彰三人以座。

也不提紧急召见所为何事,殿中一时陷入沉默。

赵桓在上,望着下端,面无表情。

再看肃立于后的折、姚、徐三位军中后起,神情稍缓,未语先叹,口气颇为无奈道:两河之地,业已失控,太原孤悬山西,朕闻听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已率军扑向北京大名,极有可能渡过黄河移师以击东京,似此这般,如之奈何?他问题一出,下面无人回答,赵桓见状,认为武臣们有顾虑,不敢畅所欲言,遂宽慰道:国家危难之际,诸卿都是朕亲信武臣,不必诸般顾忌,直说无妨。

但有建言。

能阻敌退敌者,朕绝不吝惜任何封赏。

话音方落,徐绍起身,众人都望向他。

赵桓一见,忆起他不久之前曾劝谏自己,不要调青沧之兵进援真定,后又劝不可调北京之兵补青沧之缺。

心中感慨万千,痛声道:恨不用卿之言,以致如此!爱卿但有任何建议,速速讲来。

徐绍神色肃然,对着皇帝一拜道:陛下!以臣愚见,大名必不能保。

金军渡河只是早晚的事情。

赵桓脸色大变!闻言失声道:似卿所言,岂非无法挽救?不然!陛下,金军斡离不所部虽进兵神速,两河之地确也陷于失控险地。

然太原种师中仍旧顽强防守,必能牵制金军西路。

河北之地,尚有数州坚守,可使金军粮道不通,补给不畅。

其孤军深入,必求速战速决。

只要陛下能矢志抗战,大宋是有办法的!徐绍并未言明退敌之策,先说出前提,只要你作皇帝的下定抗战决心。

带兵之人才能明确方向,拼命效死。

赵桓听后,并未明确表态,而是问道:若金军渡河,如何抵挡?徐绍似乎早有准备,当即奏答道:滑州有泾原兵数万,且有姚古徐原等人坐镇。

必能阻挡金军一时。

臣所虑者,东京防务空虚,若滑州有失,东京危矣。

赵桓此时方才想到,当初徐卫提出的策略。

要集陕西、山东、京师之兵,朝廷却以耗费过大为由未加全部采用,如今想来,追悔莫及啊。

因此,臣建议,再发勤王诏。

召陕西范致虚,刘光世等人带兵进京。

如今京城四郊,两河战场溃兵十余万无人管束,祸害百姓,寻衅滋事,民怨极大!当遣得力之将加以整编,严明军纪,以备抗敌。

若金军来,东京自当固守,仍可陈兵于城外,恫吓敌军,使其不敢贸然侵犯帝阙。

待陕西援至,金人必退!徐绍说完,徐卫突然想起他五十大寿时所说的那番话。

今天官家召见,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赵桓听罢徐绍之言,面露喜色,竟激动得难以稳坐,起身于殿头来回踱步,良久,大声对其说道:宰相们终日争吵,也未见拿出爱卿这般可行之策!朕是悔不当初!若早听徐卿忠言,何至于此?徐绍谢过,赵桓命其落座,又问其他人意见。

都称枢密相公之策,实为万全,当速速施行。

姚平仲更是主动请缨,要去城外整编溃军。

折彦质也不落人后,称若金贼犯帝阙,必领兵死战以报国。

何灌徐彰都出慷慨之言,决意与女真抗战到底。

赵桓心头。

一时底气陡增,想起往常与执宰们议事时无奈情景,暗思,内平叛乱,外御强敌,终究还是要靠这些武臣的,祖宗家法固然重要,可国事如此,总得权宜变通才是,难道坐以待毙不成?思索之时,看到徐卫昂然肃立,问道:子昂难道没有话说?枢密相公之言,确为上策,臣并无补充。

只有两件事,要报于陛下。

徐卫沉吟片刻,回答道。

赵桓像是受到了这般武臣的极大鼓舞,情绪也变得亢奋,连连点头道:说说说!臣率部驻扎牟驼冈,知道那处是天驷监所在。

郭逆叛国,深知我虚实,臣担心金军一旦兵临东京,牟驼冈所养战马恐为贼所得。

历史上,郭药师归顺大宋后,在东京受到召见,还陪赵佶在牟驼冈打过马球,知道天驷监在此放养战马数万匹。

待其叛金,引兵来攻,牟驼冈数万良驹,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抢夺到手。

徐卫此言一出,众臣都附和,认为应该尽速转移。

赵桓点头道:子昂所言甚是,当命有司尽快处理。

还有一件呢?臣父子蒙陛下眷顾,赐宅第于西水门内。

据臣观察,东京城墙,的确是固若金汤,然水门却是要害空虚之处。

一旦水门有失……徐卫知道,金军第二次攻至东京,连番强击城池不陷,后来观察到东京西水门的疏漏,从此处击破了东京城防。

战略上,三叔徐绍已经提出正确方针,自己不必多语,那便从战术上加以完善。

众人闻之色变!的确,汴河从东京外城西水门入,向东南经东京外城东水门出,恰是东京城防薄弱空虚之处。

徐九所言,切中要害!与一班武臣商议既久,不知不觉间,天已放亮。

赵桓虽面露疲容,可精神着实不错。

居然破例留武臣们在禁中用早饭,徐绍不知何故,极力推辞,言金军罢兵之际,再吃庆功宴不迟。

赵桓大喜,勉励褒奖一番,方命出宫。

十一月初六,赵桓正式下诏,首先便擢升徐绍为枢密使,全面主持军务。

何灌罢枢密副使,专任步帅一职,但加检校少保头衔。

任命御史中丞许翰为枢密副使,进折彦质为签书枢密院事。

徐彰何灌都拜京畿制置副使,全面统领东京防务。

此外,任步军都虞侯姚平仲为京畿制置使司副都统制,位在都统制徐原之下。

对于徐卫的安排,赵桓颇费了一番脑筋。

他现在的正式公职,只有一个两河义军巡检使,且这还是临时委派,并非编制之内。

赵桓遂命为京畿制置使司统制官。

并姚平仲折彦质等战将一同整编城外溃师。

姚平仲对这个任命很是不快,对人说,徐卫不过是乡兵之首,既未戍过边,也未征过辽,竟与我一同整编溃师,我耻于为伍!同时,秘密传诏陕西的范致虚,刘光世等人,引兵南下,驰援东京。

赵桓的一连串任命诏书下来,立时在大宋朝野引起轩然大*!耿南仲等人堵在垂拱殿外长跪不起,向他请命,说祖宗之法不可违背。

陛下今日所作所为,恐要让天下士林寒心。

而讽刺的是,东京城里,以太学生陈东为首的大宋士子都奔走呼告,拍手称快。

赵桓先是派遣内侍劝慰,说这只是临时权宜之计,宰相们不必计较。

耿南仲之辈仍旧不依不饶,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出面,软硬兼施,他们方才散去。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提出御敌策略的是徐绍,他原来虽是武臣,可后来转了文阶,又是执政官,所以耿唐之流奈何他不得。

这也是为什么讲武殿赐见时,何灌徐彰两位武臣都不发言。

十月初九,北京大名陷落的消息传回东京。

金军二太子斡离不几乎毫不费力攻取大名,在郭药师引导之下,进兵至大名治下魏县。

该县有一黄河渡口,名李固渡,若紫金山浮桥不能行,此处便是过河要道,金军似乎有意从此处渡河。

赵桓惊恐万状,忧虑成疾,接连下诏给姚古,命其务必坚守。

又催促何灌徐彰,尽速完成溃师整编,并划分防地。

徐彰亲自坐镇办理此事,此时东京四郊,从两河战场溃退下来的无主之兵经统计有十三万之众,且都被金军成建制击溃,各路兵马围作一团,日日生事,互相殴斗,甚至还有人强行前往东京治下各县借粮,扰得天下脚下一片乌烟瘴气,百姓怨气冲天。

有人对前来骚扰的官军称,我等缴税纳粮供养你们,原是指望有敌来袭,有贼作乱时,你们能杀上几阵,保我平安。

如今强敌当前,尔等不思报国,却来祸害百姓,还养你等作甚?因事态紧急,金军已至黄河北岸,整编之事迫在眉睫。

徐彰将十三万残兵重新划分,或隶步帅,或隶骑帅,折彦质以签书枢密院事的身份统兵七万余,驰援滑州一线,阻击金军南渡。

姚平仲得兵五万余,分驻京东八县。

徐卫虽只得兵不满万,却因李纲力奏,赵桓将童贯一手创建的常捷军分出七千,归其节制。

所部共计四万两千人,分驻京南六县。

徐卫接到命令后,立即率领虎捷乡军从牟驼冈开拔,前往驻地。

一安顿下来,便会同一众军官视察地形,最后命王彦、张宪、吴阶、吴璘、程方各据一县,自己率主力居中坐镇,六县呈钳制之势挡在东京东南面。

为使六县之间互通讯息,徐卫下令,各县均设烽火,严阵以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竞争陈留县,春秋之时为郑国之地,被陈所侵,故曰陈留。

徐卫领京南六县防务,派遣诸指挥使各据一县,自己坐镇京师东南之陈留。

十一月十五这日,他带领马泰、杨彦、杜飞虎、周熊、李贯、张洪等人视察防务地形。

陈留虽只是县治,但因其所处位置,以及历史沿革,城墙较为坚固,可供依托。

只是该县四面地形都较平坦,有利于金军机动。

一旦战端开启,六县之间的协同配合,以及徐姚两军的协同配合,将是取胜的关键。

只是,凭姚希晏的性子……指挥使,根据你的命令,卑职详细分析了金军围攻太原的战术。

发现有一个共同点,女真人短于攻坚,因此,凡攻城之前,必先扫清周边。

若敌迫进,欲图东京,则我军与姚都统必首当其冲。

出身西军的张洪跟在徐卫身后报告着。

这里是陈留县外的范庄,村中百姓对一群全副武装,铠甲鲜明的军官到来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孩子们好奇心总是很强,远远站着围观,目光在这群人的铠甲和兵器上打转。

却被大人赶过来一把抱起,遇着瘟神似的逃回家去,这让群虎捷乡军的军官们很是尴尬。

那,那如此说来,陈留岂非……陈留知县是个快五十岁的老者,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没事就拢着双手,脸上笑mimi的。

听到张洪这番话,骇得不轻。

徐卫闻言,笑着宽慰道:知县放心,金军远来,务求速战。

且其先锋部队必为骑兵,不足为虑。

便是金贼后军赶到,我方坚壁清野,以逸待劳,又何惧之有?这话安慰安慰像蒋知县这种外行还能糊弄过去,但凡通晓一点军事的都瞒不过。

女真人起于山林,成于平原,自攻辽以来,战力大增。

不仅仅是体现在兵力上,军队的战术素养也随之提高。

尤其是攻城战,从太原战役就可以看出。

女真人学得很快,已经具备建造大型攻城器械的能力。

要想挡过金军,就要寸土必争!任何一县都不能轻易放弃,要让女真人每进一步都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大限度地消耗其有生力量。

当然,若是朝廷有决心,将帅们能同心,宋军也不是只能局限于防守。

蒋知县一听,连连点头:有徐指挥使坐镇,陈留当无虑。

紫金山浮桥一战,本县也有所耳闻,钦佩得紧,钦佩得紧。

徐卫笑笑,也不多话,便命士卒去召本地保正来。

一旦金军逼进东京,保正就要负责将百姓疏散至县城中,女真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况且,莫说这是古代,便是千年以后,在强势一方的眼中,军人平民的区分总是很模糊的。

不多时,士卒回报,说是保正已被一位将官召去了。

徐卫心下生疑,这里是我防区,谁还有资格征召保正?正疑惑时,杨彦突然叫道:九哥,你看。

寻声望去,便见一群戎装在身的武官在一身着短袄,头戴软裹的汉子陪同下缓步而来,那中间身形魁梧的军官不是姚平仲是谁?显然,姚平仲也看到了徐卫,一挥手带着部下走了过来。

徐卫率部曲行礼,口称:见过姚都统。

我还以为又有没整编利索的残军来‘借粮’呢,原来是徐九。

姚平仲瞄了徐卫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卫亦笑:卑职也差点看走眼了。

姚平仲闻言一怔,他还没怎么,身后部将却怒了起来,内人一人高声吼道:徐卫!你目无长官!杨彦好像随时随地都准备替徐卫挡在前面,闻言厉喝道:咬人的狗不……徐卫举手制止,笑道:诸位,诸位长官,大敌当前,贵我两军拱卫京畿,责任重大。

咱们就不做这腐儒般的口舌之争了吧?我辈武人,应该拿刀说话!话音方落,姚平仲身边一将,三十不到,一双吊角眼,颧骨高耸,脸庞削瘦,却又是膀大腰细,身长竟有八尺!除郭药师外,此人是徐卫见过外形最为威猛之辈。

此时,这人将手中铁枪几乎抵到徐卫面前,嘶声道:枪亦可否?杨彦马泰俱是勃然大怒!伸手就去拔刀,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那将话方落地,手中铁枪已被荡开,再看时,一柄屈刀就横在他身前。

众人视之,乃虎捷乡军第一指挥副指挥使,杜飞虎。

两帮人马剑拔弩张,姚徐两位各各喝止部下。

姚平仲虽然藐视徐卫,但大是大非的问题还是有数的,强敌当前,哪能自己人先干起来?有些力气!那将收了铁枪,盯着杜飞虎点头道。

杜飞虎一张充满戾气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彼此彼此。

徐卫奇其容貌,想起一个人来,只是不便去问。

此时,姚平仲已经带着部下折身向北,方走数步又转回来,直视着徐卫道:徐九,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跟我一同抗敌。

等着,我教你怎么打仗。

说罢,扬长而去。

杨彦啐了一口:甚么东西!十一月下旬,徐卫再次收到消息,金军企图在李固渡强行过河,派出部分军队试探。

京畿制置使,熙帅姚古深知利害关系,派遣徐原亲自指挥。

已打退金军两次攻势,毙敌上千,河水尽赤,金军并不死心,正四处征调船只企图强渡时,魏县背后的磁州知州宗泽声言领兵断金贼后路,斡离不因此而停滞不前。

很快,朝廷也收到了战报,这让焦虑得五内俱焚的赵桓如久旱而逢甘霖,大喜之下,下诏嘉奖姚古徐原,并加徐原保顺军承宣使,承宣使从前称作节度观察留后,从字面意思也不难看出,徐原距离武臣至高荣耀的节度使只有一步之遥。

可老天爷似乎不太想让大宋君臣们欢喜得久一点,十一月末,金西路军粘罕闻听东路已经扫荡河北,直趋黄河,太原在付出巨大伤亡后仍旧不克。

竟然铤而走险,不顾后路被断,补给不畅的威胁,留金军名将活女继续围困种师中,自己则率精兵两万余也奔黄河而来。

时河东已经全面失控,太原孤悬,粘罕一路南下没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因此对军中汉辽官员提醒他切忌孤军深入的意见置之不理。

不久,兵临泽州,迫近黄河。

泽州知州高世由不作任何抵抗,直接开城投降。

第一百四十章 小娘子第一百四十章小娘子卜州是山西通往中原的重要门户,史称河东屏障懂旧镇。

若有一熟谙兵务的将领坐镇,本是大有可为之地。

可高世由等辈贪生怕死,置国家于不顾,屈膝投降。

泽州一丢。

中原门户大开,粘罕兴奋得夜不能寐。

只等着打垮守护黄河的孟州宋军,便可扑向东京,或者还有可能先于二太子的东路军到达赵宋官家的眼皮底下。

赵桓闻讯之后。

大声恸哭。

不仅哭金军即将打到眼前,也哭不听种师道的遗言。

种师道去世前曾向他提出几个策略。

其中便有退守洛阳,以据险要。

因为东京虽是帝都,却实在无险可守。

现在,金军已经逼近孟州。

离大宋西京洛阳近在咫尺,想去也去不了。

有鉴于此,赵桓又亲笔草诏,追封种师道。

可大当敌前。

不思退贼之策,却怀念一位含愤而死的国家统帅又有什么作用?前线接连失利。

耿南仲之流借机上窜下跳,恐吓皇帝说,再不遣使向金军求和,女真人就要到帝阙了。

又再度指责李纲徐处仁专主战议,丧师废财。

应当罢去相位。

李徐二人十分被动,好在徐绍力挽,狂澜,上奏赵桓说。

东京布防已经完成,向陕西召兵勤王也已进行,这个时候如果皇帝改变决心,向金求和,其影响将十分恶劣。

东京官兵的士气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到时候,就算女真人想议和,看到这种架势,难道会发慈悲之心不成?赵桓表示赞同,并在与徐绍的对谈中有这样的话。

令兄徐彰临危受命。

劳苦功高。

卿家子弟多在军旅,令郎徐洪进援真定,毙敌甚众,虽败犹荣。

令侄徐原。

徐胜,徐卫尽是忠勇之辈。

联心实慰,望卿一家勤勉国事,勿负联望!此后,他还专门下诏,勉励各处守军,声言抗战到底。

徐绍的独排众议之举,不久传遍京城。

一时间,徐枢密相公的威望大涨。

京中百姓纷纷称赞。

耿唐之流恨之入骨,他们实在弄不明白,向来低调的徐绍为何突然之间如此转变?去年他身上还被打着太上皇旧臣。

的烙印,今年就摇身一变,倒成了官家新宠了!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弄不清楚。

至少何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曾私下对自己的长子说将门出将,史有言焉个中含意,不言自明。

当然,何步帅是非常希望徐家能起来,因为于公于私,这都是大有好处的。

皇帝的勉励。

的确起到了振奋士气的作用。

十一月末,金东路军斡离不派遣数千精骑袭击磁州,牵制宗泽。

自己则催动五万大军强渡黄河,然而此时。

徐原已经得到了折彦质的强力支援。

无论军械兵力都极大补充。

宋金两军日日作战。

你攻我防,黄河几乎变作血河,金军部分几次登岸成功,都被徐原赶下河去,溺毙者甚众。

斡离不打探得知,对岸宋军守将姓徐名原,不由得怒火冲天,怎地又来一个姓徐的!连番强渡失败,他甚至生出了引军暂退或另辟蹊径的想法。

在郭药师的苦苦劝说之下方才作罢。

姚古徐原在前线的顽固抵抗,给东京的赵桓以极大信心,对于耿唐之流从不间断的劝谏愈加不予理睬。

十一月三十。

再过一天即将跨入腊月,若是平时。

举国上下都该喜气洋洋。

准备欢度新春佳节。

可这两年是国家多事之秋,狼烟四起,战火燎原,安逸太平的日子算走到头了。

北京大名府治下魏县,李固渡。

此处多年以来都是渡河要处,尤其在冬季水少的时节尤易。

徐原前临一线指挥后。

征集数万民夫,沿岸修筑临时土墙。

初时,土墙易塌,有百姓建议。

趁夜泼水于土上,借天寒地冻之机,水结冰,墙可成。

徐原从其言,果然凑效。

此时,大雪已下了好几日,地上积雪漫过小腿。

壁垒上守卫的士卒冻得几乎连武器都拿不住了,从河北逃过来的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

数万民夫仍旧随时听候徐原调遣,哪怕是饿着肚子。

雪地里,铠早不离身的徐原正领着几名部将视察河防。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中。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入心中。

经略相公。

当心!部将见徐原一个趔趄,赶紧扶住。

把推他开。

徐原四周一望,语气低沉,口中呼出团团白气道:你去看看百姓。

这雪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百姓离乡背井,忍饥挨饿,想也难过部将领命而去。

徐原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头,搓着几乎僵硬的双手往河边而去。

路上,从来都士气高昂的士卒此时也只能颤抖着叫上一声经略相公徐原高声鼓励,许诺重赏,行至壁垒时,守将出迎。

此人约莫四十,个头在四周士卒的比照下较为短小,长相也是平平无奇,甚至带着几分憨相,见了徐原,毕恭毕敬。

不过,作为河边守将,他每战必身先士卒,光是死在他手里的金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姓张,名俊。

原来不过是西北的一名乡兵弓箭手。

政和年间参加进攻党项、叭,始授承信郎。

成为武估退位之前。

徐卫领兵剿知乏孙,他也正在京东平叛。

去年金军南侵,他力战有功,升武功大夫。

种师中姚平仲救太原,他隶属于姚部,姚平仲被伏击大败,张俊率数百人突围出逃,一直逃到滑州,改隶徐原。

辛苦。

徐原见他也冻得够呛,慰问道。

张俊只有一句职责所在便没了下文。

两人同往河边,立于巨石所砌渡口之上,遥望对岸金营。

女真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极其耐寒。

这种气候正对他们有利。

一段时间打下来,金军顽强的作风。

高超的战技给徐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非宋军以逸待劳,并凭借弓弩火箭的优势拒敌,结果如何,还真难预料。

可对岸渡口之下,越积越多的船只让徐原心里隐隐有股不详之感。

金军已经七天没有任何举动,他们一定在想尽办法征集民船。

自己之所以能率部坚守这么多天,其中有个原因便是在于金军缺船,若是对方能够征集上千船只,排开强渡,宋军纵然兵力再多,装备再精,也难免顾此失彼啊。

再加上今年气候实在反常,正陷入深思之中,忽听身旁张俊叫道:经略相公!徐原听他语气惊恐,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河面上,漂来了不少呈团状块状的东西,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可在带兵战将看来,这东西委实比十殿阎君还让人恐惧,这叫流凌也就是因为天气寒冷,河流局部结冰,冰块与河水一起流动。

而流凌,往往是封河的前兆!徐原脸色煞白,苍天!要是在这个时候黄河冰封。

岂不是襄助女真么!到时,这横在女真人面前的天堑便成了坦途!两河之地已经完全失控,大批土地沦入秋夷之手,北方百姓纷纷南逃,国家沦丧至此,难道老天还不甘心?非要置我家国于死地不可?张俊亦惊,侧首见经略相公双目呆滞,连声呼唤。

徐原惊醒,突然吼道:去!找附近百姓问话,一定问明倍前十年李固渡河段可有封河历史!张俊领命而去,徐原一声长叹,望着河中流凌出神。

若金军渡河。

以自己的兵力绝难抵挡。

女真!、只要一踏上黄河南岸,滑州亦危。

到时候,东京怎么办?难道让我家九弟的乡兵去拒敌么?突然!身后一声啪吠闷响,徐原心头一惊,回首看去,却见一名士卒倒在雪地之中,壁垒上,同袍们正大声呼喊。

看来,他是从墙上坠下。

快步奔过去,伸手欲扶,却感觉士卒四肢已僵,他是被活活冻死在墙上的,,几名士卒从墙内奔出,有人焦急地大呼军医小有人想把同袍背起。

没有什么情义,能比在同一个锅里吃饭。

同一个帐里睡觉,同一个战场效死的军中袍泽来得深厚。

徐原官至经略副使,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对于生死,他见得多了,也看得淡了。

可此时,仍旧不免揪心之痛。

国难当头,祸不单行呐,经略相公,把壁垒上的弟兄们撤下去吧。

这已经是今天冻死的第六个。

卑职代弟兄们求你了!一都头堂堂七尺之躯,竟哭得满面泪光,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中,泣不成声。

颓然起身,徐集立在原处半晌无语。

忽地攥紧腰间刀柄,大步往回而去!尽人事,安天命,若天要灭我家国,自己只能与之共存亡!身为武臣。

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本分!可弟兄们不多时,军令传下,壁垒士卒可暂避风雪,退下墙来。

东京,陈留县。

的益于大哥在前线的顽强抵抗,徐卫有相对充足的时间会同部下商议防守事务,甚至根据不同情况,精确到防区每一个县。

朝廷看来是把老本都掏出来了,大批精良的器械装备到军中,尤其是威力较大的强弓硬弩和箭矢得到大量补充。

徐卫率军进驻陈留,不仅得到了蒋知县的欢迎,陈留士伸也相当拥戴。

当然,除了徐卫坚守黄河浮桥五昼夜的名气外,多少有些三叔徐绍的光环在加持。

陈留本地一家大户,腾出一所大宅子,供徐卫设府。

并拍胸脯保证小徐官人不必担心钱粮的问题,都在小人身上。

这让徐卫不禁感叹,都说宋代经济空前繁荣,看来此话不假。

我光是陈留便驻有精兵一万余人,你敢保证军需?那得多大家当?一些富商也有意提供场所让士卒避寒,徐卫起初以军法明令。

不得扰民为由加以拒绝。

可后来天降大雪,住在军帐里实在难以忍受,遂接受了陈留父老的好意。

徐卫铠甲铿锵作响,抖掉积雪后,亲兵服侍着脱将下来,徐卫见他满手冻疮,血脓并流,关切道:不必随侍,去找军医看看。

这亲兵不过十六七岁,徐家庄人。

困踏实机警,为徐卫所看重。

此时听指挥使关心,裂嘴一笑:年年如此,习惯了,多谢指挥使。

说完,又外出端来火盘取暖。

徐卫其实冻得也很难受,恨不得把那火盆当成美女抱在怀里。

可看了一阵这,这是为何?亲兵不解地问道。

我部数万弟兄。

谁人不是娘生爹养?可是个个都有火烤?徐卫问道。

亲兵更加疑惑了:你是大军主将,怎能跟士卒相比?淡然一笑,徐卫坐在案后,不住地吸着鼻子:话是这么说,但成军我日,我于军前起誓,与弟兄同甘苦。

共患难,岂能违背?况且,我至少还有这屋子避风雪,那城头的士卒呢?亲兵听罢,无言以对,徐卫再三催促,他才躬身一揖,端着火盆出去了。

搓了搓通红的双手,又放在嘴下哈了几口气,感觉仍旧难熬。

索性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又随手在案上抓起一本《武经总要》看了起来。

这本书给徐卫的第一个感觉是扯蛋,因为他从书里看到,大宋的武将们出征之际,皇帝不但派出监军掣肘,影响指挥1甚至还要赐给武将阵图,让带兵之人按图打仗。

他就是诸葛亮,也料不到千里之外的事情吧?防范武将到这个份上,真算是空前绝后了。

从赵桓现在的作为看来,有些反传统的意思,但能不能贯彻始终,还是个未知之数,自己也不抱幻想。

坦白地说,徐卫网穿越过来,知道自己到了北宋末年时,并没有什么长远的计划。

首先想到的便是安身立命。

河北匪盗蜂起,各地征集乡兵。

这给了他一个思路,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手里有批人马耸能自保。

恰逢此时宋军攻辽大败,执掌军务的蔡攸推行招募乡勇以御贼寇的政策。

靖绥营慢慢扩张。

这个时期,他的设想是,尽全力扩充实力,待金军攻破东京,灭亡北宋后,赵构建立南宋,正是武人登场之际。

到时自己手里有兵有刀,可以有所作为。

不过后来考虑到,赵构虽然建立南宋,也派遣岳飞等大将北伐中原,但其目的,只为自保。

有徽钦二帝在北方,赵构永远不可能真的收复中原。

如此一来,自己虽不想作个岳武穆那样的样板忠臣。

可也不能跟秦栓这种货色搞在一起当搅屎棍吧?如果明哲保身,即使像弗世忠那样得到善终,可眼看着女真人在北方耀武扬威,胡搞瞎搞而无所作为,那该多憋屈?前不久,徐绍提出了将门这条路子,他终于找到了方向,只是,叔父的初衷和侄子的设想,从将门小。

提出那一刻起,便同途殊去小。

了。

看了一阵,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怎么肩膀凉嗖嗖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这件四妓亲手缝制的棉衣早被铠甲给磨破了。

去年金军南侵,自己率靖络营出大名。

临行前三姐四嫂依依不舍的模样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唉,现在已经腊月,陈留距东京尚有路途,军中事情又一大堆,看来过年都不用回了。

门吱嘎一声响,那亲兵又走了进来,徐卫一见,皱眉问道:我不是说了么,让你去找军医瞧瞧。

亲兵手里提着个包袱,上前拜道:指挥使息怒,这包袱是给你的徐卫看也不看。

只当又是县里哪位大户送的,直接道:送去度支吏那里,让他纳入军需之中说罢,又看起书来。

亲兵欲言又止,良久,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指挥使,据下面的人说,这是一位小娘子送来的。

小娘子?听到这句,徐卫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1落在那包袱上,看了一阵,将书扔在案上:打开看看。

亲兵如言打开包袱,却是件棉衣,这倒真巧了。

网说棉衣磨破了,这就有新的送来。

这谁送的?我家就三姐四妓两个少*妇而已,哪来的小娘子?这件棉衣是按指挥使的身形做的,网网合适亲兵抖开衣服说道。

徐卫不觉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小人随侍指挥使日久,自然也就清楚了亲兵回答道。

徐卫心中一动,能知道自己穿多大衣服,那应该也是自己的熟人。

三姐四姓已经排除,除此之外,自己在东京认识的女流,就只有,上得前去,接过那件棉衣摸了摸,感觉异常厚实,针脚也是密密麻麻,看来费了不少功夫。

除了嫂子,谁有这个闲心。

替自己缝制寒衣?送来的人什么模样,多大年纪,现在何处?徐卫突然连续发。

亲兵似乎已经习惯,不慌不忙道:小人问过了。

说是二十出头,像是哪里的村姑。

生得挺标致,把东西送来就走了,什么话也没徐卫一阵沉吟后。

直接往屋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来:备马!亲兵一愣,这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么?又要出去?可指挥使言出如山,从不更改,遂赶紧小跑着出去准备。

网转出房门。

却见徐卫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村姑?下这评语的人得是什么眼神?斗鸡眼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定情第一百四十一章定情陈留城头卫警戒的十卒。

亚指挥使身跨骏马从城甲飞炮丽瓦那匹马是官家御赐,通本纯墨,没有一丝杂毛,据军中弟兄传言,说是这马在阳光底下,皮毛跟缎子一样,有种奇异的光泽。

眼下大雪下得正紧,原野上一片茫茫,徐卫骑着黑马飞奔,煞是醒目!士卒们虽冻得苦不堪言,却也忍不住暗喝一声好!徐卫打马向东京方向而去,问过卫戍士卒,说是那小娘子把东西交给他们,并言明是给自己的以后便离开了。

心具猜到是谁,这才追了出来。

一路迎着寒风疾驰,面上冻得快没有知觉了,自己堂堂七尺尚且如此,她一个女儿家,, 奔了一阵,远远望见前面依稀有一个人影在动。

双腿一夹,战马奋蹄,待奔的近些。

果见是个女子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雪地中,她竟然是步行来陈留?几十里路,天气又如此恶劣,她就靠着一双脚来回?这傻丫头!她似乎没有听到蹄声,仍旧勉力向前,徐卫追过去,大声唤道:九月。

对方停了下来。

却迟迟没有转过身,似乎在疑惑。

真的有人在叫她?徐卫翻身下马,奔上前去,又唤道:九月?她似乎没动,徐卫心下生疑,绕到了她面前。

一双凤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芒,隐隐有泪光闪烁。

脸颊鼻头都冻得通红,嘴唇也已发紫,立在雪地中,身子不住地颤抖。

埋着头,好像不想让徐卫看到,良久抬首,那熟悉的笑容再度挂在脸上,不是张九月是谁?徐官人。

声轻唤,徐卫再也没有听出从前那股欢乐的劲头来。

这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乐观的姑娘,此时却似满含悲伤。

徐卫见她穿的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心下不忍,问道:既然到了陈留,怎么也不见面?。

勉强一笑,张九月颤声道:徐官有身系重任,想必要务缠身,因此不敢轻易打扰。

徐卫总觉得奴哪里不对,正想发问时,却听她说道:徐官人领兵拱卫京畿,责任重大,九月无以为敬,一件棉衣语至此处,竟说不下去,浑身筛粮似的抖,不知是因为寒冷,又或是激动?徐卫一见,往前再进两步,伸出手去拉起她双手。

却像是两块冰砚子一般,没有丝毫热气。

紧耸握在掌心,徐卫叹道:这么远的路九月本能的想把手抽回来,可感觉着那双厚实的大手所传过来的暖意,一颗冰冷的心似也融掉了一般,都化作珠泪。

噙在眼中。

微微昂首,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挺拔的身形矗立在寒风中小就像是一堵巍峨的城墙,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掩饰不住关切之情。

不知为何,她摇了摇头。

眼中泪水再也忍不偻,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从第一次见到张九同时,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来没有消失过。

徐卫总觉愕奇怪。

九月有太多值得悲伤的往事,为何总能那么乐观?上次见她,还是秘密抓捕韩昉之时,这才过了多久,她到底怎么了?张九月用力的想抽回手,无奈徐卫紧紧握住不松。

徐官人九月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差头。

若非有重大的变故,怎能让她这样的女子如此哀伤?九月,到底怎么回事?徐卫军中,无论军官士卒,谁不忌惮他虎吼一般的喝声?可此时,他语气却那么地轻。

他这么一问。

九月却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徐卫见状,不再追问,扯下身上战袍轻轻披在她肩膀,又紧紧地裹了裹。

九月却已经泣不成声,含糊不清地念着:我只是个丫环,,你不必如此两人面对面站着,徐卫看着那张满是凄容的脸庞,心里阵阵酸楚。

将她双手放进战袍里,抚慰道:谁说你是丫环?你是九月,一年中最美的月亮。

小。

呼号的寒风似也不忍,渐渐停歇,本是鹅毛般的大雪也逐渐稀落,九月终于停止了哭泣,这才发现身上披着徐卫战袍。

心里一慌,赶紧脱下,紧张道:别冻着了!徐卫阻止了她。

笑道:没关系,一领旧战袍换你一件新棉衣,划1算得很。

张九月脸上又有了一丝笑容,只是方才哭泣一阵。

吸了凉风,以至鼻塞,抱歉道:在徐官人再前失态了。

摇了摇头。

徐卫笑而不语。

九月轻叹一声小望着他道:今年比以往都冷,徐官人领兵在外,身边都是些粗鄙军汉,想也不心细。

还望依时加衣强饭。

你是统军武臣,身系东京安危,切莫疏忽了自己。

先父从前也是武臣,征战沙场,艰苦卓绝,落得一身的病痛,徐官人记得,网说到这里,感觉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又解释道九月女流之辈,不懂军国要务,只能说些日常琐碎,请不要见笑。

徐卫闻言笑道:你口气很像我姐姐和嫂子。

好像我徐卫还是个。

在襁褓里的孩童一般。

张九月听到他圆谨最薪童节,语到脚联盯肌机口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是丫环,你父亲是军中前辈,为国捐躯,何等壮烈?你是忠良之后,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为何总是如此着轻自己?即便你是个丫环又怎样?在我徐卫看来,你就是张九月,我管是你名门千金还是乡野村姑?徐卫仿佛有点不耐了。

席话,听的张九月失了魂一般。

在她眼里,徐卫是朝廷武臣,年纪轻轻就已经与姨丈这样的高官来往,且极受重视,他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自己虽然是何家的侄女,可爹娘已经不在,又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生,无牵无挂,在何府里与下人无异。

可徐官人几次来府上,都与自己说话。

从不计较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这种人是自己从前没有见过的。

当然。

人家只是没有架子。

平意近人,自己实在不该我娘从小教我,与人为善,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

到了姨父姨母府上,我什么事都抢着做,不管对方是丫环、仆妇、还是门人马夫,凡是能帮的。

我都帮一把,因为这毕竟不是自己家。

可无论我怎么做,人家还是不待见我,无论我怎么做,人家都说是错 九月的笑容中。

带着几分苦涩。

徐卫轻笑一声。

摇头道:你把这些道看得太简单了,要是刻意讨好就能相安无事。

那女真人也不会打过来。

如果别人给脸不要脸,你就当他是个屁。

要是敢欺到你头上。

那就照脸给他一拳,这样。

别人才会怕你。

九月闻言,默然无语。

良久,又将手里战袍递还徐卫:因为我敢误了这话不太中听。

小,徐卫接过战袍,却又披在她身上,并将带子系住。

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啧啧称赞道看看。

英姿飒爽,巾烟红颜,谁说女子不如男?鼻子一酸。

差点又掉下泪来,赶紧低下头去。

强笑道:那我就告辞了,今日冒昧前来,实在唐突得紧,还请徐官人不要见怪。

徐卫再一次抓起她双手,合握在掌心,轻抚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只是不愿意说。

没关系。

等打退了女真人,我去找你,你等着我张九月几乎晕了过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算没有听错,也肯定是会错了意。

他是徐卫啊!自己曾经听到姨父对姨母说,他迟早会是一员大将!就连官家都很看重他,有意栽培。

他怎么可时间,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分不清东南西北,魔障了一般四处张要,喃喃道:我,我,徐官人,你请回吧,我也。

突然,感觉徐卫一只手松开了,仅片刻之后。

一件温润之物塞进自己手心。

定眼一看,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张九月觉得自己今天太没用了,为什么总是想掉泪?那是一只镯子,看样子还价格不菲,尤其是这支镯子样式独特,恰如一弯新月!而且,还带着徐卫的体温!正失魂落魄时。

陡觉面上一暖,竟是徐卫贴过脸来,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说到做到! 脑子里一声炸雷,张九月感觉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呼吸也不记得了,,大宋靖康元年腊月,气候异常恶劣,据《宋史钦宗本纪》记载,乙已,大寒,士卒噤战不能执兵,有僵扑者。

帝在禁中徒跣祈。

赵桓在皇宫里光着脚祈求天睛,可他的诚意似乎没有感动上天,天气愈加寒冷。

孟州黄河段出现流凌宋军的防守更加艰难。

禁中,显馍阁。

显馍阁建于元符元年,专以收藏神宗御集。

此时,赵桓坐于案后,身披锦袍,案下置一火盆,炭火已熄去多时。

三五内侍正于阁内架中忙砖,四处搜寻翻找。

神宗是大宋历代君王中较有作为的一位,登基之前就对国家疲弱的政治深感不满。

一旦登上大位,立即任王安石为相,推行变法,以图富国强兵,并希望一举歼灭党项。

这位雄心勃勃皇帝犯了操之过急的错误,以致变法失败。

不过这场变法还是维系了将近二十年,取得了一些成效。

神宗在位期间,宋军连败夏军,占领党项土地两千里。

可惜这位励精图治之君,壮志未酬身先死。

其子宋哲宗继位亲政后,竭尽所能完成父亲遗志,多次攻打党项,终于迫使夏国求和。

赵桓于国难当头之际,驾临显模阁拜读神宗遗刮,不知作何感想?陛下,枢密使徐绍求见沉静的显谈阁中。

内侍钱成尖细的耸音响起。

赵桓似已看的入神,抬起头来,使劲眼着酸痛的眼睛,说道:快宣!小。

不多时,徐绍行色匆匆,快步入内。

皇帝见他神情有异,未问无惊,及至行完大礼。

赐座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执政入宫,莫非军情紧急?徐绍直感难以启齿,可事态严重,朝廷必须尽快拿出对策,迟则生祸。

思之间三,起身伏拜于地。

痛声道:陛下!金贼过啊!赵桓失色,猛然起身!身形未稳,忽又跌坐椅上,面如死,灰!过河了?大宋立国以来。

历年与党项、契丹征战,弃京帝阙所侍者,唯黄河而已。

百十年来。

从未有敌能越黄河天堑一步。

今女真大举南侵,黄河失守,难道说,,腊月初二,大名魏县李固渡河段冰封,金军趁机全线进逼。

京畿制置使司都统制徐原率部死战,河中冰面为之塌陷,敌我两军溺毙者无算。

无奈女真人欲图黄河已久,金二太子斡离不催动大军,全力死战。

我军寡不敌众,师溃如山。

眼下。

徐原已率残部退往滑州,金军正奔,徐绍一时语塞,不忍再说。

其实还用说么?东京倚仗的就是黄河,一旦敌军过河。

似此坦途一片,无险可依,金军必图滑州,后扑东京而来。

大宋,已到生死存亡之境!显模阁里,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几名内侍也呆立当场,大气都不敢喘。

徐绍见官家木然起身。

转头面对墙上所悬神宗遗像,久久无言。

徐绍此来,一是上报军情,二是陈述对策。

金东路军已渡过黄河,但死伤较重,眼下滑州有兵七万余,东京四郊亦屯兵十余万,可与金贼一战。

且陕西范致虚刘光世等人,想必已收到勤王诏命。

只要东京坚守待援,金军日久必退。

此时见官家这般模样,正想询问,却见赵桓对着神宗遗像一拜,哭道:非是后代之君不欲中兴家国,实是形势所迫,无力回天!今两河失控,太原孤悬,金贼狰狞,直趋帝阙,祖宗九天有灵,何以教联?小。

徐绍听出他话中消极之意,心头大急,嘴唇方动,又听内侍急报道:陛下!耿南仲、唐恪、李邦彦、张邦昌、黄潜善等在外求见。

徐绍眉头一挑,来得好快!赵桓痛哭不止,好大一阵之后,方才回过身来,脸上泪痕犹在:宣吧耿南仲为副相,竟全然不顾仪态,几乎是窜将进来。

一眼瞥见徐绍跪在阁中,怒哼一声。

上前对着赵桓行完大礼。

不等官家垂询,自顾吼道:陛下!夫宋危矣。

赵桓此时,万念俱灰,六神无主,哪还听得这种话?闻言大怒道:联之江山,岂能不知。

耿南仲骇得不轻,身后众官也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言。

想我太祖皇帝,陈桥受禅登上大位,传至今日,已历八代,百六十六载。

联继位于危险之中,兢锐业业,凡音律丹青,花石女色一无所好,只望固守祖先基业。

庇护天下臣民。

奈何,时不与我赵桓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众臣也一阵感伤,耿南仲微微侧首偷瞄徐绍,见他有进言之意,赶紧抢在前头:陛下!臣随侍帝侧凡十余年,无时无剪都以陛下为念。

早先,臣就建言,女真势大。

不可与之抗衡。

可行佞之辈蒙蔽圣听,极力主战,以致今日惨败。

黄河天堑已失,金军兵临城下在即,大宋一百六十多年基业危在旦夕。

臣每每想到此处,心胆俱裂,五内俱焚!臣认为,唯今之计。

只能派遣使臣前往金军营中,许以三镇之地,并金银锦帛,求金缓师。

同时,陛下宜尽速离京南巡,否则,大祸将。

唐恪等人极力附和。

都逼赵桓尽快决定。

徐绍几次想发言,都被这帮主和之臣抢断,李邦彦甚至将他与李纲等主战大臣定为祸国乱臣请求赵桓严惩不怠!众臣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若是往常,赵桓早已大怒。

可此时方寸已乱,无奈道:三镇之地可割,然国库空虚,存银无几,拿什么给金人?且联若南巡,祖先宗庙皆在此地,何人可守?东京若失,国本动摇,联陛下勿忧!臣已有对策!国库虽空虚,但京中家资巨万者不在少数,可先查抄倡优之辈财产,再向百姓借税数年!可解燃眉之急!陛下若南巡,可留一人。

如李纲之流为东京留守,与金人周全。

只要陛下无虞,天下之根便固若磐石!到时从长计议,为时未晚!此臣发自肺腑之忠言,万望陛下圣裁。

耿南仲说罢,以前叩地,嘭嘭作响。

身后爪牙群起效仿,逼的赵桓手足无措,急遣内侍制止。

望见徐绍漠然,赵桓哀声问道:徐卿以为如何?。

此公欲为金贼作说客!徐绍手指耿南仲,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耿南仲膛目结舌,待回过神来,怒声喝道:徐绍!休得血口喷人!小。

哼!金军虽渡河,但一路南来,车马劳顿。

好似强弩之末,不穿鲁缟。

今滑州京畿驻兵十余万,陕西王师不日便来,正当合围金贼,歼于帝阙之前,上慰祖先英灵,下安黎民赤心。

你等却劝官家抛弃京城宗庙,两河百姓南逃,不是为金贼作说客又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划河为界第一百四十二章划河为界削 陈留,县城中心偏南的一处奢华的庄园,乃本地大户借赂宿设府之用。

虎捷乡军的军官们往日都驻扎在牟驻冈营寨之中,习惯了条件艰苦,一见到如此富丽堂皇的所在,纷纷称奇。

今日,都指挥使召集各县守将于陈留商讨军务,是以一大早,诸指挥使陆续赶到。

晋卿兄!唐卿兄!张宪一踏入中庭就瞧见吴家兄弟正在前头往客堂而去。

吴阶回着一看,笑着抱拳道:宗本果是勤勉,你驻兵杞县,距此最远,却与我等前后而至。

当上报徐指挥使通令嘉奖。

吴磷也与他见礼。

正说着,副都指挥使王彦亦至,众人合作一处同往客堂而去。

早有徐卫亲兵迎住,引往花厅。

这本是待客奉茶之地,眼下却已经支起地图架,设上两排交椅,摆放些戎器,战旗,一派肃杀氛围。

众人进去,见徐卫与第四指挥指挥使程方已经落座。

上前叙礼已毕,各按部队番号入座。

徐卫起身,行至地图之前看了几眼,沉声道:李固渡失守,金东路军已全数过河,正奔滑州而去。

众将初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因军中大多都知道都指挥使的兄长徐原坐镇李固渡拒敌。

今徐原师溃。

指挥使却还能这般镇静?待确认无误后。

尽皆色变!金军一过河,滑州首当其冲!不过,熙帅姚古便在滑州。

且有折彦质大军八万进援,女真人想啃下这块硬骨头,恐怕得蹦掉几颗大牙。

你们在想滑州驻有重兵,女真人必有所忌惮对么?徐卫直接说破众将心思。

吴磷两撇短须一动,说道:指挥使,滑州有小徐经略相公泾原兵近两万,折彦质又领兵八万进援小且滑州向为要塞,城防坚固,牢不可破。

金贼无论如何绝攻难下!徐卫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话虽如此,但金贼已过河,威胁东京。

朝廷必下严令,命姚古出师拒敌,一旦离开了城池,即使十万大军,面对士气正盛的女真人,又能有几成胜算?吴阶一阵沉吟后接过话头:指挥使所言甚是,我军必须立即进入战备!六县治下百姓,也当尽速撤离,坚壁清野。

徐卫闻言,投之以赞许的目光,到底是名将胚子,这见识当真不是凡人可比。

不错,大战在即,今日召你等前来,便是定出一套详尽可行的御敌方略。

你们大多都是久经沙场之辈。

今天就集思广益吧。

不用担心午饭,后面已在宰羊,一百多斤的大肥羊!徐卫话音一落,众将皆笑。

他们对这位年轻的长官是又敬又亲又怕。

敬他年纪轻轻便统兵数万。

且在紫金山一战成功。

亲他爱护士卒,与部曲同甘同苦,不分彼此。

怕他心狠手毒。

执行军法从严从重,断无网开一面之理。

程方可算是虎捷乡军的前身。

靖绥营的创军军官。

第一个起身道:指挥使,诸位同袍,金人远来,其锋不可挡。

然一路南下,不断攻坚,于李固渡又损失颇垂。

如今虽过河,想也被小徐经略相公重创,正所谓强弩之末。

一旦兵至东京,为求速胜。

断然不会个个击破。

必分遣大将领兵四出。

这样一来。

我六县虽小。

却足可固守。

关键在于,切莫各自为战,一处受袭,各处支援。

王彦正襟危坐,一丝不芶,闻听此言质疑道:支援自是应当,怕就怕金贼洞悉我意图,围点打援。

万一对方合围一县。

于各处要道设下伏兵,如之奈何?李贯几次欲言又止,听到这里。

把目光投向徐卫,得到肯定之后,迫不及待地起身,大声道:这点诸位同袍不必担心,都在我李贯身上!他任职虎捷乡军第七指挥指挥使。

在军中地位却有些尴尬。

原因在于,其他六位指挥使的部队。

无一不是齐装满员,器械精良的劲他的部队简直就是不务正业,混吃等死。

浪费钱粮之辈。

既然拿刀吃饷。

就该刻苦练,习器械,熟阵法。

整日地没事就搞神出鬼没,藏头露尾,算甚么东西?哦?李指挥既敢当着都指挥使的面夸平海口,想必是有所倚仗了?杨彦历来最瞧不起的就是他,至今也没弄明白,九哥把这等脖杂厮招进军来作甚?李贯正色道:卑职早已遵从都指挥使军令,眼下我军防区六县,已遍布我部细作。

任何风吹草动。

绝难逃过我的眼睛!众将半信半疑,若真能如此。

那到对我军大有稗益。

吴阶此时起身道:程指挥所言实为上策,只是六县兵力大致相当。

若一处有难,他处分兵去援。

自己不免空虚。

都指挥使,卑职有一策,不知可行否?徐卫点头:讲。

我部所驻咸平县,地处六县之中,要冲之地。

若金贼欲图咸平。

无论从哪方进兵,都需经过其他县治防区,压力最小。

卑职建议,可集精兵于咸平,由都指挥使或派一副使坐镇,任何一县有难,即由咸平发兵救援,互相呼应,岂不方便?吴阶说道。

徐卫口一禾到地图!前。

详细杳看,果如吴阶所言小咸平地外四!中。

无论金贼从何处进军,都必然经过程方、吴磷、张宪、王彦的防区,实为中枢要的。

遂向众将问道:诸位可有异议?吴阶之策,确实稳妥可行,众将都无异议。

徐卫当即拍板,将杨彦的部队调到咸平。

吴阶听到这个决定,却是面露难色。

只因他虽被突击提拔为指挥使,但至今仍是白身。

反观杨彦,不但是徐卫的亲信发小,而且是正九品武职,把他调到咸平,谁听谁的?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指挥不统一。

可都指挥使言出如山,军中无戏言。

这事倒商议完毕,徐卫留一众军官吃午饭。

破例开了禁酒令,与部下痛饮。

几位指挥使都是信心满满,士气大振,声言要让女真人每进一寸都付出惨重代价。

晌午,大雪已停,几位指挥使辞别回县。

厅中,还弥漫着酒气肉香,被众将吃得只剩下小半只的烤全羊在架上滋滋作响,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马泰手持一柄尖刀,割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吃得肥油直流。

杨彦在旁边看到,笑骂道:你他娘的好歹也是朝廷九品武官。

看你那德性!马泰白了他一眼。

又赶紧灌下半碗酒,瓮声瓮气道:你倒好!带着部队去咸平,少不得仗打。

我这等独守空房之辈。

还不许喝酒吃肉了?你还让不让人活?徐卫与张庆对饮一杯后,看向杨彦。

自靖绥营组建以来,不论剿贼,勤王,杨彦总是冲锋在前,死战不退,可以称得上虎捷乡军一大勇将。

其部下也是徐卫压箱底的宝贝。

清一色的重装步卒,装备精良,练有素。

只是。

这位兄弟有个毛病,性子急躁,这也是为什么不让他独挡一面的原因。

如今派他去咸平,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杨彦。

端起酒来抿了一口,徐卫叫道。

九哥,有事只管吩咐。

杨彦侧首道。

你此去咸平,万事需得多听吴阶意见。

他是久经战阵磨练之人,非是你我可比。

切莫装大跋扈。

你我在此喝酒吃肉,可不分彼此,俱是弟兄。

一旦上了战场,便是上下级,记住,军法无情!徐卫严肃地说道。

杨彦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一凛。

正色道:九哥放心!我听众吴晋卿军令便是!你让我往东,便往东!他让我吃屎张庆正吃着羊肉。

听到这话,大抖胃口,皱眉道:你那狗嘴里愣吐不出象牙!几人都笑,徐卫满上一碗酒,起身注视道:你我弟兄四人,自徐家庄起事,剿贼平叛。

抗金卫国,终有今日之规模。

往常我们剿贼,败个一仗两仗,没甚关系。

可此番不同,女真人誓灭大宋,我们就是东京最后一道防线!弟兄们,来,我敬你们一碗!这次。

咱们得把活干漂亮了!就在城外姚徐两军厉兵秣马,积极备战之时。

东京城内已是风起云涌,乱象频频。

耿唐之流抓住金军渡过黄河一事不放,企图将徐李二相赶下台去。

但此时,赵桓忧虑成疾,连续数日不能视事。

一切军政大事,悉托李纲徐绍裁决。

此时李纲心里很清楚,朝中主和派大臣正铆足全力赶他下台。

且许多摇摆不定的大臣因金军过河而倾向议和。

现在官家称病不出,说明心里多少还有些主战的意思,但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一旦他扛不住主和大臣压力,自己就将被罢相,甚至会被赶出东京政治核心。

在鉴于此,他抓住最后机会,想命令驻守滑州的姚古、徐原、折彦质出战,阻击金军攻势。

徐绍认为不可,只要滑州还在,斡离不就不敢把全部兵力投向东京。

而且,若是滑州大军再败,宋廷已经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李纲自知不懂军事,有意听众他的建议。

但其他宰相都认为。

金军逼帝阙,滑州哪有坚守不出的道理?几万大军难道当成摆设不成?李纲无奈,只得向托病的赵桓请示。

皇帝最终决定。

命滑州出兵拒!十二月上旬,斡离不前锋郭药师至滑州。

郭逆自侍在东京时,曾与回京面圣的熙帅姚古有一面之缘。

前往滑州城下劝降。

姚古避而不见,徐原在城头上大骂郭药师背弃祖宗,卖国求荣,郭大怒。

朝廷军令到滑州。

姚古派遣折彦质,徐原二人领精兵出战。

郭药师急于建功,不待斡离不主力到达,便与折徐二人开战。

郭药师所部不敌,徐原因李固渡失陷,抱定必死决心,所部将士皆奋勇争先,悍不畏死。

药师大溃。

姚古却以穷寇莫追为由,强令徐原还师。

未几,斡离不大军赶到。

将滑州团团围住,攻打甚急。

幸而折彦质徐原统领全军,拼死抵抗,车真人一时无策。

怎奈朝廷明令,必阻金军于滑州,不使其威胁东京。

姚古欲出城再战。

徐原主动请缨,姚古壮其行,分给精兵。

徐原少年时便从父征战于军中,弓马娴熟,精通兵法。

先以强弩挫敌凶焰,后以精兵齐力向前。

斡离不派银术可部急攻。

徐原阵形几被冲散,然每每飞驰于军中,大声呼7不激报国乃十卒被其振纷效阵下来,宋金飓刁,1夯相当,各折数千人马。

斡离不震怒,率提虎狼之兵来攻。

徐原见形势严峻,亲临一线,身先士卒,受创数处仍不后退。

偏在此时,姚古军中一名统制官,名焦安节。

见金军军容鼎盛,心生怯意,传言说女真倾举国之兵前来,不可阻挡。

姚古抓捕讯问,他又劝说弃城逃走。

姚古并未听从,免去其统制一职。

焦安节回到军中,谋利出逃,事情败露后,居然兴兵作乱。

姚古大惊,急遣人马镇压。

此时,徐原正在城外与金军激战。

听闻城内兵乱。

士卒忧虑,畏缩不前。

斡离不抓住机会,遣精骑发动雷霆一击!徐原所部的战败,直接打垮了城内宋军的信心。

那些从两河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虽然再受整编,实则一群乌合之众。

就算折彦质再提大军来战。

也于事无补。

十二月十八,姚古见将士无心恋战,自知不保,遂趁夜间开城出逃。

郭药师引军急追,七万宋军狼狈逃窜,伏尸遍地,,滑州的沦陷,直接导致了东京朝廷大地震。

赵桓闻听此讯,一整天粒米不进,滴水不沾,以致形容憔悴,精神恍惚。

耿南仲、唐恪、李邦彦等人写血书上奏,要求罢免徐处仁李纲,向金军求和。

十二月二十日,时金东路军已迫近东京,西路军也扣河甚急。

大宋江山风雨飘摇,东京笈发可危。

赵桓下诏,罢黜徐处仁李纲两位主战派代表的相位,以耿南仲为太宰。

唐恪为少宰。

大宋朝廷,遂为主和派所控制。

如愿登上相位之后,耿南仲急于有所建树,催促赵桓派遣使节至斡离不营中求和。

赵桓无奈,遂命御史张所前往,张所拒不接受诏命,官家强令出行,张所以死相逼。

朝廷无奈,改派工部侍郎郑望之为军前计议使小。

出使金营。

许以太原、河间、中山三镇之地,并巨额赔款以及尊金帝为伯父等全盘条件,求金缓师。

斡离不接到大宋国书,与部下商议。

郭药师这位侍奉大金忠心耿耿的奴才又建议,先答应议和。

不过要求以黄河为界,河北、河东、以及大宋西部的所有领土,尽归大金所有。

然后挥军猛击东京,大事可定矣!斡离不进兵之初,见宋军有备。

还心存疑虑。

如今终于渡过黄河,兵临东京,早已忘了战线拉的太长,军中粮草只够一月之用,甚至河北地区尚有州县未降,极有可能断其后路的诸般隐患。

亢奋得坐立不稳,急忙采纳了郭药师的意见。

一面派出山内为使节,入东京议和,要求大宋戈黄河为界,送巨额岁币,尊金帝为伯父,并归还韩昉。

一面催军急进,意图东京。

王讷到东京,无情地将大宋君臣羞辱了一番。

上次他为金使,大宋没有答应议和条件,当时他就已经放话,下回来的,可就不是光有我王讷了!如今果不其然,数万金军兵临城下!可笑的是,面对金人要求割让半个国家的条件,耿南仲等宰相几乎没怎么考虑,就上奏皇帝说可以完全答应!只要金军退兵,怎样都行! 赵桓大恸,束手无策。

此时。

朝中主战派硕耸仅存的徐绍力奏说,金贼转面无恩,素无信义,即使答应他们发1!黄河为界,其仍将来攻。

现东京城外有兵十余万。

尽在姚平仲徐卫二人之手,城内亦有兵三万,粮食器械足以支撑。

皇帝应该抛弃议和幻想,御驾亲征,激励士卒,坚守待援!赵桓现在是吓破了胆,身边又尽是耿唐之流这种货色?哪还敢御驾亲征?但经历去年金军南侵之后,这位大宋天子似乎多少明白了一些。

至少有一点,那就是,女真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因此,他虽然命宰相们与金军议和谈判,但同时对耿南仲提出的约束姚徐二将的建议置之不理。

并让徐绍以枢密院公文形式通知姚徐二将,让他们务必坚守,并许诺了破格的封赏。

甚至派遣内侍钱成,去姚平仲徐卫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耿南仲收到消息,认为此举非常危险,绝对会触怒女真人,尤其是那个徐二愣子,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此时东京已经混乱,百姓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他居然绕过枢密院,直接以宰相的身份行文姚徐二将,让他们严格约束部下,不的妄动!如果破坏了宋金议和大计,从重惩处!耿南仲倒没指望他一纸公文就能镇住两员军中后起之将。

只是这样一来,前面拼死卫国的将士们就会被弄得一脑袋糨糊。

但凡在这种情况下,武将多半都会消极抗战的,姚平仲收到公文是什么反应不得而知,反正徐卫没把他当回事。

你宰相管政务,居然直接把命令下到军中来?再说了,我虎捷乡军又不在三衙战斗序列,就是枢密院也指挥不动,你凭什么?遂传令各县各将,金军若来,必予迎头痛击!有敢怯战畏战,行事不力者,死路一条!(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当头一棒第一百四十三章当头一棒宋靖康示年末,金二太午斡离不率沂五万大军。

自滑晓逡近东京。

金军先以精骑突击东京西北牟鸵网,只因郭荐师向鼻离不说,他曾与宋太上皇赵估在牟驼网打过马球,那里有大宋天驰监良马数万匹。

择离不大喜,可这支精骑风驰电掣的奔过去,连堆马粪也没捡着。

又转兵向东,逼近姚平仲所部,见其防区各县城防加固,严阵以待,遂趋兵再东寻找破绽。

却发现东京四郊尽已坚壁清野,各处庄镇,百姓都撤离一空。

斡离不见状,遂一面与宋廷周全,待后续部队赶到后,屯兵于杞县东北处十五里。

整顿军队。

准备攻打东京。

并四处放出游骑,侦察东京下属各县情况。

这日,斡离不在大帐之中宴请诸将,搞赏南征之辛苦。

麾下金军猛将云集。

郭药师等汉辽旧臣也尽数出席。

帐中,斡离不铁塔一般的身躯虽踞坐于上,仍显魁梧。

脱了甲胄,只穿皮裘,光秃秃的脑袋很是抢眼,右耳一支硕大的金环,彰显着他女真贵族的身份。

帐下诸将尽皆痛饮,气氛热烈。

韩离不踌躇满志,一年多以前,女真击溃契丹,如今大军已近东京,灭宋在即。

想这天下,我怕是已得三分之二。

如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殊功,舍我骁勇绝伦,所向披靡的女真,又有谁人能够办到?端起一杯酒,二太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众将一见,纷纷起立。

旁边近侍欲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步履不稳地走将起来,环顾众将道:我,完颜斡离不。

汉官给我取了汉名,叫完颜宗望!自少随先帝南猛的讨,所图无他,唯愿我女真之英名,广传四方!今,契丹已亡,南朝芶延残喘!东京已经在望!语至此处,身形一晃,一个趔起跌坐地上。

四周诸将奋力向前意欲扶起。

二太子却坐于地上大笑:赵估父子俱在城中!今天。

我聚帐下勇武之将在此设宴,为的便是提前喝下这庆功酒!待东京城破,覆亡南朝,再与诸君痛饮!到那时,我让赵估赵桓父子二人,亲自替我英勇方,畏的女真将士斟酒!让他们的皇后、嫔妃、公主,在这大帐之中起舞,助我军威!干!助我军威!干!众将轰然应声,齐饮美酒。

此时,便有一女真战将步入帐中,身后,身着汉服的妇人鱼贯而入。

帐中金将见之,尽皆相顾而笑。

斡离不从地上爬起,大手一挥:这等粗鄙村妇,尔等姑且乐之!待攻破东京,必不使我女真健儿空返!哈哈哈哈!这些妇人,都是金军南下之时,于各地所掳,白日浆洗,夜晚陪宿。

稍有不从者,轻则鞭答。

重则技毙。

帐中汉官,多少有些顾及,可一班金将早已扑上前去,抢过汉妇于身边陪酒。

女真人不通教化,自无礼仪廉耻一说。

便在那帐中,上下其手,甚至有人直接录了妇人上衣,极尽猥亵。

一些汉辽旧官不忍目睹,都埋头饮酒,独郭药师自得其乐,尚且品头论足。

正热闹时,帐外士卒入报,言大宋天子派遣的使臣已到军中,欲求见太子。

郭药师一听,奏道:二太子,使节至此必是赵官家答应划河为界之事,可尽速接见。

小。

斡离不已有几分醉意。

踉跄着走回上前,大声道:叫他进来。

郭药师一怔,就在这里?可这,看那一个个红了眼的女真将领,各搂妇人在怀,若宋使见了,不知如何反应?不多时,便有一人步入帐中,年约五旬,须发皆已花白。

着绯红官服,束金戴鱼,网一进来,看到那帐中情景,立时呆若木鸡。

一张松弛的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嘴巴张开,似着魔一般。

当时便有一名汉臣喝道:见了大金国二太子,如何不拜!此人,便是大宋军前计议使郑望之,听到这一声厉喝,如遭雷击一般。

趋步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郑望之,受皇命为军前计议使特来军中,与贵国磋商议和之事。

斡离不望他一眼,充耳不闻,汉官又起身吼道:我问你为何不拜。

当真声色俱厉!郑望之低着头,不敢再看,勉强答道:我为大宋使节,此来代表皇帝,依理,依理?你依哪家的理!如今你土你民尽为我有,你有什么资格讲理!跪下!汉官大吼,郑望之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那汉官脸色徒变,使一个眼色,便有几名女真士卒冲上前来,强行按住他肩头按在地上。

慌得郑望之连声道:切莫动粗!我拜,我拜!小。

当即伏拜在地。

口称见过大金国二太子殿下。

斡离不仍不理会,只顾饮酒作乐。

郑望之跪于帐中,无地自容,只能自顾言道:下官此来,是奉官家诏命,我方同意划黄河为界,亦同意尊大金为叔伯之国。

只是京中钱财不敷,求贵国给予宽限。

驯州说宗。

便听得斡离不哇哇一阵。

帐中将领都放声狂毛以办明白怎么回事,便见一双妇人之足出现在眼前。

抬头视之,慌得这书生意气的大宋使臣赶紧埋下头去。

那妇人竟**上身,二太子说你既为使节,一路劳顿,赏你酒吃,喝吧!汉官带着几分戏诧的笑容说道。

郑要之谢过,伸手便想去接,却又听那人道:不能用手!你需抬头仰面,张嘴接住局势恶化,便连官家也要尊金帝为伯父,受尽屈辱,国家到了如此地步,自己一个作臣子的,还能怎样?郑望之跪于地上,心中羞愧,无奈人家兵临城下。

攻打甚急,若不委曲求全,只怕帝阙不保,圣主蒙羞呐, 愈想愈觉耻辱。

忍不住老泪纵横。

可耳边。

尽是金人的斥责喝骂之声。

这位老臣,只能闭目抬头,缓缓张开嘴巴。

瞬间。

女真人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正在此时!忽听帐下传来一声喊:太子郎君。

这人腔调中带着哭音,像是受了莫大的委曲。

片刻之后,便见两名士卒搀扶着一人进来,帐中所有人膛目结舌,这是谁?头上冠帽不在,披头散发,身上衣衫不整,赤着足,脸上满是慢,该不会是马粪吧!那人一进来,便放声大哭,窜到斡离不面前,跪拜于地。

后者视之,正走出使东京的王讷!他怎么成这般模样了?二太子!臣,臣实在无颜回来啊。

王讷大哭不止,帐中金汉契丹各官面面相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斡离不此时酒意上头,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失声问道:你,你这是王讷哭得极伤心,脸颊上的马粪被泪水冲出两条槽来,用女真语上报道:臣出使东京,后与宋使郑望之同回。

因臣见东京四郊防守严密,忆起郭公所言。

遂生刺探之心。

哪知还未望见一城一兵,便于一处窜出一伙强人,先以弓弩伏击卫士,待我方混乱时,一拥而上。

卫士们本要逞凶,岂料这伙强人俱是手段超凡之辈,将我卫士尽数诛杀小割首弃尸!臣表明身份,方免遇难。

但却,斡离不不待听完,勃然大怒!将手中酒杯捏得粉碎,狠声道:何人如此大胆!太子,这伙强人还放话。

让我们早早退出境外,否则便要,王讷说到这里,抬头见二太子面目狰狞,遂不敢直说。

嗯?斡离不双眼圆睁,几乎挤出眼眶来。

帐中金将早已按压不住,纷纷请战。

斡离不气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不已,突然大步奔到帐角,一把抽出弯刀!网折身走回数步,突然停住。

右手招额。

似乎十分头痛。

良久,扔了弯刀,上前扶起王讷,只是对方一脸的马粪。

奇臭无比。

强忍着说道:一路辛苦,且先去清洗歇息,我自有安排王讷测走,又有军士来报,言大营中放出去的游骑,于十余里外的一处县城境内遭到袭击,死伤七八人。

对方亦作强人。

装扮。

旁边郭药师听到。

心知哪有什么强人必是宋军伪装。

只不过为了避免打口水仗。

故意这般。

这倒是怪了,一路南下打过来,何曾见过宋军主动出击?南朝军队不过是摆设,一群拿着器械的木头架子而已,这是谁的部队,难道疯了不成?腊月十七,杞县县城。

近日气候渐渐转暖。

地上积雪开始融化,可守卫在城头上的士兵仍旧冻得难以忍受。

可张指挥几次传下严令,不可懈怠,不可疏忽,违令者一律处死!因此,即使再冷再冻,士兵也只能坚守岗位。

好在朝廷及时拔下了御寒冬衣,否则女真人还没打过来,咱就先僵仆了。

一名年轻队将,内穿棉衣外罩铠甲,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口鼻之中不断喷出白气,登上城头,依次检查士兵着装器械。

直娘贼!你抖甚么?站好!队将一声喝,面前的士兵却颤得更凶了。

金兵!一声大喝。

响彻城头。

队将心中一震,急往城外望去。

东面开阔地上,果见人潮涌动,旌旗翻飞。

仔细一看,不是金军是什么?四周官兵议论纷纷。

队将略一思索,当即命人飞报指挥使张宪。

不多时,张宪没到。

却听得阵阵奔跑之声,那城中主道之上,飞驰而来的弓弩手们惊得百姓纷纷避让。

军官们放声吼出命令,士卒轰然应诺,待跑上城头,各就各位。

便见一虎背熊腰的都头拔了腰间佩刀,声传四方:弓弩预备!弓手迅速解下身上所背之弓,每人都试拉一次,以确保弓具方,碍。

身后同袍将一捆一捆的箭矢打散,随时准备补充。

弩手们自然要辛苦一些,那床弩连弩体积巨大,费力安放不说,还得选择合适位置。

城头上尚未准备完毕,背后又响起铠甲铿锵声,兵器碰撞声,雄厚脚步声,若回首望去。

便可见全副披挂的步兵正于浙法结,从头到脚都穿厚中俱是长枪大一阵,讽占各处街道涌来成百上千的民夫,或抬。

或挑,或拖,将早就收集的石典滚木运上城楼。

老弱妇孺都紧张地从家门探出头来,望着街道上飞驰的官军。

有人拉着自己的丈夫兄弟,千叮咛万嘱咐,张宪身跨战马,由几名部下陪同飞驰到城下。

待挤上城头,朝下一看1不由得大怒!城外,金军已经集结完毕。

以目测就可得知。

约四千以上,六千以下1且多为步兵。

张宪怒的是。

这支金兵竟没有大型攻城器械。

就带着简易的云梯前来扣城。

如此小觑于他,如何不怒?其实,倒不是金军有意,而是长途奔袭,不可能携带庞大米重的鹅车等物。

金军已经掌握制造技术,本想当合围东城时就地取材制造。

没想到京畿十余县都严阵以待,这才匆忙赶制出云梯数百架,前来扣城。

我让你过不了护城壕!直娘贼。

张宪暗骂一声,随即传令各都头,给金狗迎头痛击!大战之前江两方都在作着最后的动员。

女真将领跃马于阵前。

高声呼喝,士卒们举着兵器,应声如雷。

虎捷乡军中不少老兵对这种阵势不陌生,当初靖接营出大名,至相州地界时就曾遭遇女真骑兵。

冲阵之前,对方也是这般激励士气。

别怵他!别看金贼这时叫的欢,稍后你一箭过去,他照样扑地。

还甭说咱们现在器械精良,依托城池,便是去年与女真野战,咱也一阵杀他上千,哥砍了两颗人头哩一名老兵对身旁小弟兄们说道。

谁怵了?我才不怕!这士兵看模样也只十五六岁,稚气未脱。

该章节由盯加此 四友收集发布那你手抖什么?老弟,瞧着吧,让你见识哥哥这两石的臂力老兵哼道。

张宪见女真人已经准备进击。

侧首对副指挥使说道:你来指挥。

说罢,大步窜到一张床弩之前,命士卒上箭。

两名强壮的健卒当即一左一右,各执住弩床上的转轮,拼尽全力将架于弩床上的三张弓绞到后头,乃用弩扣扣住,又有一人取出三寸长羽箭,放置于箭槽之中。

此时,两名开弩的士卒又才于地上拾起两个铁碰,仍旧一左一右挂在转轮之上。

然后目测两碰离地距离,务必保持水平,才能确保床弩的精准。

如此繁琐的操作程序。

也就让人不难明白为什么说宋军的强弩大多临敌不过三箭。

突然之间,城外金军杀声大作,直入云霄!数千金卒虎吼着蜂拥而前,各以一具云梯为中心,前头士卒都手举长盾为掩护,极力扑向杞县县城。

此时,城上有士卒发现,冲过来的不像是女真人吧?怎么反倒像是汉儿?各部都头立于自家弟兄身后,目测距离,一边连番吼道:稳住!稳住!约至五百步距离。

才下令准备开弓搭箭。

虽然依托城池,但不少虎捷乡军的士卒还是头一次临敌作战,不免有些胆怯。

部分弓手拿着弓具的手抖个不停,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跳动着。

敌至三百步左右!便有一都头对身旁专门挑选的射手下令道:试射!他话音方落,就听一声弦响,利箭飞驰!不中!再试!眼中羽箭未入敌阵,都头又下令道。

试射手再执箭上弦,拉满强弓,瞅准一个目标,瞬时松开弓弦!敌应声而到!刹那之间,所有弓手不用命令,全部开弓搭箭!紧绷的弓弦扯动弓弧,吱嘎作响!放!副指挥使一声军令,响应他的,是两千多具硬弓所发出的霹雳弦响。

耸如飞蝗,密如雨下!冲锋中的金军立时扑到一片!这批弓弩是京师弓弩院生产,远非大名都作院的破铜烂铁可比!其精度,射程都很出色!君不见,那手持长盾之敌,亦有被利箭穿盾身亡的么?城头上,弦响不断,城下。

女真士卒不断中箭倒地。

张宪在那头,蹲于床弩之前,正眯着一只眼睛寻找着目标。

手放在弩机之上,随时准备发射。

眼见金军迎着箭雨一往无前,心中不禁暗笑,你当我小、小县城真是好欺?突然瞥见金军冲锋阵形之中有一人,挥舞弯刀,四处呼喊。

料是军官无疑,遂转动弩床,瞄准此人。

弩箭的箭头已经正对金将躯干,张宪正当扳动弩机时,忽闻金军后阵号角声大作!前头冲锋的金军一听,突然停止前进,后队改前队,迅速撤离虎捷乡军弓弩射程范围。

张宪猛然起身望去,只见数千金兵都往后撤,不多时便跑了个干干净净,这是啥意思?专程到我杞县来试试弓弩利否?看那城前金军丢下的数百具尸首。

张宪百思不得其解。

不只他疑惑,城上城下的士卒,以及支援作战的百姓也是满头雾水,本准备大干一场,杀今天昏地暗,日月天光。

老弱妇孺们已经在准备造饭,以待打上半日1送于城上官兵食用。

这才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金军就撤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小县城 固若金汤第一百四十四章小小县城 固若金汤金军直讲东京,举国为!震动。

赵桓在禁中夙夜哀叹气八再束手无策。

虽已许女真刮河为界小却不知为何金二太子韩离不将大宋1军前计议使,郑望之乱棒打出军营,拒绝议和。

郑望之回朝以后,备说在金营受到了羞辱,却只字不提强人劫杀金使王讷一事。

后有朝中故旧问他,女真人自己提出刮河为界,因何又断然拒绝?郑望之这才道出原委,并说若事泄,朝廷必遣人查之,今政局如此,若办镇守大将,吾恐将士寒心耳。

看来,不论宋金两方。

凡知此事者,心里都明白,天子脚下哪来的什么强人,必是前线镇守大将所为。

说穿了,不是姚平仲就是徐卫。

郑望之虽为议和使节,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清醒的。

东京现在所能依靠的。

便是姚徐两位军中后起,有他们在,不论胜败,女真人多少还有些顾忌。

没看到么?金军已经开始扫清东京外围了。

说起这事,倒叫人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金军拔除东京外围据点的战斗,只有半场。

那便是日前攻打杞县一仗。

可几千金兵网网嚎叫着冲到杞县城下,被守军一阵箭雨射去,立马头也不回地撤走了。

这仗到底怎么回事,恐怕除了金军之外,没谁弄得明白。

格县十五里外,金军大营。

斡离不亲统的三万余精兵统统驻扎在此,连日无战事,士卒都歇息整顿,以备再战。

近日来,金军已不敢再放出游骑去东京南面侦查,原因只有一个去多回少,总被强人截杀。

而且这些强人似乎有意激怒金军,杀了人后。

把人头割去,取了军械马匹,再暴尸荒野。

二太子为此事暴跳如雷,声言扫平东京。

大营之中,一将约有四十多岁,全副披挂,身上俱是宋军制式装备。

步伐匆匆,投一处军营而去,到了一顶军帐前,抱拳恭声道:末将李文兴,求见郭公。

卫士入内禀报,不多时召他进去。

方掀起帐帘,便瞧见郭药师那极其长大的身形正立在地图之前。

背负双手,若有所思。

李文兴进去,躬身一拜,也不见对方反应,便立在药师身后,沉默不言。

良久,郭药师方始回身,看他一眼,笑道:怎样?一切如郭公所言,那杞县守军有备,末将前去攻城,被一阵好射!李文兴叹道。

弃药师笑了笑,回到凳前坐下,命李文兴亦坐,这才说道:所以我让你去虚晃一枪回来交差。

这部宋军有别以往,居然主动挑衅,辱我使节,杀我游骑,其目的无非就是想激怒二太子,引金军去攻。

因为对方知道,一旦二太子不理东京外围,而领兵直趋皇城,他们就不得不出城作战。

眼下来看。

这策略果是奏效,二太子发了雷霆之怒,这才命你等去攻打。

对方既敢如此,想必有所准备。

只是我军现如今初到东京,器械不整,如何攻打?李文兴听罢,深感折服,再拜道:若不是郭公救我,必是有去方,回。

我已照郭公所言,上报二太子,请求建筑器具之后再行攻打。

郭药师闻言点头,忽又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东京东南,正南六县,到底是何人坐镇。

金军一路南来,哪处不是一鼓而克。

偏他要前来捋把虎须。

此人妄图拖延我军攻京时间,以待强援。

但其结果已经注定,区区数县,又怎挡我精锐之师?李文兴亦笑:待末将发动士卒,多造平壕鹅车,不日发动攻势1先破杞县,后取咸平。

则其他数县,可不攻自破。

郭药师一阵沉吟,又望向那地图,叹道:诸事顺利,唯一不便的,就是这东京地利为敌所占,到如今,我们都对其情形一无所知。

若是韩昉不被扣押,东京城防我早就了然于胸。

现在倒好,两眼一抹黑,且从宋军近日举动来看,不但不惧女真,反而凭借熟悉地形,四处活动,截杀游骑。

甚至有可能我军一举一动,尽在对方眼中,必须迅速打垮东京外围,否则一旦大宋援至,事情反为不妙。

想到此处,又对李文兴说道:你去扣城时,需多加注意。

我料宋军主将,不在咸平,便在陈留。

尤其注意咸平,此为六县中枢,极有可能驻守重兵,切莫大意啊。

李文兴领命,又说一阵。

告辞离去。

郭药师再度起身,至地图前详细查看。

扫清东京外围据点,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东京城被南人经营数百年,城郭坚固,牢不可破,有些棘手。

但也无妨,只需待西路粘罕大军渡河,会师于城下。

便可全力攻打。

到时破了东京。

大宋群龙无首,不止两河之地为我所有,便是中原,也指日可待!至于江南嘛,亦为期不远矣。

说来,女真人当真强悍,短短时间攻灭契丹,如今大宋败局又定,党项不过是冢中枯骨,早晚必灭。

试问天下,安有女真之敌?幸好自己站对了位置。

金人欲图南朝,多有借助自己之地,他日前程,可以想念至此,这位宋之厉阶,金之功臣忍不住仰头出笑腊月二十,东京之南小通许县。

此时,天网放亮,那县城四郊,百姓早已全数撤入城中,任何可供敌用的物资,或转移,或破坏,连根毛也不留给女真人。

这通许县,本是开封府治下大县,且有官窑,其所产瓷器质地精美,不但畅销于国内,便是商人送到海外,也是极其抢手的。

可惜,狼烟一起,一切都得为战争让路了。

此时,本来沉寂多日的通许县,被一群禽兽打破了宁静。

泥泞的野地里,一支大军正全速前进。

披甲执刀的士卒喷出团团白雾,依次而行,不时四处张望,见那树枝叶片之上,尚有积雪。

这便是东京了么?当初。

我等于河北卫戍。

保境安民,谁曾想有朝一日,竟成金之前驱,往攻故国?也没奈何啊。

当兵吃饷,都听长官军令,上头投降,咱也无法。

步兵队伍并后绵延数百步。

竟都是汉军!步卒方过,忽闻后头号声大起,数十健卒为一队,齐力推动着一辆辆平板四轮之车前行,不知作何用处。

再往后看,顿时叫人胆战惊心!此是何物?前头高近一丈,后头却几乎触及地面,中空。

约容得下百十人。

左右各安六轮,需五六十人同力方能推动。

只因积雪融化,路面泥泞,士卒很是吃力。

前方汉军过尽。

又听战马蹄声,数百骑士不急不徐在后押阵。

马上之人,无一不是皮衣弯刀的女真人。

为首一个,大冷的天,却顶着光溜溜的头壳,只耳后及脑勺留有发辫,左右耳朵俱穿金环,鞍悬一张弓,腰佩一壶箭,手里提把铁枪,神情刻悍,双眼凶光。

在他旁边,一汉将紧紧相随,正是李文兴。

转过一处山口,通许县城赫然便在眼前。

靠山而建,易守难攻。

李文兴原为河北宋将,金军兵至,率部直接开城投降。

被编入金军。

一路南下。

在李固渡和滑州城。

让徐原几阵杀得一万多兵只剩四千,现在又奉命扣城。

见通许县背托大山,徒生烦恼。

此时,身旁那名金军千夫长吱哩呱啦说了几句,便有人解释道,金军让他尽速攻城,天黑之前。

好回营歇息。

说是营中有南朝美妇,又有上好美酒,金军可不愿意在鸟地方过夜。

直娘贼!秃头撮鸟!秋夷禽兽!女真蛮子!你自己怎么不去!心里狠狠咒骂一通,仍旧不得不赔尽小心,打马上前指挥士卒。

各部!整顿器械,以备攻城!李文兴一声号令,数千士卒闻风而动。

十数辆平板车放置阵前,后头,士卒们抬出一具宽约六尺,长约一丈的木梯,而后高高竖起。

忽地一声吆喝,同时发力将那梯抬上先前的巨型厢车之上。

便有手持大锤的壮汉跃上车前,使聊钉相连。

这木梯和车座,却并不垂直。

颇为倾斜,应该是利于攀爬。

汉军阵中,一具具高车竖起,看这形状,倒有几分像引颈高歌之!李文兴望向通许城头,隐约可见守城士卒蜂拥而上,于城头四处奔走。

敌楼那处,甚至可以看到穿铠披袍的武官正互相议论着。

大战之前,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

只是不知此处守将是谁,直想掏心窝子跟他说一句,开城投降吧。

不必作无谓抵抗,人人都是血肉之躯,娘生爹养,何必与女真人为敌?没看到人家从燕云一直打过黄河,所向无敌么?如今金军兵分几路。

杞县那里,怕是已经开战了。

锋辖,女真人让我等立即发动攻势一小校奔到他身边,大声说道。

去他娘的金狗!不把爷爷这点家当拼干净,他们愣不罢手!李文兴小声骂道。

小校也面露无奈之色,劝道:金人遣这数百骑督战,咱们还是小小心为妙李文兴朝那数百金骑望了一眼,又扭头见自己部下已经准备完毕。

正准备下令,忽听金骑阵中号角声大作,忍不住又骂道:吹你娘的丧!懂不懂一鼓件气?擂鼓,攻城。

擂鼓小校放声高喊。

话音方落,便听得战鼓雷鸣!一声声雄浑的鼓声,回荡在原野之中。

打破了战前的宁静!攻城!军令一下,前头护车士卒各举长盾,十数人为一队,推着那四轮平板之车奋力向前。

他们后面,以前为单位,每都人马都钻进一辆鹅车底部,又有数百人为一队,推动鹅车,拉开距离跟在板车之后。

通许城前,只见十余架巨型怪物缓缓移动。

背后,鼓声正盛!李文兴再度望向通许城上。

只见守军弓弩手已经全部就像,县城头还有士卒在奔跑集结。

宋军长于攻坚防守,这是世人共知的,如今女真人打着如意算盘,派自己前来扣城,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战鼓声越加急促!声耸震动心弦!前头汉军,已经兵临城下!举盾士卒拼力推动桓车,直奔向墙前护城壕!刹那间,城头利箭纷飞!于几,弓在后头看到,不维有十卒中箭到地所幸。

那壕桥引兔城壕。

紧紧卡在壕沟之上。

与此同时。

后面十余架鹅车突然加速,全力推进,直奔壕桥而去。

城上守军,箭阵愈密!推车之卒虽有盾防,仍不免百密一疏,中箭者,倒地哀号不止,可仅片玄之后,已被利箭插满全身。

那头金军千夫长突然一声吼。

李文兴视之,却是鹅车已过壕桥,前倾的木梯已经搭在通许城头之上。

万幸呐。

这只是一座小县,城墙高度不到两丈,若是像太原那般高墙,如何攻得破?鹅车一靠城墙,藏于车中之兵齐声发喊,迅速跳出,极力向上冲锋!李文兴心头也不禁一紧,此时我方是伤亡最大之时!当然,若能一鼓作气登上城头,对守军士气,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锋辖!不好!身旁小校突然一声惊叫。

那鹅车士卒虽蜂拥而上。

怎地城头箭如雨下,擂石滚木一齐招呼,士兵如冰雹一般,纷纷坠落。

虽有士卒于城下还射,怎奈对方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攻城战便是这般无奈,无论攻击一方多大优势。

可面对依托城池的守方来说,占不到丝毫便宜。

盯了部下一眼,李文兴冷笑道:这部守军颇为顽强,不知何人部队?擂鼓,助军威!小,战鼓声再度雷鸣,通许只是小县,此时被震天的喊杀声,轰鸣的战鼓声所笼罩,便连那县城,似乎也在这巨大的声响中战栗不已。

上!李文兴神色阴沉,将手一挥,厉声喝道。

军令一下,早已等候的士卒如潮般涌进。

此时。

城上弓手正全力射杀鹅车之兵,对增进之敌威胁减小。

若大部队能顺利抵达城下,一是增援鹅车,人挤人也给他推上去!二是填平城门之前的护城壕!如此,便为撞破城门作准备!大战持续,攻战之战切忌急躁,一座要塞,往往强攻数月上年不得破。

但一旦攻破,其后续反应经常是势如破竹。

个多时辰过去。

李文兴深深吸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头。

他有不好的预感,今天怕是碰上铁板了。

大战至今,没有一架鹅车能攻上城头。

填壕之兵也死伤惨重忽闻马蹄声作响,那金军千夫长带着几人奔至面前,一通呼喝后,士卒解释。

金军见攻势不顺,要他往前督战,催促士卒。

什么?往前!李文兴牙关一咬,愤而问道。

去问问一百多万宋军,有哪支部队的将领战时是往前的?那箭矢不长眼睛,我身为军队主将,要是有个闪失,谁来指挥?你们这帮女真蛮子就知道驰骋原野。

哪懂这攻守之术的奥妙?也是你家那个鸟二太子催逼甚急,若给我充足时间,便造他数十架巨炮。

昼夜不停轰击城内三五天,不攻自破!现在让我部凭血肉之躯和简单器械便来扣城,又让我上前督战,你是没把我当人吧?心里虽恨,却深知女真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万万得罪不起。

便是这小小的千夫长,也有权力将自己一刀斩杀于阵前。

娘的1几时我炎黄之胄,沦落到被秋夷驱使的地步!直娘贼!早知如此,横竖是个死,老子不如坚守城池,便是城破殉国,也还受朝廷追封褒奖,名垂青史!哪像现在,虎落平阳被大欺!还是只秃头狗!再三解释,金军千夫长只是不听。

连声催促他前行。

甚至拔刀威胁。

正僵持时,那金将把刀向城一指。

李文兴回头视之,也不由色变!竟有四五架鹅车的士卒开始溃退下来!这帮吃货!将牙一咬,把心一横。

带了几名部下,催动向前奔去。

只跑出百十步,未及守军弓弩射程之内便赶紧停下,强令耸退之卒重返城下,违令者斩! 锋辖!城头守军极是顽强!箭如雨下不说,便是有弟兄登上城去。

照头来的不是大刀就是重斧!这部守军,铁定是西军精锐!有士卒哭喊道。

西军!李文兴只感心头一沉!不会吧,这小小县城也有西军镇守?若在这里遇上西军,甭管他姓种姓折,凭我这河北偏师,如何抗衡?就是拼光了,也难以攻克啊!犹豫之际。

突闻破空之声呼啸而来!身旁小校一声惨号,立时栽落下!神臂弓!李文兴大喊一声,顾不得部将士卒,打马就往回跑!惊慌之中,连头盔也奔落!他这一跑。

其结果就是,身后士卒同声发喊。

一齐回逃!你道李文兴因何这般仓皇?只因神臂弓不但射程奇远,且精度极高!当年宋辽大战于澶州,辽军围城甚急,契丹统军大将萧挞凛自以为神勇无敌,带着数十轻骑就敢跑到澶州城下巡视。

被宋军大将张环(一说周文质)以神臂弓三百步外一箭射中头颅!没救回大营就已毙命。

自己被金狗逼着近前督战,定是城上宋军发现,想来图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力挽狂澜第一百四十五章力挽狂澜小文兴一逃。

身后士卒齐声发喊,那鹅车上。

城墙下正嗫顽强抵抗打得晕头转向的官兵一听,顾不得许多,退潮般缩了回来。

身在高处之人走脱不得。

竟有索性跃身一跃,摔个手断残的。

偏城上宋军受此激励,弦如霹雳。

箭似飞蝗,只听得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后撤之敌纷纷倒地,哀号之声,响彻原野方跑回后方,数骑阻住去路,那金军千夫长扬刀跃马而来,歇斯底里地狂吼着。

李文兴不用听解释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声道:此处守军乃西军精锐,极是刻悍,急切之间难以攻克。

千夫长听了身后汉官解释,嘴角一阵扯动,咬牙将刀往前一递,直放在李文兴脖子上。

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了一句。

马上重整队伍,再去强攻!否则小立行于阵前!还去?李文兴回头一望,数千士卒仓皇而回,此时锐气已失,士气此消彼涨,再回去只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可任凭他如何解释,对方只是不听,那把弯刀在面前挥舞了十几回。

心里恨得紧,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向溃退下来的士卒,再次发布了攻城的命令。

这一下,却捅了马蜂窝了。

那数千降兵攻打不到两个时辰,看看通许城下吧,横七竖八卦亡的弟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照这么打下去,不消到晚饭时分,全军都将完蛋。

咱们当初拿的大宋军饷,吃的南朝粮食,也不见这般卖命。

现在却要替女真人作英烈?姥姥!不论统兵之官,或是普通士卒,均怨声四起,李文兴弹压不住。

只得向女真千夫长说明原委。

那千夫长脸色铁青,突出惊人之举!催动战马,疾驰至一名降军都头身前,手起刀落,只见人头坠地。

喷薄而起的血雾悄得嘈杂的兵群立时死寂一般!李文兴心中也是一震,看着千夫长那尚在滴血的弯刀,直感后背徒然一凉。

今天无论如何。

女真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若硬攻城池,最后的结果显然是火上添油,除烧尽之后,别无他法。

自己降金,所倚仗的不过就是这群弟兄。

若都是给赔在通许城下,那以后自己还算根鸟毛?与其这般,不如跟他拼了!可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转了转,立玄消失不见。

苍天,眼前可是女真人,金军铁骑!那冲杀之威,雷霆之势,能摧至山岳。

阻寒江河!普天之下,谁是他们对手?战则必败,反则必死,左右是个死,自己何念至此。

李文兴突然放声狂吼:弟兄们!散了罢!一说完,调转马头,猛抽几鞭。

战马负痛之下疯奔而去。

无论女真骑兵,或是他麾下部曲,都被这惊人之变弄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阵之后。

数千士卒忽然大乱,四面八方溃逃而去。

一彪人马紧紧跟在李锋辖之后。

战马嘶鸣。

盛怒之下的女真人顾不得去追杀四散逃窜的降兵,认准李文兴逃跑的方向尾随而去。

可怜那习惯性跟从主将的士卒,爹娘生就的一双肉腿如何跑的过女真人的战马?只听得身后蹄声愈急,女真人呼喝之声愈近,忽地背后剧痛,栽倒地上,,却说李文兴慌不择路,埋头只顾策马狂奔,也不知东南西北,反正只要不往东小就不会落在女真人手里。

风驰一阵,回首望去,但见那数百精骑紧随其后。

心中暗暗叫苦。

猛然听到破空之声大作,吓得他赶紧伏在马背上不敢抬头。

又奔一阵,不知到了何处,他的骑术如何能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相比?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近,李文兴亡魂皆冒。

拔了腰间佩刀,就欲自裁!想我李文兴。

自幼习武,少年投军,战功不曾少立,征方腊时还得到官家嘉奖。

做到真定路兵马钵辖,一旦身陷贼营,却落得如此下场。

早知有今日,当初何不以死报国,还博得忠烈之名,正悔不当初,抱定死心之际,忽见前方一堵黑墙正移过来。

定睛一看,哪是甚么黑墙。

分明是一支已经排好阵势的步兵!再看,却见步兵之旁,亦有数百骑押阵。

老天无眼呐,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我李文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还是自寻了断罢!想到此处,将刀往脖前一横,作势欲拉!不对!来的定然是宋军!我若落在女真人手里,保证是十死无生!可若是再度投向宋军,却还有一线生机!友军同袍救我!紧紧贴在马背上,李文兴高声喊道。

奔到阵前,却无人理他,这支部队所有人都望向他身后!勒停战马回首望去,女真追兵此时业已勒住缰绳,正向这边看来。

果然是菩萨显灵,否则,哪有这般运气。

正遇上宋军?浑身冷汗湿透,大口大口喘着精气,李文兴仍旧心有余悸。

却说那数百金骑。

突然遭遇宋军。

不知虚实,因此停滞,再细细观察,发现这部宋军俱是居然已经排开阵势,那前头全身重铠,持斧立盾的步兵正虎视晓眈。

身后弓弩手扣箭待发,旁边骑兵也伺机出动。

如此严密之阵形。

只在李固渡与滑州城下见过,难道这便是 若突击作战,必讨不到便宜。

若李文兴这厮却务必捉拿回营,活的不行,死的也要!否则如何交待?金军千夫长细想一阵,也不知打的甚么主意,竟派出一人,打马向宋军阵前过来。

距敌阵尚有百十步距离。

那骑兵突然栽下马去。

胸口一支铁箭,只露出半支箭杆!千夫长大怒!连那光秃秃的头壳似乎也泛着红光!他派出一骑,本是想向宋军索要叛将李文兴,哪知这部宋军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如此!将弯刀一挥,就欲冲杀过去。

却被部下劝住,这部宋军已经有备,且我方骑兵不过四百,此处又是宋军防区,不可恋战,应当早早退去为宜。

至于李文兴,不过就是条狗而已,用不着计较。

犹豫不决之际,听得宋军阵中一声呼喊,那前头重甲步兵齐步向前,兵器锐利,铠甲铿锵,竟有排山倒海之势!那千夫长怒火中烧,又欲冲阵,部下苦劝乃止。

望着如墙而进的宋军,狠狠一错牙,下令退兵!陈留县城内,一处大宅的杂物间中,李文兴已脱去铠甲,只穿棉衣坐于柴草之上。

面前地上,放着几个空碗。

尚有食物残留。

此时的他,早已不见丝毫军人威仪,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胡须上还沾着面屑,一双凸起的眼睛如死鱼一般,茫然地盯在地上。

门嘎然作响,他迅速糊九上跃起,看向门口。

只见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卒先进来,立于左右,随后,便有一人,进入屋内。

约莫二十左右,端得是好相貌!身形既挺拔。

气度更不凡。

两道剑1眉扬英,一双鹰眼夺人!步伐稳健!盼顾生威!穿一身簇新袍,腰束一根金带,副以鱼袋,李文兴一看便知,那是二十两重的御仙花带!却不知这位小官人是何方神圣?那人进来后,便有一名士卒随后而入摆上一条长凳,对方坐下,并不急于说话,而是打量着自己。

一阵之后,终于开口:姓名,职务李文兴听他语气平缓。

心中稍安,躬身一揖,回答道:罪将李文兴,原真定路兵马锋辖。

真定城陷,诸军溃逃,不得已身陷金营,今负罪来归,请大人看在,那小官人正襟危坐,听到此处一口截断:我且问你,斡离不还有多少人马?军中存粮几何?但凡你知道的情况,务必据实以报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时你有好处。

李文兴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罪将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按住激动的心绪。

细想一阵,这才如实道来。

那斡离不出兵之际,本有六万人马,一路南下折损不少。

尤其是强渡黄河与滑州血战时,伤亡最大!如今将收编的大宋叛军计算在内,也只不到五万而已。

其军中存粮本是不敷,但因破真定等府州,又加上河北部分守将不经任何抵抗开城投降,其粮草物资得到极大补充,能应付多久不得而知,但至少短期之内,没有缺粮之虞。

金军分作三处大营,斡离不居后,亲统女真兵三万。

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议和之心,之所以与宋廷商议发1河为界之事,不过是故伎重施,意图麻痹南朝君臣。

其真实目的,就是在等西路粘罕会师于东京城下!这一切的主张,多出自叛逆郭药师之手!日前斡离不与郭药师还打算与东京虚与委蛇,因宋军守将凌辱金使,截杀游骑,斡离不大怒。

因此赶走大宋使臣,誓言扫平东京四郊!不过,据罪将得知,这路金军为求速进,尽弃插重,攻克真定时所用的诸般攻城器械,一无所携。

如今之所以不直接攻向东京,也与此有关。

李文兴讲究,偷看对方,见那小官人没有任何表示,若有所思一般。

良久,起身一抖衣摆,径直向外走去。

李文兴一怔,脱口道:这位官人,那罪将呆着暖 对方扔下这句话,人却已经出了柴房而去。

东京皇城,禁中垂拱殿。

徐绍抱着劣板,着一品大员紫色公服,束金佩鱼,头顶乌纱立在殿外,双目微闭,如老僧入定一般。

局势恶化,国难当头,这位掌大宋军务的执政这些日子似已苍老不少。

旁边,耿南仲、唐恪、李邦彦等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不时侧首望他,满脸鄙夷之色。

执宰之中小议和之论甚嚣尘上,官家已经被议和派大臣所绑架。

正谋划着再派使节,以更优惠的条件求金缓师。

今日面君,便是敲定此事!诸位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样,真叫人恨得紧呐!李邦彦指向徐绍言道。

耿南仲看也不看,冷哼道:不识时务,不察局势,庸人也。

我三省都堂之宰相,都持和议。

偏此人独霸枢密院,专主战议。

等着吧,寻个时机,叫他下台!李邦彦一听,上前探出半个身半,作恭敬状:耿相,择日不如撞日,何不今日就,不可!张邦昌满面黑须似乎都在颤动,今日之有重千敲宴议和事项真人耀兵干京师若不用趴礴和使其退后,迟则必生大祸!徐绍此辈,冢中枯骨而已,早早晚晚,官家必罢其职。

耿南仲此时又接过话头:徐绍到可缓图之,唯城外姚徐二将,年纪既轻,便不免狂放,不如老将持重。

万一发生事端,触怒女真,如之奈何?公等务必同心协力,劝谏官家,撤换姚平仲徐卫。

众官一想到女真人眼皮子底下,随时都有可能挥兵扣城,个个心惊,人人胆寒。

哎,官家是怎么回事?我等在此候了半日,怎地还不见召?大难临头了,大宋一百六十六年基业危在旦夕了!咱们君臣应该同心同德,尽早完成议和才是,这可拖延不得哟。

又等许久,方见内侍出殿,言官家召执宰大臣入见。

耿南仲等人一听,都转步向内,徐绍也正侧身往里,却被他等抢先。

挤到殿门之外。

李邦彦甚至还瞄了枢密相公一眼,面有得色。

后者也不计较,待他所有人进殿之后,方才抬步。

尚未进去,却被那内侍一把拉住。

枢密相公,我有今有一言。

不得不冒险相告。

那内侍小声说道。

徐绍素与宦官没有来往,闻言一怔,问道:冉事?万不可专主战议。

明哲保身。

言尽于此,枢相珍重。

那内侍匆匆说罢,转身便往殿里而去。

徐绍却是狐疑不解,我与这内侍钱成非亲非故,往日无交,近日无情,何故善意提醒?殿头之上,那哪还是往日飞采飞扬的赵官家?双目失去光泽,脸颊也已深陷,竟有些尖嘴猴腮的气质出来了。

坐于椅上,漠然地望着执宰大臣入内,推金山,倒玉柱,三拜九叩,高呼万岁。

金人已至城外。

联真能万岁么?赵桓突出之语,让一众大臣闻言们然。

牙尖嘴利如李邦彦等辈,此时也无言以对。

殿上一片死静,良久,赵桓方才一声长叹。

众臣以为他要发话了,又等一阵,不见动静。

耿南仲自侍皇帝东宫旧臣,上前奏道:陛下,金人陈兵京畿,社稷有累卵之危,百姓有倒悬之急!臣为家国天下计,恳求陛下再提和议,以莫大之诚意示于女真,促其早日退兵。

身后爪牙齐声附和。

独徐绍黯然无语。

赵桓闻言,似已麻木。

面无表情道:前番金人提出戈河为界,联忍辱含垢,予以同意。

可金人步步进逼,竟将军前计议使,乱棒打出,中断和议。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耿南仲不语,轻咳一声,唐恪会意,上前奏道:陛下,金人起于山林,所图者,非天下。

不外金银、虚名、美色而已。

今我朝许以哉1河,为其所拒。

臣私以为,可再增金帛以动其心,加尊号以移其志,如此,议和可成矣。

赵桓似乎听出些意思。

双眼一眯,问道:便是专京城之地入土三尺,也拿不出金人所耍之数目。

况且,金人此前要求联尊其为叔伯之国,后又拒绝,再加尊号,爱卿之意,莫非是要联向金称臣?唐恪察觉皇帝有不悦之意,一时胆怯,不敢复言。

耿南仲连咳几声,不见回应,心头不禁恼怒。

垂首肃立的李邦彦一见,以为献媚时机已到,赶紧出班奏道:陛下!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终得一雪前耻!今日之事,李爱卿!赵桓鼎声一呼,打断他的话。

越王勾践,为图自保曾亲尝吴王粪便。

其王后也侍寝如娼,还送西施讨吴欢心。

你是想川李邦彦大骇!慌忙伏拜于地,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

臣断无此意!断无此意!耿南仲等人此时无不咬牙,匹夫竖子,不足与谋!我等怎与此辈为伍!你举的甚么鸟例子!撮鸟1蠢货,胜赞厮!你他娘的是怎么混到宰相之位的!众臣头皮发麻。

担心官家震怒之时,忽听殿头上赵桓惊声道:徐爱卿,你这是耿南仲一伙侧首望去。

也不禁满头雾水。

枢相这是怎么了?此时,徐绍正执着劣板,暗自垂泪。

耿唐之流摸不住他是何用意,均面面相觑,这是唱的哪一出?陛下,臣身为执政,受陛下信任,职责重大。

然如今金寇狰狞,山河破碎,以致君上受辱,黎庶遭难。

臣每每念及此处,五内俱焚,心胆俱破。

臣闻君辱臣死今陛下为难如此,我等下臣,皆该万死!徐绍大声疾呼。

情绪十分激动!直哭得老泪纵横,哀伤不。

耿南仲之辈你看我。

我看你,心里都道,要死你死,咱可不陪着你。

爱卿忠义之心。

联素知之,国势如此,非人力所为。

爱卿不必悲伤赵桓似乎也受感染,双眼泛红,轻声安慰道。

徐绍忽又面色一凛。

迅速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陛下!徐卫急奏!(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升官第一百四十六章1901袄南仲脸色一日徐绍十分反常,一惊一诈。

故作线毖。

他到底意欲何为?且那徐卫驻防京南六县,他有什么急奏要上达天听?莫非女真人破其城?那敢情好,若果真如此,陛下必然铁心议和,就算主战之臣说破大天去,官家也会置之不理。

赵桓在殿上听的这么一句,问道:徐卫有甚要紧之事?难道,话未说完,心头忽然一落,数月以来,这位大宋天子已经听了太多的噩耗,此时早成惊弓之鸟。

陛下!赖陛下天威所致,三军效死,痛击金贼!月中,金人寇杞县,不到盏茶功夫。

被徐卫部将张宪打退。

日前,金军整顿器械。

全力强攻,兵出杞县通许。

又遭虎捷乡军顽强抵抗,杞县之兵歼敌甚众,金贼见克城无望。

无奈罢兵。

而通许县更走了得,在守将吴磷的统率下,士卒悍不畏死。

只两个时辰不到,金兵大溃,几乎全军覆没!徐绍举着奏本,掷地有声,响彻金殿。

他说完之后。

殿上落针可闻,不知是否因早已听惯了宋军败绩,猛然得闻捷报,竟有些难以置信了。

好大一阵之后,赵桓才如梦方醒,急声叫道:快!拿徐子昂奏本与联看!内侍慌忙下得殿来小取了奏本又小跑着呈上前去。

赵桓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初看时,眉头紧锁,神情紧张。

愈到后来,愈是展颜,最终。

将奏本大力一合,昂首闭眼,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似乎积压多时的烦闷,此时终于得到缓解。

耿南仲见势不好,立即质疑道:枢密相公莫非替令侄脸上贴金?女真人之骁勇,世所共知。

那京南六县,城郭既小小,防务亦虚,如何抵得住金军强攻?至于什么全歼来敌,枢相在说笑么?徐绍还不及回答。

赵桓却抢着替他解释道:断无虚假,徐子昂在奏本中详细上报了作战经过!好,好,好!看来徐卫果是练兵有!小。

唐恪见官家竟如此欣喜,心知不妙,赶紧奏道:陛下,军中虚报功劳,冒领赏赐已经成风,徐卫一家之言,断然不可轻信呐。

其人年不过二十,血气方网。

难免有失持重,万一,赵桓不等他说完,举着奏本笑道:金人领军之将被俘,实能有此话一出,耿唐等人纵使冉想搅和,也无从下口。

连领军主将都被俘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指着太阳说是满月吧?不过说来也怪,那徐九不过是个。

乡兵首领,七拼八凑一支部队小东讨西要一群军官,竟能与女真人抗衡?朝廷禁军尚且兵败如山,他怎地倒能打胜?可转念一想。

就算确有此事又怎样?不就是打退了金人几番进攻么?于大局又有什么关系?想明白这一点,耿南仲仍旧奏道:陛下,一时之胜,断然不能引作参考。

金军之战力。

有目共睹,今其东路虎视京畿,西路亦扣河甚急,若再主战议,怕是玉石俱焚呐陛下三思!唐恪等一班官员齐声说道。

赵桓本是满心欣喜,对徐卫的捷报,他真有久旱逢甘霜,大病遇灵丹之感。

但耿南仲所言,也确实在理,徐卫虽一时得胜,但金军铩羽之后,必然恼怒再攻。

到那时,是胜是败,又有谁人能知?徐绍在殿下见得官家面色渐渐阴沉,心头焦急。

今姚平仲徐卫各提兵数万拱卫京畿。

那州张叔夜业已领军到达。

且西京洛阳一带,也尚有强兵驻守。

更不用说勤王诏发出多时,陕西范致虚刘光世等人早晚必到。

现在朝廷就算保守的说,也应该固守待援。

若是官家能再有一些决心,放手让将军们打仗,就是将他斡离不合击于京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真人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从上次南侵中得知大宋君臣只会一味求和,吃定了咱们。

从古至今,有哪家敢以数万之兵,长驱直入他国腹地,甚至不顾前有阻敌,后有追兵?原因何在?女真人知道南朝无胆!他当我百万甲兵尽是懦弱无能之辈!他当我大宋男儿毫无血性,只会摇尾乞怜!陛下!小。

徐绍再度伏拜于地,弃了劣板,取下乌纱。

耿南仲等人一惊!赵桓也为之色变。

试才有大臣言,金人所图,非天下。

此言大谬!若不图天下。

何以覆亡契丹?若不图天下,何以要我割让三镇之地?两次南侵,女真秋夷素怀亡我之心,对此,陛下万万不可轻视!当今局势,金人虽搅乱河北,直趋帝阙,但京师之兵,自保无虞。

若待各路王师齐聚东京。

莫说固守,便是围歼也不无可能!因此,臣冒死上奏,请陛下罢媾和之议!激励将士,奋勇杀敌!非但不能与禽兽之辈议和,反而要示以抗战到底之决心!金贼若闻之,亦当胆寒!如此,则国家幸甚,社稷幸甚。

徐绍漆慨陈词,说罢之后,以前叩地,满殿皆闻!赵桓大惊,急遣内侍制止扶起,宽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徐卿忠义为国之心,联实感欣慰!国难当头,正是借助卿等之际,万望徐卿再莫如此!小。

此时见徐绍已磕破头皮,血流满面,心下不忍,又说道卿之言,联已铭记,容联思量后再作决断。

徐绍再拜:陛下,徐卫所俘之将已遣人押解至京,此人深知金军虚实,若陛下不信臣言,可审问此人!赵桓连连点头:好好,联自当讯问!卿掌枢密院,对前线有功将士,务必嘉奖厚赏。

徐卫挫敌凶焰,不负联望,也劳卿详叙其功,封赏从优。

徐绍领命,赵桓心下难以决断,这次廷议匆匆结束。

耿南仲等人本想今日敲定再提议和之事,却不料被徐绍这一搅和,胎死腹中,因此深恨之。

可他等虽是宰相,无奈徐绍却是执政,并称宰执。

对掌二府各管文武,谁也奈何不了谁。

徐卫挫败金军一事,风传册训;不止赵桓大连朝中为数不多的主战派大臣也欢甩坝坍时有言官上奏,称徐卫乃将种,又素怀忠义之心,今统兵拱卫帝阙,职责重大,为何还只是七品之衔,这与其职掌很不相当,也不利于其管束部队,要求朝廷擢升。

赵桓深以为然,接连催促枢密院叙功升赏。

徐绍或为避嫌故,将此事摘到禁中请皇帝裁决。

理由是,早前徐卫与姚平仲打官司时,皇帝亲自定义,徐卫所部,不隶三衙,也不受枢密院节制,言下之意便是天子亲掌。

因此。

枢密院无权叙功。

赵桓考虑再三。

下诏加徐卫官阶为左武大夫。

给樟州刺史头衔。

其中左武大夫。

为从六品,是阶官。

樟州刺史。

为从五品,是虚衔。

按朝廷制度,叙论官员品级之时!以阶官为准,所以徐卫便从正七品,升入从六品,勉强算是跨进中级将领的行列。

值得注意的是,大宋的朝廷命官,无论文武,一般来说有三个头衔。

一为阶官,二为虚衔,三为差遣。

其中差遣才是官员真正具体负责的事务,称为职官小也就是说,徐卫至今为止,还没有真正的职务除了封给官衔外。

赵桓还依照徐卫奏章所列有功之将的名单,各行升赏,赐以钱物。

皇帝大概是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彰徐卫的功劳,思前想后,忆起大宋历代君王皆有向战将赐旗的惯例。

于是御笔亲书忠勇徐卫。

四字。

绣成战旗,赐给虎捷乡军。

在给徐卫的封赏诏书中,赵桓蒋谆嘱咐。

要他尽忠职守,万勿懈怠。

其中有一句犹为引人注意,皇帝说天下带刺史头衔的武将数不胜数,但是卿,联所亲擢也。

也就是说,其他人便有战功,也是有司叙赏,但是你徐卫,是我亲自提拔的。

靖康元年腊月末。

金东路军斡离不所部驻军东京既久,遣军四出攻打京郊诸县。

无论是姚平仲防区,或是徐卫防区,无一例外遭到迎头痛击。

起先,斡离不并不以为意,可接连损兵折将下来,又特是临近汉人最重大的节日。

二太子坐不住了。

召集女真、契丹、汉各族官员商议对策。

众官都感意外,一路下来,可说势如破竹,止在渡河与滑州稍稍受挫。

本来嘛。

打到人家京城来,遭到较强抵抗可以理解。

可这东京四郊十余县。

打到今日,非但没有一城攻破,反而将收降的溃师赔了个干净,还贴上女真精兵三千余人,何解?是宋军突然变强了?还是南朝的武臣们突然不怕死了?金军主营,中军大帐。

此时,已经入夜。

斡离不这大帐里却是灯火透明。

各族官员云集于此。

斡离不全副披持。

按刀而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一双大眼在灯火映照下,光芒正盛!下首,文官武将按次而坐,凡着裘结辫之女真人,无不昂首挺腰。

不可一世。

独契丹文臣与汉官,或拢袖而坐,或垂首不语,或如老僧入定,或如酣睡未醒,可谓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连番攻城,一无所获!便如真定那般坚固城池,也被我女真勇士击破,似此军帐般大小的县城,却连攻不克!是何原因?斡离不沉声问道。

女真将领们聒噪之际,便有人员向辽汉官员解释。

看得出来,二太子还是比较倚重的辽汉之臣,任凭麾下猛将们如此激愤,只是敷衍,目光却一直在外族官员们身上打转,尤其注意郭药师的反应。

过了一阵。

便有一人,姓萧名仲恭,原是辽国官宦世家子弟,辽亡降金兵,颇得斡离不重用。

太子郎,臣以为,连日攻城不克,究其原由。

无非是力量分散。

真定城虽坚,然我集兵猛攻,自然能克。

小县城虽薄,然我分兵扣之,当然不破。

臣料此十余县都有坚守不出之意,因此。

若集兵于二三处,必克之。

萧仲恭说道。

斡离不听完解释后,不置可否。

陆续又有汉辽官员进言,无非都是说分散了力量。

真要扫清东京外围,可遣几员大将,集优势之兵个个。

击破。

不消一月,东京便如赤身**一般。

斡离不仍不表态。

又问于郭药师。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郭药师思索一阵,抱拳道:二太子,恕臣直言。

眼下军中虽粮草充足,士气高涨,但且不说东京四郊诸县防守顽强。

便是我军直接攻打东京,也尚需时日。

据我所料,此时,南朝勤王之师必在开赴东京途中。

若太子执意扫清外围再扣宋都,倘宋军援至,如之奈何?。

斡离不闻言颌首。

初到东京地界时,郭药师就曾经建议他直取东京。

只是当时恼怒了南朝守军竟敢截杀游骑,侮辱金使。

因此才不用药师之策,现在想来。

确实不妥。

谅这十余处小小县城。

又能藏下多少兵马?我只需挥军直取东京,他们还不乖乖出城?网想到此处,只见帐帘掀开,一百夫长匆匆而入。

脸色一变,斡离不正当斥,却见那百夫人跪地报道:今日我军游骑远远观望,见那札县城头忽地竖起一杆大旗,南兵识得上面文字,说是忠勇徐卫郭药师闻言。

眉头一皱,徐卫?去年据守黄河紫金山浮桥那厮?还真是冤家路窄。

跟这儿又碰上了。

去年就因为这小贼挡在黄河南岸,致使我军突袭东京的战略意图落空。

今年我已到东京地界,看你如何自处?正思量时,忽听斡离不说了一句话,侍从解释,二太子问他,还记得徐卫吗?正当回答,忽地心中一跳。

不好!那徐卫虽只是无名小卒,却因去岁阻挡大军南渡,被二太子深恨。

当时就放言,他日再来,必杀徐卫。

眼下,金军攻城屡屡受挫,二太子正恼怒,如今得知又是他坏事,那还不引军急攻?如此一来,大事不妙矣!(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暴乱第一百四十七章暴乱二当郭药师心惊。

想要提醒斡离不时,忽闻大帐之外人晓刁 。

乱作一团。

帐内众人纷纷侧首,片玄之后,帐帘掀处,见一人滚将进来。

一看来人,帐内十有**猛然起身!到不是这人身份有何特殊,而是其形容!看样子应该是位金军将领,着裘披甲,尖帽结辫,让众人意外的是,他此时浑身血污,便是脸上也被鲜血涂染,看不出本来面目。

铠甲上,左肋处一道深痕清晰可见!连滚带爬冲进来后,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择离不禀报着。

一众汉辽官员苦于语言不通,只能等着别人解释。

天黑之后。

宋军突然劫营,人多势众,来势汹汹。

当郭药师听到这句话时,死盯着向自己翻泽的官员,满脸俱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劫营?宋军敢来劫营?这怎么可能?东京已在我军掌握之中,宋军不过是瓮中之鳖,守户之犬,早晚手到擒来,他们居然敢主动出击?是谁?难道又是徐卫?若是如此,事情倒棘手了。

只希望二太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这数万战无不胜的女真精锐恐怕,看向斡离不。

果见他脸色铁青,目光闪动,右手紧紧探住刀柄,腮帮处不住鼓动,显然气愤已极,雷霆之怒即将发作。

有一身长八尺。

极其雄伟之将,使一杆铁枪,所向无敌!接连刺死军中百夫长,千夫长数名,无人可挡!我军迅速反击,打退来敌,因天色已暗,又不知其虚实,因此并未追击。

清点伤亡,损失千余人。

郭药师闻言暗叹。

女真人自侍甚高。

前军遭遇宋军劫营,居然不立即向大营报告以求援兵。

在女真人眼里,宋军都是窝囊废,即使处境被动,也还想着独力击溃。

现在倒是打退了来袭之敌,可前军的将领们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及时向大营上报。

二太子遣精锐铁骑奔袭,结局将是怎样?哪怕他来了十万大军,夜色之中被女真精骑一冲,四散零落,哥追击斩杀,扩大战果,必使大宋君臣胆寒!突然一声剧响!斡离不面前桌案被他一脚踢飞!呛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向前猛挥!郭药师心里不觉一紧,此时敌军已退,若二太子盛怒之下,挥军往攻,只会让局面陷于胶着。

唯今之计,当直扣东京,引蛇出洞,方为上策!正想力谏之时,只听二太子歇斯底里的嚎了起来!二太子军令,明日一早,兵发东京!次日上午,陈留县城徐卫所住的那所宅子里,张庆、吴阶、杨彦、马泰、李贯等人各着戎装,神色凝重,簇拥在徐卫身后,都望向那架上地图。

还有一人。

约有三十五六光景,身长只六尺。

面黑须短,极是精干,全身笼罩铁甲,此时手握刀柄,默然无语。

’ 接连数日,不见各县烽火,徐卫传令各部,务必小心。

切莫大意。

他知道女真人是不会因为小小的挫败而萌生退意的,必然在重新调整战略。

果不其然,今日一早,李贯手下的细作来报,金军前锋两处大营都在开拔,当然,他们不是在撤退,而走进攻。

兵锋所指,直向东京!世事虽无常。

个中却自有定数,该来的迟早会来。

你躲也躲不过。

只是没料到来的这么快!所谓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徐卫怎么也不会猜到,他用尽心机想要拖住女真人,以待各路王师开赴东京。

而姚平仲急于建功,竟派兵趁夜偷袭金军前锋大营。

本来这么搞也没有错,在敌我双方陷于胶着之际,出奇制胜是兵家惯用伎俩。

问题就出在,他这边正全力拖住女真人,使其陷于东京周边而不进逼帝阙。

姚希晏的劫营,非但没能打击金军士气,反倒惹的斡离不肝火大动。

只不过这一回却没这金国二太子气糊涂,却把他急清醒了。

姚徐两部驻守东京四郊,两者之间互不隶属,你干你的,我打我的。

这也是朝廷常使的招数,让武将互相牵制。

以致使号令不能统一,各自为战。

原本有个京畿制置使司压在上头,可姚古兵败滑州,已被贬到广州安置。

这也是为什么姚平仲急于建功的原因之一。

现在他打草惊蛇,让局面再度陷入危机之中。

不过,危机,也常常就是转机。

收到消息后,徐卫急召驻守咸平的吴阶杨彦回陈留商议对策。

此时,一班战将都盯着那图,找的,便是金军进兵的路线。

姚希晏那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九哥费尽心机拖住金狗,他倒好,一棒打过去,惹得狗急跳墙了!杨彦越看越生气,忍不住骂道。

徐卫没搭话。

吴阶看他一眼,笑道:杨指挥这倒是错怪姚都统,了,他并不知道我方在拖延金军。

进驻六县之时,都指挥使就曾有言,此次防御作战的胜败关键,就在于徐姚两军之间的协同配合,如今看来,果然言中。

不怪他怪谁?这厮一贯小觑我们,见我军力抗女真有功,定然眼红,这才迫不及待出兵劫营。

杨彦梗着脖子强辩道。

吴阶不再答话。

因为不可否认,姚平仲出兵劫营,妾多少少有这方面的原因存在。

徐卫看得入神。

此时方才回头道:你们看看,金军向来的作战习惯,都是先扫外围。

后攻城池。

而今 忧又略,直扑东京,意图何在? 众将闻言,不觉一怔,意图?那还用说么?意图东京啊!难道拉着几万人的队伍游览宋都名胜?吴阶目视地图良久,抱拳向徐卫道:都指挥使,恕卑职直言,金军这一举动,非图东京,意在图我!说到此处,顿一顿,补充道或是姚平仲。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图我?若其目的在我军和姚平仲身上,直接攻城便是,何必挥军西进?徐卫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道:继续吴阶从前不过是徐原麾下一员队将,自打转投虎捷乡军,先任都头,后升指挥,手下精兵数千,很得徐卫器重。

因此,但凡徐卫见召,他必闻风而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得都指挥使垂询!沉吟一阵,手指地图言道:诸位请看,东京四面,都驻守重兵。

我部与姚平仲分守东南两面,殿帅各部驻守西北两方,在金军到来之前,已将东京围得铁桶一般,使得斡离不难以下口。

且近日那州张叔夜率兵三万进援,我军阵容愈强!欲图东京,必先扫清外围,即使金军战力再强,这个策略他绕不过去!连日攻城,一无所获,金军突然扑向东京,看似意图攻城,实则,引蛇出洞。

众将闻言,又仔细观察地图。

都觉言之在理。

宋军的长处,便是攻守城池,女真的长处,在于奔毒野战。

今其远来,为求速胜,扬长避短也在情理之中。

我现在担心的是,金军扑向京城,是为逼我们出战。

即使我们洞察其意图,坚守不出,可朝廷呢?一旦得知金军进兵,必然强令我部与姚平仲出城退敌。

只是。

到了那时,金军已占先机,于我不利。

我们不能让女真人牵着鼻子走啊。

徐卫抱着双手,朗声说道。

可有什么办法?金军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京城来,大宋已是十分被动。

且目前虎捷乡军的主力,都在咸平陈留两处,尤其杨彦的重装步兵全在咸平,如何抵抗金人进军步伐?那就伏击这伙撮鸟!直娘贼。

视我几万大军如无物,没见过这么狂的!杨彦挥拳吼道。

他说一完,当场众将皆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杨指挥勇力过人,所部也确是虎捷乡军头等主力。

但此人性情暴躁,勇而无谋。

伏击?说得倒是轻巧!偷鸡不成蚀把米,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例子还少么?却不料,徐卫听了这句话竟面露赞许之色,吴阶更是频频点头:是极!杨指挥所言,切中要害!这样一来,倒连杨彦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试探着问道:真的?不错!伏击!金军既然意在引我上勾,必然不会全速前进!而且,据我估计,斡离不肯定遣诱饵在前,自己亲提虎狼在后。

一旦前锋遇敌,他就蜂拥而上,依仗优势骑兵冲击追杀。

如果我军要伏击,就不能理会诱饵吴阶说到这里。

众将都暗自心惊,老天!这可是冒险之举!虎捷乡军目前总兵力四万余人,且分驻六县,仓促之间能召集两万人马已经不错。

两万人去伏击敌军主力?而且还是骁勇绝伦的女真人!万一失策,那可是有去无回!都指挥使会同意风险如此之大的建议?你的意思,直接截杀斡离不主力?。

徐卫目光凌厉,沉声问道。

不错,只有这样,才能取到震慑敌寇的效果。

若伏击前锋,那是自取灭亡。

吴阶答道。

徐卫闻言,一时没作回应,要伏击韩离不,有几个难处。

其一、兵力不足。

女真人的骑兵在此时可以说是冠绝天下,步兵对骑兵,赢了追不上。

输了跑不掉,实在不发,算;其二、金军进兵路线尚不明确,要伏击敌人,首先要确定其行军路线,才能预判伏击地点;其三、气候恶劣。

大雪虽已停,积雪也开始融化,但仍旧丰分寒冷,这对将士们是个。

严峻的考验。

吴阶见徐卫沉吟不语,知他还有顾虑,若是其他人,他也就言尽于此了。

但徐卫待他实在不薄,思前想后,还是劝道:都指挥使,如今敌我力量悬殊。

若不在金军西路过河之前,将斡离不击败,结果如何,不难想见。

女真人所仰仗的。

就是其精锐骑兵!但眼下积雪融化,道路泥泞,其骑兵机动性将大打折扣。

此时不打,时不再来’徐卫将那三点难处合盘托出。

吴阶却指出,女真人并不了解东京地形,虎捷乡军辖下六县,因防范严密,连番截杀金军游骑。

斡离不进兵,必然不走这路。

姚平仲所部也是顽强防守,金军也不会犯险。

除此之外,既然对方是想引蛇出洞,为了扬长避短,必选开阔之地。

纵观东京东南两面,除姚徐两军防区外,要走开阔地,选择就不多了。

至于气候寒冷么,受打退金军数次进攻鼓励,目前虎捷乡军士气高涨,可以克服困难,不足为惧。

兵力不足这一点,也可以通过聚集数县精兵解决。

总而言之一句话。

兵无常势,水无常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是取胜关键!正说着,忽听得外头嘈杂,徐卫御下极严,这等军事会议的所在自然是严禁喧哗,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以身试法?众将都皱眉之际,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间杂’ 一尹铿锵作剑相撞!多时。

几人大步而入习旧四目个,三十出头。

身形高大,衣甲鲜明,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除嘴上一溜浅须外,容貌与徐卫颇为神似。

四哥?徐卫大感意外!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徐胜徐琴忱!四哥被官家调入班直之列,为何突然出现在陈留?当即上得前去。

两兄弟你捶我胸,我拍你肩,好不亲热。

徐卫麾下,杨彦马泰从小便对徐四哥高江。

仰止,都上来拜见,其他诸将也久闻徐胜之名,依次见礼。

来,我给你引荐,这两位都是班直同僚,陈虎,宋达徐胜手指身后两将说道。

徐卫抱拳为礼。

那两人也十分客气,笑道:小徐官人的威名,在下早已听闻,久仰。

闲话已毕。

徐卫问道:四哥不在京中,如何到了陈留?。

徐胜神情为之一肃,正色道:朝廷知金军扣城甚急,又理解你部兵力不足,压力最大,因此官家恩诏,命我率御龙直两千骑兵前来相助班直已经提过,便是天子身边的近卫之师,非武艺绝伦、件表出众、身家清白者难以入选。

班直之中,有精锐骑兵。

从前称族御马直。

宋太宗时改称族御龙直后改现名。

堂中一时为之轰然!自从靖绥营组建时起,徐卫就很重视骑兵,只是无奈,限于条件。

靖绥营时期,他手下骑兵不过就是马泰所部数百骑,还是从王善那里缴获来的。

相州与金军野战,获马三百余匹,后入东京,扩军整编,又从天驰监调给他良马两千匹。

因此,徐卫虎捷乡军,虽有两万六千之众,但骑兵不过三千人。

即使这次整编残军,又得到童贯手创的常捷七千,但把所有骑兵加起来。

也只三千三百余骑。

现在,朝廷居然派了位在上四军之上的班直骑兵来助战,叫这班虎捷乡军将领。

如何不喜出望外?徐卫虽然也欣喜不已,但其实已经噢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皇帝连自己的近卫亲军都派出来了,绝不是因为他铁心抗战。

一定是东京城里出了极大的变故!他早就看清一点,与其指望皇帝下决心对金强硬,还不如指望铁树开花,母猪上树。

反复无常,犹豫不决,才是这位大宋天子的作风。

不过,有了班直的加入,虎捷乡军的战力,又将上一个台阶。

历史上,金军攻打东京城,几万守军支撑不住,李纲请求皇帝派班直三千人参战,这才击退金军。

班直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这块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当下,徐卫因徐胜的到来,暂时中断了军事会议。

在外带兵,不能只管埋头打仗。

一定要随时注意东京朝廷动向。

那里,是可以决定国家政策走向与武将生死起落的地方。

众将退出以后。

徐胜不用弟弟开口,已径直接说了起来。

第一句话。

就听得徐卫眉头挑动:东京乱了!耿南仲等人力主议和,向为舆论所攻诘。

日前。

不知何故,京城太学生七百余人聚集在宣德门下,以陈东为领袖,上书天子,请求罢耿、唐、李、张四贼,团结军民,激励士气,与女真人血战到底,复我。

赵桓闻讯。

不予重视,交给三省都堂的宰相们处理。

现在的宰相是谁?不就是那四贼么?耿南仲是胆大包天,先派有司官员前去劝说太学生不要闹事云云。

这些天之骄子本对他怨恨极大,当他是个屁,根本不理会。

耿南仲大怒,居然遣开封府拿人。

这下捅了马蜂窝,就在第二天,京城数万百姓自发涌向宣德门,集体请愿,其中,竟有守城官兵!请求朝廷罢和议,振军心,痛击来犯之敌。

恰好此时。

姚徐二将在前头打退金军的消息在东京传开小东京军民更是群情激愤。

因天子拒不出面,百姓怒敲登闻鼓要求官家接见。

赵桓惊弓之鸟,坚决不出。

派出了一个倒霉蛋,叫朱拱之的宦官出宫察看形势。

结果,被愤怒的百姓当场撕譬死,骨血无余当天被百姓撕杀的宦官达二十余人!禁中震动!更到霉的是李邦彦,他受天子急召路过宣德门,本来还遮遮掩掩,不知怎么回事,却被百姓发现了。

军民都痛骂他是浪子弄权误国,罪大恶极!一时间,板砖瓦片齐飞,烂菜泥巴共舞,打得李浪子是抱头鼠窜。

竟不顾宰相威仪,纵马窜入宫中,方才逃过一劫。

否则。

这厮在众怒之下,也难逃一死!唐恪最到霉。

赵桓本来派耿南仲代表皇帝出来劝说安抚百姓,姓耿的自知犯了众怒。

托病不出,让老实巴交的唐恪来顶雷。

哪知话没说两句,愤怒的军民一拥而上,抓扯撕打,若不是有禁中武士急救出来,他怕也是骨血无余了。

救入宫中才发现,站立不稳,右腿被打断,肋骨断两根。

东京民变,风起云涌,一发不可收拾,这场史书明载的暴动,若是从前,改变不了大宋灭亡的命运。

可是现在,却成为一个转折点,不止是大宋王朝的,更影响到徐卫。

本卷终。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罢相入宋靖康元年的春节。

东京百姓在暴乱中渡帝点 大臣在朝堂上的言论,经太学生之口,风传京城 时间,群情激愤!自去岁以来积压在人民心中的耻辱与不满在除夕之前猛烈爆发。

不止是仕子百姓,便连东京禁军的官兵也参与到这场运动中来。

谁都知道闹事的下场是什么,但一方面激于义愤,一方面又想着法不则众于是乎。

十余万军民云集皇宫之前请愿,撕杀宦官,痛揍奸臣,太学生们奔走呼告,越来越多的东京军民向御街聚集,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耿南仲做了缩头乌龟,他知道有十几万人在皇宫前面等着堵他,就连官邸之外也不时有乱民窥视。

于是龟缩在家不敢出门。

唐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至今还躺在床上直哼哼,始终闹不明白,自己身为宰相,被乱民打成重伤,官家怎么就连句话也没捎来?等到腊月二十九,皇帝的诏书就到了。

可赵桓在圣旨里没有一言片语的关怀,而是罢了他的相位。

唐恪惊怒之下。

立即想到了自己的战斗伙伴,就问传诏的内侍,耿南仲是怎么处理的?当愕知耿南仲安然无事时,他终于明白,朝廷这是把自己推出来背黑锅!希望通过罢免自己。

达到平息民愤的作用。

唐恪素与内侍交从甚密,遂问原由。

内侍告诉他,东京军民指他与耿南仲、李邦彦、张邦昌为四贼并说他们四个奸臣的祸害,远远超过蔡京童贯,要求罢免诛杀!朝中也有御史胡舜涉弹劾他,恪之智虑不能经画边事,但长于交结内侍,今国势日蹙,诚不可以备内侍劝说唐恪,不要上表申诉,接受诏命,明哲保身,毕竟众怒难犯,现在东京军民已经失去理智,无论是对奸臣还是对女真,都是一片喊打喊杀。

唐恪闻讯大惊,肋骨断了两根居然从床上蹦了起来,哽咽不能语。

赶紧接受诏命。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又问是谁接替他出任次相?内侍回答说。

是开封府尹何栗。

唐恪听后,不再复言,他知道,尖战派又上台了。

大年初一。

刚刚过去的除夕没有一丝一毫的年味。

东京军民聊足了劲,通宵达旦地守在皇宫宣德门外请愿,虽然苦寒,但军民心中爱国之热忱。

又岂是严寒所能浇灭的?上天似乎也被东京军民感动,在经历了大雪极寒之后,久违的阳光再一次普照东京。

徐卫和姚平仲只带着十数名亲兵便奔进了东京城,时京城已经戒严,他们虽为镇守大将,却也得验明正身方得入城。

城头守将知他二人身份后,好心提醒,别走御街,别靠近宣德门。

京城何以混乱如此?姚平仲提缰缓行,望着一片萧条的街市惊异道。

便是去年东京戒严,也断无这般景象,连走几条街居然看不到人影?这时,有一路人向西而行,听了这话,又见他们是军官打扮,遂答道:百姓都去皇城请愿。

唉。

国难当头啊,那城外姚徐二将。

怕也抵挡不住,难过,难过。

姚平仲勃然大怒,挥鞭直指,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金贼但来,管叫他有去无回!你一个泼皮无赖破落户,也敢小觑我?那路人着实骇了一跳,将他与徐卫仔细看了几眼,突然阿也一声,抱头鼠窜而去。

姚平仲愤愤不平,欲遣卫士捉拿。

却被徐卫挡住:姚都统何必与这小民一般见识?你不气?娘的,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连败金狗,这厮却乱嚼舌根!可恨!姚平仲厉声吼道,一张脸涨得黑里透红。

徐卫懒得跟他纠缠,轻笑道:正事要紧。

’ 听到这句。

姚平仲方才正色,想了片刻,扭头盯着他:这回你倒跟我想到一处去了,你来见我之前,我正召集部曲商议伏击一事,还打算使人去知会你。

合兵一处呢。

徐卫暗笑。

并不答话。

原来,与部将议定之后,徐卫认为,虎捷乡军的兵力不足以完成伏击作战。

因此决定,亲自去见姚平仲,两人联手。

后看见了徐具,听了计划,想都没想,立即表示赞同。

当然一再声明。

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并在徐卫来之前就已经召集部属商议已定。

此时,他二人同回东京,为的便是面见枢密使徐绍,上报作战方略,请求批准。

他们分驻东京两面,任务本是据守,如今改变战略,必须要朝廷甚至皇帝同意。

说起来也真操蛋,前线大训伏;打仗,环得朝偻点场上瞬具万变,半天迟以决,抢的就是时间,可谁叫大宋制度如此?又走一阵,忽听前头人声鼎沸。

远远望去。

御街方向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正漫过来。

两人亲兵不用吩咐,立即挺枪拔刀挡在长官身前。

果是姚徐两位官人!人潮中,不止一个耸音高呼道。

那街头巷口,人满为患,都冲他们奔过来。

若是旁人,早被这阵势骇呆了,但他两人都是统兵之将,千军万马尚且不惧,何况百姓?不多时,数以千计的百姓军士将他一行人团团围住。

人人都是情绪激动,七嘴八舌地高声喊着,叫着,嚷着,让人只觉耳旁声若奔雷。

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卫冷眼旁观,姚平仲皱着眉头,忽然鼓足了气,放声虎吼道:诸位!暂且静一静!果然是平地一声雷,嘈杂的人群立时安静不少。

姚平仲似乎对这个情况很满意,面色缓和道:你等想行甚?放音方落,人群中便有一书生抗声道:姚大人!金贼入寇,山河破碎!两河之地,尽遭女真践踏。

今其催军来犯帝阙,大宋实是退无可退!可恨,朝中奸俊之臣小蒙蔽官家,力主议和,竟要割让两河!岂不闻,祖宗基业,寸土必保!今二帅各提王师,拱卫京畿,我等实是钦佩!愿二帅击退金贼,还我河山!他一通慷慨陈词,引得数千军民齐声高呼还我河山大地震动。

声入云霄!姚平仲闻听之后。

很是受用。

宋军之中,只有三衙长官以及一路经略安抚使方可称帅如今百姓以大帅相称,他当然十分自得。

徐卫心知事情紧急,伏击一事必须尽快得到朝廷批准。

见百姓激动。

一时半会儿恐怕收不了场。

思之间三,探身过去与姚平仲招耳道:都统应付百姓,我自去面见枢密相公。

后者暗思,人心望战,我为军中大将,百姓爱戴如此,不可拂了众人好意。

左右那枢密相公也是徐卫亲叔父,他单独去见也是一样,遂点头同意。

徐卫当即命亲兵开道,欲投枢密院而去。

无奈百姓死死,挡住,脱不得身。

小徐官人!去岁金贼来犯,是小官人率军据守紫金山五昼夜,迫使金贼退兵!此功此德,我等升斗小民俱是谨记在心。

今敌复来,官人领军守帝阙,万请矢忠矢勇,力挽,狂澜啊!请小官人受我一拜!又一老者,须发皆白,怕已有**十高龄。

手挂拐杖,被儿孙搀扶,此时却执意要对徐卫行大礼。

徐卫急遣亲兵扶住,望向四周。

知道要是不表个态,今天是休想脱身。

可这个态是能乱表的么?思索一阵,环视周围军民,声传四方:徐卫别的不敢保证,但身上这副铠甲,腰里这柄钢刀,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我有军务在身,还请诸位让开一条路来。

民众听了,轰然叫好!姚平仲见状。

上前催促道:赶紧去见枢密相公,这里有我!百姓闻言,方才让道。

徐卫领着卫士疾驰而去!姚平仲一直见他跑得没了踪影,方才回首,清清嗓子,也准备慷慨激昂一番了’ 禁中,徐卫在内侍引领下匆匆而行。

去了枢密院,佐官说枢密相公连续两日都不在本堂,俱在宫中以备顾问。

因此,他又往皇宫。

金军来犯,东京暴乱,皇宫里表现得更为直观,岗哨森严,便连宫娥宦官。

也低首速行,鲜闻人声。

又见队队禁军士卒往来奔驰,都言百姓激愤,宫门紧急,赶去增援。

不多时,行至垂拱殿,内侍入殿禀报,顷刻便回,言官家召见。

略整衣冠,徐卫昂首阔步踏入殿中,早望见枢密使徐绍,尚书左承黄潜善。

御史中承许翰等官员俱在,只是不见了耿、唐、李、张等辈。

见他进来,上到皇帝,下到执宰。

人人心惊,个个,胆战,镇守大将离开职守回到禁中,难道前线生变?此时,东京戒严,全城封闭,外面是什么情况,徐卫姚平仲是最先知道的,反倒是皇帝执宰毫不知情。

上得前去,一撩官袍衣摆拜见道:臣徐卫,赵桓哪还顾得了这些虚礼,急忙说道:子昂平身,突回东京,莫非前线战卓不顺?又或是他不敢再想,难道徐卫被金军击溃,仅以身免?诚若如此,联危矣!(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布局徐卫一时沉吟,从自只预知的历史以及访一年来对赵桓愧刁珊。

他深知这位赵官家的行事作风。

此人倒不是一味屈膝投降,偶尔也有强硬的一面。

可那只是昙花一现,一旦受到小小挫败,立时改弦易辙。

无论是战是和,他都不能贯彻始终,以致朝令夕改,不但大大打击民心士气,更让女真人有侍无恐。

如果自己照实说,那么赵桓一听到此举颇有风险,那肯定心生怯意。

虽然从长远看,依靠皇帝和朝廷下决心抗战并不现实,但眼下。

必须要有东京支持。

打定主意,遂奏道:回陛下,前线确有变故。

此话一出,殿上无论君臣皆背生寒意,甚至有人攥紧了拳头,坐等噩耗。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这位从六品武臣身上。

人人都在想像着,接下来从徐子昂嘴里将说出什么样的话?师溃?城陷?又或是日前,金军三处大营都已开拔,兵锋所指,直向东京。

徐卫说到此处,有意顿了一顿。

见皇帝大再尽皆色变,独三叔徐绍稳如泰山。

臣认为。

这是天赐良机!金人不顾东京四郊强兵驻守,意图直趋帝阙。

因此,臣请陛下,伏兵击之!君臣同松一口气。

这徐九也真是,你一段话不能直接说完么?不过想到女真人直扑东京而来,赵桓仍旧心惊肉跳小尽管现在东京周边有兵十余万,还不包括城里的禁军班直数万人。

若加上厢军勇壮小总兵力将再翻一翻。

且东水门的延丰仓屯积粮草四十万石,可以说是兵多粮足。

但此时此玄。

无论要帝大臣,都被女真人的骁勇绝伦吓破了胆。

赵桓想了片巍,拿不定主意,就向宰执大臣问道:卿等以为如品以上的高官。

但看他年纪,却只三十多岁,四十不到。

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比起李浪子李邦彦还要神俊几分。

尤其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真能发出光芒一般。

起身向皇帝一揖,奏道:臣等书生辈,实不知兵,这殿上便只枢密相公熟悉军务,陛下何不问他?赵桓闻言,频频点头道:何爱卿所言甚是,徐卿,意下如徐绍听到侄子提出伏击时就着实骇了一跳。

要知道。

伏击作战多限于小规模,少到几千,多到上万已顶天了。

女真人带甲少说也有五万左右,且战力强悍,你要伏击他,那得多少人马?且不说仓促之间调集大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给你十万精锐,你能藏得住么?你当女真人都是睁眼瞎?人家的踏白前锋不会侦察?可徐卫自小长在行伍世家,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如今却当着君上与重臣的提出来,若不是失心疯,那就是别有所图。

起身一拜,并不急于回答,而走向徐卫问道:孙子云,攻城之战,十倍乃可围。

伏击虽不同,但以宋金两军实力比照。

亦当照此数。

你麾下马步军不过四万余人,且分驻六县,若是伏击,兵力恐嫌不足吧?徐卫心知肚明。

三叔看破自己的意图,这话其实是说给殿内的皇帝大臣们听的。

其言下之意就是。

伏击之事可行,但徐卫的兵力不足。

略一思索,即答道:回枢密相公,据柬职刺探,金东路军号称十万,实则出燕云之时,不过六万余人。

一路南下,折损不少,至滑州战役为止,止余四万不到。

虽收降叛军,却不堪重用,早已被姚都统与卑职消耗怠尽。

今斡离不之兵力,卑职断言,绝不超过四万人。

赵桓听了这话。

到没有任何质疑,他已亲自讯问过叛将李文兴,心知徐卫所言不虚。

只是,从去年开始,宋军战力低下的问题暴露无余,金军常能以一挡十。

徐卫所部,多为新军,是否能战,还是未知之数。

如果真要伏击。

就得从城内增兵啊。

’徐绍微微点头,转身向官家奏道:陛下,若诚如徐卫所言,伏击一事,可行!赵桓不决。

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东京暴乱,军民求战之声愈演愈烈,政局可说是乱成了一锅粥,此时确实需要一件大事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东京不能一直这样闹下去。

况且,择离不挥师扣京,徐姚两军本就该前去抵挡。

可贸然伏击,会不会有风险?殿上一片肃静,忽而一臣开口打破沉默:陛下,金军虽向京城,但有徐姚两部在,对方多少有些顾忌。

若是伏击,万一失利,只怕女真人更加猖檄。

到时。

京城两面皆空门大开,凶险非常,望陛下三思。

这厮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若要伏击,姚平仲徐卫必须合兵一处。

赵桓听后,大为紧张,先前那何姓的大臣见状,向徐卫问道:徐卫,若是伏击,你有几成把握么?徐卫抱拳答道:大人,世上本无十拿十稳之事。

但只要调配得当,谋划周详,纵使不能重创金贼,也可迫使其退兵!殿上赵桓猛然起身!徐卫这句话可算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歼灭女真人,只要对方退兵!至于割地赔款,那都可以商量,只求别打到东京来!听徐卫之言,似乎成竹在胸,要不要搏上一搏?正心神激荡。

天人交战之时,又想起方才大臣所言,只要姚徐两军在,金军就有顾忌,要是姚徐兵败,东京就危险了。

颓然坐下身去,大宋皇帝脸上,满是纠结。

’徐绍看了侄子一眼,细细品味着他那句纵使不能重创金贼,也可迫使其退兵。

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预留后路,不把话说满小子,虽然不知道你耍什么把戏,可别让三叔帮你一把,最后倒替你背锅顶缸才是。

徐绍此时心中虽有顾虑,但想到徐卫素来行事沉稳,此举必有原因。

思之间三,向赵桓奏道:陛下!东京军民人等望战之心日切,朝廷若不有所表示。

恐激起更大民变。

臣以为,当速作决断,令姚平仲徐卫合兵一处,共击金军!赵桓作难,苦着脸道:爱卿所言,联也明白。

可如今卉京兵力本就不足,四方勤王之师尚未到达,若姚徐有失,怎生是好?徐绍不及答话。

却见刚刚从开封尹升任少宰次相的何栗奏道:陛下!徐子昂既,提出伏击,想必已有周全计划,陛下不妨姑且听赵桓见他如此说。

点又道:也罢,子昂可有详细计刑?徐卫当即将与姚平仲拟定的作战计划,合盘托出,在何处伏兵,需兵力多少,各兵种如何配合,甚至发动伏击的大致时间,预计战役持续时间,估计可能取到的战果,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殿上君臣听得极是用心,唯恐漏掉只言片语。

所谓内行看门道。

外行听热闹。

赵桓及宰相们听徐卫说书一般,将个精妙的伏击作战讲得绘声绘色,好似眼前已经出现女真人师溃如山,仓皇奔逃的景象。

此事若得成功,金人必退无疑!如此一来,东京之危可以解除!可兹事体大。

赵桓深知利害,因此不敢贸然决定,见殿下大臣都有踊跃之态,强按住心头冲动,沉声道:此事容联考虑一时。

几位宰相早被徐卫鼓动起来,都想再进言小想让官家当殿决定,赵桓却已命退下。

出了垂拱殿,因局势恶化,各位朝廷要员皆行色匆匆,直投有司而去。

独何栗立于台阶之上,殿檐之下,徐家叔侄出来以后,他转身含笑而视。

徐绍一见,心头生疑,上前引荐道:徐卫,这是少宰何相,还不快来拜见。

徐卫如言上前,执礼道:卑职徐卫,见过何相。

何栗笑容尽敛,盯着对方看了好大一阵,忽然道:徐子耸,一百六十六年未有之变故就在眼前,你身为统军将领,可要知道轻重。

莫说徐卫,就是城府之深如徐绍,也被这句话唬得变了颜色。

何栗看出破绽来了?不会吧,他一个。

文臣,又不懂军事,如何看破?徐卫心头也免一丝慌乱,这事干系太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强定心神,正色道:卑职谨记何相教诲。

何栗又看片刻。

问道:可否给我一句实话?没等徐卫回答,又摇头道罢了,好自为之。

言毕,转身而去。

徐卫看着他背影。

轻声问道:三叔,什么来头?祖籍蜀中仙井。

政和五年何家兄弟三人赴京应试,皆中。

何栗名列进士第一,是为状元。

大魁天下后,太上皇颇为器重,连任要职。

因正直敢言。

被权者所恶,外放遂宁知府,因政绩卓著,官声口碑皆是上佳,官家在东宫时便对其印象深刻。

因此唐恪一下台,他立即就提了上来。

强硬主战派,反对戈河为界,反对送岁币,反对尊金为叔伯之国,反对割让三镇,连派遣使节求金缓师都反对,一言以蔽之,但凡女真人提出来的。

或是朝中主和大臣主张的,他都反对。

比起李纲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绍如数家珍,显然对这位新贵的底细,了若指掌。

徐卫沉默,看来这个宰相也是赵桓为了暂时顺应民心提上来的,估计做不了多久。

他一下台,政策又该变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入伙说吧。

你到底想作其徐绍目视着徐卫。

低声问道徐卫闻言一怔,疑惑道:三叔何出此言?侄儿这不是在谋划伏击金军么?徐绍白他一眼,笑道:你糊弄得了官家宰相,可瞒不过我。

你忘了三叔是什么出身?徐卫似乎这时才想起以文臣身份出任枢密使的三叔徐绍从前是武阶,征战沙场多年,遂一揖道:到底还是骗不了三叔,想必三叔已经看出来我那伏击计划疏漏不少吧?面上闪过一丝得色,徐绍哼道:且不说按眼下形势伏击金军根本是乱搞。

就算用你的计哉。

最后结果也是注定,兵败如山。

说到此处,看他一眼,又道若不是知你素来持重,方才殿下我是断断不会多一句嘴。

说吧,到底耍什么把戏?徐卫环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方才趋身上前,低声将自己的计刑说了一遍。

徐绍听罢,二话不说,一把拉住侄儿的手,疾声道:你确定?千真万确!徐卫严肃地回答道。

徐绍目光闪动,诚如徐九所言,那这确是一个。

千载难逢的机会。

成了,非但东京威胁解除,大宋可保平安,徐家也定然受益匪浅。

即便是败了,也没甚损失。

这倒的确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此子这些年果然成精了!徐氏一门要崛起,便在他身上!见叔父沉吟不语,徐卫知他肯定心动,趁热打铁道:三叔。

要促成此事,需得枢密相公大力支持才是。

徐绍心里虽然激动不已。

但表面仍不露分毫,想了一阵,轻声道:此事确实可行,但如果决定做,就必须克尽全功。

老九,我还是担心你的兵力啊。

无妨,四哥已率御龙直两千精锐骑兵助我,加上虎捷乡军三千余骑,应该足够。

毕竟,我又不是去徐卫解释道。

哪知徐绍还是摇头:不妥不妥,这事我来想办法。

你且说说,要三叔做什么?语毕,也环视四周一圈,看是否有人窃听。

徐卫略一思索,小声道:首先,此事谁都能瞒,不能瞒着官家。

否则就算成功,也会授人把柄,对我,徐家不利。

因此,官家那里,还得三叔去通气。

徐绍深以为然,点头道:不错,亏你想得周到。

就算你建立盖天之功,有此一桩,足以让你万劫不复,甚至连累家门。

其二,此事涉及请多方面,必须要统一指挥。

但事情又需做得极隐秘,因此,非请三叔出来主持大局不可。

徐卫说道。

这也好办,我为枢密使。

掌军务,理所应当。

徐绍一口答应。

等了一阵,却不见侄儿下文,倒见他有欲言又止之意,遂连声催促。

徐卫像是有些拿不准,试探道:三叔,你觉得有必要拉上一两个人么?神色微变,徐绍心中暗惊我到底还是小觑这小子了,年纪轻轻,学得这般机关算尽。

幸而此子出自徐门,嗟叹片刻,故意问道:你且说说,为何?徐卫却不答了,笑道:我这点手段,在三叔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你老人家又何必逗我耍?徐绍亦笑。

此事若能成功。

自己领头,老九执行,功劳自然是徐家独占。

如此一来,徐家受到皇帝封赏重用,那是肯定的。

但树大招风,开国以来武臣若窜得太高。

都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若能拉个一两位朝廷要员挡在前头,便能转移注意,不给人徐家专美于君前的印来另外,善用兵者,不虑胜。

先虑败。

一旦此事失利,若拉得朝廷重臣同行,也可分担风险。

让徐家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赢了分享功劳,输了共担风险,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端详着侄儿,徐绍频频点头含笑。

徐家下一代里,可与之共谋者,唯斯人也。

那你有合适的人选么?良久,徐绍问道。

见徐卫摇头,他笑道此人一要是主战之臣,二要极为可靠,三最好还是刚刚调入东京,根基未稳,急于求功。

我已有合适人选。

话说到这份上,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叔侄两个正说着,徐绍忽道:噤声!徐卫吃了一惊,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少宰相公何栗又回来。

一看到他,徐卫猛然省悟。

三叔说的合适人选,恐怕就是此人!果不其然,何栗未到,徐绍已经低声提醒:稍后你便将计利原原本本告诉他。

徐枢密。

何栗老远就拱着双手,朗声叫道。

徐绍满脸堆笑,像没事人一般,还礼道:少宰相公这是何栗叹了口气,摇头道:局势混乱如此,我为次相,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啊。

徐绍闻听夸奖一阵,无非是相公忧国忧民,忠君爱国云云。

何栗谦虚几句,又盯着徐卫看了半晌,正色道:子昂,适才殿上听你伏击一事,我虽不知兵。

可枢密相公出身行伍,你又是军中后起之秀,料想无虞。

但本相还是再问一句,你有几成把握?听了这话,叔侄两人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

还以为何栗看出了破绽,原来却是虚惊一场。

徐卫作沉思状,一时无言,何栗见状,催促道:徐卫,此事轻重利害,你心里应该有数,万不可大意!徐绍立即接过话头:何相有所不知,此子已有退敌之策,只是人轻言微,不知如何是好啊。

何栗马上来了兴趣,退敌之策不就是伏击么?难道还有别的?遂连声催促徐卫快讲。

后者也不再装模作样,将计划简明抚要说了一遍。

何栗听罢,大为振奋,急道:时态紧急,你还愣着作甚?当速速奏于官家施行!徐卫又不说话了,徐绍替他道:何相,他不过是个从六品的武臣,年纪又轻,如何能说动官家?这不,正跟我商议,可,可我是他亲亲叔父,总…何栗听了这话,差点没急得跳起来,义正辞严道:枢密相公!我进京之时听人说,徐枢密大公无私,就是亲侄儿也不例外。

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可现在什么时节?国难当头啊!你怎么还抱着这一套想到对方是执政。

自己是宰相,对掌二府,共分大权,是以后面那段不太客气的话就没说出来。

徐绍默然不应,何栗看他叔侄二人两眼,心中一动,试探道:若枢密相公确有难处,那本相与你再去面君如何?诚若如此,那何相便是大宋柱国之臣,力挽狂澜啊!徐绍长揖一拜,郑重言道。

这样一来。

倒弄得何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敷衍几句,便接连催促速速面君。

当下,徐卫出宫等候消息,徐何两宰执便重返垂拱殿。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窝蛇鼠元在何栗与徐绍再度面亚皇帝时,太宰耿南仲府霖破乱愈演愈烈。

矛头直指耿、唐、李、张四贼。

首当其冲的耿南仲已龟缩在家数日。

不敢出门。

唐恪被罢相,他却因为是赵桓东宫旧臣而得以保全,不过如此,暴乱发生后,官家还是遣内侍来传达口谕,让他不必上朝议政。

就在家里呆着,等候处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暗中差人四处打探百官民众的口风,得知东京军民都请皇帝诛杀自己,台谏舆论也很是不利。

因此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

耿南仲正于卧室之中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急。

床边案头之上。

摆放着药罐汤碗,整个。

房间都充斥着浓重的药味。

相公。

李右承求见。

房外响起仆人的声音。

李概?他来作甚?这厮好大的胆子,现在满城都是失去理智的乱民,他居然敢冒头?思量片刻,当即说道:请。

说罢,快步走到床边。

脱了外袍,直挺挺躺于塌上,咬紧牙关。

闭了双目。

不多时,听得脚步声急促而来,一人唤道:耿相!耿相!此时。

乃微睁双眼望去,见一人,不惑之年,颇显瘦弱,双眼通红,嘴边几个水泡,左腮竟然肿得鼓了起来。

正是尚书右承,副相李概。

于是以微弱之气问道:何事?祸事了!李概快步奔到塌前,脱口而出道。

耿南仲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哪里还听得这种话?骇得从床上直弹起来,失声问道:此话从何说起?李搅脸肿得老高,连话也说不太清楚,使劲吞下一口唾沫,摇头叹道:刚刚收到禁中传来的消息,那姚希晏和徐子昂从前线回京了。

这会儿,他们一个在街市上慷慨激昂,煽动百姓。

一个跑到宫里,向官家呈现破敌之策破敌之策?可曾打听到?。

耿南仲疾声问道。

李概点点头,又哀叹一声:徐卫上了伏击之策,要集结各部兵马半道截杀大金国二太子。

宰执大臣多数赞同,陛下暂时还未决定,不过听说也颇为心动啊。

耿相他一说完,便眼巴巴望着对方。

此人官拜尚书右承,位居副相,却一直唯耿南仲马首是瞻,号称主和派大臣中的急先锋。

不管是力主议和,还是攻击主战派大臣,他总是窜得最高。

叫得最欢,京中民怨也着实不小。

耿南仲听罢,像是被抽了筋的死蛇一般瘫软在床上。

果然是祸事了!暴民作乱,矛盾指向自己,唐恪不但被殴成重伤,还被罢去了相位。

自己虽然暂时没有获罪,但官家已经说了,安等在家,听候处理。

眼下暴乱仍在持续。

朝廷至今没有拿出对策,会怎么处理自己,虽尚未可知。

但这明显是官家在弃卒保车。

唐恪是卒,自己是车。

但天子还在观望,如果民怨实在太大。

大到弹压不住,那自己则成了卒。

天子就是车。

就算官家没有这个意思,念自己在东宫兢兢业业十多年的份上不下杀手。

一旦姚徐伏击成功,何栗就稳稳站住了脚,政府之中,哪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到那时,恐怕也免不了贬出东京安置。

一念至此,耿南仲那个恨呐,坐上宰相之位才多久,怎地这等没福?前有李纲,后有何栗,,耿相呐,您是我等领袖,李税见他迟迟不语,忍不住催促道。

耿南促闻言色变,厉声道:住嘴!这话是乱说得么?什么领袖!我几时与你等结党了?你想害死本相不成。

李悦被唬得脖子一缩,连连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可耿相,再不拿出个法子,我等怕是,祸事了!你会说点别的么!祸事,祸事,就知道祸事!堂堂副相,没点处变不惊的风范,趁早回家养老去罢!惊极反怒,耿南仲将火气一股脑都撒在这倒霉蛋身上。

直骂得李祝嗫嚅不能言,心里却道,你倒是不惊,那你吼什么?耿南仲骂了一通,心中稍微稳定了些。

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于桌前坐下,李税一见,慌忙上前得去,亲手替他斟上一杯清茶,又双手奉上。

耿南仲瞅他一眼,伸手接过。

眼下。

想要保住性命,进而保住相位,首要一条,便是证明自己力主议和没有错。

要让大臣和百姓知道,咱不是不忠君爱国,而是局势如此,无力回天。

可怎么证明呢?只能拿事实说话,而这个事实就是这个事实就是军队不争气,打不过女真人!与我等何干?若王师能阻敌于国门之外,我等又何贼一此卑贱耿相。

是妆个意思么,李枫听了耿南仲户言后。

帆即应答道。

耿南仲缓缓点头,忽又叹道:可要是姚希晏徐子昂二将伏击成功,那就证明我等确实有错,不,是有罪!不但乌纱不保,就目前京中局势。

就是顶乌纱这颗脑袋也别想留!李概大惊失色!吓得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凳上,失魂落魄道:不至于吧?就算我等力主议和,那,那也不是甚么罪大恶极之事,官家怎会,,不会不会,断然不会!耿南仲惨然一笑,仰首向天道:你难道没长眼睛么?官家登基以来,六贼中。

或明斩,或暗杀,谁有好下场?童太师的首级,可是悬挂在城头半月之久,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啊。

只是没想到,当日童贯枭首,我等拍手称快,如今,却轮到我们了。

李概无言以对,前有六贼,如今我等又成四贼难道非要凑齐十贼之数?诚如耿相所言,那我等岂非难逃一死?唉小早知如此,何不专主战议,管他结局如何,总还搏个好名声,也强似如今被天下人称作贼!心下惊极。

转而为哀,哀伤却生怨,怨极又生怒!李概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嘶声吼道:这都是姚平仲徐卫两人坏事!两个小贼为图名利,竟枉顾事实。

异想天开伏击金人!他们可不是异想天开,姚徐二将都出身行伍世家,姚平仲战功卓著,关中号为小太尉徐卫虽初出茅庐,紫金山一战,名动四方。

此二人皆为青年才俊,极得官家青睐。

况且,姚平仲随种师中救太原,全歼完颜银术可所部。

徐卫守浮桥战相州,也全歼追击之敌。

与其他大将不同。

这两个初生牛犊不畏虎,他们可是打心底不怵女真人。

因此,伏击之战,确有建功之可能。

耿南仲说道。

那,那。

我们就坐以待毙不成?李搅脸色煞白小没有丝毫血。

耿南仲此时方才将他倒的那杯茶喝上一口,沉吟片刻,摇头道:倒也不尽然。

如果,我是说如果,姚徐二将不能建功,或者兵败,那么官家除了议和之外,没有任何选择。

到那时,主战派大臣在朝中没有了立足之的。

官家所能倚重的,也只有你我了。

到了那时,我们把拟定的划河为界、称臣、纳贡、裁军、遣宗室为质等一揽子条件提出来,女真人就算野心再大,面对如此利诱,也会动心的。

李概一双死鱼眼渐渐恢复光泽,瞪大眼睛思了片刻,突然一掌击在桌上:耿相之言甚是!到那时,女真人若恼怒于抵抗,索性将李纲何栗等人绑送金营!以如此之诚意,不怕女真人不答应!转念一想。

心中雄雄火焰突遭一盆凉水浇灭:可耿相不是说,姚徐二将都是少年才俊,万一他们真能伏击成功,大败金军,那,耿南仲目光阴沉,把牙一咬,恨声道:那就让他们兵败如山!李概似乎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疑惑道:若官家决定用徐卫之莱,前线指挥便是武臣职责,如何能让他兵败如山?嘴角一扯。

一抹冷笑挂在脸上,耿南仲轻轻招手,李概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赶紧附耳过去。

只见耿南仲耳语一阵。

李概听完,心中之震惊,不亚于方才,浑身僵硬,表情凝固,结结巴巴道:这,这,万一姚徐兵败,东京无所依托,女真人又怎会同意媾和?不屑的盯他一眼,耿南仲。

多道:你放心,城中有禁军班直数万人,除姚徐二将所部外,城外亦有强兵,且陕西援兵不日便到,东京城防坚不可摧,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李梯听了这话,心中暗想。

既然东京自保无虞。

那倒不妨一试!既能保命,还能扳倒何栗徐绍等主战派,何乐而不为?反正东京乱作一团。

正好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正思索时,又听耿南仲道:此事干系极大,非是你我二人可以做得。

这样,你再去联络李邦彦,张邦昌二人。

不。

只要李邦彦!这是为何?李概疑惑道。

一声冷笑。

还用说么?李浪子那厮,本无甚本事,空占着相位而已。

前些日子,竟在官家面前举了越王勾践之例,惹得皇帝心中不悦。

如今百姓怨恨如此,官家若要拿大臣开刀平民愤,他恐怕还在唐恪之前!谅他不敢不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东京来客徐卫就立在宣德门内。

他不敢出去。

外头狂热的东京军儿口;,不会将他撕成碎,但会把他挤成面皮。

姚平仲还在外头,滔滔不绝,慷慨陈词。

我辈武臣。

身负皇命,世受国威,今金贼狰狞,犯国境界,戮我百姓,正是我辈报效国家之时!平仲不才,原提王师击之!尔等之意,我必传达于三军将士,使官兵尽知东京父老之愿!非是姚某夸口,若朝廷命我出战,誓擒金国二太子斡离不献于帝阙之下!话音落地,欢声雷动!东京军民无不振臂高呼,其声如九天奔雷,其势如惊涛拍岸!便是面前的东京皇城,亦在战栗之中!徐绍匆匆而来,徐卫赶紧迎上。

还未谈及皇帝如何决定,枢密使听到动静,已问何事,徐卫如实回答。

这莽夫!满朝大臣尽皆束手,他一介武臣竟敢如此。

徐绍连连摇头,姚家今后将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徐卫到并不关心这个,低声问道:官家如何决断?徐绍执他之手。

拉到一旁,沉声道:官家大喜!非但夸赞你是英雄年少,更为自己的慧眼识人沾沾自喜。

不但完全同意你的计划,更命我暂代,京畿制置使。

一职,亲自指挥此事。

眼下,东京四周数十万王师,皆由我节制!并授我临机专断之权,不必上奏朝廷,任何一级武将,胆敢抗命不遵者,立斩无赦!徐卫暗呼庆辛,这回赵桓无论被形势逼迫已罢,又或是真心支持也好,总算乾坤独断。

同意此事。

且从自己上奏到最后决定,不过两个时辰之间,效率之快,前所未有。

强按住心头激动,他说道:那卑职立即回去准备!别急!你所部骑兵加上徐胜麾下御龙直,也不过五千骑。

我将这点情况上报官家,请求拔兵支援。

官家毫不犹豫,立即将从城中调动两千精骑给你,并命有司为你准备了大批火器,以求克尽全功!徐绍说罢,徐卫惊喜交加!城中还有如此之多的骑兵?这,骑兵之长在于野战冲击,迂回奔袭,官家将骑兵藏于城中,这是,徐绍也无奈地笑了笑,环顾四周并无旁人,趋身上前道:城中有骑兵一万之众!由签书枢密院事李回统领,连攻辽之役如此重大的行动,朝廷都没舍得派出。

这是官家最后的一颗棋子,一旦东京有变,这万余精骑就会护着他往徐卫闻言苦笑。

一万多骑兵呐!不管是调给自己还是调给姚平仲,我二人何必如此坚守?宁愿留着供逃跑之用,也不肯派给前线大将,这时什么破事?眼下骑兵已在集结,器械也在准备,你先回去调派人手,务必谨慎小心!要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预料在先。

人马器械,我差人随后送来!徐卫领命,正待转身出宫,却被徐绍一把拉住。

回头见他脸面严肃,目光如炬,徐卫安待下文。

你是我亲侄子!三叔是相信你的!此事若要成功,就必须迅雷不及掩耳!你可便宜行事,不必报我!徐绍这句话表现出了对徐卫的极大信任。

若按朝廷制度,凡遇战事,各级武臣需向制置使司汇报,制置使司向安抚使司通报,程序繁杂,往往使前线大将坐视战机贻误而无可奈何。

自然,受此制度束缚。

大宋江山自然是稳如泰山,武将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多谢枢密相公!徐卫抱拳一礼,朗声说道。

子昂,老九。

国家之存亡,徐家之荣辱,在此一举了!徐绍再度拉着侄儿的手,郑重说道。

徐卫并不多话,一点头后,拜辞而去。

徐绍在后头看着侄子挺拔矫健的背影,又是欣慰,又是羡慕,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性如烈火,网直不阿的西军虎将徐彰。

却养了这么一个。

儿子?大宋靖康二年正月初二,皇帝发布诏命,任枢密使徐绍亲兼京畿制置使一职,统领军民,决意抗战!同时,命少宰何栗立即平息东京民变!何栗审时度势,一方面铁腕镇压,处斩殴杀官员,趁机作乱的首恶分子。

一方面好意安抚,劝退民众。

数十万东京军民,闻听枢密相公亲自出任制置使一职,官家决心抗金,都欣喜不已。

齐声称赞官家圣明,并于宣德门外高呼万岁。

后又见朝廷开始弹压,带头之人尽皆伏法,到底是寻常百姓,安稳大如天,便都散去了。

东京暴乱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其影响,无可估!就在同一天。

斡离不亲自统率的虎狼之师已经从其驻地进逼至距离东京只有六掣切:到的地平仲与徐卫吊然布防干京东京南十四,姚平仲所在的东明县(今山东东明,特别说明。

今天山东东明县址是经历了三次改动,原在河南境内。

)和徐卫所在的陈留县(今开封陈留镇)之间没有任何城镇可供依托,因此斡离不从杞县之东出发,一路向东京进军,没有遇到一兵一卒。

不过,奇怪的是。

斡离不所部多有精骑,一昼夜奔袭五六百里并非没有可能。

从其驻地至东京。

也就一百多里路程,可以说是眨眼便至。

可这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女真大军就行进了几十里地。

跟当年刘备携民渡江有得一拼。

这其中自然有气候的原因,一直大雪纷飞的天气,在汉人最为重大的节日,春节这一天,变得阳光普照。

本已泥泞不堪的道路因积雪融化更加难行。

马蹄人足俱陷泥中,影响了速度。

可怎么说也不至于一天只行数十里吧?时至正午。

本该是急行军的时分,金军大部却屯驻于东京之东五十余里之外的茂岭之平。

这几日。

可以说是女真士兵参战以来最为惬意的时光。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见南朝一兵一卒,还可饱览这如画江山。

难怪自古以来,北方之民力求南下,那草原大漠,亘古山林,如何能与这中原花花世界相比?南朝非但妇人细皮嫩肉,娇媚可人,就连这山川也是姿态万千,叫人好生喜爱!若平了南朝,就在此地过活,岂不甚好?中军,斡离不与郭药师等一班文再战将下了马,进入刚刚搭建起来的大帐之中,众人都踩得一脚泥泞。

进帐之后,纷纷在那木板铺就的地面上专着烂泥。

斡离不落座这后。

取了头上皮帽扔在案上小露出光光的头顶来,伸手摸了摸,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精通汉辽女真各族语言的官员解释给众人听,原来,二太子在抱怨,说什么引蛇出洞小引蛇出洞,这一路引来,别说蛇,虫也不见一根,南人搞什么鬼?我都快打到东京了,他们不发一兵一卒?下首一人,头戴纱帽遮得严严实实,可再怎么遮掩。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眉毛和明须都不见了。

要是头上再没头发,这颗脑袋也就生生一颗鸡蛋了。

不是别人,正是几次出使大宋,把赵官家都当个狗屁的金臣王讷。

太子郎君,我女真大军压境,南朝鼠辈尽皆胆寒!今两河之地已乱,太子郎更是一路南下,屡破州府。

魏县强渡,滑州血战小杀得宋军鬼哭狼嚎,师溃如山。

赵宋天子哪还敢抗拒?定是龟缩在城中消极防守,太子郎不必再延疑,当挥师蒋进,直扣东京!诚如此,天下可定!王讷自前些日子受辱以来,心中极是恼怒小恨不得立即攻破异京,掳了赵宋太上和少帝。

斡离不听了解释之后,倒是不以为然。

宋军长于依托城池坚守,若不扫清东京外围。

如何能放手扣城?可恨徐卫那小贼,去年在黄河挡我一阵,今年又窜在东京来布防,屡屡坏我好事,待东京城破,必向宋廷讨要此人,绑于柱上,开膛破肚,挖心掏肺方解我气!望向帐下众臣。

目光落在郭药师身上,遂问计于他。

完颜药师。

二太子询问,如今走了一日,不见宋军任何动静,如之奈何?郭药师降金之后,并未得重用,去年以来屡次向金国皇帝大将进言,呈献灭宋之策,方得重视,被赐姓完颜,给以金牌,不但总统汉军,金人还予数千铁骑供其驱使。

常为大军先锋,奔驰于前。

郭药师也很是感恩戴德,一路南下,奋勇争先,被斡离不引为左膀右。

郭药师淡然一笑。

漫不经心道:太子不必忧虑,南朝君臣皆无斗志,临兵进而畏败。

退而畏死,犹犹豫豫,萎缩萎缩。

今大军进抵东京,赵天子必然惊恐至极!太子郎且安等,今日之内,前锋必有消息传回。

斡离不闻言。

心中稍安。

眼看天气转暖,再过两三月,气候炎热时,便不宜用兵了。

东京城防定然坚固,不是仓促之间就能攻克的,今年若不能克东京。

明年怕是无力再来。

连年征战,士卒死伤甚多,女真族人不过数十万,可经不起这年复一年的南下奔袭。

今番若不能有所建树,下次再来。

恐要等些时候。

正说着,听的外头马蹄声传来,一将奔入帐中。

疾声禀报。

说是有人,自东京而来!有要事需面见太子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虚虚实实日东京而来怪宋帝都点中。

黄有人到我金营来惟离不,便连麾下一班金将也摸不着头脑,可郭药师在听闻汉官解释之后,突然起身,仰天大笑!直笑得二太子愕然不知所措,各族大臣尽皆狐疑。

完颜药师自归降大金以来,虽已得到重用,但一直以来所作所为尚算得体,无论女真、契丹、汉各族官员都对他颇有好感。

如此失态,还是头一遭。

斡离不见状,大声询问着原因。

郭药师收声抱拳,踌躇满志地冲他一揖,朗声道:禀太子郎君,破东京,捉赵宋太上少帝。

覆亡南朝,澄清寰宇,便在今朝。

此话一出,满帐皆惊。

这又从何说起?那帐中文官武将窃窃私语,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斡离不疾声催问,郭药师却摆起了架子,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待召来人进见之后,自然可见分晓。

二太子毫不迟疑,立即命带来人入帐。

片玄之后,一人快步踏入帐中,只有;十左右年纪,相貌无慧出奇,便是熟识已久,然混入人群之中亦立时辨认不得。

进了帐后,先冲斡离不一拜,后又朝郭药师一揖,垂手肃立,低头不语。

此何人?这个问题,相信大帐之中所有人都在想。

郭药师微微颌首,继而对斡离不道:太子郎可曾记得,我军攻占滑州之时,卑臣曾有一请?斡离不思索一阵,忆起当初破姚古时,药师有言,一旦大军踏入东京地界,宋廷必然全城戒严,禁止出入。

韩昉生死未知,指望不上,当遣燕云之汉民入东京,以为内应。

当时自己没太重视,随口答应下来。

如今郭药师问起这事。

莫非眼中精光暴射,轮离不探出身子紧盯来人,用女真语大声问了一句。

郭药师听明白之后。

颇为自得地笑道:太子英明!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东京历经数百年经营,其城池坚不可摧。

我大军远来,务求速战,如何能与他周旋?今我部下自异京而来,必是探听得重要军情!他话一说完,那人立即奏道:禀太子郎小人入东京月余,一无所获。

然日前,探得一事。

或于大军有益。

因此,冒险出城相告。

斡离不虽是女真秋夷。

却不是头脑简单之辈,不问探得何事,首先问道:想那东京必已戒严。

你是如何出城的?待官员解释之后。

那人再拜笑道:南朝灭亡,已是天定!自古以来,攻城掠地,靠的便是那金戈铁马,练有素的虎狼之师。

然我大军进逼东京,赵宋非但不团结军民,共图抗战,反而行些旁门左道之事。

数日前,东京禁军中弃一人,名郭京,自言得道,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后南朝枢密院官员得闻其言,荐于少帝。

少帝深以为然,询问御我之策。

郭京称。

他能施展六甲法只需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便可大破我军。

南朝君臣深信不疑。

乃授以官职,并赐金帛数万,命其速速招募神兵小人应募入军,并受命于东京城外起法坛九九八十一座,寻机脱逃,来见太子。

斡离不听罢,沉吟不语。

他倒不是不信,我女真人每次出兵,必祭萨满,以求鬼神庇估。

如今南朝危亡之际,求救于神灵,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管冉么?若那郭京真有如此神通,那岂非哈哈!此乃天助大金!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战阵之上,有鬼神襄助者!南朝君臣尽已走火入魔,迷了心性,太子郎克东京必矣!郭药师肆无忌惮地狂笑着。

斡离不听后,不置可否。

而是问道:你且说说,自东京探得何禀太子,正月初一,有一人听说是粹州刺史,名徐卫者,向少帝进言,建议集合东京王师于帝阙之东三十里处孤松岭设伏,以逸待劳,袭击我军。

少帝从其言,已命枢密使徐绍亲自策划,指挥,据说东京虽困,然少帝已拔银、绢、钱各一百万,空白任命数百份,允许徐绍便宜行事。

那细作一说罢。

满帐哗然!倒不是惊讶于宋军要伏击于我,而是诧异南朝竟如此富庶!难怪当初郭药师说,东京富庶及禁中事非燕山之比!战功未立,南朝皇帝便能拔数百万财物搞赏三军。

如此财大气粗,待我女真勇士踏平东京后,必满载而归!想到此处,那女真各将纷纷声言请战,唯恐落于人后!徐卫?斡离不这两个字却没用女真语,而是用生硬的汉话道出。

是,徐卫!去岁于紫金山浮桥阻止漆夜之人!细作躬身回答道六二太子先不提战事,也不再追问。

而是告诫众将道;待战事一起。

凡遇徐卫部队,务必全歼!有取小贼首级者。

赏十马之金!帐下诸将面面相觑,十马之金!南朝竟有身价如此之高的战将?看来二太子对这姓徐的小贼是恨之入骨啊。

不知谁有那份幸运,能遇到徐卫所部?郭药师眉头一皱,徐卫不过是南朝一小将,何必如此?待大军破城。

便是赵官家也逃脱不得,何虑徐卫?心中急于谋定攻克东京之事,遂对那细作催促道:你且细说一番。

宋军打算以多少兵力设伏?孤松岭地势又是如何?估计眼下已进行到什么阶段?据人刺探,那徐卫请求以十数万之兵设伏,待我军进入伏击圈。

便强弓硬弩齐发,精锐步卒四面而出行围堵之事。

并以万骑断我后路。

以图围歼。

孤松岭之地形小小人回营时已察看过,确是伏击绝佳之地。

南北两南均有山谷遮掩,中部平的长宽约有百十丈,恰如一个大瓢。

进去容易,出来就难。

且近日天气转暖小积雪融化,孤松岭下泥泞不堪。

至于宋军行进到何种程度小人委实不知。

斡离不闻言未语,倒是王讷抢先质疑道:十数万兵马要藏于山林之中。

恐非易事,伏击务求隐秘,这,莫非太过草率?当时便有辽臣萧:宝奴笑道:先生太过虑了!历年来,南朝荒唐不堪。

儿戏之事咱们还看得少么?连鬼神之术都能搬上沙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相比之下,我到觉得这伏击一策简直是神来之笔了,徐卫真神人也!话一说完,听懂之人无不大笑。

到是,这些年来,每每于战场之上遭遇宋军,都让人感觉一头水霎,其行动之迟疑,战术之呆板。

士卒之孱弱,将领之畏死,可谓旷古绝今小便是日薄西山的辽军,都能打得数十万宋军精锐抱头鼠窜。

真不知道,南朝时于军队的定义到底怎样。

郭药师亦笑,向二太子奏道:太子郎小南朝祖制,以文制武。

不知兵事。

不懂阵法的文臣反能主宰武臣的生死!偏那书生辈,闻听铁蹄一响。

便骇得魂飞魄散,如何敢战?如今。

太子当将计就计,命踏白前锋佯装不知,缓缓行军入其伏击范围。

待宋军倾巢而出之荐,太子亲统虎狼破之。

如此一来,东京何愁不破?荐师,愿为先锋!一见他抢当先锋,无论女真,汉辽各将,纷纷起身请缨。

谁都知道。

这分明就是去捏软柿子,怎肯将功劳让于旁人?斡离不还是不放心,首先,自己麾下便只四万余人马,南下以来,虽势如破竹,但从未遭遇过丰万以上大军。

南朝这次摆明了孤注一掷。

狗急则跳墙,兔急则咬人,宋军此次恐将血战到底。

毕竟,他们身后。

便是东京帝阙。

其次,此事出自徐卫之手。

从去年紫金山一战,到今年京南各县防守不难看出,这小贼作风一贯强悍。

且战术灵活,指挥得当,他不会别有所图吧?当他把这层担忧告诉郭药师时,换来的却又是一阵大笑。

太子委实抬举徐卫了!那小贼我曾亲眼见过,黄毛竖子,乳臭未干!紫金山一战,无非占着地利而已。

近期我军攻城受挫,一来未用精锐。

二来他也是依托城池,龟缩防御。

似此等战事,便是三岁小儿也可坐镇指挥,谅他无甚本事,不足为虑!王讷见他越说越欢,忍不住泼他一盆凉水:郭公莫非忘了,去年在相州,我千余精骑追击残敌,遭一部宋军阻击,几乎全军覆没!据传。

那便是徐卫的部队!既然他是乳臭未干的黄毛竖子,为何一战相州。

二战黄河,今又据守东京外围?难道不是宋廷对他的重视么?我也在东京金殿上见过他一面,此子虽年少。

然不卑不亢,稳如泰山,且进退的当。

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见识,难能可贵小殊为不易!我且将话放在此处。

今番若不擒杀徐卫,他日必为我大金心腹之患!郭药师哑然失笑,王讷素与他不和。

两人意见时常相左,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没想到,这厮不久前刚在徐卫防区被强人截杀,弄的面目全非,如今却长徐卫志气,灭自己威风。

看来,是被徐卫吓破胆了。

遂讥笑道:徐卫,一蝼蚁耳!举手之间便成备粉!此等黄口小小儿。

居然能蒙先生如此谬赞,徐卫若的闻。

当引先生为知己。

(睡过头了,对不起兄弟们,这里是三千字,今天务必再补七千,万字致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起云涌讷听出他讥讽!头恼怒。

盅用女真语对斡离不暖旧:太子郎君,越是临近大战。

越需谨慎小心,否则一子错,满盘输。

郭药师此人先臣事于辽,后背辽投宋,再弃宋奔金,足见其转面无恩,奸滑至极,此等人不可重用。

他今急欲立功,因此鼓动太子,万望三思啊。

斡离不此时异常心动。

去岁南下被阻,让他饮恨黄河。

今番卷土重来,出征之前曾立下誓言。

必破东京!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宋军既想伏击我,想必会倾巢而出。

我若能将宋军主力歼于城外,那么东京与一座空城何异?左右我粮草充足,只要打败伏击之师,便广造器械,全力扣城,待西路粘罕大军过河,天下便定矣。

但王讷所言也不无道理。

兽穷则搏这是常理,山林里的猛虎受伤垂危之际常会聚集最后力量发起致命一击。

大宋自然算不上猛虎,但却有徐卫这样的幕儿替它在前张牙舞爪,别一不留神让小老虎挠得满脸是伤,我且问你,你回来时。

可曾见到宋军调动?择离不思之间三,还是决定谨慎一些为好。

大战已到最后关头,更应戒骄戒躁。

禀太子,卑职在城中。

已见宋军步骑调动频繁。

脱逃出城之后,不敢太过靠近孤松玲。

但一路上却见蹄印遍地,脚印密布。

细答回答道。

斡离不闻言失色一变。

重重一掌拍在面前桌上,吼道:那你又说察看过孤松岭地形?。

那细作闻听解释之后。

慌忙跪地请罪道:实是,实是小人在城中探听得知,并未亲眼察看。

但路上有大军行进痕迹确实不假,小人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王讷立即抓住这个机会。

进言道:太子,此人言辞矛盾,不可深信。

郭药师一听,心中暗骂一声,也说道:太子,此人之所以冒称。

想是贪功心切。

但他是我多年部下,值得信任。

若太子有疑虑,可遣前锋踏白先行侦察。

传我军令,命前军踏白放出游骑侦察,一是刺探宋军动向,二是察看孤松岭地形。

全军就地歇息,整顿器械,以备大战。

斡离不思索一阵,大声下令道。

此去东京只六十里,至孤松岭当有三十余里,虽道路泥泞不堪,按南人说法。

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往返。

还是探听清楚再行动。

命令下达以后,各将都出帐准备,斡离不独留下郭药师与一名金将及一汉官。

来到帐口,远眺东京之郊,金国二太子踌躇满志,以手虚指东京道:南朝山河如此锦绣。

赵宋既不能守,按他们说法,便是天命归我大金,你以为如何?郭药师听完解释之后笑道:太子所言甚是,赵宋立国一百六十余年,国柞已终,气数已尽,这锦绣山川早早晚晚当尽属女真。

斡离不亦笑,眼中光芒渐盛,忽地回过首来,直视着他。

沉声问道:若破东京,则再河之的尽为我有,当如何处置?郭药师闻声一怔,二太子深谋远虑啊,东卓未克,便已想到如此治理所掠之地。

坦白地说。

这个问题自己到是从来没有想过,若按南人惯便,凡占一城一地,也当委派驻军官吏,司仪行政。

可女真人长于攻伐之事,理政治民非其所擅。

再者,女真族人不过数十万,大宋子民何止千万?数十万人想要统治亿万之民,确实是个大难题。

想了一阵,将问题推了回去:太子郎既垂询下臣,想必已胸有成竹。

斡离不朗声一笑,却又叹了口气,沉声道:不瞒你说,国中对此事争论已久。

粘罕等人必欲灭宋,效攻辽之事,尽收其地。

然大宋疆域之阔,百姓之多,实在难以想像。

我女真起于山林,伐辽至今,也才十二年。

若论打天下。

舍我其谁?可治天下,非我所长。

再有,连年用兵,死伤较多,破东京北还之后,我朝当休养生息,然已的之地,总不能双手奉还。

而我朝欲图数年之太平,两河之地就不能再起风浪,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呐郭药师沉默不言,那旁边一直聆听的金将突然说了几句什么。

此人乃金军中六部路都统。

名挞懒,汉名完颜昌。

两次攻宋,皆随二太子麾下。

与女真人一贯的高大不同,此人身长不过七尺,宽额高鼻,卷须茂密,但其性温和,与各族同僚相处融洽,尤其和郭药师过从甚密。

都统的意思,待破了东京,也不必杀掳宋帝,仍置于京,保留皇帝尊号,替我大金统管的方。

只需裁去军队,称儿纳税,凡我女真所需,尽可取自南朝。

并分遣军中大将驻兵于南,如此一来,便可长久相处。

汉官解释道。

郭药师听罢,大感惊奇!本以为女真人只会沙场征战,没想到也有如此见识!女真族不过数十万众,若想强行管治大宋领土臣民,定然力不从心,以南制南,方是上策!只不过被挞懒抢了这风头,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吃味,细想片刻,笑道:臣还有一策,太子可效汉时匈奴,令赵宋进宗室女以行和亲之事,这样便可掩盖诸多问题,让南人欣然忘斡离不听闻之后大喜!等破了东京,当立即向金帝奏明此事,万不能用粘罕等人之策!若非要掳杀赵宋二帝,接管地方,只会激起南人反抗,到那时,便真是烽火连天,年年不休了。

金帝若用我言。

非但大宋与亡国无异,对我女真还大有益处!一时间,信心满满。

粘罕至今未过黄河,已输我一看,料想北归之后是说不上话的。

又商议一阵,便留挞懒药师于帐中用饭食,还未吃罢,前军已传回消息。

称孤松岭位于汴渠与五丈河之间,两侧皆有山谷掩护,中间平坦之地长宽约百十丈,可过万军。

但由东往西的入口狭进易退难。

若要绕过,便需顺着汴渠,十分不便。

此地,确是伏击绝佳所在。

未免打草惊蛇,士卒不敢太过靠近,但远眺两侧山谷,皆见鸟不落林。

鸟不落林,必有伏兵!听完情报。

与师挞懒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望向二太子六只见斡离刀儿一炬,神色冷峻,扔了手中未啃完肉骨,缓缓起身,眼睛,死死盯住东京方向!伸出右手。

搭上刀柄,二太子将牙一咬,奋然拔出!只见龙吟声声,弯刀出鞘!二人同时起身,纷纷力劝进兵!太子郎!宋军既设伏,必击我主力!下臣建议,令前军先行,通过宋军伏击范围。

由下臣统弱旅于后,佯装主力。

太子亲提虎狼尾随!一旦前军通过。

宋军便会攻击我部,到那时,前军返击,太子猛进。

我再于中心突围。

使宋军腹背受敌!如此,大事可成。

郭药师激动得难以难当,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何止是他?斡主不握刀的手也微微颤动,此战,将决定二次攻宋能否克尽全功!宋军虽众,然徒有其表,如土鸡瓦犬一般!若不是因道路不堪。

我只八千骑。

可破其十万之众!当下,依从郭药师之计,令前军先行,命郭药师统步卒弱骑两万,打太子旗号佯装主力,自己亲统精锐万余尾随于后。

号令全军!饱餐一顿,起兵开拔!破东京,亡赵宋,在此一举!命令一下。

三军雷动!女真勇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着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仗!等破了东京,自有金银如山,美色如云!试问天下,还有何人敢挡女真锋芒?与此同时,杞县。

该县守军今日信心大境,士气昂扬!皆因杞县乃首当其冲,接连遭到金军数次强攻,张宪率部死守,好几次金军都登上城楼,若不是他身先士卒,顽强反击,杞县恐已陷落。

可今天,都指挥使徐卫亲统大军前来。

不但有杨彦的重甲步卒,更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虎捷乡军的士卒参军以来。

可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骑兵。

近两万部队开进这小小县城,无论军民。

尽皆膛目。

难道,都指挥使是要与金人决战么?张宪,干的好!徐卫入城之后,见官兵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心知张宪不负众望,遂不吝称赞。

张宪一路陪同进城,听了这句话,到也不谦虚,直接把憋在心里的问题提了出来:都指挥使,你这是非但都指挥使来了,还有吴阶、杨彦、马泰、杜飞虎、李贯等人,除此之外。

又有几员战将并不认得,如此之大的阵势,意欲何为?还有那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哪里来的?徐卫却不回答。

直接跨进了县衙正堂。

身后众将鱼贯而入,杞县知县陪同在侧。

请徐卫上座,谦辞一番后,徐卫坐上大堂,令诸将各自落座。

一时间。

铠甲铿锵。

刀剑作响,这县衙大堂一片肃杀氛围!知县一见。

也陡觉底气十足,如此之多的兵马进驻我县。

夫复何忧?且小徐官人紫金山一战成名,朝野上下均誉为将种真乃少年英雄,国家长城!徐卫高座于上,环视下首诸将,神色沉稳,目光闪动。

众将也都望向他,一丝不芶,等候命令。

深深吸上一口气,徐卫按压住心头激动,今日之事,将决定此次抗敌之成败,决定东京之命运,也牵系他自身的荣辱,徐家的兴亡。

胜则扭转乾坤,败则万劫不复,不容有失啊。

女真人战力远在宋军之上,虎捷乡军虽练日久,毕竟未经战阵,若消极防守。

将十分被动,且又为朝廷所不许。

因此,只能剑走偏锋,险中求胜!豪赌一把!众将听令!一声虎吼,响彻大堂。

在!一众将官轰然应声。

今日之事。

干系重大,我就不再赘述。

在此。

仅重申军法!此役,但有畏敌不进。

恋战不退,临阵脱逃,贻误战机者,不论是谁,定斩不饶!徐胜排座第一。

望见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年仅二十,便节制如此之多的战将。

且极具威仪,令人胆寒中很是骄傲,也忍不住随同众将齐声吼道:遵命!徐卫缓缓点头。

略一沉吟,当即下令道:入夜以后,各部饱餐。

请徐大人及御龙直两位指挥率所部骑兵两千,虎捷乡军骑兵三千余,京畿禁军骑兵两千,合作一处。

人衔枚马缚口,马身涂泥,作为先锋!得令!徐胜及两员部将起身抱拳道。

徐卫起身还礼。

继续部署:吴阶率三千弓手并一千步卒,带火器柴草。

与骑兵一道行进。

得令!吴阶起身应道。

杨彦,率所部三千重甲与杜飞虎随我殿后。

若攻势不顺,则立即参战。

若一切顺利,则准备应变。

李贯,多派细作沿途探风,一旦有变,则鸣镝示警。

三人起身领命。

安排妥当之后,便发遣众将各司其所有人走后,徐卫仍坐于案后,若有所思,眼光瞥见一人仍在堂下。

却是张芜有事?徐卫问道。

张宪面色一凛。

快步上得前来,十跪一拜:都指挥使!各将都有任务,何以独独落下卑职?宪请缨出战!徐卫故意笑道:我带来两万马步军,尽数派上用场,可没兵分不需都指挥使增兵,卑职自率所部两千步卒出城,请大人下令。

张宪大声吼道。

徐卫从案后起身,上前扶起他道:好!就你命你率两千步卒,护卫吴阶弓手!张宪一听。

杞县在虎捷乡军防区最前端,一直以来打得最是英勇艰苦,如今都指挥使却命我护卫吴阶?这不是,见他面露难色。

徐卫沉声道:怎么?不痛快?张宪一怔。

赶紧拜道:不敢!卑职遵命!拍拍他肩膀。

徐卫说道:不要小看这差事。

有得你拼杀。

张宪再拜领命而去。

出了衙门大堂。

立在檐下望向东方,徐卫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铠甲,那里藏着种师道去世前给他的书信。

胜败,在此一举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设伏江松岭。

位于帝阙之东三十里外。

相传开国之初。

有必此地结庐而居,与鸟兽为伍,青松为伴。

附近农夫猎户时常见一紫髯长袍之人如虎豹般奔行于山林之中,高坐于巨松之上。

至仁宗耸间,不复得见,其茅庐亦凭空消失,只余庐边孤松。

于是尽皆传言,说此公得道仙升,那颗孤松便是仙迹,此地因而得名。

金军迫东京,附近居民撤散一空,方圆十数里。

唯闻飞禽走兽之嘶鸣。

此时,阳光普照,万物待春复苏。

那孤松岭下不见任何异动,一片宁静。

忽然,西头两山合抱之处,冒出一面战旗,着裘披甲的外族武士跨坐骏马奔驰而来。

蹄声渐急,泥水飞溅,这部兵马前头已至岭下,后部仍不见尾。

骑士们似乎都无精打采,阵形松松垮垮,倒不像是去作战,而是去围猎一般。

若细看,不难发现,这部骑兵外松内紧,所部将士不时警怯地张望四周。

但又未作停留。

不多时,穿过孤松岭,直投东京方向而去。

岭上巨松之下。

忽地钻出几人,俱是全副武装,背弓据刀,为首一个望着东面突进的女真精骑沉声道:此必金军前锋,主力定然随后就到。

速作准备!身后部属齐声应是,转眼间,又消失于山林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果闻蹄声大作,岭下西头,涌进无数兵马。

骑兵在前,步卒居后。

阵形更是松散不堪,北方勇士似乎被这泥泞之地弄得极是狼狈。

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着。

大军之中,一长须高大之老将,极为威猛,按刀跨骑,一双眼睛不时打量四周。

见那孤松岭上空,群鸟盘旋不去。

嘴边露集一丝笑意。

出征之前。

二太子曾有密语于他,破东京之后。

若金帝采纳其意见,他当为驻军统帅。

郭某,也来尝尝这太上皇的滋味!探头眺望,见前头已快通过孤松岭,而后部还在鱼贯而入。

可一切正常,不见丝毫异动,难道宋军被我阵势吓破了胆,竟不敢出击?突然!两则山林之中,战鼓轰鸣,其声若九天奔雷。

慑人心弦!鸟群受惊,四散飞串。

郭药师心头一震,不消命令,早先预知情况的士卒已经飞速作出应变准备。

骑兵停驻不前,方才还松松垮垮的步卒立即布成了阵式。

弓手们战鼓响起之际,已经搭箭上弦。

这些百战余生的女真精锐,其反应之快,令人诧异。

片刻之前还如同一般散沙。

此时,却化作钢铁长城,坚不可摧!上至统帅药师,下到普通士卒,人人都在四处张望,但丹鼓声大作,却未见一兵一卒。

郭药师眉头紧锁,按刀之手几度欲拔,怎么回事?只闻鼓声,不见兵马?正疑惑时,战鼓骤停,孤松岭下,但闻马嘶而已。

前后皆不见异动,按细作报告的情报,宋军在此地设伏,欲以弓弩急射,步军围堵,骑兵冲击。

怎会……战鼓着起,较之先前更为猛烈!如炸雷一般响彻孤松岭方圆数里,郭药师心知此番宋军必出!拔出佩刀,吼声下令道:准备迎敌!士卒得令,严阵以待,骑兵们紧攥缰绳,只待宋军一出,便要发动雷霆般的冲击。

可等了好大一阵,只听鼓声渐行渐远。

最后终不可闻,仍不见有匹马单人出现。

郭药师手中长刀下垂,他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头。

望向身旁士幸,皆惊骇失色,南征以来,金军总是占据主动,似眼下这般状况,还是头一遭。

此时,郭药师不禁犯难,数万部队被困在此处。

未见宋军一兵一卒,却走进不能进。

退不能退,为将一生,还从未遇过如此局面。

报!一骑飞驰,自东而来。

还未跑到中军,已马失前蹄,栽倒地上滑出数步之远。

那士卒爬将起来,大声禀报道:报!前军于东面七里外遭遇宋军,前军兵少,不敢贸然进击,两军正在对峙!还刀入鞘,郭药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不是说在孤松岭设伏么?怎么突然之间堂堂正正出现在十里之外?难道是要在青天白日之下,明刀明枪地与我军决战?宋军只怕还没这个胆量!思索一阵,下令飞骑传信于后面二太子主力,也不敢挥师东进,当即命人入两侧山林探查情况,全军不能松懈,随时准备迎敌。

不多时,部下来报,孤松岭两侧山林中,别说南朝大军,连根毛也没有。

郭药师闻信,脸色更加难看,莫非先前战鼓雷鸣,只是宋军故布疑,意;比旧小千我那细作刺探到的军情。

难道是假的可如今等唾不得不发,反正此次出兵,意在引蛇出洞,无论宋军耍什么把戏,只要你出了城,便看女真勇士如何大开杀戒!打定主意,号令全军快速前进。

七里之地,对于兵强马壮,已休整多时的女真精锐来说,眨眼便至。

当郭药师引大军赶到事发地点时,前军骑兵正与宋军对峙。

郭药师只带几员部将奔上前去,望向宋军阵营时,大吃一惊!郭药师投军多年,先后臣事辽、宋、金,虽然倒戈于他来说,几同家常便饭。

但此人久经战阵,算得一员猛将,其临阵经验也非常丰富。

可就算是他,也从未见过如此之兵。

这部宋军约有数千之众,也未列成任何阵形,只是前后划小一站作一团,不见铠甲,不见器械,每人手中皆持白幡。

两侧。

百十座法坛林立,皆设三牲祭品。

人群之中,有一石筑之台,约丈高,插满各色旗帜,居中一杆大旗,上书神威将军,六甲破敌旗下,一人盘坐于台上,穿大长袍,戴一尺高冠,手持一杆杏黄令旗,一动不动。

再细看这些将士。

郭药师哭笑不得。

上到七老八十的长须翁,下到尚未成年的少年郎,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六甲神兵?赵宋天子想以此拒敌?古往今来,天下哪有如此奇闻?看来大宋果然是气数已终,君臣尽皆毒火入魔,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居然也有人信?不过,那神兵之侧,却有千余骑兵压阵,士卒都紧紧抱着马鞍,好似生怕跌下来一般。

忽见对方群中奔出一人,至金军阵前时,已两股战栗,难以稳立,口齿不清地喊道:御前神威大将军郭京,晓谕金军将士。

我今奉大宋天子,青华帝君旨意,设六甲神兵于此。

尔等速速退去便罢,如若不然,郭药师几乎忍不住想要发笑,可身边却有部将信以为真,窃窃私语道:莫非南朝真有神兵天将襄助?忻说太上自号道君,南朝上下习道修术者不乏其人,鬼神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一声冷哼,郭药师从鞍上取过子,搭上箭,四周部曲见他如此,都感吃惊。

只听弦响时,利箭飞驰,那还在喋喋不休的神兵被一箭射中咽喉,惨叫也没发出一声,立时扑地而亡!郭公神射!将士眼见神兵也敌不过利箭,齐声大呼。

金军这头一吼,那边六甲神兵中便有人弃幡而逃,郭药师一见,立即知会前军金将,可命骑兵掩杀!初时,女真人尚且半信半疑。

毕竟这等秋夷之辈尚未开化,最是敬畏神灵。

可亲眼见到郭药师一箭射杀神兵之后,再不有疑,前军主将拔速离亲率麾下铁骑发动奔袭!一时间,铁蹄践踏大地。

人吼马嘶声若巨雷!高台上,神威将军突然起身,摇动杏黄旗。

口中念念有词。

台下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一齐发动!但见!老少哭号。

尽弃法幡,四处奔逃,顿作乌兽散!跑得最快的却是那千余宋军骑兵。

一见金军发动攻势,立即调转导头,直奔东京方向而去。

可就苦了落在后头的神兵们,被金军利箭射中,枪挑刀砍者不计其数。

近八千人,让女真骑兵一冲,便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郭京见状,急下神坛!网落地,忽然感觉劲风扑面,正手捏法决似要念动咒语之际。

已被一杆铁枪透胸而过,女真骑士并不停滞,丢了枪杆,待奔过之时。

握住枪头一拉而过!可怜这极信赵官家信任,引为救命稻草的神将郭京,六甲神兵未伤敌一人。

自己就已经飞升了,,却说金将拔速离率数千铁骑冲锋过来,神兵四散逃窜。

可他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千余宋军溃骑,一马当先,追将过去。

那部宋军骑兵,方才还死抱马鞍。

丑态百出,此时逃命之际,却显出不俗的骑术来,拔速离率军猛追,可一直落后。

眼见对方拐进一处山坳之中,士气正盛的金军毫不迟疑。

马上跟进。

大有直接打到东京城下的气势!可怪事就在此时发生,拔速离身先士卒奔进山坳之后,却见宋军千余骑再次调转马头,直面来敌。

拔速离冲进坳中,猛然惊觉!正想下令撤退时,已然是迟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万众期待箭呼啸而系,速离猛货左肩剧痛。

网用女真语吼出半,怀切。

挺拔的身形突然猛震!野兽眸子般的眼中满是震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胸前。

四五个粗约拇指大小的创白,正在油细淌血。

耳边,麾下将士哀号之声四起,人吼马嘶,震耳欲聋。

这位女真名将以长枪柱地,极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可就在此时,一支白羽夺一声贯穿他胸甲,竟入甲半箭之深!巨大的力量使得骁勇如他,也再支撑不住,眼中光芒尽散,咽头一阵滚动,终于扑身向前,栽于马下。

背后,同样也有五个血窟窿。

如此威力,只有宋军神臂弓具备,,女真人纵横天下,名气自然不是吹出来的,虽然猝然中伏,且主将身死,但所部士卒并未慌乱,立时有人指挥撤退。

奈何山坳之上。

不知预伏多少宋军,但闻弦如霹雳,箭似飞蝗,朵朵血花绽放在金军阵中,人马中箭者,不计其数。

数名士卒上前抢过拔速离尸首,推至马背上。

仓皇撤退。

那千余宋军骑兵也不见追击,任由他们离去。

短暂的伏击之后,山坳中丢下数百具金军尸体。

此时,两侧谷顶,方冒出无数人影。

仅仅朝下面望了几眼。

便立即撤出战场。

太尉钧旨,不得恋战,全军速速撤离,与姚都统会师,违令者定斩不饶!却说郭药师待拔速离前往追击之后,不疑有他,南朝既已疯癫至此,还有何惧之有?正收拢部队,准备进军时,忽听前头蹄声大作,定眼一看,拔速离铁骑又原路返回!这么快?那千余宋军就算全是猪愕,也不至于杀的这么轻松吧?再仔细一瞧,神色陡变!但见数千骑兵之中,竟有身插羽箭而还者!心头忽地一落,难道说,,仓皇奔回的金兵此时大乱,无数将士奔向一处。

大声叫嚣着,狂吼着,郭药师不通女真语,急向身边众人问道:他们在嚎什么?好像。

好像是说拔速离被,与他并骑而立的一将吞吞吐吐地念着。

郭药师嘴角一阵扯动,脸上肌肉极不自然地抽搐着,拔速离!银术可的亲弟弟!金军之中数得上号的骁勇之将!前些日子,宋军青沧之兵进援真定,就此人杀得南军大败而逃,受到二太子斡离不大力嘉奖!猛地一鞭抽在马身上,疾驰向前,奔向那金军士卒扎堆之地。

马未停稳便跃将下去,他身材极长大,较女真勇士还高,一路连推带踹,终于挤了进去0可朝地面上一看,这位宋之厉阶,金之臣功,几乎瞬间矮上三分!拔速离就躺在烂泥地上,一支白羽贯穿铁甲,入胸半箭之长!但很明显,集中在胸腹之间的五个血洞,才是致命伤。

曾经作为宋军燕山守将的他深知,这是神臂弓造成的可怕创口!五支弩箭都洞体而过!怎么回事!他歇斯底里地嚎了起来,急怒之下,吼声如雷,竟盖过士本喧闹!当下,便有人讲述了经过。

拔速离率军急追宋军骑兵,但因地面实在太过泥泞。

马速受到很大影响,被那部宋军引入一处洼地。

遭到伏兵于此的宋军万箭齐发,死伤甚重,拔速离一马当先,身中数箭而亡。

眼下,所部骑兵愤怒难当,都叫嚣着杀往东京,替主将报仇!郭药师缓缓蹲下身圭,似乎在察看这位金军骁将的尸体。

实际上,他是在急索应付之策。

宋军将于孤松岭设伏的情报,是自己探来的,分作三段进军的战术,也是自己提出来的。

让拔速离挥师出击,还是自己建议的。

一旦二太子的知拔速离受伏身死,其震怒可以想见。

若此时,跟在他身边的王讷趁机进言,那自己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郭公。

现我军极为被动,拔带离死难,士气受挫,咱们是不是退回去?有部将小声提醒道。

退?不能退!拔速离虽死,但他部队所折不过数百人而已,宋军既在前面设伏。

要么还在,要么所去不远。

自己应当率军急追,破敌斩将,方能将功补过!况且,拔速离麾下将士情绪如此激动,自己一个。

汉将,万一弹压不住,恐要惹起更大混乱。

到那时二太子追究下来……坚决地摇了摇头,郭药师愤然起身,怨毒的眼光扫过身旁激愤的女真士卒,一把抽出身旁之刀,高举大呼道:此等大仇,如何不报!药师欲引军进击。

谁愿相从!部将着实骇了一跳,趋身过去急叫道:郭公!敌暗我明,此时引军突进,恐再遭伏击!况且,地面如此泥泞,我军倚重的铁骑难以郭药师闻言大怒,不待他把话说完,一把扯过对方。

几乎脸贴着脸喝道:宋金两军之间战力悬殊!我会怕他?只这不到三万人,我可击溃任何宋军!便是种师道来了,也叫他兵败如山!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南朝已到生死存亡关头战!傍晚时分,金军已经扎下营寨,将士不卸甲,战马不去鞍,保持高度戒备,如临大敌。

此去东京,只有二十余里了。

可前军主将拔速离阵殁,给士气以沉重打击。

斡离不铠甲不离身,两腿泥泞,高坐于上。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往日热闹的大帐此时也死,一般沉静,各族文臣武将尽皆垂首,似在为拔速离致哀。

郭药师五花大绑着跪于帐下,以极其沉痛的语气说道:罪将完颜药师,自绑入帐。

恭听太子郎发落!斡离不腮帮一阵鼓动。

良久。

几乎是从牙缝里嘣出一句:拔速离因何而死?有官员解释之后,郭药师以头触地,将下午战事简单复述一遍。

并奏明。

自己为替拔速离报仇,急引军追击,方出三里地,便遇上宋军大部,对方人多势众,旗帜漫天。

可自己还是毫无畏惧,亲带数千铁骑猛击,斩首千余级,大败宋军。

一路追杀,至东京不到十五里地时,赫然发现两座大营,雄踞东京之前,互为犄角之势,这才罢兵归来。

药师自知罪大,并无所求。

愿献千级宋军之首,祭奠拔速离在天之灵!郭药师仍旧保持额头沾地的姿势痛声说道。

话音方落,一秃头结辫,耳挂金环的女真将军突然一脚踹翻面前桌子,手指郭药师放声大骂!别人听不懂,王讷却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金将在说,甭说区区千级宋军头颅,就是拿砍尽大宋君臣百姓的人头,也抵不上一个拔速离!再看上前二太子,右手紧抓刀柄,死死盯住郭药师。

一阵之后,起身下得帐来,行至药师身前,肃立许久。

帐下各族官员将领都把目光放在他右手之上,等着看这只手是否会拔出弯刀。

斡离不右手五指一松。

继而又紧,众人都悬着一颗心,莫非二太子有杀郭药师之意?帐中除了噼啪作响的火焰,再无其他声响,又等一阵,只见二太子右手终于缓缓抽出弯刀,在火光映照下,刀身炫目!此时,挞懒见事态紧急,用女真语焦急地说了一声什么。

韩离不充耳不离,递出刀去,只探至药师后背,忽地一挑,断了绳索!继而收刀还鞘,又双手扶起他,并拍打着他两肩,沉声而语。

二太子说,他素知你对大金国的忠心可昭明日。

拔速离随先皇起兵抗辽。

征战多耸,今日却贪功冒进,中伏身死,与你何干?让你不必个怀。

二太子问。

你所说的两处大营,都在何郭药师在看到二太子那双脚停在自己身前许久时,心里实是忐忑。

不过他知道,斡离不是女真人中为数不多的智勇双全之辈。

眼下金军即将兵临东京城下,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分量,绝不是一个拔速离可比的。

不过二太子犹豫这么久,也着实让他捏了一把汗。

听闻相关官员解释之后,如获大赦,接连称谢后回答道:就在从此西去不到十里的地方,两处营寨规模极其宏大,布局严谨,恐怕就是东京最后屏障。

太子郎,卑臣建议,明日引军往攻,破此二营,直逼东京城下!斡离不闻言未置可否。

忽听一人抗声喝道:不可!万万不可!众人惊视之,正是王讷。

只见他快步奔到帐中,直面斡离不道:太子郎君!药师刺探之军情已证明纯属虚假!拔离速也因此而捐躯!此事必然有诈!况且,东京周边十余县皆未扫清,若孤军前往,恐有不测!臣建议,太子当引兵退守滑州,据要塞,抚浮桥,静观局势,甚至可以重启议和,与宋廷周旋。

索要钱粮。

若粘罕大军渡河,则可合击东京。

反正。

我军粮草充足。

支撑数月,当无问题!这方为万全之郭药师漫不经心地盯了这位同僚一眼,说道:太子郎,恕臣直言。

眼下。

南朝各路勤王之师必然已在途中。

如果我们不迅速进兵,待南朝援至,如之奈何?现在我们挥军猛进,对那两处大营和东京形成直接威胁,就算不破营寨。

不克东京,至少也可要挟少帝,许我两河之地。

若等到宋军各路援兵齐聚东京,非但两河无望,还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

诸位不要忘了,太原至今未克,粘罕至今未能过河,必须趁大宋君臣胆寒之际,捞取足够好处!两名汉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相持不下。

斡离不冷眼旁观,只听解释,不发一言。

以目前局势看,粘罕迟迟未能过河合师,破东京,希望已经不大。

那么退而求其次,至少要把河东河北弄到手中,还要向宋廷索取巨额钱财,一言以蔽之,如同郭药师所说,趁机捞取最大利益!我一路打到东京,南朝太上少帝尽皆丧胆,相信自己提出的任何条件。

他们都会考虑。

叫愕呐。

出征!前。

自只古下誓言必破东京。

擒拿二帝六,晓曰来,又得等下回了,传我号令,今夜好生歇息。

明日一早进兵,往攻宋军大营!斡离不突然打断二臣争执。

郭药师面露喜色,王讷惊急交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力进谏道:太子!据药师言,那两处大营非但规模宏大,且与东京成犄角之势。

急切之间。

如何破得?且孤松岭伏击一事子乌虚有,此中有诈!定然有诈!太子郎万勿进兵!倘若徐卫等辈断我退路,太子如何应对!引蛇出洞,反被蛇咬,太子三思呐!斡离不似乎心意已决。

并不理会。

王讷无奈之平,只得哀叹,若韩昉在,必能说动二太子,只是那厮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正月初三,本来死气沉沉。

哀声四起的东京城突然有了节庆的氛围。

眼下已将至寅时,可你看那东水门到封丘门一带,人头攒动。

万人空巷!这里可不是夜市,今天也不是元霄灯会,可几十万人云集在此,激动得难以自持。

大半夜不睡觉,东京居民都疯了?自然不是。

虽已立春,但天气仍旧寒冷,东京居民举家而出,在这外头吹风受冻,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从昨天开始,城里就有人传出消息,说朝廷已经拟定了绝地反击之策。

军中两员后起之将,姚平仲徐卫将会半道伏击金贼!而且何时、何地举事,说得是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难。

姚徐二将端得走了得!姚希晏救太原,重创金军。

徐子昂守黄河,挫敌凶焰,此二人皆是将门虎子,丝毫不惧金贼!有他们领兵伏击,金军必败无疑!更何况,正月初一,姚平仲曾在东京街市慷慨陈词,引起军民激烈反响。

现在忆起,原来是成竹在胸!到了今天,东京百姓奔走呼告,举城尽知此事。

是以,时至寅时,这城东已聚焦数十万众。

较之当日宣德门请愿,更为壮观。

两个。

人面对面说话,都得放声大喊。

与此同时,在东京皇城。

禁中要地,官家赵桓也是激动得睡不着觉。

本来丑时网过,皇帝就摆驾回宫歇息,可躺下没半柱香的功夫,又起来了。

而且穿戴整齐,披了绎纱袍,顶着通天冠,驾临福宁殿木头桩子似的正襟危坐。

左右内侍皆不知原由,搞得一头水雾。

可坐了一阵,还是十分躁动,又降下诏命,把三省都堂的宰相,枢密院的执政,御史台的长官,三衙的大帅统统召进宫来。

也不说什么事,先一人赏一碗莲子羹暖暖胃。

那睡眼惺松的大臣们心里却是雪亮,试想,老百姓都传疯了,他们怎会不知道?官家如此激动,必是急待捷报。

可如此机密之事,何以满城风传?有大臣上奏说,是不是追查一下,万一消息走漏,被金人觉察,岂不前功尽弃?赵桓却是洋洋自得,说甚么东京戒严,鸟也飞不出一只,何愁消息走漏?听他这么说。

大臣们也就不再多嘴了。

与其他大臣吃得极是畅快不同,少宰何栗,枢密使徐绍端着那质地精美的瓷碗。

如同绀水一般无味地吃着,两人时不时互看一眼,发现对方都是神色凝重。

也难怪。

背着这天大的事,任谁也轻松不了。

尤其是徐绍,表面上稳如泰山,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老九啊老九,三叔可是调动了七万大军在给你撑场面。

你要是不能建功,非但自己招祸,连带着三叔,你爹,你兄长们都得到霉。

徐家也就不甭提将门了,守着柴门度日吧。

殿头,放在案上那碗羹。

官家连一口也没吃,坐立不安地在殿上来回踱步,不时询问时辰。

这会儿,又向内侍钱成问道:什么时陛下,寅时四刻。

钱成回答道。

寅时四刻,宾时四刻,赵桓梦呓般念明着。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将放亮。

两个,时辰呐,在这深宫里坐着,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俯视朝廷重臣,这位大宋天子一挥衣袖,快步走下殿来,边走边喊道:众卿,随联登上东水门!一众朝廷大臣望着疾步如飞,险些摔个跟头的皇帝,面面相觑。

这深更半夜的,登上东水门作甚?莫不是急不可待,要去城东等候捷报?说句不该说的话,姚徐二将能否成功,还是未知之数,陛下这般乘兴而去,可不要扫兴而归才好。

有大臣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立时强压下去。

姚徐若失利,东京亦不保!于我何利?还是祈求满天神佛庇佑,让两位小将立下这盖世殊勋!耿南仲头一个起身,李邦彦紧随其后,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将目光撇开。

姚希晏,徐子昂,此时怕已兵败如山,溃师遍地,可怜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啊!圆读最薪童节就洗涧书凹加甩凹)谎某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图穷匕见时,若用后世计时法,大概也就是凌晨三时系五小候在一天之中,人最为放松。

警慢全无。

就算是征战沙场的将士,也都进入梦乡,熟睡正酣。

杞县之东。

约二十里外,是一片坦途,别坡,连个坟包也不见。

月黑风疾,伸手不见五指,茫茫旷野之中,一片宁静,不见任何异动。

可呼号的风声中。

隐隐传来人声,若有若无,让人难辨真伪。

细细一看。

偶尔会发现地上有颗东西微微颤动,那竟是颗人头!这颗头时而抬起。

时而埋下,伏于地上似乎已经多时。

岗哨密布。

但大喜已倦怠。

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哨骑出营而巡,估摸着,这队游骑就快回去了那颗人头低声说道。

这荒郊野外,只他一人而已,是在跟谁说话?余音仍在,他旁边又昂起一颗头,朝正前方望去。

约两里地外,有一处营塞。

规模较大。

四围栅栏,望楼高耸。

拒马横于营前,甚至可能布有陷坑。

营内,更构建各种工事。

这扎营之法,深得南军精妙,想必出于汉将之手。

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后起之人小声念道。

不过无妨,金人起于山林,至今也不过十数年,我们可是打了几千年的仗。

量女真人不懂这营寨的奥妙。

必不能善用,况且后面的话,他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

风声之中,暗藏蹄声!向北望去,一条黑带疾速向前,金军的游骑回来了!两者相距不过一箭之地!撤!一人见金骑入营,低声喝道,话音网落,四周竟突然跃起十余个身影,统统向西而去。

片刻之间。

便隐入夜幕之中。

被利破的夜幕瞬间沉静下来,一切又恢复常态。

可仅仅过去盏茶功夫。

金营之西,一堵黑墙缓缓移动着。

待走得近些,才看出端倪来,哪是甚么黑墙。

分明是骑兵牵着战马步行!可怪的是,这支部队规模极大。

兵力极大,却未听到丝毫人语马嘶。

大军甚至与这夜幕浑然一体。

若不是移动,简直分辨不出。

偌大的队伍中,只听得粗重的喘息声,泥浆的践踏声!行在最前头的几人突然停下,一人高举左手,低声令道:停止前进!身后士卒迅速传话,不多时,大军停滞不前,等候命令。

九弟,我们走了二十五里以上,至多还有三里地就到!你看,金营就在前方!这人的声音夹杂着一分激动,几分期待。

嗯,金军游骑估计还有段时间才能出来。

此时正是机会!但据细作回报,正营之前,遍布陷坑,四哥小心。

这分明就是徐九的声音!可夜色之中,竟看不表他容貌。

只见得两只眸子里依稀的光芒!无妨,我与马泰、陈虎、宋达分趋南北,破其营塞。

你麾下步军伺机而动!听得出来徐胜此时信心十足。

徐卫不再多言,徐胜一见。

迅速跨上战马,沉声下令道;弟兄们,上马!风传军令。

眨眼之间,夜空之下无数战骑闻声而动!,吴阶张宪,速行准备!徐卫随后下令。

九弟,当心!徐胜说出这句之后,一提缰绳,战马虽未缚口,不能嘶鸣。

却人立而起!他一挺手中掩月刀,放声虎吼:弟兄们,杀。

顿时!荒野之上,杀声震天!如惊雷般划破夜空!数千轻骑发动,马蹄践踏大地,发出山崩海啸般的轰鸣!但见骑军分作两处,一南一北,直冲上前!地面泥泞,限制了马速,可三里之地,眨眼便至!金军营中,望楼之上,身背长弓,腰悬弯刀的女真士卒忽闻蹄声大作,正惊疑不定时,突然望见营盘西南处,一彪骑兵迅猛冲来!脸色徒变,飞快取下长弓,一箭射去。

同时狂吼出声!他这一喊,惊起营中金兵无数!不多时便有士卒各从营帐出来,四处张望!正当此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金军将士齐齐向西南望去,却见那丈高的栅栏轰然倒塌,手持大刀长枪的敌骑突入营中!还没回过神,又听得西北方向传来一片惊呼!南军劫营!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二太子不是亲率主力逼近东京了么?宋军为何却来攻我营塞?可不容他们多想,冲入营中之敌,见人就刺,见帐就挑。

熟睡中的女真士卒仓促出帐,要么就被一箭射中胸腹,要么就是被一刀砍中头颅。

方才还宁静的金营,突然之间,乱成一团!可金人能在短期之内攻灭契卑。

将大宋打到半残,,二可不是嘴皮当徐胜、马泰、陈虎、宋达四将…品:一一,网在逞凶时,忽闻金营后部杀声四起。

将士急视之,却见女真骑兵陆续杀到,便一人一骑亦毫无惧色!一名女真骑士手持弯刀,面对人海般的宋军骑兵疾冲过来。

紧紧贴着马背,避过箭矢。

有一宋军骑将。

打马迎敌,两骑交错之际,那金骑弯刀一闪,宋将连人带马栽倒在地!被随后赶来的金军步骑踩踏,几成肉饼。

营内混乱不堪,宋金两军舍命相搏。

嘹亮的号角声打破深夜宁静,回荡在金营上空!三里之外。

徐卫大军正在待命,士卒早已点起火把,将四周照映得如同白昼。

方才那部骑兵,人数众多,可此时徐卫身后,竟还有一万之众!虎捷乡军,可以说是精锐尽出!但好钢用在刀刃上,徐九将主力拉到杞县之东数十里外,难道不顾已经挥师扑向东京的韩离不?身披当年老种经略相公种愕的铠甲,头戴一顶铁盔,洒着一颗黑缨。

背后,一杆大旗已经亮出,大宋天子御笔亲书忠勇徐卫四字分外夺目!徐卫手提陌刀,背负税粑,闪动着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混乱的金营。

他身旁,吴阶、杨彦、张宪、李贯、杜飞虎等将或躁动如火,或静止如水,神态各异。

九哥!我带部队冲进去,将金狗人马绞成肉酱!杨彦不但自己心急,连胯下战马也不住地划着蹄子。

手中那杆曲刃枪在火光映照下,锋口炫目!徐卫并不理会,遥望金军营中。

人马混杂,杀声入云。

自两厢攻入的骑兵至今未能推进。

果然名不虚传啊,深夜遇袭。

竟然这么快就组建反击。

骑兵,的确是我军的软肋。

胸膛一起。

他大声叫道:吴阶。

张宪!卑职在!二将吼声如雷。

没有半句废话,徐卫高举右手,猛挥向前。

吴阶张宪一抱拳,号令士卒。

齐向金营。

吴阶统帅三千弓箭手。

人人手持硬弓,左右腰悬箭壶。

张宪部下三千步卒更走了得,非但全身铠甲齐备,椅刀提盾。

甚至十数人为一队,围着一辆敌车两位指挥使一声令下,六千人马齐力向前。

步卒冲在前头,推着战车行进至金营正门之前约三百步距离。

将战车排列于前。

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幕。

而后,所有士卒挺刀立盾,以身作墙护在前头。

弓箭手随后赶到,列成方阵,每人之间隔着两步距离。

而后将手中火把插入湿地之中。

再取过羽箭搭在弦上。

怪的是,他们所用箭矢十分特别。

箭头之下,缠绕着浸过油的棉纱,这不稀奇,火箭不都这样么?可那棉纱之下约一指距离。

还有一个状似炮仗的物体。

更怪的是,这里距离金军大营起码三百步。

宋军装备中,即便是硬弓。

射一百五十步已是极限。

当然,神臂弓实际是一种巨弩。

而且,既然是放火箭,当然除杀伤敌人来,主要是想焚毁对方重要目标。

所以,你不可能只射营门。

必然要覆盖金营大半部分。

就算这些弓手都仰角吊射,仍旧不可能增加覆盖范围。

点火!吴阶声音并不大。

却能让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其稳如泰山般的风范,让士卒们仿佛产生错觉,以为到这里来不是打仗,而是练一般。

军令一下,所有弓手动作整齐戈一,都将箭头伸到火把上,点燃棉纱。

而后,火箭稍稍离开火把。

等候进一步命令。

准备!这句命令刚刚出口,弓手们迅速将那炮仗下端的引线点着。

再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拉开弓弦。

一时间,弓弦扯动弓臂所发生的吱嘎声此起彼伏。

放!几乎就在同时,吴阶目光为之一凌,将手中佩刀猛然向前一挥,厉声喝道。

弓弦响成一片,三千支火箭腾空而起!因是吊射,至半空力尽之后。

就会以弦线跌落。

可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火箭升空力尽之后,居然继续飞行!全部飞向金营上空!射出一箭之后,弓手们毫不停滞,第二只箭紧接着搭上弓弦。

吴阶却不急着下令,远眺前方金营。

果见团团火光跃起,心头一喜,神色一松,大声吼道:放!将你们的箭全部射光!徐卫在后头看到,扭头对身边杨彦笑道:吴晋卿果然是员能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激战正酣,卫笑容尽敛,昂头望着那矛边的夜幕。

又回首看向东不…。

沉声道:你还别窜,天亮以后,少不了你仗打。

杨彦闻言不明就里,天亮以后?现在是寅时,距天明怕还有两个时辰。

我就不信,两个时辰我们还打不垮面前金军?这次出击,九哥整整集结了两万多马步军,除虎捷乡军精锐尽出之外,尚有御龙直骑兵、京畿禁军骑兵、以及常捷军一部。

女真那鸟太子既然带领主力扑向东京,那这里能有几个,兵?女真人就算是三头六臂,我也给他斩尽朵绝!报!一骑疾驰,直踏得泥浆飞溅。

至徐卫面前三步时居然勒不住缰绳,险些直接过来。

那骑卒拼命稳住之后,大声禀报道都指挥使!金军迅速反击!我马军几乎推进不动!近八千骑兵趁夜偷袭,居然难以推进,难怪女真大军如风卷残云一般横扫天下,的确是凭硬功夫打出来的。

不过无妨,也没指望宋军骑兵与金军抗衡,要的就是这一冲之威!目的已经达到,可以撤回来了。

遂传下军令,命所有骑兵回撤!号令一下,阵中锤声大作!九哥,让我部上吧!杨彦厉声吼道。

他的部队号称虎捷乡军头等主力,俱是重装步卒,人人都是千挑万选,力大剿悍之辈。

从头到脚防护严实,一手持巨盾,一手持大斧,结成阵势后,无异于钢铁城墙。

徐卫略一沉吟,扭头叫道:杜飞虎!卑职在!那面色阴沉,永远一副吃人卑脸的杜飞虎大声应道。

此人在虎捷乡军中大大有名,一来他出身于王善贼部,二来他武艺绝伦,军中罕逢敌手,当初在相州与金军野战,一人斩八级,轰动全军。

给你一千重步,截杀北面来敌!徐卫目视火光大盛的金营,以鞭摇指道。

杨彦一听,急得没奈何,九哥也忒小看人,我杨义云难道还不如这贼厮?他武艺是高,可你再剁悍,能一人杀败万敌么?正想请战时,却见杜飞虎在马上抱拳道:卑职遵命!但有个不情之请!呸!让你去便去,还敢讲条件?九哥,当军法杨彦一时大怒!徐卫一抬断他的话,目视杜飞虎道:说!杜飞虎无视面前满脸怒容的杨指挥,俯首对徐卫道:都指挥使既派飞虎出战,卑职必身先士卒,不辱使命!闻大人有宝刀一口,名为拔枕,能斩铜朵铁刀口不卷,锋利无比。

卑职斗胆,乞借拔祝刀一用!他话网说完,徐卫就将背上那口宝刀解下。

此刀,乃马泰之父同门师兄所铸,据说就是京畿军器监的良匠也没这般手艺。

徐卫一直宝贝得紧,常刀不离身,此时却毫不犹豫递到杜飞虎面前:这刀以后姓杜了!杜飞虎双手接过,从刀头至刀柄一一扫过,朗声道:若不胜,请取我首级!言毕,从鞍上取过一顶兜餐罩住头颅,扯了身上战袍,跃下马去,放声吼道:弟兄们,跟我来!一颗人头,三贯赏钱!一块巨盾飞来,他伸手稳稳接住,继而大步向前。

身后,密集排列的一千重甲步兵持刀斧,椅大盾,踏出了坚实的步伐!虎接乡军的重步,全身装备加在一起,负重达到**十斤!在战场上,这个重量相当惊人!杨进!徐卫不理会杨彦的躁动,继续下令。

没角牛杨进,自义军整编入虎捷乡军后,被委为副指挥使,相助杨彦,号为虎捷二杨听得都指挥使呼唤,立即应道:在!你也率一千重步,截杀南面来敌!徐卫喝道。

杨时亦装备整齐,领命而去。

此时,金营中混战正酣。

宋军突然袭击,的确打了女真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等他们稳住阵脚后,从心底对宋军的蔑视立时转换为巨大的心理优势,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刻悍本性,使得他们迅速打了起反击。

没有千夫长万夫长的指挥。

女真将士人自为战,无论步骑,皆一往无前!徐胜、马泰、陈虎、宋达四将的骑兵甚至没能在金军大营中心会师,就被阻挡下来。

骑兵一旦失去机动性,而又被挤作一团的话,当年相州遭遇靖绥营的金军冤魂会告诉你结局是什么。

马泰身躯奇伟,披重甲,戴兜鉴,手里一柄大斧挟开山之威横扫!无论是人是马,敢挡者,俱为肉饼!一斧下去,将一名金兵连人带马砍杀当场,忽然瞥见有秃顶金环的金将,背铁铠,手持一刀,腰悬两刀,背后,:二弓。

步战无人能挡!眨眼点间,点淬续格杀四名宋,六杀一人,嘴里必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此时,那金将也看到了马泰,突然加快脚步,虎吼而来!心里一慌,正想维动坐骑迎敌时。

胯下战马却因负荷过重,马失前蹄,将他掀翻出去!几在同时,除了那金将,至少三五件兵器同时招呼过来!马泰被摔得够呛,心里正慌时。

又听惨叫四起。

急忙爬将起来,一看,却见徐胜手持掩月刀,上下翻飞,匹练一般斩将开来!徐四哥!金贼甚多,遮掩不住哼!一声闷哼,马泰背后遭到重击!直打得他眼前发黑,阵阵眩晕。

猛然回首去看,只觉眼并什么东西一晃,脑袋上炸雷般轰然作响,耳里也似群蜂乱舞,嗡嗡不绝。

马大!马泰!起来!徐胜杀得人马俱涂血污,见马泰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四周金狗群起而攻,大声吼道。

本欲相救,奈何被打得找不着北的部下挤在中间,脱身不得!正惊急交加之际,忽见马泰那柄大斧再度挥舞起来,近身者无不后退!有一敌退却不及,竟被大斧撞击,直跌出三步开外,再也爬不起来。

徐胜环视四周,见金军化巢而出,难以计数。

恰在此时,闻得金声大作,赶紧吼道:撤!快撤!马大,走!可四周嘈杂,马泰似乎没能听到他的话,仍使大斧,左劈右砍。

但见团团血花飞溅,挡者披靡。

身边敌寇越聚越多,马泰拼尽全力,突然脚下一滑,仰面栽倒。

四面之敌一拥而上,长枪弯刀一起招呼!九哥!杨彦!马泰极力挣扎,狂声大呼,语气中,竟有哭腔,充满绝要!数千宋军骑兵蜂拥往外撤出,女真将士全力追击,凶性大发!宋军一路丢下尸首,急向西面撤去。

就这等模样,也敢摸营?也敢骑马?也敢称军?此时,女真勇士心中对南军的鄙夷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竟不顾营中大火四起,只管追杀溃师。

方追出大营不到两箭之地,许多女真士气都听到一个奇异的声响,渐行渐近。

张目眺望,只见前方一堵黑墙稳稳推进,不断发出铿锵之声。

又往前追出数十步,前头金军赫然发现,数百上千的南军步卒列成方阵,大步而来。

士卒全身罩甲,头戴兜鉴,一手持刀斧,一手椅长盾。

刀斧击打盾牌,发出响亮的撞击之声!非但如此,这部南军士卒嘴里,配合着行进脚步,整齐地呼叫着号子。

女真士卒虽不通汉语,无从知晓南军士卒喊的什么意思,但见其军容鼎盛,步伍整肃,也不敢小觑。

可一想到这是宋军,天底下最懦弱,最无胆,最惧死的军队,况且不过千把人马,心中底气徒增。

骑兵催动坐骑,步卒加速奔跑,直向来敌冲击而去!徐卫在后方脚踩马镫直起身子,远远望见南北两面皆有金军追击而出,且与自己的重装步兵交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一屁股坐回马鞍,眼中精光一闪,举起右手号令道:擂鼓!进兵!可这金营南北两面皆在混战,正面又布有陷坑,从哪进兵?战鼓雷鸣,听得还未集参战的将士们心神激荡!杀!阵中突然爆发出一片吼声,这支部队,既不是虎狼铁骑,也不是重装精锐,人人皆穿皮甲,亦无长兵,只腰里悬着手刀一柄。

六人一队,围着一架壕桥,约有四五十架。

徐卫军令一下,数百兵士,数十壕桥齐齐发动,直线向金营冲去!两人在前拖,两人在中推,两个,在后顶,那一丈四尺长的壕桥车飞速向前!背后鼓声震动,金营已经在望!壕桥部队到达之后,吴阶张宪的弓手步兵立即让道!那壕桥的形状,与板车无异,只是更长更宽,上覆木板,如同平地。

一旦吴张二将所处之地,每车壕桥前面的士卒统统后撤,六力合力推动!只见四五十架壕桥纷纷着金军营寨而去,突然!一辆壕桥车前头一挫!士卒无论如何使力,再也休想推动半分!低头一看,却见两个车轮均掉入陷坑之中。

那坑里,不是石灰就是利刃!可推车之卒并不慌乱,六人在后配合,将壕桥位置摆正,高低放平。

不多时,数十架车绝大多数都陷入坑中!可这样一来,金营之前,却已成了坦途一片!弟兄们!随我杀进营去,屠尽金狗!张宪一马当先,飞奔而前!

第一百五十九章 熊熊大火::深壕桥。

奔跑如飞。

张宪身生士卒直夺金营!里面跑术认为金兵,当先一个悬着刀紧盯着他,至两步距离时突然身形一矮,手中弯刀直切腰肋。

张宪号称六艺精熟。

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铁枪一格,铿锵作响!右膝猛地一撞,趁敌兵后仰之际,枪头如蛇信般吐出!身后三千杞县步卒,都挺着长枪大刀潮水般涌进金营,仗着身上坚韧的铠甲左突右击,士气大盛!虽然虎捷乡军新创,但他的部下经历数次杞县防御作战,早不是生瓜蛋子。

三千人冲进营来,一路猛进!步兵方过,便听得后头车轮滚滚。

吴阶指挥的三千弓弩手,都背了长弓,八人一队,两人推动费车,六人作为护卫。

紧紧跟在步兵身后。

那煮车实际上是两轮手推木车,因车前安置有兽面大盾,兽口中插有排刀,而车厢上下窄,中部鼓,其形如敌,因而得各。

当时金营之中,大部队将士都出寨追击宋军,又被重装步兵截住搏杀,因此甚为空虚。

张宪三千步兵在前冲锋,吴阶三千弓手领着车队如入无人之境。

但见金军营帐大多起火,地上宋金两军的尸首东倒西歪,未死者哀号呻吟,挣扎爬行。

张吴两部既顾不得给未死之敌补上一刀,也顾不上抢救受伤的同袍,像是找什么东西一般直向营寨后部突去。

张宪手提铁枪,四处张望,忽听破空之声呼啸而来,他伟岸的身形一颤,低头视之,左腹上,一支铁箭已贯穿战甲!身旁弟兄中箭倒地者甚多!冲势为之一阻!向前看去。

借着火光,只见那金营东面,一个个如山般的轮廓依稀可见!很明显。

就是前面乱成一锅粥,这里的守卫也没有离开过职守!指挥使!小心!副手急冲上来,拿手中眉尖刀不时拨落利箭!张宪牙关一咬,只听咔嚓。

一声折断箭杆,将铁枪一招,声传四方:弟兄们!今日之事,不是敌溃便是我亡!杀过去!能动的都与我朵成肉酱!声未绝,又一箭射中左臂,仍旧眉头也不皱一下,折断箭杆,挺枪冲锋!士卒一见,吼得震天响,全力冲击,唯恐落人之后!利箭纷飞,不时有士卒中箭倒地痛呼,可同袍们却是前仆后继!且不说报效国家,捍卫帝阙,那一颗人头三贯赏钱着实诱人!更不用说都头以下统兵官职,都可通过累积斩级数获得!步卒后头的弓手们,推车的借助车前大盾闪避金军飞蝗,其余的取下弓箭还射,一步不落!正冲得紧时,听到前头爆发出一片吼声,持长枪抡弯刀的女真人迎面闯来。

张宪部下立即与敌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喊杀声、哀号声、兵器碰撞之声、泥浆飞溅之声,不绝于耳,吴阶到提着一柄凤嘴刀,引领车队前进,见张宪与敌展开激战。

急引兵迂回,奔至一处,看到面前如城楼一般高的堆积物,长刀一挥戈,破油幔。

身后士卒尽皆效仿!一名士卒握着枪往那堆东西里面一捅一绞,而后伸手爬出一把,立时大吼:这是豆!我这是干料!丰肉!谷料!全是白面!吴阶手里抓着一把草,放在鼻子底下一闻,这是战马吃的草料!要知道,马吃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供军用的战马要保持耐力,可不能光吃草,还得吃谷,吃豆!女真人靠骑兵打天下,这草料是万万不能缺的!四处一眺,只见这金营后面,光是能目测到的,这小山一般的堆积,便有数十处之多。

没想到,女真人粮草储备竟然如此充足!这里面,该有多少是从两河府州之中掠夺而来,有多少是大宋百姓的血汗!没有草料,我让你几万匹马都击吃泥!将手里干草一扔,吴阶立即下令弟兄们,烧。

他一声令下,士兵们抑足了劲推动责车。

至大堆之前,两人合办将车掀翻!只听得阵阵响动,那车里装的竟全是干柴、硫磺、火硝等物!当下,车兵们东奔西跑,尽可能多地将引火之物倾倒各处,准备付之一炬。

很明显女真士卒发现了宋军企图,顾不得张宪刻悍的步兵,直奔吴阶弓手而来。

急促的耸角声再次响彻金营!金营之西三里处,徐卫仍旧勒马静待,不见丝毫疲倦。

一双眼中,也不知是倒映的火光,亦或本就光芒如此。

见金营已成一片火海,仍不敢掉以轻心。

斡离不从燕云一直打到东京,一路南下所破府州甚多,更攻陷北京大名,其粮草肯定得到了极大补充。

若不能尽焚,于战局无益,可这需要时间。

东方已渐露白曦,天就二丁得再加把劲啊刘全!徐卫这一声喊出去,竟半天没人回应。

杨彦嘴皮子都快磨起水泡了,可徐卫就是不让他上,这会儿也有火没处撒,遂怨气冲天地嚎道:刘全!死了没有!没死吱个声!大阵之后,一将奔来。

至徐卫面前停住,在马背上躬身道:卑职在。

此人年纪当在四十以下,方面大嘴,毛发极密,一张脸几被浓须完全盖住,尤其是一双耳垂极厚大,几乎垂到肩头。

全身披挂整齐,手持一条狼牙大棒,在众军火炬下微微耀出黑拜我听说你常捷步军号称两河第一?徐卫肃容问道。

刘全俯首答道:那都是军中谣传,当不得真。

怕不是谣传吧?徐卫轻笑道。

常捷军,是当年童贯为了分化西军而招募西北勇壮少年组成的军队,练有素,极其勇猛,且装备精良,不下上四禁军。

后为童贯从太原前线逃跑,为了保命,不惜带走数万常捷猛士。

童贯一死,常捷军成了过街老鼠,因为他们曾经射杀东京城外挡驾赵估的军民。

引起了朝野活天大怒!童贯被枭背后,就有大臣建议,撤了常捷军!赵桓似乎也有此意,但顾忌到狼烟四起,强敌压境,并没有同意。

此次金军再度南侵,他便趁机将常捷军打散,分属各将,徐卫得到了马军七百,步兵六千。

金狗还在负隅顽抗,我想派你上去打垮残军,你意如何?徐卫以肘挂鞍,探身向前问道。

刘金面露惊异之色,疑惑道:当真?军中无戏言!徐卫坐正身子,你们常捷军我是佩服的。

太原保卫战,数千常捷军艰苦奋战大半年,终使河东重镇屹立不到!这份殊勋,当得起我徐卫由衷之敬!现在我虎捷乡军已经和金狗战至胶着,你骁勇的常捷军再往上一压,必能打垮金军!再立奇功!刘金听了这话,也不知是震惊,亦或是感激,竟嗫嚅不能言。

良久,抱拳一礼,切齿道:夹帅之师,四处碰壁!蒙大人不弃,收至麾下,日常供给不分亲疏,我常捷上下感念在心!卑职愿率部曲,踏平金营。

徐卫闻言大笑:好!大言者必有大能!你只管去拼杀,战后计功,少不了你常捷一份!都指挥使大恩,卑职谨记在心!刘全再拜,吼声如雷。

我不管你们从前是谁的部曲,今天谁跟我并肩而战,谁就是我的弟兄!徐卫此话一出。

不止刘金,阵后数千常捷勇士都听得热血沸腾!本以为,被戈,到小徐官人帐下,估计大战一开,就得被充作人墙,先挡女真人的兵锋。

可徐九非但没有这样做,还把咱们放在最后参战,这份恩情,还有什么说的?死战以报!当下无二话,在刘全率领下,杀气腾腾直冲金营。

杨彦一忍再忍,终手还是按奈不住,侧首见九哥紧盯着金营。

把牙一错,翻身下马,几个大步窜到徐卫马前,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你这是行甚?徐卫疑问道。

九哥!都指挥使!杨彦在烂泥里一叩头,大声说道我部四千铁甲,日日操练,从不懈怠!成军之日起,无论官兵,盼战之心日盛一日!如今大战正酣,作为虎捷精锐,我部却站在这泥地里看同袍撕杀!九哥,你回头去看看,看看我部四千弟兄,哪一个不是血红的眼睛。

他本生得俊俏,此时激于义愤,眼红面赤,更显神威。

徐卫回首环顾将士,又扭头真视杨彦道:杨彦,靖绥营组建之时,你就是都头之一。

你麾下部队,也是靖绥营的底子。

因此,你部责任更为重夫!你明白么?杨彦顿首道:卑职明白!一个时辰之内,击溃金军!若不胜,甘受军法严惩!好!有志气!就命你出战!徐卫大声赞道我立即命伙头造饭,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回来,便有熟肉、面馍、热汤。

杨彦大喜,一下子窜将起来,提了曲刃枪,圆瞪双眼虎吼道:弟兄们!咱们从夏津出师!打到今天,才算遇上有模有样的战事!裤裆里有玩意儿的,跟我杀进金营,屠猪宰狗!记住了,我们第一指挥,是虎捷乡军头等主力!此战赏钱,我们至少拿走一半!是也不是!是!是!是!四千铁甲轰然应声,直骇得军官们的战马嘶鸣倒退,几乎牵扯不住!

第一百六十章 望眼欲穿泛曦东露。

距天明凡的时不这六若是往常。

东京城内早儿。

忙碌,无论居民商贩都在为崭新的一天作着准备。

可今日,大年初四,京城百姓十有六七都聚集在城东,尤其是东水门一带,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只见人头攒动,嘈杂之声从深夜至今未曾断过。

数十万百姓云集于此,通宵达旦!自前年以来,国家灾祸不断,金人背盟来攻,两河之地生灵涂炭,狼烟四起。

东京帝阙也饱受威胁。

如今,金军居然打过黄河,直扑都城,此真大宋生死存亡之际!幸有忠勇之将忘身于外,贤良之臣不懈于内。

姚徐二将设伏于京城之前,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了!东水门敌楼之上,早设好了御座,大宋天子赵桓虽双眼通红,却是全无倦色,不时从御座上起身。

凭楼而望,焦急地等待着前线消息。

后面,三省都堂之宰相,枢密院之执政,台谏之言官,三衙之统帅一个不落,各按官阶落座。

耿南仲、李邦彦、李概等人坐于一处,从头到尾只有眼神交流,并无只言片语。

与四周同僚不时窃窃私语相比,仿佛十分沉得住气。

何栗、徐绍、徐彰、何灌四人亦坐一处,彼此之间也不交谈。

但何徐二人心知肚明,他们与赵桓一样,急待佳音!因为此事若成,自然是扭转乾坤之功。

如果失利,他二人就得背黑锅!罢官夸职还是小事,恐怕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赵桓于城上东望,心里忐忑不安。

东京的军力差不多快被掏干了,此役若败,对自己来讲无疑是个灾难。

眼看就要天亮,怎地还没有消息传回?联会不会太莽援了一些?当日听到何栗徐绍两臣进言,几乎没多加考虑就全盘答应下来。

可后来想想,不论姚平仲还是徐卫,都是军中年轻一辈,恐怕贪功冒进,大意轻敌啊!折身返回御座,闭上双眼似在养神,一阵之后,内侍匆匆赶到耿南仲身边耳语几句。

何栗徐绍等人为之侧目,但见耿南仲面露喜色,慌忙起了身,竟小跑着赶到官家身边。

爱卿,对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赵桓声音有些沙哑,中气也嫌不足。

耿南仲听了这话,凭在东宫任职十东的经历判断,官家心里定然犹豫了。

思之间三,谨慎地回答道:姚希晏徐子昂都是军中后起之秀,臣当然希望他二人能建立盖世奇功,挽狂澜于既到赵桓暗叹口气,联比谁都希望他们能成功,可金军势大,凭这两人能扭转战局么?万一,万一失利,东京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到那时,可怎生是好?耿南仲偷偷打量,见官家甚是若恼,心中一动,趁机进言道:陛下,凡事都需做两手准备。

官家能建功自然是好,如果不能,就要提前做好准备,怎么应付女真人。

很明显,赵桓怕是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闻言立即问道:以卿之意,该当话未说完,忽听城头守卫吼道,说是有飞骑至东而来。

此言一出,城上君臣不约而同猛然起身。

赵桓想是太过劳累,突然一窜之后,直感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内侍眼疾手快赶紧扶住。

不多时,只见一将匆匆奔上城来,张目四望,见了兼任京畿制置使的徐绍纳头。

徐绍不等他说话,疾声道:天子便在此处,你随我来。

言毕,领了那将快步上前,至赵桓面前正欲行大礼,可皇帝等了大半夜,早已心急如焚,哪还顾得这些虚礼,脱口问道:可有消息?陛下!昨日,大军于城外与金军遭遇,各有死伤。

后金军距我军十里扎营,未见异动。

不久前。

折大人派人马窥视,却发现金军大营一空,不见一兵一卒!那战将伏地奏道。

赵桓与城上重臣,大多不通军务,听了这话疑惑道:金人此举何意?。

回陛下,金军是连夜撤走。

甚至顾不得拆掉营寨。

战将报道。

赵桓仍旧不明,可耿南仲却心头狂震!姚平仲和徐卫欲于昨日在孤松岭伏击金国二太子,这战将既报金耸昨夜扎下营寨,那就说明,女真人已经击溃伏兵,进逼东京!我等所谋,已然奏效!正欢喜得紧时,忽然又觉不对。

斡离不既然击溃伏兵,就该直扑东京而来,何故连夜撤走?自己就算不懂军事也明白,如此仓促撤兵,定然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莫非是陕西勤王之师到了!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又见徐绍趋身于官家旁边,低声说着什么,皇帝听了之后,竟紧握双拳,浑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若诚如徐卿所言,联必不吝惜任何封赏!赵桓情绪激动,连说话的腔调都有些变徐绍瞄了耿南仲一眼,沉声道:陛下,当务之急,是遣姚平仲,折彦质二将引大军追击。

臣敢断言,两日之内,东京之危必然解除!甚至赵桓猛然抬头。

直视徐绍,他当然知道甚至之后是什么话。

一时之间,大宋天子手足无措,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离了御座,于城头上来回踱步,文武大臣尽皆失色,官家这是怎么了?少宰何栗以手捞额,暗呼庆幸,猛然想起自己身边坐的便是徐卫之父,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赶紧侧身一礼,低声道:恭喜徐大人!你真真养了一个好儿郎!徐彰听得一头水雾,还礼道:少宰相公。

这。

这从何说起?你堂堂次相,总领政务,却为何对我行礼?何栗笑而语。

正当此时,皇帝的声音响彻城头:追!当然要追!徐爱卿,你即复下令!让将士们奋勇杀敌,联这就命有司备好钱、银、绢各一百万。

待大事已定后,搞赏全军!城上文武,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官家在欢喜个什每劲。

正一脑袋糨糊时,又听皇帝仰天大笑,众臣尽皆失色!札县之东,金军大营。

熊熊大火,仍呈诣天之势,滚滚浓烟,甚至遮蔽了朝阳之辉!那金军大营,几被焚尽,唯后部火势正盛,虎捷乡军士卒穿行于其间,一片繁忙。

徐卫已率两千亲兵推进至金营之前,细细察看。

一名都头提着已经卷口的屈刀,浑身血污向徐卫奔来,身后六名士卒用枪杆抬着一人紧紧相随。

徐卫一见。

心里头没来由地一跳。

慌忙跃下战马,大步迎上。

待奔过去,士卒将那人放下。

但见头盔塌陷,铠甲残破,刀砍枪刺的痕迹入目皆是!那张大脸上被血迹涂满,难以一堵真容。

可就凭这体格。

虎捷乡军中能有几人?更不用说还有一名步卒扛着柄开山大今,徐卫脚步为之一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都头见状报道:都指挥使,卑职于金营中寻得马指挥徐卫似乎没听见。

至马泰身前蹲下,检视他的创口。

头上遭到了钝器打击,身上起码有四处贯甲之伤,这一千五百片甲叶串成的步人甲,也没能护得了他。

可见,金军对他必然是群起而攻!四周将士大气也不敢喘,虎捷人人尽知,都指挥使与张庆、杨彦、马泰四人是磕头弟兄。

打小便在一起。

情深义重。

如今马指挥遇难。

都指挥使的心情可以想见。

徐卫伸出两指。

往马泰脖子上一摸,神色突变。

那都头此时也说道:马指挥虽身受重创,但气息仍在医官!医官!徐卫狂吼出声。

奄奄一息的马泰网被抬走,熏得跟卖炭翁一般的吴阶又匆匆赶来,嘴唇干裂,双目尽赤,头发也被烧焦不少,使劲吞下一口唾沫,抱拳道:都指挥使,金军粮草之多,大集卑职预料!烧到现在,尚余十之三四,若不能尽焚。

被金军抢回,至少可支应二三十日!徐卫吃了一惊。

这么多?金军远征,打的就是速战。

肯定不会携带如此之多的粮草。

必是沿途抢劫府州百姓,换言之,那都是两河百姓的血汗!可惜限于时间器具,否则真该搬运回去!休说二三十日。

便半月也足以生变!不行,必须烧尽,不给女真人翻身机会。

徐卫不容置疑地说道。

吴阶领命而去。

没走出几步,却被徐卫唤住,吩咐道:传我命令,留下三千人继续焚烧,其余部队立即撤出来,吃饭歇息。

略人一停顿,沉声再道以备恶战!吴阶神色肃然。

抱拳一市,又待离去,徐卫却已经唤人送来热汤一碗,面馍三个,牛肉半盆。

亲自端过热汤递到他面前说道:晋卿辛苦,用完饭再去。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吴阶腹中早已饥渴,却看也不看肉食一眼,笑道:士卒在前头不辞劳苦,卑职如何敢用?待尽焚金军粮草,再吃不!好!我没错看你。

徐卫大声赞道。

吴阶见他也是嘴唇泛白,早已干渴,俯首道:都指挥使不也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么?与士卒同甘共苦,是我辈职责,不敢松懈。

徐卫不再多话。

待吴阶走后,他昂首向天。

此时天已放亮,如果不出意外,金军回师很快就会赶到。

可粮草还未尽焚,绝不能被金军抢回去,哪怕是一颗麦粒,一把干草!必须给他烧光焚尽,让斡离不不知道明天去哪里找饭吃!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路强援上三竿。

守候了一夜的东京居民仍不愿散去。

觉不睡乳口一紧?国破家亡才是切肤之痛!更何况,东水门城楼上。

官家和朝廷大臣们不也通宵达旦地等待消息么?只不过,经历了昨夜的亢奋之后,如今百姓们那股狂热的劲渐渐过去。

试想,女真人何其勇悍?短短时间踏平辽国,攻陷两河,一时间天下无人能敌。

姚希晏和徐子昂两个,固然是少年英才。

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可虎毕竟是虎。

牛终究是牛徐绍已以京畿制置使的身份下令给扎营城北的姚平仲,命其尽起大军追击。

同时,又令城南营垒的张叔夜率那州军两万与姚平仲一同进军。

也不知是想一举击溃金军,又或是担心侄儿安危,徐绍还嫌不足,进谏皇帝,派遣从滑州兵败回京的折彦质统马军五千、禁军八千、班直三千随行。

并严令,务必全速前进,若贻误战机,以通敌罪论处!一时间,帝阙之东,旌旗遮天蔽日,前头部队已至孤松岭,后续队伍还未出东水门。

张叔夜虽只两万驻泊禁军,但一接到军令,立即命部曲开拔,到走在了前头。

姚平仲兵强马壮,带甲八万,这会儿却刚刚走了十几里。

他的部队,除收编的两河溃师外,还有近三万常捷精锐。

若论实力,数他最强。

此时。

他骑着一匹青骡,全副甲胄,提一口刀八色之一的掉刀,神态冷峻。

黝黑的脸绷得极紧,看不出丝毫表情来。

四周战将环侍,尽是刻悍勇武之辈。

报!一名骑卒拖长着音调自东疾驰再来,寻到中军,见了平仲,于马上抱拳道姚都统!奉知府相公之命,有紧急军情禀报!姚平仲盯他一眼,沉声道:说!张知府率军急行,未至杞县,已探得金军正与徐卫所部激战!知府相公担心徐卫不支,已飞马增援,特请姚都统速速进兵!那士卒满面惊色,想是被恶战所慑。

以此看来,徐卫处境恐怕不妙。

姚平仲暗思。

战前策划,徐九仓促之间最多只能集结两万人马。

他的部下,绝大多数是新练的虎捷乡军,且未经战阵。

唯一拿得出手的。

怕就是那七千常捷和两千班直。

金军兵力倍数于他,这小子恐怕尖撑不了多久。

知道了,去吧!一挥手,姚平仲喝道。

那骑卒去后。

身旁一战将立即接口道:都统,去是不去?这话就问得不着边际了。

去不去?国难当头,帝都危在旦夕,徐卫甘冒风险亲去袭击。

如今身处险境,同为袍泽,你说去不去?可姚平仲听后却不觉有异,反问道:依你之见?恕卑职直言。

此次举事,徐九献策在先,执行在后,再加上枢密相公是他亲叔父。

此役若胜,非但徐子昂立下盖世功劳。

必受官家重赏。

连带着他们徐家都部将刚说到此处,就瞧见姚平仲猛然侧首直视自己,一时胆怯,竟不敢言。

姚平仲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初见徐卫时,他是鄙夷至极,一个。

乡兵首领,撞大运守了黄河五天,竟风传天下!就算到了今天,目睹了徐卫确有才干。

可他还是不服气。

因为他是西军出身,姚氏子弟。

不但勤王有功,还解了太原之围!若说天下将门中,还有可与之比肩联。

也就是折家了。

徐家算得甚么?只是,父亲兵败滑州,被官家治罪,已遭贬谪。

自己如果不能尽快建功,姚家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徐卫找他商量这事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应该由自己去偷袭金营。

只是无奈金军将大营扎在杞县之东,是虎捷乡军防区,他也没奈何。

此番,到让徐九独挡一面,他反而成了陪衬。

每每想到此处,他心里很是吃味。

可徐枢密如今兼着京畿制置使,我若观望不救,任由他侄儿身陷绝境,恐怕大祸不远了。

姚平仲说这话时,妾少有些酸味。

徐九凭什么?不就是仗着他三叔是执掌军务的枢密使么?都统勿忧!我军也不是不救,这道路泥泞,大军行进困难,迟个。

一时片刻也在常理之中,谁也怪罪不得。

原来这厮,就是当初姚平仲到靖绥营大塞耀武扬威时,挺刀欲杀徐卫那人!不错,我四万大军迟个一时片刻,那是为了谨慎起见,毕竟身后就是东京,谁能抓我把柄?可这一时片刻徐卫那帮乌合之众恐怕又行一阵,张叔夜麾下信使再来,说是徐卫虎捷正万肯文撑。

邓州军赶到后,斡离不竟不后撤只是分兵拒之心瑰杜杞县之东是战成一团。

已陷胶着,请他速速增援!打发走信使后。

姚平仲仍不下令。

部将又趁机进言,说张叔夜与徐卫有旧,当初徐九还带着乡兵剿贼,时任济南知府的他就十分欣赏,甚至向太上皇举荐过。

让他们战去吧,等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捡现成岂不两便?在人后动手脚,编阴风,甚么东西!那战将方说完,忽听一个。

声音炸雷似的吼将起来,直骇得四周将士纷纷侧目。

视之,原来是统制官杨再兴。

放肆!你说谁。

那将一怔之后,怒从心起,厉声骂道量你不过是个莽夫,安敢出言侮辱官长!言毕,又向姚平仲道:都统,此人入我军后,依仗微末之功,桀骜不驯,数度冲撞上峰!断断不可留此害群之马!姚平仲眉毛几乎皱成一团,挥挥手制止部将,望向杨再兴道:此等机要军务,不是你能明白的,还不赔罪?杨再兴之勇,他亲眼所见,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便是霸王在世,伏波重生。

也未必过此。

因此,他很是器重。

所以冉言庇护。

哪知杨再兴听了这话,也不知是不领情,还是根本没领会,持枪报道:都统为军中大将,若行此小人之事,岂不被人耻笑?那徐卫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带帮乡兵,竟敢亲往金营。

我军兵强马壮,难道还不如徐九么?卑职乞八百精骑为前锋,誓为都统破金贼!姚平仲沉吟不语,那部将见机又骂道:大胆狂徒!你以为在太原杀得几阵,便天下无敌了?行了!姚平仲面露不耐之色,我自有分寸!二将这才住口,杨再兴闷哼一声,忿忿不平。

又走出二十里。

张叔夜士卒接连到来,言三军混战,血流成河,形势万分危急,连徐卫都亲临一线了。

姚平仲大惊,急问如何得知。

士牟答说,忠勇徐卫。

四字战旗高举不到,那虎捷乡军虽数次被金军铁骑冲乱阵形,却鲜见溃散。

知府相公急欲相救,奈何两万那州兵,如何冲得破女真虎狼之辈?也只能缓解徐卫的压力,苦战待援!身先士卒。

临危不惧,真真是条好汉。

杨再兴大声赞道。

不知为何,姚平仲眼中精光一闪,牙关错得格格直响,胸膛起伏不已,忽地举起掉刀。

正当此时,背后喧哗之声大作。

中军将士尽皆回首去望,又都面露惊色!姚平仲心里疑惑,扭头一看,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身后两箭之外。

一彪马军疾速而来,直踏得泥泞四溅。

战马军士皆吐白气,行色匆匆。

不多时已赶超姚部,行至中军。

姚平仲待看清那领军之将时,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可能?来人三十不到。

身材削长,穿山文甲,戴铁盔。

洒红缨。

眉挑鼻挺,虽也英武,却自有一分儒雅气在。

你道来的是谁?不是旁人,正是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滑州兵败,姚古作为统军大帅,难辞其责。

可徐原折彦质都是力战有功,可折其罪,因此未受处置。

徐卫献破敌之策,朝廷批准。

徐原因身受重创,不能出征。

朝中又无其他大将可用,折彦质因此再度掌军。

折大人!姚平仲大呼。

折彦质正全速奔行,听到这句呼喊,寻声望去,不见何人在呼。

姚平仲见状,赶出队伍,迎上前来。

折彦质一见,眉头微皱,下令继续前行后,也抢出列来。

两位军中后起,西门将种相对而驰,约三五步时各勒停坐骑。

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片茫然。

大人这是,都统这是刚一照面,两人异口同声,话说半句,又同时噤声。

姚平仲心下狐疑,折仲古怎么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许多兵马?莫非朝廷担心张叔夜与自己不能抵挡?因此增派他来助战?诚若如此,也太小觑我姚某了!金军也不过四五万人马,何惧之有?折彦质更惊!他率军出城时,姚张两位已开拔接近两个时辰。

为何姚平仲才走到这里?张叔夜何在?徐卫兵微将寡。

女真人突然撤退,定是得知消息,因此匆忙回师。

这一回去,想必不惜代价,誓灭徐子昂!虎捷乡军此时。

怕是凶险万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惨烈搏杀当下。

折彦质将事情原委粗略讲了遍,姚平仲听后孙勿彦质见状问道:希晏开拔已经两个时辰,为何才走到此处?那州军何道路泥泞,战马士卒皆陷泥地,因此缓行。

张知府行在前头,已与金军交手姚平仲支吾道。

折彦质一听便知道这是托词,连日阳光普照。

导致积雪融化,道路确是难行。

可自己率一万六千兵马出城。

这不到半个时辰,前军不也追上你了么?姚平仲定是有意拖延!折彦质获得皇帝超擢。

官拜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又是文阶,地位在平仲之上,本欲申斥,但转念一想,眼下战事吃紧,平仲性急,既骄且横,不如激他。

打定主意。

遂言道:那你便作为大军后缓缓行罢,我自领前军去救徐卫姚平仲心头一惊,折仲古率军后进,却赶超我部,他为枢密院长官,尚且身先士卒,自己若行在最后,且不说朝廷必然追究。

自己的脸往哪里放?因此劝道:签书相公为国重臣,安危所系,奈何轻折彦质盯他一眼,哼道:既为国家重臣,当以家国天下为重,如今金寇犯境,两河之地尽遭屠戮,山河破碎百姓流离,我等既食君禄,当为君分忧。

徐子昂六品武职。

年方二十,率疲弱之师往劫金营,此可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等忠勇之臣,彦质实敬之!他有难,我必死战相救!决不芶安于后!一席话直听得姚希晏胆战心惊,面露惭色,竟无言以对。

折彦质见他如此模样,缓和语气劝道:希晏,金人背盟来攻,军中先辈或病亡或战死,朝中大将所剩无多。

你我都深受国恩,当思回报。

如今东京危急,你、我、徐卫皆为统军之将,当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眼下子昂劫金营料想必有所获,破金贼解东京之危在此一举。

你我都算是徐九长官。

这扭转乾坤之功,岂能让他一人独占?。

姚平仲听罢,将牙一咬。

抱拳道:签书相公所言,如辊瑚灌顶,令平仲大梦方觉!折彦质一席话,让他又惊又急。

惊的是,自己此番到小器了,想那徐九不过是六品武臣,自己是他上峰,跟他置什么气?若行此小人之事,就算他人不知,朝廷不究,也会令亲痛仇快,断不可为!急的是,折彦质提醒了他,破金贼便在此役,如今盖世之功,岂能让徐卫专美?嗨,部将误我太甚,险些让自己陷于不义!签书相公尚且亲冒矢古,平仲怎敢畏缩不前?愿率精兵三千,与大人先军同往。

一旦打定主意。

姚平仲猛将之风尽显无余。

折彦质心喜不已,但却说道:不可,我已撇开主力,率铁骑两千先行一步。

希晏若再如此,数万大军何人指挥?此战朝廷授我等自主专断之权。

我意,待我后续部队赶上,与你合兵一处,你统一指挥,我先行一步驰援张叔夜徐卫。

姚卑仲沉吟片亥,突然回首吼道:叫杨再兴来见我!不多时,杨再兴飞驰而来,姚平仲令道:你率常捷马军一千五百人,听从签书相公指挥,先大军一步,往救徐卫。

杨再兴大喜,慨然领钱折彦质奇其容貌,惊问道:莫非太原之战,单骑入敌阵,斩将而还者?。

正是此人!再兴之勇。

举世无双,签书相公可命为先锋!姚平仲面有得色道。

当下,折彦质领杨再兴所部。

与自己前军合作一处,共计马军三千五百人,别过姚平仲,向东疾奔。

姚平仲也号令全军,快速前进!却说折彦质引军往东。

道上连遇张夜叔信使,知徐卫虎捷军深陷金军重围,犹拼死力战,且金军之粮营已被徐卫尽毁,又惊又喜,告谕将士,此去非胜即死!有胆怯战者,定斩不饶!三千五百马军士卒,尽皆肃然!时过晌午,他率军赶至杞县以东二十里,已闻金鼓之声,且不断有溃兵自东而来。

折彦质也不理会,催军疾行!方走过五里地,那撕杀之声越加激烈,且溃兵愈多。

再往前行,忽见东向,两支兵马正在交战。

遥望中军帅旗,果是张叔夜!时叔夜之兵阵势已见乱象。

其正面女真步军已与宋军绞作一团,北侧正遭金骑猛攻,喊杀之声响彻原野。

当时便有部将请战,要援邓州军。

折彦质却未同意,张叔夜阵形虽显乱象,但他是沙场宿将,征战一生,膝下两子张伯奋,张仲熊,皆有万夫不挡卜观金军点过数千人,叔夜战胜未保心下急需援助的,是徐卫!遂引军再东,行不到十里,那震天之声惊得将士失色,战马固步!眼前是何等惨烈的一幅景象!数里之外,一处残营余焰未尽,半空之中,浓密的烟雾遮挡了太阳的光辉!烟幕之下,宋金两军混作一团,殊死搏杀,难分敌我。

唯独阵中,那杆忠勇徐卫的战旗屹立不。

大人!北面!有战将大声呼道。

折彦质寻声望去,北面数里之外,一支金军正在观望,怕是金国二太子韩离不在压阵。

签书相公。

虎捷军长枪阵已被金贼攻破,刀盾重步业已不支,你看,连弓弩手都提刀参战了。

只是,怪了,他阵侧两翼铁骑云集,如何不动?一名战将见到徐卫阵法,怎么看也不明白。

这两翼马军,少说五千以上。

为何坐视主阵被创,却无动于衷?折彦质嘴然一叹:徐子昂真将种也!众将急问原由,他解释道,徐卫的骑兵之所以没动,其一是以备北面之敌,让其不敢轻动。

其二,就是待援。

他是想等援兵一到,再遣铁骑迂回践踏,意图一举击溃女真大军。

身处逆境,仍思破敌,徐卫不容易啊。

而且,看金军兵力就知道,斡离不铁心要灭徐卫,精锐都压在虎捷阵前,轮番攻杀。

金军昨晚趁夜撤走,打到现在,徐卫还没有溃败,难能可贵。

签书相公。

卑职乞率本部往攻!杨再兴还未参战,双目已。

折彦质略一沉吟。

远眺北面,此时虎捷乡军已与金军混作一团,便欲冲击,也无从下手。

况且自己这三千五百骑就算加入战团,也是起效甚微,不如,,杨弓兴,我听说你在太原单骑入敌阵,杀女真金环贵将数名,军中甚是钦,果有此事?折彦质问道。

再兴一听签书相公有轻视之意,忿然道:相公若有疑,可驻军此处观望,卓职自率本部一千五百骑冲阵!好!那北面定是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可敢随我直取敌酋?折彦质又问。

愿为先锋!杨再兴一举铁枪,吼声如雷。

折彦质挺手中大刀,环视将士,慷慨激昂道:再难当头,正是我辈效死之际!今敌酋钟离不便在数里之外,当攻而破之!我军虽兵少,但姚平仲统精兵十万,眨眼将至,此役大宋必胜!东京之危必解!待功成后,本官将明奏天子,为诸君请功!三年五百将士受此激励,高呼赤心报国,士气大盛!相公乃朝廷栋梁,不可涉险,我等往攻便是,相公可留数百骑后退观望。

部将担心他的安危,诚心劝道。

折彦质一声冷笑。

没有片语支言,忽然催动坐骑,挺刀飞驰。

杨再兴狂吼一声,紧随其后,数千马军将士热血沸腾!战马扬蹄,声势骇人,直冲北面而去!方奔出再三里,已见北面军中一彪兵马来拒,折彦质毫无怯意,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杨再兴盼战心切,极力催动战马!两军相对而驰,一方盼击敌酋,一方死保主帅,都尽全力。

不多时,相距不过百十步!金军骑兵已张弓搭箭疾射,不时有士卒落马,将士担忧折彦质安危。

皆护于身前,却被他斥责,命令还射。

杀!杨再兴双眼血红,一马当先冲向金军!刹那之间,兵器碰撞之声大作!两军相接!一金将也使长枪。

瞅瞧了杨再兴而来。

方一照面,枪如蛇信。

扶冲击之势直取再兴胸腹。

可这绝世之悍将断非浪得虚名,电光火石之间,竟以单手抓住敌将兵器往前一拖,右手铁枪直捅入对方胸口。

巨大的力量使得枪头贯穿铁甲!拔出之后,血如泉涌!方杀来将,七八名金军骑卒已至面前,长枪弯刀各取要害,杨再兴双手抡枪,绕身前猛地一挥,竟无人能挡!折彦质西军出身。

自小弓马娴熟,尤善使刀!突入敌军之后,手由笔刀自下而上。

砍翻来袭之敌战马,又横胸一斩,迫退后敌,继续前行。

三千五百将士高吼出声,拼死力战。

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战马嘶鸣!宋金两军,皆以血肉之躯相搏!金军纵横天下,独仗战马之利,可眼下,宋军之骑兵竟能与之抗衡而暂时不落下风!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胜利在望邱北面支金军,正是金国二大子斡离不在压夜毛!小京之外扎下大营,与宋军两处营垒对峙,意图今日开战,挫宋耸士气,再派遣使臣入宋媾和。

郭药师甚至已经大概拟出了一揽子条件,诸如割两河之地、向金称臣、支付千万岁币、遣宗室为质、送帝姬和亲、罢徐绍、何栗、姚平仲、徐卫官职等等。

哪知到半夜,收到消息。

言宋军袭击粮营,来势汹汹。

斡离不大惊,帐下文武尽皆胆寒,来不及细问原由,当即弃了营寨,先遣铁骑数千驰援。

二太子亲提虎狼之师在后,全速回防。

哪知先锋骑兵却在杞东之县二十五里处遭遇宋军趁天未全明设下的埋伏,死伤数百,再往前冲,却见到熊熊大火之前。

宋军已经结好阵势,并以战车环绕阵并,坚不可摧。

金骑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强弓巨弩射回。

女真铁骑,勇则勇矣,但一来不知对方虚实。

二来但凡遇上如此严谨之步兵阵,也不敢轻易发动冲击。

两军对峙一直到日上三竿,斡离不后续部队才陆续赶到。

待看清宋军大阵中那杆忠勇徐其的战旗,二太子几乎吐血!盛怒之下,不等全军齐集,就已发动猛攻,号令士卒,有生擒徐卫或取其首级者,赏五马之金!时金军袭击,宋军苦战,双方都是疲惫之师。

可虎捷乡军依仗已经结好的严阵。

以及优势器械,在开战之初给金军以重创。

接连发起两次冲击。

居然突不破其阵前战车障碍。

此次劫金军粮营,徐绍曾经提醒侄儿,一定要把各种可能都设想在先。

徐卫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千算万算,他怎么也不会料到,金军联粮草会如此之多!本来按他战前策抖,不用等到天明,就可尽毁金军粮草物资,大军则可退回京南防区。

但直到金军前锋到来之前,粮草物资还剩十之三四。

徐卫考虑到。

如果不能克尽全功,这次作战等于前功尽弃。

因此一面设下伏兵,一面继续焚烧。

这才有了两军混战,险象环生。

虎捷乡军毕竟新练,与战力不可与百战余生的金军相提并论。

在初期依仗强弓硬弩予敌重创之后。

短兵相接劣势渐显。

金军兵力两倍于己,先是战车障碍被破坏无余,后来长枪阵被冲得七零八落,重步兵压上去一时挫敌凶焰,可斡离不吃了称砚铁了心,非灭他不可,麾下精锐尽出,三个万夫长全数上阵。

徐卫渐渐不支。

若不是张叔夜及时赶到,逼得金军分兵拒之,后果堪忧。

此时,斡离不在北面军中早望见有马军来援徐卫,正与郭药师等人商议是否要增兵时,这支马军居然向他发起了冲击。

二太子狂怒,当即便要亲提一师破之,被挞懒和王讷等劝住。

派出千余骑兵拒敌,可两军相接之后,宋骑竟不落下风!尤其宋军中一奇伟之将。

手使铁枪,突入金军骑兵群中犹如恶狼扑入羊圈。

四处突杀,无人可挡。

药师等人色变。

相顾言道:此人之勇,近世罕见!正在这时,郭药师突然看到徐卫大阵中,那蔽于右翼的骑兵部队离开主阵,竟往北来!这个疯子,他难道不顾自己死活了么?他的主阵都已经显露乱象,竟敢将压阵的骑兵调开!可郭药师毕竟久经战阵,立刻明白徐卫意图。

他这是做。

有两个目的,其一自然是袭击二太子亲军。

其二,就是想逼其正面金军回护统帅。

就算达不到这个目的,也要扰乱金军军心。

可即便这样,他的败象已定,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掉师溃的结局。

难道临死也还要反咬一口?转念一想,不对!宋军援兵接连赶到。

可人马都不多,耗子拉木镶,大头还在后面!徐卫做得如此大事,必然是宋廷授意,他们一定经过了详细策刑,万全准备!徐卫现在不顾自身安危,指挥骑兵向北而来,莫不是想困住我军,等大军到后再,刚想到这里,已经听到王讷的声音。

太子郎!如今我粮草被徐卫尽焚,军心士气大受影响。

眼下我军虽然占着上风,但相信,宋军强援顷刻将至,唯今之计,当速退为他用女真语所说,药师不明其意,急问身旁精通两族语言者。

斡离不双眼窜满血丝。

嘴唇干裂,面上似也笼罩着一层黑气,盯着已现败象的徐卫大军,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忽地指手向天,切齿道:今日我必擒徐卫,以万马践踏裂其尸!使之骨血无存!身边一班金将吼声如雷。

纷纷响应,王讷大急!一把扯住二太子右手,大声道:太子!即便今日我军破徐卫所部,斩杀了他,与大局何益?徐卫,不过就是大宋一头稚虎,其牙未尖,其爪未利。

太子若因私愤而拖延大军,诚为不智!稚虎?他于黄河阻我五昼夜,坏我进兵东京之大事。

如今尽焚我粮草,使我数万大军无三日之食,这还是稚虎?其牙虽未尖,燃亦未利,但虎儿曰长成,必扑食千我!此等夫患,我!君勿复言!韩离不三把抽回手,险些将王讷拉下马去。

王讷叫苦不迭知二太子已被徐卫气得迷了心窍,听不进去逆耳忠言。

唉,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女真人挟雷霆之威南下征伐。

一路所向披靡。

可接连大胜。

让女真勇士们成了骄兵,竟给徐卫以可趁之机,焚尽军粮。

去岁金军兵临黄河,粮草也是不够,可尚有黑豆充饥,如今,怕是只能抓地上稀泥吃了。

一时间,王讷万念俱灰。

本不想复言。

可怎么也没有料到,郭药师居然在此时进言了。

太子郎君,下臣认为,王讷所言,确实有理。

徐卫虽已现败象,但其所部士卒大多坚韧,如欲尽屠之,尚需半日之功,也许更久。

但等到那时。

东京大军必已扑至面前。

我军血战多时,已成疲师,就算击败宋军强援又能如何?现在军中不过三日口粮,三日之后,何以为食?且徐卫碍手,宋军士气必然高涨,此时强战,于我不利。

因此,下臣建议,退往滑州!王讷大感意外,两次进兵,郭药师皆为急先锋,每每进言太子猛冲猛打,从无退却之意。

如今这般明理。

从前倒小视于他了。

一怔之后,赶紧向斡离不解释药师之言。

斡离不听后一语不发。

只觉胸口隐隐作痛,若韩昉在;安能使我有此一失啊!正未决之时,身边将士尽皆惊呼,斡离不急视之,却是派出的千余精骑竟阻挡不住宋军兵锋,那身长使枪之将正往面前冲来,其后,数千骑兵风驰,再后,徐卫右翼数千马军也正赶来,眨眼将至!时斡离不身边尚有精兵万余,自是不惧。

也还在想着拖些时候,待破了徐卫再撤不迟。

无奈郭药师王讷等文武苦苦相劝,便连挞懒也力主马上撤军。

金国二太子牙关紧咬,闭了双眼,满面怨毒之色令人惊。

徐卫!徐卫!早早晚晚,我必擒而杀之!斡离不仰天长啸,三军动容!却说杨再兴单枪匹马直冲金军战阵,网要接兵,却见金军帅旗向北而动,一时间,面前金军齐齐发动,都往后撤。

号角骤起,声传四方!背后,也传来同袍大呼,让其勿追。

可他已杀得兴起,把持不住,一人追在万军之后。

但有被赶上者,一枪棚死!金军将士本不把他当回事,只顾后撤。

可没久。

他们发现,此人竟然闯进阵中,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往中军。

这才知道不妙,赶紧围堵。

你家鸟太子在何处。

出来受死。

杨再兴此时已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其身长大。

面目狰狞,骁勇妇女真人,也望而生畏!郭药师在前头听到后面异动,回首视之,大惊失色!天下竟有如此刻悍之人?本欲张弓射杀,奈何其人左突右闯,行踪不定。

斡离不也发觉不对,急声相询。

药师不及回答,突然听到来将一声巨吼,赶紧回头一望,神情陡变!原来,杨再兴没找到斡离不,却盯上了他,正拍马赶来!民间戏说,言武将之勇,常有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一语。

那本是虚夸之词,可用在此人身上,当真贴切!药师征战一生,自命勇冠三军,当即请二太子快撤,自己提了一口大刀,调转马头迎战!两人接手,药师使刀猛劈,来将不避,举枪相击。

哪知对方臂力极强,这一击之威,生生将药师那口刀打成两截!这还是人么?郭药师心惊胆寒,不敢再战,大声呼道:截杀此人!截杀此人!话未说完便再调马头,狂奔而去。

再兴虽陷于万军之中,却无一丝一毫惧色,一枪铁杆如同阴司索命牌,敢有挡者,立死!四周女真将士见他如此骁勇,背后宋军骑兵追得又急,皆无心恋战,只顾撤退。

杨再兴格杀二十余人,还想再追,无奈其身躯雄伟,体重不轻,那战马一路奔来,已是力乏,竟驮不动他。

眼睁睁看着一万多金兵都北窜而去。

勒停了战马,伸手一摸脸上血污,杨再兴叹了口气。

可惜认不得那金国二太子,若撞见。

或擒或杀,除了这祸害,岂不甚好?背后蹄声震天,却是折彦质引军赶上。

众将士将再兴团团围住,仿佛见着鬼一般。

签书相公打马上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掩饰不住惊喜之色,叹道:再兴真神人也!相公过奖!若不是这马力竭,卑职定追出五十里!杨再兴忿忿不平道。

折彦质丝毫不怀疑!此等勇将,真是古今难觅!稍停片刻,笑问道:再兴还想再搏杀?金狗气焰嚣张,卑职恨不能屠尽杀绝!杨再兴咬牙道。

折彦质听罢,挥刀向南一指:那我等再冲回去!杀个痛快。

彦质从其言,令部下给良驹一匹,杨再兴跨坐上去,赞了一声,当即领所部千余骑挥军掩杀。

折彦质在后看到其骁勇。

不禁暗叹,得此勇将,如得一虎,奈何却在姚希晏麾下。

夕阳西下,余辉将尽。

辽阔的原野上,再不闻金鼓之声,不复见搏杀之象。

只有人尸马尸比比皆是,鲜血混入泥泞,触目惊心。

阵亡者。

长眠于斯,未死者,仍在呻吟。

残破的军器,脖赞的军旗,倔强地插在泥土中,见证了这场惨烈的搏杀!是役,宋金双方投入兵力十五万以上,就在东京境内展开生死存亡的一战!因为援兵的及时赶到,逼得斡离不北撤,不但解了徐卫之危,更借金军退兵之际,挥军掩杀。

女真人伏尸三十里,死伤颇重,据探,已退往滑州。

杞县,这座经历数次攻城战的京东小县,此时城门大开!满县父老倾城而出,夹道相迎王师凯旋!白面馍、牛羊肉、热汤美酒,一切一切。

都表达着百姓对军队的感激和爱戴。

当虎捷乡军的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满身的血污到来时,群情激动,欢声如雷!杞县知县相公带领有司官员亲自来迎,当看到将士们铠甲残破,中枪带箭者不计其数,就连此地驻军长官张宪张宗本也身受重创时,这位老知县连呼忠勇之师,国之长城!本欲拜见虎捷主将徐卫,却是遍寻不得,打听之下方才得知,战局凶险之时,士卒多畏惧小徐官人为激励士气,亲临一线,与士卒并肩而战,身受十数创而不退。

此次作战。

凡虎捷统兵之官,没有一人不带伤,徐卫的总角之交,磕头弟兄。

指挥使马泰,甚至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就是凭着这股子坚韧不拔,宁死不退的劲儿,才挡住了女真虎狼之师的猛攻,才换来了最后的胜利!杞县知县听闻此言,竟也为之垂泪。

那县中士仲为感念将士奋勇作战,保东京平安,纷纷慷慨解囊。

出资劳军。

闻听小徐官人受伤,县中精通歧黄之术者云集衙门,要求为其诊治,,宣室之中,灯火透明,徐卫坐于桌边,**上身,露出精壮的体魄。

那白净的躯干上,布满创口。

皮肉外翻,血水直流,令人不忍相睹。

两名医官正替他清理伤口,敷药包裹,一再提醒他,官人忍着些。

可他闭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

马泰怎么样?良久,他开口问道。

两名医官相对而视,不知如何回答,片玄之后,其中一人道:马指挥受创过重,失血过多,怕是,凶多吉少。

双眼突睁,精光暴射,这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厉声喝道:必尽全力抢救!不可丝毫懈怠。

否则。

休怪军法无情!两名医官面露惧色,纷纷称是。

不多时,所创尽数处理包扎,徐卫取袍披上,挥手道:军中弟兄伤者甚众,我这无妨,你们去忙,辛苦。

医官走后,徐卫强撑着桌面起身。

无奈身上满是创伤,一动就疼痛不已。

亲兵见了慌忙上前扶住,失声道:大人受创甚多,万不可徐卫只得坐下,昂首向天,一声长叹。

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斡离不盛怒来攻,倾尽全力。

怒师之威,令人胆寒。

虎捷勾练日久,终究还是与金军相差甚远,弟兄们死伤惨重,大人这是怎么了?立得如此大功,何以不喜?亲兵随他多时。

由是敢问。

徐卫不答,而是吩咐道:你去看看吴阶张宪。

他二人受伤也不轻。

尤其是张宗本,他的箭伤让我揪心,唉,本该我亲去的,亲兵骇了一跳,赶紧道:都指挥使伤情如此,怎敢轻动?小人这就去!说罢,匆匆而出。

他网走,外头就响起杜飞虎的声音:都指挥使,签书相公和张知府到!徐卫还未起身,已见一人身着戎装大步入内,正是折彦质!他一进来就看到徐卫挣扎着要起身,赶紧上前按住,急声道:子昂不必拘礼!随后而来的老将张叔夜也劝道:徐九,歇着吧对于面前两位长官,徐卫是感激的。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增援,虎捷乡军会让斡离不啃得骨头都不剩。

尤其是折彦质,官居二品,枢密院长官!竟亲率铁骑数千,先大军而来救援,这已经不是纯粹出于考虑大局,忠心国事。

还有张叔夜,徐卫怎么也料不到,会是他最先赶来相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惺惺相惜诱质与张叔夜相视一笑,府质官阶最高,执徐卫芒六…凶:子昂这是为何?。

今日一战,若非两位大人相救,虎捷乡军定然难逃师溃的下场。

卑职这一揖,是替我部弟兄向两位长官致谢徐卫言辞恳切,折张二人见他面有凄容,心知此役虎捷伤亡较大,徐九这是心疼呢。

可伤亡再多也值了!你虎捷乡军一把火把斡离不的粮草烧了个干干净净,让女真大军人无粮,马无料,此后的战局不用猜也知道,金军无粮,只能撤军。

而且从东京到燕云,就算我大宋一路放行让他安然回去,只怕还没到燕山府,就倒在河北作饿俘了了张叔夜很是欣慰,从第一次见徐卫时起人,他就对这个晚生后辈十分欣赏。

那时,徐卫不过是个乡勇头领,连正式的军官都不算上,他就已经向朝廷推荐。

如今果不其然,这小子接连立下大功,若非要说去年阻金军于黄河之北五昼夜是撞大运,那么此番。

徐卫是实打实立下了奇功。

你我同殿为臣。

理当如此,子昂不必客气折彦质的年纪其实大不过徐卫一轮,可这言谈举止却分外老成持重。

折氏几百年来世镇府州,以武功靖边疆,立家威,折彦质却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可算是个异数。

大战方停,几位统军大将也没过多客套,坐下之后。

两位长官都极力褒奖徐卫,说是已经遣人向官家报捷,接下来,你徐九就等着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吧。

哦,好像徐子昂还不曾婚配?那也无妨,年纪轻轻立下如此殊勋,若作了谁的东床快婿,是何等荣誉?还怕朝中文武重臣不撵着趟往徐府钻?说了一阵,折彦质将目光投向卞不久才被官家加资政殿学士。

的张知府,后者随即向徐卫问道:,子昂,依你之见,钟离不这一败,接下来他会有什友举动?徐卫听到这话,一时没作回答,望了两位长官一眼,低头深思良久,而后轻声道:不好说。

张叔夜是个实诚君子,并未追问,折仲古笑道:子昂何必过谦?我早就听说宋金开战之前,你已断定女真定然背盟来攻,而且准确地预料了对方的发兵时间,进军方向。

我与嵇仲公这是诚心来请教的徐卫心里明白,自己这把火一放,把金军东路逼到了死角。

统兵大将们此剪怕都盯着斡离不。

原因很简单。

女真两次南侵,把个繁荣富庶的大宋王朝打得门都摸不着。

带兵之人大多胆寒,眼下却攻守易势,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试想,这力挽狂澜之功,谁不想要?一抱拳,轻笑道:签书相公言重了,卑职的意思,不是不愿说。

而是说不准哦,这话从何说起?想那斡离不粮草尽失,定然军心涣散,不敢恋战。

现在只怕正绞尽脑汁苦思脱身之策。

此去北地何止千里?他休想安然回去。

张叔夜一声冷哼,沉声说道。

问题就出在苦思脱身之策。

上。

以眼下局势,斡离不孤军深入,补给无望,就算女真人如何骁勇,再战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但金军中,不乏大宋通,尤其是郭药师深知大宋虎实,尤其了解大宋君臣的心态。

金国二太子的脱身之策,一定是由这个人想出来的。

军粮被焚,锐气已失,他还能怎样?折彦质问道。

徐卫一时沉吟,良久方道:那卑职姑且猜上一猜,若有说得不对之处,还请两位大人包涵。

张叔夜笑道:你直说无妨,这里又没外人折彦质立马接口。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怎么?子昂是拿我当外人?徐卫还没回答,张叔夜已经急忙替他解围:签书相公说哪里话,你身为枢密院长官之一,国家重臣,为救徐卫,甘冒风险,亲提精骑数千往援,这份恩情,够他还的了呵呵,嵇仲公言重了,我救徐卫是职责所在,再者。

子昂,将种也,为国储才,我敢不相救?。

折彦质闻言笑道。

玩笑几句,言归正传。

徐卫猜测,不日,斡离不必然向东京派出使臣,重启和谈。

而且肯定会一改从前骄横无理的态度,主动作出让步。

钱粮他肯定会要,但不会再要求大宋尊金为叔伯之国,也不会再提三镇之地,更不用说什么划河为界了。

借此,达到罢兵的目的,以使其顺利退回国内。

徐卫话网说完,张叔夜一掌击在桌面上,直震得杯盘跳动。

这位老人家气得须发皆动,满面通红。

恨声道捌心妄想。

他数万部队只丹二日点粮,唯等死而只!航并结大军,追而破之,以震慑北虏,使其不敢觊觎中原!怎能与之媾和折彦质却是稳如泰山,静如止水,不发表任何意见。

张叔夜愤恨难消,声称要面见官家,力谏用兵,绝不可放虎归山了徐折二人都劝,张叔夜仍旧忿忿不平,嘱咐徐卫好生休养之后,匆匆离去。

估计是准备奏本去了了折彦质待他走后,笑道:张知府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不输少年郎徐卫知道他还有话说,也不主动提,只顾劝茶而已。

干巴巴喝了一阵,折彦质终于问道:子昂难道还不想下逐客令?卑职怎敢?。

徐卫笑道。

那你也不问问我还有何事?。

折彦质亦笑。

徐卫抿了口茶答道:相公若有事,柬职又何必问?相公若无事。

卑职问也是白问彦质大笑,手指他道:初见你时,便觉一见如故,今日看来,你实在对我胃口了。

说罢此话,笑容渐敛,侧首望向屋外。

徐卫知他意思,说道:签书相公放心,不会有闲杂人等折彦质微微颌首。

思索一所,几度嘴唇一动,欲言又止。

良久,方才正色道:依子昂之见,若金军遣使议和,官家会是什么态度?。

徐卫眼前一亮,折仲古是个明白人呐,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按大宋的制度,仗打不打,怎么打,那是皇帝和文臣们说了算,你统军大将在前线干着急也没办法了想要从韩离不身上建功,首先就要考虑皇帝答不答应。

思之间三,回答道:天威难测,这不是卑职能够妄自猜度的。

折彦质脸上虽在笑,心里却又对徐卫高看一分了原本以为,徐九出身行伍世家,自然是胆略兼具,但仅限于行军打仗。

然从其行为言谈看来,似乎不止于此,这也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主。

不过想想也难为他,自己是文阶,又是他的上峰,从前也并没有什么来往交情,他怎敢轻易吐露实情?想让他开口,自己就得拿出诚意来了罢了,你不愿说,我说折彦质一抖衣摆,右肘摆在桌上,倚桌而座。

韩离不若向东京派遣使臣议和,官家必然心动。

原因无他,首先,新皇登基于国家危难之时,不曾有片剪安宁。

如今官家最想要的是什么?太平!如果你所料不差,金国只索钱粮,不求土地,不要尊号,那官家肯定乐得以钱财换太平用钱财换和平,这从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来,都是有例可寻的。

其次,斡离不乃金国二太子,身份特殊,若将其攻灭于境内,官家和朝中重臣必然忧虑激怒金国,使其倾举国之力来复仇徐卫偶尔点头,不置可否。

最后,朝廷虽碍于民意,起用主战的何栗为少宰了但太宰之位,仍由耿南仲把持。

我们今天这仗一打,不但打了女真人,还打了耿南仲。

以他为首的主和大臣,一旦得知金军求和,肯定极力鼓动官家。

有了这三点,官家摇摆不定,也就不是甚么怪事了徐卫暗自心惊。

既惊讶于折彦质的见识,也惊讶于他的开诚布公。

要知道,自己与他官阶悬殊巨大,而且一为文,一为武,他却能这般坦诚相告,且并不避讳一些敏感的政治问题。

不过徐卫心里很清楚,折彦质如此抬举他,固然有欣赏信任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恐怕是抛砖引玉。

果然,见徐卫久久不语,折彦质问道:怎么?子昂就没有话要说?对这三条,就没有任何反驳之辞?徐卫从前干设局骗人的勾当,在江湖上飘着,信奉一条。

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尽管,江湖上的朋友都不怎么靠谱。

虽然,官场上的朋友更不靠谱,但同样适用这一条。

况且,折彦质这次的确是冒险在救他了不过,折仲古既然能把问题看得这么透彻,他就不可能想不明白第一第三点。

真正纠结的,就是第二条,说得直白些,如果动了斡离不,金国会不会倾举国之力来复仇?如果会,大宋又敌不敌得住?他已经知道自己一贯有先见之明。

所以认为自己肯定熟悉金国国情。

因此才来相问。

既然他来相问,也就说明,他有心要打斡离不。

自己不也正打着这个主意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捷报飞传答书相公,既然对卑职如此坦诚。

那我也就不藏着掖胃徐卫经历苦战,又身受创伤,气色虽不太好,但此时一双眼中炯炯生辉。

折彦质坐正了身子,点头道:洗耳恭拜宋金开战之前,朝野舆论大多认为女真人不可能南侵,至少短期之内是这样。

他们以为金国起兵伐辽,消耗甚大,刚刚攻灭辽国,自家后院还不安稳,哪能顾得上南下。

可结果,女真人就在灭辽的同一年挥师南征,意图亡我,何解?徐卫问道。

折彦质倒没玩虚的,直言不讳道:据我估计,宋金相约攻辽,但我数十万大军被日薄西山的契丹人打得一败涂地。

女真人从这件事上看到我朝弱点,因此迫不及待想染指中原。

徐卫郑重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金国在灭辽之后立即攻宋,想的便是大宋不堪一击。

只需遣几员上将,带十万虎狼,不消一两年即可入主中原。

如果现在,金国二太子在大宋栽了跟头,那就说明大宋没有他们想像的那般弱。

如此一来,金国就得重新思考对宋策略。

折彦质又换了一种坐姿,探身问道:如果我方将择离不攻灭于境内,金人恼怒,不顾任何隐患,非要南下复仇,如之奈何?要知道,女真起于山林,可都是些秋夷禽兽之辈,他们可不会像子昂这般周详考虑事情啊。

徐卫闻言轻笑:是签书相公考虑得周全。

确实,如果只是女真人,他们脑袋一热,血气一涌,还真有可能不管不顾,执意报复。

但今日之女真,已非起兵反辽之初了。

十年大战下来。

他们学得很快。

而且。

一大帮汉辽官员的加入,形成了女真贵胄的智囊。

他们会权衡利弊的,毕竟,女真不是大宋,其人口不过数十万,要是斡离不大军断送在大宋,这个打击对其而言,不可谓不重。

此时,折彦质的双目竟比徐卫还亮!沉吟一阵,细细斟酌着方才那番话,忽地一拍桌子,赞道:听子昂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心中忧虑已解,还有何惧?他这话,已经多多少少透露出了自己的想法。

徐卫也不去提,只是谦虚几句。

折彦质似乎有些激动,当即起了身,嘱咐徐卫好生养伤,国难当头,正是武人效命之际,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言毕,即告辞离去。

方走出没几步,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立了片刻,回首看着对方道:要是女真人眼下已经仓皇北逃,那方才所言,岂不都是空谈?徐卫笑而不语,折彦质见状亦笑,一拱手:子昂。

我承你的情。

女真人哪里会逃,从东京到北地,绝非数日之功。

金军已无粮草,如何回去哪更不用说,河北境内,还有州县坚守未破,斡离不就不怕有人趁火打劫?而且,河北现在还有一个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在,恐怕就是最近,他必有动作!送折彦质出了门,徐卫有一点始终没闹明白。

那就是,折彦质为何如此积极?诚然,门为统兵大臣,谁不渴望建功?但折彦质的渴望明显太强烈了一些,从他方才的态度来看。

简直比姚希晏还着急。

姚平仲是因为其父姚古兵败被贬,他急着要有所建树,以挽回姚氏一门的颓势。

那你折家,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此次金军再度南侵,粘罕率大军出原辽国西京,再次围攻太原。

折家军自然奉命再援,可因为接替种师道出任两河宣抚使的范讷不懂军事,强令折可求速速进兵,折家军打了胜仗,他又背信弃义,承诺的奖赏不予兑现,导致折家军士卒怨愤,军心动摇,最终师溃如山。

之后,范讷竟向朝廷参了折可求一本,说他畏战不前,贻误军机。

赵桓虽然没处理,但作为折家子弟,身在东京的折彦质自然是如履薄冰,再加上滑州兵败,他急于建功,一雪前耻的心情,也就和姚平仲不相上下了。

正月初五,虽然在城里苦苦等了一天,但直到此刻,东水门一带仍有数万民众在苦盼前线战报小太尉姚平仲到底伏击金贼成功没有?何以直至此时仍无消息传回?难道遭遇不测?又或是战事胶着?没看到了,官家从昨晚一直等到今天晌午,终于还是回宫去了。

听说有人亲眼看到官家上御辇的时候精神恍惚,差点没摔下来。

如果不是前线有变,安能如此?回吧回吧,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回去把祖宗牌位一收,收拾细软,准备南逃吧。

人潮之中,有人像是赌气一般嘀咕道。

逃?我听人说,女真人好断人首,凡是大战中被他们击伤杀死的兵士,都割了人头,在野外堆成小山一般的形状,以炫耀战功。

万一帝阙不保,金兵入了城,咱逃得了?这人更悲观,听这意思。

都想洗干净脖子等金军来砍了。

尔见得,当日姚都统在御街之前慷慨陈词,言辞之间。

都有必胜女真之信心。

若无十成把握,怎敢如此?再者,关中豪杰送号小太尉岂会浪得虚名?有他在,定破金贼无疑。

这位看来是姚平仲的仰慕者。

结果刚一说完,立即有人反驳:哼哼,小太尉有多大本事咱不知道,但其父姚古却是在滑州惨败,弃城而逃,老子是这样,儿子叭,心急如焚的东京百姓,一面发着牢骚,一面望向城门。

京城的禁军卫士们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当此时,城头上匆匆奔来一武官,大声吼道:开城!士卒闻风而动,十数人上前开了城门,数骑飞驰而入,那马周身是泥,已看不出本色0入得城后,见街市皆为百姓所堵,内有一人高举一手喝道:尔等速速让道,前线捷报!其实,他不喊这一句或者就过去了,但捷报两个字一出口,可算是捅了马蜂窝,浇了热油锅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金殿沸腾一一示中,垂拱殿。

皇帝赵桓穿诸黄袍,戴纱帽,虽然强打精神,但双眼通红,嘴唇泛白,已是满面疲倦之色。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恍惚的状态,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何止是他,殿下众臣陪着他在东水门守了半天一夜,正值壮年的还好说些,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已有不少摇摇晃晃,睡意直袭。

忽然,不少大臣齐齐侧首向殿外看去,什么声音?何处如此喧哗?一时间,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殿上赵桓明显也听到了,急召内侍去查探。

不多时回报,说是宫外的声音,不知来于何处。

赵桓现如今坐立不安,莫不是京城又生民变?心里惊恐,急命再探。

内侍省都知钱成出得宫去,方走出宣德门,至御街上,就见到百姓情绪激动,奔走呼告。

管他认得不认得,拉住人就唾沫横飞讲个不停。

心下虽疑惑,可他是宦官之身,眼下在东京城里,最讨人嫌的角色,遂差人去问。

手下回来报说,百姓们正风传前线信使带回战报,金军已然败北!钱成哪里肯信?又差人去问,可十个出去,十个都带回同样的答案。

这下子慌得他赶紧往宫里跑,一路飞驰,帽子掉了也顾不上,直接窜回垂拱殿,也管不上什么礼数,一踏进殿门就嚎起来:大喜!大喜!官家大喜!他这一嗓子喊,先惊了殿下群臣,绝大部分立时起身,相顾失色!赵桓在殿头上闻讯,先是一阵呆,似乎没反应过来。

突然从御座上跃起来,厉声喝道:喜从何来!钱成已奔跑过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吞着唾沫,一时竟不能言。

急得那大宋君臣恨不得给他一顿捶!待缓过气来,他才说道:陛下!城内百姓正四处传言,说是前线信使已回京,金人,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垂拱金殿,立时炸开了锅!文武大臣之情绪,比宫外百姓还要激动!以手捞额,感谢上苍的还算矜持。

更有甚者,与同僚执手而泣!只差没有抱头痛哭!殿里喊声,哭声一时大作!耿南仲李邦彦等人大眼望小眼,各自从对方脸上看到震惊之色!这怎么可能?女真人不是从北打到南,势如破竹,天下无敌么?此番怎地如此不济,预先知道消息还能战败?坏了,祸事了!少宰何栗强压住心头激动,望向殿上。

只见官家膛目结舌,纹丝不动,脸色突然之间变得煞白,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关。

接着身形一晃,跌坐御座之上,脑袋歪着,已然不省人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欣喜欲狂的大臣们慌了神,三省都堂之宰相都奔上去,见皇帝昏屁,急召太医!太医还没到,赵桓胸膛猛地起伏一下,重重舒出一口气,眼睛半开半闭,低声问道:可,可是前,并线捷报?回陛平!是!前线已然传回捷报!大臣们不少泪流满面,争相说道。

赵桓挣扎着想起身,耿南仲伸手欲扶,却被何栗用身一挡,别到一边,他自己搀扶着皇帝坐正身子。

李邦彦急中生智,赶紧端了御案上的茶杯递到天子面前,诚惶诚恐道:陛下,且吃口茶。

耿南仲盯他一眼,面有怨毒之色,邦彦视而不见。

赵桓喝下几口茶水,又喘了一阵,终于缓过劲来。

见四周重臣云集,目光游离,问道:徐卿何在?徐卿?升朝官里好是有好几个姓徐的,但官家此时间的,定然是枢密相公无疑!徐绍上得前去,躬身道:臣在。

赵桓一把执住他手,激动道:苍天庇佑,祖宗庇估!此时殿上,唯皇帝、何栗、徐绍,何灌四人知道内情。

徐绍感觉官家的手寒如冰霜,稳如泰山道:仰仗陛下天威,将士用命,方能有此一胜。

赵桓脸上终露笑容,正欲复言,忽然没来由地身躯一颤!且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京城百姓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市里坊间,多有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者,还得等到捷报入宫才知虚实。

众臣正疑惑皇帝的一惊一诈时,便听得殿外有人高呼:陛下,前线捷报!文武大臣急视之,却是枢密都承旨直闯禁中,一手高举蜡书,一手撩着袍摆,竟又一个连帽子都跑丢的人!枢密都承旨至殿中伏拜于地,颤声道:陛下!大喜!刚刚接获战报,斡离不已然败北!信使入城时,被百姓所阻,因此延误了些!难怪方才听到宫外喧哗,原来是百姓预先得知了讯息。

赵桓伸手急抓,失声道:快!快!呈予联看!钱成这回不小跑,直接窜下去,一把抢了蜡书呈到官家面前。

皇帝赶忙捏碎蜡壳,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众臣自是不方便窥视,都退至殿下待命。

然此时,满朝文武自然是欣喜非常,却也有人暗怀心事,偷偷打量天子形容。

只见赵桓眼睛圆瞪,双手抖得:一,般,看宗战报后,紧紧抓住。

脸卜的表情。

既像是哀三是喜。

一阵之后,猛击御案,吼声如雷:苍天有眼呐!大臣们骇了一跳,心里也急得没奈何,您是看了个真切,倒也传给臣等瞅瞅啊!赵桓像是欢喜得过了头,竟忘了下面还有一班大臣望眼欲穿,独霸着那战报看了又看,心里十分得意,联终究没有看错人!待抬头时,才看到下面百十双渴望的眼睛,一时怔住,继而仰天大笑,真个笑中有泪。

诸位爱卿!昨天夜里,徐卫徐胜率两万马步军,兵出杞县。

于该县之东三十里外,劫金军粮营,全歼守军,尽焚粮草!至今日天明,金军仓皇回师救援,虎捷乡军结下严阵,与敌展开殊死搏杀!幸得折彦质张叔夜引军急救,姚平仲又提大军在后,金军军心大乱,眼下已往北败逃,被折、张、徐三卿挥军掩杀。

伏尸三十余里!姚平仲正催军疾追!赵桓兴奋得难以自持,讲得如同亲临其境一般!可他话一说完,殿下文武绝大多数一头雾水,不是说于孤松岭伏击金军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徐绍听罢,心里暗呼,徐氏祖先有灵,家门幸出此子!立下这旷世之!连日来,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此事万一失败,徐家大祸临头还是小事,恐连累东京,近而危及大宋!可如今,老九老四这般争气!经此一役,徐家将门之势。

必成!一念至此,他不禁有些妒忌起一个人来,怎生养得如此出息的儿郎?此人,便是他亲二哥,徐彰。

徐绍回背后望,只见二哥也是满面惑色,将信将疑。

更高兴的,恐怕非何栗莫属。

当日徐家叔侄将实情相告,他不通军务,其实心里也没底。

但局势已然恶化至此,还能怎样?不如冒他一回险。

毕竟徐绍是武臣出身,征战多年。

徐卫又是军中后起之秀,自古英雄出少年,说不定人家真成呢?如今果不其然,徐子昂这一仗扭转乾坤,东京已无危矣!作为主持,参与此事的宰相,自然是当然,有人喜,就有人忧。

耿南仲、李邦彦、张邦昌、李概等人。

或面如死灰,或垂首不语,尤其是耿南仲,不时看向徐绍,此事定然是他捣鬼!文缜,你且将实情告知众卿,以解疑惑,哈哈哈哈赵桓情难自禁,一时间如拨云见天,久早逢甘,竟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何栗也是一派喜气,领命之后,回身向众臣朗声道:国难当头之际。

英杰翠出之时。

听他这句开场白,大臣十有三四大皱眉头,少宰相公呐,人都急成什么样了,您还绕弯子?能开门见山么?正月初一,徐卫与姚平仲回京,献劫粮破敌之策。

栗与枢密相公均深为赞同,因此奏达天听。

陛下当即准奏,并予以全力支持!兹事体大。

关乎社稷安危,时东京动乱未停,为谨慎起见,才秘而不宣。

今赖圣上鸿福,将士效死,徐、折、张、姚焚粮破贼,大振军威!此为宋金战端开启以来未有之大胜!语至此处,何少宰已经泪花闪动。

转身面君,推金山,倒玉柱,放声高呼吾皇万岁!以示贺喜。

众臣群起效仿。

一时万岁之声响彻金殿。

赵桓狂喜,连声称道:众卿平身!众卿平身!若非卿等尽忠国事,安能有此大胜?联与诸卿同喜同贺!待大臣起身后,赵桓望见一人,满脸笑容地召道:徐爱卿!徐绍正待出班,赵桓却摆摆手笑道:步军副都指挥使徐卿何在?徐绍闹了个脸红,但人逢喜事情神夹,毫不介意地退了回去。

徐彰这会儿也乐得有些摸不着门了。

这金殿上,谁最有资格欢喜?舍徐彰其谁?尽管他没带兵出战,也没参与此事,甚至完全不知情。

可徐卫徐胜两个是他生他养,谁敢不服?听得官家召唤,出班道:臣在。

赵桓略一思索。

大声道:联即刻加卿左威卫上将军,之衔,以彰显你教子有方之功!卿之故妻,亦当追封。

殿中一片哗然!徐彰以从五品步军都虞侯致仕,后朝廷征召老臣,他启为步军司副帅,正五品,去年官家又借故升了他从四品。

现在却直接跨过正四品,升为从三品的诸卫上将军,!至宋代,十六卫将军、大将军、上将耸虽然已为空衔,仅作为武臣的加官。

但却实实在在占着品级,而且作为拟定大臣待遇的依据。

官家如此厚待徐彰,令人眼红啊。

可眼红也没办法,谁叫儿子是人家养的?徐彰是个耿直人,虽然两个儿子立下战功,他很是欣喜。

可不要忘了,他是西军名将,跟老种经略相公征战多年,资历够老,自有傲气,辞道:臣谢陛下厚恩,只是臣受朝廷征召以来,未有寸功,岂敢居此高位?哎,徐卫徐胜乃卿之子,这还不叫大功?联意已决,不许推辞!二不容胃疑彰只得领命谢恩当时,那殿上喜气洋洋,文武百官向皇帝称贺,又互相称喜,一补春节之遗憾。

也难怪,金军势如破竹,两年来将大宋搅得是天翻地覆,此番更是迫近东京,威胁帝阙。

很多大臣都持悲观心态,以为这回大祸临头,逃不过去了。

谁知几个晚生后辈一通鼓捣,竟把金人逼到死角!而且那人是金国二太子!大臣们此时虽也为家国天下高兴,却不免有一种劫后余生之喜。

当然,并不是所有大臣都喜笑颜开,至少耿南仲之流乐不起来,这些人知道,他们的杯具还在后头。

却说韩离不率金军北撤,被折彦质、张叔夜、徐卫三人挥军掩杀,死伤颇重。

一直跑到当年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陈桥镇才稍作停留,收拾散军。

还没等他喘口气,又收听游骑探报,说是宋军来追。

他麾下女真将领一直以来,骄横跋扈,自视无敌于天下,哪能受得了这等鸟气?当即纷纷请战。

郭药师急止之。

言粮草尽失,军心动摇。

万万不可恋战!唯今之计,当退往滑州!因为眼下大军只有数日之粮,断难撤回国内,只能先进滑州固守。

王讷认为不可,如进滑州,宋廷尽起大军来围,到时插翅难飞,如何是好?不如直接北撤,沿途再攻河北未陷之府州,掠夺粮草军备,裤腰带勒紧点。

总能撤回燕山,这才是万全之策。

斡离不虽怒,但也明白自己孤军深入,粘罕又迟迟未能过河会师。

现在莫说什么攻破东京。

俘虏二帝,也甭说什么戈河为界。

以金为尊,就是全须全尾地退回金国都难。

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王讷的策略周全些。

遂下令全军北撤。

一时间,马蹄北去人南望,择离不哀叹不已,诸事顺遂,东京在望,奈何坏于徐卫之手啊。

傍晚时分,大军至滑州,当日破此城时,为防宋军援兵借浮桥过河。

他曾留军数千把守。

现在就想着,把滑州城里的粮草拾掇拾掇,总还能支撑个五六日吧,至于五六日之后往何处觅食,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网进滑州城,部将向他报告的一个消息几乎使得二太子吐血。

数日之前,有一股宋军开至北岸,数次夺桥,皆被金军打退。

眼下已在北岸扎平营寨,占了河北河中壁垒,日日进攻,无休无止,看样子是急着要去东京勤王。

斡离不震惊!急问何人统军,都说不知。

祸事了!我大军粮草不敷,正欲急退,如今宋军挡在浮桥之北,怎生是好?难道真要断送在大宋境内?当下,安顿好大军之后,斡离不亲率郭药师、王讷、完颜挞懒等人并三千军奔往紫金山。

上了壁垒,正遇上宋军夺桥。

斡离不凭垒而望,只见桥上百十步外,士卒已用巨木设置障碍,大股宋军头顶长盾,正全力拆除。

壁垒上,金军士卒箭如飞蝗,却是收效甚微。

这副景象,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仔细一想,不觉汗颜,原来这是拾人徐卫牙慧。

上次南下,他被阻于此处,徐卫就是这般设置障碍,以弓弩火器御敌。

太子郎,宋军攻得极猛,弓箭收效不大,可遣精兵上桥步战退敌有部下建议道。

完颜斡离不满面忧色。

语气颇悔无奈:不必,追兵顷复将至,既然渡河无望,只能退守滑州。

传我命令,弃桥,进叭众将听他所言,都觉落寞。

想二太子起兵攻辽以来,何等威风?于万军之中尚意气风发,如今却望河兴叹。

两次南下,都是徐卫那厮坏事!可恨呐,今日之战,至多再需半日,便可击溃徐卫所部,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当下,金军弃了浮桥壁垒,全数退往滑州。

天未黑尽,斡离不正聚文武商议对策,忽听士卒来报,言城外百余宋军进逼至两百步内,正窥视城关。

二太子大怒!墙倒众人推也怎地?百余人马都敢来捋我虎须?找死!当下召来金营骁将阿兀鲁,命其率铁骑一百往破之,必斩统兵之官首级来献!以振军威!那金将自侍剿悍,声言只带三十骑既可破,斡离不壮其行。

待其走后,继续与药师王讷等商议对策。

可网开个头,士卒慌忙回报,言阿兀鲁混战中被宋将一枪刺于马下,部下抢回尸体,折了十几骑,不敢再战。

那宋将极是威猛,只是眼睛一大一人到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斡离不一时为之气结,那阿兀鲁虽只是自己麾下一名百夫长,但身长体壮,武艺过人,每战冲终于前,无人敢挡,竟被这大小眼宋将一枪刺于马下?今年是怎地?流年不利?宋军为何勇将辈出?攻徐卫时,其部下一将,使一口宝刀,刀起处,衣甲平过,挡者披靡。

后宋军来援,又有一将,单枪匹马敢入万军阵中。

现在又来个大小眼?莫非南朝合不该亡?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遣使议和久这大小眼宋将一闹,诸将皆忿然,都欲请战。

斡离刀毛到是镇定多了,轻描淡写地说,量一武夫何足为忧?且不去管他,若靠近城关只乱箭射回便是,咱们接着议。

其实还有什么好议的?前有阻敌,后有追兵,三万余人马被困于滑州城内。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番苦也。

王讷与韩昉为二太子麾下汉官之首,被誉为谋主韩昉生死,不知,斡离不对他也就格外重视了,因此首先问计于他。

此时,王讷心里很明白。

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宋金开战之前,女真人认为大宋的武将只有刘延庆而已,待延庆攻辽大败,则认为南朝无将可用。

可现在呢?种、折、姚、徐回家,父子兵,亲兄弟轮番上阵。

尤其是那徐卫小贼,两次于关键时刚坏我大事,今番竟将我逼入绝路。

众所周知,南军善于城池攻防,北军擅长奔袭野战。

如今三万大军都缩在滑州城里,若被宋军包围扣城,能支撑多久?太子郎。

非是下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恕我直言,眼下,攻守已经易势。

若想突破重围,安危返回燕山已经没有可能。

臣认为,当固守。

以待西路粘罕过河。

再观时待变。

王讷说的这是大实话。

就连平日里骄横不可一世的女真将领们闻听都沉默不言。

斡离不那个心酸,昨天,自己还想着剑指东京。

到了今天,竟连自保都成问题。

这怪谁?徐卫!去年若不是这厮作怪,大军早已过了黄河。

今年又是他!金军出燕山时所携粮草,并从真定等府州县所获物资,被他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连根毛也没抢回来。

不出七天,全军就将断粮,这对军心士气是一个灾难性的打击。

见二太子落寞。

王讷劝道:太子郎,看来我们是低估了对手。

南军中不乏有勇有谋之将,亦不缺死战不退之卒。

两次进军,皆贪功冒进。

孤军深入,这就是斡离不听到此处脸色徒变,猛拍帅案吼道:非是我孤军深入!而是粘罕失期会师!他兵力并不少于我军,且有银术可、活女、马五等勇将,却至今未能渡河!使我独力面对十倍南军!若能回得朝去,当着各族文武的面,二太子还是没把话说得太绝。

数落了粘罕。

怒气再度被激起的他又骂起了徐卫,说虎儿不除,终成猛兽,留的这小贼在,必为金军之患!帐下文武见他盛怒,都不敢多言。

郭药师在众人议论之时,一改往常的积极,始终不发一语,垂着头若有所思。

别人只当他是遭遇大败,心绪不佳所致,也没多想。

但正当二太子怒火冲天,失去理智之时,他突然大声说道:太子郎!臣已有脱身之策!斡离不不懂汉语,听到他语气,见他神情,知道一定有极重要的话想说。

赶紧望向王讷,当王讷将药师之言解辫子他听时,二太子终于消停下来,也没打算将面前这张当初姚古用过的帅案掀翻了。

重新落座,问道:但有良策,速速讲来。

药师故作姿态。

起身环视一众文武,朗声道:郭某问诸位一句,眼下大宋君臣心里最想的是什么?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们一路披靡,打到东京城外。

使南朝大将胆寒,皇帝束手。

现在却是粮草被焚,士气低落,又被困在这滑州城里,大宋君臣还不弹冠相庆,尽起大军来攻灭于我?听完同僚们七嘴八舌的述说,郭药师摇头直笑:不!在下在保证,眼下大宋君臣心里想的,绝不是攻灭我军。

何以见得?王讷问道。

也怪不得他不信,金国欲灭南朝,自然是其死敌,如今我等势穷,对方怎会不斩尽杀绝?至少,若换成是我,必然这样做!郭药师踌躇满志,对斡离不一抱拳,大声道:非是下臣夸口,在座诸公,对南朝见识皆不如我!诚如王讷所言,南军不乏良将名帅,亦不缺勇悍之卒。

但要知道,指挥他们的,是东京禁宫里的少帝和一班不通军务,却惯于指手划脚的腐儒!眼下,宋军虽然占尽优势,但未得东京点头,他们不敢扣城。

听到这么一说。

众人心里多多少少恢复了几分底气。

但转念一想,不对吧,就算南朝少帝和文臣们都不懂军务,但眼下局势,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我们插翅难飞!对方再蠢,也不会放看到嘴的肥肉不吃。

当平。

众人纷纷质疑。

郭药师不为所动。

山决奏道:还是那句话,重点便是大宋君臣的心态。

此川乙们并没有想着要把我部攻灭于境内,而是想着赶紧将毒等打发走!此语一出,满堂哗然!绝大部分文武都认为药师此议太过于想当然,南人不是说。

纵虎归山,终将成患,眼下我军已处绝境,少帝就是再弱。

也不会放任我等安危回到北地。

倒是王讷闻讯之后沉吟不语,见众人都诘难,劝道:诸位勿躁,且听他把话说完。

诸位试想。

那少帝受命于危难之际。

太上大祸临头之时,将这担子扔给了他,自坐上皇位那刻起,他就没有安生过。

此时,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等在其眼中,如同瘟神。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危急时刻,他连划河为界都能答应,诸位还看不出这位大宋天子是何等样人吗?郭药师侃侃而谈,倒是有些人信了他的话。

毕竟。

此人原为宋臣,还极受赵宋太上赵估的宠信,深知南朝虚实。

斡离不听到这。

已完全平静下来,细细思索一阵,问道:,那依你之见。

该当如何?遣使,议和!郭药师语出惊人!议和?拉倒吧,南朝现在占尽优势,我们是瓮中之那啥,人家肯跟你议和?痴人说梦呢!怎么个议法?王讷神色凝重地问道。

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

郭药师笑道。

此去,不妨给足南朝君臣面子,见了少帝赵皇,该跪就跪,该磕头就磕头。

不提三镇、不提两河、也不提上尊号、只索钱粮。

南朝富庶,其钱粮之地尽在南方,未受损失。

我料少帝必然心动!如果还嫌火候不足,不妨再声称,撤退粘罕所部。

解除太原之围,所破真定等府州尽数归还。

如此一来。

还怕南朝君臣不欢欣鼓舞?就算有言战之音,也会被他们压下。

只要我等安然归国,自有机会卷土重来!斡离不目不转眼地盯着他,待他讲究,立即问道:倘若徐卫等武臣拥兵在外,不奉其朝廷号令,执意开战,如之奈何?郭药师神色一凛,厉声道:量他不敢!冉朝武臣只有统兵之权!而无发兵之责!不得朝廷明令,敢动刀兵者,当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大宋的祖制铁律!一百六十多年来,无人敢犯!太子郎丝毫不用忧虑此一!斡离不深思良久。

眼下处境尴尬,也没有其他办法,姑且试上一试。

若药师之策不能奏效,也还可用王讷之计坚守滑州。

待粘罕过河。

甚至可以多派人马偷出滑州,往太原或国内求援。

只是,此番使宋,派何人为宜?前几次,皆用汉官为使,结果谋主韩昉闹了个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王讷虽在,但其两次使宋,必然驳了南朝君臣颜面,再派他去,只怕不合适。

当下便问药师。

太子,此番使宋,恐怕还得王讷。

郭药师话音方落,斡离不自然惊奇,便是王讷自己也大感意外。

二太子追问原由。

郭药师笑着说:王讷先前使宋,必羞辱南朝君臣。

此番,若持谦恭之态而去。

定能使少帝窃然自喜,助其虚荣。

另外,王讷专事屈膝好言,需有一人再作强硬姿态。

如此一唱一和,方能成功!斡离不一听罢。

立时看向王讷。

他知道,自己麾下这位汉官,多谋善断。

若说本事那是不但此人既骄且傲,性子孤高,上次使宋回来,被强人半道截杀,深受凌辱。

如今我势穷遣其往宋,他肯不肯去都是问题。

再者,郭药师还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此去他专门负责卑躬屈膝,这未免有些,,王讷没听郭药师把话说完就已经勃然大怒!这简直就是明摆着!三姓猪狗故意整我!第一次使宋,我曾当着少帝大臣的面放话,下次来,必是刀兵相见!第二次去,将南朝君臣狠狠折辱一番!如今再去,却让我卑躬幕膝。

专说好话?呸!二太子沉吟片刻。

他心知药师与王讷素来不和。

也明白郭药师举荐王讷三度出使。

多多多少少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

但不可否认,若使王讷往宋,确实比他人合适。

自己与这班汉官相处既久,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南人好脸面,为了脸面,常干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王讷从前在南朝君臣面前飞扬跋扈,如果此去却锋芒尽敛,说不定真能奏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斩尽杀绝入宋靖康二年正月初六以后,滑州已经陷入重围。

先是吼统五近六万大军围了滑州。

再凭朝廷授予的临时自主的战权,星夜调其京东防区驻军两万余,共计八万人马将滑州城围得铁桶一般!这还不算完,从河北赶来的勤王部队随后开至滑州城下,你道是谁?磁州知州,宗泽宗汝霜!他带来了两万兵马,在会见了姚平仲,得知当前战局后,毫不犹豫,立即加入围城序列。

至此,斡离不被十万宋军包围,已陷绝境。

姚平仲因为受人谗言所扰,求援徐卫时迁延不前,不但贻误了军机。

更让他眼睁睁看着徐卫、折彦质、张叔夜都立下战功,自己却毫无建树心里又恨又恼,想杀进谗之人的心都有了。

因此一旦围了滑州,便积极营造器械。

并向京畿制置使司上报,请求调派火器、巨炮等物,准备攻城。

东京百姓,因徐卫等人立下大功,扭转局势,狂热的民族情绪猛烈爆发。

以太学生为代表的东京各界纷纷上书言事,请战之声甚嚣尘上。

皇宫外的登闻鼓。

不知被民众敲坏了多少回。

虽然此番并非民变,但禁中宦官,皆不敢出宫门一步。

赵桓接到报告后。

一是为自己识人善任而沾沾自喜,二是为自己已经得到百姓支持而欣喜欲狂。

他认为,民心可依!遂有用兵之意。

不过这回,他却学得聪明了,先不问朝中执宰,而是急召折彦质、张叔夜、徐卫等统军大将回朝,商议对策。

因为听说徐卫危急时黄亲临一线,与士卒同战。

身受十数创,担心他骑马有碍伤情,还专门派内侍以车驾去接。

杞县,这几日,这座京东小县真比过年还热闹,虽然严格来说,没过十五,都算春节。

小徐官人率虎捷尽焚女真粮草,又挥师俺杀,大败金贼。

使百姓免除了破城之忧,扬眉吐气。

接连数日,但凡城中头脸人物,纷纷代表各界出资劳军。

徐卫带进杞县两万弓步军。

加张宪本县三千守军。

计有两万三。

等撤回来时,只余一万四,折损九千余众。

战后打扫战场,曾清点金军阵亡人数。

亦得尸近万。

不过,金军伤亡。

主要集中在粮营守军、虎捷阵前、和追击路上。

一处房中,虎捷战将云集,吴阶、杨彦、杜飞虎、李贯等都在,还有常捷军的刘企等人。

这些武官们无一例外,全都挂彩,张宪更因为身中两箭,至今行动不便,因此未能前来。

不过,比起床上躺着的马泰,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仙被人从金营救出来后,医官检视其伤情,发现其躯重创有四处。

轻伤不计其数。

尤其胸膛上一处枪创,几乎致命。

医官断言,他撑不过耸晚,不过这厮命大,虽然至今未醒,但明显呼吸已渐趋均匀平稳。

徐卫坐在他床前,伸手替他压压被角,望着马泰那张肥得不见一丝褶子的脸,面有忧色。

身后杨彦,更是眼眶泛红。

他们自小一起厮混,偷鸡摸狗,寻衅滋事,感情自不必多言。

虽说平时经常互相挖苦讽刺,不过是逗逗闷子,一旦到了生死关头,毕竟还是兄弟情深。

徐卫缓缓起身。

杨彦想伸手去扶,却被他挡开。

回首环视众将道:阵亡弟兄都记录在册,入土安葬了么?吴阶左臂中刀,不便施礼,只垂首答道:已全部记录,并安葬完轻叹一口气,徐卫挥手道:走,去送最后一程吧。

部将们都劝,说都指挥使有伤在身,还是等伤愈再去不迟。

徐卫却说道:穿上铠甲就应该想到有马革裹尸的那一天。

不过受了些创伤,你们哪一个身上没几处伤口?再则,我们总还活着,还可受朝廷封赏。

可阵亡的弟兄们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我等都为统兵之官,若不去相送,于心何忍?众将都称是。

吴阶转述张宪的报告,说是本县士伸,感念虎捷将士尽精报国,壮烈捐躯。

愿出资修建忠烈祠,以示纪念,以警后人。

等祭过英灵。

我亲自去致谢。

徐卫说罢,带头步出了房间。

杞县之东,三十里外,就在金军残营废址之旁,长眠着九千余名虎捷将士。

天下大乱。

两河失控。

虎捷士卒多为河北山东之民,受条件所限,难以归葬故里。

所以就于此处掩埋。

让阵亡兄弟早晚目睹奋战之地。

在这个时代,士卒阵亡都不可能堆墓立碑,他们的最后归宿,只是一座巨茔如果要说得通俗点,那便是万人坑徐卫率一班虎捷军官立于石碑之前,上有进士出身的枢密院长官折彦质亲书宋靖康二年正月,虎捷乡军葬阵殁将士于此。

或许上天也为忠烈们而伤感。

连日阳光普通的天气至今日变为阴雨。

春再绵绵,凭添离情。

徐卫率一众武官,焚香洒酒,并诵读祭文,以祈英灵不灭,含笑九泉。

而后,自都指挥使而下,均施大礼。

向朝夕相伴的同袍作最后道别。

一时朔风大起。

如哭如号,风声之中,似有千万英灵随风而散,,忽有数骑踏泥而来,报说有宦者自东京来,驱车驾以候,言官家急召都指挥使回京。

当下,徐卫回到杞县,命吴阶权军都虞侯一职,暂代军务。

自己则火速赶往东京,他知道,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绝不是单单为了封赏褒奖。

宣德门,徐卫鞋子上的泥还没专干净,折彦质和张叔夜就前后脚到了。

两位长官都很关心,一照面旁的不提,只问伤势。

徐卫却看得明白,张嵇仲大人一脸肃然,肯定是已经备好了奏请对斡离不用兵的奏本。

而折彦质信心十足,志在必得,想是也准备好统兵破敌,立不世之功。

恰巧,官家在紧要关头召统兵大将回京,一切都应该水到渠成。

三人正待入宫。

却有三五内侍接踵而至,其中为首一个便是徐卫认识的钱成。

见了三位凯旋归来的武臣,宦官们很是客气,拜了火竹,贺了叉了好阵,方才转到正题上,只句协,曰求有诏,命三位暂不面圣。

折、张、徐都是乘兴而来,忽听此言,都觉错愕。

怎么回事?不是急召我等回京么?现在又说暂不面圣?莫是禁中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张叔夜追问原由,内侍们推说不知。

折彦质再问,那钱成方才看了徐卫一眼,侧首对同伴道:先回吧其余内侍自回禁中。

钱成将手一摊:三位大人,借一步说话。

出门十数步,四人停住,钱成环视左右,这才小声道:晌午时,有使者自滑州来,官家聚集宰执大臣,正商议对策折彦质一听,看向徐卫,两人对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斡离不真使这一手了。

不用说也知道,定是郭药师所献之策。

张叔夜眉头紧锁,大声问道:金使?所为何来?议和!钱成此话一说,惹得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勃然大怒!呸!金人禽兽秋夷之辈。

素无信义。

此时势穷,却来求和?不过又是缓兵之计罢了!休管他。

当尽起大军围而歼之!不过,怒归怒,这事非他能左右。

需是执宰大臣与官家商议。

徐卫心中一动。

问道:来的是谁?。

金军都统完颜昌为正,节度使王讷副之钱成如实答道。

这搭配愕好生奇怪。

王讷两次使宋,此番却为副手。

那完颜昌,即完颜挞懒,为金军大将,如何充作使臣?徐卫想了片复,猜测可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软一硬,一亢一卓,两人一唱一和。

组队忽悠。

徐卫是武臣,不方便多问政务,但张叔甭赐进士出身,折彦质进士及第,却好开口。

当下就询问廷议何人参与?风向如何?钱成答说,太宰耿南仲、少宰何栗、枢密使徐绍、副使许翰、尚书左右承黄潜善和李概。

至于风向,委实不知。

摒退了钱成,三人心事各不同。

张叔夜忧虑官家不能坚定,或被主和大臣所动摇。

折彦质却安慰说,有徐枢密和何少宰在,定主战议。

耿南仲李概等辈兴不起风浪。

三人说了一阵,各自告辞己徐卫回到位于西水门的徐府,网一踏进门槛,那门人也不行礼,跟着了魔似的窜进中庭。

扯起嗓子嚎了一声小官人回府了!刹那之间,家童、仆妇、丫环、连马夫都蜂拥而至,堵在中族里七嘴八舌称贺,一派喜气!原来,徐卫前线战报已在京城传开,可谓家喻户晓。

徐家的下人们但凡出门去办事。

一说自己是西水门徐府的,别人看他们的眼光立时都不一样。

买两颗大白荼还能打化折。

下人们盼呀盼呀,就望着官人何时回来,讨个赏钱。

徐卫幸好是坐着宫里马车回来的,要不然在街市上被人认出,非给撕烂了不可。

此时望着十几个喜气洋洋的下人,哭笑不得,连连点头道:赏赏赏,都赏,稍后我让度支一人一贯。

现在徐府,三个人挣着朝廷俸禄,武臣的的位虽不高,可朝廷在钱粮待遇上可是优待。

徐家父子三人不但有阶官俸禄,还有职帖、勋帖、爵帖、增给、茶料酒钱、衣赐、炭钱、冰钱等名目繁多的补贴。

除真金白银之外,还按年按月发给米面、衣物、布匹、茶叶、盐等等实物。

甚至连下人的吃穿,都由朝廷买单。

而最重要的,父子三个都有职田还不用交税,田地所得收入。

全部收归己有。

以上收入都是固定的,除非被贬。

当然,皇帝时不时的赏赐,得算入横财。

之列。

综上所述,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宋代官员一被贬谪,就如丧考她。

更不难理解,为什么说宋代冗官冗员过多,空耗国家财政了。

仆人们欢声雷动,自行散去。

徐卫正跟那儿苦笑呢,忽听一人颤声唤道:九弟!定眼一看,却是三姐徐秀萍回娘家来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不是四嫂徐王氏是谁?这两个妇人却没看出半点欢喜劲来,上得前头围了徐九,徐秀萍还忍得住,徐王氏立马掉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我这网回来嫂嫂就哭?想分家?。

徐卫其实知道姐姐嫂嫂担心什么,故意打趣地说道。

徐秀萍白他一眼。

嗔怪道:你当姐不知?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小徐官人身先士卒,受创十余仍不退半步,由是大败金贼。

茶肆里最近正红的就是这段。

啥玩意?都成说书段子了?当下笑道:姐姐别信,那都是以讹传讹,说得跟亲眼见过似的。

我这不好好的?哪受什么伤?两个妇人异口冉声问道:当真?。

那还有假?你们看看,哪里有伤?徐卫两手一伸说道刁幸好,他受的伤都在躯干。

衣服一穿,还真看不出来。

只是可惜了老种经略相公穿过的铠甲,都成破烂儿了。

三人进了客堂。

说了阵闲话,无非都是姐姐嫂妓子关心之语,徐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三姐,四嫂,我难得回来一趟,今晚摆上酒席,弄个家宴吧应该应该,我家兄弟立得如此大功,着实该庆贺一番。

哎,都请谁?。

徐秀萍喜欢热闹,一听耍举行家宴,眼睛都亮了。

弟弟这般争气,是该大宴亲朋。

炫耀炫耀。

果然,徐卫略一思索,说道:三叔、三婶、五哥、五嫂、大哥说到此处,见姐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补上一句自然还有姐夫和他老娘,我那外甥也要带来。

徐秀萍徐王氏两个欢天喜地,当即便去准备,更发遣下人去恭请长辈亲朋,自不用多言。

徐卫回到自己的房间,紧闭房门,扒了身上衣袍,检视伤口。

从杞县回来,车马颠簸,免不了扯动创口,有些地方开始渗血。

有时候想想,这当兵跟当老千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总免不了流血。

自己穿越到宋代也一年多了,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人家同样玩月。

管他搞政治搞商业,甚至搞农业、医药业、饮食业。

吼刊止都大把的时间发展。

我倒好,一过来就遇上金军南佼。

本来当初还想着靠老本行吃饭。

开个赌场。

黑白两道通吃,作一方豪强,也算痛快。

就是他娘的女真人,逼的老子拿刀吃饭。

唉,等眼前这段忙完,也该歇歇。

喘口气儿了。

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人来。

不用说,自然是张九月。

上次,她从东京跑到陈留。

给自己送来了身上这件袍子。

当时自己就觉得她肯定有什么心事,只是军务缠身,不便细问。

等忙完这段,请长辈出面,去跟何太尉说说,想必也没什么难处。

拼死拼活的,也该有个家了。

总不能永远让嫂子和姐姐当成孩童一般照顾吧?想着想着。

因为过于劳累,竟躺在床上睡着了。

待那怪大妈来唤时,天已黑尽。

听得外头人声嘈杂,说是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爹和四哥回来没有?徐卫揉揉发痛的眼睛,随口问道。

早回了,且在客堂上陪着呢,枢密相公还没到。

怪大妈回答道。

徐卫应了一声。

略整衣冠,随即步出房间。

还没到客堂,就听到大哥徐原那炸雷一般的嗓门。

走进去一瞧,只见老爷子、大哥、四哥、五哥、姐夫都在。

女眷自然由嫂子和姐姐作陪,去别处说话了。

他刚一出现,徐原拍着椅子扶手起身大笑道:我们家千里驹来了!徐卫亦笑。

先上前拜了父亲。

老爷子很高兴,他本难得夸人,但儿子这次的确干得漂亮,由于点头道:不错,给你爹挣脸了。

再拜大哥。

徐原更高兴。

他兵败滑州,又怒又愧,本来正为东京战局深感担忧。

可谁曾想,老九一把火,把金贼粮草烧个精光,一战扭转局势。

让他大呼痛快!此时九弟来拜,他一掌下去。

重重拍在弟弟肩膀上,大声道:出息了!徐卫现在这身体拍的么?那身上十余处创口,虽都是皮肉伤,可也经不住勇将徐原这么一拍,差点没一巴掌给拍翻了。

徐胜可是全程参与此事,知道弟弟身上有伤,慌得一把扶住,沉声道:九弟!徐原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一见这模样,失声道:怎么?九弟你徐卫急使眼色制止,对方会意,不再说话。

见礼完毕,徐卫年纪最少,排行最末,自然坐于下首。

话还没起头呢,就听得外头喊枢密相公到了。

虽然于公来说。

徐绍是这客堂里所有人的上级。

但这是家宴,自然论辈份。

所以,子侄辈都起身了,徐彰却大马金刀地坐着。

片刻之后,一身便装的徐绍满脸喜气步入客堂,径直上得前来,先对徐彰一拜:兄长。

嗯,坐。

徐彰话不多,但语气表情明显较从前缓和许多。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怨恨总还是敌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而且徐绍有意屈尊和好。

两兄弟也就渐渐冰释前嫌了。

徐绍很客气,还先谢过,方才落坐。

屁股一沾椅子,一众子侄群起来拜。

乐得枢密相公大手一挥。

冲二哥说道:今晚,我们家定要不醉无归!那敢情好!有些年没和三叔喝酒了吧?不知叔父酒量见长没有?徐原笑道。

徐绍冷哼一声:就你?大哥在的时候也喝不过我,凭你小子?还嫩了点。

有道是人逢喜事情神爽,一向严肃的徐彰此时插口道:你少吹嘘。

大哥当初荣升,大宴同僚。

让我俩去挡酒。

你敬七桌,倒地不起。

我敬了十一桌,还把你背回营去。

徐原等兄弟尽皆大笑!徐绍却若有感触,其实自小二哥就照顾自己,当初上本参他,实是无,奈。

以他的脾气,早晚将三衙同僚得罪个遍。

当京官不像地方上。

那随时都得小心翼翼,尤其作为武臣,更得女履薄冰。

有鉴于此,还不如帛些致仕回乡养老。

只是这一节,二哥是无论如何不能明白的。

骨肉兄弟,却成见日深,甚至到了形同陌路的田地。

若不是老九进京,这段恩怨还真难化解。

又兴高采烈地闲话家常,追忆往昔一阵,酒席已经备好。

一家人尽数入席,女眷上不得厅堂,自开小灶。

徐彰徐绍两个,见子侄们都大了,出息了,作为长辈很是欣慰,徐彰喝得不少,但徐绍却很自控。

徐卫也是一样。

基本就是踩假水,走过场,好在哥哥们知道他身上有伤,也不去相劝。

吃完了饭。

徐彰不胜酒力,自去歇了。

范经一家,也拜辞离开。

徐良见父亲尚无去意。

自携妻母回府,徐原喝得大醉,他的家眷都在泾原。

徐胜自扶他去客房歇息。

徐绍徐卫叔侄俩。

又移步花厅。

命下人奉上茶水,吃茶解酒。

其实他俩个心知肚明,哪喝得什么酒?徐绍回府之时,听说二哥府上举行家宴时,就知道定是老九的主意。

喝了几口茶,徐绍也不拐弯抹解,开门见山道:完颜宗望遣完颜昌,王讷为使。

入东京议和。

官家还没接见他们,先召执宰大臣商执宰的意思如何?徐卫端着茶杯一口没动。

大多主张强硬。

拒绝议和。

唯耿南仲,李概仍主和议,说甚么若攻灭宗望,若使金帝震怒,倾举国之兵复仇。

且粘罕扣河甚急,万一他过得河来。

如何是好?不过耿李二人想是也明白如今局势扭转,主张说,虽然答应议和。

但要求女真人全部撤离我境,并归还燕云六州,保证永不再犯。

徐绍回答道。

徐卫心中暗笑。

真不知这帮人是别有用心,还是天真至极。

女真人的话要是能信,羊粪都能当成豆敢吃。

经历这两次金军入侵,但凡不是傻子疯子,都看得出来。

金人转面无恩,全无信义。

他只要今天逃脱了,他日必再复来!就算把轮离不大军灭了,金国震动,倾举目乏兵复能怎样你打。

他也来。

不打,还是来六逊丘浓慨躲不过,干脆逮一个弄死一个能消耗你多少兵力就消耗多少。

左右你女真户口也就那么多。

那,,官家什么态度?徐卫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徐绍放下茶杯,砸巴着嘴道:官家多少有点让耿南仲的话唬住了,但没作什么表态。

哦,那三叔可曾进言?枢密相公为执政,您的话分量不比寻常。

徐卫笑道。

徐绍摇了摇头:我只是简单地表示,主张用兵,也没往深处这是为何?徐卫不解。

看了侄儿一眼,徐绍笑道:废话,官家急召折彦质、张叔夜和你回京,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问问这仗打是不打?我要是把话说干净了,你面君的时候说什么?原来三叔是把机会留给侄儿?谢三叔,不过,日后面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徐卫这话一出口,徐绍大感惊讶。

这是为何?你立下大功,正当乘胜而进,若能灭了宗望,又是奇功一件。

到时候,由不得官家不超擢于你。

说不准直升三衙都虞侯,就跟姚希晏平起平坐了。

要知道,你父征战一生,杀敌如麻,做到步军都虞侯时,已经四十好几。

你今年虚岁也才二十有一徐绍其实心里多少猜到一些,此时故意拿话来试探侄子。

徐卫闻言轻笑。

高官厚禄谁不想要?我还想做三衙大帅呢,问题是坐不坐得稳。

而且,就算这次把两路金军灭了个干净,但短期之内,宋金攻守之势。

不会有太大改变。

金国挟灭辽之威,又占燕云十六州要害之地,对南朝的战略优势十分明显。

至少十年之内,女真都会掌握主动。

在这乱世之中,高官显爵不是说不重要,但比起兵马地盘来,孰轻孰重?难不成我徐家人带着部队,一直在东京看大门?该说的话,我都告诉签书相公折仲古了,等面君之时,他自会说。

徐卫漫不经心道。

徐绍明知故问:你这是徐卫目视叔父,笑得有些暧昧:三叔故意逗我不是?哈哈徐绍大笑。

他能做到大宋最高军事长官,焉能不明其中道理?此次劫粮计划是由他与何栗主持,徐卫具体执行。

说白了,此役就是你徐家叔侄撺掇的事,这扭转乾坤之功被你叔侄二人占了。

怎么着?还想吃独食?合着就你徐家能打是吧?如果徐卫继续冲锋在前,功劳自然可称盖世。

但功成之日,也是徐家被满朝大臣。

不分文武忌恨之时。

不怕贼偷,就是贼惦记啊。

因此,老九推折彦质一把是对的。

一来。

折彦质是官家重点栽培的对象之一,如今三十出头就已经官拜签书枢密院事,日后必有重用。

老九卖个人情给他。

也算交个朋友。

最重要的是,徐卫的虎捷乡军此役伤亡甚重,正该好生休整补充。

攻城之战,往往需要付出巨大代价,老九好不容易拉起几万人马,难不成都拉去拼光?与其这样,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那折仲古身为枢密长官,却亲带精骑。

飞救徐卫,看得出两个年轻人是惺惺相惜。

折家乃西军将门之一。

今后少不得要打交道。

老九此举,实在不错。

这会儿。

徐绍直盯着侄儿,这真是徐家老九?这厮打小就是一混世魔王,脑袋里少根筋的主,几时变得如此精明?听说他是大病一场之后,性情大变。

莫非这些上真有鬼神之事?又抿一口香茗。

徐绍随口问道:老九啊,以目前局势来看,东京已无虞。

待此战之后,你有何打算?徐卫闻言不语。

这些日子以来,他得空就在琢磨种世道去世之前给他的那封信。

越看越觉得这位前辈名将深谋远虑,见识非凡。

他临死之前,大宋局势何等危急?可他却能看到十年之后的局面,断定自己必能在宋金之战中建功,更肯定宋金必陷长期拉锯。

甚至提醒自己,离朝避祸于西他的说祸,是指什么?三叔此时提出这个问题,想必事前已有考虑,不如先听听他的意见。

一念至此,徐卫遂道:一切但凭三叔周全徐绍领首而笑,却不言语翌日,禁中,讲武殿。

赵桓精神抖擞。

脸红目明地高坐于殿头之上,自登基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意气风发。

想到稍后即将进来的三位统兵大将,就有两个是他发掘任用的。

大宋天子禁不住沾沾自喜。

太上皇在位时,多用老臣,如蔡京童贯高俅等辈,皆风烛残年,尚把持军政大权。

自己登基后,大举任用年轻一辈。

有些人还说甚么,年少轻狂,恐不持重。

看看,折仲古、姚希晏、徐子昂,都是后起之秀,却做得如此大事!一扫军中委靡腐朽之风!官家。

折彦质、张叔夜、徐卫已在殿外候旨。

内侍入殿禀报道。

宣!赵桓底气十足,说话也变得掷地有声。

看来感觉自己腰板硬了。

谁也不怵了。

不多时。

三人前后而入,至殿中,推金山,到玉柱,高呼万岁。

赵桓大喜,忙命平身赐座。

看这三人,可比对着那班执宰惬意多了。

三位臣子统兵在外,浴血奋战,作为君父,自然要先大力褒奖抚慰一番。

赵桓清清嗓子,朗声道:三位爱卿此番尽忠国事,勇赴国难,可称力挽狂澜!想那宗望两次兵出燕山,何等猖狂?如今却被卿等迎头痛击,丧粮于杞县,逃窜于滑州。

又是何等狼狈?联每念及此处,直感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光!此役,皆赖三卿之力,联心中有数。

望三位爱卿切莫懈怠,战后,论功行赏,联绝不亏待!三人同时起身谦辞,自然,场面话还要说的。

诸如皆赖陛下鸿福,将士用命。

臣等不敢居功云云。

赵桓听罢。

更是欢喜无限。

想起一事,关绷世!午昂。

联听游危难!时,你身步十卒,要创十余处煦洲洲臣谢陛下挂怀,都是皮肉创伤,并杰大碍。

徐卫躬身一礼,回答道。

那便好。

国家多事之秋,正是联倚仗诸卿之时,万望珍重为宜。

赵桓说罢,一阵沉吟。

底下三个都知道今天官家召见的目的,折徐两人并不着急。

但张叔夜却是如蛟在喉,不吐不快。

几次三番强忍,终究按压不住,取出奏本,起身道:陛下,臣有本要奏!哦,张卿所奏何事?快快呈来联看。

赵桓说道。

内侍取了奏本,上呈官家,天子翻阅一看。

原来张叔夜在奏本中称,金人两次犯国境,侵府州,杀百姓,践踏两河,威逼帝阙,此诚为不共戴天之仇!今斡离不计穷于滑州,朝廷当尽起大军往攻,誓灭金贼!以震慑北虏!使其不敢觊觎中原!看罢奏本。

赵桓置于案头,颇有些为难道:不瞒三位爱卿,昨日,有金使自滑州来,言议和之事。

提出撤离全部兵马,归还所占府州,要求我朝给予钱粮。

联召集执宰商议,多力主战而歼之。

徐卫听了这话。

心知皇帝必是被那完颜昌与王讷一唱一和,一软一硬忽悠了。

正当如此!陛下,目下金贼退守滑州,这是自掘坟茔!陛下何不成全于彼?张叔夜大声奏道。

赵桓吸了口气。

作难道:联所虑者,其一、那王讷倒是一改之前作派,谦卑至极。

可完颜昌一再强调,说城内尚有虎狼之师三万,粮食足可敷用月余。

若联挥师扣城。

必遭痛击。

三位爱卿呐,联如何看不出来金人已技穷?但此战之后,两河之地尚需重整防务,不但要钱要粮,更需兵将。

眼下,两河王师多已溃散,让联好生烦恼。

其二、据报,金西路粘罕扣河甚急,联已两遣援兵,仍是发发可危。

说不得,还需遣卿等往援。

若宗望坚守滑州,万一转罕过河,怎生是好?其三、若攻灭宗望于境内,金人震怒,尽起大军复仇。

两河局面,卿等是知道的,到那时,如之奈何?张叔夜一怔。

似乎被问住了。

从表面上看,皇帝说的这三点冉题,的确存在,而且不易解决。

赵桓等了一阵。

不见下面回音,目光落在徐卫身上,笑道:子昂。

你数与金人战,与谓知己知彼,可有良策?徐卫起身奏道:回陛下,臣倒是也主张歼敌于境内。

但听完陛下所言,也深感忧虑,因此有些犹豫。

赵桓频频点头,招手道:不错,确实棘手。

你有伤在身,坐。

继而看向折彦质。

又问仲古,联行说你最后出城,却亲率数千骑飞援。

正是你及时赶至,才解了虎捷乡军之危。

挥氏一门,将材辈出。

此言非虚也。

更难得,爱卿文武双全,如何?可有对策?折彦质等的就是这句话,先前听徐卫所言,明白正是在替他作铺垫。

因此官家一问,他即起身道:陛下,臣认为。

可战!能战!必战!哦?却是为何?赵桓目光闪动,赶紧问道。

沉吟片刻,折仲古侃侃而谈。

首先。

滑州有金兵三万,估计不假。

但其军粮。

至多坚持十日。

徐卫尽焚金军粮草物资,宗望所部携带之粮,三日为限。

那滑州沦陷后,宗望虽留兵拒守,估计也就数千众。

今以数千兵士之口粮,供三万之众共用,岂不捉襟见肘?因此,足见完颜昌之言乃诳语!赵桓动了动身子,领首道:爱卿之言是也,那其次,粘罕虽挥军扣河,但太原至今坚守。

若其留重兵围城。

则自身兵力虚弱,陛下可遣上将,统精锐破之。

若其挥大军前来,则太原压力甚轻。

以种师中之才,必可突围,断其归路。

因此,金军西路,实不足惧。

徐卫听了这话,也是暗自心惊。

坦白说,这一点,就连他也没有想到。

折彦质。

确实当得起文武双全之誉,所幸,自己与他,是友敌。

赵桓更是听的眉飞色舞,连声催促道:爱卿直说!最后。

若陛下攻灭金军于境内。

我料女真必深为忌惮,短期之内,亦无力兴兵来犯。

原因在于。

女真两次南侵。

以我朝疲弱,皆有速战速决之意。

若此次宗望铩羽,则说明金国策略之误。

战后,其首要任务,不是兴师复仇,而是重新审视对宋战略。

再者,女真起于山林,其户口本就不多,折此数万大军,对其而言。

打击不可谓不重!契丹新亡,人心未服,若得知宗望兵败于宋,契丹残余必跃跃而起。

到时,女真人自顾不及,又怎会立即兴兵?有此三点,臣才敢言,可战!能战!必战!徐卫一言不发,张叔夜却听得激动不已,等折仲古一说完,立即附议道:陛下!签书相公所言切中要害,句句在理!臣乞陛下,下诏扣!赵桓闻听之后,一时未作表态。

坐于御案之后,目光游离,牙关紧咬。

一时间。

讲武殿上落针可闻。

良久,皇帝突然拍案而起!折卿所言。

一针见血!联心中所虑已解,更复何忧?说到此处,略一停顿。

继而大声道联意已决!扣留金使!发兵攻城!必生擒宗望!以振军威国威!折彦质上前两步,伏拜于地,赵桓一见,诧异道:爱卿这是为何?臣折氏一门。

世受国恩!今国难当头,自当为君分忧!臣愿亲往滑州城下,统率王师,攻破城关!擒宗望献予陛下!赵桓大喜过望!此时他心中也是热血沸腾!想到两年来,被女真人打得灰头土脸。

甚至同意割让三镇,割让两河,还要尊金帝为伯父。

这种种屈辱,眼下便是洗涮之机!

第一百六十九章 西军二十万召对户卫本该回到防区统领军务,不过赵桓。

讲武殿议事完毕,他嘱咐折、张、徐三将,暂不离京,随时候命。

这倒把折彦质和张叔夜急得够呛,现在滑州十万大军,谁是统帅?姚平仲!李纲被罢之前,曾经评价过深受官家信任的几位年轻将领。

其中对姚希宴的评语是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这厮本事也还有。

当年在童贯麾下作战,累次居功第一。

带数千马步军,敢对阵七万贼寇。

如今他管束着十万王师。

指不定会怎么得瑟。

而且现在面对的也不是贼寇,而是金国二太子的精兵悍将。

别跟救太原那样,立功心切,搞出什么祸事来才好。

对于现在的徐卫来说,什么事情最奢侈?答曰:睡觉,睡个好觉!反正官家有命。

暂不离京,虎捷乡军也正在休整。

有吴阶权代军都虞侯一职,他还是放心的。

这不,一觉睡到大天亮,出了房门一看。

绵绵春雨也停了。

空气清新而湿润,庭中老树再发新芽,一切都昭示着,严冬终于过去,万物即将复苏。

小官人,四娘子说了,不让叫醒你,厨子备着饭哩。

怪大妈保持一贯的来去无踪,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你背后。

以前徐卫总觉得奇怪。

按说一个仆妇,怎地对自己这般亲昵?后来才知道,人家是她奶娘。

徐母多病,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撒手西去了。

他是吃这怪大妈的奶长大的。

哦,好。

徐卫点头道。

正想去用早饭,瞅着奶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笑。

骇得他脚底板抹猪油。

溜之大吉。

小官人出息了。

做得好大事!夫人,你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奶娘脸上笑容犹在,眼中却已滴下泪来。

徐卫来到饭厅。

父兄想是都去衙署公干,嫂子也不在。

倒也乐得清闲,喝着稀粥,啃着面点,再就一口小菜,那滋味儿才叫一个美。

自打徐家庄保卫战之后,他再也没有如此惬意过了。

这就是生活啊。

徐卫自言自语道。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外头有仆人叫了一声夫官,继而又听到四哥的声音问自己起床没有。

仆人答说正在用饭,话音未落,徐胜就已经踏入了饭厅。

这点回来吃午饭也忒早些了吧?徐卫打趣道。

徐胜一脸的兴奋之色难以掩饰,大步跨到桌边,一拳砸在桌面上。

徐卫正低头喝稀粥,让他一捶,汤水都溅在脸上。

苦笑道:我说四哥,大清早的,谁招你了?徐胜一屁股坐下去,激动道:来了!总算是来了!谁来了?徐卫知道兄长向来稳重,如此这般失态还是头一遭见到。

这走出什么事了?等等,莫不是粘罕过河了?也不对,粘罕过河,四哥何至于这么兴奋?难道是,,陕西王师!徐胜眼中光芒正盛,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带二十万大军,已近黄河!徐卫着实骇了一跳,满脸的汤水也顾不得,赶紧问道:多少?陕西五路二十万大军!环庆帅王似、熙河帅王倚、泾原帅席贡、秦凤帅赵点、嘟延帅张深,这五路大帅齐集范致虚麾下。

铺天盖地而来!眼下怕是已与扣河金军开战了!徐胜说到激动处,竟又重新起身。

徐卫初听时。

也很兴奋。

试想,二十万陕西军来援,金军西路也算玩完了。

而金军东路困在滑州城,女真第二次南侵,将以全军覆没而告终!要知道。

陕西因为战略地位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一直以来都是抗击党项的根据。

朝廷屯驻大军于此,也就是名震天下的西军!现在,五路大帅挥师勤王,其声势可算惊天!不过那股热血沸腾的劲儿一闪而没,慢着。

熙河?泾原?秦凤?上任熙河帅臣是姚古。

他去年就带着兵马进京勤王了。

秦凤上任大帅是种师中,老爷子现如今正在太原坚守呢。

至于泾原路就更不用说了,大哥徐原不就是上任泾原副帅么?他们三位在金军上次南侵时,就各带本部兵马赶赴东京。

也就是说,现在范致虚麾下五位大帅,至少有三位兵力不足。

那这二十万大军把水分挤干,还有多少?四哥,真有二十万?徐卫眯眼问道。

徐胜见弟弟这般模样,落座笑道:自然是号称。

但据我估计,七八万还是有的。

话说一半,轻轻晃着脑袋这可不是河北军!而是西军!陕西五路正经的西军!粘耸此番,怕是要被赶到河里去喂鱼了!也怪不得徐胜如此信心满满,西军战力,天下共知。

西军将士能吃苦。

敢牺牲,陕西诸路从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百年!西军除这五路正军外。

其他不管番兵、乡兵、弓手,都与党项和青唐诸羌激战了百余年!是一支进可野战拓边,退可固守保境的虎狼之师!徐县似乎也被兄长情绪感染,点头道:太原未克,粘罕必定留兵围城。

他比斡离不还猖狂话没说完,徐胜抢过话头:他也势必比斡离不更到霉!说到根上,徐茂、徐彰、徐绍三兄弟当初都在西军供职,真要溯源,徐家也算是西军出身。

兄弟俩兴高采烈地议论了一阵,徐卫突然问道:四哥,你不当职,怎地跑回家来了?听弟弟问起这个。

徐胜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收拾行装,准备带兵出征。

虽说是一母同胞,可他毕竟是兄长,这两年眼看着弟弟屡立战功,官阶已与自持平,徐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吃味的。

就连这次劫金军粮营,他也是配合徐卫作战。

因此,一说到自己也要带兵出征,就难免带着几分得意的口气了。

哦?官家下诏进攻滑州金军了?徐卫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多半是折彦质挂帅。

四哥在他手下,倒可以一展长才。

第一百七十章 必灭斡离不不东诸州。

或败或降。

凡然面目今罕扣肝制必。

守军苦战半月。

已渐渐不支,向东京求援。

朝廷恐失西京,断陕西王师勤王之道。

因此议定,从滑州分兵四万,以签书相公李回领军,以我为副都统制从往0徐胜回答道。

徐具一怔。

皱眉问道:从河清河阳两地到东京。

若是飞马传报,需多少时日?西京洛阳至东京,沿路皆有馆驿,至多两日便到。

徐胜回答道。

九弟问这干嘛?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朝廷收到的消息已经是两天以前的,然此时之战况,还不得而知。

粘罕会不会已经过来了?徐卫想的正是这一点。

金军两路,西路较之东路,铁定是兵多将广。

河北一马平川,无险可依,且河北诸军太平日久,早已军备废驰,马放南山。

但河东则不然,自古便是兵家纷争之地,又邻西军防区。

粘罕走西路,自然云集女真精锐。

四哥。

你说陕西王师可能,已经和粘罕交手?徐卫神情凝重,一张因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布满阴云。

不错。

范致虚到高平时,曾遣人飞报东京。

如果不出意外,行程顺利,他眼下应该已经到了河清河阳一带。

那里,粘罕正在强渡。

徐胜答道。

不好,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这位陕西军政统帅出了什么意外,没能及时赶到河清河阳两地的黄河边上,金军抢先渡河,再留兵拒守,继而破西京,长驱直扑东京而来,怎生是好?既然河清河阳至此快马只需奔驰两日,那粘罕的大军如果一切顺利。

搞不好五六天之后就会兵临东京,那先锋斥候甚至有可能明后天就会出现在东京四郊。

到那时,如果滑州之事还没有解不行!必须尽快吃掉斡离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皇帝昨日在讲武殿慷慨激昂。

一副怒发冲冠,热血沸腾的模样。

但召见完毕之后,临走之前。

他又嘱咐自己等三将暂不离京,当时自己就担忧,他可能还没有下定决心。

从调滑州之兵往援西京这一点上看,皇帝既怕灭了斡离不,使的金人举国来复仇。

又担心粘罕过了河。

威胁到东京。

这么前怕狼。

后怕虎,还干什么事情?当他将这些隐患说予兄长听时,徐胜也深以为然。

金军虽不擅守城,但滑州城因处耍塞,其城高两丈有余,十分坚固。

就算倾全力去攻,也绝不是三五天就能破城的。

到那时,万一转罕打过来,说前功尽弃,绝不是危言耸听。

似此这般。

如何是好?徐胜不无担忧地问道。

徐卫一阵沉吟,继而道:没办法,无论如何挡住粘罕,对了,那位签书相公李回什么来头?据说在河北做过几任知州知府,后召回京,任起居郎。

新帝登基,他未随太上南巡,有拥立之功,因此得以擢升枢密院长官之列。

徐胜说着说着,自己脸色都变了。

此去驰援西京,干系重大,但领兵的却是文臣。

而且此公。

甚至没有在西陲任职的经历,对军余…徐卫也微微摇头,又问道:四导是副都统制,那都统制是谁?听到这句话。

徐胜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是大哥。

徐卫这才稍稍宽心,宋军出征,常使文臣领军,好比总司令,但会择一在军中有威望,且资历过人者任都统制,好比总指挥。

大哥徐原从前是泾原路副帅,久经战阵,但愿他能挡住粘罕一时,给滑州赢得时间呐。

又说一阵。

徐胜军令在身,自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征。

徐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劫斡离不一次粮草,总不能再去劫粘罕的粮吧?别一拖再拖,最后拖个鸡飞蛋打,那乐子就大发了。

想到这一节,饭也不吃了,脸上的汤水胡乱抹几把,命马夫牵来坐骑,带了亲兵匆匆出门。

没走几步。

未出西水门范围,便望见前方一位官人骑匹青聪大马,带七八个士卒。

正朝这边过来,正是折彦质。

明显,折仲古也看到了徐卫,打马过来。

两人勒住缰绳,徐卫还未行礼,对方已经叫道:子昂,我正要去寻你。

徐卫笑道:卑职也有急事需往一处,请签书相公边走边说如对方是二品高官,他不过是六品武职,竟敢请长官跟他边走边说?不过折彦质却未见不悦,点头道:无妨。

两人遂并肩而骑,折彦质未语先叹气,徐卫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出来,他有些失望。

至于是为了什么,应该不难猜到。

不知子昂收到消息没有?官家昨夜突然下诏,命李回领滑州军四万,往援洛阳?半晌之后,折彦质问道。

,刚刚知副都统制皆我不徐卫点头道六佩折集质听闻这话,扭头看他一眼。

笑道:子昂真实诚人也徐卫亦笑。

折仲古收了笑脸,语气颇为无奈道:抽兵去援西京,这也就罢了。

昨日官家清楚表态,即玄下诏图宗望。

可今日却不见丝毫动静,唉。

我恐迟则生变呐语至此处,稍作停歇,又问道子昂年少有为,想必深知原因?徐卫思索片刻。

答道:卑职武臣之身,不敢妄加议论。

这句话却让折彦质一直摸不着头脑,诧异道:这,从何说起?哎,你莫要见外,有话但说无妨。

面露难色。

顺巴着嘴,半晌徐卫才道:签书相公可是怕陛下一旦思虑日久,恐怕会改变主意,下不了攻灭韩离不的决心?。

折彦质以一副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片刻之后。

摇头笑道:子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诚然,你所言也不无道理。

但眼下最要命的。

便是粘罕万一过河。

兵临东京,而韩离不仍在,局面将凶险非常,甚至可能尽弃前功。

哦?既如此,那滑州需尽早图之!徐卫正色道。

折彦质沉声道:不错!滑州金军在一日,便是一日祸患。

倘斡离不一灭,粘罕孤军,岂敢妄进?可惜,陛下昨日虽赞同我等建议,到底还是未能痛下决心呐说着,已到一处所在,但见门楼巍峨,两周墙高一丈一尺,整座建筑起地六尺。

台阶一十一步,至檐下,两侧皆设栅栏。

立有历代君王御迹碑。

橱栏之前。

持戈束甲的卫士纹丝不动。

不要以为他们是木头桩子,折徐二人网踏上台阶,便有门官阻住去路。

折仲古被官家超擢签书枢密院事,位列枢密长官之一,门官吃了熊心豹胆,竟敢拦他?原来,枢密长官虽然位高权重,掌天下兵务。

但除专任之外,还有临时兼任,加带虚衔,暂时安置等等。

折彦质就属于加带虚衔的性质,并不在枢密院办公理事,门官因此认不得他。

待报明了身份之后,那门官仍未放行,彦质面有不悦,喝道:小小门官,安敢欺我?们公息怒人万万不敢。

签书相公若要进去,自然通行无阻,但此人是门官一面告罪,一面看着徐卫。

折彦质大摇其头,笑着对徐卫道:子昂休怒,这些上有眼无珠之辈比比皆是。

言毕,转向那门官道这位小官人是你们枢相的亲侄儿。

门官为之色变:不知枢相哪位贵侄?毒卜那一位。

折仲古道。

大吃一惊。

那门官作势抱拳,一边问道:莫非,徐九!非但是他,便连摆设一般的卫士们听到徐九两个字,也纷纷为这侧!放肆!怎么说话?徐九也是你叫的?。

折仲古勃然斥道。

门官慌忙告罪:两位长官息怒!因东京风传徐官人夜劫金军粮营一战,多呼为徐九。

小人听得久了,一时口不择言。

徐卫笑道:无妨,叫徐九到显亲切了。

当下门官放行,任由他二人进门。

外头官兵都望着徐卫背影,不会吧?这般年轻?恨咱祖坟上少根草,没个当官的长辈呐,否则,也会这般年纪轻轻便荫补一官半职。

不过,徐九虽是荫官,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

紫金山阻敌五昼夜,杞县东焚粮半更天,端得走了不起!其实,徐卫哪是什么荫官?他初登武职,是凭借剿贼之功,可没靠家族半点关系。

只不过。

东京军民想当然地认为,徐九之父乃西军名将,其叔又为枢密长官,他自然借门荫而入仕了。

子昂,似这等粗鄙军汉,脑胳不堪,你何必与他客气?折彦质问道。

徐卫笑则不语,心里却是奇怪,你折家世镇府州,已历数百年之久,靠的便是这粗鄙脆攒的军汉。

你虽是科举正途。

进士出身,但你父、你兄、你弟至今仍为西陲大将,何以蔑视武人?两人入了枢密院大门,入眼便是照壁,硕大的枢府。

二字深嵌其中。

徐卫不懂书法,但观此二字气势之雄浑,便是乡野之村夫见了,也当呼好字!枢密院地位之尊崇,从这两字上,表露无遗。

折徐二人正看着,忽听一个,声音道:巧巧巧。

我正要去寻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给兄弟们道个歉,最多还有一个礼拜,家里的事就办完了,到时候我自然有实际行动拿出来,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拿下滑州卫回首视!,旦人自廊里步入中庭。

穿青煮官袍。

横习刀。

身长六尺有余,与他和折仲古这等北方男子比起来,虽稍显矮但其人年不过三十,面白。

留短须,气量恢宏,风度不凡。

折彦质一见来人,快步上前执其手道:德远兄,多年未见。

因何在此?。

没等对方回答,又自顾言道登第后,我记得贤兄外放陕西作了县令?那人笑道:方才卸任,蒙圣恩,回京除枢密承旨一职。

说罢,抽回了被对方握住的右手,长揖一拜,口称见过签书相公。

折彦质却再度执其手,表现得甚是亲近,笑道:弟与贤兄同榜进士,何必见外?虽为同年。

但大人居二品高位,下官不过六品之职。

这法度不可废啊。

若是他人,同榜中进士,一个身居要职,一个官小位低,断然是自惭形秽。

但此人却无一丝一毫自卑之意,谈笑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徐卫打量此人良久,心里猜测着他该是哪位名人?两个熟人相谈甚欢,倒把徐卫晾在了一旁。

折彦质突然想起,拉了那人过来,对他介绍道:子昂,我与你引荐,这位是我同年,姓张名俊,字德远,四川绵竹人。

张淡?就猜测肯定是两宋之际哪位名臣,果不其然。

若说北宋时期,李纲为主战派执宰代表,那么到南宋之后,便数这张俊了。

当下徐卫抱拳一礼:幸会。

枢密承旨为六品官,与他同级。

折彦质正当介绍他时,张淡伸手制止:相公且慢,下官猜上一哦?甚好!想当年,你我一同登第,兄预测同榜进士之前途,大多言中。

可见贤别只人之明。

你且猜猜,这位是谁?折仲古笑道。

张俊目视徐卫。

朗声道:这位小官人当在弱冠之年,虽着官袍戴乌纱,却难掩一身英武之气,应是行伍中人。

日前。

签书相公于京外大败金贼,有一人,引两万王师,夜劫金军粮营,克尽全功。

及金贼回师急救,又结严阵以御,危难之时,与士卒同战,身被十数创,东京为之震撼。

可谓一战成名,扭转局势!姓徐。

名卫,行九,字子昂。

想必便是这位。

折彦质闻言大笑。

徐卫亦笑道:不敢当德远兄果是法眼如炬,这位正是徐卫徐子昂。

折彦质笑声不断,看来是在东京偶遇故交,十分欣喜。

又说一阵闲话。

无非是折张二人追忆往昔。

又顺带着夸赞徐卫一番。

折仲古话锋一转,问道:兄方才言说巧合哦,我正奉徐枢密之命,往请相公赴枢府议事。

没想到。

一到中庭。

便见相公与子昂皆仰视照壁,因而有此一语。

张俊说罢,即引二人入内。

眼下,太上皇与南逃之臣虽多已回京,但官家执意清洗,因此东京各衙署缺员的现象并未完全解决。

偌大一个枢府,竟显得有几分冷清。

行至一处所在,方才热闹一些。

着青红公服的官员往来络绎,直掇纱帽的小吏行走其间,张淡介绍道,这里便是枢密院十二房,一应军务大事,都是先送达此处,呈交枢密长官指示后,又打回十二房分曹办。

过了十二房。

穿行于回廊之间,张俊不时地与同僚打着招呼,其中竟有几人与徐卫相识,也点头示意。

至一处大院,张俊停下整理衣冠,一边言道:枢相深恶懒怠之风,可不敢大意。

折徐二人闻听,也照样学样。

直到冠正衣平,一丝不芶后,方才入内。

方踏入大内。

便见里面各设公案,官员们埋首于案间,或阅读公文,或奋笔疾书。

未见一人交谈。

往南行十数步,便有雕花隔断,纱幔半垂,张俊立于前,轻声报道:启枢相,折彦质徐卫到。

哦,这么快?进来。

里面传来徐绍的声音。

入处里间,但见陈设奢丽,公案桌椅等各色器具一应俱全,枢密使徐绍背南而座,着紫色公服,此时已然起身,腰间金带炫目,鱼袋耀眼,正拿起一方印信,往一纸书文上盖下,而后拿在手中,走了下来。

三人都行礼。

徐绍一点头,径直行到桌边道:坐,都妾。

三人坐定,张俊完成差事,自行离去。

旁边小吏上前奉茶水,折彦质自然不是来讨茶吃的,心里装着事,侧首看了徐卫一眼,见他并无发言之意,遂道:枢相,下官此来话未说完,枢密相公已将那张文书递到他面前,墨迹未干,印泥犹湿,显然是方才所写。

折彦质一怔,取过细看。

这一看。

直看得他眉头一扬,面露喜色!原来,这便是枢密长官亲自签发的军令。

以折彦质为京畿制置副使。

统管京畿军务,节制在京诸将,明白无误地写着,自军令所下之日起,即刻对滑州用兵!此时,彦质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官家终于下定决心,要图宗望。

惊的是,枢密相公何以知晓我心事?又是如何使得官家痛下决心?仲古,你等日前一战,自是挫敌凶焰,一举扭转顾势。

但此时,东京仍旧暗藏危险。

滑州之敌,若不能速克,日久必生变故。

这一点。

你心中要有数,万万不可大意才是。

徐绍待他看完军令之后,郑重地嘱咐道。

将军令收好。

折彦质正色道:下官知晓轻重,请枢相放心,便在今日,下官即往滑州坐镇指挥。

徐绍看他一眼。

若有所思,片玄之后敲了敲桌面:不妨透露个消息给你,一盏茶之前。

收到西京留守司军报,还是说金人扣河甚急,抵挡不住,有守河部队开始遁逃,独韩世忠所部仍在奋战。

徐卫心中一动。

昨天西京才来报,时隔一日又报,若不是情况万分危急。

怎能如此?看来,黄河多半是守不住,粘罕过河在即。

说不定!这个。

时候已经过河了!折彦质亦惊,当下无二话,愤然起身,对着徐绍一拜,转身大步而去。

徐绍目送。

叹道:文判抓全。

国家良臣也,折氏一门,必在此人身上中兴门……。

说罢。

见侄子沉思不语,遂问道伤情如何?。

皮肉伤,不要数徐卫随其答道。

官家也很关心你的伤创,今日散朝还问过我。

徐绍说道。

徐卫并没有当即朝禁中一拜,感谢皇恩浩荡云云,而是忧道:枢密相公,粘罕到达黄河是什么时候的事?徐绍略一思索,答道:去岁腊月中。

现在是正月初,也就是说粘罕被挡在河东至少半个月,十几天都没能强渡成功,现在西京突然告急,粘罕可能从太原调兵南下了。

徐卫语气中的忧虑,徐绍感同身受。

网困了恶狼,又来猛虎啊。

不过想到陕西王师二十万来援,徐绍心里稍安,也宽慰侄儿道:无妨,西军强援尾随金军而来,岭使粘罕有所顾虑。

如果再能了结滑州之事。

东京当无忧。

徐卫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哦。

对了,折彦质姚平仲攻取滑州,张叔夜回卫帝阙,京东京南十四县防务由他接手,你徐绍欲言又止,徐卫闻出味儿来,苦笑道:调我去京西?正是。

徐绍点,头。

劫粮一役,虎捷伤亡九千余,现在我手上兵力只三万余,而且还有相当部分是两河溃兵,既没战力又没纪律,徐卫叫屈道。

没奈何。

连班直都用上了,还哪来的兵?徐原徐胜虽驰援西京以阻粘罕,但据我估计,不太乐观。

到时若滑州未破,还得你来挡一阵。

只要斡离不被灭,万事都好说徐绍如何不知侄子难处?可没办法,两河部队死的死,散的散,东京兵力本就有限,唯一指望得上的陕西军还在半路上,这时候只能把刚刚经历苦战的虎捷乡军推上去了。

遵命。

徐卫起身抱拳道。

到底是亲亲的侄子,徐绍终究不忍,小声道:官家也知你难处,已经着人给你叙功,准备封赏。

据说官家比较倾向于留你在身边,有司官员洞察上意,说徐卫功大,应该破格提拔。

甚至有人提出,一步到位,直上殿前都虞侯。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这是要把你作为三衙大帅来培养小子,殿帅、骑帅、步帅哪个不是在外磨练几十年才能当上?也是让你撞到了时机,遇上朝廷急需用人之际,官家又偏爱于你,看这样子,到不了三十岁,你就能成为三衙统帅。

徐卫劫粮之时,斡离不大军回救,他都没慌过,偏在听了这话之后,顿时失色。

什么玩意?把我留在东京?如果一直在京师,哪怕官衔再显要。

说到底还是看家护院的。

就算这次完胜女真,但宋金攻守之势,短期之内不会改变。

有了一次二次南侵。

就会有三次四次。

自己侥幸能化解一两次,可谁敢保证不会有一天阴沟翻船?况且,东京无险可守,河北亦然,留在此地风险太大。

最重要的是,眼下国难当头。

朝廷正要用武人效命。

等大战过后,金人两三年之内当不复来,到时。

崇文抑武的风气必然卷土再上。

到时候,在这场大遭到文官集团猜忌。

如北宋名帅秋青,从士兵干起,一直做到枢密使。

就被文臣们如疯狗一般猖狂攻击,秋青为人忠义,文臣们抓不到把柄。

就编造一些故事,什么秋家的狗长角,秋府夜发奇光,秋青宅院的井中有黄气十数丈,冲天而起等等。

说白了,就是影射秋青有异心。

本来极为信任喜爱秋青的宋仁宗,也不得不在这漫天攻击之下,将他逐出朝廷。

半年之后,这位宋军领袖抑郁再死徐绍见他神情有异。

笑问道:怎么?看你神情,倒不太欢?三叔面前,不说虚话。

如果这次能击退女真。

我宁愿到西边外任。

徐卫如实说道。

徐绍闻言。

脸上笑容尽敛,盯着侄儿看了半晌。

终于点头道:一切有三叔在。

我来安排。

他为执政,位高而权重,又渐得皇帝信任,说得上话。

如果他答应安排。

事情便有希望。

徐卫起身拜谢,当即便告辞离开,准备回陈留召集部下,交割防务,开赴京西驻防。

网想走,忽地笑问道:卑职斗胆问一句,枢密相公是如何说动官家痛下决心的?昨日赵桓召见他三人,虽然极受鼓舞,但最后仍旧没有明诏示下,今日枢密院却已经下发了军令,那肯定是三叔进的言。

我与少宰相公联合向官家进言,只一句,若能攻灭金军于境内,缚敌酋于殿前。

将天下欢动,四海归心。

徐绍说道。

徐卫听后,细细品味一番,这才辞别。

姜是老的辣呀,换成自己,绝难说出这句话来。

此话初听时。

只觉平平无奇,是个人都能说出来。

但若仔细想,这话里透出的意思,却是赵桓现在最想要的。

换成另一种说法,那就是,如果在皇帝你领导之下,取得如此大胜,那么满朝文武,天下军民,士农工商,远近诸夷都会欢欣鼓舞,衷心拥戴。

从此,你的权威将无人能撼动!包括,太上皇!赵估当初迫于形势,又急于逃跑,不得已而将皇帝位传于太子赵桓。

可他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

岂能甘心?且无论京城还是地方,皆有他旧臣。

万一哪天等时局平稳些,他又图复辟,赵桓拿什么对抗?首要,就是民心!你赵桓受命于危难之中,正值女真入寇,山河破碎。

如果你能领导军民抗战。

非但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还将入侵大军击败,那就说明,你比你老子强。

因为他在大敌当前时选择了逃跑。

既然你比他强,那么谁还会希望他重回金殿?童贯?早已身首异处。

蔡京?据说已经在潭州病死。

蔡攸?也被勒死了。

其他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

第一百七十二章 岳飞再兴猜康二年正月初十,大宋君臣们刚才为徐卫劫粮成功,啦而稍稍宽心,可两头添堵的事情就来了。

滑州方面,京畿制置副使折唐质亲自挂帅坐镇,用六万人将城团团围住,一夜之间起巨炮数千座,东京满以为他会即刻进攻。

可接连几天不见动静,朝廷里皇帝大臣们急得没奈何,遣人催促。

折仲古回复说,金军口粮将尽,等对方饿上两三天自己就会乱,到时不费吹灰之力可破之。

如果此时强行进攻,一则金军骁悍,势必增加我方伤亡;二则城内百姓不免玉石俱焚。

因此唯今之计,当作势欲攻,架炮车、挖深壕、将滑州之敌困死方休。

东京方面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是,粘罕过河了!三天以前,守河宋军全面溃败,退往西京洛阳。

金军在河清(今河南孟津县)、河阳(今河南孟州市)两地相继渡河,兵锋直指洛阳。

西京留守高世由不顾韩世忠等将领的激烈反对,以西京留守的身份强令诸军放下武器,向粘罕投降。

时洛阳尚有残兵数万之众,且洛阳虽多次经历兵祸,但城墙坚固,极难攻克。

可恨高世由,原为赵估宠信之臣,一旦大难临头,即变节投降。

可笑高世由,守河最为艰难时,韩臣忠等人请求他将屯积在西京的军械补充前线部队。

可此人却以未得朝廷明令为由加以拒绝,并斥责韩世忠,说武臣尽忠执令取可,勿需多言。

洛阳诸军竟然绝大部分听众他的命令,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韩世忠怨恨福天,领军自东门遁走,退往京师。

高逆甚至不忘在投降的前一刻,以宋廷留守大臣的名义发布公告,说韩世忠不遵号令;将有异心,人人得而诛之。

粘罕既得洛阳,以为东京在望,此番灭宋必矣。

遂稍加整顿,就准备东进。

此时却传来消息,说南朝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率西军二十万来援,已经渡河。

粘罕闻听西军二字,也颇为忌惮,即遣军把守潢关。

然金军刚上关。

陕西王师先头部队已在杜常、夏俶二将率领进抵潢关之下。

宋军擅长攻守城池关隘,倒也不是吹出来的。

两个。

时辰不到,即攻下潢关。

随后,范致虚率领号称的二十万大军入关。

此时,军中有位招募乡勇三千人跟随西军前来勤王的年轻人,叫李彦仙。

他建议范致虚,说兵贵神速,不应该将大军集于一处,应该分遣诸将统率,前后相行,互相响应。

那么即便失利,撤退也不会迟缓,遭到攻击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如果将二十万大军绞在一起,一旦遇敌疾袭,就会乱成一团。

不过这位陕西最高军政长官大概想着自己手提大军,驰援京城,必然立下万世之功,将名垂青史。

流芳千古。

因此踌躇满志,认为李彦仙这等粗鄙武人也敢教他?因此不听。

陕西几位大帅都劝,可范家人还是不予理会。

更离谱的是,当地有个和尚,叫赵宗印,很喜欢谈论军事,放在徐卫生活那个时代,估计也就是个军迷的级别。

军中有人推荐。

范致虚如获至宝,居然直接授任宣抚使司参议官兼节制兵马。

赵宗印异想天开,将僧人编成一军,号为尊胜队。

又将童子编为一军,号为净胜队。

对范致虚说,只要开战,将这两队人马推上去,就有神力相助。

此人真有郭京,六甲神军的风范!范大喜,不过想到自己好歹也是陕西一方大员,就算不懂军事也得装装样子。

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派赵宗印率领水师。

前往西京,自己则带大军走陆路,豪气干云地说,我水陆并进,粘罕安能不惧?陕西诸帅膛目结舌,打了这一仗子辈,也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可范致虚兵权在握,身为武臣的他们不敢多言,只能跟着胡闹。

身在洛阳的粘罕怕不怕?当然怕,不过他怕的是西军能吃苦、敢牺牲、不畏战之名,而不是怕范家人。

听说二十万西军前来,且占了潢关,骄横如他,也不免忧虑。

然而此时,刚刚投降,仍被粘罕命为西京留守的高世由急欲为新主建功。

就向粘罕建议,致虚儒者,不知兵,遣斥候三千,自足杀之。

粘罕却不相信,因为他从第一次南侵开始,所遇如王禀、折可求、种师中等辈,皆久经沙场,经验老道之将。

现在南朝两河已失,陕西之军便是救命稻草,如何会让一介书生领军?高世由谏得急了,他才抱着试探之心,让金军骁将委宿引铁骑六千往袭。

当时,范致虚志得气满。

引大军铺天盖地而来。

委宿遣斥候窥视其军容,回报说,全无种师中、折可求两军那般严谨,可说是毫无章法,大军裹作一团,齐鼓而进。

妾宿也不敢相信,要知道来的是西军,南朝唯一拿得出手的部队!于是亲自纵马前去刺探,果如游骑而言!当下毫不迟疑,集结精锐女真骑兵发动雷霆一击!金西路军不但兵精粮足。

统兵之官,多为女真名将。

当初粘罕久攻种师中而不能克太原,闻听斡离不旦夕之间就耸过河,盛怒之下,只引两万军就疾速南下。

及至黄河,遇宋军顽强抵抗,又飞马至太原召耶律马五、完颜活女、完颜毒宿、完颜赛里、完颜突合速诸将率女真兵、汉兵、契丹兵、奚兵等四万余南下增援。

委宿是少年从军,从其父追随阿骨打东征西讨,至今虽年过五十,英勇不减当年。

此次南征,与其子完颜活女同在粘罕帐下听用。

此时已探得陕西王师虚尖。

虽知宋军十倍于己不止,仍旧全无惧意。

范致虚当时在中军,听得前头人吼马嘶,一片混乱,还不明就里,问身边卫士何事?当听说是金军来袭时,他还强作镇定,说女真人这是垂死挣扎。

可当将士不战而溃,金军骑兵直抵中军时,他慌得从马背上跌下地来,连声问何以至此?何以至此?但没人回答他,西严虽有割悍之名,但此时皆不战而逃。

这等昏庸的主帅乓为他卖命?但这一战。

不幸被李彦仙言中。

大军裹作一处,一旦遇袭,不及回撤,死伤众多。

范致虚还是在马军司都虞侯、廊延路兵马副总管刘光世的保护下才逃出生天,退往潢关收拾残军据守。

在潢关定下来。

致虚惊魂未定。

问刘光世,西军强兵之名,已传百年。

今我尽起陕西王师,为何败于数千金骑?刘光世只能说金军刻悍,我军猝不及防云云。

范致虚哀叹。

说我向闻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之语,以为金人自夸,如今看来,果典如此。

这一战,完颜萎宿以八千之兵击溃二十万众,洛阳的金军听闻后。

士气高涨!连南朝的西军也不过如此,那还有何惧?粘罕更是喜不自胜,毫不犹豫。

留下些老弱守洛阳,以震慑潢关西军,自己亲提六万各族军队打向东京。

他估计,此时二太子恐怕已经在东京城下度战,自己的到来肯定会让大宋君臣军民人等魂飞魄散,为了尽早让南人尿裤子,他派悍将完颜突合速将兵五千为先锋,先行一步,严令他务必用这五千人,扫清洛阳至东京一线,为大军开道。

突合速也是建功心切,五千人昼夜而行,至巩县时,遭遇宋军。

巩县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它的地位,恐怕不下太原。

原因在于,此地乃大宋历代君王陵寝所在。

自太祖始,到哲宗止,八位皇帝都葬于此处。

合称巩县八陵。

而这支宋军。

正是由李回、徐原、徐胜率领。

出征之前,官家再三嘱咐,巩县乃先王陵寝所在,万不容失。

李回既是文臣,自然明白巩县意义所在,若皇陵被女真人破坏,将是大宋君臣士子难以承受之重。

因此,不敢骄怠。

开拔之时,就屡屡问计于徐家兄弟。

当然,这里面恐怕也有此二人乃枢密相公亲侄儿的原因在。

徐家兄弟建议他自提一军,坐镇巩县守卫陵寝,徐原领一军至县城西北神尾山扎下营寨,徐胜领一军至县城西南孝义镇据守。

李回完全赞同,即交兵三万于他兄弟,徐原领两万,徐胜领一万,与县城形成相援之势。

时韩世忠引残兵至巩,见到徐胜,痛哭失声去请罪。

徐胜引见于李回,备说高世由降金详情。

李签书宽慰之,命在徐胜帐下听用。

突合速兵至,斥候探报有宋军据守,他完全不以为意,挥师直冲孝义镇。

徐胜此来,抱定有来无回之心,命士卒背洛水结寨,要么胜,要么死,并与全军约定。

我徐琴忱至死不退一步,请诸君自思。

士卒心知怯战则必死。

由是同心。

突合速完全没把宋军放在眼里,二十万军西军尚且被我女真虎狼一鼓而破,何况区区?也不用什么战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迅猛冲!李回统率这四万马步军,多为姚平仲节制的常捷精锐,可以说是东京压箱底的家当了。

徐胜北水结阵。

士卒心知必死,因此极力拼杀。

金军数千众狂袭而来时,弦作霹雳响,箭似蝗虫飞,给乘势而来的女真人迎头痛击。

及至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徐胜韩世忠皆身先士卒,挥刀力战,士卒见状。

奋勇向前。

突合速不敌。

引军退走。

又往神尾山攻徐原,这回却更是倒血霉。

日上三竿开战,至晌午时,这名金军悍将环顾左右,居然见士卒所剩止余半。

宋军有一使长矛,面带三分憨相之将,虽身材短却极是骁勇,连续数次带部下突入阵中,挡者必死。

突合速大怒。

拍马与之交手,胜负难分。

金军师溃,那宋将又引数百骑掩杀,一直追出十余里方才罢手。

突合速退到北邸山下。

清点马步军,居然只有两千不到,哪还敢再战?只能收拾残部,等候粘罕主力。

徐家兄弟虽然旗开得胜,挫敌锐气,但金军逼近郑州的消息传回东京后。

仍使朝野震动。

尤其是范致虚率领的二十万西军兵败潢关,让寄希望于陕西王师的大宋君臣深感恐惧。

东京又谣言风传,说金军东路不比西路,斡离不也不比粘罕。

粘罕善征伐、性狂躁、有霸王之勇。

麾下猛将云集,带甲十万,眨眼之间将至帝阏。

一时,刚刚受到大胜激励的东京军民再度陷入恐慌之中,谣言越传越凶。

甚至有人说粘罕已经到了东京不远之处。

趁着这个机会,又有主和派大臣上疏赵桓,说粘罕势大,西军败北,东京无力与之抗衡。

不如拿滑州金军作为交换,让女真退兵罢战。

次相何栗当朝斥责这种言论荒谬!天真!无知!幼稚!好不容易把斡离不逼得困守滑州,你还想把他放出来?只怕到时他和粘罕合兵一处,把东京连锅端了!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还有言官说,我以诚信待彼。

彼必不负我。

气得何栗等人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女真人的话要是能信,黄河明天就倒流了!赵桓惊怒交加,不知所以,折彦质、姚平仲、徐卫都领兵在外,朝臣中,唯徐绍、何灌、徐彰三人熟知军务,遂问于三臣。

三人皆力主抗战。

言李回、徐原、徐胜驻守巩县一带,已初战获捷,士气大振。

且徐卫亦坐镇于后。

不说战而胜之,至少可支应些时日。

待滑州了结,粘罕进退两难,必生去意。

赵桓无奈之下。

只得听从。

但他还是担心徐家三兄弟挡不住粘罕,便命从滑州再增兵给徐卫。

同时。

卓城再度戒严,各禁军、班直、厢军都上城备战。

以何灌徐彰二人为京畿正副防御使,发动百姓,严阵以待。

徐卫收到风后,上报京畿制置使司,请求调两人来助战。

一个是姚平仲麾下的悍将杨再兴。

另一个,是磁州勤王之师中的那个大小眼将军。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杀马充饥六万宋军将此城围得水泄不通,但见方圆数里皆有宋军士卒往来巡戈,座座炮车高耸。

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笼中猛兽,令人触目惊心。

城上,背弓执枪的女真人望着城外一日多似一日的障碍,除哀叹外,还能做甚?上番南征,粘罕西路围困太原,用锁城法使太原内外不相通。

眼下,宋军如法炮制,在弓箭射程范围以外起炮车,挖深壕,遍置鹿角拒马。

二太子也深知锁城法若成,倘无援兵至,必将困死于城内。

多次派兵往袭,无奈宋军日夜防备,每遇敌则万箭齐南门敌楼下。

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带郭药师及一班女真将领上得城来,凭墙而眺。

见宋军只图围城,并不急于进攻,面有忧色道:南军这是在待我粮尽。

左右皆沉默不语,连郭药师也垂首暗叹,如今,已然陷入绝境了。

城下宋军只围不攻,显然是胜券在握。

以此看来,粘罕恐怕仍未过河。

否则,东京方向早就催促扣城了。

我军口粮还能支应几日?斡离不回身问掌钱粮之官。

回太子郎。

两天以前口粮已尽。

士卒拙掠城中百姓之粮勉强糊口,然滑州为南朝重镇,久驻大军,户口本就不多。

我军入城时,太子依照药师之策,尽夺百姓存粮带往东京。

现在,掌粮官这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郭药师的不满,所幸他说的是女真语,否则药师一旦听闻,不知作何感想。

岂止是他?现在斡离不身后这班金将对郭药师都心怀怨恨,二太子进军,多由此人出谋利策,一再鼓动太子速进,言南军腐朽,不堪一击。

如今倒好,腐朽的南军将我等围在这城里,进退不得。

斡离不闻讯,闭眼不语。

城上正沉默时,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回头视之,却见辽东汉军万人队的万夫长韩庆和满面怨毒窜上城来,屈膝一跪。

抱拳道:太子郎!军中断粮,我弟兄今日搜城东户口,遇一大户,藏粮百十石。

渤海军闻风而至,强行讨要,我部弟兄不予,他们竟然动武,杀我部曲三十余人!二太子听旁人解释之后,突然一把捂住胸口,神色剧变,面目狰狞。

左右一见。

尽皆胆寒!一阵之后,斡离不面色稍缓。

略一思索,说道:杀人者,偿命。

渤海万夫长管束部属不力,鞭苔三十。

下令之后,又好言抚慰韩庆和一番,命他自去。

在场诸将,都是久经战阵,带兵多年的老手。

心里明白,这只是开始。

一旦滑州城里再也抠不出能吃的东西,流血冲突还会更多。

此番南下,东西两路军中,除女真兵外。

尚有奚兵、汉兵、契丹兵、渤海兵等。

现如今滑州城里,女真兵只占半数。

如果不尽快想出法子,后果堪忧。

郭药师见斡离不脸色铁青,欲言又止。

入滑州时,向东京派遣使臣议和是他的主意,可这么些天过去了,挞懒和王讷音讯全无,极有可能已被宋廷扣留。

照这样看,南朝是无心讲和,必欲攻灭我军啊。

近日来,军中怨言四起。

甚至有部分是冲着他而来。

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郭药师心里很清楚。

斡离不见他如此模样,遂问道:有话直说。

太子郎,唯今之计,恐怕只有坚守以待西路来援。

郭药师低声道。

等粘罕?我军过河多久了?粘罕在哪里?你难道没长眼睛?城外这漫山遍野的南军只顾加修工事,架设袍车,一丝一毫攻城的意思都没有!为何?只因他们并不着急,要等着我们饿得奄奄一息!不说粘罕过河了,哪怕就是在抢渡,南军岂敢等上片刻?就算坚守,三万人马吃什么?斡离不恼怒之下,对这素来倚重之人也没了好语气。

郭药师脸色也极是难看,忍了牛晌,还是低声道:说不得,只能杀马酬当斡离不明白他的话后,勃然大怒道;什么?杀马!你知道话未说完。

突然咬紧牙关,狠狠盯了药师一阵,一声冷哼,直下城楼而去。

对于女真士兵来说,马不但是代步的工具,更是最为犀利的武器。

金军纵横天下靠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剩悍的作风,很大程度上,依赖无坚不摧的骑兵。

如果没有了战马,女真还是女真么?更不用说,杀马对士气那是多么严重的打击!看着四周之人陆续离去,郭药师立在城上,木然地望向城外宋军,忍不住哀叹一声。

想上次屯兵黄河之北,自己过浮桥至紫金山劝降守军。

见过徐卫一次,那时只惊讶于他的年轻。

谁曾想,这小贼竟然有如此手段!眼看大好形势毁于一旦,惜哉,痛哉,,就在郭药师立于滑州城头叹息,仅距他三箭之地外,宋军营寨中,折彦质正召集姚平仲、宗泽、杜充等人商议军务。

对于签书相公连日围而不攻,宗泽姚平仲等人都深感不解,尤其是姚平仲,立功心切,数次面见折仲古,要求作为先锋,第一个登上城头!折彦质嘉其壮志,但未予许可。

姚平仲因此忿忿不平,认为彦质妒贤忌勇,折家有意打压姚家。

折仲古听到他这种言论,也不加理会。

签书相公。

围城日久,再不战,恐军心涣散,士气流失!中军大帐里,各将皆按剑而坐,独姚希晏长身而立,情绪激动。

他话音方落。

又有一人,约莫四十五六模样,身长约有七尺,瘦弱,面皮泛黄,脸颊深陷,双目凸出,着绯红官袍,应是五品以上官员。

起身道:相公既统大军,当思君父在帝阙日夜盼望捷报,如此迁延,恐非为臣之道。

这顶帽子扣不得轻!折彦质看他一眼,未作反应。

此时,但见一位老者起身,年过六旬,身长仅六尺,须发半白,背已佝偻。

一双眼睛似也浑淡不清,对着折彦质一揖。

斯声道:签书相公围而不攻,想是自有道理,但官兵盼战之心日切,若不善加抚慰,恐生怨言。

这位。

便是宗泽,宗汝霜。

折彦质甚觉无奈。

帐下文武多达二十余员,却无一人能明白其中道理么?正这么想着。

突然看到立在帐帘之下一将,他人皆面带怨气,独他半眯着眼睛。

心中一动,便以手指之,问道:此何人?帐内文武侧首视之,宗泽答道:回相公,此乃我帐下壮士,姓岳,名飞,字鹏举。

相州汤阴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初露锋芒行唐质听了,便问岳飞现居何泽回答说,他干咋勤王,这岳飞便来相投,其人性沉稳、寡言语、有胆略、知兵法、尤其武艺精熟,臂力过人,无论是与金兵战,又或是与贼攻,皆飞驰于前,勇不可挡。

王师进抵河南时,他引百十骑为踏白。

往滑州城下窥探,有金军悍将带数十骑来袭,战不数合,被飞一枪刺于马下,叙功而补承信郎帐内文武乍一听承信郎:字,顿时哗然!五十三等军阶,岳是最末一等。

从九品。

那脸颊深陷,双目凸出之人姓杜名充,原是沧州知州,金军攻破城池时南逃,入磁州暂避,宗泽起勤王之师,他随军南下。

此时听宗泽介绍完岳飞后,颇为不快道:签书相公聚文武议事,在座皆京河要员,量一武夫,安能为伍?速速退去罢。

帐内文武多有附和者,却无一人替岳飞说上半句,宗泽见状,正欲遣飞自去。

却听折仲古道:哎,朝廷用人之际,官家数度下诏求将,倘果如宗泽所言,此人当为良将之材,诸君何必在意官衔高低?言毕。

也不管帐内文武不悦,冲岳飞道:你且过来答话。

岳飞在一从长官轻蔑目光的注视下泰然而前,但见其身形魁伟,极是有力,生的四方脸,头大额宽,两颊甚丰,最突击的,莫过于他眼睛一大一折彦质细看他形容,暗呼一声惭愧,先前以为他半眯着眼睛,必是心里有思。

现在才知,人家天生大小眼卑职岳飞,见过相公。

岳飞抱拳道。

骑虎难下。

既然已经把人家叫过来,装装样子也得问上一问。

折彦质点点头。

问道:宗知州夸赞你有胆略,知兵法。

我且问你。

现如今滑州之事当速攻,亦或缓攻?岳飞还来不及回答,姚平仲已不满道:签书相公何以轻大将而重小卒?希晏休恼,但听无妨,若他说得不对,再轰出不迟。

折彦质笑道。

姚平仲一声冷哼,按剑而坐,直盯着岳飞。

倒要看看他能说出朵花来不。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投身行伍,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岳飞垂着头,沉声道:卑职人言轻微,见识浅陋,不敢在诸位长官面前妄言。

宗泽看了折彦质一眼,劝道:鹏举不必自谦,直说就是。

岳飞受他鼓励,思索片刻,这才道:以卑职愚见,当缓攻为。

姚平仲最听不得这话,何况还是从一个从九品低级武职口中说出,身形一动,又耍起身喝斥。

泥人尚且有几分土性,何况枢密长官?折彦质不等他站起来,突然一掌拍在面前帅案上!帐内文武顿时肃然!卑职闻城内有金军三万余,即使此辈粮草已尽,不擅守城,然其性剩悍,艺精熟,若我军强攻,虽必胜,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且非旦夕之间能够成功。

金人上番南侵,强取太原,时太原城内兵不过数千,却坚守半年多。

因此,莫如深挖沟壕,围而困之,待其内乱,而后一鼓可定。

岳飞说罢,帐内文武虽不以为然,折彦质却大感惊奇。

岳飞的意见,正是他的想法!金军擅长奔袭野战,如今却放弃自己的长处,而龟缩于城内,这是对方自取灭亡!但虎死架不到,若此时强取,我军伤亡必重。

不如等上一等。

等你把粮食吃光。

把马杀光,把树皮录光。

看你三万人还能吃什么!狂言之徒也敢称知兵法?粘罕大军已破洛阳,往东京而来!你可知道?若不能尽快了结滑州之事,倘若粘罕兵至,岂不并功尽弃?姚平仲嗤笑道。

岳飞又对他一揖,答道:卑职闻得西军二十万赶来勤王,粘罕必然有所顾忌。

你懂的甚么?此等军务大事姚平卑正要斥责,忽见一士卒奔入帐内报道,说是枢密院官员自东京而来,传达枢密相公军令。

折唐质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来人之意。

必是朝廷催促攻城。

暗叹一声,挥手道:请。

一文官昂然入内,折彦质一看,原来是张淡。

二人虽然私交甚厚,但这是中军大帐,只谈公事,不叙私情。

因此张俊上前行了礼,他方才问道:枢密相公有何命令?张俊朗声道:其一,大军围城多日,因何只围不攻?官家及朝中执宰甚是关切,请签书相公速速进兵。

其二,徐指挥使驻防京西,以阻粘罕,但虎捷乡军兵微将寡,朝廷恐其有失。

特命从滑州调兵八千,战将两员。

一为杨再兴,二为语至此处,顿上一顿,继而问道军中可有一将,双目一巨一细?他方说完。

突然发现帐内上上下川记目先聚向处,似乎在看他身旁点人六侧首瞧,别娶列,纹位不就是大小眼么?更惊讶的还是折彦质。

徐九这厮,现在不大不也是个六品武臣,手里提着几万马步军,怎地如此看重一个从九品官?岳飞虽有才干,可自己也是试过他之后才晓得,徐九与他从未谋面,如何得知?禁中,会庆殿。

会庆殿,光看名字便知其含意,乃举行宴会庆贺之所。

这国难当头。

金军践踏两河,攻破西京之时,大宋朝廷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自然有。

太上道君四十四岁寿诞!赵估自打从南方回京之后,就被儿子软禁在龙德宫。

眼下虽然战事吃紧。

耗费甚巨,国家财政日益窘迫,但赵桓从来没对父亲吝啬过。

一如既往维持赵估的奢侈生活。

但他的孝道,也仅限于欺好吃好喝养着你,别给我添乱就行。

这会儿,会庆殿上犹筹交错,丝年管弦之音绕梁不去,祝寿朝贺之声不绝于耳。

寿星赵估高坐于上,保持着他一贯不拘礼法,放浪形骸的风格。

居然穿着一件三清道袍,峨冠博带。

他本生得极为俊美,这身装束一穿出来,飘飘若有神仙之态。

到是坐在他下首当今天子赵桓,虽也继承父亲之俊秀逸美,可能因为近一段时期忧虑过度,反显得有些憔悴。

政事堂之宰相、枢密院之执政、三衙之大帅,以及台谏长官、三司计相、甚至开封府尹纷纷上前敬酒贺寿。

赵估来者不拒,逢敬必满饮。

已有几分醉意。

赵桓安坐他下首。

不多言,偶尔捧杯,也是沾唇则止。

眼看着连御史中承秦栓都敬完了酒。

赵桓这才端起酒杯离席而上。

徐绍一见,冲坐在对面的少宰何栗使一个眼色,后者会意。

也捧杯随其后。

联谨以此杯,贺太上寿诞。

身为儿子,赵桓惜字如金,没有半句多余。

赵估勉强一笑。

举杯满饮。

继而提起自己案上酒壶,想替赵桓斟上一杯。

但这壶已空,便命内侍又换一壶到上,笑道:有心。

赵桓面无表情,正举杯要饮,突然感觉脚后跟被谁踩了一下。

顿时心中一震!看着手中那杯酒,说道:联已不胜酒力,多谢太上盛情。

赵估从寿宴开始就发现儿子几乎没怎么喝酒。

又见他方才神情有异。

心中不禁难过,看了他身后何栗一眼,劝道:此许水酒,如何能醉?但饮一杯又有何妨?赵桓沉默片刻,仍旧说道:确实不胜酒力。

赵估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落寞。

缓缓放下举了半天的酒杯,轻声发笑。

殿上君臣皆不知他因何发笑,均面面相觑。

可太上皇笑声逐渐狂放。

最后简直是仰天而啸!直听得人人色变,个个失措!大臣们举杯执筷,膛目结舌!赵桓也颇为尴尬,正想开口时,却又听太上县笑声古怪,抬头视之。

却见泪流满面,笑声变成了号哭!太上皇网叫一声,赵估一拂大袖,摇摇晃晃且哭且安,向后而去。

宴会不欢而散,百官都识趣离席,赵桓回到座头,将父亲到的那杯酒放在一旁,又取过新杯,自斟自饮。

耿南仲、徐绍、何栗、许翰、黄潜善等重臣还留在殿中。

看官家连喝三杯,又举箸夹菜,吃愕津津有味。

难道真饿了?何栗方才跟着官家上前卜太上皇劝酒时,他踩了赵桓脚后跟。

原因何在?当年,蔡京就是用一杯毒酒,毒死了政敌张康国!这会儿见皇帝面色如常,没事儿人一般,望向对面枢密相公。

徐绍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对掌二府,分执大权的执宰不说话。

其他大臣也都不发一语。

偌大个会庆殿上,就听到赵桓跟那儿喝酒吃肉。

好大一阵之后,或许是自己一个人吃得不好意思了,赵桓抬起头见大臣们都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席间。

笑道:卿等为何不用?快快吃些酒菜,中午就不出宫了,粘罕破西京。

高世由反叛,范致虚又兵败潢关。

战局仍旧险象环生。

卿等得好好议上一议,看该如何应付。

哦,对了,给徐卫增派的兵将办了没有?这席话一出来,几位重臣估计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

还以为官家在为太上皇的寿诞不欢而散而抑郁,谁曾想,人家根本没拿这当回事。

赶紧吃喝是为了节约时间,好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陛下,臣认为,范致虚如果继续统领陕西王师,像潢关这样的大败。

恐怕还会再有。

许钟是言官出身,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这话一说。

赵桓就吃喝不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将出马柜放下筷侍旱卜方巾。

他边擦拭边问道!此言何意?。

许翰原为台谏长官,这言官正直不挠的本色不改,此时更是一脸严肃道:陛平。

致虚起于太学。

后通判地方,再入禁中侍起居,任陕西五路宣抚使不到一年。

此书生辈,既不识兵亦不知将,却统五路西军。

其人好虚夸,性网恒。

火不听军中良将建言。

臣所虑者,其败于潢关后,怕止步不前,坐视东京受胁赵柜心里也明白,范致虚不但是文臣,而且到陕西任职是自己登基以后的事情。

对西军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想了想,问道:那联即下诏命,令其速速进兵如何?陛下。

恕臣直言。

粘罕能以八千骑破致虚五路大军,那时他尚且自信满满,颇有士气。

如今兵败如山。

想是心惊胆战,风声鹤唳,朝廷若强令其进军,恐招致更大失利。

许翰表情凝重,看得赵桓心里也是一紧。

陕西王师可是最后一颗棋子了,两河失控,若西军再不济,联还能指望谁?南边的部队么?唉,女真人何以强悍至此?我军十倍于他,因何一败再败?器械不利?铠甲不坚?粮饷不足?联就算自己一天只吃两餐也没少半粒军粮!你们就是这么报答联的?若是统兵之官,人人都如折、姚、徐一般,联便可高枕无忧了。

赵桓是越想越抑郁,徐卫据说从前在乡里是个寻衅滋事,架鹰遛狗之辈,一旦国家事起,便招募壮勇,靖绥地方。

后来更是起兵大名前来勤王,据守黄河,屡战杞县,人家可是网及弱冠之年!将门出将,史有明言打仗。

还得靠将门啊。

只是,几大将门中,种氏独余师中,被困太原;姚平仲又在滑州;折可求元气大伤,退守府州,折彦质督师围城,不能轻动;徐氏一门倒是人才辈出,可徐原、徐胜、徐卫三弟兄都派出去了。

现在东京城里。

文官一抓一大把。

就缺统兵之武臣呐。

诸卿也不必挪地方了,就在此地议一议。

许卿方才所言,联深以为然。

只是。

如何才能解这燃眉之急?半晌之后,赵柜问道。

一众重臣皆不言语,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多难。

其实症结所在非常明显,范致虚从中进士开始,要么就在东京作言官,要么就在地方当副职。

节制陕西之前,最高也就在禁中当个中书舍人,管的是起草诏令。

还不说他知不知兵,懂不懂战,恐怕他连见都见过二十万大军。

如今却身为统帅。

指挥作战,不败才有鬼。

从前主持西军的童贯,虽然不是武臣。

甚至是个宦官,可他在西陲呆了几十年,现学现用,这才有了对夏用兵的战功。

但是,文臣统兵,这既是祖宗家法,又是朝廷制度,谁敢去多说许翰见长官同僚们都不发言,心里焦急。

折仲古徐子昂等好不容易把斡离不逼入绝境,暂解东京之危,要是粘罕高歌猛进,局面恐怕难以收拾,甚至,太祖皇帝陈桥受禅,历代先王苦心经营,方有一百六十七年之大宋。

岂能断送在我辈之手?罢罢罢,你们都不想担风险,我来!大不了含了这头顶乌纱不要!陛下。

臣认为,当务之急,是速遣知兵识将之人取代范致虚指挥陕西王师。

许翰一语既出,满殿皆惊!临阵易帅是兵家大忌,可范致虚这种统帅。

肯定是早换早好。

问题是,官家或者不这么认为,你提出如此大胆的建议,不怕事后背黑锅?赵柜果然面露惊色,质问道:这,阵前换帅自古便是自取其败,不妥吧?陛下。

致虚到任不足年,无丝毫威望。

西军自然能战,但骄兵悍将不少,范致虚没有尺寸边功。

军心如何能服?此外,老臣有一言,不得不提醒陛下,即便此次击败女真,保一时平安。

但从今往后,宋金之间必将烽火连天,狼烟不散!到时候,陛下所能依靠的,只有西军!如果范致虚将陛下这几十万精锐败了个精光。

他日金军复来,陛下就算再发勤王诏,又还能召到谁?许翰字字珠饥,针针见血,不但听得赵柜耸然色变,便连殿中其他大臣也一阵背寒。

不错!还不说眼下凶险非常,就算侥幸胜了。

可万一把西军拼了介。

干净。

以后还靠谁?那以粒老之见,谁人可担此任?赵扭起身行至许翰案前,提起酒壶亲自替他满上一杯。

后者骇得连退两步,良久,方才答道:臣亦知此言犯忌,然非常时期需用非常之谋,万般无奈这下也只得权且变通。

赵祖见他提前作铺垫,宽慰道:但说无妨,百无禁忌!时何栗徐绍等重臣皆洗耳恭听,其实大家心里也猜到几分,不过是等着他说出来而已。

许翰捧着官家亲手斟倒的酒,把牙一咬,仰头饮尽,置杯于案,长舒一口气,大声道:臣建议,选派武臣前往节制五路王师!虽然早料到是这句话,但当真真切切听在耳里之后,众臣也不得不佩服许翰的胆量。

自立国以来,朝堂早已经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共识,那就是武臣掌枢密,知机要,于国不利。

现在国家残破如此,西军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所托非人,那结局将是个灾难。

许翰敢冒天大的风险,提出这条意见,姑且不论对与不对,这份忠肝义胆。

着实令人钦佩。

赵袒提着酒壶浑然忘物,那壶瓶倾倒,酒水洒在案上方才惊醒。

紧皱着眉头,一脸的晦气,作难道:可是祖宗家法许翰闻言低声道:陛下。

先王之法固当遵守。

但臣冒昧猜度,先王恐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秋夷北虏会兵临陵寝所在吧?这句话不吝晴天霹雳,震慑赵祖心胸!是极,历代君王制定完善这文臣统兵的铁律时,恐怕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的皇陵会遭受金军威胁!现在粘罕提大军来攻,滑州之事又悬而未了,万一生了变故。

难道要联作那李煜?突然一把将手中酒壶掷在地上,摔了个稀烂,皇帝慨然道:联意已决!祖宗不足法!当遣能征惯战之武臣前往统兵入援!诸卿,但有适合人选,尽管报来!若事成,与所荐之人同功!众臣吓了一跳,当转动脑筋。

苦想合适人这时,却发现一个字,难!首先,要去统率五路西军,这个人官衔资历都不能低,而且要有辉煌战绩,否则如何服众?可在京的武臣里能挑出这样的人来么?刘延庆资历例是足够,可他那战绩委实太过差强,尤其是攻辽之役一败涂地,把朝廷储存了几十年的钱粮败了个干净,如果用他,兆头就不吉。

除他之外,也只有检校少保。

步帅何灌了。

此人武举登第,出身可谓显要,又在西部任职多年。

累立战功,但凡近几十年幕大的战役他都参与其中,而且又身为三衙大帅之一,若派他前往,或能建功。

当下,在座大臣几乎都推荐何灌前往潢关统兵入援。

但赵桓听了,却不置可否,只点头而已。

陛下,臣举荐一人,比何少保更适合。

许翰突然说道。

赵祖手一招:何人,速速讲来!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左威卫上将军,徐彰。

许翰今日连出惊人之语,众臣本以习惯。

可听到这句时,仍旧不免震惊。

谁?徐彰?徐卫他老子?这能成么?徐彰从前好像是在西军供职,可致仕日久,离开沙场多年,如今已然老迈,岂复廉颇之勇?赵祖不太清楚徐彰履历,因此问于其弟徐绍。

绍答说:臣之兄徐彰,年十五从军而征,为嘟延帅老种经略相公麾下士卒,初战青洞城,斩级十三,升队将。

筑绥州城有功,再获擢升。

米脂一役,率先登城,叙功又居第一。

后党项八万大军来援,官军危急,老种相公亲赠身甲于臣兄,命其率敢死之士夜袭,斩级八百余,夏军由是大溃。

元丰中,官军进兵银、石、夏等州,臣兄皆为先锋大将,升任嘟延兵马拆锋辖。

后奉诏回京。

任步军都虞侯。

以此官致仕。

皇帝听罢叹道:原来良将常在联侧。

徐彰既为西军宿将,有威望,兼胆略,联欲使彰统军,诸卿以为如何?何灌比徐彰,两人本事嘛。

从往昔战绩上看,不相上下。

徐彰因其勇猛,在西军中名声更大一些。

何灌官阶要高一些,年纪也轻一些,但胜就胜在他常年带兵,回京管干步帅司才没多久。

这两人中,恐怕还是用何灌稳妥一些吧?结果,还没等大臣们提出反对意见,皇帝已自顾言道:既然诸卿都无异议,那联即匆命有司起草诏书,任徐彰为西京留守,往潢关节制五路王师入援!

第一百七十六音 徐卫婚事自打徐卫屡立功勋,声名鸠起之后,这徐府在东京百姓眼中便不一样了。

无论是兵士军官,亦或是贩夫走卒,经过西水门都不免打望几眼。

天色渐暗,戒严的京城早早陷入了宁静。

西水门历来昌荣,此时也不见几个行人。

徐彰骑着马在府门前勒停缰绳时,旁边经过的路人顿时驻足,这便是徐卫之父么?门人奔下台阶下牵住马,徐彰见府门之侧停着一溜官桥。

忙问道:这是,太公,枢密相公前脚刚到。

老门人回答道。

徐彰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两个儿子都在外带兵,尽忠国事,他丧妻多年未曾续弦,平日里除忙于公务外,便在穿着孙为乐。

徐绍是他亲兄弟。

虽从前有隙,但毕竟时过境迁。

一母同胞,终究还是血浓于水。

撩了衣摆,大步而入,方才中族便见客堂门外立着三五位着青袍的官员。

见了他,那些官员纷纷行礼。

徐彰拱手相还,急行堂中而去,只见徐绍坐于客位,此时正起身来。

对方既然着公服而来。

又带着佐官,必是为了公事。

徐彰因此见礼道:见过枢。

徐绍脸色不太好看。

打量着须安半白,老态龙钟的亲哥哥,心下不忍:还是坐下说吧。

徐彰请他上座。

徐绍不从,分宾主坐下后,枢密相公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问道:兄长想必知道范致虚率陕西五路兵马勤王一事?徐彰是三衙长官之一,如何不知?当下点头道:自然知道,只是可恨,竟被北虏败于潢关。

老爷子就弄不明白,西军的战力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有数。

二十万西军那是假,六七万总有,为何被女真人数千骑打得狼狈逃回渣关据守?这仗到底怎么打的?老九好不容易将斡离不逼入滑州团守孤城。

可粘罕来势汹汹,非但强渡黄河,更攻陷西京直指帝阙!高世由等辈变节投降,河南震动!官家深为忧虑啊。

徐绍言毕,垂首暗叹。

徐彰一掌击在桌上,怒道:北虏猖狂如此!武臣不言政事,他虽怒,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

徐绍见状道:今粘罕迫东京而来,社稷有倒悬之危,朝中大臣上奏,言致虚一介书生。

不通军务,建议选派能征惯战之将前往潢关接手指挥。

徐彰闻听,目光闪动,急问道:哦?那,那官家指定何人?徐绍缓缓起身。

目视兄长正色道:便是二哥。

嘴唇一动,却没说出话来,徐彰难以相信。

我?官家点了我的将?这,这是真是假?但看弟弟模样,也不似诳语,况且如此大事,谁敢儿戏?这是真的!正出神时,徐绍已经说道:官家诏命,任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

左威卫上将军徐彰为西京留守,进官太尉,诏命下达之日,即刻启程前往潢关接手指挥,五路兵马均受节制。

徐彰脸色一紧,望禁中方向遥拜道:老臣领格!徐绍这才唤进佐官,指着他们手里所捧之物道:这是官家赐予的战甲戎器,以及金银钱帛。

谢恩之后,徐彰唤过仆人收下,见天色已晚,便对弟弟道:公事说完。

天已黑尽,就留下吃饭吧。

敢不从命。

徐绍拱手道。

当下,徐彰吩咐儿媳,命厨房添办酒菜。

摆上大半桌,两个老兄弟同席而坐,把酒言谈。

看得出来,徐彰很是激动,本来因身体不好,平素里极少饮酒,可今天一开始便连喝两杯,大呼痛快!倒是徐绍,显的满腹担忧,每每举杯也是浅尝辄止。

首先他是担心二哥非但致仕多年,离开沙场时老九还在蹒跚学步,如今朝中无大将,他被重新起用。

能挑得起这个担子么?其次让他挂杯的,便是兄长老迈,且多病,这征伐之事最多艰苦,他吃得消么?当时在殿上,除许翰之外,其他大臣都举荐何灌。

他为什么没有替亲哥哥推脱?原因就在于,他看出来了。

官家不想让何灌去。

新君继位之时,郓王赵揩带大批内侍闯宫,何灌挡住不放,有拥立之功,被官家视为心腹。

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官家肯定想将他留在身边,万一,万一有什么不测,东京总还有个知兵善战之臣。

以此看来,眼下皇帝对西军似乎也不抱多大期望了,更不用说对二哥,二哥,此去凶险非卑,弟,徐绍欲言又止。

徐彰饮下第三杯,长叹道:深受国恩,常思回报。

奈何老迈,不堪大用。

幸得两子皆投身行伍,颇有功绩。

我原以为,这辈子也就够了!没想到,土埋半截,还有这为国征战的机会!老三,你不知道,这么些年,为用力捶着胸口,这位老臣闭着双眼,不住摇头。

徐绍自然能够理解。

老骤伏杨,志在千里。

徐家世代从军,二哥为西军虎将,却被迫早早致仕,解甲还乡,这心里当然是不好受。

如今山河破碎,国难当头,我辈武人,正该提虎狼。

率劲旅,逐北虏出国境,救百姓于灾祸。

方不负一身本事!又岂能因年老而芶安于后?为兄愿将这条老命。

舍在京西,必不使女真犯帝阙分毫!徐天甫豪气干云,慷慨陈词道。

徐绍知道哥哥互来豪爽耿直,大义当前,蹈死不悔。

此时仿佛也受他感染,举杯道:弟谨以此杯,预祝兄长旗开得胜,马到功!好!徐彰一声夫呼。

两兄弟都一饮而尽。

又说一阵。

徐天甫逐渐恢复平静。

起身提起酒壶,替徐绍满上,而后双手端起酒杯要敬弟弟,徐绍一见,慌得连忙站起道:二哥这是为何?老三,此次出征,我了无牵挂,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现在,就托付给你。

徐彰说得极是郑重,却听得徐绍心惊胆战。

兄,兄长,请讲。

我娶妻方氏,育一女两子。

秀萍琴忱均已成家,独徐卫未曾婚配。

徐彰说道。

这个哥哥大可放心。

子昂屡立大功,又是官家有意栽培的青年俊彦,京里不知多少人家指着招他作东床快婿。

不瞒哥哥说,至少有回家显贵找我探过话,问老九是否定亲。

徐绍宽慰道。

听了这话,作为父亲。

徐彰脸上颇有傲色,但却说道:我与何少保同衙为官,甚是投缘。

去年老九行冠礼之时,他曾私下问及儿女婚事,似有结亲之意,只是当时并未说破。

你是我胞弟,徐卫亲叔,待时机恰当,可往何府求亲。

徐绍大惊失色道:二哥何出此言?儿女大事,向任父母做主!即使亲亲叔父,安敢越俎代庖?等兄长凯旋归来,再给老九成婚不迟!此事,弟万万不敢答应!徐彰倒也不勉强他,自顾将那杯酒饮下。

夜幕无边,徐绍带着一身酒气从二哥府中出来,先他一步来作准备的仆人正搀扶他上轿,他却转过身凝视兄长府第良久。

仆人诧异地发现,枢密相公两眼之中竟有泪花闪动,由是大骇,失声道:相公却是为何?吾兄忠勇之心,不减年少之时!徐绍潜然泪下。

靖康二年正月十五,徐彰轻车简从,绕道河东赶往潢关。

与此同时,粘罕大军已经兵临巩县,徐原徐胜两兄弟探听到金军势大,遂合师增垒以御。

完颜粘罕丝毫没把眼前的宋军放在眼里,遣委宿活女父子挥师猛攻营寨。

徐家兄弟凭借高栅厚垒,强弓硬弩,拼死反击,血战一昼夜,金军不能前进半步。

粘罕震怒,亲提大军来取,坐镇巩县的李回见金军铺天盖地,弃城逃跑,士气一时大跌。

而远在滑州的斡离不,其境遇与粘罕比不起无异天壤之别。

城内已全线断粮,女真兵、汉兵、奚兵、契丹兵、渤海兵之间,时常为争抢一点粮食而发生争执。

当城中粮草被拨刮干净之后,士卒不得不杀马食肉充饥。

祸事终于在正月十四发生,那金军有一万夫长,名韩庆和,本是辽东汉儿,臣事契丹。

阿骨打起兵之初,他就投降女真。

灭辽攻宋,他都参与其中,颇的金国上下信任。

此时,滑州粮绝,杀马而食也撑不了多久,而粘罕大军迟迟不见踪影。

有鉴于此,韩庆和及其子韩常于正月十四夜,以几天之前渤海兵殴杀汉兵一事为由,准备开城投降宋军。

可因为部属告密,使斡离不预先知道消息,迅速逮捕韩家父子,斩于军前,枭首示众。

一时,汉军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此事,对金军士气打击极大,只甩南征以来,还从来没有金军投降倒戈之事发生。

事后。

军中多指韩庆和父亲作乱一事与郭药师有关,原因就在于,据说韩庆和父子与部下商议起事之时,曾以药师自比。

说郭药师当初背辽降宋。

深得大宋皇帝宠信,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自己此去,必被赵宋天子拜为柱国上将。

郭药师极力撇清,跪在斡离不的脚下痛哭流涕,大表忠心,声言与太子郎共存亡,同荣辱。

绝无二心!二太子虽然没杀他。

但遣人限制其行动,日夜监视,凡重要军务,药师皆不得参与列席。

郭药师一倒,与他有交情的战将忐忑难安,惟恐祸及自己。

经这么一闹,斡离不预感到,自己的大限恐怕要到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兄弟聚首,神尾山下,赵宋历代君王搀寝!前,宋金两军激械比曰口徐原尽展其才,排出了极为严谨的阵形,他居中指挥,徐胜领前军正与女真人殊死搏杀。

签书相公李回弃城逃跑。

军中一时无帅,各将均有遁逃之心。

徐家兄弟一则晓以大义,二则祭出军法,这才镇住乱军。

可即便如此。

面对粘罕的百战之师,常捷军仍旧打得艰苦异常,更不用说金军两倍于己。

自北虏进逼巩县境内,宋金两军日日血战,拼到现存,三万余下常捷只剩两万不到。

减员非常产重。

徐原心里明白,照这么耗下去,今天之内,宋军就会溃败。

可没办法,且不说背后就是东京帝都,便在身侧,历代先帝都安葬在此,若皇陵遭到金军挖掘破坏,这个罪名,身为武臣的他是绝对担不起。

报!都统!金军攻势凶猛,我军箭矢将尽!前军士卒飞马来报,徐原未作反应。

他早就看到了,女真人已经撕开宋军阵前枪林,两军陷入混战。

从他与金军交战的经验来看,但凡短兵相接之前,弓弩没能给对方造成重大损失的话,一旦捉对撕杀,宋军早晚必溃。

正思索着对策,忽然听得蹄声大作,主阵士卒一阵骚动,纷纷侧首西望。

数以千计的女真轻骑飞驰而来!宋军缺少骑兵,以步兵弓弩为主,结阵在所难免。

但无论哪种阵法,都是被动防御性质,只能等着对方来打。

所以。

最怕的,就是战事胶着时,被人袭击侧翼。

步兵的阵形一旦混乱,想挡住骑兵的冲锋那是绝无可能!所幸,他与金军在李固渡和酬大战数回,渐渐摸清对方套路。

结阵之前,就已经防着这手,于两翼各置长枪手千人,刀盾重铠的猛士数百,背后再靠着神尾山,可算是天衣无缝。

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侧翼袭来的这支金骑,是由金营小将活女率领,清一色的女真铁骑,极是骁勇。

而且。

金军骑兵咱不是没见过,人披甲不稀奇,可这支骑兵便连战马也挂着铁甲,面对如林般的枪尖视而不见,直冲过来!常捷军是当年童贯亲自组建,号称两河第一,可算精锐了吧?但一照面,便被人马具装的金骑冲的七零八落。

刀盾重步扑上去,也丝毫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对方直突入中军而来。

阵形一时大乱,军心立时动摇!身旁部将皆劝徐原逃跑!顶不住了!都统!撤吧,若迟上片刻,性命难保!徐原充耳不闻。

突然瞥见乱军之中有一将,去了兜鉴,露出本来面目,挺一柄掩月刀奋力拼杀,刀落处,血肉横飞!不是四弟徐胜是谁?他这是故意让士卒看到他,以此激励士气!二叔生得两个儿子!将牙一错,身为统帅的他一把扯下所披战袍,将胸前长须一捋,环视众将道:陵寝俱在此处,若有闪失,百死莫赎其罪!今日之事,唯死而已!都统为军中主将,不容有失!万一不测,国家损一柱石!部将扯住他苦劝!说话间,右翼完全被金军打烂,中军主阵也是发炭可危!蝼蚁尚且偷生。

何况是人?但徐原心里很清楚。

李回擅自弃城逃跑,回去之后。

最多就是贬官流放,因为他是文臣。

可如果丢了据县,失了陵寝。

他和徐胜极有可能被处以军法,因为他是武臣!我意已决。

君等勿需复言!再有劝退者,立斩!今日便是战死此地,然我有弟徐卫,必为兄复仇!徐原说罢,命亲兵取来所使凤嘴具。

部下受他鼓励,均表示愿追随死战。

正在这时,那突入中军的金军铁骑望见帅旗,羽箭不断射来!可怜这号称两河第一的常捷军,对着正面数以万计的金兵尚且可以抵挡,偏偏被侧翼袭来的骑兵冲乱了阵脚,一时之间,人马互相践踏,哀号四起。

徐原突然脸色大变,因为他看到前军阵中,四弟徐胜栽下马去!杀!妾帅一声大呼,四周将士虎吼呼应。

祸事了!左翼有敌骑来袭!这一声惊呼,听得众将官心惊肉跳!徐原急视之。

果见左翼亦有千余骑风驰而来!本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追随主将死战到底的将士们此时心胆俱裂,萌生逃遁之心!徐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巩县一丢,金军便可长驱直入郑州,继而进逼东京。

滑州定然未破,到那时,前功尽弃,大宋,罢了,自己受诏统军前来。

不可退却一步,然士卒有何罪过?眼下已成必败之势,莫如令其各自逃生吧。

都统!看呐!正当徐原绝望点下欣喜的吼声饷胆二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徐原大惊!却见那左翼袭来的年余骑非但没有冲击,反而绕过宋军大阵,窜到正在步步推进的金军步兵身后,发起猛烈的奔袭!有一将冲在最前面,身材极为长大。

骑匹枣红马,使柄铁枪,一旦突入阵中,简直就如虎入羊群,竟能将金军士卒挑起一丈之高!其剿悍如此!所部骑兵,也俱是骁勇之辈!眼下。

正面金军步兵方才和宋军交战,尚未展开混杂。

被这千余骑一卑杀,攻势顿时为之一阻!不对!都统,这是我常捷马军!有部将大声吼道。

什么?常捷马军?常捷军自太上皇北还之后,被打散处置,分隶各将。

现在自己率领的:万余兵马,就是从滑州调来的常捷精锐,还有谁手握常捷劲旅?那身长使枪之将,唤作杨再兴!这是姚平仲的援军!常捷将士大声呼告。

姚平仲?他不是在滑州折彦质帐下么?怎地跑到巩县来了?莫非朝廷怕我有失,派兵增援?凡是战事胶着,又或是战事不利时,得到增援的一方,无论多少,往往都能恢复士气。

眼下徐原大军见有马军相救,本来有心溃逃之卒尽皆转身再战。

金军正面部队,非但不能推进一步,反而节节后退!可从右翼突入的铁甲铁兵委实太过强悍,其人马俱披重甲,刀枪不能入。

冲进阵中,神臂弓也派不上用场。

从右冲到左,一路呈破竹之势,直恨得徐原牙痒!正面之敌退了!受援兵冲击,又遭常捷步卒拼死反攻,正面金军步兵终于不敌,开始溃退。

部将建议追杀,徐原急止!下令将那金军铁骑团团围定。

堵在阵中!可那千余重骑自左翼冲出之后。

并不回身,调转马头往金军阵中而去。

看来,他们也怕被围堵而丧失机动性。

快!重组阵形!松会一纵而逝,不趁这个机会再结成严阵,稍后金军必再复攻!的名号还是有道理的,现在已过晌午,经历血战的将士们腹中饥饿,又很是疲惫。

但徐原一声令下,士卒闻声而动。

清理同袍尸首,迅速重组阵形。

远眺千步开外,金军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集结骑兵,整顿步卒,看这模样,今天不拿下巩县誓不罢休。

徐胜满面血污,左肿还插着半截箭杆,打马到中军主阵,大声道:徐都统,前军结阵完毕!徐原见弟弟身带箭伤,心中虽然关切,但居家为兄弟,出征为僚属。

询不得半点私,遂道:琴忱辛苦!徐胜抱拳一揖,也不多话,扯了缰绳便走,忽又停住,手指左翼道:那部马军是何人麾下?若非他们驰援,今日危矣!徐原也觉得奇怪,那千余马军杀退了金军之后,便集结在大阵左翼保护。

也不来通报军籍。

当下便回答道:据说是常捷马军,领军之将唤作杨再兴,据说是姚平仲部下。

徐胜听得眉头紧锁,姚希晏?这不可能吧?别人不清楚,自己可知道姚平仲素来小觑我家九弟,常怀不满。

他会来驰援我们弟兄?如果此事不假。

那姚平仲此人,可谓是非分明。

公私了然,称得起豪杰二字。

看呐!又来援兵了!阵中士卒纷纷大喊,语气之中难掩兴奋之情!众人侧首南望,果见如潮般的士兵涌来,骑马的战将不时呼喝指挥。

因此虽人马众多,却不散乱。

扛着丈长大枪的枪兵跑在前头,浑身重甲发出铿锵之声,震人心弦。

随后,背弓带壶的弓箭手疾速而来。

竟一眼望不到头!再后,徐原大军将士们欣喜不已。

排着整齐队列的重甲步兵,一手持盾。

一手执刀斧,呼喝着整齐的口号,像墙一般推进过来。

其声如雷鸣。

其势若奔马,真个无坚不摧,无固不克!大哥,那,那不是杨彦么?徐胜看到重步队伍旁,有一将身披铠甲。

盔洒红缨,提条曲刃大枪,威风凛凛!哪个杨彦?徐原问道。

就是徐家庄的杨彦,九弟打小的玩伴!徐胜大声叫道。

谁?九弟?徐卫?不用徐胜回答。

因为答案已经出来了。

紧随重步兵之后,一队人马不徐不急跟进,一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写得分明。

忠勇徐卫!

第一百七十八章德高望重庙关,在中国历吏,尤其是军事史有着举足轻重的地恤,制争操下令始建于建安元年。

关城位置几经变更,到宋代。

潢关已位于渭河南岸。

此关首要特征。

便是险!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关门抚九州,飞鸟不能逾。

自往今来的枭雄豪杰,欲图关中地区。

进而染指中原,潢关不能不取。

陕西宣抚使范致虚提五路大军进援东京,兵败于潢关之前,自此收拢兵马,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派人前往西京范围刺探消息,听说洛阳仍有金兵把守。

遂止步不前。

陕西五路大帅几次建议出兵,范致虚均不予理会。

数千骑便能破我五路大军,还仗还能打么?主帅一懈怠,军心逐渐涣散。

那逃亡之卒亦不归营,甚至有落草入伙,与河南群盗为伍者。

五路帅臣极是宪心,但范家人手握兵权。

无人敢指责于他。

除留数千兵抚潢关以外,范致虚将手中数万部队驻扎在渭河南岸,也不加紧操练,每日便于和尚赵宗印等高谈阔论,说的还都是经世救国之策,但就是不见进兵。

时军中谣言四起,有称东京沦陷,二帝蒙尘者。

刘光世等人请求追查此事,折杀造谣生事者,范致虚却已方才遭遇大败,若行此事。

势必动摇军心,因而不准。

渭河渡口,三四十个兵丁聚在渡口处,抱着枪。

悬着刀,或立或坐,人群中不时传出喧哗之声。

原来,却是几个统兵官在赌双陆。

有一人掷出了个雁行儿。

引起同伴惊呼。

正赌得欢喜,有士卒瞧见一艘船从北岸而来。

报于都头知道,那都头输了钱,正烦心呢,也没空理会。

等他翻了本,船已靠岸。

下来六七个人,牵着马,都作寻常打扮。

为首那今年在六旬左右,须发半白,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上似刀掉琢斧刻一般。

让人分不清哪是皱纹哪是疤痕。

穿件灰袍,极是朴素。

但身后扈从。

俱是神情刻悍之辈,人人提着大刀。

你几个打哪里来?又去哪处勾当?一名都头捉刀问道,眼睛不时打量着这一行人。

那老者没回答他的话,看到几十名士卒无精打采。

军容不整,皱眉道:你是哪一军的?你的上峰是谁?奇了怪了,这老头有毛病吧?我问你话呢,你到反过来问我?还这般口气?这不找死么?冷笑一声,下令道:这几个从北岸来,可能是女真细作,先拿了。

绑在一妾。

士卒闻声而动。

那老者背后几个侍从立时挺刀相向!都头大怒,一把抽出佩刀,厉喝道:你等想作甚?那老人家看来是不想和他们纠缠,伸手往背后,侍从会意,取出一物递到他手上。

老者将那物件一扔,直砸在都头脸上,一把捞住正当发作时,突然神色大变!这,这是金带!御仙花金带!拈一指重量,天!二十五两重!一般来讲,官员可以从衣着饰物仪仗来区别品级。

在宋代,文武大臣都有束带。

而这二十五两重的御仙花带,是武臣能够得到的最高等级!那么,眼前这位老丈该是,,众将士膛目结舌,那都头仔细察看金带之后,心生惧意,双手奉送,一边恭声问道:没请教老大人是?身后扈从收了金带,那老者沉声道:徐彰,徐天甫。

徐彰?徐天甫?这名字好生耳熟?在哪里听过来着?徐彰,徐彰,徐彰,那都头满脸惑色忽然凝结!徐彰!还在人世?记住,到军中领二十年棍徐彰盯了都头一眼,跨上战马,带侍从向潢关方向飞驰而去。

留下那都头呆若木鸡,立在当场。

都头,徐彰是谁?有士卒问道。

但他妾马得到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那都头不知何故,暴跳如雷道:天甫公的名讳也是你这狗嘴叫的?他在榔延攻城掠地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吃屎!就是我,,集他娘估计也还在吃奶!说到此处,望着徐彰一行人的背影。

欣喜道天甫公尚在人世,此番西军有主了!渭河南岸,潢关之前,十里连营一望无际,随处可见炊烟袅袅,正当饭口,想是军中伙夫都在埋锅造饭。

规模如此庞大的营寨,望楼上不见士卒,营门前不见拒马,营寨周边也不是巡骑。

就这模样,谁敢相信是大宋最精锐的西军所在?徐彰一行直冲营门,士卒正欲阻拦,恰逢一位武官外出。

着了徐彰一眼,随即带了卫士继续出营,方走出七八。

失然被像是被定住了然回头。

眉头紧锁!不会吧删联化了?摇了摇头。

继续往外走,没两步又停下来,不会。

可能是他!大帅卫士见他神神叨叨,忍不住冉道。

这武官断然转身,疾步向前,士卒正在盘问徐彰一行,他奔到徐彰马侧,一把扯了缰绳,昂首仔细辨认!苍天可鉴!果然是他!不曾想,老大人尚在人间!你道此人是谁?嘟延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张深!五旬开外,身长七尺有余,膀大腰圆,豹头环眼,令人望而生畏!可就是这么一位勇夫,此时却激动得难以自持。

嘴唇抖了老半天。

才挤出一句:天甫公!四周官兵看的惊诧莫名,这老者是谁?什么来头?张大帅何以激动如此?有几今年纪较长的军官仔细回忆思索着天甫二字。

天!莫不是从前廊延的兵马都枪辖,号称西军第一虎将的徐彰!几百人敢去劫党项八万大军,还杀得夏军鬼哭狼嚎的那位?夏军元帅甚至在佩刀上铸玄他的名字。

发誓早晚有一天用此刀取他首级?徐彰看了张深一阵,问道:你是,,张五?对对对!我就是张五!当年在老大人麾下作前军统制官的张五!张深好歹是一路帅臣,可在徐彰面前,竟像今生瓜蛋子。

天甫公何以至此?太尉奉圣诏。

为西京留守兼陕西五路制置使,全面节制五路兵马,进京勤王!扈从似乎也没有料到徐太尉在西军中竟有如此威望,一时间也颇感神气,大声宣扬道。

太尉!苍天有眼呐!朝廷总算派了一个知兵识将的统帅来!这回西军有救了!嘟延大帅张深。

原是徐彰老部下,从其调入东京任步军都虞侯开始,便断了音讯。

这么些年过去,以为天甫公早已去世,不料竟在这危难之时重回西军。

激动之下,亲自替徐彰牵马,直投中军大帐而去。

军中将士见张大帅竟然干起了牵马坠镫之事,大感惊奇。

纷纷尾随追看。

互相探听着,那马背上坐的是哪路神仙?至中军帐,徐彰下得马来,张深跑在前头替他掀起帐帘,只见偌大个军帐里,只有两人。

一个着紫色公服,头戴乌纱。

也就是五十六年纪,面容削瘦,几缕长须垂胸而下。

未近身已闻书卷气。

另一个,却是个光头和尚,穿直掇披袈裟,手里捏着念珠,也有五十模样。

两人相对两坐。

谈得正欢。

见张深引一群生人进来,那官员问道:何事?张深并不回答。

侧身让开,徐彰自扈从手里取过蜡书,高举过头,朗声道:圣上诏命在此,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听诏!范致虚与那和尚听得一怔,待回过神来,慌忙起身伏拜于地,帐中无论武臣士卒,尽皆下跪。

制曰:自宣和始。

金人两番背盟来攻,今已经荼毒两河,陷落西京。

联念祖先创业艰难,所遗之基业,便尺寸之土不可让予北虏。

今有范致虚统率陕西五路兵马勤王,然致虚书生意气,并不知兵。

特命,太尉、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左威卫上将军徐彰,领西京留守兼陕西五路制置使,诏书到日,五路兵马均听节制!钦此!靖康二年正月。

范致虚听罢。

第一个。

反应就是,徐彰是谁?从没听过这号人物,如何能统领五路大军?再者,听他官衔是太尉,那便是武臣,武臣如何能单独领军?这是有违祖宗家法的!官家断断不会下此诏书!莫非有诈?想到这一层。

范致虚并不受诏,起身直视徐彰,语气生硬道:诏书拿来我看!当徐彰将那从蜡刃中取出的诏书递予他时,只见上头写得清清楚楚,下面盖的确是皇帝印垒。

这是哪个奸馁之臣向官家进的言?怎能让武臣统兵?他要是提这五路西军,投了女真如何是好?想那金军刻悍异常,天下无敌,量一老卒,能奈其何?武臣掌枢府,知机务,统重兵,皆于国不利。

如何能坏了国家法度啊。

岳当范致虚望诏兴叹时,徐彰又道:官家还有其诏,即日起,请范大人随军参赞。

罢了。

暗叹一声,怀着忧国忧君的心思。

范致虚回到帅案前,取了印馁交到徐彰手中,却一时不放,小声道:徐太尉,范某可盯着你。

第一百七十九章徐家无赖九弟!十弟!说人声如奔雷那是夸张,但用在徐原,才上刚叫实事求是。

徐卫还在军帐里聚部将议事,就听到外头传来大哥的声音。

帐帘掀处,徐原徐胜两个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

经历血战,两人不免疲倦。

但此时脸上却是一派喜气。

徐卫忙率一班战将迎上去,抱拳为礼道:见过两位都统。

徐原一把拉住弟弟的手,紧了又紧,叹口气道:九弟,要不是你来援及时,哥哥今天可就苦了。

粘罕那厮是非要打垮我不可,几乎把一大半的兵力压上来作为西军干将,回想起这几日的苦战,他也不禁心有余悸。

徐胜问道:九弟,你怎地到了巩县?。

两位哥哥走后,朝廷调我驻防京西。

以待不测。

但我考虑到金军势大,若两位兄长有个闪失,我手里这点人马又岂能挡得住?与其让金军各个击破,不如合兵一处,是死是活都拼一把!就算胜不了,也咬下粘罕一块肉来!因此上报京畿制置司,官家和枢相同意下来小弟这才马不停蹄赶来巩县。

进入县境。

我部下探得两军苦战,因此遣杨再兴率骑兵千余赶来相助。

徐卫解释道。

徐原徐胜对视一眼,都面带笑容。

老九带兵,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到底是咱徐家子弟,这骨子里流的就是武臣的血!九弟,你带来多少兵马?这个问题,恐怕是徐原徐胜现在最关心的。

我驻防京南时,有兵四万余,杞县一役折损不少。

朝廷双从滑州分兵数千予我,现在马步军三万三。

徐卫回答道。

三集三,加上巩县驻军近两万,五万兵力,可与粘罕一搏!当下,徐卫又问金军兵力,得到的回答是,号称十万。

不可能!徐卫断然摇头,粘罕是从太原过来的,种师中扎在那里必然牵制其兵力。

能有半数就不错了。

半数?半数也是五万呐,可宋金两军的战力差距在那明摆着,说女真人以一挡十可能太过,但以一敌二是绰绰有余。

倒不是长他人志气。

灭自己威风,在场的武官们哪个没跟女真人交过手?且不说金军骑兵之可怕,便是步卒战力也极为强悍。

而且百折不挠,即使战事不顺;女真士兵往往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组阵形。

非把对趴下不可。

这一点。

正是宋军所缺少的。

九弟,或许你听说了。

今天粘罕用人马都披挂重甲的骑兵冲击我大阵,刀枪不入。

很是棘手啊。

徐原说道。

那支重骑兵今天可是给他留下了深玄的印象。

什么?人马都披重甲?莫不是,拐子马?好!老子等它不是一天两天了!历史上,金军往往用这拐子马重骑兵冲击宋军步兵大阵,且每每碍手。

可但凡听过岳飞的人相信都知道怎么破这拐子马。

不错,确实头疼。

如果不克住金军铁骑,这仗就难打了。

徐胜也深表赞同。

徐卫见两位兄长如此模样,宽慰道:这些上一物降一物,没有什么天下无敌。

只要仔细观察,找出破绽,就必然有破解之法。

我现在担心的是,金军士气正盛,反观我军。

因李回逃跑重挫军心。

若此时去硬碰硬,实在不划,算,得想办法杀杀粘罕锐气。

哦?九弟可有良策?徐原赶紧问道。

徐卫未语先笑:良策没有,馊主意倒有一个。

说来听听。

徐胜也催促道。

粘罕被挡在黄河对岸大半个月,现在最着急的是什么?就是直扑东京。

想与斡离不会师。

此时,金军上下定然浮躁得紧。

从入夜开始。

我们轮流派兵前去摸营。

徐卫此话一出,惊得满帐武将尽皆失色。

失心疯不是?你是劫营劫成瘾了是吧?粘罕号称十万之众,麾下便只铁骑都以万计,你去劫他的营,不是找死么?九弟,这个法子徐胜与他是一母同胞,当着大哥和他部属的面不好直说。

馊主意是吧?我没说完,不真劫。

只顾擂鼓呐喊,胡乱射几箭。

一见他集结兵马来战,掉头就跑。

等他回去之后,估计睡下去,咱再去。

如此反复了五六回。

粘罕明天就无心应战了。

徐卫笑得有些奇怪。

就跟孩童在搞恶作剧一般。

徐原徐胜面面相觑,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怎么听都有点那啥?况且。

你今晚闹人家一夜,明晚呢?人家难道还没防备?说不定伏一支兵在半道上,你还没吆喝人就冲过来了。

明晚还去作甚?明天一早,就派人心?送礼卫说罢,回头对刚刚升任军都虞侯的奥四双个眼色。

后者会意,对帐门士卒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有人捧进两个木匣子放在案上。

徐卫满脸堆笑,伸手敲着盖子。

对哥哥们问道:兄长且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最好是颗霹雳炮,炸死那直娘贼!徐原打趣道。

徐胜盯着那两个匣子半晌,试探着问道:人头?哈哈!徐卫大笑,同时掀开两个盖子!徐原徐胜探头一看,他二人虽是战将,出生入死,杀人如麻,但看到匣中之物时,仍不免心里一阵寒。

那可不就是两颗人头么!看来死了两三天的样子,面皮已呈灰色,颈项斩断之处已现乌黑。

哎,那有一颗人头怎么连眉毛都没有?待依稀看清那人头面容,二徐不禁大惊!这是,这是。

是王讷!徐原失声道。

当初王讷出使东京,他见过一面,因此认得。

不错,一为妾讷,一为挞懒,都是金国二太子姊离不的左膀右臂!徐卫说这话时,嘴角一扬,闪过一抹阴毒。

这两个被困滑州之后,估计是受郭药师挑唆,竟然出使东京,意图媾和。

别说,赵桓还真有些动心,如果不是主战派大臣苦劝,这两个。

撮鸟指不定还是座上宾呢。

这两国交兵,不菲来使,这么做徐胜质疑道。

四哥,话是不错。

但也得分人,此等秋夷禽兽之辈,不可待以常理。

女真狠,我们就得比它更狠!而且我们对面这个粘罕,走出了名的暴戾成性。

大军所到之处,往往鸡大不留!两次南征,不知多少河东汉子遭他毒手,不知多少河东妇人受他糟蹋!我等身为武臣,有保境安民之职,面对强敌,也就顾不的甚么规矩了。

徐卫这话因为是当着两位哥哥的面,所以说得含蓄些。

其实女真人是什么东西?一群武装强盗!历史上,金军攻破东京以后,强掳徽钦二帝以及后妃,宗室,官员等数千人北还。

在国内设置浣衣院说白了就是故院,将掳去北方的大宋嫔妃,帝姬,命妇,民女统统赶到此处,供将士淫乐。

就连宋高宗赵构的生母韦太后,都在那里受尽屈辱,还给女真人生下了儿女。

你说说,这种货色,值得我跟他讲规矩?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一分,我就干他娘!没有这股狠劲,别想打赢女真人。

老四,老九的话有道理!韩世忠从洛阳来,据他所言女真人围西京时,在城外四处烧杀奸掠。

可怜那手无寸铁的百姓遭此大难之后,尸体还被堆在洛阳城下炫耀军威!打女真人,就得比打党项人更狠才是!徐原须发皆动,怒火冲天地说道。

徐胜一时无言以对,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下计议已定,入夜之后,每隔一个时辰,徐家三兄弟轮流派出几千人,多备战车锣鼓,前去骚扰金军。

这一来,女真人一晚上够遭罪的。

刚刚躺下不久,方入梦乡。

便听得战鼓雷鸣,杀声大作。

白天众军看得清楚,有宋军强援开到,莫不是来摸营?于是将士纷纷奔出营帐,准备迎敌。

可游骑追过去以后,宋军老远掉头就跑。

当女真勇士们悻悻地睡下之后。

正梦着东京城里的金山银堆,如花美色,那炸雷般的声响又震天而起。

而且上回是从正东传来,这番却从东北角。

粘罕大怒,令悍将活女亲率精骑三千去杀。

可宋军滑得很,叫唤一阵。

估摸着人要出来了,一溜烟又逃了。

结果金军大营鸡飞狗跳,士卒愣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宋军第三次这么搞的时候。

粘罕被彻底激怒。

严令活女,一直追过去!追到宋军大营为止!可宋军早猜到他有这么一手,半道上给你伏下弓弩,活女率军正追得紧,结果被人一阵乱射,赶紧撤了回去。

不过,女真人倒不都是傻子,在被宋军折腾了三次之后。

有人建议,这回咱们去半路上伏兵,等南军再来聒噪时,杀得他片甲不留!粘罕从之,可问题随之而来,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宋军从哪个方向来,我去哪处伏兵?要不?每个方向都伏兵数千如何?粘罕无奈,气得破口大骂宋军无耻。

明刀明枪不是我大金对手,竟使出如此手段!待明天集结全军。

定斩尽杀绝!可六七千人马一直等到天亮,宋军却不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扰敌军心钥霞漫得东方苍穹片艳值春暖,万物复标,你野上入目一片翠绿,此情此景,便是鳃雾孤独,也绝难提起那凄凄惨惨的心情。

不过。

女真人现在肯定没那个心情去欣赏南朝春色。

昨晚被宋军折腾了一夜,上上平下疲倦不堪就罢了。

今天一早,祸事上门。

中军大帐,那高居于上,戴裘帽,穿金环之人,约有四十好几光景色,遍脸密须。

双颊削长,眼眶深陷进去,双目之中窜满血丝。

此人身长足有八尺。

又居于高处,真有鹤立鸡群之感。

此时,他正盯着那帐中跪地之人,眼中几乎滴出血来。

他,就是粘罕,大金国的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宋朝的尚书左右承是为副相,两次南征,他皆为左元帅。

我离洛阳时,留五千精兵驻守,且城内还有降军上万,这旦夕之间,西军如何破得了城!粘罕暴跳如雷,吼得下跪那人战战兢兢,又不听懂女真语,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

此人姓高。

名世由,为赵估在位时宠臣,粘罕攻洛阳时,他开城投降,仍被命为西京留守。

不知为何在此?当下。

有契丹官员向他解释。

高世由哭声道:回元帅。

不知为何,那五路西军本来抚守潢关止步不前,前日却蜂拥而至,极力扣城。

洛阳百姓闻听此讯暗中相助,归降宋军又作战不力,因此不到半日,洛阳便当粘罕听明白之后,见他一副窝窝囊囊的猪狗样,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滚!这等人也能在南朝身居高位,真不懂赵宋的皇帝是怎么用人?元帅。

渣关洛阳皆陷,西军已断我归路,不可不防。

说这话的人唤作耶律马五,本为契丹人,如今却是金军猛将。

四十不到,身短,体壮。

留有长须,坐在那处恰似一口大钟。

粘罕冷笑一声:南征之前,汉辽文武多言南朝西军能战。

可在潢关,我以数千骑奔袭,大破其军,看来也是虚有其名,不足惧。

帐内一班战将大多附和,马五看他一眼。

小心翼翼道:那面前之敌呢?粘罕一时无言,面前这几万宋军颇有手段。

完颜突合速率精兵五千替大军开道。

却兵败巩县。

自己提大军来攻。

连日损失数千,未能前进一步。

昨天本有机会击溃宋军,哪知紧要关头又有兵来援。

见他不言语,马王继续道:元帅,可知那宋军援兵,是谁的部我管他是谁!今日休整,整顿器械,明日集结大军往破!粘罕眉头拧成一团。

他性子虽然暴躁,但到全是一介莽夫,马五既然这么说。

想必知道对方是谁。

徐卫。

耶律马五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帐中文武大多一脸茫然,徐卫是谁?南军大将刨南军除种家以外,还有大将?马五见状解释道:上次南征,二太子一路势如破竹,直趋黄河。

但却被阻在河北五昼夜,连番强攻浮桥不的。

伤亡数千人。

这事。

想必元帅也听说过?自然知道,与那徐甚么何干?粘罕不解地问道。

徐卫。

就是当时浮桥守将。

昨日我见宋军阵中有杆大旗,上书忠勇徐卫。

便知是此人率部来援,元帅不可小觑了他。

马五沉声道。

斡离不回师北归之后,晓谕麾下将士,若遇徐卫。

必围而歼之,以泄兵阻河北之恨。

女真人对大宋将领所知不多,只听说过率军攻辽一败涂的的刘延庆和天下闻名的种家此。

当闻听二太子这番言语时,便认为徐卫也是南朝大将。

粘罕还未作反应,忽听一人抗声道:我军践踏两河,围太原,破洛阳,杀南军如屠猪狗,怕他作甚!元帅,我愿率铁骑三千,今夜往劫宋营!昨晚对方接连袭扰,必然不料我今夜奔袭!众人惊视之,乃委宿之子。

军中小将完颜活女。

他现在虽然位卑权轻,但金国上下都知道,此子他日当为统帅。

只因当年攻辽,两军大战于宁江州,活女力战受伤。

被抬出阵时还大骂不停。

完颜阿骨打凭高望见,问之,得知是娄宿的儿子,亲自去看望并赐医药二叹道此儿他日必为名将粘罕被他这几句话一激,略作沉吟,突然大笑道:马五,险些被你唬住!想二太子必然已兵临东京城下,此处宋军即便再顽强,也不过垂死挣扎!就依活女之言,今夜以精兵往袭!话音未落,却见一将自帐外而来,入内报道:元帅,有使者自宋营来。

比话出,满帐皆惑,使者两军交战正急,南军派出使躲一卜冉投降?应该不至于。

和谈?那是痴心妄想!可除此之外,想不到使者还能干什么?粘罕倒懒得去思索来使再意,回帅案前坐定,挥手道:叫进不多时,但见一人,身着戎装,约有而立之年,捧着一个匣子快速步入帐中站定,不见礼,也不说话,只昂然而立。

粘罕看得心中不悦,一掌拍在案上,大声喝道:拖出去斩首!马五急忙劝住。

向那使者问道:你所来何事?奉令给鸟家奴送礼。

宋军使者一语即出,先惊了耶律马五及帐中汉臣!你道鸟家奴是谁?正是粘罕的小名!马五不敢弓上向粘罕解释,遂用汉话向使者问道:你如何得知元帅小名?这算得甚么?粘罕的祖先叫劾者,劾者与其弟劾里钵同府而居。

后来弟弟作了女真之主,哥哥却落得鸡飞蛋打。

再后。

盈歌为女真之主时,念他可怜。

就命他儿子撒改作国相。

粘罕就是撒改的长子。

使者如数家珍,将粘罕底细往上揭了三代。

直骇得马五膛目结舌,宋军中竟还有如此人物?对女真了若指掌!但观这使者相貌气度,心里又生疑,立即问道:你在南军中身居何职?副兵马使。

偻者回答道。

什么?副兵马使?也就是说,这厮连个九品都不是?马五知道宋军军制,凡百人为都。

步兵一都设有都头副都头,马军一都设军使,副兵马使。

此人不过是个副都头的级别,断然不会知晓女真内情,必是上头交待。

想通这一层。

马五喝问道:你是何人部下!左武大夫、带御器械、樟州刺史、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虎捷都指挥使徐卫。

使者报出一长串头衔,可马五只听进去徐卫二字!宋金之间,往昔从来瓜葛来往,海上之盟约定时。

方始联络通使。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尽知元帅底细,这徐卫难道从前周游列国?倘若当真,此人当为女真劲敌!那粘罕及一班金将,只听他两叽哩呱啦,也不知说些甚么。

粘罕心里焦急,连声催问。

马五这才用女真语报道:这使者奉其长官之令,来给元帅送礼。

送礼?这粘罕一时怔住。

马五满面严肃。

来到使者面前,接了匣子,先自打开一看。

突然之间,神色陡变!重重盖上之后,脸上阴晴不定,祸事了!帐内文武见他如此模样,人人都一头雾水,你看到稀奇物件了?至于惊成这样?马五转身将那匣子呈到粘罕帅案上,后者打开一看,竟是颗人头!宋军将领为何送颗人头给我?可仔细一看,他觉得这颗头颅颇为面熟,王讷!这竟是王讷的首级!将此人拖出去。

五马分尸!粘罕怒发冲冠,歇斯底里地吼道。

众人骇了一跳。

纷纷拥上前去,待看清匣中之物时。

个个心惊!王讷乃二太子麾下谋主,才智过人,素被倚重,为何,,帐外卫士闻声而入,扯了那使者就往外拖,又是马五喝住,疾声对粘罕劝道:元帅,此人万万杀不得!南人胆敢如此!如何杀不得!粘罕双目尽赤。

面目狰狞可怖。

王讷首级既然到了此处,二太子军中必有变故。

消息一传开,军心士气皆受影响。

若杀此人,反到显得我心虚。

况且。

此人不过南军中一无足轻重的小卒,杀之无益。

马五解释道。

看样子,粘罕气得不轻,不过他对马五似乎格外器重,因此咬牙道:赶出去!让他回去告诉宋军主将,明日我必起大军灭他!马五见活女、银术可、突合速等将皆挺刀欲杀使者,慌忙挡住,问道:宋将还有话么?我家都指挥使说了,这只是开始。

使者看来也是心生惧意,不如先前镇定了。

去吧!马五喝道。

使者走后,满帐之人议论纷纷,王讷是二太子臂膀之臣,他的首级怎会被宋军送到此处来?二太子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开战之前,东西两路职责分明。

河北之地无险可守,一马平因此二太子率各族军队长驱直入。

按时间算,他现在应该已经将东京围住才是。

可既然如此,王讷又是怎么死的?这是什么话?一时间。

众人脸上皆是现出了不敢置信之神色,本以为是哪方仇家找上门来。

虽然有点意外,却也不算不得什么,毕竟这些年霍家崛起。

必然结下了不产冤仇,会有此日,也不足为怪。

可过,试剑众人一时失语,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些年来,冰火岛霍家渐渐崛起。

在这大荒岛海域,除却诸个化形大妖惹不起之外,其他势力,并不被他们放在眼中,不曾想,也有被人如此蔑视的一天。

狂妄!还是霍老夫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怒叱道。

试剑?你把我霍家当成了什么地方,老身今日让你来得去不的!一顿拐技,森然之寒气迫体而出。

四面友朋,也不由得趋避。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霍老,夫人!张凡长笑一声。

在老字上加了一个重音,今时今日的霍老夫人。

真与当年的形貌大不相同了,若不是早知如此,又自那把熟悉的龙头拐杖上看出端倪来,怕是当面撞见,他也认不出这个当年的仇人来了。

话音未落,古剑扬起。

这个声音?霍老夫人自然不会相信那个所谓的试剑之说了,只是一时间也想不起哪里惹来了这个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仇家,在方才的那句话中,却是感觉到一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一般。

不过还不待她想清楚,张凡却是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万丈剑气,从古剑之中破出,瞬间刑破空气。

带出连绵的气爆之声。

轰然而下。

不过这一剑,却不是对着人而来,剑气过处,偌大的大殿整个顶群被掀起翻飞。

霎时间漫天的剑气破灭,无数的砖瓦琉璃碎成了备粉扬扬洒洒落下。

大殿之中,前来参加喜筵的数百修仙者,顿时曝露在了张凡的视线当中。

其中,尚能见得一个颤颤巍巍、油头粉面。

身穿着大红吉服的年轻人。

不过看他的样子,哪里有分毫的喜气,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恨不得钻到桌子地下去。

欺人太甚!霍老夫人一见之下。

顿时将其他的想法尽数抛开,剩下的,就是如何斩杀此獠,至于善后的问题。

那就只能留待日后了。

不过无论如何。

经过此事。

他们霍家声望大跌。

几乎是一定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胸中的一股火,就蹭蹭蹭地冒了出来。

受死!怒喝一声,拐技猛地拉在地上,霎时间,森寒之气弥漫开来,好像一瞬间的功夫,整个小岛上就入了严酷之寒冬。

在这蒙蒙寒气之中,一条寒煽,云中探爪。

好手段,果非当年可比!张凡暗赞了一声,今时今日的霍老夫人。

果然比当年要强上了无数倍。

施展起这招寒甥化形来,轻描淡写无丝毫的烟火气息。

在这寒蜻之后。

四个人影,也自霍老夫人的身后窜出,各式法器灵器。

铺天盖地而来。

这四个老者,从头到尾一直跟在霍老夫人的身后,想来是家族之中的长老一流的人物。

观其修为,大都在筑基大圆满上下,与当年的霍老夫人相若。

并无一人踏足结丹修为。

毕竟根基浅薄啊!单从这几人,张凡就可知道。

现在霍家虽强,但强的只是霍老夫人一人。

其余碌碌,不值一提。

这般攻击。

声势浩大无比,好像大的都可以凿出一个大洞一边,周围围观的宾客,更是欣羡有之。

敬佩有之,只有少许人等,脸上却是露出了凝重之色,似乎不甚乐观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面对这般攻击,张凡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手上一挥,又凌云剑气,轰然破出,所过之处。

寒甥破碎化作漫天森寒,法器灵器。

一分两断,余势未未消除,直接带出一个光弧,从四个急扑而出的身影上利过。

不好!这一刹那,霍老夫人脸上当即色变,手上一动,网要出手,却又凝住了,脸上尽是苦涩之意。

已经来不及了。

这道剑气倾力一击。

远非当年通过万剑图借用的剑气可比,乃是正宗的剑气手段,凌厉网猛与灵活自如结合,顺势而出,岂是几个筑基修士可挡的。

漫天的血雨遍洒。

入得一片森寒之中,化作鲜红的冰珠子。

似冰雹洒落。

好,你好!霍老夫人脸上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看她的样子,简直欲生吃了张凡的肉。

今天若是你活着走出去冰火岛。

我霍家就此除名大荒!面对她的威胁之言,张凡打个哈哈,脸上一片森然,吐声道:放心。

今日过后,你霍家必会除名。

还有你们张凡古剑一指,有人忙不盘地盘避,生怕熬怖的剑与爆出,不讨众次,瞬州气,只有张凡讥讽中带着煞气的笑容。

你们,今天你一个也逃不了。

行缸人群之中。

数人当即色变。

他们本来以为张凡只是为了霍家而来。

多少还存点观望之心,不曾想他的意思,却是斩尽杀绝。

张凡之所以忍耐十日,选择今日前来。

为的也就是斩草除根,能来参加这种恶心的婚礼,皆是与霍家关系匪浅之辈,若不一网打尽,或有后患。

既然出手,那就要彻底杀了够吧!张凡的眼中,厉色寒光如有实质,所有与其目光相接之人,皆是心中寒彻。

再不怀疑他的杀心。

话音落下。

他却不待众人反应。

脚下一步,重重踏出。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幅画卷,在乍现的狂风中招展着。

哗地一下展开,化作无量剑气,山河世界,有五行灵光,镇压天地。

一万剑图!万剑图出,须臾展开,洗若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幕布,隐然将整个岛屿笼罩,缓缓压下。

霎时间,狂风如刀,扑在脸上,似也带着剑气之锋锐,数道血痕隐现。

糟糕!他真想把我们全都杀光。

众人心中刚刚浮现出这个疯狂的念头,便见得张凡手上一挥,万丈剑气再次自古剑上浮现出来,横扫而过。

这次,正对众人而来。

轰然破空之声未至,那种直欲将灵魂也折为两半,势不可挡之势已成。

众人骇然之余,纷纷作鸟兽散。

开玩笑。

张凡的剑气之威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又岂会为了霍家与其硬抗。

炸窝一般,数百名修士浮空而起,趋避剑气,如繁星般散到了空中。

同时各种法器灵器灵符在手,就待还以颜色。

恰在此时,突变忽生。

乌啼一声,一只暗金色羽毛的妖禽横空而过。

数丈大小的两翼恍若两把利刃划,过。

爪起喙落火光冲天。

大片空间为之一空,天穹上遍洒血雨。

残破的尸体如下饺子一般自空中掉落。

他们的脸上几乎都凝固着不敢置信之色,其眼中最后的印象。

则是三根璀璨的金色羽毛。

还不仅此,几乎在同一时间,鬼哭婴啼之声。

响彻冰火岛的上空,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三个小黑影纵横来去,留下残影无数,也不用什么繁杂的手段。

见到人就是合身一扑,一穿而过。

顷刻之间,一个个。

无知无觉的空壳躯体,无力地自空中跌落,其中神魂。

早被吞噬一空。

与此同时,地面上大片森林,好像一瞬间活了过来似的,藤条树枝纠缠。

漫天的针叶若飞刀箭矢,铺天盖地袭来,在森抹上空,数十修仙者反应不及,纷纷惨叫着,或被拖入林中,或被洞穿得如同筛子一般。

在它们发威的同时,万剑图完全罩下。

隐然与整个岛屿合围一体,在外表上看来,无甚区别,可若是触及岛屿的边缘,堪堪要飞集的瞬间。

无量剑气就会爆发,将其撕成碎片。

在这恍若冰火绝域一般的空间中。

墨灵、魔婴、碧灵,肆无忌惮地收割着一众修仙者的生命。

霍老夫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在凄厉的惨叫声,漫天的血雨下,张凡不变的笑容,凭空带上了狰狞之意。

你好狠!眼中闪过一抹不忍,毕竟现在被屠杀的不是她的族人就是其交好的修士,经此一役,即便是她胜了,冰火岛自此也是元气大伤,多年积累毁于一旦,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又有强敌在侧虎视,即便是她。

也是无法可想。

片刻之后。

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再不理会充斥在整个上空的惨叫之声,森然道:你以为你赢定了吗?老身就让你看看,我霍家是如何有今日的!说到后来,声音直入尖叫,其中的那种直入骨髓的恨意,昭然若揭。

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就是,罗嗦什么。

张凡哂然说道。

霍家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他自然清楚,那些在嘶吼着在挣扎着的,不过是些壮声势的东西罢了。

除却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七阶寒甥之外,也只有这个昔日仇人。

堪与其一战。

随即,霍老夫人,终于展现出了真正的实力。

北风其凉,雨雪纷纷!不知何时。

周遭寒彻,冰凌做花,雨雪成帘,一个冰蓝的身影,缓缓浮空而起。

PS:第二更感冒症状还是没减轻,睡一觉作用不大。

还是晕沉沉的先来两章吧。

后面的我再写!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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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耗子钻风箱,金军帐里落针可闻,上到粘罕下到门口把守刨睁,个、心里都打着小鼓。

王讷向来很得二太子信任,几次出使东京。

都是他挑的头。

如今却身首异处,个中原由尚不明了。

而且,宋军送来王讷首级,是何用意?挑衅?警告?又或是其他?粘罕性急,百思不的其解的情况下,心里头怒火中烧,一阵强似一阵!终究按压不住,一巴掌那匣子扇飞出去,王讷那颗人头就跟个皮俅一样,一直滚落到耶律马五脚下。

或许是因为都非女真嫡系的关系,他对王讷的死倒感觉有几分物可惜,双手捧起首级,又拾了匣子重新装好,劝道:元帅。

王讷为国之重臣,素有功业,今日不幸身首异处,当厚葬之。

粘罕现在哪有这心思,连番摆手,极为不耐道:你办就是。

马五无奈,只的唤来士卒,吩咐好生安葬。

粘罕想了好大一阵,也没个头绪,遂向一集文武问道:依你等所见,眼下该当如何?那汉辽官员眼见王讷尽忠于女真,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免兔死狐悲,均沉默不言。

倒是一班女真将领,纷纷请战,都说背后西军,面前守军皆不足惧,现在已经打到南朝的河南府,再往前走,过了郑州地界便到东京,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即便是二太子那里出了什么变故,就南朝这模样的军队,难不成还能翻起甚么风浪来?粘罕似乎也比较倾向手这种意见,频频点头,但见耶律马五垂首不语,问道:怎么?你不以为然?马五叹了口气。

正色道:元帅,前日高世由说,西军统帅范致虚不过是一介儒生。

不懂兵事。

但现在却一鼓而克洛阳,这难道不值得深思?洛阳一失,我军退路已断,而且面前还挡着数万守军。

善用兵者,不虑胜,先虑败。

假如战事不利,元帅可曾想过我数万大军退往何处?粘罕听罢嗤笑道:我为何要退?两次南征,我何曾因为南军的原因退却过?马五,我知你素来谨慎,但不妨实话说与你听。

当日你们契丹人,我还忌惮几分。

但这帮南军!不是本帅夸口,我用三个万人队,足以扫荡两河中原!这豪气冲天的话。

激得一龚女真将领骄傲不已,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这话可不是用来吹嘘的!试看如今天下,还有谁人是我对手?耶律马五环视同僚。

亦笑道:那马王问元帅及诸位一句。

可有信心一天之内击溃面前之敌?。

一天?这,这却有些为难。

南军再不济,手里总还提着刀枪,他就是几万头猪,你一天也抓不完。

还不说眼前这几万南军颇有战力,领军之将看愕出来也是久经沙场,阵法严谨,搭配有序,而且眼下又得强援,虽然有必胜对方的把握,但却不是一两天可分出高下的。

好。

如果所料不差,现在洛阳西军正全速赶来,一天时间就会赶至巩县。

到那时,前有强敌。

后有追兵,如之奈何?退一万步讲。

就算我们分兵拒之,且大获全胜,得以兵临东京城下,但也会付出相当代价。

可二太子那里情况不明。

即使我们到了东京,又能怎样?马五达番话说出来,就算嘴巴再硬的人也不能不承认有些道理。

粘罕一时无言。

但想了片刻,又摇头道:王讷一颗首级,岂能让我望而却步?元帅,诸位,难道就没想过,如果二太子已经兵临东京城下,那这巩县为何还有数万部队防守?只怕早就被招回去勤王了!更不用说,徐卫还带着部队赶来增援,这就说明,东京暂时无虞!再加上王讷这颗人头,王讷为汉臣,精通文字语言,熟知两国悄况,时常充当使臣。

有可能走出使东京时被扣留处死,有甚么奇怪?一人沉声质疑道。

马五寻声望去。

见是活女之父,女真元老完颜委宿。

遂一揖道:即便如你所言,以赵宋历来作风,胆敢处斩大金国使臣,若不是有侍无恐,安敢如此?委宿无言以对,不再说话。

那照你这般说。

就凭王讷一颗头,就让我罢兵回国不成?此去东京,不需两日便到。

它就是个火坑,我也先得跳下去看上一看!粘罕越觉得马五的话有道理,心里就越气,忍不住发作道。

耶律马五还想复言。

可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夜,恼羞成怒的粘罕仍旧命完颍可女往劫宋当活女带着精骑奔到神尾山下时。

宋军啤洞备,布陷坑强弩以伺。

再往东南,这处宋军营塞倒是防守空虚,可活女望了一阵,却引军自还。

粘罕大怒,责问原由。

活女解释说,两处宋军大营。

一处防守紧密,一处却疏漏百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必是布了埋伏等我去。

若强行进攻,只会招致失败。

粘罕愈怒,夜不成寐,第二天一早,便想下令集结大军决战。

可宋军似乎掐好了时间,就在他大军集结之前,又派来一位使者,同样送来一份礼物,同样是装在一个匣子里。

粘罕及帐下文武见到这四皿方方的物件,竟一时不敢,或说不想去揭开。

万一打开以后,又是哪位的人头,这该如何是好?粘罕的手在那匣子上摸了不下百十回,终于在部属的注视平揭开了匣盖。

可这一回,他的反应与上番勃然大怒完全不痛,一打开盖子便霍然起身,张口不语!骇得麾下文武相顾失色,纷纷抢上前去争睹。

这一看,直看得各族文官武将心里一片冰凉!若说王讷经常为使,往来于宋金之间,被东京扣留处死还说得过去,那这人呢?他可是女真先主盈歌之子,无论在朝中军中皆享有极高声望!粘罕的父亲撒改,就是盈歌任命的国相!难怪元帅震惊如此!连完颜挞懒这种地位的人都身首异处,那说明二太子的东路军确实遭逢巨变了。

往好了想,可能是遇上一场大败,若往坏处想,恐祸事连连,昨日力主速进的委宿活女父子都没了计策,文武官员皆生惧意。

丝毫不复败西军,克洛阳时的豪勇。

有道是祸不单行,正当粘罕束手无策,进退两难时,士卒来报,言一支大军自洛阳方向而来,距金营不过十数里。

旌旗蔽日,战鼓喧天,声势极为骇人!闻听此讯,马五以及军中汉辽官员多建议撤兵回还。

不过,到是不得不佩服女真人的顽强,即便处此劣势,仍旧想着破敌。

委宿以数千骑败二十万西军,给了他极大信心,他向粘罕献言,趁西军立足未稳,阵势未成,愿再引数千骑往击!必破而返!粘罕心知连番生变,已使士气受到极大打击,必须要有潢关之前那样的大胜,才能重振军心!因此给粪宿铁骑六千,并让完颜活女和完颜突合速一同出战,务必再挫西军锐气。

委宿引两员虎将,带六千铁骑当时从金营出发,一路疾驰,十几里路眨眼便至!眼前果见宋军铺天盖地而来,且和上回一样绞作一团,心里大喜,号令全军冲击!活女远观西军行进阵形外松内紧,料想有诈,急劝父亲。

委宿哪里肯听,有了先前的战例,他对号称精锐的大宋西军已经不屑一顾!我就不信,短短时间,对方还能脱胎换骨不成!因此不顾儿子反对,率六千马军一往无前!挟奔雷之势,震天动地!可是,不幸被活女言中。

金骑至四百步时,西军前锋四散逃窜红了眼的女真骑兵不疑有他,全速奔驰!三百步!已见西军前部长枪如林!妾宿虽惊,但想到当日数千兵破十万众,底气徒增,继续冲击!六千骑兵集团冲锋的声势确实可用惊涛拍岸来形容,或者,这种气势,给了妾宿信心。

两百五十步!西军已停止前进。

那扛着一丈多长大枪的步兵蹲坐于地,枪头朝前,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钢铁之林!两百步!委宿骑虎难下,然此时突有一骑栽倒在地。

活女大惊,从他与宋军交战的经验来看,对方往往结成严阵,待我去攻。

至一定距离时,弓耸手中有人试射,若能击中,则万箭齐发!果不其然!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天箭雨!甚至一时遮蔽了太阳的光辉!两军之间,竟是一片阴霾!宋军虽战力低下,但器械向来不俗,尤其弓弩之射程,远胜于辽金。

委宿惊怒交加,心知要是硬冲到底,且不说接兵之前会被西军弓弩造成极大伤亡,便是冲阵成功,那前后相距数十步的枪阵如何一时冲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活女在旁大声疾呼。

委宿满怀怨毒,下令撤退,骑兵冲锋过程中,不可能停下来调头。

只能改变方向,渐渐迂回倒转。

可这一段时间,正是西军强弓硬弩发威的时候艾伦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围众此和他兄弟们的目先。

不讨他地必没有在意。

继续对着老族长说道: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华夏和吴庸的联合一定是以吴庸为主,毕竟华夏是一个国家,不像吴庸这样和我们同是家族,和我们直接作战不像吴庸这么方便!艾伦这次的话没人反对,刚才已经有人想到了这点,只是让艾伦抢先发言了。

刚才想到这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人都有些懊恼的看着艾伦。

既然已经肯定华夏政府要对我们下手,那么他们对下手最好的理由就是克海。

因为只有通过克接他们才可以将华夏上次出现的病毒事件推到我们的身上来,到时候华夏用帮助吴庸的方式来对付我们才会顺理成章。

让国际上说不出什么来!艾伦看了大家一眼:华夏是个很重视面子的国家,所以,把克拯救出来。

让华夏少一个直接队伍我们的理由,对我们并没有坏处!族长,艾伦的提议非常的不错,我很赞同。

艾伦网一说完,艾力克就接了一句话,众人都惊讶的看着英力克,平日里艾力克和艾伦可不是一路的人。

你继续说!老族长淡淡的看了一眼艾力克,艾力克头急忙一低,仿佛他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被老族长发现了一般。

是。

不过我感觉救出克拇的难度非常的大,大家想必也都知道华夏是个即神秘而又危险的地方,而且那里也是世界上非人类成员最多的地方。

一个不好我们根本救不出克协,还很可能让更多的家族精英陷入进去!所有人都微笑的看着艾力克,他们终于明白了艾力克的意思,艾伦的脸色则有些铁青,从艾力克一开口赞同他提议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好。

所以。

艾力克抬头看了老族长一样:我建议派出死士前往华夏,彻底解决掉克海这个毒瘤这样一来华夏一样没有对我们直接下手的理由!果然。

艾力克提出了杀死克拇的建议。

杀死克拇要比救出克拇简单的多。

而起到的作用却一样,甚至比救出克炮来起到的作用更好一。

我同意你的建议,这什事情就由你亲自去办吧!老族长慢慢的说道,艾力克脸色一喜,急忙答应了下来,艾伦则呆呆的坐了下去,脸上的肌肉轻微的跳动着。

有着一丝痛苦的神色。

老族长看着艾伦,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艾伦心疼儿子,他何尝不心疼孙子。

不过要做族长必须得学会取舍。

克拇所做的这件事已经彻底无法让他回归家族了,等于克拇真的完全变成了一个弃儿,是弃儿就要早点放弃,不然以克炮的身份以后只会给艾伦添乱。

洛克菲勒的家族议会结束了,每个人都分到了老族长安排下来的命令,一切都以最坏的情况来计算。

必须把华夏和吴庸都当成敌人,各方面前要防止敌人的进攻。

一间古朴欧式老房间内,艾伦静静的站在里面看着老族长,眼中有无奈和痛苦。

议会结束后不久,老族长就单独召见了每一名族长候选人,将这次事情的重要性再次安排了一遍,现在正是召见艾伦的时候。

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克接这孩子是不错,可惜你平时宠他宠的太狠了。

他如果能像索文那样,未尝没有机会返回家族!老族长的话让艾伦惊讶的抬起了头,老族长逐出克接之后,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父亲,您的意思是?艾伦急忙叫了一声。

老族长摇了摇头:晚了,现在一切都晚了!艾伦眼中网提起的希望又暗淡了下去,艾伦的嘴巴张了几次,最后终于说道:我知道我和克海都让您失望了,不过我真心希望您放过克按一次。

他还年轻,我会让他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去渡过一生,父亲大人,我求求您了!住嘴!老族长的脸色突然变的凝重了起来,并且大声的斥责了一句,看着艾伦。

老族长也似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克拇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

我现在交给你一个非常垂要的任务,这个任务关系到我们的家族存亡!什么,关系到家族存亡?艾伦猛然一惊,暂时也顾不上克拇,家族的事情对艾伦来说永远都是第一位。

没错。

我想你今天应该想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老族长点了点头。

想了一下,艾伦才慢慢回答道:是的。

父亲大人,我在想摩根家族的态度。

这次我们能不能战胜华夏和吴庸的联合,摩根家族的态度非常的重要!你泣样想就对了,我交给你的任务就是安找摩根家施文,你告诉他,这次他们如果全力帮助我们渡过危机,我们可以让出美联储发的股份给他们!老族长慢慢的说道,艾伦则是呆呆的看着老族长,蕊听起来不多,可那是美联储,拥有着庞大财富和美元发行权的美联储。

一直以来,洛克菲勒家族山美联储的股份都比摩根家族凹多那么两个百分点,所以美联储的主席也一直都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人,假如洛克菲勒让出这出的话,他们在美联储的地位将会颠到过来,到时候美联储的主席也将会换成摩根家族的人。

父亲大人,事情已经有那么严重,要让出美联储的股份来?你既然想到了摩根集团。

那么我问你,如果在面对华夏和吴庸联合的时候,他们在从背后插我们一刀,那我们家族还可以存在吗?老族长淡淡的说道,艾伦则张着嘴巴久久没有说话,如果敌人中再增加一个摩根家族,那么他们还真的有可能彻底灭亡。

即使摩根家族不对我们下手,即使我们抵挡住了华夏和吴庸的进攻,对我们来说损失元气则是肯定的事情,等那时候摩根家族在去争夺股份,不如现在就让出去,出的股份买下我们这个。

家族,很值得!老族长再次说道,艾伦也明白了老族长的意思,艾伦并不笨,假如笨的话也不会被当成族长来培。

是,父亲大人我明白了。

用细小的代价换取更多的利益,相比我们整个家族的利益,这岔的股份就显得很轻了!艾伦弯了弯身子,恭敬的说道。

你能明白就好,去吧,这些股份是我放出去的,以后只有在你们的手上重新夺回来了!老族长摆了摆手,示意艾伦离开,等艾伦离开之后,这位老族长的脸上才露出浓重的疲惫神色。

华夏,北京。

处于兴奋期的吴庸根本不知道洛克菲勒家族已经知道他和华夏政府联合的事情,此时的他正在看着李晓珠给孩子喂奶,这几天小家伙已经显得好看了不少,吴庸甚至感觉小宝宝又胖了一些。

喂完奶后,吴庸才离开房间去餐厅吃早餐,杜贵和赵强两个子早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这两个小子仍然是在为认干儿子的事情在纠缠庸。

老大,您的早餐!赵强首先讨好似的把早餐推到吴庸的面前,吴庸无奈摇了摇头,这几天他们为了当小宝宝的干爹,真实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老大,我听说有种叫月亮蓝的中药对网生下孩子的人调理特别的好,我特意花高价收购了一些,都给你们带来了!杜贵手上提着一个袋子,笑嘻嘻的时吴庸说道。

要不,我先给晓珠送去?见吴庸没有说话,杜贵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吴庸的包子网咬了一半又放了下来,狠狠的瞪了杜贵一眼。

这小子,从自己这走不通居然去想走晓珠的路线,以晓珠的性格恐怕他哀求不了两句就会答应。

开玩笑,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了两个这样的干爹,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吴庸想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自己,杜贵和赵强两人比起吴庸的蛮横来那差的就太远了,有他这样一个老子在,孩子的未来也可想而。

我告诉你们两个,假如你们再在这个事悄上纠缠的话,我就让你们回去当监工,而且要当上一年。

一年之内我绝对不会放你们出来!吴庸恶狠狠的对着两人说道,受够两人纠缠的吴庸终于放出了杀手铜,两人呆呆的看着吴庸,一脸的委屈和无助,当监工,打死他们也不愿意在去了。

老大,你好狠的心!赵强幽怨。

的看着吴庸。

哪有你这样动不动就威胁人家的老大!杜贵也是一脸的愤慨,两人虽然这么说,可还真的不敢在继续纠缠下去,吴庸向来说话算话,即使真的是开玩笑也必须当真,否则到时候后悔的肯定是他们。

你们老实点我自然不会在威胁你们,不老实的话我也不会威胁,到时候我肯定会清净很多!吴庸重新拿起了包子,轻声的说道,也不管两人的反应,继续对付起眼前的早餐来。

(这几天有些忙,后天还要出差,更新的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不过请大家放心,即使出差的时候。

小羽也会努力码字更新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纠结太尉钧旨!停止进军。

太尉钧旨!停止进军。

五路西军组成的庞大行进队伍中,各级统兵官飞马传递着徐彰的命令。

两百步外,骄横不可一世的金军留下了满地的尸首伤兵,仓皇撤走。

无主的战马或受惊动奔逃,却驻立原地,前头士卒蜂拥而上抢夺战利品,这个捡把女真弯刀,那个去牵战马缰绳。

遇上还能喘气的,就补上一家伙。

徐彰衣甲鲜明。

面容肃穆,在廊延大帅张深,秦凤大帅赵点的陪同下,跨着战马奔到前头。

见到地上横七竖八,数以百计的人尸马尸,张深欣喜道:太尉牛刀小试,便使女真铩羽而归,粘罕必生惧意。

自从打陕西起兵之后,范致虚网慢自用,一意孤行,使得西军上下将帅离心。

潢关之前,五路大军竟被数千金骑杀得大败而逃,这在西军史上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徐彰一到。

立玄整顿军纪,收拾器械,并告知五路大帅,金军东路斡离不粮草被焚。

目前困守滑州,已是瓮中之鳖。

西路粘罕已成孤师,且深入我境,毫不足惧。

今当率陕西健卒,勤王室,败北虏,立不世之殊勋!西军将帅乍听此言,信心大增!又得知劫金军粮草之人,乃太尉季子徐卫。

心里更是钦佩不已。

徐彰在西军中本已广有名声,虽然已经离开沙场多年,但其勇武善战,还时常被提及。

因此军中将士,即便没见过其人,也闻过其事。

所以,当他以太尉身份出掌陕西五路制置使时,无论官兵尽皆欢喜。

尤其廊延兵,上到大帅。

下到指挥使都头,很多都是他当年的袍泽部下,见他重回军中,自然激动不已。

金人以西军为偏师,今日便是叫那粘罕知晓,我西军百年强兵之名,是靠尸山血海堆出来!女真人能战,我秦陇之士照样能战!几百年来,汉风唐韵。

重义轻生之本分并不稍减!我蒙圣上恩诏,出掌五路制置使,当率尔等破粘罕于河南!功成之日,我必明奏官家,诸位都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别看徐太公平素里不善言辞,可这一回到军中,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且慷慨激昂,正中将士心坎?他话音方落,身后士卒欢声雷动。

此起彼伏,真有惊天之势!后世有句话,你让一头绵羊率领一群狮子,那它们只能是群绵羊。

可要是让一头狮子带着一群绵羊,那它们就是一群雄狮!徐彰之勇,胜过虎狮!而西军将士,又岂能是羊羔?张深原是他部下,听老长官激励士气,虽然也欣喜,但提醒道:太尉,斡离不号称十万大军。

且士卒剩悍善战。

不可小觑啊。

十万?有一半就不错了!徐彰嗤之以鼻,粘罕出兵时,便只七八万而已,且太原屹立不倒,他必留兵围困。

如今粘罕手下,怕是只有两三万人马此话一出口,一班战将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若对方真只两三万。

那还有何惧之有?徐彰部他们不信,笑道:你等可知,前面巩县有朝廷大军驻防。

哦?敢问太尉,是何人掌帅印?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赵点问道;原泾原副帅,徐原。

徐彰沉声答道。

徐原?徐义德?太尉的亲侄子?赵点颇感意外,从前徐原之父,也就是太尉之兄,老徐经略相公还在世时,陕西五路谁人不知,谁人不赞?不错,且有我长子徐胜。

季子徐卫襄助,带常捷精锐数万。

金军至今止步巩县。

必是我子侄率部与其血战,因此,我才敢断定粘罕手下恐怕只剩两三万人马!徐原话网出口,众人相顾失色,继而心头大喜。

首先,如今河南战场上,统兵的都是徐氏一门!那么各军之间,必然精诚团结,不存在迁延观望。

见死不救的情况!其次,常捷军这个番号,西军将士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童贯为了分化西军,一方面党同伐异,挑拨离间,一方面组建新军,打击西军傲气。

西军部分将帅虽然恶其言行,但也知道常捷军的战力委实不差。

这支军队,全部由西陲高大少年组成,且装备精良,刮练有素。

眼下,徐太尉亲率五路西军,徐家子弟又掌管常捷精锐,那还怕他粘罕作甚?前后夹攻灭了他!再奔赴滑州,取了择离不,让东西两路金军有来无回!这扭转乾坤之功,便由我西军独占!传我军令,以廊延帅张深为前军统制,环庆帅王似为左军统制,本官自领熙河、泾原、秦凤三路二:丁,背邸山扎营寨,收拾器械,整顿队伍。

以备决战!儿二巾臣们欢欣鼓舞,信心爆棚之际,徐彰已然传下军令。

这,太尉为五路统帅,当领中军以策万全,不可以身涉险。

再者,后军呢?张深问道。

徐彰闻言大笑:老夫离开疆场多年,可还没老糊涂。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如何能拘泥于形式?再者,金人犯我疆界,夺我城池,杀我弟兄,辱我姊妹,此为不共戴天之仇!西军乃国家精锐,与女真誓不两立!此战,非胜即死!哪还用甚么后军!一往无前!随着他大手那么一挥,五路西军将士热血沸腾!苍天有眼,以天甫公赐我西军,若是任由那范家人胡搞瞎搞,西军早晚离心离德,散个。

干净!太尉征战半生,宝刀未老,必能统率我等建立奇功!追随这样的统帅,既是荣耀。

更是幸运!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这头徐彰激励士气,准备决战。

那边妾宿带着骑兵奔回大营。

粘罕一听,这么快?心知有异,赶紧率一众文武迎了出来。

眼见的景象让这位金军元帅灿乞一惊!后世人时常看到听到识古代哪次大战,双方动用几十万上百万人马云云。

这军队。

一旦数以万计。

便难以目测估计。

但几千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个端倪,何况粘罕久在军中?他发现妾宿带回来的人马不够!再仔细一瞅,骑兵中竟有身带箭杆者!这怎么回事?委宿活女父子滚下马鞍,于元帅面前请罪,粘罕急问原由!我率铁骑冲锋,见那西军行进阵形和从前一般无二致,绞作一团。

但相距数百步时,西军突然变换阵形,一时长枪林立,看样子是早有防备;我骑兵进至约两百步,对方万箭齐射,因此妾宿看来是被这一阵搞得灰头土脸,完全没有请战之时那份豪气了?粘罕脸匕肌肉一阵抽搐,来的真是潢关西军?不久之前,妾宿以数千骑大破之,这才多久,怎么此番一照面就遭当头一棒?高世由不是说,那西军统帅范致虚不懂军事,只不过是一介书生,难道这回痛定思痛,变聪明了?又或是受高人指点了?联想到,洛阳被对方轻易攻克,粘罕愈加疑惑。

元帅,我猜测,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那范致虚用了部下忠言良就是怎样?粘罕追问道?西军易帅。

马五满面忧虑道。

他如何能不忧虑?自从克了洛阳,兵至巩县后,可谓祸事连连。

先是宋军顽强抵抗,使金军损折七千多人而未能前进一步。

正当紧要关头,眼看败敌在即吧,徐卫又统兵来援。

后来更不得了,王讷的首级惊现!二太子斡离不的东路军境况不明。

今天,无疑是最不吉利的一天!完颜挞懒的首级被送到营中,上下震惊。

西军又克了洛阳。

尾随而来;妾宿活女父子率军奔袭,又被人打得灰头土脸。

似乎一时之间,整个战局攻守易主了?现在西路军还有马步将近五万,看似兵多将广。

但前面有徐卫等人挡住,后面又有西军威胁,再加上二太子东路军的变故,局面已经不在女真掌控之中了。

不要说什么兵临东京的话,现在就是想撤回燕云都难!不要忘了。

归途上,不止有西军,不止有潢关,不止有黄河,太原的种师中仍是个极大的变数。

此次南征伊始,元帅将太原团团围住。

可一旦听到二太子进展神速,便失了耐心。

只带两万精兵就来扣河,受阻之后,又将精锐全数南调,自己几次苦谏不听。

万。

种师中突围而出,那么西路军回师途上,可谓凶险重重。

马五想到的,粘罕自然也想到了?这位金军统帅拉长个马脸,站在那处不声不响好大一阵,事情棘手了。

前有阻敌。

后有追兵,徐卫那厮又送来两颗人头,大挫我士气军心。

最要命的,还是二皇子境况不明。

你要是灭了败了,我立即撤兵,丝毫也不犹豫。

你要是毫发无损,或者元气未伤。

我仍可放手一搏。

难就难在,你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这心里实在没底,圣上真不该用他统东路,坏就坏在他身上!粘罕突然丢下这么一句话,怒冲气气的折身返回大营。

留下一班文武面面相觑,元帅这是在怪谁?

第一百八十三章粘罕北撤连日与金军血战。

常捷精锐减员不少,一度有师溃之危。

幸得徐卫及时来援,如若不然,常捷军这个番号恐怕要取消了。

数骑飞驰而来。

至营寐入口时,士卒并未阻拦。

因为来的是咱们徐都统的堂弟,一把火把金国二太子择离不的粮草烧了个干净的徐九官人。

徐卫只带着杨彦并数名亲兵,一路奔到中军大帐方才勒停缰绳。

帐前卫士早望见了他。

预先通报,甩此得以直入。

皋职见过都统!一进入大帐,徐卫就叫了起来。

徐集正聚部曲议事,见九弟入内。

且眉宇之间带着喜色,心中一动,莫不是陕西王师来了?兔,徐卫,所来何事?徐原赶紧问道。

今晨,我部细作探得粘罕集结马军往西,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又仓皇撤回。

卑职猜测。

可能是止步潢关的西军来了。

徐卫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帐内一时间沸腾起来!金军善战,且兵力远多于我,接连数日打的极为艰苦。

现在好了,先有虎捷乡军来援,如今西军又至,粘罕腹背受敌,必生退意。

他一撤,滑州城里的斡离不就只能束手待毙!徐原也大为欣喜,高声道:若果真如此,便可与金人一战话刚出口,突然想到,统率陕西五路大军的文臣范致虚,金人用几千马军就能打得他抱头鼠窜。

即使来援,恐怕当下散了麾下战将,独留二弟在场。

徐胜见兄长面上仍带忧色,遂问道:大哥,是在担心范致虚?徐原连帐内随侍左右的卫士也尽数摒退,这才点头道:不错,此人一介文臣。

又无在在西随任职的经历。

潢关一败,足以说明问题。

我担心,此人领军来援,粘罕必不相惧,而且会起兵往攻。

女真人的战力,他们三兄弟是都领教过的,西军虽然敢战,但若是上头没有正确的策略。

仅靠士卒剿悍是远远不够的。

徐卫立即接过话头:大哥,四哥,我忘了细说。

细作还发现,金军骑兵不是撤回,是败退,其人马带箭者很多。

徐原徐胜都感诧异。

溃关之前,金人用数千铁骑击溃五路西军,如今故伎重施。

却遭当头一棒,自然不是范致虚突然就深通兵法了,可能是听从了五路帅臣的建议。

如果他能做到从善如流,遇战多问武官,那局面到是有利于我。

歼灭粘罕不太可能,但迫他退兵到是有几分。

报!一将疾步入内,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对徐原徐胜行过礼后,见徐卫也在,抱拳一拜,这才说道都统!金军尽起军帐,在骑兵掩护下北撤三十里扎营!徐原一听。

放声大笑:哈哈!粘罕到底还是怕了!他这是怕腹背受敌啊!从带兵出东京以来,他就是没这么畅快地笑过。

也难怪,粘罕横扫河东,又攻破西京洁阳,可以说是来势汹汹。

兵至巩县,每仗都压着常捷军打。

可谓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如今竟然也怕了,主动退避了。

难得,难得啊!徐胜亦喜不自胜,笑道:此去黄河不过数十里地,看样子,粘罕是准备撤兵了。

两个哥哥眉开颜笑,激动不已,却发现咱家小弟弟怎么愁眉不展,似乎满怀心事?徐原欣喜之余,心里自然也明白,这回若不是九弟星夜兼程赶来支援,自己和老四怕要捐躯殉国于此。

吾家之千里驹,早晚必成赤兔马!上前拍着弟弟肩膀笑问道:怎么,老九,金兵北撤你还不欢喜?。

大哥,你说金军敢在大白天拔营撤走,为哪般?徐卫问道。

徐原一想,自古兵家交战,若两军相隔甚近,绝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用说拔营撤退这种事。

就是要撤,也是趁夜偷偷摸摸,因为战略性的撤退。

是最难指挥的,一不留神,倘若对方起兵来追,就会造成大溃败。

粘罕如此明目张胆,说白了,就是欺我没有大规模的马军,他不怕你去掩杀他。

失了燕云,军无良马啊徐原轻声叹道。

这恐怕也是大宋历代武臣的心病。

到了太上皇这一朝,好不容易讨回燕云六州,还没捂热乎,又叫金人抢回去了。

到现在,甭说燕云,河东河北都让女真人践踏得面目全拜不错!要是有一支精锐骑兵,趁他撤退之际,挥师猛击!将那粘罕大军,赶到黄河边上,我看他是投降,还是投河!徐卫目光闪动,恨声说道。

两个兄长对视一眼。

到底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这大宋带兵之人,无不对骁勇绝伦的女真大军心怀畏惧,老九倒好,压根没见他怵过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艺高人才能胆大,老九这两年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老九,你也不用恨。

粘罕那般狂妄,如今还是要用骑兵掩护撤退,他这是怕你啊。

徐胜竟用一种哄小孩的口气宽慰道。

大概在作哥哥的看来,弟弟永远是弟弟。

四哥也不用捧我。

他这是前怕常捷,后怕西军,我部虎捷只是乡军,入不得流。

徐卫笑道。

徐原一听。

正色道:九弟不必过谦,若不是你连送两份大礼给他。

以粘罕的指挥风格。

他能撤得这么快?再者,你虎捷乡军只练了半年多就拉上战场。

有这种表现实属不易。

哥哥跟你说句实话,这百战精锐,从来不是练出来。

而是打出来的。

为兄把话撂在这,经历此役,你虎捷乡军的战力将今非昔比。

等再打上个三五年,必成劲旅!徐卫到没在意大哥的预言,而是听出来徐原心里也清楚,即使这次打跑了女真人,但宋金之间,从今往后必然烽火不灭,狼烟不熄。

但换一种角度看。

乱世才出英雄,和平时期,大宋的皇帝文臣们对武臣的态度,是用之又忌,弃之又惜。

拼命的打压,猜忌。

提防。

可一旦战事骤起,就是必用武人的时候,虽然不太可能做到文武平等,但从前的诸多政策限制。

肯定会作出相应调整。

这,就是机会!

第一百八十四章壮志雄心共看着靖康二年的正月即将讨宗,而宋金战势又朝有利月世刀的方向发展,屯兵巩县的徐家三兄弟稍稍松了口气。

粘罕北撤三十里扎营,虽然徐胜判断他这是想撤兵回国,但徐卫建议。

还是不要大意。

要是睡醒了才撒泡尿在床上,那就太不划,算了。

徐原从其言,命各部兵马心提防,时刻关注金军动态。

因金军北撤,西军又来,徐门三虎合兵一处。

继续与金军对峙。

正月二十七这一天,徐原带着两位弟弟正巡视伤员。

巩县一战,从滑州调来的常捷军阵亡过半,剩下两万人不到,伤员更是数以千计。

巩县百姓感念徐家兄弟在签书相公弃城逃跑的情况下坚决抵抗,一旦得知金军北撤。

立即出城劳军,帮助安葬英烈,救治伤者。

凡徐家三兄弟所到之处,百姓不分老幼,纷纷行礼,称赞不绝。

此时。

虎捷副都指挥使张庆带着军中医官匆匆忙忙赶过来帮忙,徐原见了,笑问道:老四老九,这是庄西头张三吧?正是。

他随我起兵夏津,凡军中粮草后勤诸事。

都是他一手操持。

徐卫回道。

我记得张三善射,你怎么让人家管钱粮?你这不是硬生生把个铁汉子逼成管家婆么?徐原大笑。

看来。

粘罕的北撤确实让他放下了心头大石。

两日来笑声不绝。

徐卫苦着脸摇头道:我也不想,可钱粮乃重中之重,虎捷军中各级统兵官。

大多目不识丁,他心细,谨慎,只能委托给他。

正说着,杨彦跟火烧屁股似的窜了过来,行罢礼后,手指营外道:来了个军官,说是甚么脉延帅司的锋辖,传陕西五路制置使的命令,让都统制。

副都统制,以及虎捷都指挥使去见。

制置使?宋军兵制,制置使是临时性的地区军事统帅,西军由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统率,就算要召我等去见,也应该他下命令,关这制置使何事?再说了我们是隶属于京畿制置司,你陕西统帅凭什么命令我们?金军未撤,战局还没有最后结果,我们和西军之间必须通力协作。

见就见吧,至多也就是给范大人唱个大肥诺,作个四方揖嘛。

徐原怕两个弟弟有情绪,故意轻描淡写道。

哪知徐胜笑道:我们徐家归根到底出身西军大哥从前又是泾原副帅,去见见袍泽故旧也就应当徐卫紧接着话头:我也想见识西军阵容。

算多我事。

徐原又是一阵豪爽的笑声。

邸山,为黄河与洛河的分水岭,这座山虽不比五岳之尊,但在天下也是大大有名。

相传,道祖老子曾在此炼丹,是以邸山之上有上清观奉祀道教祖师。

而邸山知名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此山上有东汉至三国的数十座帝王陵寝以及皇族,大臣的陪葬墓。

总数当在千座以上。

因此才有了那句俗诱生在苏杭,死葬北邸。

而且,那山晚眺,可是洛阳八景之一。

按说。

此山既是道祖老子修炼之所,又是历代帝王长眠之处,应该庄严肃穆才是。

但眼下,一支大军就在山下扎了营寨,随时可见铠甲鲜明,挺枪椅刀的武士巡戈不绝,为邸山添凭几分肃杀!徐家三兄弟带着卫士,一路奔驰至邸山之下,他们仁这会儿倒没有欣赏名胜古迹的闲情逸致,而是直投那山下大营而去。

还有两三百步距离时,徐原手指西军大营说道:你们看,这营寨扎得颇有章法,范致虚还有这等本事?。

在徐卫从前的印象里,所谓古代军营,不就是支起帐篷让士兵睡觉的地方么?可当来到宋代,又作了统兵将领后才知道,营寨营寨,是两个概念。

不但要有供士卒歇息,以及堆放物资的帐篷,这叫营。

还要有临时性的防御工事,比如栅栏,拒马,望楼,这叫寨。

在开战之前,要评判一个武官军事素养高低,一是看他阵法布得如何。

二是观他营寨扎得怎样。

眼前西军大营之严整,可算让徐家哥仁开了眼界,但是自己的军营也没有如此章法。

至营塞口,便有卫士拦住,那统兵官也不管来的是什么人,直接用一种骄横的口吻喝问道:来者何人,通报军籍。

结果。

三兄弟一个接一个报出来:徐原、徐胜、徐卫,奉命来见。

那统兵官听了,怔住好大一阵,良久才又问道:谁?徐原眉头一皱,也好在这几日心情不错,没有扬鞭就抽,不过也拉长着脸喝道:你吃拧了是吧?没长耳朵?徐原、徐胜、徐卫奉命来见!这话音一落,不光是统兵官,便连那营门数十卫士也纷纷侧目。

这口沈祜大尉的子侄前面巩具驻军的长官徐原果是威仪出敌,讯胜也是相貌堂堂,可这徐卫也忒年轻了些吧?这模样有二十了没?不是军中传言,说太尉季子徐卫,一把火将金东路军的粮草烧了个干净,让大金国二太子斡离不身陷绝境么?就是他?徐四徐九还好说,可徐大怎么说也是即将建节的一方面统帅,见这群军汉一个。

个直眉愣眼的瞅着,也不见去通报,气不打一处来。

范致虚这是想故意羞辱我兄弟三人?直娘贼,你带着五路大军,铺天盖地而来,结果兵败潢关止步不前。

你他娘的但凡争一丁点气,我们兄弟三个何至于打的如此艰苦?现在还敢摆这架子,给谁看?手中马鞭一扬,还没抽下去。

却见那统兵官抱拳一揖,腰杆几乎折断,恭声道:太尉便在中军大帐,三位官人自去便是。

太尉?徐原这一鞭子抽不下去了。

太尉是武臣的最高职衔,范致虚是文臣,自然不可能当太尉。

现在西军到底谁在主事?怎么又多个太尉出来?朝里的太尉,扳手指都能算出来,是何灌?还是王宗楚?满腹疑云。

无从解惑,哥仁当即留了侍卫,下了战马,匆匆往中军大帐而去。

至帐前。

卫士又拦住,问明身份之后,进去禀报了一声,随后出来,说太尉见召。

一踏进帐内。

先便见到满帐文武官员多达数十人,都坐在下面,个。

个腰板挺直。

人人精神抖擞。

再往上看,帅案之舟坐着一位老将,全身着甲,须安半白。

一张脸上,疤纹布满,那到底是皱纹还是伤疤?这副模样,已经够让人胆寒,偏生这老将一双眼中,正精光暴射,令人不见仰视。

见了他。

徐家哥伫立在帐中竟忘了行礼。

一个个就跟刚才营门口士卒一样,直愣愣地盯着上头。

我没看错吧?眼花了?这,这,这不正当他们手足无措之际,高头老将已经问道:你三个头一天当兵?没错,这是二叔的声音!不过徐原还不放心,又回头瞧了瞧两个弟弟,见他们都是满面惊讶!这才慌忙行礼道:卑职徐原,见过可这怎么称呼,居家自然称呼叔父,受事则需尊称职衔,想到无论是传令之官,还是守营之卒,都呼太尉莫不是二叔升官了?于是试探道:见过太尉?身后徐四徐九也跟着效仿,上头徐太尉这才对满帐文武介绍道:这三个便是前面巩县军中统兵官,徐原、徐胜、徐卫。

一时间,本来安安静静的大帐顿时热闹起来。

徐原从前是泾原路经略招讨副使。

帐中文武大多认得。

所以,这些前辈长官们便纷纷夸赞太尉生得好儿子。

徐胜徐卫两个不单生得仪表堂堂,更做得如此大事,真可谓虎父无犬子!徐彰也不谦逊,止含笑而已。

过了片刻,便散去满帐文武,留下子侄三人。

很明显。

三兄弟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老爷子怎么在这?又怎成太尉了?徐彰自然心里明白,不等他们问,便把官家紧急下诏,命自己进官太尉,绕道赶往潢关执掌兵权一事简明抚要地说了一遍。

听得哥仁惊喜不已。

我说嘛,金军头回用数千铁骑,冲垮五路西军。

此番又去。

却撞了个鼻青脸肿,范致虚一介书生,绝对没这本事。

原来,却是咱们老爷子重新出山。

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难怪粘罕慌慌忙忙的退避三舍。

也没容儿子侄子多问,徐彰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日召你弟兄三人来,便是商议一件事情。

粘罕北撤三十里,你们知道吧?知道。

徐原点,头。

彼时他夹在两军之中,惟恐腹背受敌,因此北撤避我锋芒,这在情理之中。

但据我估计。

金军更是在为渡河北撤做准备。

你们可有想法?徐彰望着三今后辈问道。

徐原徐胜都沉默,金军南侵,践踏两河,进犯帝阙。

现在撤了咱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还能有什么想法?慢!老爷子说这个话,绝不会是平白无故,难道,,二叔是想,徐原欲言又止。

徐彰盯他一眼。

正色道:金寇狰狞,凡我辈武人,皆与其誓不两立!必有你死我活之心,方敢言胜!女真人长驱直入,简直视我如无物,此等奇耻大辱,如何不思报复?粘罕倒想得美,攻势顺利便战,取胜无望便撤。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下有这等便宜的事?今天放虎归山,他日终将为患!我意,擒虎不成,也要殴成重伤!

第一百八十五章三道金牌7六家父子叔侄都猜测得不罕的确是想罢兵北不得已而为之,首先,如果要跟这河南境内的宋军开打,肯定不会是一场顺风仗。

巩县宋军的顽强他已经见识过了。

而西军势大,号称二十万,又堵了后路。

如果非要打,他倒也要取胜的信心,可打胜了又怎样?两路攻宋,而且东路境况不明,自己再勇也是孤入之师。

其次,最要命的,便是现在士气低落。

那徐卫两颗人头一送,军中谣言四起,有说二大子全军覆没。

已经战死云云。

尤其是各级将领,大多心生退意,再加上耶律马五苦谏,粘罕斟酌之下,决定撤兵。

反正两河已下,东京早晚必克。

而时隔多年重新出山的徐彰显然不想让粘罕四肢健全地回去,在会同文武以及子侄商量之后,决定趁金军半渡之际发动奇袭,让黄河成为女真人的噩梦。

因此,一方面佯装收拾部队,准备向东京靠拢。

暗中却集结各军骑兵,挑选最为精锐的部队,最为善战的将领,准备大干一场。

都说老楼伏杨,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用在徐彰身上再贴切不过,西军将帅们更是踊跃支持,意图建立这盖世之功。

二月初,斥候探报,金军一面四处征集船只,同时在河水浅处命士卒涉水而渡。

大规模的撤退,耸在半月之内发生。

徐彰闻讯大喜,告诫各部将领,此战务求大胜!二月初四,所有准备已经完成。

徐彰志在必得,只等金军大规模渡河。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一天,东京飞马传来一道金牌赦令,内容却让将帅们大吃一惊!官家命徐彰速率大军班师回京!这眼看粘罕渡河在即,如果能够轻易撤兵?这种战机可遇而不可求,岂能白白浪费?大宋对武臣的控制极为严格,绝不会容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情况,但徐彰仍旧颇为犹豫。

心里盘算着粘罕渡河也就是这几天,拖个几天应该没有大问题。

可他想错了,次日金牌又至,赵桓在赦令中十万火急地召他回京。

徐彰等将帅对金牌自然不陌生。

可穿越者徐卫更不陌生。

其实,后世中国人,又有哪个不知道十二道金牌的典故?岳飞率军已经打到了距离东京几十里的朱仙镇,眼看着就要光复故都,重收中原,却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杭州。

含冤死在风波亭。

赵构是怕岳飞进兵神速,怕他收复中原,迎还父兄,继而威胁自己的地位。

那赵桓又怕什么?难道是怕十万大军都在徐家手里,担心存在什么变数不成?他是不是也太高看我们徐家了,就现在这局面,我们要是生了异心,恐怕没等举事,就被西军将帅拿去东京请功了。

没等徐卫想个明白,第三道金牌又至。

徐彰仰天长叹,身为武臣的他自然不敢违抗朝廷命令,下令全军立即准备班师入京。

为防粘罕探明了真相掉头又来,他留下环庆帅王似故布疑兵,以震慑粘罕,自己则率四路西军以及徐原、徐胜、徐卫的部队连夜班师。

自斡离不被困滑州后,京城已经解除戒严,但心有余悸的百姓仍旧惶惶不安,城防士卒仍然保持高度戒备。

当城头上守卒望见有兵马自西而来时,立即上报,统兵官大为惊恐,下令准备迎敌。

但当看清来的并不是金军。

又看到那杆忠勇徐卫的大旗时,无论官兵尽皆雀跃。

徐九这一回来,东京无忧矣!徐卫率部作为全军先锋进城时,看到城内剑拔弩张。

如临大敌,猜测事情可能不是他想的那。

东京、禁中、讲武殿。

徐家父子以及西军四路帅臣都着公服,立于殿外。

虽然立了战功,但皇帝突然用三道金牌急令班师到底所为何事,现在还不明了,因此武臣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徐彰为人本严肃,此时一张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他至今仍在心痛,本来是有机会重创粘耸的,可惜。

可叹郸,,而徐卫则不动声色,猜测着赵桓的用意。

父亲以及各路大帅刚刚,进抵东京地界,官家派出内侍火速传诏入宫。

有这么急?难道是哪个王八蛋在赵桓面前进了我们徐家谗言?与他有着同样的担心,还有徐原徐胜。

兄弟三个偶尔目光相接。

却都是游离不定。

官家明诏,宣徐彰及各路帅臣进见。

这出来传诏的,跟徐卫算是熟人,内侍钱成。

一众武臣当即整理衣冠,在太尉率领下鱼贯而入,徐卫经过钱成身边时,有意看了他一眼,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只言片语的提示。

可对方只笑着说了一句恭喜小官人。

殿头上,大宋天子可以说是满脸晦气。

这不应该吧,金军两路犯境,一度威胁到东京,现在在一班武臣的拼死反击下,两路威胁都解除了,斡离不的东路甚至成了瓮中之鳖。

他怎么还跟倒了大血霉一样?入得殿内,徐彰为首,众臣推金山,到玉柱行参拜大礼,高呼万岁。

免礼平身!来人,给太尉看座赵桓显得很是焦急,可还是先给徐彰赐座。

看来,事情另有蹊跷。

徐彰何曾享受过如此殊荣,连称不敢,赵桓却摆手道;联已知徐卿抱病在身。

坐定之后,赵桓迫不及待地问道:诸个爱卿,粘罕大军现在何处?联日前收获军报,徐卿说是已经与徐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回陛下,粘罕已摔大军北撤三十里,意图渡河北撤。

据臣料想,此刻,想已半渡徐彰沉声回答道,语气中掩饰不住惋惜。

若能多容我十天半月,金人必然为此次南侵付出惨重代价!东西两路,一路残,一路死!可赵桓听罢,大喜过望!猛然起身,双手按着御案,惊喜道:果真如此?甚好!甚好!卿等于国有大功,联心甚慰!三军有功将士,俱当升赏!徐卫倒有些闹不明白了,既然你这么关心西边战事,为何又心急火燎地召我们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滑州事变……徐卫的疑惑。

赵桓很快给出了解答。

而这个答案。

是讲必凡土班将帅们始料不及的。

斡离不被徐卫烧了粮草。

困守滑州,任谁看都已是穷图末路,兵败那是迟早的事情。

起先。

折彦质和姚平仲等人率十一万人马将滑州围个水泄不通。

后来。

粘罕扣河甚急,朝廷命徐原率军赶去增援,带走了本来隶属姚平仲的数万常捷精锐。

后来,调虎捷乡军驻守京西,又分兵近万。

至此,滑州宋军止余六万左右,而且是清一色的两河溃师以及宗泽所部。

不管是强兵弱兵,六万人围在城外,至少模样还是唬得住人。

韩离不在城里吃光了粮食。

甚至开始宰杀战马充饥,士气可以说是降到了极点。

更何况,还有汉军万夫长韩庆和父子意图开城投降宋军一事。

因此,困守危城,不敢轻举妄动。

而坐镇滑州指挥的折彦质为了避免宋军无谓的伤亡,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因此决定围而不攻,待城内金军自乱后再行扣城。

而且坦白地说,朝廷接连调走滑州之军,就凭他手里利下的河北烂部队和宗泽率领的义军,想打下滑州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但是赵桓急欲解除东京威胁,几次着枢密院下令给他,让其速速用兵。

好在彦质是文臣。

连续给朝廷上奏,说明其中原因。

赵桓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还是信任的,本来已经采纳他的意见。

可谁知道后来,范致虚牛气冲天地率领五路西军进京勤王,却在潢关之前遭遇大败。

这让大宋君臣慌了神。

恰在此时,偏生又有个跟随宗泽来京的沧州知州杜充,因在军中指手划,脚,受到了拆彦质刮斥,由此深恨之。

回京之后。

参了彦质一本,弹劾他按兵不动,实则别有用心。

还捕捉风影地说。

现在东京兵力已经掏空,折仲古拥重兵而不扣城,这是有异心的表现。

这顶帽子扣得可不轻!不管事情是真的有,还是莫须有,他这道奏章在朝堂上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明就里的文臣言官们纷纷上奏,要求罢去折彦质兵权,并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赵桓虽然不相信折彦质有异心,可也架不住文臣们没日没夜的进谏上奏。

但要是收了折彦质兵权,又派谁去代替?徐绍推荐说,少保何灌就在京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宰执大臣绝大多数都同意,可耿南仲却在此时向赵桓说,如果派出何灌去统兵。

那么现在京城四面几十万军队就都在武臣手里。

官家莫不是忘了祖宗之事?所谓祖宗之事,就是指的宋太祖当年本来带着大军说要去北上抵抗契丹,结果走到陈桥驿就披上了黄袍,回京夺了皇位。

赵宋历代君王,对这件事情是最为敏感的。

赵桓听了耿南仲的话,也就不用何灌。

但朝廷不但严重缺乏将才,连略知兵事的文臣也没几个。

挑来挑去,就没一个正经的人选,这时候耿南仲又跳出来,举荐了刚刚回朝的沧州知州杜充。

赵桓想到,我用范致虚统五路西军,他就在潢关给我来个大败。

我用李回率徐家兄弟驻防巩县,他却来个弃城逃跑。

杜充也和他们一样,儒生而已,用他不妥吧?耿南仲却说,杜充和其他不懂军事的文臣不同。

他任沧州知州时,金人南侵,燕云的汉民很多都南逃归顺,仅侨居在沧州的就有数千人之多。

杜充担心他们成为金人的内应,于是下令斩杀。

从这点来看,此人不但能文,还能武。

其实你说这叫甚么狗屁道理?敢杀人数,是能武?那徐卫他们还用得着蝉精竭虑地苦思破敌之策?但赵桓一来实在挑不出人了,二来也思虑到杜充至少还是有胆气的。

现在斡离不困守危城,已是强弩之末,何惧之有?丰走进杜充为龙图阁直学士取代折彦质前往滑州。

徐绍知道这个消息后。

夜闯禁中,直言不可。

就算要撤了折彦质,也不可用杜充,磁州知州宗汝霜就在滑州,何不用他?赵桓却以宗泽年老为由,不予任用。

不过,建议毕竟是徐枢密提出来,徐氏一门,从老到小这两年都在为国家奔波劳碌,尤其是徐卫那几兄弟,转战各处,屡立功勋。

为了照顾徐绍面子,便命杜充为正,宗泽为副。

这下倒好,杜充本来是被折彦质一通刮斥,灰溜溜地滚回东京。

现在摇身一变,却成了一方面的统帅。

这厮到了滑州之后,先就把折彦质苦心经营的锁城法。

给废了,鹿角拒马,一应工事,拆毁无余。

然后命各路大军四面围定,齐鼓并进,意图一举拿下滑州。

他才行动时,还是把城里吃马肉吃得直反胃的斡离不着实骇了兆六以为末日到当杜充把所有兵力都堵卜来的时候。

谓引二太子笑了。

能不笑么?以前折彦质坐镇,只围不攻,隐藏实力。

因此,朝廷两次从滑州调兵走。

城内金军一无所知,以为外头还围着十几万大军呢。

可杜充这么一搞,斡离不很快就发现,宋军调过兵!进而,他据此判断,如果不是有了变故,南朝不可能从滑州把兵们走。

自己好歹是大金国嫡亲皇子,如果非要说还有谁比自己有吸引力,那就是鸟家奴了。

粘罕既然来了。

我又还怕什么?因此下令全军。

必备典守,以待强援。

只要滑州挺住,粘罕一到东京就会赶来相救。

到那时,甭说脱身了,就是再打东京也有可能!士气稍稍恢复,宋军就开始扣城了。

杜充在沧州时,将归降的燕云汉人杀得一个不留,可见其人心情残忍。

现在作为一方面统帅,哪管城里还有百姓。

拿数千座袍车日夜不停地轰击滑州!虽说杜充是个纸老虎,可那攻城器械却不是纸糊的。

一通狂轰下来,城内金军人人胆寒,他们擅长奔毒冲突,可从来没有据城而守的经验。

而且,军粮已尽。

士卒开始杀马而食,想提起士气何其艰难?在开始扣城的第三天。

第一个胜利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

韩庆和父子死后,斡离不再不用汉人担当万夫长,任命金将完颜蒙适兼管汉军。

这蒙适性豪勇。

精骑射,对韩庆和父子的反叛深恶痛绝。

当时,有人说韩家父子作乱与郭药师有关,他就曾建议斩药师之首,以绝汉军异心。

现在他兼管汉军。

便时常借故侮辱汉军将领,打骂汉军士卒。

再加上宋军开始攻城。

胞车日夜轰击。

辽东万人队的几个千夫长一合计,等下去不被宋军袍车轰死,以后也没好果子吃,不如反了他娘的。

于是杀了当初揭发韩家父子的同僚,带着数千汉军趁夜冲击滑州东门,杀守卒,出城投降。

蒙适闻讯大怒。

派兵来追,一直杀到宋军大营不远方才罢手。

那几个辽东万人队的千夫长面见杜充。

均伏拜请降,并将城内情况一五一十告知,并表示愿为先锋,率先登城。

杜家人听完之后仰天大笑,众人都以为他是在高兴。

结果,笑声一止。

他就下令姚平仲。

将投降的汉军全部处决!一时间,麾下文武大惊失色,急问原由。

杜充冷笑一声,说女真人是秋夷之辈,哪能算计得了我?这些汉军是奉命前来诈降,寻机作女真内应,你当我不知?我当然要早早除掉这个祸患!一席话,听得文官武将膛目结舌!姚平仲这个人。

虽然志得气满,勇而寡谋但他好歹是将门出身,征战多年,立功不少。

劝杜充,就算你怀疑他们是诈降,解除武装,打散监管也就行了。

没有必要全部处死。

杜充不听。

将投降汉军全部处死后,还将尸体堆到滑州城前示威,并投书上城给斡离不,说汝诈降之计吾已识破。

早降免死!斡离不见宋军统帅竟是这么个草包,有心出战。

并对麾下女真兵、契丹兵、奚兵说。

看到没有,这就是投敌的下场!想要活命,除了死战别无选择!金军上下,由是同心!袍击数日后,杜充急欲破城,令各部挥师而上。

城内各族军队已知战也是死,降也是死。

因此拼死反击。

杜充手里全是两河的残兵败将,别说跟西军比。

就是徐卫的虎捷乡军都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金军反击又猛,打了七八天。

就没见一个兵登上过城头。

反到让斡离不看出来,攻城的宋军战力低下,怎么,徐卫已经不在滑州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经过交锋试探,二太子不仅断定宋军分兵,统帅草包,兵无斗志。

更判断宋军一心扣城,毫无防备。

于是夜间命完颜蒙适等将率仅剩的三千七百余骑作先锋冲击,自己亲自率领大军跟随,偷袭宋营。

杜充将折彦质设置的拒马、鹿角、工事全数拆毁,让女真骑兵得以通行无阻。

是夜。

连日劳顿的宋军饱食之后,已经酣然入睡,全然不料金军会来摸营。

惊慌失措之下。

无心恋战,争相奔逃自相践踏。

杜充一听到风声,连官袍都不敢穿,冲出帐去,夺匹战马,再往脸上抹两把马粪,仓皇逃窜。

姚平仲宗泽等人虽然欲战,可士卒不听指挥,只顾活命。

无奈之下,也只能向东京撤退。

斡离不压抑日久。

杀心正盛,如此肯放过他们?挥军掩杀,一路往南,宋军伏尸遍野。

损失惨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迂回出击权桓说罢。

满脸都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不住地吐道!,穆小班多负联望,思前想后,这行军打仗还是得依靠卿等将门呐。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就很明显了,调徐家父子叔侄回京,就是让他们赶紧去挡住斡离不。

徐卫心里那个窝火,要不是在宋代,眼前这小白脸是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他非得上去狠狠抽他俩大耳刮子不可。

我他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折损近万弟兄,好不容易把斡离不逼上绝路,留个软柿子让折彦质去捡。

你们这帮王八蛋倒好。

兵力两倍于敌,竟让他逃了出来。

逃出来就算了,你给打回去吧?就算打不回去,最不济也给揍个半死成吗?居然被他一群粮尽援绝的残兵打得抱头鼠窜!这叫他妈什么破事!我说这小皇帝难道还没吃够文臣统兵的苦?你老祖宗赵匡胤,赵光义两兄弟好不容易给你挣下这片江山,现在两河让人搞得稀烂,你就一点也不痛心?我怎么觉你现在这种搞法,很像后世某朝某位那句名言。

宁予洋夷,不予家奴?你是宁愿把大好河山拱手送给女真人,也绝不让臣子谋了去?徐彰等一班帅臣也是悄诧莫名。

这都能让斡离不逃出来?咱家老九容易么?唉,书生误国呀!官家怎就听不进去逆耳忠言?何灌不是在东京么,为什么不派他用?其实,帅臣心里恐怕都明白,国策嘛,祖宗家法嘛,崇文抑文嘛,可这打仗凭文臣那张破嘴能把女真人说回去吗?打仗就得靠真刀真枪!赵桓在上头见武臣们沉默不语,问道:徐爱卿,你看,是不是立即挥师北上,据说斡离不现在占了紫金山浮桥,把大营扎在黄河北岸。

看这样子,好像是意图东京啊。

徐彰心里虽然也恨,可他恨的和儿子徐卫不同。

他是恨文臣只会夸夸其谈。

临敌应变是百无一策。

思索片玄。

即答道:陛下勿忧,据臣估计,斡离不屯兵河北,是在观望。

若粘罕短期之内能到,他就再度渡河而击。

反之,必退无疑。

陛下遣陕西任何一路西军前往即可退敌。

赵桓心想,那杜充率六万大军尚且被斡离不打得兵败如山倒,只一路兵马哪成?还是都去为好。

对,尤其是徐卫必须去,斡离不现在恐怕忌惮他几分。

当他把这个意思说出来时。

徐彰虽然觉得实在没必要,但也没有反驳。

徐卫本来在想,斡离不虽然逃出滑州,但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

一来,金军没有粮,二来,马也杀得差不多了,斡离不能跑多快?遣一支劲旅,一路北上追杀,估计就算金军逃回燕云,也剩不了几个人。

但转念一想,赵桓现在被女真人吓怕了,他听不听还得另说,自己也懒得去费那个口舌。

等金军一撤,事情一了,赶紧请三叔打点打点,放个外任,给个知县老子都认了。

山高皇革远,省愕在东京看着这群撮鸟来气!徐彰领诏之后,赵桓估计是也知道武臣们多少有点情绪,故意叹道:唉,当初枢密使徐绍建议联用何灌掌军,联误信奸馁之言,以致铸成大错,此乃联之过也。

拿了杜充,定当严办!严办个鸟!妈的,事情出都出了。

你才想起严办!有个屁用!妈的,我就想不通了,从攻辽大败开始,到目前为止,文臣统兵的弊端可以说是暴露无疑!书生掌兵权。

能打好仗的,老子只知道两个,一个,是虞允文。

估计还在吃奶,一个是袁崇焕,隔着几百年。

谁能指望文臣们个个都像虞袁那样?罢罢罢,你们尽管乱搞。

大爷不伺候了。

又勉强帅臣一阵,允诺事后大加封赏,赵桓这才命徐彰等人退下。

当天,他就亲笔草诏,任命徐彰兼任京畿制置使,徐绍不再担任此职,由枢密副使许翰随军参赞,徐原为都统制,并特别提到,徐彰可便宜行事,自主作战。

徐彰一接到诏书,立即命徐家哥仁为前部,马上前往滑州。

二月初八,徐原让弟徐胜统大军。

自己带了九弟徐卫只率不到万人的常捷虎捷精锐赶往滑州。

一路上。

只见宋军尸体比比皆是,溃兵游卒时而出没,就连徐原也不禁发牢骚。

这仗是怎么打的!等到了滑州城下,看到被拆毁的工事时,更是大摇其头。

别说还有六万大军,就光凭这些防御工事,金军想冲不出来也不易。

稍微懂点军务,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种局面。

唉骑在马背上,徐原一声长叹四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禁哀叹起惜啊,老十冲锋冤二叔策应在后,动用了十几万人马,几乎把东京掏空,这才把金军东路弄得山穷水尽。

杜充那厮一通乱搞。

着得前功尽弃!现在,最不好受的,恐怕就是老九了。

扭首瞧向弟弟,却见他跟没事人一般,遂问道:九弟,你大哥,怎么?徐卫问道。

哥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徐原声音难得如此地轻。

徐卫漫不经心地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啥意思?徐原一怔。

没奈何的意思。

徐卫笑道。

点了点头,徐原似乎感同身受:确实,没奈何啊。

多好的机会,愣是功败垂成。

那到也不一定。

徐卫随口说道。

徐原却听出些意思,追问道:哦?这么说,莫不是还有语到此处,突然停住。

不但自己停住,还立即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将士们一听。

心说莫不是遇敌了?徐原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好大一阵之后,突然长长舒出一口气,叹道:九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哥哥都有些佩服你了徐卫一听,作惊讶状:兄长何出此言?徐原笑得有些暧昧:你还装?我问你,斡离不既然占了浮桥,屯兵北岸观望。

那么滑州境内,他一定留下细作窥视我军情,对吗?徐卫点点头。

如果我们继续前进,就难免被金军哨骑发现。

那么,斡离不就知道我军大举回援,也就猜到了。

粘罕没讨到便宜。

如此一来,他定是望风而逃,对吗?徐卫继续道。

徐卫还是点点头。

如果,我们只遣一支偏师前往滑州故布疑阵,而主力精锐则绕道渡河,迂回到淡州断他退路。

到时发起猛攻,金军必败!困守滑州时,对方已经杀马为食,那他也跑不了多远,我军可一路追杀。

且河北之地,义军群起,若见金军狼狈之师,岂不相机行事?徐原说到这里,脸上笑容越盛,双眼之中,光芒四射。

徐卫亦笑,点头道:大哥此计甚好小弟补充一点。

你率军过河之后,就可遣人联络各处头军,传达我的命令。

这一回徐原却没闹明白:传你的命令?大哥忘了?我怎么说也是个两河义军巡检使,凡河北河东的义军都归我节制,至少表面上是。

有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我相信河北的义军领袖不会轻易放弃的。

徐卫笑道。

徐卫一拍脑门,大笑道:为兄怎么把这点给忘了,我家九弟不仅仅是虎捷都指挥使,还节制两河义军!只要你的军令一到,两河义军还不群起响应?那大哥也太抬举我了。

徐卫摇头笑道。

这可不是抬举,你紫金让,一战已经名震京河,今年这把火一放,黄河南北还有谁不知道你徐九的名号?你一道手札过去,各路义军铁定奉你号令!更不用说,两河义军巡检使是官家亲自任命的,谁不敢奉你号令,谁就是叛军!徐卫一语道破。

徐卫面色一紧。

对大哥轻轻摇了摇头。

徐原自知失言,这种话不应该公开宣扬。

可说不说事实都摆在那里,老九现在虽然还谈不上德高望重,但却已经名声在外。

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当下,徐原勒停全军,飞马向后头的二叔徐彰上报。

徐彰与各路帅臣商议之后,认为此举可行。

再加上官家授予便宜行事,自主作战之权限,因此也不急于上报东京,立即妾函徐原,命他率徐胜徐卫领精兵绕道渡河,断金军后路。

同时,他率领的四路西军也按兵不动,只派老弱偏师四千人并沿路招纳的败兵两三千,前往滑州。

并严令,到了滑州之后,立即入城,紧闭四门不许出战,时时遣小股人马窥视紫金工。

徐原接到命令后,马上命令徐胜挑选刻悍善战的官兵数千赶来会合。

然后绕道而行,经开德府。

直奔北京大名,再由当初血战过的李固渡过河至魏县境内。

徐卫早已令军中刀笔吏拟好军令数十份,加盖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朱记,分遣骑卒前往号召河北义军。

之后,三徐转兵南下,趋相州,此地离斡离不屯兵的淡州地界,已经不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柑章节更多、支持作

第一百八十八章神秘人物一二说徐家哥狂带着部队绕道迂回,准备断斡离不后路止卒带着徐卫的命令往各处联络义军。

自金军第一次南侵,朝廷官军接连败北后。

河北民众多以忠义巡社为基础,发展成为一支支义军。

小的数百人,多的上万,甚至十几万。

当然,虽然这些人都宣称自己是报国勤王的义军,但干打家劫舍,剪径拦道的也不在少数。

徐卫的军令一到,河北各处的义军领袖大多表示遵从,原意配合官军对女真人进行拦截,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一日,军令传到河北赞皇县,因传令士卒听闻此县境内有一支义军,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执河北义军之牛耳。

他们驻扎在五马山,时常去袭扰真定府的金军,在两河义军中。

名声极大。

据说五马山塞的义军领袖从前还是朝廷官员。

士卒身带徐卫手令,好不容易寻着几个当地百姓问明五马山寨所在地,打马狂奔前往。

真定陷落,附近各州县被糟蹋的不成模样,百姓大多南逃。

所过村庄,城镇,均空无一人,残破不堪。

在路上碰到烂得不成*人形的尸体,虎捷士卒已经见怪不怪。

不多时,远远望见一座大山,按路途计算,应该就是百姓所说的五马山。

可那山却完全没有马的形状,经一处密林时。

几名士卒本是绕林而过。

可突然一之间数声暴喝,从那林中窜出一片人影来。

为首一个大呼:你几个贼配军,要吃板刀面还是辊钝面!士卒们勒住惊吓的战马,定睛一看,不由得唬了一跳。

这是什么造型?那人身长怕只六尺出头,却生得极为肥壮,头上戴一顶硕大的兜鉴,只看得两个眼珠子。

一张嘴巴子。

身上穿的却是金军的皮裘,外面又罩着宋军制式铁叶甲。

蹬双皮靴,手里拎把板斧,腰里椅把弯刀,龇牙裂嘴吼个不休。

对方虽有数十号人,但士卒也不惧,一路北上遇到的强人还少么?遂都按了刀柄。

其中一个答道:我等有紧急军务耍面见你们塞主,请好汉代为通传一声,周全则个。

哈哈!那胆壮汉子放肆地大笑,扭头对身后弟兄道怎么谁都想见我们塞主?金狗说,谁要是献上我们寨主首级,就给个知州当。

这几个贼配军,怕是那屈膝投降,用嘴去舔女真人腚眼子的撮鸟!干脆,一刀杀了省事!喽罗们大声附和着,虎捷士卒大怒,拔刀就欲上前冲杀。

却被答话之卒拦住,在马上一抱拳:不敢相瞒好汉,我等俱是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

徐九官人麾下士卒,今带了长官手令,前来征召五马山寨的好汉,共襄盛举。

杀贼勤王!此话一出。

那群强人顿时鸦雀无声,半晌之后,为首的肥汉再度狂笑:甚么九官人。

爷爷没听过!爷爷只知道赵皇在东京,寨主在让。

上,其他的一概不知!早早下马,自个录个精光,爷爷若高兴,留你一个全尸!那士卒仔细打量,见这群人约有二十来号,武器装备驳杂不一,有朝廷官军的屈刀。

眉尖刀,也有农家常使的朴刀。

柴刀,只有两三个。

人身上穿着不全的铠甲。

既然对方这种口气,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军务在身,不能耽搁。

说不得,只能动粗了。

想到此处。

一把抽出背后长刀,往前一挥!正要带领同袍冲杀过去,忽听得一阵蹄声大作,向西北方望去,但见十数骑飞驰而至。

本来这些骑士似乎并不是往这处,看明情况之后,调转马头奔了过来。

朱八!你这厮又在干剪径的勾当?小说我回报寨主一声,让你吃一百杀威棒!说话的人虽骑着高头大马,却是一副穷酸秀才模样。

嘴话说着话,眼睛却在几个虎捷士卒身上打转。

嘿嘿,先生莫恼!但凡那逃难百姓,人是秋毫无犯!这几个。

贼配军鬼鬼祟祟。

獐头鼠目,想来不是良人,因此这才那叫朱八的肥汉取了头盔,跑到对方马跟前赔笑道。

那秀才估计四五十岁,打量几名士卒一阵,见他们脸上都没有刺字,心下生疑。

若是官家,哪有不刺字的?遂问道:你等打哪里来,到我五马山所为何事?奉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徐卫军令,有要事需面见五马让,寨主。

士卒回答道。

那穷酸秀才一听,诧异道:徐九?上番将女真人挡在紫金山前那几名士卒颇为不悦,量你一个乡野穷酸,怎敢如此托大,直呼我家长官排行?那秀才估计是看出些端倪来,笑道:我早闻徐九官人大名,只恨无缘得见!士卒客气几句。

也没多说什么。

但对方却并没有马上带他们入山,那秀才干咳两声,轻笑道:我们这里距真定不远,又极招金狗忌恨。

几位休怪我小人之心,我且问问,你说是徐九官人部曲,有何凭证?谁家地盘谁做主,人家既起义兵抗金,小心一些也无可厚非。

一名士卒遂取出徐卫马送了过去。

那秀才展开仔细察看,又瞧着那左下角鲜红的朱记,确系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无疑。

又细细看了几遍,这才奉还手令,笑道:小意了,几位,请随我入山!五马山寨。

这里的山寨既不是土匪窝的意思,也不是造假仿冒的意思。

宋代。

常在要冲险峻之地派驻军队,结成山寨,或抵御外敌,或征剿贼人。

《水浒》中花荣任清风塞知塞。

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宋代并没有知塞一职。

是以,五马山察本是朝廷屯兵之所,金军一破真定,五马山的官军弃了山寨。

望风而逃。

义军起事之后,占了山塞,抵抗金军。

一路入山。

见果是一处险要所在。

山寨经营也颇为得法,各处隘口均有背弓执刀的汉子把守,多置栅栏高墙,凭险坚守。

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山上义军见几个军汉上来,纷纷侧目非捷十卒见此形状暗自猜度,他人提起五马山寨时。

云业白,数万,这山上至多驻兵数千人,何来十万之数?怕是空跑一趟。

敷衍几句,还是赶紧回去参战,一颗人头三贯赏钱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五马山上半腰,有屋宇一片,多依山而建。

秀才将他们引入其中一院,坐在一狭小偏厅,让他们候着,自己则去请山塞之主。

趁这个空当,几名士卒商议,等下胡乱说几句然后便辞行南下。

北面是不能再上了,再去就是女真人盘踞的真定府了。

仅片玄之后,又听得那秀才的咳嗽声响起。

几外士卒起身去望。

只见一位官人从里头转出,怎生相貌?身长六尺有五,虽不高大,却极壮实。

衣着虽朴实,却收拾的分外整齐。

脸颊削长,双目如炬。

两道浓眉直插鬓角。

唇薄而紧抿,嘴角下垂,不怒自威。

尤其让虎捷士卒大感意外的是,此人腰上竟系着一条金带!这玩意虎捷将士可不陌生。

咱都指挥就有一条。

没穿官袍的时候,就靠它来确认身份品级。

传说五马山塞之主原是朝廷命官,看来这话不假!那官人径直坐了主位,打量士卒们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是徐卫部下?是。

士卒们见他有金带在身,不便造次。

不错。

那官人区区两字,也不知是说谁不错。

他坐在郡主位上,端端正正,一丝不芶。

一手捉刀柄,一手放膝上,这分明就是一副武臣派头。

不知是哪里的军官?士卒们正想着。

那官人又说道:听说你们带来了徐指挥使的手令?拿来我看。

一名士卒再度取出军令双手送上前去,那官人接过,看了几眼,放在旁边桌上,也不拖泥带水。

直截了当:请回报紫金虎,就说我五马山塞弟兄原意奉他号令,截杀女真败军。

听到了准信,士卒也就不停留,当即向他告辞。

那官人点点头,忽又叫住,沉声道:你们回去就说,秋道马语至此处停了片刻,罢了,去吧。

虎捷士卒走后,那寨主又拿起徐卫手令看了一遍。

穷酸秀才立在身旁,见状问道:官人游历四方,各国显要大多相识,可知这徐卫底细?以前素未谋面,紫金山一战始闻其名,并不知其底细。

寨主随口答道。

注意力仍在那纸军令上,徐卫在命令中只简单地提及金军粮尽,兵威大挫,必夺跑北逃,令河北各路义军半道截杀。

这女真人两次南下,从来都是虎入羊群,怎会粮草尽,兵威挫?徐九军令中语焉不详,到底实际情况如何,无从知晓。

徐卫,家中行九。

大名夏津徐家庄人,少时放荡不羁,为祸乡里,人称徐家庄大虫,夏津小霸王及至河北山东群盗蜂起,他奉朝廷令,征召勇壮,组建乡军剿贼。

一战白马沟,二战大泽野,由是立有军功,始补八品武职。

及金军背盟南侵,徐卫率军出大名勤王,于相州境内大破金军追兵。

杀敌上千。

兵至黄河时。

正遇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到,守河官军不战自溃,徐卫在此危难之际。

率本部乡军及少量官军抚守紫金山浮桥,阻敌五昼夜,使斡离不未能前行半步。

紫金虎的名号由是震动大河两岸。

这穷酸秀才对徐卫的底细竟然是如数家珍,不知何方神圣?塞主闻听之后,抬头笑道:我说先生怎生如此知根知底,原来和徐卫同乡。

岂止同乡?论起辈分。

我比他父徐彰还高一辈。

秀才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

没料到,那寨主一听这话,吃了一惊:徐彰?徐天甫?可是当年西军集一虎将?官人果是见多识广!不错。

正是徐天甫,听说朝廷重新起用旧臣,他已官拜步军司副帅。

秀才赞道。

塞主沉吟一阵,忽地摇头叹道:追忆往昔,陕西五路强兵数十万,虎将百十员,党项人与我朝争夺数十年,何曾侵得半寸土地?反而失了横山,天都山一线,国势一蹶不振。

如今,如种公等大多仙去,朝中一时无大将可用。

唉。

话说回来,便是强兵如林,猛将如云又怎样?时不利兮雕不逝,只叫人空叹奈何。

那秀才听罢也是一阵嗟叹,良久,方才问道:我料徐卫这纸军令一到,两河豪杰敬他三分。

口头上必会相从。

但真到了生死关头,有几路会出击还是未知之数。

官人真要率五马止。

寨的弟兄截杀女真人?真定的金狗可是时时盯着我们呐。

那山寨之主往桌上一拍。

起身道:去!当然去!不止五马山要出击,你立即着人传我的话给封龙山、赞皇山、敦舆山、干言山几处山寨头领,就说朝廷有明令到。

命我等截杀女真溃师。

让他们收拾器械,厉兵秣马,侍机而动。

那秀才顿时为之色变。

几度欲言又止,好大一阵才试探着问道:官人没必要替徐卫做马前卒吧?所以说,老乡也不顶用,关键时候也没见他拉一把,反而扯后退。

非为紫金虎,乃是为己图存呐。

我们结塞抗金,一无粮,二无饷,三无器械,四无名分。

我总得为这些义军弟兄寻条出路才是。

那塞主叹息道。

既是如此,官人本是朝廷武臣,且名声远传各国。

何不前往东京,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必然能东山再起,重新起用,岂不强似在这里作一山寨之主?秀才将心中多日的疑惑提了出来。

不止是他,真定周边所有义军首领,都推这位官人为领袖,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从前是朝廷官员。

但首领们都不懂,他为什么不回东京去?那塞主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轻摇其头,微叹一声。

继而又一声嗤笑,面上复有几分傲色:匹夫竖子,不足与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一百八十九章生擒药师尔当这小觑东京文武。

直斥匹夫竖子,不足与谋的丑小一塞之主是谁?姓马,名扩,字子充,秋道(今甘肃临佻)人。

喜武好兵,且通诗书,中过朝廷的武举。

乃天子门生。

本为朝廷武官。

后随其父马政奉朝廷号令,出使于契丹。

女真。

促成了宋金海上之盟一同攻辽。

及契丹灭亡。

他察觉到女真人有背盟之心,就对执掌西部兵权的童贯进言。

要他小心提防,但童贯充耳不闻,反将他派到真定供职。

金军第一次南侵,围攻太原真定,他率军苦战。

城不能破。

去年女真人又卷土重来,真定陷落。

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未逃回东京,反而入了这五马山察,召集残只义军与女真人周旋。

时河北义军呈风起云涌之势,各路人马服其胆略。

推为领袖。

真定金军几次前往围剿,均铩羽而归。

又以真定知府的地位利诱,马扩毫不动心。

接到徐卫军令之后。

他立即整顿部队,又通知真定周边各个山头,准备截杀女真溃师。

为防消息走漏,让真定的金兵察觉,他知会各义军首领,严守秘密,不的轻举妄动。

同时。

不间断地派出探子,密切注意北来的军旅。

一连数日没有消息。

至二月十六,干言山义军来报,有金兵数千从南而来,即将踏入真定境内。

是否立即截杀?马扩严令不得妄动,务必再探明金军兵力,是北撤。

还是北逃。

二月十七,干言山再报,言金军至多不过四千人,其马军不足千,且人马疲倦,行进缓慢。

尤为让人意外的是,这支金军士气低落;全无斗志,马军伏鞍而行,步军拉枪而走,就跟半个月没吃饭似的。

马扩据此判断,徐卫的军令确实没有吹嘘,金军兵威大挫!他们急着北逃,首要目的地,自然是真定。

要到真定,就必过赞皇县,而此县境内有两条河贯穿东西。

一名接河,一名济河。

都是北上必经之所。

有鉴于此,他一面集结人马,开往济河设伏,一面派出多队精兵,截杀金军信使。

因为他预料,官军多半尾随于后,而金军恐怕也会向真定求援。

二月十九,马扩已经集结各山寨义兵两万余,择其勇壮,善骑射者,配给战马,命为战锋队待金军过济河大桥时发动奔袭。

又挑选武艺精熟的步卒两千。

命为驻枪队都执长兵,配给铠甲,一旦马军冲锋,即尾随而上。

其余义军,相机行事。

这边方才安排完毕,前方已经来报,金军逼近济河!这一天,是阳光灿烂。

春光明媚。

举目四望,只见原野之上生机盎然。

一片翠绿。

可济河就没那么配合了,时值春汛,水位暴涨,淹桥墩近半。

马扩的前军两千余人,就伏在济河北岸的山林之中。

密切注意南岸动向。

等到晌午时分,不见动静。

那义军士卒毕竟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练,大多不奈,从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的大声喧哗,马扩厉声喝止。

来了!没一阵,有士本大声叫道。

众军齐齐南眺,果见一支兵马迤逦而来。

快至河边时,无论马军步军。

纷纷撒腿狂奔,一时乱作一团。

义军士卒骇了一跳,这是作甚?难道察觉我们在此设伏?但再一看,却发现金军将士都一容蜂地跑到河边,用手捧水喝的还算斯文,更有那将半颗脑袋都探进水里者。

可没一阵,便有人骑着马,扬鞭喝呼,士卒大多起身,重拾兵器。

而后骑兵在前,步兵靠后。

组成队列过桥。

女真惨败如此,却不散乱,果是我朝大敌!马扩不由地叹道。

但我官军有对方一半。

也不至于弄得如此局面。

但现在明显不是感叹的时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林边四百余骑士都背弓箭,执长枪,等候着他的命令。

眼见金兵骑兵已经走下桥头,步兵堵墙而进,马扩微微点了点、头。

义军骑兵们立即踩镫上马,再度回首等他命令。

仔细观察之后,确认金军没有防备,他这才将手猛然一挥!杀金狗!弟兄们冲!一黑面壮汉手执弓箭放声大呼,说话间已经一马当先冲将出去。

身后弟兄齐齐发动,虽只数百骑,声势到也不!那头金骑刚刚过桥,突然发现有敌来袭。

也不迎击,拼命鞭打战马向北逃跑!上!马扩一声令下。

都配备长枪的步卒闻风而动,呼喊着冲出树林,迅速向桥头的金军步兵冲杀过去。

两军骑兵相接,金骑毕竟众多,短暂的交兵之后相穿而过。

军数十骑挑落马下六那黑面壮汉大怒,回首望,逃叭共威猛的金将缩头而奔,张弓搭箭,将根弓弦抽得吱嘎作响!弦如霹雳,矢如闪电,一箭过去正射中马股!战马负痛,侧翻栽倒,将马上金将掀落在地。

前头金骑中还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护着一群秃头结辫,耳穿金环的人没命似的往北逃窜。

马扩事先有令,若对方骑兵冲锋过去,万勿追赶,只需截住步军撕杀即可。

因此,义军骑兵立即向网下桥头的金军步卒发动冲击,两千名驻枪队。

也排成横列,齐鼓而进。

这就苦了金军步兵,乍然遇敌本就慌乱,偏生腹中饥饿,手上又无力,还没组成阵形义军骑兵就挟奔雷之势,泰山压倒般冲了过来。

下得桥来的千把人被冲得晕头转向,还在桥上和对岸的女真士卒眼见主帅已逃,都无心恋战,四散奔逃。

有人往东,有人往西,却没一个往南跑。

马扩一见,不禁讶异,本认为以金军之刻悍,就算遭遇逆境也不该如此怂包。

怎地网一照面就四处溃散?大人,有一金将,格杀我弟兄十数名,勇不可挡!有士卒飞马来报,马扩闻言向北望去,只见百十步外,义军骑卒步卒将一人团团围住攻杀,却无人能近他身。

一鞭抽下,打马飞驰过去。

只见那将约有五十开外,身长竟有八尺,四方脸,吊角眉,颧骨突起。

一把长须及胸,极是雄武。

此时一手捉杆长枪,一手提把大刀,血红的双目中戾气正盛!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毙命受伤的义军士卒,四周众人竟不敢再往前。

即便三两个胆大的,拿枪想去捅上一捅,被那战将一盯,也心惊胆跳地退回来。

马扩未等坐骑停稳,便跃将下去,士卒们见他到了,纷纷避开让出一条道来。

入了包围圈,再细细一看那金将,马扩突然笑道:他乡遇故知,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郭兄别来无恙否?那战将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脸色一变:马子充?正是,亏郭兄还记得马某。

当年兄以涿易二州来归,官家亲自召见,拜为燕山副守,且位居节度大使,可谓荣宠之至!惜兄反复无常,一旦女真背盟南下,你便开城投降。

还心甘情愿地充作马前先锋。

不想今日落魄如此,不知郭兄作何感想?马扩笑容越发灿烂。

没错,这被团团围住的金将不是旁人,正是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郭的师!被马扩夹枪带棒一顿挖苦讽刺。

郭药师却无丝毫愧疚之色,也无意回应,而是问道:你因何在此?紫金虎号令河北勤王义师半道截杀金贼,弟奉军令,专门在此设伏。

本想捉条大鱼。

不料却网住了郭兄,这岂非天意?马扩打趣道。

此时,那四周义军都知道眼前这厮,便是卖国求荣,转面无恩的人郭药师,登时怒火滔天,人人欲杀此武!郭药师听罢,脸上顿时一片死灰,失声道:徐卫?第一次南征时,那徐卫还不过是个乡头之首,连个正经军官都算不上。

可这次再来,他已经统率数万兵马。

这也不稀奇,没想到,他竟能号令河北!二太子有句话说得极是,虎儿若长成,必将扑食于我!这小贼确是一大!马扩见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没没闲心管他在想什么,直接问道:郭药师,我素知你勇武过人。

但今日身陷重围你是插翅难飞!你若弃了器械,束手就擒,我不伤你性命。

郭药师手中两般兵器却握得更紧,切齿道:然后呢?徐九是两河义军巡检使。

我既以抗金报国起兵,自当遵他号令。

说不得,将你押送徐指挥使处马扩脸上,笑意全无。

郭的师心思,自己背弃南朝。

投降女真。

南朝君臣必欲杀我而后快,要是落在徐卫手里,恐怕是不得好死!但眼下情势摆明了,突围是绝不可能!子充,你我旧识,奈何相逼太甚?金国势大,南朝早晚必亡!二太子一旦回到真定,定起兵再来,到时子充如何自处?莫如随我赴真定,我保贤弟守牧一方,作个封疆大吏如何!本来像郭药师这种战场上撕杀半生的人,不说视死如归。

自少胆气魄力不可缺。

没想到,死到临头,竟是这般模样。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缚太急乞缓之点花真定句俗话大概永远不会再被人提及旧后,金军在此屯兵。

方圆各州县尽遭洗劫,真定之民大多背井离乡,往南逃生。

失了燕云十六州后,真定历来是抵抗北方侵略的前沿。

因此,女真人不止一次地威逼大宋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

现在,真定府已为金军占据。

女真人的气焰可以想见。

但是,今天。

今天不同!偌大一个真定城紧闭城门,城头上布满甲士,如临大敌!噩耗刚刚传来,相信城内许多女真士卒都亲眼看到了,二太子斡离不只率领数百残兵狼狈逃入城中。

一旦入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紧闭四门,严阵以待!怎么?南军打上门来了不成?在离真定城不远的获鹿县石邑镇,百姓逃散一空。

只有些老得实在走不动,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太老,老得连女真人都懒得杀他们,所以他们能芶活至今。

但凶神恶煞的金兵时常闯进镇子,借着搜捕义军的名号,大肆抢劫。

后来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抢,他们就被强行征召去真定,男的做苦力修城墙,妇人干些烧水做饭的活计。

就这么,二十几个本该安享天伦的老人家,最后就剩下个。

当几十名战马冲进来镇来的时候,这年过七旬的老者坐在街边上竟不藏匿,显然是麻木了。

来的骑士个个剩悍,人喘着粗气,马发,着前蹄,看来是奔跑许久。

那带头的战将极为雄壮,使一杆铁枪,望着空空如也的镇子眉头紧锁,当发现了铺着干草坐在街边的老者时,说了两句什么。

两名骑卒立刻下了战马,快步奔过去,人未到,其中一个便叫道:老人家,借问一声,这是哪处地界?老头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旧木然地看着前方,好大一阵才嘶哑着回答道:这里叫石邑,从前置过县,后来并入获鹿了。

往前走几步,便是真定城。

老人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生气,竟像是芶延残喘,等死一般。

两名士卒细细一看,原来是个瞎子。

回报了那战将之后,又听得镇外蹄声大作,有人叫道指挥使来了石邑镇大概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难以计数全副武装的将士开进镇里,五六名铠甲鲜明的战将簇拥着一今年轻人。

看着残败不堪的街道,依稀能感觉出来它往日的繁荣。

那年轻人下了战马,来到老者身前,久久无语。

大概盲人都很敏感,他知道有人在面前,将手中那根摸得溜光的木杖紧了紧,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惊恐道:我一个瞎老儿,也没几天活头,就不脏大王的刀吧?敢情他当是强人来了。

那年轻人手里提着马鞭,蹲在他面前,轻声说道:老人家不必害怕,我们是官军。

听到官军两个字,老头儿那双浑浊的眼里似也有了光芒,但仅仅是一闪而没,继而摇头道:你莫哄我,瞎老儿虽然看不见,但闻得出来官军的味。

你们不是那年轻将领也没过多解释,站起身来,低声道:我早晚会打回来。

老头不说话了,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所言。

年轻将领大步回走,一面喊道:给他点口粮,我们撤。

九哥,前面就是真定,都走到这处了,好歹去瞅瞅。

杨彦手里的曲刃大枪血迹未干。

万万不可!我们远离主力,孤军深入,要是斡离不缓过气来,必派兵相追。

那眼睛一大一小的战将沉声说道,不是岳飞是谁?徐卫看他一眼,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走吧,与大哥四哥会合,罢兵回京。

士卒们一阵欢呼。

因为他们知道,从此刻起战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回到东京后。

等待他们的将是封赏和荣耀。

这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也的确应该得到他们的奖励。

近千人后队改前队,有条不紊地朝南撤去。

徐卫跨上马后,那匹御赐的战马也不知是不是通了人性,了解主人心思,始终不肯奋蹄,缰绳提得再紧,它也只是原地打转。

徐卫不时朝北而望,脸上神情复杂。

马蹄南去人北婆当徐卫率部回撤十余里时,远远望见一座大山,极是险恶。

十余骑飞驰而来,还未奔拢,马上之人已经滚下马鞍,伏拜于地,其中有人大声喊道:我等是封龙山义军,奉寨主令,恭迎徐九官人。

徐卫也没多说,令他们前头带路,没走出两里地,又来一拨相迎,到了那封龙山下。

便望见人潮涌动,那山寨头领摆了长案,放着旧汹瓜字军到自捧了碗水酒,将几名战将稀,油,陪笑道:不知哪位是徐九官人?当发现那些武官们都把目光汇聚到一今年轻人身上时,寨主暗暗吃惊,没想到名震大河两岸的紫金虎竟是今后生?忙捧了酒碗上前,恭声道:小人乃封龙山义军首领,这一碗薄酒庆贺官人。

吃了酒,劳了军,那寨主又说五马山寨已经备了酒席。

要替官军洗尘,请徐卫赏光。

当下。

义军在前引路,徐卫率部直投五马山而去。

到了那山前,早望见数千兵马列成阵势,耀武扬威。

徐卫麾下都是行家。

一打眼就看出来,这五马山寨有能人。

凡夫俗子布不出来如此严谨的阵形。

但见骑卒都跨着战马,一字排开列在阵前,数千步卒执长兵整整齐齐,背弓插箭的弓手立在最后。

这基本上就是一个作战阵法的雏形。

不知这五马山寨之主,是何方神圣?约有两百步距离时,那义军中鼓号齐鸣,所有士卒放声高呼,徐卫听得真切,他们喊的是赤心报国,诛杀金贼这些义军虽然装备简陋,但气势倒是不弱。

本来按徐卫的身份。

他完全可以趾高气扬地奔到义军阵前才下马。

但还在一箭之地,他便跃下马背,步行前往,部下一见,纷纷效仿。

紫金虎果然不凡。

马扩对身边那穷酸秀才说了一句,继而迈出大步迎上前去。

两人相遇,马扩拱手朗声道:早闻徐九官人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徐卫见他容貌不俗。

气度亦不凡,又想到河北之地自古多出豪杰,因此并不托大,抱拳还礼。

有义军士卒捧来酒水,马扩双手呈上一杯:徐指挥使连败金贼,立此殊勋,非但为国家之功臣,亦是我辈之揩模,仅以此杯,聊表敬意。

请。

见他谈吐如此,徐卫越发高看他一眼,接过酒杯,不知为何却只喝了一半又递回去。

没想到。

马扩倒丝毫不觉意外,笑道:好,这剩下半杯,待驱逐北虏,光复故土之后再饮不迟!请徐指挥使与诸位上山一叙!说罢,将身一侧,请徐卫先行。

徐卫知他不是俗人。

也作谦让姿态,马扩也就不再坚持,前面领路而行。

杨彦等人见了颇为不悦,想你不过是个义兵首领,身无一官半职,我家指挥使正六品武臣,你怎敢如此托大?上了山塞,徐卫见此的经营得法,士卒雄壮,知道此人必有才干,便生拉拢之心。

及至一处所在,抬头看那门匾,只见足赤堂三字苍劲有力,似刀凿斧刻一般。

只是这名字未免取得怪异,义军起事,多以忠义为号召,你不叫聚义厅也应叫个忠义堂却取足赤为名,遇个半灌水。

还以为你这里是洗脚的地方。

入了足赤堂,马扩邀徐卫同坐上前,再没一句客气话,直截了当道:我有一件大礼,要送给徐指挥使,还望笑纳。

说罢,也不等徐卫回应,便对身边那秀才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出了堂外,不多时,便见七八个士卒各执铁索,将个五花大绑的人拥将进来。

那人约有五十开外。

虽被捆作一团,仍不难看出他身材极为雄壮。

身上尚披残甲,头发散乱遮住了本来面容,那士卒手中的铁索,有的捆在腰上,有的系在脚踝。

甚至有一条拴在颈项。

那人一进来便叫道:缚太急,乞缓之!这是什么人?值得如此?他便是项羽重生,仁贵在世,也绝计挣不开这枷锁。

这便是我送的礼物,徐指挥使可知此人是谁?马扩笑问道。

徐卫看了半天也认不出来,遂摇了摇头。

马扩大笑:此人你绝不陌生,可再细看。

心下疑惑,徐卫起了身上得前去。

那七八个士卒赶紧扯了铁索,以防那厮作乱。

伸手拂开那人乱发,待看清那张脸时,徐卫夫惊!怔了半刻,也大笑起来。

杨彦、岳飞、杨再兴等将不明就里,几乎同时起身上前察看。

岳飞再兴不认得此人。

可杨彦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前年在紫金,浮桥。

这厮过河来游说九哥投降,让九哥骂了个狗血淋头!郭药师!杨唐这三个字一出口,虎捷诸将尽皆色变!这便是郭逆药师?苍天有眼,两河破碎,此人可谓居功至伟如今落入我手,不五马分尸如何解的这心头之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国士无双郭药师,认得我么徐卫看着眼前潦倒落魄。

沦为宿敌,笑问道。

药师脸色不太好,像是受了伤。

征袍上还染着血迹。

一双本来充满戾气的眼睛此时也涣散无神,根本没看对方一眼便低声道:认得,你是徐卫。

见他如此反应,徐卫倒有些失望了。

不管郭药师转面无恩也好,背信充义也罢,但历史上,金军攻燕山时,他至少还是带着部队出城干了一仗。

后来因为部下率先逃跑,导致其部大溃,然后才投降女真。

基于这一点来说,甭管他人品如何。

至少算得上久经战阵的猛将。

在徐卫看来。

像这样的人,哪怕就是真的山穷水尽了,至少气度多少应该有一点。

但眼前的郭药师,实在,前年你在紫金山浮桥上劝我投降,如今又怎么说?徐卫又问道。

叹了口气。

郭药师总算拿出点性子来:多说无益,只求一具全尸,药师感恩不尽。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徐卫一声嗤笑,令人将他押解下去。

回头又问马扩如何捕获这奸人?当听到郭药师极其骁勇,义军将士无人可挡,还是寨主亲自出手才击伤他时,不禁对马扩又多了一分看重。

再得知马扩是武举出身。

曾任和州防御使,官居五品时。

更是起身一拜,执后辈之礼。

寒暄一阵,塞上已经备好酒席,要替虎捷将士庆功。

但徐卫婉言谢绝,称太尉还率大军在后头。

东京方面也急等消息,军务在身不便耽搁,就只能好意心领了。

马扩也不勉强,便送徐卫下山。

出了那足赤堂徐马二人行在前头,义军将领和虎捷军安跟在后面,另有身强身壮的虎捷士卒押着郭药师随后。

大人放心,待班师之后,卑职一定如实上奏大人擒获药师之功,也会将河北义军情况据实禀报朝廷。

徐卫心思,郭药师为祸甚巨,大宋朝野均对此人恨之入骨。

擒了他,那是大功一件,可别让人以为我徐家人想贪天之功以为己有。

没想到,马扩听了这话,却一脸严肃:这一点,万请徐指挥使替我隐瞒周全。

断不可叫官家执宰知晓我在五马山。

这倒怪了,你本来是朝廷五品官,可算是中级以上武臣。

又有这一身本事,而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回去之后肯定受到重用。

怎么?真打算在这山塞当一辈子塞主?因此徐卫问道:这却是为何?马扩微露笑容,轻叹一声,却不作回答。

大人,恕卑职直言。

此处距真定不远,不是久留之地。

此番女真南侵受挫,估计会改变策略。

到时候你这五马山塞可是首当其冲啊。

徐卫这话虽说得不甚明了,但却是大实话。

如果不是高看马扩几分,断然不会轻易出口。

马扩闻听此言。

侧首看着徐卫半晌,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且说说看,女真会如何改变策略?徐卫对马扩的履历根底都不甚了解,因此说道:卑职也是随口一见他不愿直言,马扩也不介意,背负着双手顺阶而下,一面前道:你不愿说我说,吃过白面馍么?吃过。

徐卫点点头。

吃馍一口是吞不下的,一凛烫着,二怕噎着。

你得一口一口地吃,还不能吃得太快,得细嚼慢咽,再佐以肉汤,方能吃出滋味,不伤肠胃。

马扩这口气,怎么听就像是教刮后辈。

徐卫呢,认真听着,称赞道:精辟。

现在,大宋就是一块馍。

女真人连续两回想一口吞下,结果噎了个半死。

这不。

还让你这块石头给崩掉颗大牙。

回去以后,想必要另辟蹊径,改鲸吞为蚕食。

不信你等着看,三五年之内,金军不会再大规模地南侵。

马扩侃侃而谈,就像闲话家常一般,却已把宋金态势勾勒地清清楚楚,此人才干不在东京任何文武之下!徐卫倒不急着走了,索性停下脚步来,抱拳问道:敢问,依大人之见,从此之后,三五年内。

宋金之间如何相处?马扩瞅他一眼,神秘莫测的笑道:真想知道?卑职诚心请教。

徐卫一脸的真诚。

好罢,你紫金虎的名号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不像那班夸夸其谈,贪生怕死之徒。

我索性给你说个明白。

现在两河之地,朝廷已经失去控制。

你认为。

罢兵之后东京还有能力管束河东河北么?马扩正色问道。

徐卫想也不想,直接摇了摇头。

现在东京的虚实别人不清一,池心里有本河溃师加上东京禁军,现在不会敌讨只一而西军虽然来了八万之众。

但不要忘了,党项人可不是摆设。

等庆了功,封了赏,西军打哪来还的回哪去。

剩下那么点人马,想重组两河防务?那是痴人说梦,尤其是河北,一马平川,地势平坦,女真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就对了,女真人会先稳固已经占据的地区,也就是河北东西两路。

河东,可能暂时吃不下。

因此,短期之内,宋金之间只有局部争执,没有全面战争。

据我猜测,不久之后,女真人就会不断加强对河北的控制,然后故伎重施。

派出使臣入案,目的只有一个马扩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

徐卫神情已经不那么自然了:谋求占领河北的合法性。

这不难明白,天下义军哪里闹得最凶?首推河北!河北之民历来强悍,不会轻易屈服,金军想在河北占稳脚,就必须让东京承认河北是他们的地盘。

一旦东京朝廷点了这个头,金国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在河北司仪行政,而河北之民的念想也就断了。

不错,一旦金军在河北占稳了脚根,取中原,如探囊取物。

到时,一路兵出陕西,一路渡过黄河,半壁江山就将拱手送人。

了!马扩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故意提高了音量,面上竟带着几分笑容。

可徐卫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是在赌气。

他在跟谁赌气?试探着问道:那如大人所言,我们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不然还能怎样?马扩直视着他,沉声问道。

徐卫轻笑一声:我始终相信,事在人为。

这些上本没有天下无敌一说,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谁怕谁?不料这句话却引来马扩的嗤之以鼻: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别说挡住金贼,就是燕云故土都收回来了!朝堂上那些人,若要说讲忠义,论天下,他们口若悬河。

诣诣不绝!一旦事到临头,顿作树到糊猛、散。

金兵南下,太上皇南巡之时,朝中大臣相随而遁者,竟有十之五六!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失了两河中原对我朝意味着什么?他们比你我清楚!可怎么做的?义无反顾地夹着尾巴跑了!直娘贼!让今年近八旬,风烛残年的种公再披战甲!娘的,语声嘎然而止,马扩胸膛起伏,情绪不稳。

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他再度说道:徐九,我看得太明白了,没指望的。

无论你我等辈如何用心效死,结果早已注定!你知道女真人怎么打仗么?他们的户口叫猛安谋克无论走出征还是屯戍,都以此为单位,那叫全民皆兵!打了胜仗,士兵不但可以抢到财物,女人,还能得到奖赏。

土地。

换作是你我,难道不会拼死效命吗?更何况,金国的朝堂上,有发言权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你说说看,两相对比,这仗怎么打?他本来调整了一下情绪。

开始的时候语气也变得缓和,可说到后来,愈加激动,竟有些手舞足蹈。

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徐卫脸上。

徐卫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不能完全理解像马扩这种武臣的心情,但从岳飞的典故也不难看出端倪。

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这些人其实是最朴素的爱国者,他们的爱国热情比谁都强烈。

可却因为种种原因,英雄无用武之地,因此只能大发牢骚,悲观失望。

看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徐卫又问: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马扩白他一眼,回过头去。

像是自言自语:办法怎会没有?强弱态势向来是此消彼长,只要策略得当,上下一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不说现在,哪怕就是真到了两河尽失,东京沦陷的地步,我仍旧有办法!可是,说到这里,他再也不愿开口,无论着么试探。

徐卫知道他后面的话。

我就是胸有万策,可坐在金殿上的人不来问我又有何用?哪怕就是我自己巴巴跑去泣血上书。

人家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就算他想,那班执宰呢?此人见识在我之上,要是能网罗到他,不说大事必成,至少就有了眉日。

抱着这个念头,徐卫轻声说道:就算两河尽失,东京沦陷。

陕西不是还在么?西军强兵之名已传百年,况且还紧挨着天府之国,君不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马扩转过头来,将面前这今年纪轻轻的后辈从头到脚再度打量一遍,嘿,邪了啊。

虽然这小子只知皮毛,但往这个方向想还是不错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班师凯旋示京帝都,自昨夜五更末权。

开封府的公人拿敲着大锣垂习这扰人清梦,素为人恶,但东京百姓却并不曾骂上半句。

你道为何?自然是有大喜之事了!女真背弃盟约,两番来攻,尤以此次最为凶险。

金军西路破了洛阳,逼近郑州,东路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更是不得了,渡了大河,直趋帝阙。

大宋立国凡一百六十七载未有之变故,便在今年发生。

所幸,忠义之臣不懈于内,善战之将忘身于外,这才赶走了祸水。

不久之前,金军西路见朝廷有备,西军又来。

料想不敌后,那粘罕那引军北撤。

斡离不到是从滑州闯出来,但也没讨到好,徐太尉率领大军北上阻击,其子侄三人领精兵一路追杀,徐九官人几乎追到真定,据说斡离不险些遭擒。

这不,徐太尉率四路西军大帅以及徐家子侄班师回朝,官家是欣喜若狂,因此下了诏书。

命徐太尉在城外整顿兵马,于二月二十八领兵入城,游走一遭,再经御街入禁中,直达讲武殿外,由天子亲自检阅三军,并举行封册献俘大典。

政府枢府中,除正副执宰长官以外,凡在京官员均需站列御街两旁迎候。

而东京的百姓,必须倾城而出,迎接守土卫国的英勇将士。

自古以来,凡是官方举行的活动,要求百姓参加的,即使去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但这一回。

东京百姓是发自内心地要去迎接。

除了表达对将士们的崇敬之外,还想看看传说中的战将们。

比如力敌万人的杨再兴,围攻滑州的姚平仲。

忠义无双的徐原,一身是胆的徐胜,当然,要问百姓最最想一睹真容的人,不用多说了。

天网麻麻亮,京城从东华门起。

经东水门,过坊币,一直到御街之前,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就是上元节看灯,也绝计没有这般热闹。

都说宋朝的商品经济空前繁荣,这话是绝对靠谱的。

没看到么,竟有商铺在门口写着捷报飞传,天下欢腾,东主感念,全场八折。

这话不免有些酸,你直接写个。

打赢啦,跳楼价!估计效果更好一些。

当然,站在街边上的,都是普通百姓。

但凡有些地位,有些钱财的,昨天就把沿街的好位置占了。

茶肆酒楼不用说,靠窗的位置一律多加一贯以上。

就连些不沾边的店铺,门前也搭上张小桌,摆上茶水果品。

谁知道徐太尉带多少兵马进城?要是几路大军都开进来,那不得过上一两个时辰?跟些贩夫走卒,肉贴肉去挤,大老爷们不在乎。

那姑娘小姐的也不方便。

啥玩意?姑娘们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拉倒吧,多少名门闺秀就等着这一天呢,想好生瞅瞅徐九长甚么模样。

城内忙成一团,城外也没闲着。

徐彰把大军屯驻在陈桥,按天子诏命,挑选有仪容,体壮硕的士卒两万名,铠甲兵器都修饰一新,务求军容整齐,衣袍灿烂。

从太尉以下,所有参与检阅的武臣,都披着一领御赐簇新战袍,真个威风八面,衣锦荣归。

意气风发的武将群中独独少了一个,便是徐卫。

他对这事不太上心,正为没能的回马扩而嗟叹不已。

也难怪,但凡奇人异士,都是有些固执脾气的。

在马扩身上体现得尤为充分。

他认为,东京朝廷那帮家伙,都是匹夫竖子不屑与之为伍。

因此,他宁愿守在真定边上当个山大王,也不愿回京拱职。

再三,丁嘱徐卫,切莫泄露他的行踪。

军帐中,徐卫正盯着地图出神。

目光始终在陕西五路一带游走。

也不知想些什么。

崭新的铠甲挂在架上,御赐的战袍还放在桌面,与帐外的喧哗相比,他这里倒显得极其清静。

九哥!杨彦人未到声先至,帐穷掀处,嗬,好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

杨彦这厮,本也生得俊俏,尤其是面皮白净,不说话吧,你还以为他是个翩翩佳公子。

这会儿,上头到脚一水儿的新装,披件大红战袍,头上也洒颗大红缨。

一派喜气。

跟在他身后的张庆也是一般模样。

问过没有?好些了么?。

徐卫回过头来问道。

张庆点点头:派人进城探过了,说是醒了有半个月,精神头不错,就是行动有些不便,且养着呢他说的这是马泰。

马大胖子叫人揪心呐,调防京西的时候,那厮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谢天谢地,总算从阎君手里抢回一条命来。

哈哈!我说嘛,马秦胆儿不大,义气还是知道的。

咱们还活得好好的,他哪能先走?听到马泰没事,徐卫很是开怀。

又往地图上瞧了一眼,这才来到桌边坐下。

张庆跟他坐了个对面,随口问道:看啥?倒了杯茶,一口喝去大半,徐卫答道:这仗打完了,咱不能老守在东京。

张庆听出些意思来,趋身上前。

小声问道:怎么?想放外任?这话说的,我本来也不是京官,放什么外任?徐卫笑道。

杨彦立在他身边,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东京这地方虽好,但扔块砖出去,能砸到七八个五品官,没意不如到北边去,戍边也好,剿贼也罢,左右山高塑啼心圳,也没谁管得了咱们。

遇到没事,咱弟兄纵马狂奔,驰骋大漠,岂不痛快?哎。

要不回大名府也成啊。

张庆白他一眼:你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什么叫山高,,瞧你那点出息,还驰骋大漠,你知道大漠在哪儿么?九哥知道就走了。

反正,哪有女真人咱们往哪走,娘的,这么说吧。

我现在还真不怵他。

你说女真人有什么了不起?一开打就知道骑个破马冲冲!你一通箭射过去,照样穿出两个洞来!杨彦这次追击作战中表现非常突出,徐卫早写好了战报替他请功。

保守估计,混个七品应该不是问题。

哥仁正说着,听得外头有人叫道:岳飞,杨再兴,求见都指挥使。

徐卫脸色一沉,片刻之后叫道:进来!话音方落,岳杨两个前后而入,都是一般的新袍新甲,精神愕很。

本来。

以他两个的地位,是不够资格参与检阅的。

不过徐卫再三对老爷子说。

这两位骁勇异常,作战勇猛,必有出头之日,不能小觑,徐彰这才批准。

岳怎再兴见了徐卫,甲胄在身不施金礼这是规矩,因此抱拳道:战事已毕,特来向都指挥使辞行,回隶本军。

岳飞是宗泽的部下,杨再兴是姚平仲的部下,徐卫镇京西时借来用的。

现在仗打完了,自然要回老部队。

不过徐卫实在是舍不得,岳飞他不想留,也不敢留,因为他这种人把忠孝节义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只能为一人所用。

但杨再兴不同,他是江湖草莽出身,还当过流寇。

大是大非对他来说很模糊,却是义字当头。

再加上,此人骁勇绝伦。

天生的先锋大将,攻城拔寨,冲阵掩杀少不了他。

但这事强求不得,徐卫遂笑道:应该的,你二人自随我出征,多立战功,我自当详细上报请功。

岳杨二将谢过,便告辞离去。

徐卫在后头拱手道:师兄保重。

岳飞停步,再度回首一拜方才出帐。

你道徐卫为什么称岳飞为师兄?这却是有出处的,相州汤阴有位豪杰,名唤周侗,武艺精熟,江湖上好大的名声!早年曾去陕西,结识徐彰,被引为至交。

并互相切磋武艺。

徐卫当初砸赌坊时再的玉环步。

鸳鸯脚就是周侗传给徐彰的。

后来周侗回乡,收了岳飞为徒。

传他技艺。

这么算起来,岳飞年长几岁,自然就是徐卫师兄。

唉,可惜可惜,岳鹏举神力惊人,杨再兴万夫莫挡,都是好汉子。

娘的,好屎都让狗吃了。

杨彦看样子好像集徐卫还心痛。

他与岳杨并肩作战,深服其勇猛。

杨彦可不随便服人。

听到他这么个比喻,徐卫张庆几乎绝到。

明知他是在骂姚平仲,张庆笑道:怎么,你也想吃?我当然想哎,我说你有意思吗?我是说,杨再兴这样的勇将。

怎么偏生就归姚平仲了?我一想到那厮就一肚皮屎,真想拉给他吃了。

直娘贼!杨彦骂道。

说来也怪,杨彦正骂得欢吧,杨再兴就回来了。

对他的去而复返。

张庆杨彦都是喜出望外,徐卫却稳如泰山。

只见再兴大步上前,对着徐卫深深一揖,久久不起。

这是为何?徐卫笑问道。

自随指挥使出征,待再兴甚厚,卑职也深服指挥使之忠勇。

这一去。

也不知何日得见,因此再来拜别。

杨再兴正色说道。

果然是位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铁汉!杨彦是个直性子,一拍桌子说道:那就别去了!姚平仲那厮就是根搅屎张庆急使眼色制止他的话。

杨彦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杨再兴自然听出来了,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夫丈夫生于世间,当以义气为立身之本。

姚都统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何不报?安忍相背?杨彦大为不满,姚平仲那种人也值得你如此仗义?徐卫却不奇怪,历史上,杨再兴是匪首曹成麾下的勇将,岳飞率军去剿时。

他杀了岳飞的亲弟弟岳翻和部将韩顺夫。

后来兵败被擒,岳飞没有杀他,他感念岳飞恩德,从此之后在帐下效命,直到战死小商河。

杨再兴这种人,对于忠或许并不强烈,但把义字看得比生死都重。

姚平仲起用了他,并授以职务,确实算是知遇之恩。

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当初同样在招募义军,姚平仲怎么就招到杨再兴了呢?人品问题?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你如此义气,我也佩服,若强留你,非但伤了两军和气,也显得我徐卫不义。

罢了,再兴回去之后多加小心,国家多事之秋,狼烟不断,烽火不熄。

你时常冲终于阵前,万望保重。

徐卫抱拳一礼,朗声说道。

杨再兴一怔,望着徐卫片刻,终于还是再次一揖,转身而去。

他前脚一走,徐胜后脚就进来,见弟弟还没有披甲挂袍,催促道:九弟,赶紧地,快开拔了。

旌旗蔽日,锣鼓喧天!东京城下。

甲士环立,甘枪如林!大尉、左威卫卜将军、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猜撰使五路制置使徐彰,率领两万衣甲鲜明,威风凛凛的将士开赴京城,前后绵延数里之长!前头,自太尉起,一班战将铠甲锃亮。

仪表威严,气吞万里如虎!都跨着神骏的战马,缓缓进城。

浴血奋战的将士迎来了他们应得的荣耀。

从踏入东京城的第一步起,百姓欢呼之声震动大地,直入云霄!没撒花。

这是怎样一幅令人激动的画卷?便是那翰林图画院的张择端所绘《清明上河图》。

也难以形容!自宣和七年始。

暗藏祸心的女真秋夷撕破脸皮。

背盟南侵。

两年之间,破燕山,踏两河,陷洛阳逼帝阙。

大宋何曾有过如此之巨变?两河之民惨遭蹂硼,流离失所,东京百姓终日惶惶,提心吊胆。

狂妄不可一世的女真人,甚至威逼我朝称臣割的。

极尽羞辱!可现在,仰赖我忠勇将士浴血拼杀,终于击退强敌!东京百姓夹道相迎,看着威武的将士鱼贯入城,他们激动得热血沸腾!呐喊,欢呼,就算喊哑了嗓子也不在所不惜!甚至忘了这是一个重文轻武的国度。

忍不住默念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获关山五十州!这位老将。

便是太尉徐公么?原想,种公仙去之后。

朝中无栋梁,国家无大将。

没想到,天甫公宝刀不老,英雄仍在。

更兼徐氏一门尽是勇武善战之人。

尤其是他几位子侄,,慢,这便是徐原徐义德?经略相公一战李固渡,二战滑州城,护陵寝于巩县,追强敌于河北,功莫大焉!这肯定是徐胜徐琴忱,据说他时常冲于阵前,百折不挠,受创不退,真乃世之虎将!突然之间。

百姓的欢呼声明显加强,几欲掀翻屋瓦!就是他!就!大哥四哥。

什备感觉?徐卫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嘴里却大声喊道。

严肃点!东京父老看着你我呢!徐原也大声回应,不过他不确定九弟是否听清,因为百姓们闹得太凶了。

将官们心里自然是欢欣鼓舞,自立国以来,还从未听闻武臣能有如此殊荣,竟劳动满城百姓相迎,听说还有文武官员在御街迎接?这简直是天大的荣耀!好像只有当初种公带兵勤王时。

官家曾派李纲去迎?当官的享受着欢呼祝贺,士卒也是与有荣焉。

这其中有人曾是流民,有人曾是贼寇,甚至还有人是罪犯!脸上那行刺字,是一个永远抹不去的羞辱标记。

可是今天不同,这东京城里,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都来迎咱们!甚至还仿佛看到了大姑娘小媳妇的身影!从来没想到。

咱们这些被人称为贼配军的人,能有今天!叫吧!使劲叫吧!咱记住东京父老这份情,他日在战场上。

再多杀几个女真人!就是马革裹尸,也值了!当大军快行至御街时,一处名唤玉琼轩的酒楼上,从窗户里探出一颗脑袋,露出一张乖巧清秀的脸来。

往下看了一阵,突然拍手跳着叫道:噫!来了!来了!说着又回过头去,对着里面喊了几嗓子。

这是个装饰精致的雅座,极为轩敞,陈设也显得很有品位。

但偌大一个房间里。

却只有五六个人。

能包下这么大一处地,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想来,这屋里的人来头不此时,听的这丫头呼唤,便有一女子从桌边起身。

穿一领青绿大袖,极是合身,脸上略施粉黛,更显得这张脸如精雕细琢一般。

身段婀娜,增一分则胖。

减一分嫌瘦,俏目含情,怒亦当笑。

不是何灌之女何书莹是谁?行至窗边。

微微探出身去朝街市上一望。

只见那甲士林立的队伍中,有一年轻将领。

骑黑马,披红袍,卓尔不群,意气风发。

直看得何书莹脸上笑容渐盛,这一笑,如百花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徐九回来了!此番小姐满意了!那丫头还在旁边叫着跳着。

何书莹轻斥一声:没规矩,徐九也是你叫的?可能是心情大好,怎么也装不出生气的模样来,反倒扑哧一声笑,满身威仪也化作花枝乱颤。

说话间,何夫人也来到窗边,往下瞅了一阵,撇嘴道:本来朝中大臣多举荐你父亲到潢关执掌兵权,也不知是谁在官家面前进了言,居然让这徐天甫去了。

后来又有诸多重臣推荐你父到滑州掌兵,又有人乱嚼舌根子,错失了这立功的良机。

要不然,有他徐家甚么事?何书莹轻轻搭着母亲的手,娇笑道:娘,父亲大人不是说,谁家去他都不甘,独独徐家,他是乐见其成。

您又何必如此小气呢?何夫人虽然又撇了撇嘴,却终究还是没说其他话了。

那丫头伏在窗台上,看着已经走过的队伍,摇头叹道:连背影都如此标致,难怪难怪。

何书莹一听,掐了她一把,赶紧再探出头去瞧那标致的背影。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谈婚论嫁臣得睡泣么安稳,难得做妆种美甲没有金戈铁马 ,尸山血海。

只有微风徐徐,林浪起伏,草丛中虫儿聒噪,小桥下流水潺潺。

而最让人心醉的,便是天上那一弯新月。

也是徐卫,换作其他人,恐怕几天几府也睡不着觉。

为啥?前几天那场面太壮观了,东京百姓倾城而出,满朝文武除执宰长官之外,都在御街两旁杵着。

大军开进禁中。

直达讲武殿前广场。

天子亲自检阅三军,虽然贵为皇帝,没有像后世领导那样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但看愕出来,官家欣喜欲狂,把摆放嘉奖诏书的文案都撞翻了。

听说朝廷准备了银、绢、钱各一百万,空白任命状上千份,要大肆封赏有功将士。

而徐家此番占大头,等着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吧。

九弟。

九弟。

门外响成一个妇人的呼唤声。

徐卫猛然从床上挺起身来,怪了啊,怎么不是奶娘的声音?这像是四嫂?披了袍子,打开门一看,差点没把他眼睛给晃花了。

四嫂这是要去唱大戏?穿的这般庄重?门外的徐王氏今儿可是让她这小叔子开了眼了。

身上穿着华丽丽的程衣,所谓翟衣就是命妇在正式场合所穿的制服。

宽松。

大袖,显得雍容华贵。

头上戴着花钗冠布满大小花枝有六。

两旁还有掩鬓。

徐卫一看,还以为是凤冠霞帔呢,揉了揉眼睛问道:四嫂,你这是徐王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抿嘴笑道:今日有功之臣家的命妇,都要进宫,皇后赐见。

也难怪她如此高兴,天下的命妇何其之多,可能得到皇后召见的又能有多少?这还不是妻凭夫贵,男人立了功升了官,连带着老娘发妻都升作命妇,也就是俗称的诰命夫人徐胜升任正五品的郑州观察使,坐等擢升,徐王氏自然也就是正五品的命妇。

连徐卫那去世的老娘,也因为丈夫儿子的关系,追赠正二品命妇。

哦,那嫂子快去吧。

徐卫笑道。

徐王氏嘱咐他赶紧去吃早饭后,便欲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神秘的一笑。

低声道:叔叔,很快咱家就又多一个命妇大概是才睡起来,脑袋还迷糊着,徐卫愣没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等他想问的时候,四嫂却已经掩嘴笑走了。

伸了个懒腰,让仆人送来热水净过脸后。

穿戴整齐,便径直往饭堂去。

刚走到中庭,就听见一个奶气的声音大叫道:小舅!小舅!扭头一看。

却是姐姐徐秀萍,姐夫范经带着外甥范宜回娘家来了。

小东西一见舅舅。

拼命从父亲怀里挣脱下来,撒着俩小短腿飞扑过来。

徐卫一把抱起,贴着那肉脸笑道:哎呀,这才几天没见,又重了。

徐秀萍人逢喜事情神爽,一进门就哈哈大笑。

那嘴始终闭不上。

来到兄弟身边,连打几下,嘴里没个消停地念道:昨天可太气派了,我在东华门那儿瞧见爹带着你们入城,那马,那铠甲,那威风,嗨,别提了。

尤其是你。

往日姐姐没注意,披上身铠甲,嘿,还真像那么回。

徐卫瞄了她一眼,笑道:什么叫像那么回事?本来就是那么回!是是是。

我家兄弟可不是旁人能比。

哎,四弟呢?徐秀萍两只眼睛都快笑没了。

想是还在睡。

四哥身上有伤,得调养一阵。

徐卫随口说道,这会儿才看到姐夫范经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婆身后,不插一句嘴。

自打进京以后,这厮每回来徐家都是毕恭毕敬,见了岳父都好说,唯独见着这小舅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见丈夫一声不吭,徐秀蒋拿手肘撞了一下,嗔怪道:你这个当姐夫的,兄弟立的如此大功,你怎地连句贺词也没有?范经手里还提着些权盒,看样子挺沉,使劲抬起手来作个揖:恭喜九弟,恭喜九弟。

一家人客气什么。

徐其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随即抱着外甥往里走去。

还没到饭堂呢,就撞其徐彰徐胜爷俩出来。

徐秀萍欢天喜地上前去,贺了父亲又贺兄弟,整个徐府都是她的笑声。

老爷子兴致极好,儿孙满堂,共享天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立即就传话,让仆人多采买肉蔬果品,中午举行家宴。

爹,还是拉倒吧,四嫂进宫朝贺皇后,谁来操办?徐卫故意说道。

果然,徐秀萍一听这话白了兄弟一眼,哼道:德行!你当三姐就会抡刀枪,使不动锅碗瓢盆?等着瞧,我要是弄出一大桌来,你有本事别吃。

那敢情好,我这还正有事要出去,中午就不回来了。

徐卫放下范宜笑道。

徐彰听罢。

招呼外孙过去,一边问道:部队都屯驻下来,军务自有人操持,你这段时日也操劳不少,难得安生几天,就在家好生歇歇吧。

老爷子可是难得说出如此体己贴心的话。

徐卫笑道:我倒不是为了公事。

东京除了三叔府上以外,咱无亲无故的,你能有啥私事?拜会?访友?逛街?游山玩水?徐秀萍连珠炮似的发问,真让人招架不住。

徐卫还没来的及回答,又听老爷子说道:老九,你也到年岁了,往日忙于军务。

无暇他顾自然不提,如今仗打完了。

有件事不能再耽搁,就趁最近办了吧。

又没赶的上回话,徐秀萍赶紧接过话头,拉了兄弟的膀子,大笑道:爹今天就是不说,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得提。

咱九弟虚岁都快二十一了,这终生大事还没个着落,这哪儿成?徐卫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哎呀,总算是等到这天了。

今儿出门,就是打算拎上两只老母鸡到何少保府上,把这事定了。

九弟啊。

瞧上哪家姑娘没有?哎,姐可告诉你,咱们徐家虽不说甚么侯门深似海。

但却是正正经经的人家,可不是随便甚么人都能进来。

这首要一条。

便是人,一需得孝敬公婆亲善抽次嘛,便是模样身段,我,川下得一表人才,需得配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才得。

最后一条,也是最最重要的,咱们家是行伍出身。

比不得那书香门第,一吹气能吹几个跟头的可不行,要能操持家余 徐秀萍在那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徐卫是越听越奇;我说三姐,你是知道我看上谁了是吧?你说的这几条,简直就是比照着她再说嘛!见三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徐卫笑道:说,继续说,还有什我说半天你还没回话呢?有瞧上的没有?徐秀萍问道。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话吧?徐卫笑得有些暧昧。

徐秀萍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顿时大为紧张,扯着徐卫的手不放,一定要追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干咳两声,徐卫竟有些腼腆起来,支支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得姐姐又取笑道:你打脸皮厚,居然也会害羞?我记得你七岁还是八岁那年来着。

掉河里了,有个临县来庄上作客的小丫头。

满庄子嚷嚷着找人救你。

那是姐姐唯一一次见你懂事了一回,买个拳头大的面人赔给人家,还说长大了娶她作娘子。

你看看,七八岁你就寻思着讨老婆,这些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徐卫听得大为惊奇。

当初在何府上,九月就曾提过这件事情。

说她到徐家庄作客,买了个面人给她表弟还是谁,让自己给抢了去。

后来又从三叔家的六哥口中得知,自己掉进河里后,九月四处求救,三叔当时带哥哥们回乡祭祖。

赶去相救时,马泰已经把自己捞上来了。

可没想到,这事没完,居然还有这么一节。

看束,真有缘分天注定一说,自己十几年前自己就对九月有了承诺,缘分,缘分呐!虽说,当时那个徐卫,并不是自己。

一想起张九月。

徐卫突然回忆当日自己镇守陈留时。

九月曾经来过。

当时就觉得她忧心仲仲,怎么问她也不肯说。

那时候女真人兵临自己的防区,没有时间精力去解决,现在闲下来,必须尽快把这事办了。

心里有些焦急,徐卫对老爷子行了一礼,疾声道:爹,中午你们吃,晚上回来陪爹喝两杯。

徐秀萍这个档口哪会放他走,一把拖住,严肃地说道:正商议你终身大事呢,你有什么事能比这事要紧?嗨,就是终身大事!徐卫用力挣开,拔腿就往外走。

徐彰听得一怔。

怎么?老九有心上人了?嘿,小子长本事了,你到东京才多久?况且平日里都忙于军务,就这样你都能相上个姑娘?老子当年要是有你这本事还是会娶你娘。

老爷子网高兴一会儿。

突然发觉不对!九儿弱冠之时,何太尉作为主宾来到徐府,当时就与自己谈过这个话题,虽说没挑明。

但自己明白他有结亲之意。

而且去潢关之前,也把这层意思告诉他三叔徐绍了。

现在老九自己瞧上个姑娘,这事怎么收场?爹,不好!徐彰正忧心呢,女儿又突然一惊一诈的!你有点体统!大呼小叫作甚?徐彰喝斥道。

徐秀萍满面忧色,靠上前去道:爹,女儿想起一截,心里跳得慌!什么事?说!徐彰眉头皱成了一团。

徐秀萍嘴唇一动,却欲言又止,好在在场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避讳什么,遂大着胆子道:爹,您想想。

九弟到东京后,不是公干就是练兵,要不就是打仗。

他哪来的机会认识谁家姑娘?您还记得吗?重阳节的时候,他居然给我和弟妹买了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只镯子!现在想起来,那指定不是买给我们的!要是谁家的千金,他岂能想见就见?想送就送?女儿怕的是。

九弟他,他,他找个那样的,徐彰脸都绿了,作为征战多年的老将,他自然知道女儿所指。

宋代,社会风气相对而言较为开放,娼妓可以说是遍布天下,隶属府州和军营的叫官妓。

除此之外,都是私娼。

比如跟太上皇赵估打得火热的李师师。

便是私娼。

狎妓之风,在宋代尤为盛行,人家皇帝都在那儿作表率呢。

而重灾区。

就是军营。

宋军配有专门的营故当兵打仗的,提着脑袋干活。

回来之后自然要发泄一下。

因此,宋军上到军官,下到士卒,几乎是无人不嫖。

不过在柬代,不管文武,**跟道德品质败坏没啥关系。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梁红玉,原先就是营妓,韩世忠找乐子的时候认识她。

后来结为夫妻,男人在前面打仗,老婆在后面擂鼓,成为一段佳话。

这,这,这怎么可能?徐彰有些坐不住了,听女儿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对头。

在军营里,狎妓虽是常事,娶娼妓为妻妾也是常有的事。

但多是下级武官,一来地位不高,二来大字不识,能娶到个老婆已属不易,哪能挑肥拣瘦?可不说现在老四老九前途无量,便是没他们,我徐彰是五品步军都虞侯致仕,总不是下级军官吧?现在官拜太尉,正二品大员,老九也是官家有心栽培的武臣,你要是去娶个,,这不胡闹嘛!女儿也希望不可能,可咱家这个。

混世魔王,打小胆肥,没他不敢干的事。

最要命的。

他一旦认定的事情,谁说也没用,便是爹的话,他也不会听。

徐秀萍苦着脸道。

知子莫若父,徐彰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万一他真是狎故的时候瞧上了谁,这事可就麻疑了!不行,这正室无论如何得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以后哪怕你娶上十个八个风尘女子,老子嘴都不动一下!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范经看岳丈和娘子干着急,小声道:岳父大人,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派个机灵的小厮跟着九弟去看看不就有答案了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媒婆上门八生在世,名利二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糊,皆为名往。

出名自然是好事,可在徐卫看来却不尽然。

他网出门,还没骑上马背。

西水门徐府前的行人就都停住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围着他看。

往前再走俩步,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

那瓦肆里听书的也不听了,端着茶杯窜到门外,一睹紫金虎的风采。

就连穿开裆裤的娃娃,也端着饭碗蹲在屋檐看得目不转眼,若得他娘撵出来直往回拽,可拽了半天没把儿子拉走,自己也跟着打望起来。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还多亏军巡铺的巡兵出来疏导交通,这才让徐卫安然过去。

检校少保何灌的府邸在宣德门外,靠近要城,徐卫来过几次因此轻车熟路。

眼看着就要到了,冷不防从宫门外出来一顶官轿,却是少宰何栗的。

瞅见徐卫,掀起轿帘叫道:子昂,这是往哪处去?徐卫下了马,拱手笑道:见过少宰相公,卑职这是去,去拜会何少保。

哦。

原来如此,何栗仍旧掀着轿帘,沉吟片刻,招了招手,示意徐卫近前说话。

后者牵了缰绳,来到了轿旁,询问有何吩。

何栗打量着面前这今年轻人,心里甚是感慨。

难怪官家那般器重,此子才智过人,若能悉心栽培,假以时日必成器。

此次女真冉寇,徐卫转战各的。

屡立功勋,确实应该受到超擢。

子昂,有件事本官提前知应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良久,何栗说道。

徐卫闻言问道:不知相公所指何事?你的前途。

何栗语出惊人。

前几天讲武殿检阅三军,官家宣读了对主要功臣的封赏诏命。

徐卫进军阶为中卫大夫迁青州防御使,官居从五品。

这两个一个是阶官一个是虚衔,都不是实职。

也就是说,徐卫还在等着朝廷派差遣那才是实际的。

今日朝议,官家问起这件事情。

枢密相公没有发表意见,我打算寻机向官家进言,擢升你为殿前都虞侯,你心里要有数。

殿前司,是三衙之首,掌殿前诸班直以及步骑诸营名籍,总揽这些部队的统制、练、护卫天子、迁补、赏罚等命令。

而这殿前都虞侯,就是殿前司的三把手。

而按照惯便。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只要没有大的过错,早晚都能当上殿前司都指挥使。

可称大帅,也就是传说中的殿帅这可是非皇帝亲信武臣不授,极为荣耀。

可徐卫听了却高兴不起来,原先徐绍就已经给他透过风,赵桓想将他留在身边,有司官员体察上意,建议把自己当成三衙长官来培养。

可自己实在不想再呆在东京,哪怕放自己去西北作个州总管,州锋辖都好。

也强似在东京看大门。

不过人何相总是一番好意,不能拂了人家面子,徐卫笑道:多谢何相抬举。

这份恩情卑职铭记在心,也恭贺相公进爵郡公。

同喜同贺。

何栗会心一笑。

随即告武道金人虽北撤,然觊觎中原之心想必不死,子昂还得谨慎勤勉才是。

徐卫应下,两人又说几句闲话,何栗自去。

不多时,何府便在眼前。

说起来,何灌这大半年来表面看挺郁闷,作为步帅,在朝廷极度缺乏大将的情况下他也没能带兵出征。

但从讲武殿阅兵时官家对他的封赏看来。

此人在赵桓心中分量颇重。

他没有立丝毫战功,但同样被授以两镇节度使,礼遇优厚。

还没上台阶,何府的门人早望见了他,不等招呼,利索的奔下来替他牵了战马。

徐卫一边里走,一边问道:何少保在府上么?回徐官人,少保不在,大官人却是在的。

何府门人回答道。

大官人自然是指何灌的长子何蓟,金军第一次南侵,他率军在河北晃悠。

后来兵败逃回东京。

这一回,他起初隶属姚平仲,本来是雄心勃勃要一洗前耻。

哪知跟错了大佬。

救虎捷军时姚平仲迁延不前,何蓟错失立功的机会。

后来围滑州,又碰上个狗屁不懂的杜充,再次兵败如山。

估计皇帝为了顾全何灌的面子,还是给他授了个从六品官。

哦徐卫有些作难了,他跟何灌虽然有点交情,但跟何蓟却不熟。

现在何灌不在府上,自己也就没了由头。

总不能直说我是来找张九月的。

甭说这是在穿代,就是自己生活的一千年后。

也没谁直接窜人女孩子家里去找吧。

在那何府门口干立了一阵,门人们见他不进不退,也不敢来问。

现在的徐九官人,可一腆请两年那个乡兵户首现在弄里握着几万兵马呢川胸徐卫进退两难,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我怎么把这截忘了,自己干巴巴跑来作甚?这是宋行,婚姻大事肯定是有讲究的,便是一千年后,不都还有些礼节要遵守么?结婚之前,双方家长都要见个面,把事情定下来。

不如回去把事情给家里说明了,然后请上老爷子到何府提亲,这不就结了么?唉,还是没结过婚。

缺少经验啊。

哎,所谓明媒正娶,是不是还要请个媒人?管他呢,我不懂,三姐四妓总知道。

这么一想,心里霍然开明,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转身下了台阶,让那小厮牵回坐骑便待回去。

右脚网踩上马镫,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徐官人?扭头一瞧,这不是何书莹身边那个丫环么?再往后一看。

却见何书莹与其母正从轿子上下来。

遂离了马,行了一礼道:见过何夫人。

那何夫人到没像从前那般傲慢无礼,看了徐卫一眼,点头算是答应。

何书莹轻移莲步,至徐卫身前约两步时停下,微笑道:恭喜徐官人凯旋而归,那日在街市上见徐官人披袍着铠,跨骑而入,当真英武。

徐卫好像没怎么注意听她说话,眼睛四处打转寻找着什么。

哎,九月呢?何夫人把她当丫头使唤,这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上她?心里虽疑惑,嘴上却不便明问。

何书莹见他如此模样,到也不介意,笑问道:徐官人这是哦。

我本是来拜见何少保,已得知少保不在府上,正想回去,改日再登丹。

徐卫随口回答道。

何书莹神色微变,向何夫人望了一眼,希望母亲能说句话。

何夫人沉吟片刻,不冷不热地说道:既然来了,且进去吃杯茶不打紧。

兄长时常提起徐官人。

同为武臣,也可切磋探讨一番。

何书莹帮腔道。

徐卫满心想着张九月。

急着回去禀明老爷子,哪有闲工夫吃你的茶?遂婉拒道:晚辈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何夫人听得眉头一皱。

冷哼一声,将衣袖一甩,帏然而去。

何书莹却仍旧笑道:既如此。

那徐官人慢走。

说罢,也随母亲而去。

徐卫跨上马,随便瞅了一眼。

发现两顶轿子之后,还有不少丫环、仆妇、家人,光是捧锦缎绢匹的就有七八个。

还有些抬着衣柜,大床等家具。

何府要干什么,置办这么多东西?当下也没多想,打马就往西水门奔,自然免不了又被路人围观一番。

到家门口,那牵马的门人一照面就说了句让徐卫摸不着头脑的话:官人大喜了。

喜从何来?徐卫抖了抖衣摆问道。

官人进去便知。

门人挤眉弄眼地笑道。

神神叨叨的,徐卫没在意。

大步往里而去。

刚到影壁,就听闻从客堂上传来一个妇人尖锐的笑声。

进去一看,老爷子高居于上。

四哥、三姐、姐夫都在。

还有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穿得极华丽。

头上戴帷帽,拖裙到颈,饰着不少物件。

一见他踏入客堂,那妇人就尖笑道:哎哟,娇客回来了。

徐卫听得满头雾水,又见三姐一脸怪笑,不明就里道:这是干什么?京界有一大户,户主吴员外家资巨万,其有一女,年方十七,美而贤。

愿与府上结成亲家。

许妆奄二十万钱。

那妇人殷勤地说道。

徐卫听罢,脱口而出:嫁给谁?此话一出。

那堂上无论主客都笑喷出幕,便连徐彰也哭笑不得。

这个傻子,还能给嫁给谁?家里除了你,就两个男人,你说嫁给谁?徐官人少年得志,又是朝廷新贵,大河两岸好大的名声!吴员外倾心不已,这才让民妇为媒。

专程前来拜会。

适才说予太尉。

还未及回话呢。

媒人笑道。

徐卫弄清楚之后,没二话。

直截了当道:对不住,劳你回去说一声,承蒙厚受,只是我已经定过亲了。

媒婆吃了一惊,不会吧?我来前问得清清楚楚,徐太尉家小官人弱冠之年尚未婚配,怎么突然之间又定过亲了?儿子说的不算,这婚姻大事,向凭父母之命,还得徐太尉决断。

因此又问于徐彰。

犬子确实已经定亲。

便是这两日,也要遣媒说亲去。

徐彰看了儿子一眼,满面笑容。

第一百九十五章非卿不娶汀发走了郁闷的媒婆。

徐卫坐在末位正盘算着怎么开也几子把事挑明。

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发觉上到徐彰,下到外甥范宜,个个都一脸的暧昧地看着自己。

这却是为哪般?我脸没洗干净?徐秀萍最具其父之风,终于忍不住,笑问道:九弟啊,你弈才去哪处了?宣德门外头。

徐卫随口答道,马上又补充完整何少保府。

徐秀萍范进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又跟四弟徐胜齐齐望向堂上徐彰,见父亲也是满脸笑容。

老九到底是直肠子,又是行伍中人,说话就是痛快,还以为他指定不会说实话呢。

看着父亲,的到肯定的点头之后,徐秀萍起身过去。

到徐卫身边,作势替他整理衣冠。

试探着问:去何少保府上作甚?一时间,堂上所有人竖起耳朵。

想听听老九的答案。

这事宜急不宜缓,遮遮掩掩反而横生枝节,索性合盘托出算了。

一念至此,徐卫丝毫不加掩饰道:爹、四哥、三姐、姐夫,我打算成家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顿时在客堂上响起,徐彰拍着膝盖笑道:这是人之常情,你就是不想成家还不行呢。

说吧,看上哪家了,爹做主,遣谋说亲去。

老爷子这是明知故问,刚才派人跟着儿子。

早知他是去了何府。

看来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儿子还就真看上了何府的人。

何家!徐卫两世为人,穿越之前虽说也没格婚,但论起这婚嫁之事倒也不至于害羞。

徐彰大喜,指着儿子笑道:看来徐何两家,是注定的亲家。

你不知道,你行冠礼时。

何少保就曾跟我提起此事。

当时局势不平,两家也没说破。

但爹听得出来,他有结亲之意。

如今既然你主动说明,那,择日不如撞日,爹今日就替你托谋说亲如何?徐胜听罢,笑道:爹,这也未免太仓促了些,这采择之礼也需得他四嫂回来准备。

所谓采择之礼便是婚嫁六礼的首礼。

四弟,亏得你时常在爹跟前,还不知道父亲大人心思?九弟打就淘。

好不容易如今成*人懂事,自己也想要成个家。

爹肯定心急。

礼数嘛,我来操办就走了。

你们只管打发人去托媒。

徐秀萍拍着徐卫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娘子说的是。

左右我也得空,就帮帮忙,跑跑腿。

范经也说道。

一家人都让喜气冲得眉开眼笑,独独徐卫脸上阴晴不定。

何灌主动提过这件事情?难道他看出来我跟九月有意?想成全这件婚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最好。

把婚事一办,再请三叔上下周全,放个外任,带着九月脱了这东京樊笼,逍遥自在去。

不过,想起何夫人那副市恰的嘴脸,而朝野上下大多知道何灌惧内。

他会主动玉成此事?当初自己就打听过,九月之所以至今未许人家,都是钱惹的祸。

难道何夫人想通了?罢了,反正她喜欢钱,大不了不要她置办嫁妆。

好极好极。

咱们家这愣头青也要成婚了。

那当娘的虽然不济,可女儿却是知书识礼,我跟你四嫂都是见过的,当时就商量着去探探口风。

说不定还能结个亲家。

没想到,如今果然成真!徐秀萍分外开心。

最小这弟弟把媳妇一娶,老爹也就不用牵挂什么了。

徐卫听得脸色都变了,我说了半天,敢情跟家里人是风牛马不相及?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三姐,你以为我要娶谁?徐秀萍一怔。

下意识回道:不是何少保的千金,当初你救了她一命那位么?谁?何书莹?我娶她作甚?三姐扯到哪儿去了。

徐卫忍不住笑道,突然笑容凝结,看向父兄,沉声道爹,四哥。

莫不是你们都以为客堂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怎么回事?说了这么久,原来老九要娶的不是何府千金?徐彰心里一卓。

脱口问道:那你去何府作甚?我去何府是徐卫显得有些焦急,猛地起身,干脆地说道我要娶的是张九月!张,张九月?张九月是谁?徐家人大眼望小眼,自然是谁也不知道。

徐胜体谅弟弟。

宽慰道:九弟。

你莫急,坐下慢慢说。

张九月是哪家的姑娘?徐卫一屁股坐下去,徐秀萍赶忙给他递上茶杯,网揭开盖子想喝一口,结果又放回几上。

向家人解释道:九月是何家。

不对,她是张家,也不对,嗨!你们都把我弄糊涂了!满堂的人面面相联两年来,谁坏看讨老九如此暴躁的模样安不是真心唉必川喜欢上了这姓张的女子,安能如此?徐秀萍就像哄娃娃一样轻轻抚着弟弟的背,柔声略道:莫急莫急。

哎,对了,三姐。

九月就是当年我掉河里,她满庄嚷嚷找人求救那个女子!徐卫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大声说了出来。

徐秀萍的手停住了。

满堂的人都傻眼了,天下竟有这般巧事?当年老九才七八岁,说要娶那小丫头作娘子,这十几年过去了,居然又遇上了?非但如此,老九还真要娶她?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童言无忌。

没想到…,那你说的这女子。

跟何府又有什么关系?徐胜疑惑地问道。

九月是何夫人的亲侄女,她父亲从前也是武臣,征方腊时以身殉国。

后来,她娘也去世了。

留下她一个人,好像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孤苦无依。

她娘临死之前,将她托付给了何夫人。

徐卫简明托要地将九月的情况说了一遍。

哦,忠良之后。

徐胜集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徐秀萍犹豫片剪,还是劝道:九弟,姐姐走过来人。

这婚姻大事儿戏不得。

你若是娶了何少保的千金,那他就是你岳父,多余的不需要姐姐再说吧?徐卫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何灌是官家宠信之臣,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身居要职。

如果作了他的女婿。

对自己大有好处。

可问题是,男人想要在事业上有所建树,可以去拼,可以去闯。

唯独不能拿婚姻当筹码,那几乎是一辈子的事情。

再说了,自己是武臣,我娶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小姐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能和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女人。

三姐,你早上说的徐家儿媳三大条件,简直就是比照着九月在说。

她是我见过这些上最乐观善良的女人,我娶定她了!徐卫知道在这个时代,婚姻是凭父母之父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只能接受。

所以,他先把话说死,不能留丝毫余地。

好久没有开口的徐彰此时突然插了一句:这事你说了算?我讨老婆自然是我说了算!我看谁还敢给我包办了不成?哪怕亲爹也不行!何况你还不是我亲爹!徐卫听到父亲的话有些光火,好在克制住了,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

因为他知道这毕竟是宋代,而徐彰也是个火暴脾气,如果硬顶着说,那是自讨没趣。

不如先好言相求,如果实在说不通,那对不住,我的婚事我做主,谁也不许干涉!镇住起伏的情绪,徐卫向父亲说道:爹,此事自然要您点头才统徐彰盯他一眼,沉默不语。

徐卫见状,碰了碰身边的三姐,又朝四哥使了个眼色。

我网来没两年,还摸不透老爷子脾气,你们当哥哥姐姐的关键时候要替我说话才对!徐胜打小就照顾弟弟。

从弟弟言行举止看得出来,他对那叫张九月的女子很是喜欢。

婚姻大事,虽讲究个门当户对,但成家过日子,情投意合才是根本。

况且。

那女子是忠良之后,配我行伍世家,到也相当。

想到此处,便开口道:爹,依我看你们谁也不许出声!徐彰突然厉喝,儿女们骇了一跳,外孙范宜甚至吓得哭了起来。

慌得徐秀萍连忙唤过仆妇抱了出去。

老九,我且问你。

你和那女子的事情,何少保可知道?徐彰异常严肃地问道。

见儿子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之后,他陷入了沉默。

现在最为难的恐怕就是他。

何灌既然不知情,当初又主动提起这件事情,那很明显是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徐卫。

可现在,徐卫却心仪另一个女子,这倒有些棘手。

先不说自己是否同意,就算同意了,可何少保那里又怎么去开口?如果不同意,徐卫的性子倔,认定的事情打死不回头,指不定他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唉,要是徐卫他娘还在,至少也有个商量的人。

好大一阵过去,客堂上还是人人屏气凝神。

徐胜见兄弟眼睛都快眨歪了,将心一横,大着胆子说道:爹,既然九弟喜欢,您就成全他吧。

十几年前的一句顽童戏言,如今却成了真,岂非天意?再则,我们虽然都没见过这位叫九月的姑娘,但当年九弟抢了人家东西,她非但没有记恨,反而以德报怨。

只此一点,这女子也差不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托媒说亲…徐彰靠在蒋背上。

看着满堂的儿女,叹了一声:此事儿小儿那般简单。

徐胜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想想看,何灌身为三衙大帅,又拜检校少保,是天子宠信之臣。

而且跟爹同衙共事,关系也不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驳了他的面子。

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九弟的终生大事总不能马虎。

夫妻是要结伴过一辈子,还不说强迫不了兄弟,就是强逼着他娶了,小两口三天两头地闹难道就高兴了?爹,这也无妨嘛。

您想想,那位九月姑娘是何夫人的侄女,若这件婚事成了,九弟也得管何少保叫一声姨父,况且九月不是既无父母,又无兄弟姐妹么?那何少保夫妻就如同她爹娘一般,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家吗?徐胜劝解道。

这话说得无从反驳,徐彰听后一言当。

徐卫见状,知道老爷子性子好强,故意说道:爹可是怕得罪了何少保?我怕得罪他?我怕的罪他?徐彰盯了儿子一眼,大声说道论资历,我在西军作锋辖的时候,何灌还在当巡检;论战功,我大大小打了六十几仗,独自指挥的不下二十次。

何灌起初都干些揖盗剿贼的勾当,攻取古骨龙城还算勉强。

他现在也就是安阶比我高一级,我怕他作甚?徐胜自然知道弟弟这是在激父亲,赶紧帮腔道:那是,如今爹官拜太尉,又被官家授予节度使。

哪用得着怕谁?再说了,三叔是执政,大哥又领了一路帅臣,怕甚么?况且,这捆绑不成婚姻,以何少保的气量,哪会在意些许事?徐彰频频点头,好像还不解气,冷哼道:;卜子,莫以为你打了几场仗就了不得了。

跟你爹比起来,你还嫩得很!徐卫连连称是,又卖力拍了一通马屁,这才试探道:爹,那我这事您看一阵沉吟。

徐彰点头道:确如你所说,那女子是忠良之后,配我徐家到也相当。

只是不知年岁可相当?品性又如何?咱们是行伍世家,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

徐卫听到老爷子口风松动了,赶紧回答道:嗯,年纪似乎比我大些,好像二十二?品性没得挑,善良,勤快,人又实诚,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女子。

说到这儿,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过了,又笑着补充道反正是很不错。

哪知这话一出来,全家人都吃了一惊。

二十二?比老九还大?这,这怎么可能?姑娘家十六七岁嫁人正合适,拖到十**已算是罕见,二十二还没嫁出去?难道这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倒不怪徐家人这么想,在这个时代二十二还没嫁人,就跟徐卫前世有女人三十岁还没出嫁一样,人家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九弟,莫是身上带着病?徐秀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如果不是什么恶疾。

哪会二十二岁没嫁?徐卫那头摇得跟搏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壮得很,提水,洗衣。

粗活累活都干得。

而且也是行伍之家出身,上马舞得一夹长枪,下马挽得两石硬弓,女中豪杰,巾烟英雄!你是在说我还是什么月?徐秀蒋这么问倒也不奇怪,她打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刀枪棍棒要得有模有样,力气比有些男人还大。

但在婆家眼里,却成了罪过。

没想到在弟弟看来,却是优点,还是咱徐家人识货啊。

徐彰想了想,看着长子道:恐年岁不相当?徐胜其实也这样觉得。

这些上,妻子比丈夫大的不是没有。

只是极少,可这大上三两岁的也太过了吧?传将出去,人家说你徐家老九难道娶不到老婆?找个大两三岁的?但转头一眼弟弟紧张的模样,心想算了吧,反正自己认的银钱好使。

他喜欢随他去。

作咱们徐家的儿媳妇不容易,那水做成的金枝玉叶可来不得。

张九月既走出身行伍之家,倒算门当户对。

网想帮弟弟还打打圆场,突然意识不对,问道:慢,你说什么?提水洗衣,粗活累活都干得?这不应该吧?她不是何夫人侄女么?徐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其中内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又不是长舌妇,人家家里的事情懒的去多嘴。

略一思索,笑道:九月之头长年出征在外,母亲身体又不好。

因此勤快些,断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徐胜听罢点点头,舟父亲道:爹,依我看很合适,纵然年岁大些,但左右咱家这是个混世魔王,该得有个人管管他。

样烬初迈有此抵触,但当听到徐卫楼绘的弟妹跟自只品性愕及旧浙,又见弟弟这般喜欢。

也劝道:爹,四弟说得对,九弟性子野,该有个厉害的媳妇治治他。

她说完,范经也跟着劝。

反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帮帮嘴忙而已。

徐卫眼巴巴地望着老爷子。

那模样就像是在说,对对对,我就是欠。

徐彰正作难时,入宫朝贺皇后的徐王氏回来,徐秀萍嘴快,把事情噼里啪啦一通讲。

前者听了,高兴得不行,婆婆死得早,长姓如母。

把九弟拉扯长大,就指着他成家立业。

难得小叔主动提出来。

哪有不应允的道理?因此也极力赞成。

而且,徐王氏还说,打仗我这个妇道人家不如你们,但这些关系自己却在行。

她建议,必须尽早去提亲,抢在何灌前头。

众人都问为哪般,她解释说,何少保虽然提过这件卓情,但两家都没有挑明,现在徐家抢在前头去提亲,反正当初也没说要娶谁不是?这侄女也像女儿一般无二。

反正你何府始终是张九月娘家。

其次,如果何府主动提出结亲,要将何家千金许给九弟,而我们又说要娶张九月,那就真是驳了何少保面子。

但现在我们抢在他们前头,也就无所谓得罪了。

徐家人一听,都觉有理。

徐彰想了一阵,终于点头:罢罢罢,找个媒人,提亲去吧。

就在徐府这边欢天喜地。

准备登门提亲,大办婚事的时候,在何府却又是另一番景来何夫人携女外出,采买了大批家什、绵缎,绢匹等物,搬运回府后却不放心,又亲自指挥仆人小心安放在库房中。

忙活好大一阵。

方才回到屋中。

网坐下。

何书莹识趣了替母亲斟上一杯清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往日也没见你这般殷勤?女大不中留。

何夫人接过茶杯笑道。

何书莹粉面含羞,挨着母亲坐下,柔声道:娘说哪里话,这尽孝是女儿应当应分的。

喝下几口茶,舒出几口气,何夫人开始算起账来:光是那副床柜,便去了五百多贯,家什这一摊,花费数千,这还是少的。

还有些绢匹、绵缎、金银饰物,粗略算算,今日便折了上万贯钱。

再把从前给你预备的加在一处,唉。

要了老娘的命咯。

说罢,牙疼似的晒巴着嘴。

也不知是牙疼还是心疼。

在后世,骋礼少了女子不嫁。

可在宋代,嫁妆少了男子不娶。

只因两宋商业繁荣,这人一旦有了钱,攀比之风盛行就不可避免。

嫁女是件大事,要是嫁妆不够丰厚,抬在路上被人笑话。

而男方公婆,也时常以嫁妆多寡为标准择媳。

因此,嫁女可比娶媳贵得多,而许多人家因为出不起丰厚的嫁妆。

女儿只能老待闺中。

这可不是瞎吹,苏轼就自述他曾经出一大笔钱资助一位女亲戚出嫁。

蔡衷,就是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任福州知州时,针对境内男方索取巨额妆套的风气发布文告,一针见血的指出娶妇何?谓欲以传嗣,实为财也。

痛批男家娶妇不问女子贤否,眼睛只盯着嫁妆的多少厚薄。

而这笔钱财一旦送到新郎家里,事情还远远没有完,男方还会朝索其一,暮索其二。

夫虐其妻,求之不已。

若不满意,至有割夫妻之爱,辄相背弃者。

有鉴于些,宋代名臣袁采专门撰文告诫天下所有养女儿的父母,如果没在女儿幼年时就替她预备嫁妆,那么等到她出嫁时,将不得不临时岩田庐,及不恤女子之羞见人也。

看看。

嫁女儿嫁到卖田卖房的地步,空没空前不知道,反正肯定是绝后了。

综上所述,也就不难理解何夫人为什么迟迟不肯将张九月许配人来此时,何书莹听得母亲抱怨,赶紧搂了何夫人手臂,娇声道:虽破些钱财,但招得东床快婿。

岂不强似坐守金山?那就不得而知了,婚后你夫妇二人孝与不孝,还得另说。

哎,你父曾说,当初那厮弱冠之时。

他曾经隐晦地提过。

徐家人也忒不晓,事,这仗都打完了,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还等着我何家去提集不成?你肯委身下嫁,已是看得起他。

竟敢如此托大?莫非依仗微末军功,就张扬跋扈了?何夫人越说越气。

何书莹网想宽慰,便见丫环沐屏急冲冲地窜进来,匆忙行了一礼,手指着外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傻了吧……何夫人正为破财而心疼,见府里丫环也不成个体统,心申私将茶杯放桌上一拍,喝斥道:慌慌张张作甚?还有没有规矩?沐屏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媒,媒,媒贱奴!霉甚么霉!你成心触我霉头不是?何夫人大怒道。

夫人息怒!媒人!媒人登门了!沐屏大声说道。

何书莹本是蹲在母亲身边,听到这话霍然起身。

竟这般巧?刚在说徐家不晓事,竟立马就托媒人来了!不过这股高兴劲一闪而没,她这两年待字闺中,托媒说亲的不在少数。

但何书莹眼界甚高,又出身在何灌这种行伍家庭,对夸夸其谈,皓首穷经的儒生着实看不上眼。

何夫人又委实疼爱女儿,什么都顺着她,因此一直没有中意的,直到徐九出现。

那家的?当何书莹问出这句话时。

直感心里跳得厉害。

徐家的!西水门徐家!沐屏欣喜地说道,她是贴身丫环,知道主人的心事。

这下小姐该欢喜了吧?何书莹当然心花怒放!何夫人想起先前徐卫探头探脑地在自己家门前晃悠,恐怕就是为此事!可能少年郎未经人事,不懂得这些规矩,因此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求父母做主了。

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反倒不急,而是问道:甚么媒人?穿的怎样?或许有人觉得奇怪。

你这嫁女儿的,关心女婿就够了。

媒人干你屁事?这却是有原因的,在宋代,媒人也分几等。

有朝廷指定的官媒,行头极华丽。

穿着与贵妇同,不但管说媒,还管婚姻登记。

当然也有私媒,就真的是插科打评,油嘴滑舌的三姑六婆了。

官媒!绝对是官媒!沐屏疾声道。

娘何书莹轻轻唤了一声,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催促母亲赶紧出去接待媒人。

哪知何夫人捧着茶杯不肯放手,轻哼一声道:让她候着吧,我光是嫁妆便预备了几万贯。

哪有这般容易?何书莹听得心头大急,人家诚心诚意来求亲,您老怎么倒摆起谱来?何夫人见女儿焦急的模样。

叹道:女儿啊,非是为娘作难,若是你嫁得太容易。

反遭人小觑。

当初在夏津你也看见了。

你那未来姑嫂可都是些粗人,极厉害的妇道,娘是怕你过去受欺负。

娘这是说哪里话?您嫁给父亲大人时,也未见这般吧?爹对您还不是俯首贴耳?何书莹扯着母亲衣角嚷道。

白了女儿一眼。

何夫人道:你有娘的本事?就是多念了几句书,学得迂了。

再说,我嫁给你父亲时,他连个九品都没混上。

徐家现在正风光,出了一个枢相,一个太尉,一个大帅,一个观察使,徐卫据说也要升殿前司都虞侯,一门两节度啊。

何灌虽说显要。

但毕竟形单影只,而徐家将门之势已成。

一家子就出了两个节度使,今非昔比。

何书莹想了想,也觉有理,因此不再劝说。

便把媒人晾在那里吃茶,迟迟不出去见面。

一直挨到连何灌都从宫里回府。

听说有媒人在,赶紧入内堂询问何事。

得知原由后。

不禁责怪于夫人,你也太不懂事了。

徐家现在是什么声望你知道吗?天子对徐家有多器重你又知道吗?你这么搞,传将出去,人家会说我何灌量小妒忌,故意摆谱。

你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么?何夫人嘴上虽然还硬撑,其实也坐不住了,老夫妻两个赶紧出去。

命人花厅摆茶,接待媒人。

那媒婆也有够倒霉。

最先他替吴家到徐府提亲,碰了个软钉子。

刚回去没一会儿,徐家又派人来请,让她到何府提亲。

哪知到了这何府。

左等不来,右等不见,好大的架子!三省都堂宰相家的媒咱也说过,从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人家!何灌出来以后。

委婉地表示了歉意,好在这些媒人平日里穿行于东京,说得都是人生之喜事,万不能与主人家起了争执。

请了茶之后,便直说道:西水门徐太尉府上有小官人徐卫,年少有为,官居五品,这相信少保是知道的。

竟连那套恭喜贺喜的说辞也懒得讲了。

何灌点了点头,心里也高兴:知道。

徐卫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第一次见时,那小子扮作张叔夜的随从,还冒充甚么山东军官,自己是一眼就看出来此子不凡,断定他将来必有前途。

如今怎样?一语言中!年纪轻轻的,官居五品了,其实按人家的功劳;再升一级也是当之无愧的。

况且,徐家现在可说是军中一大将门。

可与西军折氏比肩,与他们结亲。

也不辱没我何家。

徐太尉闻得府上有一女。

既贤且美,尚未许人,因此有结秦晋之意,欲为子娶妇。

不知少保与夫人尊意如何?看来媒人心情还真不太好。

本来她们这职业。

讲的就是一个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白的说成黑。

方的说成圆,现在却只捡要紧的说。

何灌捋须一笑,这儿女婚事。

大多是娘集操办,因此扭头看向夫人问道:夫人以为如何?何夫人看着鼻子,啧啧两声。

说道:徐家虽说显赫。

但我何家也不输他。

不是吹嘘。

我那女儿的模样,便是寻遍东京也找不出几个来。

十二三便懂针线,十五六已通诗文,知书识市,贤良淑德。

徐家季子倒也相配,只是有一言说在前头媒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气。

故意不直说是求谁,等她絮絮叨叨一大阵之后,方才笑道:不知夫人说的可是那芳名唤作九月的千金?堂上一时沉静,何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扭头望向丈夫。

却发现何太尉也是端着茶杯怔怔出神。

谁?九月?甚么意思?徐家到底要求娶谁?何灌到底是沙场老将。

沉的住气。

可何夫人不一样,等回过神来,立即问道:我且问你,那徐家要求的是谁?便是府上名唤九月的千金。

媒人看何夫人一脸惊诧的模样,仍旧四平八稳地回答道。

九月?九月!这叫甚么破事!放着我家中如花似玉的亲亲女儿不娶,却非来求那丫环般的村姑!徐家什么用意?故意羞辱我何家不成!你家有执政怎地?有太尉又怎地?出了两个节度使,甚么了不起!这般戏弄。

十可忍孰不可忍!真真气煞人畴尸何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手扯着衣袖,几乎绞断!终于按压不住,一拍茶几,勃然起身,尖声怒骂道:一门村夫!安敢如此!你回去告诉何灌听得大惊失色!一把拉住老婆,厉声道:你胡说些甚么!昏了头不是!我哪里昏了头!亏得你做个甚么乌少保,人家拿你当个屁!如此羞辱于我。

你还坐得住!换成是我,早就何夫人大概是气疯了。

竟当着外人,丝毫不给自己丈夫留脸面。

迅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少保此等国家重臣?一把将手中茶杯掼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暴吼如雷道:你给我闭嘴!何夫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敢吼我?你敢吼老娘?正欲发作时,却见丈夫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示意她有外人在。

遂将那一肚子怒火转而发泄到媒人身上,跳着脚骂道:滚!滚!来人,撵出去!撵出去!媒人也被这阵势吓得不轻,她实在没想到,堂堂少保竟有如此悍妇!慌得作了个揖,就想往外走,何灌赶紧留住。

他虽然被老婆气得不行,可心里却明白,要是这么赶走了媒人,那便是打了徐家的脸。

得罪人了!请稍坐,容我商议片刻。

何灌留下媒人之后。

一把扯了河东狮。

不由分说拉进内堂。

这何夫人虽然性情不好,但平素里也就在家里使使威风,只要有外人在绝对还是给何灌留足脸面,像今夭这样还是头一遭。

何少保也不免气愤。

正想数落老婆几句,这口还没开呢。

何夫人已经瘫坐在椅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自嫁与你,何曾享过一天的清福?你年青时,好嫖好赌好酒,一月饷钱尚且不够你花销,我还得拿嫁妆给你倒贴。

后来替你生儿育女,没奶水,又请不起奶娘,我给人浆洗衣裳换些米熬作汤水喂养。

那种苦楚,你何尝体谅半点?后来也是转运,你升了官,进了京。

我还得操心这。

操心那。

如今你富贵了,发迹了,看我这糟糠似的妇人不顺眼了?罢罢罢。

我不为难你。

你一纸休书写来。

我自回清河县去!便是在路上叫强人掳了,杀了,也不干你何灌的事!被她这么一顿哭,又想起从前种种不是,何灌也是没奈何,跺脚道:那些陈年旧事,你提它作甚?我,我。

我也没说什么不是?我不管!你写,你写!你今天不把这纸休书写出来,我与你誓不甘休!你写不写?何夫人咬牙切齿。

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突然冲过去拿了纸笔,几乎贴在丈夫脸上,非逼着他写休书。

这糟糠之妻不可弃,何灌哪能不明白,堂堂步帅临老还来休妻,我还要脸不要脸?抓住老婆双手,心肝宝贝地劝个不停。

何夫人哪里肯听。

越发撒起泼来,最后实在是耍浑了,竟拿头去撞丈夫。

把个堂堂三衙步帅啊,迫得步步后退,欲哭无泪啊,惨,惨,惨。

最后,闹够了,哭累了,何灌扯了扯凌乱的衣袍,见夫人坐在椅上撑头抽泣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呐。

这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成与不成。

总得给人回个话。

亏得你还是朝廷重臣,这你都看不出来,徐家是有意羞辱我们!放着你何灌的掌上明珠不求,却耍娶那野丫头。

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何夫人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怒气,又腾腾地窜上头顶。

何灌苦着脸,低声道:夫人多心了,我当初是提过,可也没说就是将书莹许给徐九。

人家现在来求九月,还不是希望与我结亲,哪里有意羞辱了?再说,徐家父子。

他。

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何夫人哪里还听得这话,拍案而起,大怒道:怎么!你还想应了他不成!吓得何灌脖子一缩:这也是件喜事,要是成了,徐卫还得唤你一声姨娘哩。

呸!背他娘的时!谁稀罕!你现在就出去回了媒人,就说不允!何夫人喝道。

这,这不妥吧?徐彰与我是同僚。

哪能这样驳人脸面?而且,九月早该许人了,却一直拖到现在。

你姐姐去世时怎么说来着?你都忘了?何夫人虽然怒不可遏,但何灌却不觉得这是个事,嫁谁不是嫁?九月无亲无故的,这里便是他娘家。

徐何两家,照样是亲家嘛!书莹那品貌,那才学,还怕寻不到好婆家?何夫人听罢,气得直捶桌子。

牙齿几道咬碎:你今天成心要气死我。

是也不是!断无此意!断无此意!何灌连声道。

劝了好一阵,何夫人坚持不允,何灌无奈,出了房门。

站在屋檐下进退不得。

夫人坚持不许,要是这么直接拒绝,那是得罪人的事。

如何作得?徐家可不比往日了,虽说自己也不怵他,但实在没必要结这梁子。

把喜事变成恨事吧。

再说。

徐卫这孩子自己着实喜欢。

哪怕作不成他岳丈,作个姨丈也一样,九月本来也是父母双亡。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正没地撒气。

突然瞥见府中马夫拢着双手优哉游哉从走廊穿过,立即叫了过来。

喝问道:你不去照料牲口,在此处闲逛作甚?那马夫一弯腰:回少保的话小人如今不在马厩勾当了。

何灌一听,马夫不在马厩勾当,你还能抡大勺去?因此辟头盖脸一顿臭骂:该死遭瘾的奴才,定是偷懒耍滑,你不在马厩勾当。

我那六七匹良马谁在照料!马夫被骂得找不着北,慌忙回道:是,是张九月。

何灌几乎一口气顺不过来。

什么?九月去养马了?这,这事情未免也做得太绝了!不说其他,好歹是你亲亲侄女,你姐姐临死之前托付给你,不拿她当亲女儿看待就罢了,你还真将人当个奴婢使唤?说了多少次也不听,现在好了吧。

人徐家求亲来了。

九月嫁过去。

那就是徐枢密侄媳,徐太尉儿媳,徐卫的五品诰命夫人!搞不好皇后都要亲自召见的!愚奴!呆着作甚!还不快去把我那侄女唤来!不对,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比金坚90014[O]14223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比金坚说是少保府的马厩。

但总归是圈养牲畜的地方。

那股乓时熏着,让人难以忍受。

张九月仍是那副装扮,布衣布裙,却洗涤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

正把朵好的青草和上豆粉。

何少保这几匹良马,是天驰监精心挑选的。

比人还难伺候。

和好了草料以后。

再捏成一团团喂给马吃。

忙活了好大一阵,才把几匹马都喂完。

又从水缸里旨出一瓢水来洗净了手,九月叹了口气,轻轻抹去头上的汗水。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套在手上,那是一只翡翠镯子,造型很特别,宛如一弯新月。

张九月似乎很爱惜,干活的时候舍不得戴。

这时虽戴上了,又担心弄脏了它,撩在围裙擦了又擦 ,那冰天雪地里,徐卫动情的一抱,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那句你等着我还时时回荡在耳畔。

就因为那么一句话,无论别人怎么为难她,九月始终相信,只要等下去,这种受人欺负,遭人白眼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

九月姑娘,九月姑娘。

正想得出神,马夫心急尖燎地窜进马厩来。

吕大哥,唤我有事?张九月一把扯下袖子,盖住手腕,以免让人看到她的宝贝。

否则,很可能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

马夫大概也是急慌了,没注意到九月脸上的惊色,吞了口唾沫,大声道:少保唤你去呢。

哦,我马上去。

张九月应了一声,解了围裙就想出去。

那姓吕的马夫想起先前少保的模样,灯心提醒道:你可当心些。

少保似乎正在气头上,也不知是甚么事情。

心里一心,九月也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姨父平素里极少管家里的事情。

便是自己又有哪处惹人不顺眼,也该是姨母出面。

谢过马夫之后,便匆匆忙忙向外走去。

网出了马厩,走到草料杂房那处,便望见姨父背着双手站在檐下,不时地摇头叹息。

姨父。

张九月远远地站着,轻声叫道。

何灌一转头,把这极少接近的侄女看了又看。

方才他站在此处。

好生细想了一番,也觉得纳闷。

徐九到自己府上也就三五回,书莹九月他都只见过几面而已,怎么就看上九月了?书莹非但不比九月差,而且还知书识礼应该说更有优势才对。

此时仔细打量侄女,也不禁暗思,九月虽出身下级武臣之家,然确有姿容。

转回头去,何灌未语先叹。

这事不太好办。

婚嫁之事,本是人生大喜,两家都应该其乐融融,欢天喜地才是。

现在夫人这种态度,就算勉强答应了。

恐怕婚事也不顺利。

九月,你来姨父府上多年,一向对你疏于照顾,你心里莫要怪姨父才好啊。

何灌这句话一说出来,九月就预感到事情不对头。

不然,身为朝廷重臣的姨父断然不会没来由地说这么一句。

微微欠身,张九月回答道:姨父说哪里话,九月双父亡故,无依无靠,若不是姨父姨母收留,早作了饿辉。

侄女对姨父姨母,只有感激之心,绝无责怪之意。

何灌点了点头:好孩子。

怪不得徐九那厮偏生就看上你了。

这话不吝晴天霹雳,惊的九月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握住左手手腕,失声道:姨父这话从何说起?你莫慌,姨父不是怪罪你。

何灌连忙宽慰道。

见侄女仍旧惊慌,想了一阵,沉声道九月,姨父有句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张九月心里是七上八下,她不知姨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是谁告了自己的状?可自己从来没有对任的人提起过自己和徐卫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强行压住心头慌乱,她点头应允道:姨父请西水门徐府的小衙内徐九,你认识吧?,何灌问道。

张九月低着头,好一阵没有说话,何灌到也不逼她,静静地等着。

良久,只见侄女抬起头来,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认识。

姨父与徐太尉份属同僚。

有意将你许配给徐九为妇,你意如何?何灌又问道。

九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姨父的模样不似在说笑,颤声道:这,这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只说愿与不愿?何灌沉声道。

张九月摸不透姨姨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宁愿相信姨父是真心诚意的,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她也愿意一试。

思前想后,银牙一咬,扑通跪在地上:请姨父替九月做主!何灌见状,缓缓颌首道:明白了。

定是两人在府里见过几次后,互生情愫,本来也是件喜事,只是,,暗叹了口气,对侄女说道:你且去吧。

九月起身再谢,何灌摆摆手。

自行离去。

一路寻思着,本来自己打算将书莹配给徐卫,没想到徐家现在来求亲,要娶的却是九月。

虽然不真于像夫人说的那样,徐家这么做是有意羞辱我何灌,但这事也的确有那么点啥。

可两今后辈既然已经有情了,当长辈的朴羔从中作梗。

硬生拆散也是不对。

泣事,难,难,璜百想着。

不觉已经回到内堂,网跨进门去。

就发现女儿也在。

遂说道:书莹。

我有话与你母亲说。

是。

何书莹行了一礼,也没见有什么不对,袅袅婷婷地退集房去。

她娘没跟她提徐家求亲的事情?等女儿走后,何灌见夫人坐在椅上。

拉长个脸一言不发。

干咳了两声。

轻声道:夫人呐,你看,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是不是给人回个话?。

你去回吧。

何夫人没好毛地说道。

那,怎么回?何灌忙问道。

何夫人盯了他一眼多道:你不是怕直接拒绝了徐家,大家以后脸面上过不去么?我有个。

法子,不伤大家和气。

哦?甚么法子?何灌来了兴趣。

你只管对媒人说,九月已经许了卢、家。

这样一来,徐家也不能说什么何夫人冷笑道。

仿佛已经看到徐卫听见这句话时的表情了。

可那种表情却先出现在何灌脸上:你说什么?许了人家?九月明明就没有那是我家的事!轮得到他徐家管?反正维护了你们同僚之谊也就走了。

何夫人说道。

何灌细想一番,摇头道:夫人。

不妥。

君子成*人之美,你这样做是何苦来着?凭书莹的品貌才学,找个比徐九强百倍的也是易如反掌,你实在没必要甚么没必要!书莹婚事,我自己知道操心!可我就不成*人之美,我偏不把九月嫁给徐九,谁又能奈我何!一个野丫头,我还得贴上一大笔钱财替她置办嫁妆不成?何夫人脸都快挤成一团了。

这你到不必担心,徐家父子三个都食朝廷俸禄,讲武殿检阅三军。

陛下赐给他们家的钱财,以十万计,人家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

何灌耐着性子劝道。

他就是不要一贯的嫁妆,还倒贴给我百万钱,我也不允这门亲!何夫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何灌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声吼道:损人不利己,到底是妇道人家,毫无见识。

你吼!你尽管吼!你就是把房顶吼塌下来,我也不允!何夫人看来是王八吃秤驼,铁了心要拆散徐卫和张九月。

要回你自己去!我何家人干不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何灌怒声骂道。

说完还不解气,抬腿一飞脚,那张楠木的茶几咔嚓。

成两半了。

何夫人骇了一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看着家什毁了,大感心疼。

看到丈夫一张吃人的脸,心下又多少有几分惧意。

两口子就在那么在屋里杵着,良久,何夫人一边小步地往外移,一边嘀咕道:我去便我去。

多好东西,楠木镶瓷的,去了花厅,给等得都焉了的媒人回过话后。

何夫人是越想越生气。

越想越不痛快,徐家人都长了双狗眼?我家书莹天仙般的人儿,你们竟要求那村姑一般的野丫头?这个祸胎!历年来不知累我多少!就你还想嫁个官宦之家?等我寻个贩货跑商的,把你嫁了去!不但不要嫁妆。

还得倒赔聘礼!就这么想着,怒气冲冲地往马厩走去。

今天非把这丫头皮揭一层不可!到了马厩,里外寻了个遍,不见人影。

又往九月的房间去逮,依旧不在。

问跟她住一处的丫头仆妇们,都说不知。

何夫人气得发抖,赶着一班下人满府地去找,可都回报说没找到。

怪了,一个大活人,还凭空消失了不成?华灯初上,喧嚣一整天的东京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安静下来。

在东京这个当世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对很多人来说,入夜才是一天的开始。

各种**,夜市,此时才开始热闹起来。

又因赶走了女真强盗。

连日来,东京百姓劫后余生,经常是彻夜不眠,满城的寻乐子。

西水门徐府里,徐王氏徐秀萍已经张罗出一桌酒菜,一家人围了个满桌。

谁也没有动筷子。

说来也怪,这媒人也太不上心了吧,成与不成你的体谅男方的心情,尽早回个话才是,为何等到现在还毫无音讯?徐秀萍怕兄弟着急,一直劝着,徐胜见众人都心不在焉,提起筷子道:我们且吃着,边吃边等夹了一筷子红艳艳的腊肉,只看到姐夫范经抬了一下筷子,其他人都没动。

讪讪地笑了笑,没趣地放回了盘里。

徐卫心里其实比谁都急,但自己的事没道理让家人都陪着挨饿,尤其是外甥范宜小东西看着一桌子好吃的直吞口水,遂举箸道:四哥说的对,边吃边等一家人这才开吃,腊肉还没嚼烂。

就听外头仆人叫道:媒人回来了。

徐卫把筷子一放,正要出去,没想到嫂子和姐姐比他更快,早奔了出去。

客堂上,倒霉的媒婆忙活了一天,尽吃了一肚子茶水,连口饭都没赶上,还在何府受了好些鸟气。

但没奈何,干这行就得善始善终,成与不成必须把话带到。

结果如何?何异可允了这门个, 徐秀萍抢先一步问道。

唉,不凑巧得很,那位九月姑娘与小衙内情况一般无二,已经许人了。

媒人中气不足地回答道。

一语既出,满掌皆惊!而最震惊的,莫过于徐卫,这怎么可能!何夫人是个一毛不拔的财迷,因为舍不得嫁妆,把九月的婚事耽误到现在!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又许了人家!不会,绝对不会!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不行,老子立马去何府问个明白!一家老少都注意着徐卫的反应,见他脸色铁青,抬腿就往外走,徐胜慌得一把抱住,劝道:九弟。

何少保府上可不是寻常所在,动不得粗。

敢情他以为弟弟恼羞成怒,要去寻何府晦气。

徐卫挣扎道:我动什么粗?我是去问个。

明白!好弟弟,这天都暗了。

要去也得明日再去。

大丈夫何患无妻,改日姐姐替你好好物色还不成么?徐秀蒋也拉住兄弟膀子劝道。

哥,姐,你们不知道。

这铁定是有人在捣鬼!我跟九月在陈留就约定了,让她等着我,一打完仗我就去找她。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许配人家了?八成是***何夫人在使坏!徐卫大声说道。

徐彰一听,小东西还是个情种,罢罢罢,儿女婚事,当父母的不操心谁操心?遂说道:明日到步军司,我亲自问问何少保,现在吃饭。

老爷子这句话就跟军令一样,徐胜拉了兄弟就往饭堂拖。

徐卫哪还有心情吃饭?可他这个穿越者,预知历史,观念前卫,好像无所无能。

偏偏这种事情实在使不上力。

如果在后世,男女自由恋爱,给父母通报一声那叫孝顺尊敬,结婚自己做主。

就算有父母实在不同意,私奔就得了。

问题是这在宋代,现在甭说私奔,连见上一面都难。

娘的,自己从前那会。

没房没钱讨不着老婆,现在自己有钱有房,还是个官二代,娶个媳妇也这么难?饭是吃不下去,气鼓鼓地回到自己房间,真希望这会有千把个女真人,老子拿把刀,嚓嚓嚓砍一片脑袋瓜子下来!操!在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徐卫烦躁不已。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娶个有背景,年轻貌美的老婆不是难事。

可千金易得,情义无价,上哪找九月这么好的姑娘?娶不到她,绝对是自己一大损失!等那阵烦劲过去,徐卫到底是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这件事情。

九月不可能已经许配人家。

铁定是何夫人搞鬼。

可她出于什么目的?我徐卫虽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但养活老婆孩子没有任何问题。

徐家背景现在也不错,也谈不上高攀你何家。

再则,何灌与老爷子同衙共事。

和自己也有交情,要是这门亲成了,两家都皆大欢喜,有什么理由从中作梗?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四嫂和三姐便端着饭菜进得门来。

徐秀萍一进门就怪道:你以为还是穿开裆裤的娃?使性子不吃饭?惹得你嫂子又去热一遍!看着两个已婚妇人,徐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凑过去问道:三姐,四嫂,这成婚有些什么规矩?还能有甚么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采、纳吉、纳征、亲迎,这些礼数过一遍,婚事便成了。

徐秀萍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又问:那若是父母双讧,自己可能做主?哪有这道理?父母不在,总还有兄长,没有兄长,也有近亲长辈。

徐王氏一边把饭菜麻利地摆在桌上,一边说道。

徐卫听到这话,眼中目光闪动,急切道:只要是近亲长辈都可以这,,到没听说有什么定数,想是都可以吧?你问这作甚?徐秀萍见弟弟跟着了魔似的,不免担心道。

徐卫愣了片刻,一屁股坐下去:没事,吃饭!已是深夜,虽然早就立了春。

可这夜里仍旧寒气逼人。

西水门一带的街市上已罕见人影,折腾了一天的人们想已进入梦乡。

只有偶尔穿街过巷的更夫敲着抑子路过,麻木地喊着时辰。

徐府大门紧闭,门人早就熄了灯笼梦周公去了,四周一边寂静。

可就在此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街口,快步向这边走着。

快近徐府地界时,却缓下脚步来。

似乎生怕惊醒了府里的人。

到徐府门前,却不靠近。

只远远地站着,静静地看着。

就这么过了许久,这人影方才移动脚步,慢慢靠拢,但也仅止步于台阶之前。

她大概是累了,慢慢转过身,坐在了台阶上。

夜色之中,依稀可以看见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就那么坐在徐府门前。

不一阵,轻微的啜泣。

打破了四周的宁静,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听来,竟是那么的悲伤!她像是有满腹的委屈和悲凉,却无处诉说,唯有传达给这夜色中矗立不动的楼宇。

时而拂过的寒风,和那无边无际的黑幕,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功告成岔卫躺在床卜。

翻来覆去睡不着货。

好像心情不好。

涛鼎己良了,吃进肚子里的饮食老堵在那处,堵得人心头发慌。

就穿着件单衣爬将起来,嫌屋子里太闷,出了房间,一路踱步到中庭。

吃饭的时候,三姐和四嫂的话给他一个思路,行不行得通他不管,现在要紧的必须得见着九月的面。

否则。

什么都是空谈。

其实想想,他还算幸运的,何家那边虽然刁难,可自己家里却是一致赞成,便连性情固执的老爷子也没二话。

估计是九月忠良之后这个身份打动了她。

现在,也只有等明天爹去步军司问问何少保再作打算了。

在那院里来回走动,一阵之后,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屋去。

突然听到一阵声响,网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侧首头听了半晌,没错,是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像在哭?这深更半夜的,没来由地传出女子的哭泣之声,本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可徐卫全无惧意,抬脚就往大门走。

没想到惊醒了睡在门房的老仆,点着灯出来,望见是徐九,吃惊道:小官人还没歇息?没呢,你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么?徐卫问道。

老仆尖着个耳朵听了好大一阵,摇头道:没有,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动静?想是野猫上了房,惊动了小官人?异他这么一说。

徐卫暗思,莫非我心绪不宁,产生了幻听?可再仔细倾听片刻,他断然说道:不对,肯定有人在外头,开门!老仆人虽然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可小官人都达么说了,他赶紧打了灯笼上前取了门栓,将那厚重的大门拉开一扇。

可往外头一瞅,鬼影都没一个,哪来什么动静?徐卫钻出去,四处张望,西水门一带黑灯瞎火的,连个更夫都没瞧见,哪有哭泣的女子?我真听错了?徐卫狐疑地猜测。

小官人,这夜里寒气大,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莫冻坏了身子。

老仆好意劝道。

徐卫默然地点点头,又四周张望一遍,确定着实没人之后,转身就要往里走去。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心中突然一跳,他猛然转身,对着漆黑的大街叫道:九月!老仆八成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从屋檐底下伸出头去往天上找了一圈。

甭说九月了,牛个月亮也没有。

正想再劝衙内回去歇息时,突然听到一阵女子的啜泣声传来,骇得他啊也一声,跌坐在地下。

坏了,撞鬼了!徐卫从地上一把捡起灯笼,几个大步窜将下去,把家门口寻了个。

遍,最后在府门前左边石兽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依稀看见。

这个女子,穿着朴素,就蹲在石兽座子下面,抱着膝盖,低头抽泣。

她的左手腕上,一个物件正泛着光芒。

徐卫面对万军。

都能沉着镇定,此时偏偏一颗心生生沉了下去,心里一阵痛。

将灯笼一扔,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那女子拉了起来。

不由分说,紧紧搂在怀里。

他明显感觉到,怀中之人抖得厉害。

祝家大娘子说有西水门徐太尉家托媒来说亲,可姨母却回了媒人,说是已经给武定了亲。

我也不知道怎生地跑了出来。

又没地可去,就想来西水门。

也不指望见到你,就站在街上,知道你在府里就行。

听到有人开门。

我吓着了,赶紧躲了起来,可没想到你一声唤,少九月这段连哭带说,直听得徐卫铁铮铮的汉子也化作了一滩水。

真难为她了。

双亲亡故,寄托在何府上,这一旦跑出来,可谓不计后果,自绝后路。

可她竟不管不顾跑了出来,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勇气,便是我一个男儿,也实感佩服。

正想着,怀里的九月突然挣脱开来,却又舍不得放手,拉着徐卫的膀子说道:你快进去,要是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要是徐太尉知道,就更不得了。

夜色里,虽看不清她面容,可徐卫能感觉到她满面的泪水,伸出手去,在她面上轻轻一拂,战场上淬炼的虎吼般的嗓子也变作无限温柔:可你怎么办?你这一跑,想回去就难了。

我不回去!九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如果回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可你离了何府。

偌大个东京城,哪里才是你容身之地?徐卫又道。

不知道,反正躲过今晚,不被姨母拿了回去。

明天一早,我便出城往夏津去。

何夫人是张九月的小姨母,还有个二姨母就嫁到夏津徐家庄。

徐卫暗暗作喜,九月倒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遂说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此去夏津还有几日路程,你一个弱女子我可不是弱女子。

张九月突然笑道。

徐卫一时没有说话,正盘算对策时,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黑暗中,只听得四哥徐胜的声音叫道:九弟,九弟,怎么回事?还没回答呢,又听哎哟一声,接着四哥的喝斥声响起自家门前你还能摔着?想是四妓跌了一跤。

徐卫应了一声。

徐胜寻声而来,不等他开口,徐卫主动介绍道:四哥,这就是九月。

徐胜曰不清容颜。

只毋黑暗中。

那女子微微欠身行了礼。

徐田仇阻后赶来,倒不认生,上前摸索着抓住九月的手,直感一阵冰凉,连忙握在掌心,叹道可怜的人儿徐用将兄弟拉到一旁小声道:这怎么回事?姑娘家还寻上门来了?徐卫将事情简略叙述一遍,徐胜听罢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明天送回徐家庄她另一个姨母处。

我再遣媒人到徐家庄说亲去!徐卫小声说道。

瞒天过海?这事行得通么?可这姑娘私自逃出何府,现在何府肯定着人在四处寻找,按说应该给人何少保送回去才是。

哪知徐卫听了这层意思。

差点没把裤子跳脱,扯了四哥的手沉声道:哥哥,我这么跟你说,九月要是再回去何府,何夫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你记得我说过她粗活累活都干得么?啊。

怎么着?徐胜问道。

她父母双亡,其母临死前将饷托给妹妹,也就是何夫人,还带着她父亲殉国的一大笔抚恤。

何夫人贪财忘义。

为了吞下这笔嫁妆,将她的婚事托到现在。

这都算了,最让我火大的是,她在何府就是个使唤丫头。

简直被当成奴婢!徐卫忿忿不平地说道。

还有这等事?不至于吧?怎么说也是亲亲的侄女,我就不信世上有这样歹毒的妇人?可九弟素来不打诳语。

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编造这么一个理由。

徐胜一时也没主意,思前想后,说道:此事,必须无禀明父亲大人,再作定夺。

耳是四哥徐卫还想争辩。

徐胜突然提高音量:九弟!四哥绝不会害你!你给我听清楚,你想顺顺当当娶她进门,就必须这样做!四哥知道你历来我行我素,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徐卫沉吟一阵,终于不再坚持。

徐胜心急火燎地拉了弟弟往里走,一边对浑家说道:你且带她进府候着。

徐王氏应了一声,便对九月说道:外头冷,进去坐坐吧。

多谢。

九月虽然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但终究是正经人家。

我今日唐突到此,已属不该,断不敢再逾越半步。

张九月断然拒绝道。

徐王氏一怔,看来九弟所言不虚,确是个好姑娘。

未来的弟妇,十有**就是她了。

因此也不勉强,就陪她在家门口站着。

那一头,徐家哥俩火烧眉毛似的窜进府去,把已经歇息的徐彰请了起来。

事态紧急,耽搁不得,徐卫将事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请当爹的做主。

徐彰的大将风范此时尽显无虞,首先让两个儿子莫慌,容他想想。

这事可大可往小了说,都是小辈们不懂事,胡闹罢了。

往大了说,徐家搞不好给扣个拐带的帽子,到时候打起官司来,事情就难办。

思前想后,徐彰正色道:老九,你必须把人送回去。

爹。

我要是把九月送回去,那就是害了她!徐卫大声说道。

徐胜见他情绪激动,抚慰道:九弟。

以后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只是今晚。

你必须把人送回去。

否则,事情一旦闹开,对何家,对徐家,都不是好事。

徐卫胸膛不住起伏,一声不吭。

他知道这事确实让父兄为难,罢,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一念至此,对着父兄一拜,抽身就往外窜。

九弟!九弟!你回来!嗨!徐胜急的大叫。

正想追出去,却被父亲阻住。

老九性子就这样,你拦不住他。

徐彰说罢,略一沉吟,取过袍子披在身上。

父亲。

您这是徐胜不解地问道。

我去找你三叔商量。

徐彰说罢,也往外走去,徐胜赶紧跟在身后。

已近三更,东京的街市上两顶轿子正快速而进,好在东京没有宵禁,虽然这行人非被拿了不可。

不过,若知道轿中之人身份后,恐怕就是有宵禁。

也没人敢拿他们。

一个是枢密使徐绍,执政大员,一个是太尉徐彰。

军中大帅。

两个老兄弟深夜出行为哪般?还是为了徐家那个混世魔王。

徐彰大半夜敲响了弟弟府上的大门,徐绍的知二兄深夜来访,先是吃了一惊。

再听明白兄长来意之后,又吃一惊。

老九平素里行事作风以少年老成著称,怎么这回竟如此莽撞?嘿小东西还是个情种呢。

只是眼下并非玩笑的时候,徐绍只思索了片剪,便对兄长说。

现在的带着人跑了,咱们两个老的就得亲自去何灌府上。

先不管原由对错。

必须由我们的嘴把这件事情第一时间转告何灌,这样大家才不会伤了和气。

以免弄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徐彰气得直跺脚,怎么生这么个祸胎。

还以为这两年懂事了些,没想到搞这么一桩出来!当下便随三弟坐了轿子,直奔宣德门外何府而去。

至何府。

让下人去唤了门,两兄弟便候在何府门外。

除了生气之外,想想也觉得好笑,我一文一武两个朝廷重臣,为了后辈的事情,竟大半夜的来敲另一个重臣的家门。

到底是徐九啊,干得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连娶个老婆也搞得鸡飞狗跳。

二哥。

稍后见了何灌,万不能说是明娘寻卜门。

只说是老十在城里撞旦的。

然后,那女子提乙津,老九便去相送,尽量归错于老九,这样才有转圈的余地。

借着候门的空档,徐绍提醒兄长道。

徐彰一听,凭什么?明明就是那女子寻上门来,惹得我儿子跟着了魔似的,我还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我吃饱了撑的?徐绍解释道,先顾全了何灌的脸面,咱们才好说话。

何灌虽是个武臣,却是个明白人,他会知道进退的。

徐彰听他这么一说,极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网说完,便见何灌急冲冲地从府门出来,老远就拱起双手:不知两位相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

徐卫的父亲,叔父都到了,还能为什么事?肯定是为徐九和九月的婚事!只是,九月那丫头有这么大的脸面?竟让徐家有娶不到手誓不罢休的架势!这一个枢相,一个太尉,竟亲自登门来求亲?还是大半夜?坏了坏了!现在让我上哪儿找人去!徐绍徐彰都客气地还了一礼,两兄弟对视一眼,不禁同时苦笑,不知语从何起。

何灌一见,连忙侧身请道:两位大人请里边待茎。

遂引了二徐,直入花厅,命睡眼惺忸的丫环奉上茶水之后。

三个当朝要员都捧着茶杯,谁也不先开口,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说,唉,这事闹利底是事主,徐彰放下茶杯,拱手道:深夜打扰少保,实不应该,只是面露难色,竟说不下去。

何灌也是一脸尴尬:哪里哪里,正准备明日到衙署,给天甫公赔个不是呢。

徐彰沉吟一阵后,叹了口气。

直说道:徐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白天我遣媒人到府上提亲。

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少保既已回话,我也不敢强求。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哪知唉,我那孽障心有不甘,是坐立不安,茶饭不思。

晚些时候,竟在街上撞见令侄女,我勒令他立即将人送还少保。

哪知那逆子竟敢违抗父命,说甚么九月要回夏津,他要亲自护送。

唉。

本来好端端一桩喜事,闹到如此局面,徐某这是给少保赔罪来了。

徐绍等兄长一说完,立即接口:我这个作叔父的,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一同赔罪。

何灌听罢,心中暗思,世上哪有这般巧事,偌大个。

东京,百十万人口,偏他俩个小的就遇上了?怕是九月去寻人徐九,现在枢相太尉如此说,不过是顾全我的脸面。

不过徐彰有句话说得极是在理,本来好端端一桩喜,竟弄到现在这副局面,责任在谁,自己恐怕比谁都清楚。

不过好在,九月那丫头终于有了下落。

既有徐九伴着他,想是无事。

现在,就得考虑怎么收场了。

一念至此,苦笑道:不瞒两位说,现在府里尚有十几个仆人在外头寻找,唯恐我那侄女有个三长两短。

唉,卑职现在也没个主意。

要不,请徐枢密定夺?徐绍一听,这叫甚么事?我搭个。

架上你就往上走?为了顾全你何家的声誉,我兄长才那般说,你到不客气了?遂笑道:这却有些为难,想令侄女是许了人家的,我那侄儿太不晓事,做得太荒唐。

我这个作叔父的,除了登门请罪之外,也是束手无策。

何灌被堵了回来,一时为之语塞,真他娘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明明就没定亲,非说许了人!现在倒好,进退两难!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尴尬地笑了两声,何灌无奈道:实不相瞒,我那侄女,其实,并未许人。

徐绍顿时脸色一变,完全没有先前的客气模样,沉声问道:那却是为何?莫非少保看不起我徐家?认为与徐门结亲,有辱何府声?枢相息怒,卑职断无此意!实是,实是何灌叫苦不迭,只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其实朝中文武,到也不是没人知道何灌这难言之隐。

至少徐绍就一清二楚,见他这副模样,当下也不说破,叹道:过去就不提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收场。

当着双方长辈的面,我有个法子,听与不听,成与不成,悉由两位定夺。

何灌一怔,你不是徐家家长代表么?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和事佬了?心里虽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万请枢密相公周全。

既然男未娶,女未嫁,两个小的又有情。

不如将这祸事变成喜事,允了这门亲如何?徐绍说罢,先看向兄长,见徐彰点了一下头,又望向何灌,却见他沉吟不语。

遂补充道说句不中听的实话,此事如果被好事之徒宣扬出去,徐家何家脸上,恐怕都不光彩。

他这话说得还算轻,事情如果被传开,徐卫是个男儿身,人家最多说他轻浮,浪荡。

可张九月呢?何家呢?何灌想了许久,突然一拍茶几:既是枢密相公亲自作媒,卑职哪有拒绝之理?此事一言为定!我决意,将九月许配给徐卫!断无反!我怎么成媒人了?有叔父给侄儿作媒的么?好你个何灌,这会儿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两百章 严肃点 拜堂呢丁灌允了这门亲。

徐家老兄弟两个总算松了口气,深更山快好长时间打扰人家,简单地商量了几句有关礼节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出了何府大门,徐彰走在前头,忽地停住脚步,回头道:老三,这次麻烦你了。

二哥说哪里话。

徐九是你儿子,难道不是我侄子?咱们是一家人,任何时候都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便如这次金人南寇,侄子们争气,我这作叔父的在官家面前也能说上硬气话。

唉,真是羡慕二哥,生得两个好儿子。

徐绍笑道。

徐彰一听,摇头道:你这是假谦虚,徐良徐洪两兄弟我这当二叔的还不知道?不是池中之物,早早晚晚必成大器。

徐绍同样摇了摇头:嗯,还难说。

对了二哥 关于老九的安排,说到此处。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罢了,先完婚。

眼下这件事情最要紧。

不过有句话,作弟弟多一句嘴,哥哥别多心。

咱们徐家现在虽说风光,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谨慎低调总不会错。

老九的婚事,我认为还是从简为好。

这个不消你说。

我自然知道。

行了,大半夜的。

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也嗨!正说着,徐彰突然一击拳,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徐绍忙问原由。

只听二哥说道:老九现在说不定正带着那女子往夏津跑呢!不行,我得赶紧让他四哥去追回来 说罢,撩起衣摆,大步奔走。

徐绍看着兄长的背景只能摇头苦笑,这事给闹得…花开三朵也的各表一枝,这头徐家老哥俩松了口气。

那头何灌一口气却松不下来。

回到房间以后,看到浑家还合衣坐在床上等候,一进门就问什么事情。

何灌虎着脸。

一声不吭地脱了衣裳,躺上幕去把被子一拉盖在身上。

何夫人又一把给拖回去,使致推着丈夫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枢密相公都亲自来了?何灌一肚皮火没处撒,愣是一语不发,何夫人推得急了,他突然窜将起来。

大喝道:都是你闯的祸!连枢相都给招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九月那丫头就跟徐卫在一起!正往夏津去呢!何夫人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好哇,还反了天了!等抓回来,老娘非非甚么非!你敢动她一根毫毛?她现在是徐家没过门的媳妇!少一根毛徐家都找我说话!何灌看来是真火了,声音一阵强似一阵,震得老婆耳朵都嗡嗡作响。

谁是她家媳妇?我只要,,怎么?你答应这门亲了?何夫人恨道。

不答应还能怎样?人徐枢密亲自登门致歉,又出面作媒,给足了我脸面。

我何灌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人么?何灌没好气地喝道。

何夫人哪理这些,还不依不饶道:你堂堂少保步帅,还怕他不成?不答应他能咬你一口?妇人之见!妇人之见!朝堂上的事情你懂个屁!我虽说是三衙大帅,官拜少保,徐绍可是一品枢密使,拜资政殿大学士,位居宰执之列。

执被当中,他是唯一一个熟知兵务的人。

今后官家要依仗他的地方多的是,而徐家从老到个个能打,最要紧的,他家全是官家登基以后起用的武臣,这叫嫡系你懂不懂?尤其是那个徐九,他和折彦质、姚平仲、刘光世等人都是官家最青睐的年轻一辈,这些年轻人早晚是要取代我们这些老东西执掌大权的。

你莫不是以为我在朝廷能一手遮天?何灌一股脑说了许多,何夫人哪里能懂?只能叽叽咕咕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却说徐彰回府之后,立即派徐四带了家仆飞马去追徐九。

一直追到封丘才把两人追了回来,徐卫不放心又让九月回到何府去,反到是张九月安慰他说,如今有盼头,便不需再像从前那般。

徐四也劝,说既然何少保点了头,那九月就是我徐家的人,没谁敢把她怎么样。

因此,九月回了何府准备徐家来娶,徐卫自回西水门拜谢了父亲。

虽说两家都应允了婚事,但形式过场不能免,这时候就讲究个明媒正娶少不得又派官媒去说一次,何家又答应一下。

然后徐家再请媒人携带礼品礼金前去正式定下这门亲事,谓之纳采顺带问明九月姓名,生辰八字,带回徐家去合,竟合出个大吉之兆。

乐得徐家人准备一份厚厚的聘礼,计金二百两,上佳好茶八斤,时鲜果品十六篮,团员饼十六对,羊酒八瓶,都取双数,万不能单。

而聘礼中。

金钱可以没有,果品羊酒也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茶。

因此,聘礼在宋代,也称茶礼这份厚礼送到何家以后,何灌欣然接受,便催促夫人替侄女准备嫁妆。

自打九月回来,何夫人是不闻不问不管,丈夫来催促,她还振振有词说,张九月到我家中吃住这么些年,她娘留下来的嫁妆钱早没了,拿什么置办?气得何灌大骂,不日徐山小工亲,嫁妆抬出去太寒酸。

丢他徐家的人还是丢我何灌心何夫人这才勉强答应。

聘礼送完,婚前全部礼节也宣告完毕。

徐家择定了吉日,便在二月二十八。

迎亲之前,徐家来了个总动员,连老大徐原也跟来帮忙,徐绍虽未出面,却派了徐五徐六带着妻子来帮忙照应。

到了二月二十七这一天。

何家本该派出一个陪嫁侍女来男方家中铺床挂帐,布置新房。

估计是何夫人舍不得,就支使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来。

惹得徐秀萍徐王氏两个抱怨了老半天。

迎亲这一天,徐卫穿着五品官袍,修饰一新,先要祭祖,给历代祖宗说一声,咱娶媳妇了,传宗接代了!然后跪拜徐彰,徐彰必须按照固定的词汇对他说:往迎尔相。

承我宗事。

勉率有敬,若则有常。

徐卫也必须回答:诺。

惟恐不堪,不敢忘命然后才出门,骑着御赐的良驹,前头是三十六个小厮,捧着花瓶、花烛、香球、纱罗、洗漱妆合、裙箱、百结青凉伞等物。

中间是按五品命妇的规格,轿夫抬着花轿前进,后头是十六个,乐手,一路吹吹打打。

浩浩荡荡前往宣德门外迎亲。

那东京百姓一听说小徐官人娶老婆,从西水门出发开始,便跟了一路,没走出两条街,愣给堵住了。

接得那军巡铺的军汉四处联给人手疏通,又保着迎亲队伍一路前行。

快到宣德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不走了。

这是为哪般?讨利市呗!这红包还不能由人代发,需得新郎官自己去送。

徐卫按着块大红锦,满脸喜气,从后再四人抬的大木箱里提出老大一堆钱,一人一串发个,欢天喜地。

就连看热闹的也沾了点光。

到何府门前停住,众人都闹着清新贵人快些出来。

却奔出再个灵巧的丫头,说是新贵人妆没化全。

让男方且候着。

这倒不是何家有意为难,而是婚姻习俗,让男方催妆说白了,还是讨要红包。

徐卫命人按人头发放,个个欢喜。

却说何府中,九月房内。

新人已经梳妆整齐。

她可不是普通新娘,一来,她父亲当年是朝廷武臣,为国捐躯。

朝廷政策对这种忠良之后是有照顾的。

二来,即将成为她丈夫那厮是个五品官员。

她理所当然是五品命妇。

在他们定下亲以后,就需将情况通报给有司,以便准备相应的服饰用具,统统朝廷埋单。

因此,九月穿的,也不是寻常嫁衣。

而是和当初徐王氏进宫朝贺皇后时一样,穿着华丽丽的命妇服。

那气派,那仪容,谁敢相信这是当初在府里喂马那丫头?哎。

如令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说徐府小衙内怎么回事,少保府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就单单看上个张九月?话说,即便到了今天九月出嫁,有人是连问也没来问一句。

当初向徐卫爆料那大胖妇人往铜镜里细细瞅了一番,脸上笑得都开花了:好看,就是好看!这命妇的衣裳不是谁能穿的,九月啊,不,徐家娘子,徐夫人,你可有福咯。

九月似乎并没有女子出嫁时的娇羞万状的模样,浅浅一笑:托你吉言,还是快出去拜别姨父姨母,别让花轿总候着。

那是那是,徐九官人何等样人?军中大将!惹毛了他,别把府门给踹了。

祝家大娘子一边笑着,一边取过红盖头给新贵人盖上。

这才牵着她出了闺房。

说来也怪,这么大件喜事。

可何府里那些下人丫环既不来道喜,也不停留观望,最多偷看几眼。

然后便窃窃私语地走开了。

倒让个如花美眷孤孤单单地穿行于府中。

莫在意,到了婆家。

姑嫂定然心疼你,岂不强似在这里 祝家娘子小声宽慰道。

张九月毫不在意,搭着盖头竟也比她走得快,到了客堂。

只见何灌夫妻也盛装而坐,只是何夫人一脸晦气相,就跟别人割了她肉似的。

九月立在中央,屈膝拜下去,口称:今日侄女出嫁,谢过姨父姨母收留照顾之恩何灌满脸笑容,伸手虚托。

告诫之词同样是固定的:敬之戒之。

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这里的舅姑。

其实指的就是公婆,让出嫁之女不能违抗公婆之命。

不过何灌说完场面话之后,略一沉吟,又道:你那官人常在行伍,需得细心照顾,多加体谅。

九月应是,何灌扭头瞥了浑家一眼,见她拉长个脸 好像别人借了她米还了她糠一般,轻咳两声提醒。

何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按礼节上去替九月整理花钗嫁衣,说了句: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九月也应一声,再度拜别长辈,这才有年轻乖巧的丫头牵了她,后头跟着抬妆套的仆人,鱼贯而出。

其时,那何府门外早就人山人海,好事者们为了争睹徐九娘子的风采,不惜挤掉鞋袜,可人家搭着红盖头,你瞅什么?有个妇人说了句实在话,我带女儿来瞧瞧这五品命妇的行,点日也寻个徐办般的姑爷。

泣话却引来一阵嗤笑,像船棋双头上,怕是少长一堆草。

徐卫一见九月出来,几乎是跳下马去,牵了新娘就想往花轿上拽。

徐家派出的亲戚妇人赶紧撵上来,哪有你甚么事?想沾新贵人的手,等洞房花烛夜吧!迎到了新娘,队伍却不能原路返回,需绕道而行。

伴档们又停一次讨要利市,反正图个喜庆,徐卫也不在意这点钱,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又一路吹吹打打往西水门赶去。

宋代有个规矩,遇上迎亲的队伍,若起了冲突,哪怕你是朝廷官员,也得先退让。

因此。

徐卫一路上倒遇到不少相识的文武官员,只是吵的厉害,说话也听不清,别人冲他抱拳贺喜,他也只能点头拱。

到了家门,先冲出两个愣头青,一个张庆,一个杨彦,都衣帽老,鲜,喜气洋洋。

张庆今天当俟相,也就是后世的伴郎,他冲出来不打紧。

杨彦跟着凑什么热闹?让徐秀蒋追过来,提了耳朵就拎进去了。

虽说徐家亥意低调,朝中文武,除步军司几名长官外,就只请了与徐家有旧的张叔夜嘟延大帅张深,连折彦质都没请。

但还是有官员不清自来。

那徐府门前官轿停了一溜。

徐卫下马的时候,正撞见折彦质从官轿里出来。

枢密相公?徐卫一见,心说我有这么大面子么?折彦质现在带着枢密副使的头衔,是两朝以来最年轻的执宰。

我徐卫虽说干了些事情,却还不至于让折仲古如此折节相交,不清自来。

折彦质笑着摇头不停:子昂啊子昂,枉你我同驰疆场,携手破敌。

你今日夫婚,竟连招呼也不给我打一个。

让本官好生伤心呐。

枢相说哪里话,卑职成婚些许小事,哪敢劳动枢密相公?徐卫笑道。

少耍嘴皮子,我这是带了官家诏命。

来给你送大婚赏赐了,先说好,我可不送礼了。

折彦质晃了晃手中天子诏书,挤眉一笑。

原来。

赵桓听说徐卫成亲,很是关心,还详细询问了娶的是哪家娘子。

当的知娶的是一位为国捐躯的忠良之后,大加赞赏。

又听说徐家几乎没请什么朝廷官员,连折彦质这个当初救徐卫的急先锋都没在被邀之列。

又说徐家太小意。

因此命折仲古带了喜钱两万贯作贺,此外,还有些从外洋贩回来,只有后宫才有的稀罕物,相当细心。

枢密副使折仲古在那徐府正厅上把官家格命一宣,在场者无不动容。

天子贺下臣的婚礼寿诞,不是没有先例,可贺武臣还是头一遭,足见官家对徐家很是重视。

吉时已到!新人入堂!随着这一声吆喝,本就热闹的徐府更加热闹。

上到朝廷执宰,下到徐家庄的农夫,夹道相望,纷纷喝彩。

好个徐九郎!这气度,这威风,这顾盼之间的神采飞扬,不愧是紫金虎!九哥成亲了人群中,马泰那张本来跟蒸熟幔头一般,没有一丝褶子的大胖脸上,此时多出几道疤痕,神情颇有几分感伤。

你还没好利索是吧?九哥成亲大蓄的日子,你这是作甚?杨彦喝道。

我高兴!马泰白了他一眼。

九哥成亲,你高兴个什么劲?。

杨彦好像从不放过跟马泰拌嘴的机会。

我。

我,我当年是我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马泰终于找到个突破口。

那还是人家九嫂当年满庄找人求救呢。

杨彦冷笑道。

马泰一时为之语塞,嘴角一扯,连两道疤痕也跟着动了起来:我不跟你费口舌。

我也不跟你争,怕你一急,又过去了杨彦嘿嘿笑着。

哪知徐卫这时网经过他俩面前,当新郎也没个正经样,反斥俩兄弟道:严肃点,这拜堂呢。

话网说完,旁边九月一扯同心结,小声道:别让客人笑话。

这话让杨马两个听了个真切,忍不住偷笑起来。

听说九嫂比九哥还大两三岁。

这回徐家老九是被架上鞍咯,今后怕是少不得打赤脚顶马桶,哈哈。

喜堂上。

徐彰身着紫色公服,腰系御仙花金带,作为公公,南方称之为老人公当仁不让坐着高堂的位置。

下面徐绍和折彦质官阶最高。

坐了主宾。

张叔夜,徐原因次,步军司一干佐官敬陪末座,注视着一对新人缓缓而入。

新娘是看不清容貌,便夸赞起徐九来。

左一个气宇轩昂,右一个英武不凡,有些武臣着实没念过几句书,别人说一句,就在后头跟一句是极是极不错不错。

徐彰在上头,是既喜且悲。

喜的是。

秀子成婚,作为父亲他了脚了一大桩心事。

悲的是,看到旁边空着的主位,念起早逝的发妻。

她若多活些年。

看九儿如今模样,怕是也极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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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 洞房花烛※盯天拜地拜高堂,新娘就被送讲洞房歇着。

可新郎官炭仇一福气。

还得立即出来招待亲朋好友,酒这个。

东西从古至今是绝对少不了的。

徐卫又是武臣,没谁对他怜香惜玉便连他大哥徐原也硬灌了三杯。

妇道人家上不得桌席,自去里屋合作一处吃。

徐家的她姓难得聚整齐,除徐大的浑家在泾原外,徐四徐五徐六的妻子都在场。

徐秀萍心直口快,藏不住话,从头到尾都在抱怨,说何家太小气,这嫁妆简直就是比照着咱们家送的聘礼置办的,一个钱也不会多。

徐绍、折彦质、张叔夜等人都身居要职,军务政务缠身,席吃一半便告辞离去。

徐卫又撑了许久。

等到宾客走得差不离,他也醉得差不多。

最后还是杨彦和张庆两个人给抬进新房,后头跟一大群徐家庄的愣头青起哄,吵着要闹洞房。

那门一开,众人里贼眉鼠眼地往里头瞅,只见一身命妇服的新贵人头上还搭着盖头,端端正正坐在床边。

杨彦正跟那儿卖力扛着徐九,突然感觉到怎么跟泰山压顶似的拖不动了,这才发现,是张庆搞的鬼。

那个,弟妹啊,我们兄弟也着实喝得头重脚轻,实在是抬不动了,你看,就把老九放在门口行么?张庆这摆明了是给新娘出难题,杨彦随即会意,就把徐卫往门槛边上一放,等着看九嫂怎么办。

后头马泰、周熊等人嘻嘻哈哈,挤眉弄眼;这举办婚事,三日内无分大他们丝毫不怕徐九醒过来后会找他们算账。

那一头,张九月缓缓起身说道:叔叔们辛苦了。

而后,大概是盖头遮挡了视线,她小步走到门口,看清了丈夫位置之后,两手从胳肢窝穿过去,一把将徐卫搂起来。

当张庆等人膛目结舌的时候,她已经在替徐卫盖上被子了。

我听说九嫂是行伍之家出身,赶紧撤吧。

马泰扯了扯杨彦,小声说道。

那又怎地?你我都是沙场上下来的,金狗尚且不怕。

何惧一女子?。

杨彦哼道。

话网说完,又见张九月安置好丈夫之后。

又走了过来,微微欠身道:官人酒醉,万事也需等他醒来才是。

张庆杨彦等人哪肯这么就走,杨彦那厮带头起哄,要闹洞房,无论张九月怎么劝就是不听。

这新娘子倒也落落大方,点头道:也罢,不能坏了叔伯们的兴致。

敢问,闹得最欢这位怎么称呼?他叫杨彦,家中行大。

婉嫂叫他杨大便是。

马泰终于逮到个。

机会,将杨彦往前一堆,大声说道。

杨彦回头狠狠盯他一眼,回过头来却有些不好意思,臊眉耷眼地抱着拳叫了声九嫂叔叔既执意要闹,便需先过我这一关。

张九月语出惊人;哟嗬,没看出来,九嫂倒不是凡人!杨彦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

后头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又鬼吼鬼叫,惹得徐府的仆人,未走的宾客一窝蜂地拥到洞房门口看好戏。

弟妹啊,不知这一关要如何才过得?张庆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一边瞅杨彦,一边问道。

嫂子,杨大这厮,最是脸皮厚!你一会儿别手下留情,赏他俩大嘴巴子,若打得亲切,说不定他捂着脸回去,还能洗下二钱脂粉来,哈哈!有人大声说道,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张九月毫不怯场,笑道:官人是军中之将,叔伯们也都能征惯战,我既作徐家之妇,自然不能输了官人威风;不知叔叔可愿接招?。

这一回众人笑不出来了,九姓大概不知道杨彦是何方神圣,这厮的武艺在虎捷里找不出几个对手,又统领着虎捷主力部队。

跟他过招?杨彦越发地神气,把胸膛一挺,豪气干云道:嫂嫂直管打来,作兄弟的若闪一下,便不算好汉!好!众人一听,震天价地喝了一声彩。

那叔叔可当心了。

九月连盖头都没取,往前走了两小步,网好话音落地!只见她两手左右牵了裙摆,众人只觉那衣裳跟朵花似的转了一圈,又感觉有风扑面,再看新娘子时,还是端端正正站在原处,只是裙摆尚在波动。

杨彦也真守信。

愣是纹丝不动。

在场的都是行家。

赶紧冲上去,绕到杨彦前头朝他身上一看。

这一看不得了,马泰第一个捧腹大笑!其他人还不明就里,等看清楚,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只有杨彦一个,傻站在那里不知原因,还东张西望询问何事。

他的额头上,一块脚印清清楚楚!哈哈,有人平日里自诩武艺精熟,这回跟头栽大了!张庆捞掌大笑。

马泰最夸张,眼泪都笑出来了,杨彦一见,喝道:怎么回事?你们笑什么?。

张庆一把扯了他,仍旧没能忍住笑声:走吧!省得再在弟妹面前丢人现眼,别让新人以为徐九的弟兄都你这副怂样,哈哈,哎哟,娘哎,别笑了,肚子痛杨彦直到走出洞房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了;也合:二二丢人。

今天喜宴上,他可喝得不少。

这会儿已经开如:二二西,脚步踉跄了,否则,又怎能让张九月钻了空子。

撵走了一群闹客。

张九月仍旧回到床边。

规规矩矩地坐着,完全看不出方才展露身手的飒爽英姿,真可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也不知等了多久,身后的丈夫突然从床上窜起来,大喝一声:有人。

九月骇了一跳,将盖头揭起一半,惊问道:官人,怎么了?徐卫却不答话,跳下床去鞋都没穿,几个箭步噌噌。

窜到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开房门,外头,徐王氏徐秀并两个正猫着腰往回逃呢。

重新掩了房门,徐卫这才发现九月还搭着盖头坐在床边。

不由得展颜一笑,走过去正想揭盖头,忽又想起一事,挨着妻子身边坐下,笑道:九月,有件事情揭盖头之前,我一定得向你坦白若官人是说当年抢我表弟面人的徐家庄小霸王就是你这件事,为妻早就知道了。

九月笑道。

徐卫一怔,有些不服气,又道:那你知道当年那个掉进河里,惹得你四处求救的人,也是我么?也知道九月笑出声来。

徐卫霍然起身,揭了盖头:那你知道十几年前我就说过要娶你么?。

还是知道。

九月笑颜如花,情深款款地望着徐九所以,我已经等了你十几年?自成婚后,徐卫度过了穿越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小夫妻如漆似胶,形影不离,好不令人羡慕,自是不需多言?一转眼,到三月底,又一件喜事从河东传来。

金军二次南侵时。

粘罕首要目标仍是太原,后来因东路军进展神速,而种师中坐镇的太原府又久攻不克,使他失去了耐性,将大部分精锐兵力南调。

种师中抓住战机,五战四捷,迫使围城金军后撤。

及至粘罕回师,闻讯大怒,遣骁勇小将完颜活女领精兵继续围城。

但到二月末,不知为何,金军全数撤离,一个不留。

消息传回东京,赵桓欣喜不已,立即派遣使者前往太原,拜种师中为太尉,加河东宣抚副使赏赐颇丰。

三月初六,受贬谪的李纲,徐处仁奉诏回朝。

三月十一,赵桓下诏,凡两次抗金之役中战死的忠烈,抚恤从优,其子弟可录入军籍,已在籍者,在原官基础上,可进一等。

三月十五,诏命罢去一切其父在位时设立的道官所有害民的政策完全废止。

三月十六,又下诏其父在位时改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一事作废,仍用旧称。

赵桓一连窜的动作,旨在消除太上皇赵估的影响,确立自己的绝对统治权威。

完成这几件事情以后,一个大难题摆在了东京朝廷面前。

首次,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两河的行政,军事机构,被女真人摧毁殆尽,东京方面几乎完全失去对河东河北的控制。

如今的两河,义军蜂起,盗贼遍地,往日繁华之所,如今几成地狱。

其次,如何防备女真人再次入侵?此番,虽依仗贤臣用命,将士效死,击退了强敌。

那下次呢?难不成永远都让金人打到东京,然后东京又火速召各地入京勤王?这么搞下去,没等到金人灭亡大宋,自己就搞趴下了。

第三,西军主力调往东京后,夏国是蠢蠢欲动,已经攻破了震威城,摄知城事朱昭殉国,陕西震动!命西军回防陕西,势在必行。

可西军一走,东京又怎么办?只这三条,已让赵桓伤透脑筋。

有鉴于此,他下诏在中书省设立一个新机构,叫详议司。

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栗为提举详议司这个详议司。

的主要职能是,议祖宗家法,检讨得失,发掘弊病。

提出对策?有了这个职能定性,详议司虽然没有任何决断的能力。

却一时之间成为香饽饽,无论执宰大臣,台谏长官,争先恐后往里钻,都想占上一个位置。

原因无他,满朝文武心里都明白,女真人两次南侵,将大宋百年太平繁华击得粉碎,无论行政,军事暴露出来的问题都非常严重,整改已到了不可不行的地步。

进了详议司。

就有了话语权徐绍成为继何栗之后,第二个进入详议司的执宰,任参议随后,耿南仲也被召入,黄潜善再次。

不久,台谏长官许翰被任为检讨。

令人意外的是。

刚刚被召回朝的前首相,次相,李纲和徐处仁也同列检讨之位。

直到折彦质加入后,详议司的十二个,名额已满。

据说,详议司本来有十五个名额,官家有意要挑选两到三位武臣加入,何栗、折彦质、李纲、徐处仁等均无异议,甚至表示支持,但却招致耿南仲几个激烈反对,因此作罢。

详议司组建完成后,赵桓下诏,凡议事,皇帝必参与,完全保密,不作记录。

一旦形成决议,直接发到中书省和枢密院执行。

凡此种种,给这个丁,二的临时性机构蒙 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三月末,详议司的第一项重大决定出炉,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任命李纲为陕西五路宣抚使统领陕西?众所周知。

李纲是一位强硬的主战派,朝野上下,威望极高!受耿南仲等人排挤,被罢去相位,撵出京城?如今金军被击退,证明这位宰相坚持抗战的策略是正确的。

他被回召东京后,朝野有识之士寄予厚望,都希望他能重新拜相,提领朝政。

可没想到。

网回来,屁股没坐热,又被安置到陕西任职。

西水门,徐府。

天色渐暗。

徐府晚饭还未备好,徐原就登门了。

作为徐家的嫡长孙,他的地位非同一般,再加上徐彰徐绍的长兄,也就是徐原的父亲已经去世,他自然也就代表徐氏一支。

到花厅坐下不久,茶还没喝一口,徐彰便出来了。

徐原网起一礼,口称见过叔父,前者摆手道:义德坐下说话。

随即又命仆人去唤徐四徐九来。

两个兄弟还未到,徐大像是有什么紧迫的事情,满面严肃道:二叔。

侄儿此来,走向叔父拜别辞行。

徐彰吃了一惊。

他知道侄儿因战功,被授予节度使,升任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终于扶正,成为一路大帅。

但怎会如此急着走?正意外时,又听徐原道:李纲统领陕西,五路西军也要尽快回防。

侄儿身为泾原帅臣,明日便要统军西进。

话说到这儿,正巧徐胜徐卫出来,听到大哥所言。

都感诧异。

朝廷为何急着让西军回去?莫不是策略有变?也罢,义德今为大帅,重任在身,自当尽忠国事?今晚,叔父便替你摆酒送行。

徐彰说道。

不料,徐原却已经站起身来,至堂中,对着二叔行。

拜大礼,惊得徐彰道:徐大这是为何?国家多事之秋,侄儿此去,不知何日方能重见叔父尊颜。

二叔为国重臣,望善加珍重,依时加衣强饭?如此,侄儿虽远在边关。

亦少牵挂。

徐原这个人虽成长于行伍,少读诗书,为人又耿直豪爽,不拘小节。

但此时表现出来的这份孝心,却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好好好。

我徐家的好儿郎!徐彰亲自上前扶起,动情说道。

军务紧急,徐原不能久留,就此拜别。

徐原说罢,又转向两位弟弟,好生嘱咐一番,二弟均领命。

方走到门,又停住脚步,回首对徐卫笑道:九弟,男儿志在四方,切莫贪恋温柔之乡,而忘却大志。

敢情是怕弟弟娶了媳妇,卿卿我我,乐不思蜀,从此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徐卫肃然道:兄长放心小弟记住了。

徐原一点头。

再度一揖。

方才离去。

刚出大门。

还没踩上马镫,又瞧见一顶官桥快速行来,至府门前停下,定睛一看,下来的不是三叔徐绍是谁?徐绍一见徐原,立即问道:义德是来向你二叔辞行的?正是,侄儿恰巧要去三叔府上拜别,不想徐原话未说完,徐绍好像比他更着急,上前执住他手,大略嘱咐几句,无非便是用心尽力,不可大意之类,徐原领命而去。

他前脚网走,徐绍立刻进入府中。

徐家父子三人见他又行色匆匆地来了,心说今天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急?徐绍匆忙向兄长行了一礼,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大喝一气,怕连茶叶也吃下半杯去,这才舒出一口气。

三叔,您这是徐胜大疑不解道。

徐绍像是虚脱一般跌坐在椅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摇头叹道:唇枪舌剑!虽非疆场,却是血肉横飞,你死我活啊这话一出口。

就连徐卫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啥意思?宫里干嘴仗了?徐绍歇了一阵,见兄长侄儿都一脸疑惑,坐正身子,小声道:李纲被任命为陕西五路宣抚使,兄长可知晓?方才义德已经说过。

怎么?有甚么不对?徐彰点头道。

太不对了!徐绍一拍大腿,这都是耿南仲几个撺掇的,他们是非要把李纲撵走不可!这话怎么说的?陕西五路是军事重地,大宋所有精锐,几乎都在此地。

而宣抚使,便是一地长官,位高而权重,怎么听着好像是耿南仲等人排挤他一般?李纲在朝野声望很高,这次回京,许多人都以为他会重新拜相,提领朝政。

而何栗位居次相,此次抵抗金人又有大功,他的位置十分牢固?如此一来,就只能动耿南仲的首相之位,他能不急?因此详议司一旦开始挑选陕西领军人物,耿南仲第一个支持李纲,用心险恶啊。

徐绍不住摇头道。

徐卫听罢。

不解道:陕西五路宣抚使,位置极其重要,由李纲统,领,也正合适。

难道三叔认为有什么不妥?

第两百零二章 蚕食河北…范文正公知道么。

面对侄儿的疑惑。

徐绍问道。

服范文正?正当徐卫纳闷,不知这个老范是何许人也,却见父兄都频频点头。

又听三叔道:昔日文正公以参知政事。

身份宣抚西边,过郑州时见吕夷简,说自己只是暂时外任。

吕相对他说了一句话,参政岂复可还?后来果然言中,这便是不成文的规矩。

但凡宰相放了外任,永远没有回京的一天。

范仲淹尚且如此,何况李纲?闹了半天,原来是说范仲淹。

照:叔这么说,耿南仲一来忌恨李纲,二来怕他威胁自匕首相之位,宁愿将陕西军政大权交到李纲手里。

也要将他赶出东京政治核心。

反正中央高度集权,地方的行政军事权限相当有限,也不怕他翻起甚么风浪来。

不过,耿南仲虽说是首相,这么重要的人事任命,没有官家首肯是绝对不能成行的。

如此说来,赵桓也有这个心思?他也不愿让李纲留在东京?唉,可惜了。

徐彰叹了一句。

武臣不便议论政治,他虽然觉得李纲这人不错。

忠君爱国,又力主抗战,如果能作宰相提领政务那是人尽其材。

但也只能这样含糊地发一句牢骚而已。

徐卫却不这么觉得,两河业已失控,陕西的重要性将空前突出,从前只是防备党项。

现在还要抵挡女真,陕西统帅的人选集关重要,如果所托非人,不但难以服众,更会累及三军,李纲应该说是最理想的人选。

一阵沉默后。

徐绍想是缓过气来,说道:对了,老四。

你的任命明天就会下来。

反正已经决定,三叔提前知会你也无妨徐胜一听。

欣喜道:哦,不知去哪处勾当?权知同州。

兼本州兵马铃辖徐绍话一出口。

徐彰徐胜都是一喜。

同州位于陕西,上接廊州延安,东临河东之地,境内有西岳华山,为天下之险。

徐胜资历虽浅,却能被委以一州长官之任,可算是。

陕西五路历来英雄辈出,老四知同州,正是用武之地徐彰正色道。

徐绍点头表示赞同:不错,这个任命其实是有争议的,同州今后是抵抗女真的前沿,不少人支持姚平仲,几乎形成决议。

但有人只提了一句,说姚平仲救徐卫时迁延不前,诸军都立战功,独他一无所获,建议不用。

官家听后,便定了老四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答案呼出欲出,这个。

给姚平仲拆台的人,铁定是折彦质。

该!这厮一贯好大喜功,若是把他放在抗金前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徐绍嘱咐徐四,同州现在情况集常复杂,要有心理准备,徐胜满口答应。

又说一阵。

徐彰本等着他说说老九是怎么安排的,可左等右等不见消息,忍不住问道:那老九,听兄长提起这个,徐绍啧了一声,面露难色道:老九此番功劳不殿帅、步帅、骑帅三衙中任何一处提个都虞侯相信都没人说什么。

难就难在,官家实在喜欢他,不想把他放出去。

此事却有些难办,我尽力吧看着大哥四哥都奔赴陕西前线,徐卫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但三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嘴,遂行一礼道:劳三叔费心了。

嗯,罢了,在政事堂吵得嗓子冒烟,至今没顾得上吃饭,二哥,我先回了。

徐绍说了一阵后,起身告辞。

三叔。

您两位侄媳已经备妥了酒饭,吃过再走不迟徐胜赶紧劝道。

两位侄媳?徐绍初听时没反应过来,突然一拍脑门笑道:好!老九新婚,我这作叔父的,也尝尝侄媳的手艺。

哦。

对了,散朝时官家还问我,说徐九最近忙什么呢?我说许是新婚燕尔,正如漆似胶吧。

听得官家大笑不已。

说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徐九这样的虎儿。

也有儿情情长的时候徐胜一听这话。

立即接嘴道:那是那是,若不是大哥来作别,恐怕请他不动话音落地,惹得两位长辈都忍俊不禁。

用过晚饭。

送走三叔之后,徐卫回到房中,颇有些郁闷。

虽说家人都在此处,但他实在不愿在东京再呆下去,帝都虽好,终究不过是樊笼一座。

哪比的上西陲的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宋金从今往后,必然进入种师道预言的长期拉锯之中,殃西地处前沿,想要干一番事业,那里才是风云地,英雄地。

窝在东京,即使高显厚禄,又有什么意义?再说,虽然女真两次南侵,都未能克尽全功。

但大宋天子的行事作风,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表现得很充分。

他有心想要重塑山河,但偏偏却犹豫不决,朝令夕改,无论是战是和,都不能贯彻始终。

频繁地更换宰相。

改变战略。

虽有大志,心里却没有一本明账。

尽管起用了一批主战官员。

但从他始终护着耿南仲这个心腹来看,还是留有余。

如果金国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入侵,东京恐怕是无力回天。

到时候,自己哪怕是三衙大帅,也只能欲哭无泪正深思时。

门轻轻被推开了,忙碌了好一阵张九月踏入屋中,手里端着铜盆:时候也不早了,官人洗漱后早些歇息吧。

看到她,徐卫满心烦一扫而空,责怪道:这些活自有人干,你又何必亲力亲为?九月一边放下热水,将方巾拧干,一边笑道:徐家世代行伍,哪有这么多讲究?官人又是武臣,日后少不得征战在外,总不能事事都靠下人去做。

徐卫听了心中一动,接过方巾问道:怎么?东京不好?东京再好,不是官人欲留之地。

九月这话却说到徐卫心坎上去。

脸洗了一半,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留在东京?九月夺过方巾替他洗脸,笑道:昨晚有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时不时还轻叹一声。

将近四更偷偷起床披衣外出。

能让徐九官人烦闷至此,必是为了前程。

徐卫却嘴硬不认账:谁说的?我烦闷那是在心疼你呢,自嫁过来,没一天不操劳。

四嫂昨天还抱怨呢,你一来。

她倒成闲人了。

九月知他是哄自己开心,趁替他解下腰带之际说道:若果真如此,我自然感动。

只是男儿志在四方,官人还是多用心自己的前程紧要。

徐卫看着面前这个一丝不芶的女人,心里暗叹,我这辈子豪赌无数,但这一把却赢得最大!娶她为妻,夫复何求?不过这种严肃的思考只持续片刻,新婚夫妻的**立时点燃,九月正在替他宽衣,冷不防徐九一把拦腰抱起,接连数日。

关于徐卫的职务任命一直没有消息。

而他的假期也告完结,时虎捷乡军仍旧驻扎在牟陀网。

徐卫回到军中,整顿部队,召集各级军官,总结与金军作战的经验教,提出针对性的干练方针,重新修订练要领。

此次对金作战,虎捷的伤亡不可谓不大,四万多人马,到撤回东京为止,止余三万出头。

这还是几经补充之后。

后来因为常捷军在这次作战中的表现。

步军司重新确立其番号,单独成军。

是以,刘金所部常捷军被抽走。

徐卫手下便只两万四千余马步军。

但从血战中存活下来的士卒。

早已不是当初驻扎在牟驻冈的二流部队了。

虽说离百战精锐的境界还远,但虎捷军官都明显感觉到,部队的战力上了一个台阶。

而且,虎捷乡军有一个非常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优势。

那就是他背不怵女真人。

金军虽然攻灭契丹,横扫两河,但当还是靖绥营的虎捷乡军出大名后,打的第一仗就几乎全歼敌人,后来死守黄河,让斡离不折损数千人未能前进一步。

再后来拱卫京南六县,拳失一城。

至于夜劫金军粮营,虽然死伤巨大,可咱一把火将女真人烧成穷光蛋,龟缩在滑州出不来。

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咱又一路几乎追到真定,女真人再强终究还是人,他也没见比咱多长一颗卵蛋不是?或许是徐卫的幸运,或许是虎捷的幸运,他们面对女真人,还从来没有过溃败。

就连精锐中的精锐,西军,不也在潢关之前让女真人数千骑杀得大败而回么?大营中,徐卫着戎装,身后跟着腰椅楼祝刀的杜飞虎。

行到校场上,见虎捷军都虞侯,刚刚荣升武显大夫的吴阶。

正指挥着约莫三千人在操练。

他练的既不是枪棒,也不是射箭,而是阵法。

这么多仗打下来,徐卫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在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步兵要对付骑兵,阵法是重中之重,只要阵不乱,胜负就是未知之数。

阵形一乱。

其后果,就是大溃败。

两条腿的步兵,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

他没有过去惊扰部曲,而是和杜飞虎领着卫兵远远站着观看。

吴阶虽说转到虎捷乡军时,只是个队将,但名将终究是名将,是金子总会发光。

几次提出的建议,都得到徐卫的采纳,功劳不此时,他布的这阵形,虽然尚未完备,却已经渐显雏形。

你冉为如何?徐卫细看一阵,回头问杜飞虎道。

这位虎捷头号悍将如实回答道:卑职从未见过。

此时,吴阶望见徐卫到了,忙引了一班军官迎上来,抱拳道:卑职见过指挥使。

徐卫轻轻点头,手中马鞭一指,问道:什么名堂?叠阵法。

吴阶带着几分傲气回答道。

徐卫一边往前走,一面问道:说说,怎么个叠阵法?昨日都指挥使召军官总结经验,得出一个结论。

步骑相搏,所侍者,阵法也。

而阵法之重,在于弓弩。

女真人有骑兵优势,铁蹄催动,山崩地裂,无坚不摧。

如果不能在两军相接之前,予敌重创,对我相当不利。

卑职有鉴于此,在我虎捷常用阵法上加以发挥,草创此阵,首要之务。

便是突出弓弩的作用,都指挥使请看。

吴阶将徐卫请到阵前,依次介绍道: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这是为了抵挡敌骑的尔 卑职增加了横纵人数,给骑兵以更大的障碍。

枪兵!羔,;有最强之黑漆弓,再后,列强弩,神臂弓则排在最后,弓弩兵的人数,超过全阵六成以上。

敌若冲我阵,两百步起,便开始遭受攻击。

徐卫听罢,点头道:这两百步,已能看出胜负端倪。

但女真人也善弓箭,据说其弓骑于马上放矢,能中飞雁,如何克制?不错,卑职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建议,弓弩手也穿重甲,配短柄刀斧,苦战事不顺,也需加入近战肉搏。

吴阶说道。

若是野战,猝然遇敌,如之奈何?徐卫打破沙锅冉到底,似在与吴阶为难。

凡行军,骑兵两翼以蔽于前,给步兵以结阵时间,阵成,则骑退,因此名唤叠阵法。

吴阶笑道。

徐卫听罢亦笑:看来我还得多读兵书。

都指挥使客气,卑职还差得远。

吴阶谦虚道。

不用拍马屁,排兵布阵,我确不如你。

徐卫笑道,说罢。

往校场外边走去,一再道走走。

吴阶会意,命士卒继续操练后,追了上来。

那牟驻网本是天驰监养马所在,水草丰盛,三面环湖。

如今又正当春时,景色极为秀丽,韧草如碧丝,山湖成一色。

漫步在这神仙般的所在,真叫人心旷神怡。

锦绣山河,难怪千百年来,中原花花世界总引得北方射狼虎视眈晓,吴阶见徐卫一直不说话,轻声叹道。

徐卫却道:也难怪千百年来,中土之士为守这壮丽山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虽蹈死而不悔。

吴阶听罢一愣,转而笑道:到底是都指挥使境界高些。

休说笑,晋卿。

这几日我始终在想,你说今后,宋金之间,战场该摆在哪处?徐卫这没来由的一问,让吴阶一时摸不着头脑。

细想一阵后,答道:还是不说的好。

哎,这里没外人,但说无妨。

徐卫这言下之意,便是说,你吴阶不是外人。

既如此,那卑职斗胆一说。

吴晋卿道,沉吟片刻,打开了话匣子说句不中听的话。

东京无险可依,每每依仗黄河拒敌。

却甚少凑效。

如果女真人再来一次十万兵力以上的入侵,怕是徐卫从地上捡起一石块,在湖面上打出五六个水漂,轻笑道:谁说不是?只要官家在东京 这里就始终是女真人进攻的最终目标。

吴阶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声 忽又问道:卑职多嘴问一句。

虎捷乡军要一直留守东京?怎么?呆不住了?徐卫扭头看着他问道,吴阶却是笑而不语。

其实哪用问,虎捷乡军。

是靖绥营招募两河义军组建而成。

军中士卒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开始思念故土,盼归之心尤切。

因为虎捷特殊的性质,这支部队的风气几乎没有受到大宋禁军的影响,因此,现阶段在军中,打回两河去的呼声时有出现。

告诫各级军官。

管束所部士卒,现在虎捷的前途不明,要注意避免麻烦,不当的言论要及时控制。

徐卫吩咐道,语至此处,拍着吴阶的肩膀,沉声道会有转机的。

徐卫期盼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四月初,一个消息从北面传来,准确的说,是河北。

记得粘罕破潢关,迫洛阳时,那位开城投降的西京留守高世由么?此人本是赵估在位时宠臣,在两次金军南侵中,是投降级别最高的大宋官员。

粘罕撤军时,带他回到了金国的都城,会宁府今哈尔滨阿城区。

或许因为其级别的缘故,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亲自召见了他,问其南朝虚实。

高世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指大宋各项弊端,又说南朝常以书生领兵,文官性贪,武臣畏死,不足为惧,请大金国再遣精锐,则中原可图矣。

吴乞买却说,南朝虽文臣性贪,却有李纲之辈。

虽武臣畏死,然有师中之流,怕当徐徐缓图吧?高世由进谏,虽有李纲等人力主抗战,但少帝常疑而不用。

纵有种师中舍生忘死,然朝政大计,决于执宰。

此辈不过执行而已,难有。

吴乞买颇喜,对粘罕、斡离不等人说,虽折郭药师,却得此人,是上苍助我女真。

粘罕也沾沾自喜,但斡离不却不以为然,他只问了高世由一句话,徐卫是什么来头?高世由一头雾水,徐卫是谁?他一直留守洛阳,徐卫激战紫金山时,他毫不知情。

等烧了韩离不粮草,这位已经投降了。

遂答说,从未闻听有徐卫其人。

想是无名小卒。

斡离不凭此一点。

说高世由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连徐卫都不知道,不可大用。

金帝因他兵败。

不予理会 不久就拜高世由为河北西路宣抚大使,知真定府。

这一举动就是表示,女真人,已经把大宋的河北,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第两百零三章 徐卫前途确定消息不会有错真人众是一一禁中,尚书凶厂洲兼中书侍郎,提举详议司何栗满面忧色,步伐匆忙。

徐绍与他并肩而行。

也是眉头紧锁:千真万确,高逆的告示已经贴满了真定河间两府之地,并派人四处招降纳叛,其志不小啊。

何栗听完了不再言语,与徐绍两个加快脚步前行。

那禁中的宫娥内侍见朝中两位执宰急成这般模样,都感惊奇。

没到中书省,后头追来了李纲,一照面就问,真的假的?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这位老臣愤愤不平,一同投政事堂而去。

详议司最近虽然闹的沸沸扬扬,但连固定的办公场所也没有,不过是在政事堂旁边一处阁楼里辟个地,设几行座头,陈设之简单,连朝中一个五品官的花厅都比它奢华。

但最近出台的所有大政方针,都是在这里议定,因此无人敢小觑。

他三人进去之后。

耿南仲、黄潜善等人已经先到一步,也不打个招呼,一干重臣各坐各位,安等皇帝驾到。

不多时,随着内侍一声吆喝,赵桓匆匆而入,还未就座就问道:徐卿,所奏之事可是确凿证据?回陛下,确信无疑。

徐绍起身回答道。

赵桓径直坐上高位。

众臣依礼参拜,可官家似乎很是焦急,招手道:都坐,今日不议旁的,就针对此事商量对策。

徐卿,把事情详细说予众臣听。

徐绍领命之后。

沉声道:枢府接获河北奏报,原西京留守高逆世由,被金国皇帝吴乞买任命为河北东路安抚使,知真定府,兼诸路马步军都总管。

除此之外,还任用一批投降汉臣作知州、知县、钵辖,可以说,已经初步形成一套行政军事机构。

堂内一时哗然!咱们这里正在商议两河如何处置,女真人居然抢在前头,任用叛臣司仪行政!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占据战略要冲?以此为前沿,逐步推进?还是防着咱们收复河北?赵桓一只手置于案头,紧了又紧,眼先木然地盯着地面,良久,问道:诸卿以为,女真人是何用意?话问出去,好大一阵详议司里没有动静。

现在局势很难判断,从前吧,女真人完全占据主动,想来就来,想走想去。

但这回,他们一路是被逼回去,一路纯粹是被撵回去。

对方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对宋策略,还不得而知。

因此。

高世由这一招棋,竟显得有些诡异了。

何栗见一众同僚都不发言,自己身为详议司主官;便起身道:陛下,以臣愚见。

金人此举可视为改变策略的先兆。

哦?何卿细细讲来。

赵桓挪了挪身子,赶紧阵道。

陛下试想,女真人数次提出让我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之地,此三地处要冲之所,素为重镇。

今金贼虽败退,然我朝短期之内亦无力重掌两河。

对方或许正是看中这一点,先占真定河间,继而虎视河北,最终目的,恐怕是吃掉两河。

何栗说完,一干大臣中,持相同观点者不在少数,纷纷附议。

赵桓也颇以为然。

看来,女真人两次南侵之后,也明白这饭一口是吃不下去,于是改变策略,先占两河,再图中原。

环视下头臣工,见枢密使徐绍沉吟不语。

遂问道:徐卿,对此事有何高见?徐绍大概是想什么想得入了神,竟没听到,皇帝又叫一遍,他方才赶紧起身道:陛下恕罪。

这一班重臣都各抒己见,徐卿执掌枢府,为何一语不发?赵桓问道。

徐绍未语无,叹:陛下,臣是在想,何相之见固然切中要害。

但女真人为何用叛臣挑头?说句实在话,现在两河我朝已无力掌控,女真人又为何独独占了真定河间?拢袖高坐,身板挺的笔直的耿南仲听到这里,瞄了他一眼。

说道:这不不明显?女真人起于山林,奔袭征战是其所长,但这司仪行政,管理地方岂是一时半会学得成的?高逆等辈,原是我朝的方大员,对于机构建设,职能划分,都了然于胸,女真人借助这一点,是想事半功。

徐绍看也不看他。

轻笑道:那我请问耿相一句,契丹自澶渊结盟以来,无论政治。

军事、礼仪、风化皆学于南朝,辽国灭亡之后,降者无数,女真人何不用契丹人?耿南仲哈哈一笑。

昂首舟天道:那就更简单了,两河之地自古以为民风剩悍,如今境内义军蜂起,极难收拾。

女真人若自己去管,定会激起激烈反抗,用南臣。

不过是掩人耳目,迷惑人心。

众臣听了耿南仲之言,都认为,此人虽然一贯主和,且目中无,人,骄横跋扈,但这番看法还是颇有见地的。

很明显嘛,金国这是以南治南,妄图在河北占稳脚根。

赵桓投之以赞许之色,点头道:一语中的,一蒋中的,金人狼子野心呐。

那向来卑耿南仲马首是瞻的大臣,此时纷纷发言,都称耿相深赌泄噫,眼看穿女真人包藏祸心。

赵桓正欲命众臣商议对策时,忽见一人含笑不语,面有不屑之色,正是枢密副使折彦质。

心下生疑,遂问道:仲古因何发笑?折彦质在一帮老臣组成的详议司里一枝独秀。

年轻俊俏的脸孔在这堂中很是扎眼。

见官家问起,立身答道:陛下恕罪,臣是在笑女真人下了一招臭棋。

好狂妄的小子!你入中枢才几天?敢说这样的大话?一时间,群臣三三两两交换眼色。

都有心看这个折仲古要发什么狂语。

赵桓一手提拔了折彦质,让他年纪轻轻已经位列执宰,不难看出对其寄予厚望。

此时亲切地问道:哦?仲古何出此言呐?。

折彦质先朝何栗拱拱手,称赞道:何相之言,可谓一针见血。

耿相之见,也不无道理。

不过,依臣看来,女真人这一手还另有目的。

臣料,女真人此时也明白,想要一举鲸吞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鲸吞不成。

那便蚕食。

诚如耿相所言,两河民风剁悍,誓不屈服。

金国想要站稳脚根。

掩人耳目,用我朝叛臣的确是个办法。

可高逆等辈叛国。

举世尽知,金人若用其为下属,与掩耳盗铃何异?因此,臣判断,高逆为河北东路军政长官,只是第一步,金人还有后招。

一语惊四座!悄的不仅仅是折彦质的见识。

更是女真人的野心!难道他们是想,,赵桓显然也听明白了折仲古言下之意,勃然色变道:金贼安敢如。

陛下息怒。

仲古既说这是招臭棋,想必有其道理,不妨先听听徐绍朝折彦质望了一眼,朗声说道。

赵桓仍旧余怒未消,忿然道:他日若能擒此逆臣。

必腰斩于市!与郭逆语至此处,忽然想到被徐九押回来的郭药师还未处理,便问于众臣,得到的答复说,且关着呢,等候陛下发落。

杀!此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三日之后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赵桓切齿道。

四月上旬。

东京开始改编在京部队。

常捷军重新确立了番号,收拢马步军,共计三万余。

众所周知,常捷是从前童贯亲创的一支精锐,童贯倒台之后。

常捷军成败为无帅之军,被打散处理。

分隶姚平仲,徐卫,徐原,徐胜等将。

如今又重新成军,引起各方注目,由谁来统领,几个将门都在暗中较劲。

据传,首先有意的是姚平仲。

虽然这厮在此次抗金作战中没立下殊勋,但赵桓对他高看一眼,擢升承宣使。

可视为预备节度使。

战事结束后,姚希晏郁闷得不行,手里有精兵强将时,他听信小人之言,没能建功。

等徐家兄弟抽走了常捷精锐,他带着一帮河北烂部队围滑州想要建功时,又无力回天。

现在常捷军重新建军,正是个机会。

其次,因攻辽大败而遭贬的刘延庆,因为其子刘光世率西军入京勤王之功,如今官复原职,为马军副都指挥使,也有意执掌常捷军。

可让这两家意外的是,朝中说得上话的重臣,居然大多推荐徐九。

建议将徐九擢升为殿前都虞侯,统率常捷军,以拱卫京畿。

又说徐九性忠勇,每临大事沉着冷静,敢为人不敢之事。

官家身边,需要这样的年轻干才。

赵桓大喜。

正中下怀,于是便想命有司下达任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跳出来唱反调。

而这个人,居然是徐卫的亲叔叔,枢相徐绍!这日,为表彰抗金有功之臣,皇帝带领着文武官员前往玉津园射猎。

姚平仲、刘光世、何蓟、张伯奋、张仲熊等一班年轻武臣奋力卖弄,各展武艺。

看得赵桓是心情大好,对左右大臣说,朝中无大将,此辈皆虎儿。

他日当居帅位。

耿南仲适时说。

若论虎儿,徐九紫金山一战成名。

大河两岸皆称紫金虎。

何不命徐九露一手?赵桓从其言,便命徐卫出射。

哪知徐卫却推说不擅骑射,惹得耿南仲大怒。

指责他有欺君之意。

赵桓却不放在心上,丝毫不加勉强。

射猎中途。

官家骑御马,领三五内侍,只命徐绍陪同,在玉、津园中游玩,远离大队。

大宋由太祖皇帝陈桥兵变而立,赵家老祖宗虽是武臣出身,但自此以后历代君王皆遵守扬文抑武的祖宗家法。

因此,出了不少满腹诗书,博学多才的天子,甚至赵估这样书画双绝的奇才。

独独没有哪个皇帝是擅骑射。

精武艺的。

然而,赵桓今天刷旦前来射猎,甚至身着戎装,联想到他开详议司。

大张旗鼓讨论祖宗家法,这位新君想干什么,很令人费解。

徐卿行至一处,景致颇为秀丽,赵桓勒住了缰绳,想是身上那副铠甲不轻。

他有股浑身都不自在的劲儿。

臣在徐绍武臣出身,骑猎对冉来说小菜一碟。

你是徐子昂的亲叔父,没错吧?赵桓这话就问得怪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七父徐彰,与徐绍是母所生的同胞兄弟。

他不是徐卫嗓股微又是什么?徐绍应是,赵桓转过头笑望着他:那联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入仕为官,固然是为报效国家,但封妻荫子也是目的。

谁不指望自家后人有个前程?徐卫既是你亲亲侄子,爱卿何故几次三番挡他前途?徐绍知道。

前两天官家几乎命有司下达任命,要提拔老九作殿前都虞侯。

可自己力谏不可。

天子这是问难来了。

其实谁不希望子侄们高官显贵?老九要是当上殿前都虞侯,早晚将成殿帅,那是何等的荣耀?可一来,老九不愿意呆在东京。

二来。

自己也明白,想要建功立业,东京不是好地方。

还有一点,恐怕老九都不会想到,甚至满朝文武现在也还没有预料到。

那就是,一场风暴,即将在东京展开,文武之争。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金军两次打过来,让大宋的制度缺陷暴露无遗,说得直白点,那就是军队战力低下,指挥不畅,文臣统兵,贻误战机。

这一点,相信皇帝也看清了。

因此,才有了开刃详议司。

讨论祖宗家法,甚至今日玉津园射猎,都是有目的的。

官家想改变,或者说是变通扬文抑武。

的国策,可这谈何容易?文强武弱的书面,在大宋持续了一百多年,早就根深蒂固,深入人心。

不是一朝一夕,一纸诏命就能化解。

官家纵然有此心,但也绝敌不过悠悠众口,文臣誓必激烈反弹!前些日子,女真人快打到东京城下。

你任用武臣,人家不说什么。

现在仗打完了,也该飞鸟尽,良弓藏。

有人已经憋着劲,准备发难。

要是还在这时候去触动他们的痛处,后果可想而知。

况且,咱们这位大宋天子的性格,就如同水一般,一遇阻挡就改道而行。

纵然爱护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轻武臣,可当文官集团庞大的压力汇聚成洪流时。

恐怕也会割爱吧?不是夸口,这次能打退金兵,老九功劳着实不如果将他提为殿前司长官,那么本就看他不顺眼的某些执宰。

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与其这样,不如离朝避祸!那么,哪里是好去处?自然是徐大徐四所在的陕西!陛下,怒臣直言,非是臣阻挡徐卫前途。

只是臣这侄儿,年纪既轻,资历又浅,如何能服众?臣这作叔父的,自然也希望徐九能有所建树,但唯恐欲速则不达。

年轻人心气高,若是一帆风顺,反而助长其骄横气焰。

如此,则有违陛下初衷,也不利于他徐绍这番话虽是托辞,却说得冠冕堂皇,无可辩驳。

朝廷要提拔徐卫,作为叔父,他极力阻拦,除了说他大公无私,还能说什么?赵桓听罢,半晌无言,良久叹道:话虽如此,然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总不能一味守旧,总得权宜变通才好。

此语,既是针对徐卫而言,恐怕也是大宋天子最近的心情写照。

徐绍却道:莫非陛下忘了?朝廷有过明令,非有边功者。

不得为三衙长官。

陛下爱护徐卫,臣不甚感激,但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赵桓如何不记的自己亲自下的诏命?没有在边关立过战功的武臣,不能作三衙长官。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徐卫是没戍过边。

可人家在两次对金作战中。

奋勇无前,屡立殊勋,难道还抵不上边功?把这话说予徐绍听,可后者总能找到理由反对。

后来把赵桓惹急了,不满道:大将们回防陕西,以备两河生变。

东京总要有得力干将主持军事,你说徐卫不成,那到是给联推荐个合适人选?。

徐绍想了想。

回道:姚平仲。

赵桓先是一怔。

随即笑道:怪了,联素知姚希晏与徐子昂不合,你这徐卫之叔,怎么还推荐姚希晏?陛下只是问臣谁合适,并没有问臣谁与徐卫不合。

徐绍亦笑。

赵桓闻言赞道:枢相公正无私,当为群臣揩模徐绍谦虚几句。

赵桓愈加欣喜。

一阵之后,又问道:既然爱卿坚持,联会考虑你的提议。

只是,徐卫作何安排?他的功劳是摆在那里,如不妥善安置,岂不寒了忠臣之心?徐绍听他口风松动,心中暗喜,表面上仍不露出分毫。

又思索片刻,答道:除东京外,用武臣之地极多。

徐卫也需历练,莫如放他个外任,打磨几年再用也不迟赵桓微微点头。

忽道:那联授他个知州。

再兼个一路兵马副总管如何?徐绍连连摆手:太过太过!陛下,徐卫入仕才多久?若如此,那才真寒了忠臣之心。

再则,他带兵勉强可以,行政地方毫无经验,莫坏了陛下大事才好赵桓闻言笑道:唉,枢相为侄避荣宠,廉则廉矣。

然未必公正啊。

罢了,联已有主张。

第两百零四章 奔赴陕西宋靖康二年四月初。

朝迂任命徐彰为侍卫亲军步军司都州竹使,何灌罢步帅,改任签书枢密院事。

但徐卫的安置迟迟不见动静,此时又从河北传来消息,高世由任河北东路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后,在宋军降兵基础上,吸收流寇。

燕云汉儿等,组成一支数万人规模的军队,并在少量金军配合下,接管了沧州、阜城、武邑等地。

而在河东方面,金军撤出了一直占领的代州,改由宋军投降将领李植任知州,在半个月之内,一连接管了忻州、宪州、宁化军三地。

仍在镇守太原的种师中闻讯大怒,请求领军收复三地,诛杀叛国之贼,朝廷不允。

四月初三,赵桓接受了徐绍的建议,提拔姚平仲为殿前都虞侯,统领常捷军,其父姚古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刘延庆为西京留守,其子刘光世率军往镇。

张叔夜改知郑州,其子张伯奋,张仲熊率军往镇。

如此一来,几大将门悉数安排,独漏了徐家老九。

四月十一,适奉大宋官员旬休之日,徐卫自牟能网还家。

徐家往日的热闹不复存在,徐胜知了同州,带家眷前往赴任,不少,一应家务,都落在了刚刚嫁过来的张九月身上。

徐卫刚进门,九月就迎了上来,她知道这些日子丈夫很抑郁。

几位兄长都身兼要职奔赴前线。

他却留守东京,埋头练兵。

此次抗金作战他功劳颇大,却至今未见安排。

心情可想而知。

午饭多备些酒菜,公公和官人也可喝上一盅。

张九月开头还极关心丈夫的任命问题,现在却是绝口不提那坏人心境的劳什子事。

徐卫点点头,勉强一笑对妻子说了声辛苦,便投里面走。

没走出几步,便听后头有人说道,五官人来了,随后又听一个声音唤九弟。

回头看去,只见一人大步而入。

不到四十年纪,长得跟座钟似的,又圆又粗。

浓眉大眼,鼻子塌陷,嘴唇还上翻,下颌几缕短须泛红,真可以说是其貌不扬。

偏偏这个人,还是徐绍的儿子,徐九的五哥,原东平府骁将徐洪。

曾率军驰援真定,在获鹿县擒禄岭与金军展开血战,只三阵,杀得金军人仰马翻。

后金国二太子调集重兵围攻,又因部下擅自逃遁。

这才导致大败。

或因徐绍的缘故。

未受处分,引残师回山东,后被调入东。

五哥,快些里面请。

徐卫知道这位哥哥武艺精熟,又极擅排兵布阵,心里颇为敬佩。

张九月也施了一礼,见过兄长。

徐洪摆摆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来是跟你知会一声,就这几日,整顿部属,准备离京吧。

徐卫闻言心中一动,怎么?我的任命下来了?走到哪处勾当?河东?陕西?还没来得及问。

却听徐五又说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哎,五哥,我到底是徐卫说出这话时,徐洪已经出了府门而去。

只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徐家子弟,虽说性情各异,但每个都是豪迈不羁的铮铮汉子,唯独这个徐五 不善言辞,性孤僻,徐九大婚时,他埋头喝闷酒,从始至终。

也没跟自家兄弟们亲近些。

徐卫在原地愣了片玄。

突然也向外走去,张九月一见,在后头叫道:官人,吃午饭再回去不迟。

第二天,徐卫望眼欲穿的安置终于下来了,枢密使亲笔签发的任命。

改陕西华县为定成军。

以徐卫权知军卓,命令下达后,即刻启程。

这里的定成军。

并不是军队的番号,而是一级行政区发。

宋代的区划,以路为一级。

府州军监为一级,县为一级。

这个军。

地位在县之上,与下州相同。

多设在边关重塞,道路冲要,山险僻多聚贼寇之地。

设知军一员,因军这一级多设在偏僻之地,驻防部队,户口较少。

因此知军统管本地军政事务。

直辖于路,甚至直辖于中央。

除了知军一职外,徐卫的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

被免去,改授河东义军总管。

枢密院的任命中并没有介绍定成军的情况,但来传达任命的官员。

受徐绍委托,特意提醒徐卫,他即将去的地方,情况非常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凶险。

他的第,要务,是看能不能把夫旗扯起来。

这就怪了,我带着朝廷的任命前去司仪行政,驻扎军队,难道谁还敢挡我不成?我还得先把大旗扯起来?不过,既然三叔这么,丁嘱,必然事出有因,还是小心为上。

因此,他耐着性子,集结部队,装运物资,然后才向枢密院正式报告,准备出发。

徐卫虽急欲赴任,但还是不忘从此家里只剩下老爷子一人,专程抽出时间去了一趟三姐家中,请姐姐姐夫干脆搬回娘家去住,也好照应一些。

范经不过是个刀笔吏,养家糊口的本也辛苦,便同意下来,徐卫这才放心。

四月十五,虎捷乡军从牟鸵网大营开拔,向西挺进。

过郑州,经洛阳,不到十天就出潢关,渡渭水,踏入池界。

路卫,毋金军所过!外,城镇为点空,百呢此离。

百业荒废,大地凋零。

已经快要成熟的庄稼无人收割,一片苍凉景来看到这一的,徐卫隐约感觉到三叔的提醒没那么简单。

这一日,大军行至一地,只见群山起伏,地形险要,且道路狭窄,不容大军速行。

徐卫问于部下,方知已到华山之南,再往前约四十里地。

便是定成军徐卫遂命张庆、王彦、吴阶带大部跟进,自己率了杨彦、马泰二将只领十余名亲兵抢先一步。

四月天,气候已转热,十几人都脱了铠甲,着便装轻骑前行。

徐卫此举,便是想先去看看自己即将到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以至于让三叔提醒自己复杂,凶险九哥,有处村庄。

杨彦遥指前方三四里地外,果见有房屋隐约现于林中。

从前当官的外任,稍有头脑都会微服出巡,先从寻常百姓口中得到第一手消息。

徐卫也怀着这个心思,遂引了众人投那村落去。

自西而入,见这庄子规模还不光是青砖瓦房便有几十所 路面也是石板铺成,该相当热闹,如世外桃源般才是。

可当十几骑冲入庄后。

竟发现庄子空空如也,连条狗都没见着。

人都哪儿去了?杨彦性子急,跳下马去,挺了大枪挨家挨户挑人大门,只见各家房中家什都在,有些人家锅里还蒸着馒头呢。

偷拿了一个,大咬两口。

杨彦奔出农家,对外面徐卫道:九哥,想是刚走不久,你看,慢头刚开花呢。

给人放回去,再赔上几个钱。

徐卫白他一眼,张目四望,莫不是庄中百姓将我等当成了强人,先自逃遁了?也不至于吧,我十几个。

人就能吓跑一村?正疑惑时,忽听士卒大叫:有人!寻声望去,果见前头有所低矮的瓦房里探出半颗脑袋来,忽又缩了回去。

徐卫马鞭一指,两名士卒催动战马奔将过去,踹了房门,直抢进去。

随即便听到一阵缠斗之声。

家杆碰撞之声,突然听到一声哎哟见一个人影摔出门来。

定睛一看。

嘿嘿,怪了,居然是个亲兵。

这个还没爬起来,另一个又摔了出来!杜飞虎冷哼一声,立即跃下马背,也不拔刀,噌噌窜将过去。

一个箭步射入房中。

众人半点声响也没听到,便见他挣着一人脖子,跟拎小鸡似的拎了过来。

往徐卫马前一掼,笑道:还是个硬货。

那汉子估计还没三十岁,穿身灰布直被,头上裹块布巾,四方大脸。

或是常年耕作原由,身体极壮实。

只是,这肚子怎么挺得老高?你有几个月了?你是何人?徐卫问道。

那汉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一口唾沫险些喷到徐卫脸上,骂道:要杀便杀!爷爷若是皱下眉头。

便不算好汉!杨彦刚好从刚才那家农户赔钱出来,见他朝九哥吐口水,气得怒火冲天,一脚赐起曲刃枪,逮了枪尾直刺过来,口中大吼道:爷爷一枪刺你个窟窿,看你是好汉不是!那汉子眼疾手快,看到枪头近身。

竟双手绕抱,往怀里一扯,趁势跳将起来。

不过他忒小看杨彦,没等他把枪夺过去,却遭对手连人带枪挑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掼,摔了化荤八素,半晌回不过气来。

还想逞凶,杜飞虎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这厮到是个硬汉,又啐了一口,咬牙不语。

徐卫见他腹部降起,以为是怀揣利刃,下令按身。

待士卒解了他腰事,竟滚出一地的钱来,杨彦拿枪头挑开数了数,竟有好几贯。

多半是个偷梁入户的贼人。

就地正法了罢。

杨彦说道。

呸!你等该死遭瘟的贼人!爷爷恨没能宰上三两个!那汉子破口大骂道。

徐卫听出些意思来,在马上撑鞍笑问道:你看我等像贼寇?你这模样,獐头鼠目,就是个匪首!早晚被官军拿了去开刀问斩!对方骂不绝口。

这话一出,非但没惹怒这些虎捷将士,反惹得一阵哄笑。

杨彦笑骂道:好个没见识的村汉,你可知他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紫金虎听过么?甚么紫金虎,爷爷还是滚地龙呢!那汉子不屑道。

杨彦这回真怒了,你连紫金虎都没听过?该死!又想拿枪去捅左。

家。

被徐卫阻住,对那汉子说道:我等俱是朝廷官军,我且问你,这庄里人家都到哪去了?官军?那汉子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一骨碌爬将起来,将徐卫等人看了个遍。

摇头又道你几个不像官军!那像贼人?马泰问道。

这么看着,也不像贼寇了,若是,早砍翻了我去。

那汉子摇头道。

徐卫闻言一笑,倒不笨嘛,下了马脚,拿马鞭扫了扫对方身上尘土。

沉声问道:这村里人家都去哪处了?你又因何揣着这么些钱鬼鬼祟祟?那汉子又将徐卫打量半晌,道!昨日庄甲传言,说是华山的贼人要来洗劫座哼。

以前盅了。

我寻思着娘藏了几贯钱在米缸里,便回来取了去。

要钱不要命。

这蠢汉。

杨彦笑骂道。

你懂个甚?这是我下骋的礼金!能丢么?这话刚出口,赶紧俯下身去连抓带刨将几贯铜钱捧在怀里,虎视眈眈。

徐卫哭笑不得,虚抽了他一鞭,朗声道:行了,去叫农户们回来,麦子也熟了,趁早收了去。

华山若真有贼,我不日便遣军来剿灭了。

华县距此还有多远?那汉子紧紧搂着钱,朝东呶呶嘴:十几里便到县城。

走罢。

徐卫跨上马去。

便欲前行。

却不料那汉子一把扯住缰绳,慌得徐卫亲兵挺刀相向,厉声喝止。

官人,莫欺我庄户人不见世面,可真是朝廷官军?那汉子松开缰绳问道。

杨彦极是不耐,呸道:哄你个材夫作甚?朝廷将你们华县改了定成军这位便是新任知军。

那汉子听得双眼圆瞪。

嘴巴大开。

几能塞进两个鸡蛋去。

直眉愣眼地看了徐卫好大一阵,突然扔了怀中钱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道:我的爷!险些伤了知军大人!万望恕罪则个!徐卫哪跟他一般见识,随口说道:无妨,我看你有些本事,若有当兵吃饷的意思,便来县里投军。

说罢,又想前进。

那汉子赶紧挡在马蹄前,连连摇手道:大人去不得!去不得!为何去不得?徐卫不解道。

那汉子又作了个揖,手指东面道:这方圆十几里没甚人家,就我们这小庄一处,往前七八里。

有个石子坡,七八个汉子经营个酒士卒们一听,来了精神,杨彦也大笑道:那正好,去买碗酒吃,走了大半天,渴出个鸟来。

那汉子摆子似的。

疾声道:酒也吃不得!那都是凤凰山上贼人们设的陷阱,若遇过路客商,看着有些油水的,便使蒙汉药麻翻了去,夺了钱财,害了性命!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徐卫心思,不应该吧,陕西是大宋军事重地,西军就扎在这儿呢,还能乱成这模样?我十几个人,个个带兵器,还怕他区区贼寇?马泰冷笑道。

那也没用,若遇上扎手的,麻你不翻。

他便拖住你,往凤凰山搬大队人马去,一般无二的人财两失啊。

那汉子一摊手道。

杨彦一听,苦笑道:我说你们这是强盗窝?华山有贼,十几里外甚么山也有贼?华县的官军就不管?华县?官军?还哪有甚么官军哟!金狗一来,知县就跑了,留下个县尉管事。

河东那边窜过无数流民,也没处安生,便大多落了草,啸聚山林,打家劫舍。

华县起先还管管,可后来西军都去勤王了,这些贼人越发嚣张起来,这不。

连县尉都赶跑了,占了华县城,无法无天啊。

汉子这番话一出口,上到徐卫,下到士卒,统统傻眼。

这叫什么破事?我好不容易拿到朝廷任命。

到这里来作个知军,可我的辖区竟叫贼人给占了!怪不得三叔临走之前提醒我,首要任务,是看能不能把大旗扯起来。

见这些朝廷官军们都不说话,那汉子劝道:大人莫急着赶路,且在庄上歇息些时日,本庄有几个长者,读过几句圣贤书,等回来商议商议,再作计较。

徐卫听得奇怪,我堂堂一地军政长官,跟你们商量甚么?杜飞虎听出他言下之意来。

试探着问道:你难道以为,知军大人上任,就带着这十几个人?那汉子踮着脚晃了一眼,疑惑道:你这再多也没二年人马蝴 杨彦冷哼一声,不屑多言,徐卫笑笑,不顾对方劝阻,打马前行。

那汉子还在后头跳着脚叫唤。

惹得杨彦毛了,回头大吼道:爷爷就是剿贼起的家!十几骑行了五六里路,果然不见一户人家,又往前行,便望见一座山坡阻住了去路,林木甚是茂密,道路在此改向,那山下交汇处,搭着一连两个凉棚,挑着个酒幡。

远远看去,只见棚里设着几副座头,两三个汉子正忙活着收拾桌子。

另有几个或伏于桌上,或立于棚外,见徐卫一行人都骑着马,便有一个奔出凉棚,大老远地迎过来。

请我们吃板刀面的来了。

徐卫小声说道。

我今天请他们吃辊钝面。

楼彦说道。

那汉子极精瘦,一看就没什么威胁小眼睛转得滴溜溜,殷勤地猫着腰问道:几位客官,这路不好走,且去小店吃碗酒,用些肉食可徐卫故意趾高气昂地问道:是不是酒里下了蒙汉药,将我等麻翻了去,肥的作水牛肉,瘦的作黄牛肉,半肥不瘦的切了臊子作包子?

第两百零五章 先擒贼王…川句话唬得那瘦小汉午变丫脸煮,怔!后,点头哈出!客商说笑小人是正经本分之人,哪敢生那谋财害命之心?我便是这天底下最正经的人,倒要看看你几个撮鸟怎生个正经法杨彦打着哈哈。

徐卫也不多说。

引了十几人投那酒铺里去坐下。

便有个穿直被,头上戴顶遮阳纱帽的半拉老头迎出来,先不招呼客人,而是吩咐伙计去替客人牵马。

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上,徐卫遂留两个亲兵看守马匹。

那老头见状也没甚异样,只管殷勤来招呼。

客人吃甚备酒?佐甚么菜?马泰挨着徐卫身边,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放鼻子底下闻闻,随口道:吃你没下蒙*汗*药的酒,没加人肉馅的菜。

那老头听到这话。

将他一行十几人扫了一遍,见个个带着刀枪,又不见行李,心下已防着几分。

陪笑道:客人说哪里话,我这小铺又不是那图财害命的黑店,哪来的蒙*汗*药,人肉馅?话说完。

不着痕迹地朝手下递了个眼色,起先那出来迎接的瘦小汉子便悄悄离了酒铺,投北而去。

剩下的。

也缓缓移动,堵住了去路。

我若是他,绝不干这等蠢事。

马泰朝杨彦笑道。

杨彦瞄了那老头一眼,也笑道:可惜他比你还蠢徐卫一直没说话,此时漫不经心道:你还是把那厮叫回来,他两条腿,总跑不过四条腮,白白搭了性命却不发 算老头还在装傻充愣,几个喽罗也跃跃欲试,徐卫对着凉棚外挥了挥手。

便有一个亲兵从鞍上取了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箭、开弓、发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只眨眼之间,那跑出几十步外的汉子就应声而倒。

动手!老头一声厉喝,他那六七个手下还没动,徐卫的亲兵们早哗啦啦一片拔出了钢刀。

一时间,那两间凉棚里桌椅齐飞,刀枪共舞,落草的贼寇哪是虎捷士卒的对手,三下两下,不是跪下求饶。

就是倒地不起,哀号之声四起。

那老头最惨,让马泰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不寻南北,复加一脚踹在肚子上。

窝着半天起不来。

徐卫走到他面前,问道:你们是凤凰工 的贼人?不瞒好汉,确是!不知好汉是哪处山寨的?看我家寨主面上老头这是把徐卫当成黑吃黑的匪首了。

嘿,今天倒怪了,怎么走到哪儿都以为我是贼?我还是西军镇守的陕西五路么?怎么遍地都是贼寇?徐卫摇了摇头,朗声道:我也不杀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人,随便知会一下华县境内的所有流寇以半月为限,拆了山塞。

散了人马!如若不然。

等到我起兵征剿,就小心刀箭无眼了。

那老头听徐卫这般口气,又抬着打量他模样,心下狐疑。

这年轻人什么来头?敢放如此狂言,让华县境内所有贼寇自行散伙?莫不是,一念至此,松了腹部,抱拳道:没请教好汉?。

朝廷改华县为定成军这位便是新任知军,徐卫杨彦手挺大枪喝道。

老头初听时不觉有异,等想上片刻,忽然脸色大变,颤声道: 可是紫金山前阻敌五昼夜的徐九官人?总算有个开眼的!杨彦很欣慰,大声道:不错!有点见识。

小人眼拙,冒犯虎威,望乞大人恕罪则个。

这便领了弟兄回去上报我家哥哥,传达知军大人钧旨老头伏地一拜,诚惶诚恐道。

说罢,带了几个喽罗,慌忙向北逃窜而去。

杨彦望着这些贼人的背影。

向徐卫道:九哥,这些流寇真会乖乖散伙?徐卫背负双手远眺,只见仅眨眼间,那些贼寇便消失于山林之中。

摇头道:那倒未必,只不过,我们刚到,对地方上情况不甚熟悉。

先敲山震虎吧九哥,那现在怎么办?马泰漆上前来问道。

徐卫思索片刻,自己是朝廷派员,到地方上司仪行政,若是缩在这荒郊野外哪成,必须先进驻华县。

让境冉各色人等都知道,定戎军,可不是一潭浑水。

谁都可以来淌的。

刚才那庄稼汉说,贼人占了华县,不如先回去弄清楚情况再作计较。

当下,便领了众人原路折返。

那些藏进山林里避难的当地百姓,在得知朝廷官军前来的消息后,陆续回庄。

原来,这村落名唤魏庄,有一百来户人家。

都是挖土扒粪的农户。

徐卫召来了本地保正,以及魏庄的头面人物,询问华县情况。

这才得知,从金军西路粘罕所部扫荡河东开始,陕西地面上也不太平,尤其是大量河东难民涌入之后,地方官府没能妥善安置,问题一拖再拖,终于酿成暴乱。

最先,只有几百号人啸聚,干些拦路抢劫,掠夺农户的勾当。

后来渐渐坐大,据说有四五千人马。

占了凤凰山,没一日华县知县征集本地的乡兵弓手剿过几次,到打胜过几回,可总不能根除。

后来,陕西五路的军队奉诏勤王,开赴东京。

安抚使范致虚恐禁军兵力不够。

连乡兵弓手一齐调度。

西军一走。

流民贼寇就反了天了,凤凰山一处,华山一处,这两伙人马最多。

号称上万。

其余打小闹的,就无法计算了。

一个月以前,打河中府过来一伙强人,据说有马步军四万。

首领唤作白额兽善使锤,有万夫莫挡之勇。

陷了华县,杀尽了官佐。

就此盘踞,先后毁了关西镇,夫水镇。

男的。

若有些力气,便被强抓了去入伙,妇人但有几分姿色,尽数掳入城中。

方圆几百里的贼寇都推他为首。

现在这华县,不知有朝廷,就知这白额兽了。

徐卫了解了情况之后,等张庆、王彦、吴阶等将领大军到来,便一面遣李贯派精干细作前去刺探消息,侦察地形,一面召集武官商议对策。

他自己主张擒贼先擒王。

若破了盘踞华县的白额兽,其他啸聚山林的强人都好办。

王彦吴阶等表示赞同。

不过虎捷自成军以来,还从没攻过城池。

那贼军又号称四五万,若强攻,打到何时是个头?卓职倒有个主意,莫如引蛇出洞。

大帐中,虎捷指挥使以上军官都在,说这话的是吴阶的胞弟。

吴磷,二十五岁,与其兄形容相似。

惟两撇短须显得分外精细。

徐卫点点头:唐卿有想法,直说无妨。

是。

卑职的想法是,先遣一将,领三五千人马去攻,且战且走,我主力于合适地点设伏,如此一来吴磷话还没说完,杨彦就开始摇头。

这换作别人便罢了,你杨彦摇什么脑袋?你不过就是好逞匹夫之勇,再靠着跟徐知军乡里乡亲。

打小玩伴的关系身居要职么?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你真以为你的部队是虎捷头等主力?吴磷心里不悦,例拉长个脸不再言语,吴阶一见,便笑着问杨彦道:怎么,杨指挥有何高见?杨彦这厮心直口快,瞄了吴磷一眼。

一本正经道:吴唐卿。

你还别不痛快。

如果是打女真人,你这种打法我极力赞成。

可我们面对的是贼寇,把他们引出来倒不难,问题是这群乌合之众不是正经的军队,一看势头顺了,就蜂拥而上,稍遇挫折,包管是作鸟兽散。

到时候,咱们的伏兵没杀了几个。

倒把他们吓破了胆,再不会轻易出城。

这番话讲究,连徐卫都吃了一惊。

咱们杨大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动脑子想问题了?杨彦估计也是发现同袍们都盯着他看,脖子一梗:你们看我作甚?我尊没胡说,咱扛大枪的第一天。

便跟知军剿贼,从河北剿到工 东,对这些玩意儿再了解不过了。

杨指挥所言极是,我们不能拿打女真人的法子对付这些贼人。

吴阶这句话。

等于直接否定了弟弟的策略。

帐中一时沉默,马泰见状,瓮声道:九哥,干脆,架云梯壕桥直接上!我就不信了,一群流民聚作一处,再能挡住我虎捷大军?没等徐卫发话,杨彦一肘子撞在他肋上:我说你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怎么越发胆肥了?咱带的粮不够知道吗?要是跟这些砍脑袋的贼瘟硬耗,得耗到时候去?马泰摸了摸左肋,嘀咕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徐卫正待说话,忽听帐下响起一片脚步声,帐帘掀处,一身便服的李贯大步入内,徐卫眉头一挑,喜道:怎样?探到什么消息?回知军,消息先不说,娃们抓到两个细作。

李贯禀报道。

徐卫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便是朝廷禁军中。

也没谁细作养得有我多,这谁不开眼,细作安插到我眼皮底下了?李贯对外头吼了一声,便有常服武士将两个反剪双手,绑作一团的人推了进来。

那两个撮鸟一进来,入眼俱是身着铠甲的军官,个个威风,人人英武。

骇得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张庆现在的正式职务,除虎捷副都指挥使外,还有朝廷委派的定成军主管机宜遂上前问道:审过没有,什么来路?回张机宜。

这两个自被捉。

就一直喊饶命,还没用刑,就全招了。

说是凤凰山塞主遣他们来窥视我军营。

李贯回答道。

张庆听到此处,回头看了徐卫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便挥手道:既然已经窥视到了,放回去吧。

告诉你们塞主,不要心存侥幸。

两个喽罗一个劲儿地点头,连连称是,张庆便命人松了绑,正要撵出去。

徐卫突然叫住,骇得两人腿直发软。

你们回去不妨多说一句,若是有谁能为络靖华县尽些心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第二百零六章 司仪行政一涂捷乡军驻扎巍庄后。

徐卫严令各级统兵官约束部属二害百姓的,最轻也是五十年棍。

尤其是抢夺民财,调戏良妇两样,一律处以极刑。

再加上眼下正是麦熟时节,那农户们整日地提心吊胆,谁还有心去管庄稼。

徐卫考虑到这仗早晚都要打,莫践踏了粮食才好,便拔出几百人,帮助百姓收割。

那魏庄父老,初时见这几万人马驻扎,还有些畏惧。

毕竟朝廷官军就那模样,便是西军军纪,也不过就是空口白话而已。

现在见徐知军的部队秋毫无犯,个个欢喜,有这样的父母官,咱们华县,不,定戎军从今往后怕是太平了。

不过,虎捷一些军官倒是不太理解,咱们不侵扰百姓也就罢了,何必还帮着干活?魏庄也不曾给我们半贯工钱。

徐卫的心思,他们哪里知道,从前征战沙场,浴血拼杀,那都是为了别人,现在,可是为了自己。

这日,徐卫和张庆两个正在庄里窜门,问些定成军的情况典故。

李贯忽然来报,说是凤凰山的贼寇派了人来,要面见长军大人,有紧要的事情禀报。

徐卫却不急于相见,只命李贯把来人带去军营逛一圈。

他自己则和张庆又走访了几户人家,这才不急不徐地回到了大营。

中军帐内,一人约莫三十四五光景,穿件直被,衣摆扎在腰带上,挽着袖口,露出手臂上冒起的青筋和块块肌肉。

脸庞削瘦,双目炯炯,看模样不像是农户,倒似行走江湖之人。

见到有人进来,这厮慌忙扯了衣摆袖子,规规矩矩垂手肃立。

天太热,徐卫摘了纱帽,解了金带,交到亲手手中后,才到帅椅上坐定,也不看那厮一眼,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你是何人?那人是凤凰山的二寨主,奉头领之命前来求见徐卫。

结果先被带到军营溜达一圈,见虎捷军容鼎盛,兵强马壮,心生惧意。

到这帐里后,迟迟不见动静,好不容易等到正主出现,又是如此的派头,赶紧上前拜道:小人打凤凰山来,姓吕,家中行大,见过知军大人。

徐卫这才看他一眼,冷哼道:啸聚山林,为祸一方,本官奉朝廷之命镇守此地,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等!大又作一个揖,疾声道:大人息怒,若有半分活路,谁肯落草为寇,永生背个贼字在身上?金狗犯河东,府州一片混乱,各处贼兵蜂起,若不集在一处怕是作了冤鬼。

乱世当中,谁腰里椅着刀,谁就能大声说话小人们也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才,照你这么说,我麾下几万人都椅着刀,我能不能大声说话?徐卫放下茶碗笑道。

吕大慌忙再拜:岂敢与知军大人相提并论?罢了,我问你,你们头领遣你至军中作甚?徐卫问道。

吕大这才松口气,心说果然是紫金虎,跟他说几句话,也骇得我浑身冒汗。

定住心神,恭声道:日前山塞里有几个不开眼的撮鸟,冲撞了大人,我家哥哥遣小人来,一走向大人赔罪,二是想为大人尽份心力。

张庆这时插话道:赔罪就免了,我们知军大人对尽份心力比较感兴趣。

是是是,我家哥哥的意思是,大人想必首先要光复华县。

那白额兽虽剁悍骁勇,但在知军大人统率的虎狼之师面前,不过就是群插标卖首的乌合之众。

为免却官军麻烦,我们凤凰山上万弟兄,愿作大人马前之卒。

吕大说罢,观察着徐卫反应,却发现他好像不怎么心动。

想想也是,凭紫金虎的威名,莫说一万,就是十万喽罗人家也看不上眼。

遂又道:不知大人是否收到消息,那白额兽得知官军到来,已经关闭了城门备战。

李贯此时笑道: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到凤凰山、少华山、太华山各处联络贼党,要你们共同举事,前去增援。

吕大闻言心中疑惑,我身为凤凰山二寨主,如果华县来人联络,何以我不知情?不用想了,华县派出的人马,如今都押在军营里。

不妨告诉你,早在华城关闭四门之前,我军细作就混入城里,只等着知军大人一声令下,便里应外合。

李贯说道。

吕大将信将疑,照这么说来,官军是完全用不着我们?非得拆了山塞,散了人马?这天下大乱的,弟兄们该往何处安生?可如果抗拒不从,这紫金虎连女真人都不惧,又怎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今日看他军营,果然名不虚传,这可怎生是好?正作难时,忽听上头徐卫问道:吕大,我看你形容不似常人,从前作甚么勾当?回知军大人,小人自小喜爱耍枪弄棒,不事家业,十几岁便行走江湖,好打个不平,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十年。

吕大不知徐卫问这个有何用意,便含糊地回答道。

徐卫听罢点点头,询问道:既有些本事,就留在我军中效力如何?李贯立即道:知军大人抬举你,还不相谢?哪知这吕大冲徐卫一顿首:多谢知军大人抬爱,只是小人身负众家弟兄嘱托而来,岂能独善自身。

倒有几分义气,也罢,我便指条路予你。

那白额兽不是广召华县贼寇前去增援么?你们凤凰山不妨去响应,若进得了城,便作为内应。

明夜我亲自率军去攻,到时内应外合。

等收复华县,你们山塞的人马都既往不咎。

徐卫一挥手说道。

吕大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明天?这么急?那到得赶紧回去准备,一念至此,便应允道:小人即刻回山,明日一早便开往华县,为大人作先锋!好,功成之日,我保你作个队将。

徐卫看他一眼,轻笑道。

吕大再三致谢,这才离开。

他前脚一走,徐卫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立即对李贯吩咐道:你派人盯住各处通道,如果这厮回去之后,有人自凤凰山往华万古即截杀!他户所以对吕大说明夜攻城,乃是有意刀,如果凤凰山贼寇是诈降,那么一收到消息就会赶去华县报信。

万一是这样。

那便先剿了凤凰山!这一日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细作回报,凤凰山的人马已经离了工。

塞,正奔华县而去,估计约有四五千。

徐卫此时仍不大意,令人再探,特别要注意凤凰山人马进了城后,华县贼寇的防备有无变化。

晌午时分,李贯报告说一切如常,并不见异样,徐卫这才放心。

当夜,虎捷乡军饱餐一顿,等天黑尽方才收了军帐,集结待命。

徐卫以杨彦张宪为先锋,率本部先行,自提大军在后。

可魏庄这边还没有出发,细作却报告了一个让徐卫大吃一惊的消息。

华县杀声震天,火光四起,各处城门均已洞开,无数的人从城内涌出,争相逃窜。

徐卫与吴阶等人商议后,果断下令,杨彦张宪两部火速奔赴华县,不管其他,先占了城池再说!华县城内,虽是黑夜,却与白昼无异。

熊熊的大火将天空映照得血红一片,男子的呼喊声,妇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房顶坍塌的轰鸣,震耳欲聋。

穿布衣的平民,着铠甲的士兵,奔行在街头巷尾,提水救火。

徐卫在张庆王彦两位副手的陪同下奔入城中,刺鼻的血腥味差点没把人熏个跟头。

脚底下随时都感觉湿腻,也不知是血是水。

去,把杨彦给我叫来!徐卫摘了头盔捧在手里,大声喊道。

不多时,只见一人匆匆而来,头上的盔缨全给烧没了,一张脸上全是灰烬,就剩下两个眼珠子。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徐卫皱眉道:你怎么这副德性?我跟张宗本冲进来时,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没奈何,但凡手持兵刃的,格杀勿论。

后来有几个撮鸟,说是凤凰山寨的,我问他们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入城之后,那甚么白额兽摆了酒席招待,喝了个大醉。

那吕大一见有机可趁,索性提前动手。

那贼兵们根本不加抵抗,一窝蜂全逃了。

杨彦说罢,使劲吞着唾沫,看来是给烤坏了。

那匪首何在?王彦赶紧问道。

现在酒还没醒过来,捆得跟猪一般,绑在衙署大堂上。

杨彦回答道。

这只大倒有些胆识。

张庆笑道。

徐卫略一沉吟,随即说道:子才兄,你着人肃清残余,接管城防,张庆,救火!这场大火把华县烧了个够呛,虎捷官兵和城中幸存百姓一直救到天亮才完全扑灭。

徐卫看着残垣断壁,满地血污,心里作好了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此役,虎捷乡军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收复华县。

可摆在徐卫面前的,是残破的城郭,所剩无几的居民,以及治下无法计算的贼寇。

有鉴于些,他入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权知定成军事的身份出具告示,安抚百姓。

于复城的第三天,在华县父老的见证下,将匪首白额兽斩于街市。

同时,拔出一批人手,协助百姓重修房宇。

然后向京兆府,也就是从前的长安,报告华县收复的消息。

华县周边的大小贼寇见此情形,都不敢来犯境,纷纷转投他处。

坐镇京兆府的陕西五路宣抚使李纲闻讯后大喜,复函嘉奖了徐卫。

并嘱咐他,现在首要任务,是尽快平定地方。

定成军据华山、临渭河,控潢关,是险要所在,万不能大意。

同时告诉他一个蒋息。

河北的高世由,河东的李植,最近动作频频。

借大宋朝廷无力控制两河之机,大肆侵占城池,两河虽然义军蜂起,但不乏混水摸鱼之辈,高李二贼极力拉拢收降。

种师中已经奉命放弃太原,即将撤入陕西。

两河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陕西五路从今往后,便是前线了。

不消他提醒,徐卫早就用一系列的举动巩固了定成军的防务。

张宪、吴磷分别领军驻守关西镇和夫水镇。

他又以河东义军总管的身份,派出人马出潢关,前往联络河东各处义军,要求他们听从定成军号令。

他这边忙得起劲,两河那里也没闲着。

高世由李植二贼有女真人有背后撑腰,毫无顾忌地侵占大宋领土,招降纳叛。

任他是谁,如果带几千上万人马去投,便委你个知县知州。

这样一来,那些占山为王,本来就没打算勤王忠君的贼寇纷纷前往投靠,大字不识一个的,也能混上一官半职。

不过也有例外,河北赞皇五马山的义军,就给了高世由当头一棒。

杀了他的使者,连陷三座被高逆侵占的城池。

高世由大怒,调集兵马号称十万,并在金军配合下围剿五马山。

义军终应寡不敌众而失败,马扩率残军转战河东。

河东的李植也不甘落后,种师中前脚一撤,他立马进驻太原。

被金国皇帝吴乞买封为太原知府,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

两河被此二贼搅得乌烟痒气,东京有大臣上书皇帝,要求命李纲动用陕西王师前往平叛。

可陕西的日子也不好过,党项人趁火打劫,西军勤王之时,他们接连攻城拔寨,可谓来势汹汹。

西军回防之后,主要精力都放在反击之上,根本无暇顾及两河。

五月中旬,李植的军队已经进占了纷州。

照此下去,如果朝廷不管不顾,那么两河之地,用不了半年,就将全部改姓。

李纲忧心如焚,接连向东京上了五道奏章,陈述利害关系,可都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这就是离开了朝堂,离开了政治中枢的后果,只能在地方上干着急,而不知道朝廷的大政方针到底是怎样。

后来,还是一位东京派员告诉了他实情。

一来,朝廷已经没有力量顾及两河,二来,东京现在吵成一团,大臣们都在详议司里唇枪舌剑呢,谁有空理你?

第二百零七章 初到长安二年六月,骄阳似火的季节。

定成军,齿个、陕:品区最小的地方,也如同夏日的气候一般,热火朝天。

在得知定戎的贼寇已经被基本肃清后。

外逃他处的百姓陆续回归,开始重建家园。

徐卫在自己的权限以内,给予了极大支持,虎捷乡军总有约四五千人的兵力可以随时调动去协助百姓。

收复华县。

凤凰山的贼寇立了大功,白额兽贼兵也投诚不少,还有从河东逃过来的难民,这三者相加,人数超过七万。

虽然徐卫有权力扩充部队,不设定额。

但一来他招兵极严,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入伍。

二来,也不想在立足未稳的情况招来某些人的猜忌。

因此七万人里,就挑出来不到四千。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如果朝廷不给他们出路,这些人就会铤而走险,拿起刀来自己找活路?徐卫为这事急得上火,又是走访,又是商议,最后想出一个法子?定成因兵祸,原住百姓折损较多,留下许多无主之地。

可将这些投诚贼寇,逃亡难民召集起来,分给土地使其耕种,既能稳定局面,亦能增加收成。

这个方案报到京兆,李纲认为可行,又报给东京。

朝廷里执被大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谁有闲功夫管定戎这点小事?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何栗大笔一挥,同意,照此办理!既然朝廷批复下来,李纲也就鼎力支持。

拔给了定戎一笔钱和一批物资,徐卫遂将境内流民,投诚贼寇召集起来,挑选青壮年编为乡兵,发给口粮器具,于少华山等险要之地构建永久性营寨,派遣虎捷军官前往统领管束。

忙时耕作,闲时操练,反正又不要一钱军饷,还能巩固定戎防务。

何乐而不为?如果说定戎这边一片热络,那东京简直就是炸开锅了。

自打,详议司。

这个可以讨论祖宗家法的机构成立后,没一天不生事。

人事任命,大臣们要争。

要吵,制度改良,那就更不消说了。

通过金军两次南侵,赵桓也开始渐渐明白。

如果继续照这身旧衣裳穿下去,早晚有一天得赤条条光着腚?于是设立这个。

详议司其目的,便是检讨原有制度的缺陷,并提出对策。

不过,这位年轻皇帝似乎高看了自己的力量,又低估了大臣的反弹。

种师道去世之前,曾有遗言,建议皇帝退守关中。

选用良臣代守东京。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如果早听忠臣之见,哪用得着在东京城里战战兢兢口惶不可终日?因此。

便把种师道生前这个建议提到详议司。

要求大臣们讨论是否可行。

结果除了徐绍、何栗、折唐质之外,所有大臣几乎都表示反对。

说东京是帝阙所在,天子若弃京师,必将引起天下震惊,甚至动摇国本。

这是取祸之道,万万不能行。

这条议不通,他又授意黄潜善提出一件。

金人两次来攻,朝廷皆沿用祖宗家法,以文臣领兵,结果一败再败,如范至虚,李回等人,皆书生辈,并不知兵。

今天局势更加复杂凶险,是不是权宜变通一下。

遇战事,这指挥统辖之权,还是由武臣把持?这一条境遇倒好些,详议司十二名大臣,有五人赞同。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把握大政方针,司仪行政,教化人心,这是文臣所长。

排兵布阵,攻城掠地。

这是武臣之专。

眼下局势如此,必须变通一些。

可反对的声音同样激烈,只不过托辞都是那老一套。

什么祖宗家法。

什么武臣掌枢要,知机密,于国不利要不然就是搬出赵匡胤来。

让皇帝好生头疼。

禁中,讲武殿前的校阅广场。

赵桓耷拉着脑袋,背负着双手,缓缓前行。

枢密使徐绍就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边数着官家从中书省出来。

已经叹了五次气。

也难怪,详议司开办这么久,出的结果仅仅是几桩人事任命而已。

大的政策上,一无所获。

唉皇帝第六次叹息尤为沉重。

立在这广场上,张目四望,忽然对身后徐绍道徐卿,联继位于危难之中,两年多来,没一日不忧心;唯独一天,联极为开怀,你可知是哪一天?。

徐绍垂首答道:臣冒昧猜度,莫不是徐彰率军入禁中受阅献俘那一日?不错!只有那一天,联由衷地振奋!想女真人何等的猖狂,短短数月陷两河,破西京,几乎威胁京师;可结果呢?一路让徐彰统率的五路西军逼了回去。

一路硬是让徐卫撵回燕云。

那天联明白一件事情,天无绝人之路。

只要下决心,总是有办法的!赵桓显得有些激动,大手一挥。

颇有几分豪气。

但转眼之间。

又焉下来,第七次叹息道:可女真人在北地虎视眈眈,今朝去了。

明日又来,我朝不能总是疲于应付。

因此,联开这详议司。

求变通。

但却,徐绍见他有些灰心丧气,劝道:陛下勿忧,此等关系国运:丁二圣就不能操之过急赵桓突然回身。

大声道:联如何不急?高世由李植两逆贼,已经把联的两河吞去了一半了!这是祖宗遗留的基业,如何能败在联手里!他日下了九泉,联有何面目见历代先王?徐绍被他这一阵吼惊得呆了一呆,陕西接连急报,官家一直没有表态。

原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是心里有数。

眼前这位皇帝,已经不像刚登基那般稚嫩了,至少,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再一味听信大臣。

赶紧一拜道:陛下息怒赵桓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叹了第八次气,继续前行道:联也知道国家积弊极深。

不是一年半载能够改变的,可时不我待啊。

两河沦陷已是定局,从今往后,金人与联,只隔一条大河,随时可能南渡。

可恨,大臣们不以国家君父为念,死守陈规!东京虽富庶,也确是历代先王苦心经营,可此地无险可守,哪比得上关中来得险要?联也没说迁都,只说是退守,可你看看大臣们那般嘴脸,徐绍听到这里停下脚步,沉声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必要时候,还需乾纲独断才是。

赵桓回首看他一眼,后者明显感觉到皇帝的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芒,可片刻之后消失不见,摇摇头道:联才华智谋皆不如先辈,能依靠的,也就是用人了。

朝中执宰,是联一手擢拔,如何能,徐绍快走两步,到他跟前,再度一拜:陛下,大臣们开口国本,闭口祖制。

可何谓国本?在臣看来,陛下才是一国之本!高李二逆侵吞两河,朝廷又暂时无力掌控。

东京袒露,无所依托。

一旦战事骤起,秋夷狼心之辈则可长驱直入!陛下若有失,才真走动摇国本!赵桓闻言苕笑,执徐绍之手赞道:爱卿果是忠义之臣,你徐氏一门,为联谋划 于朝堂,血战于沙场,联心中有数。

这几句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叫人听了感动不已。

可徐绍不敢这么想,伴君如伴虎,同样柔情蜜意的话,官家当初肯定没少对李纲讲,可如今呢?对了,徐九有消息没有?赵桓突然换了个话题。

徐绍知道天子现在头疼得紧,不想提这些朝政上的烦心事,也顺着回答道:回陛下,徐卫领军入定戎,用了十来天收复城池,一月之内,定戎贼寇销声匿迹。

如今正恢复生产,与民休养赵桓频频点头:能臣!干臣!联就是要这样的少年才俊!有拼劲,有闯劲,无所畏惧!好!着实是好!说罢,竟像是狠出了口气般,对着空气猛砸一拳。

徐绍心想。

年轻人固然有敢拼敢闯,可咱们这些老臣也不是吃干饭的吧?这君臣两个正说着,忽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耿南仲几乎是小跑着奔过来。

这厮本就生得一张疙瘩脸,这会儿或因为奔得气急,一张脸几乎扭曲。

幸好赵桓不像他老子那般,好以貌取臣,否则就这模样,掏粪坑还嫌丑。

陛下!鸿驴寺刚上报,金国使臣已经过了滑州,正投东京来耿南仲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言毕,看了徐绍一眼,眉头微皱。

什么?金国使臣?又来干什么?还想给联灌**汤?休想!你女真人就是说出朵花来。

联也知道你们都是包藏祸心,转面无恩的秋夷禽兽!心里窝火,赵桓不耐道:让鸿驴寺按礼仪接待便是耿南仲一怔,这可是金国使臣,照惯例,除了鸿驴寺卿外,还得派遣一位身居要职的大臣作为朝廷代表亲自接待,陛下怎么刚想询问,赵桓已经一甩衣袖:罢了,你们自去吧。

望着皇帝匆匆而去的背影,徐绍似笑非笑,耿南仲一头雾水。

两位手握重柄的权臣站在那里,半天没一句话讲。

良久,耿南仲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徐绍一听,笑道:耿相这是冲谁哼?哼哼,枢密相公,我听说你那侄儿如今在陕西招兵买马,接纳四方流民贼寇,还派人联络河东义军,他这是想作甚?。

耿南仲阴阳怪气地问道。

徐绍嗤之以鼻。

冷笑道:徐卫的部队不设定额,这是官家御准的。

接纳四方流民,招安贼寇,那是为了稳定地方。

至于联络河东义军嘛,难道耿相不知他是河东义军总管,?哎,怪了,你堂堂首相,不操心军政大事,反到关心起我那侄儿来,耿相几时对徐家如此友善了?。

耿南仲听后差点没窜起来,盯着徐绍好大一阵,拂袖而去。

六月中旬。

金国使臣到达东京。

赵桓终究还是派了尚书右承黄潜善前去接待。

女真人这回来,在礼节上,倒没有像从前王讷那般蛮横无礼,该拜就拜。

该跪就跪,但说起话来,却仍是咄咄逼人。

此番金使入宋,带来了金帝吴乞买的国书,要与大宋和好,互为睦邻,并承诺永不相侵。

当然,是有前忧玳怖的。

读个条件就是,南朝要承认太原、真定、河间一二口令国领土,并交还被宋军俘虏的金国将士,尤其是韩坊?东京大臣初闻时都觉不解,太原等三镇,已经被高世由李植二人占据,金国现在专门派出使臣前来,岂不是多此一举?可有识之士一眼看穿女真人把戏,一旦大宋朝廷点了这个头,就等于承认高李二逆占据大宋领土的合法性。

如此一来,两河反抗女真的义军就成了无名之师,两河的百姓,也就被断了念想。

徐绍、何栗、折彦质等重臣接连上书天子,请求拒绝金人一切条件。

女真人素无信誉,他们的话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

建议将金使逐出东京,并让他们转告金国皇帝,两河是大宋固有领土,祖宗基业,寸土必保!虽然现在南朝无力掌控两河,但至少嘴上不能认输,但耿南仲等人却认为。

女真人是转面无恩,翻脸无情,但如果全盘拒绝对方要求,恐怕会激怒金国,惹得他们再度兴兵来犯。

不如只答应交还俘虏如何?赵桓大概是在详议司太憋屈,终于采纳了徐绍等人意见。

硬气了一回,拒绝金国一切无理要求!消息传出,使得朝廷主战派大臣一时倍受鼓舞!远在陕西的李纲闻讯后,也欣喜地给徐卫写信说,变数自此而始!徐卫倒没他那么乐观,当初在五马山时,马扩就曾经说过。

一旦女真人开始蚕食两河,就会找机会寻求占领两河的合法性,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估计女真人的心思,是先将占领太原等三镇变成既成事实和法理事实,然后逐步推进。

一两年内,让他们的愧儡全面侵占河北河东,那时候,金军元气已复,可能再度入侵。

这一两年内,如果大宋方面没有大刀阔斧的整顿,尤其是军队方面,那就,六月下旬。

陕西五路宣抚使李纲就日前河东形势恶化,可能会危及陕西,召集陕西东部各路、府、军、州的军政长官至京兆商议对策。

徐卫将军务托于王彦吴阶,政务托于张庆,先至同州,与四哥徐胜一道赶往京兆。

京兆府,长艾也,许多朝代都建都于此,至大宋开国,虽定都于开封,然仍旧十分重视此处,为陕西五路军政中枢所在;这座数朝古都虽荣光不在,却仍然难掩王者气象。

徐四徐九两兄弟入了城,惊叹于长安的宏伟,遥想汉唐盛世,卫霍数入大漠,远逐匈奴。

李靖长途奔袭,生擒敌酋,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如今这江山仍旧,却是……无暇多加感慨,两兄弟直拔宣抚大使的衙署而去。

宣抚使是代表朝廷,统管一方军政的耍员,那衙署非但气派,更守卫森严,即使是各地军政要员也不得擅入。

但徐四徐九两兄弟到了衙门口,刚下马报了身份,便有卫士前来牵住缰绳,又有人前来引领,说是宣抚相公早有钧旨,若徐家兄弟来,径直入内,不需通报?入了衙署,在小吏的引导下来到一处所在。

徐家兄弟都是行伍中人,不图奢华讲究,但看到这里的陈设,仍旧不免心酸。

堂堂宣抚大臣。

会客厅里仅一桌数椅,连块屏风照壁也没有!李纲这种等级的重臣,其俸禄是相当可观的,不至于这般寒酸吧?正嗟叹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起,回头看时,只见李纲穿着布衣昂然而入。

记得徐卫第一次见到他,是跟种师道进京时,他奉诏来迎。

那时,徐卫非常诧异,原以为这个在历史教科书上被尊为民族英雄的人。

应该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才是,哪知竟是个农夫相。

现在看到他穿身布衣,就更像农夫了……琴忱!子昂!李纲一进来,就像长辈一般呼唤徐家哥俩的表字。

两人赶紧上前,欲行大礼,李纲双手托住,让他们坐下,又命仆人奉上清茶。

徐卫喝了一口,感觉又苦又涩,这也叫茶?我说宣抚相公。

你也太节约了吧?要表示你公正廉洁,也不用如此刻意。

他喝到茶不对,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可徐胜是个,耿直人,当即皱了一下眉头。

李纲看在眼里,放下茶杯笑道:怎么?喝不惯?知足吧。

你我都是朝廷官员,上有屋顶避风雨,下有茶饭充饥肠。

可现在两河地界上,不知多少人忍饥挨饿,居无定所。

这话若是从其他官员嘴里说出来,徐卫指定在心里骂他虚伪。

可李纲说这话时脸上的沉痛之色,是万万装不出来的?宣抚相公忧国忧民之心,卑职实感敬佩。

徐胜由衷地说道。

李纲闻言苦笑不已,徐卫看在眼里,心想俗话说好人没好报,这话看来还真有道理。

忠臣绝对比奸臣难作。

人家范仲淹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我们这位宣抚相公倒好,无时无地不在忧君忧民。

只是可惜啊,生在这么个。

时代,摊上这么个皇帝,你再忧又有何用?

第二百零八章威震河东罢了。

言归正传,陕东各府、州、军的辛官尚未到兄弟二人数次与金人交手,本官提前见你们,便是想问问,如果侵占河东的李逆进犯陕西,当如何应付?李纲继续抿着他的苦茶问道。

李植原是威胜(今山西沁县)知军,粘罕横扫河东,他开城投降。

与吞并河北的高世由不同。

此人是一员能将,投降之前他的履历可谓相当辉煌。

与契丹人、党项人都打过仗,无一败绩。

知威胜军后,平阳府有贼寇周五者,拥兵四万。

劫掠府州,唯独不敢去犯威胜军。

河东宣抚使素知李植威名,命其助剿,他只带两千人星夜兼程,一鼓而破。

像这样的干将居然不经抵抗就开城投降,让人匪夷所思。

李纲透露了其中隐情,范讷宣抚河东时,强令折可求出战以致大败,李植激于义愤,当面顶撞了他。

范讷怀恨在心,数度在同僚面前侮辱,李植一怒之下,索性叛国投降。

现在如今成了女真人的急先锋,他本是河东武臣,情况十分熟悉。

种师中前脚一走,他立卑亲自带兵占了太原重镇,平阳府、昭德府、绎州、泽州的百姓早就渡河南逃,府州为之一空,李植有金兵在背后撑腰,全面侵占河东是迟早的事情。

应该不会。

徐胜沉声道。

李逆以威胜数千兵投降,如今不过是招降纳叛,趁朝廷无力掌控两河之际,纠集大批乌合之众侵占土地。

陕西五路皆有强兵驻防。

卑职猜想,他不会来硬碰。

李纲闻言之后,未置可否。

见徐卫沉吟不语,遂又问道:子昂以为如何?卑职赞同徐知州的意见。

徐卫答道。

沉默片刻,又补充道其实要解决高李二逆的问题。

首先就要弄清安女真人此举意图何李纲点头表示赞同,起身道:东京的看法是,金人欲以两河为前沿,进而图谋中原陕西。

但一来金国无力控制如此庞大的地区,二来又担心激起两河之民反抗。

因此用了叛臣。

徐卫却不这么认为,从历史上金国攻破两河以及东京地区后,先后用了张邦昌,刘豫等人作愧儡,建立伪楚、伪齐政权来看,他们不仅仅是想间接控制占领区域,更多的用意,是在宋金之间构建一片缓冲区。

现在,历史虽然改变了原有轨迹。

但相信女真人这种以南制南的策略不会改变。

试想,历史上金军两次南侵,自身都没有多大的损失。

但现在不同,第二次南侵,粘罕的西路军损失颇大,而斡离不的东路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这对户口本就不多的金国而言,无疑是一个打击。

短期之内,对方无力再集结重兵来犯,但大宋两河的防务已经被他们完全摧毁,没理由到嘴的肥肉不吃。

用南朝叛臣掌管两河,在徐卫看来至少有两个好处。

第一,金国本身不用投入多少兵力,也就不会消耗其多少国力,有两河缓冲区挡在前面,有利于他们休养生息,以图东山再起;第二,两河是被侵占,大宋方面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用南朝叛臣作为挡箭牌,让南人打南人,借以消耗大宋日渐空虚的国力。

等到金国元气恢复时,再以两河为跳板,一举而灭宋。

听完徐卫这番剖解,沉稳如李纲者,也不禁冷汗连连,为之色变。

世上都以女真为秋夷禽兽之辈。

仿佛此等化外之民还在茹毛饮血一般,但据此看来,金人用心之险恶。

令人震惊!如果被徐九不幸言中,那么三两年之后,金军复来,无异将会是大宋的灭顶之灾!可东京那些人,还在为此次击退强敌而沾沾自喜,甚至看不到眼前的隐患,终日争吵不休。

可恨自己被迫离开中枢,无法参与朝政,纵使有心,却苦于使不上力。

让李纲宣抚陕西,虽出自耿南仲之手,但源头却在赵桓身上。

原因无他,一个臣子的声望如果登峰造极,到达了万民仰望的地步,那么皇帝就坐不住了。

李纲是强硬主战派的领袖人物,不但得到了军民的拥戴支持,连读书人也对他推崇备至。

这才有了陈东等太学生围宫请愿,要求将他官复原职。

这让刚刚。

登基,满心想有所作为,极力争取民心的皇帝情何以堪?只能把你撵出政治核心,丢到挟西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绍明明可以让徐家独占功劳,却非要拉上何栗一起干的原因。

李纲想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即进宫面圣,将个中猫腻挑明。

他对赵桓说:臣之行,无有复返之理。

然臣书生之辈,实不知兵,今宣抚陕西,恐误国事。

坚决拒绝这一任命。

可官家更为坚决地不允许他推脱,严令其镇守陕西。

李纲甚至使出了杀手铜,以身体有疾为由。

乞求致仕还乡养老,想以此为要挟。

但赵桓似乎铁了心,连续十三次驳回他请求退休的奏章。

就在原先如鱼得水的君臣二人关系陷入僵持之际,朝中那位急公好义,刚直不阿的台谏长官许翰,给李纲送去了一封信,信中只有杜邮两字。

杜邮,便是当年秦军统帅白起被赐剑自别之地。

一千年前这位战神的冤死,让本来想跟官家死磕到底的李纲胆战心惊,终于醒悟,与白起那斐然战绩相比,自己的拥立之功确实算不得甚么,于是受命。

到了陕西之后,李纲虽然还算勤勉,但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徐卫本来以为,李纲到陕西之后。

肯定会大干一场,哪知道一切都是依循旧例,墨守陈规而已。

议论好大一阵后,刚到午饭时分,李纲出于对徐家兄弟的喜爱而留饭。

当时有人来报,说廊延张大帅已经入城。

李纲素知张深乃徐彰老部下,便命徐胜去迎。

而把徐卫领到了书房之中。

徐具端起新茶又喝一口。

苦笑道:再喝宣抚相公这杯茶,就知道午饭没荤腥。

李纲这才会心一笑道:知我者,子昂也。

这两个忘年之交凭文案而对坐,徐卫的身份官阶虽与李纲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后者对前者却是分外看重。

当初徐九在紫金山一战成名入京后,李纲对他还没有特别的印象,不过后来他受赵桓委托,秘密召集武臣商议抗金之策,徐九提出了集结各地之兵,布防于河北的策略,方使他刮目相看。

以至于徐九行冠礼时,他不清自到。

后来金军二度南侵,他已经被贬出朝廷。

但仍密切关注战局,当得知徐卫一把火烧了斡离不的粮草物资后,李纲在安置之地仰天大笑,欣喜欲狂,甚至对妻子说,生子当如徐九!两人沉默一阵,李纲开口打破僵尸:子昂啊,你素有见识,依你之见,从今往后,宋金局势将如何演变?敢情这位陕西军政大员把徐九当成未卜先知的神棍了。

其实也难怪,谁叫这小子连续几次准确预测徐卫一语惊人:从今以后宋金局势走向,都在相公身上。

这话却让李纲摸不着头脑了,我都被撵出东京,根本无法参与朝廷枢要,还能有使上什么劲?遂问道:子昂此言何解?徐卫伸手想去端茶杯喝一口,想起那苦涩的味道,又缩了回去。

回答道:两河沦陷已成定局,往后金军进兵方向,便以陕西为主。

李纲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两河一丢,东京根本没有任何屏障,金人若再来,该是直扑卑阙才是。

陕西五路被几代人经营,强兵之名已垂百年之久,且此处不比两河地势平坦,金人想图陕西,恐怕没那么容易。

因此笑道:不至于吧?徐卫望着他,沉声道:东京早晚必陷。

这一语之威,竟惊得李纲将手中茶杯失碎,东京可是天子所在!可是再震惊,李纲也不得不承认,从前两河在手,我朝在金兵来袭之际,也不得不四处调兵拱卫京畿。

以徐九为代表的武臣拼尽全力,能救一次两次,可难保真无一失。

现在两河丢了,东京暴露于金人铁蹄之平,沦陷,的确是早晚的事情。

种师道去世前,曾建议官家退守关中,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然官家置之不理,当时我也认为此举断不可行,毕竟东京为天子之都,不可轻弃。

但以目前局势看来,却是不可不行。

李纲面有忧道。

忠臣之所以是忠臣,就在于他们虽然受了委屈,一时发发牢骚抱怨几句,可心里头终究还是想着念着他们的皇帝,即使那皇帝诸多不是。

宣抚相公且宽心,朝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会奏请天子退居关中的。

而且,卑职认为,相公在陕西,比在东京更好。

徐卫劝道。

李纲初听这话时,还没甚反应。

但细细一想,却发现徐九这句话实是在理。

两河沦陷,中原亦危,陕西就是挡在女真面前的一堵铜墙铁壁,所谓英雄用武之地是也。

我若在此处善加经营,北可拒党项,东可抗女真!再则,若官家真的退守关中,京兆当然是行在的不二选择。

到时候,自己不又回到中枢了么?一念至此,心中积聚多时的抑郁之气一扫而光!拍案道:不错!子昂言之有理!有我李纲在陕西,断不使金人沾指川陕。

徐卫看着豪气干云的顶头上司,含笑不语。

赵桓让李纲宣抚陕西,实在是一个英明无比的决定,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李相不但是主战派,还是强硬主战派,他对女真人只一字,战!死战!死战到底!有了这个思想,他就不会拿文臣惯有的态度来对待武臣,陕西的将领们今后不再是木偶一般,被人牵着线动。

而且,自己刚才虽然劝李纲说。

会有人奏请皇帝退居关中。

但能不能成行,还是未知之数。

赵桓自己可能会倾向于离开东京,但朝廷里那班大臣未必同意,以皇帝历来的行事作风,一旦反对的声浪太高,他就极有可能改变初衷。

如果这样,害的只能是他自己。

反正,哥乙不在东京。

李纲与徐卫的这次谈话,看来是擦亮了他因一时愤怒而蒙蔽的眼睛。

两天之后,在陕东军政长官面前。

他慷慨陈词,坚定地表示,将与陕西文武官员一道,誓守此地,使金人不敢觊觎八百里秦天府之国。

同时表示,目前两河局势持续恶化,陕东的将领们要有心理准备。

回去之后,务必整顿兵马,并招募乡兵弓手,充实军事力量。

尤其要妥善处理流民,贼寇的问题,稳定压倒一切!这一点,陕东诸府州军,可以参考定成军的做法。

此次军事会议结束后,在徐卫临行之前,李纲特别嘱咐他,让他勤勉用心,等明年,他便上奏朝廷,保徐卫统领华州。

大宋开国以来,可还没出过二十几岁的知州。

李纲不但是忠臣,还是干臣。

不久之后,便透露出扎根陕西的意思。

一方面命令各路整顿军队。

充实乡兵,加强武装力量。

一方面极力关注工商农业,在得知千年以来灌溉关中的郑渠和白渠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淤塞情况时,立即组织人力物力加以疏通。

郑白渠是关中地区最重要的水利工程,唐代时,便可灌六千余顷。

后来因战乱等缘故,渠道淤塞不堪,至宋时,只可灌三千余顷。

虽经大宋历代地方官员疏通,但灌溉面积也不过两万余顷。

李纲组织的这次疏通工程,便郑白渠灌溉面积一跃达到三万五千顷。

历史最高纪录。

京兆虽不再是帝都,但此处是对夏作战的前沿根据地,又是物资的集散之所。

特殊的地理位置。

历史意义,和军事形势促成这一地区商业繁荣。

据称,京兆的商业税在北方排第五,全国排十六,在陕西五路军事重镇这种影响下能取得如此成绩,殊为不易。

李纲有鉴于此,十分重视鼓励工商业发展。

也许是上天故意给他这上任新官出难题,徐卫他们前脚一走,京兆后脚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商人罢市。

别以为士农工耸商人就始终是弱势群体。

在宋代,因为历代皇帝都重视商业发展,商人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不但不受歧视,一些朝廷权贵还很乐意与富商大贾结亲。

因为一来这些人家资巨万,不但不在乎嫁妆多少,反而倒贴巨额骋礼。

从前,便有富商接连迎娶五位宗室女,而被民间戏称为五驸马的典故。

除此之外,商人子弟有才者,还可参加科举入仕。

其实京兆这次商人罢市,也不知是谁传的谣言,说宣抚相公认为陕西铁钱不便于民,宜效四川。

易为交钞。

结果老百姓一听,怎地?铁钱要废了?于是争相用铁钱购物,那商家也不是傻子,我把铁钱收了,等交钞一发行,不就是堆废铁么?于是拒卖罢市,抗议官府。

结果老百姓连吃盐都成问题,淡出个鸟来,也到官府请愿。

李纲在调查清楚之后,知道是有人在给他下绊子。

立即发布公示,明令买卖物品,纳其值者,尽以铁钱并表示今后一切消息,以宣抚衙署的公示为准,百姓勿信谣言,很快平息罢市风波。

陕西在李纲领导下,一面抗击党项,接连收复失地,将夏军完全赶出国境。

一面大搞建设,兴修水利,鼓励工商。

就连他的死对头,首相耿南仲也不得不对赵桓说,李纲治陕西,成效斐然。

可高李二逆也没闲着,至是年岁末,李植被金国皇帝吴乞买封为河东安抚使,兵马元帅,提领河东军政事务。

并以粘罕麾下悍将完颜突合速为兵马副元帅,实掌兵权。

李植号称他已接管河东并、代、忻、纷、辽、泽等十二府州,并叫嚣明年上半年将统管河东全境。

至于高世由,那就更不得了了。

占了真定河间二府重地,河兆咒是马平川,在少量金兵配合下。

他纠集起十几万乌南下,几乎抵达北京大名府。

有趣的是,金帝也封为他河北安抚使,兵马元帅,提领河北军政事务。

并以与二太子相亲的金将完颜赛里为副元帅,实掌兵权。

河北本是义军蜂起,徐家兄弟追击斡离不时,徐卫以两河义军巡检使的身份号令河北义师助战。

导致不肯屈服的河北男儿一呼百应,几十万义军前堵后追,痛打落水狗,让堂堂金国二太子几乎是只以身免义军本来是一支可以借助的重要力量,可东京方面不太在意,对于河北义军求援的请求时常置之不理,这才让高世由进展神速。

反观河东则不然,徐卫是河东义军总管,一到任就立即联络河东各路义军,在摸清义军情况后。

指示各路义军首领,今后的抗战形势将十分复杂,要小心防备。

同时也鼓励他们,说金军元气已伤。

短期之内不会有大规模的南下动作。

李植只能招降纳叛,拼凑军队来侵占府州,命令他们寻机而战。

在河东义军看来,徐总管的意见,那就是朝廷的态度。

一来敬佩紫金虎的威名,二来又得到朝廷肯定,河东义军规模小的,便时常袭扰破坏李植的伪军。

规模大的,抢先占了城池,甚至反攻被李军侵占的府州县。

李植号称接管十二处府州,其实只到纷州一线。

近半河东府州,要么处于失控状态,要么就被义军占领。

不过义军的情况也很困难,一无粮饷,二无军备,甚至连个名分也没有。

徐卫体谅河东义军难处,先走向李纲上报,后经李纲报到东京,建议对河东各路义军首领授予官阶,以表彰其护土救民之功。

徐绍收到陕西上报后。

与次相何栗均表示支持,复函陕西。

让李纲视情况自行定夺。

李纲又复函徐卫,让他上报义军首领名单,均授六品以下官衔。

一时间,河东义军士气大振,都遵徐卫号令,姚平仲不是号称小太尉么?河东豪杰钦佩徐卫,但人家是上级长官。

不能总叫紫金虎颇显不敬。

便送给徐卫一个。

绰号,小枢相压死姓姚。

河北义军一来被高军逼得无处容身,二来看到河东义弟兄们搞得风生水起,纷纷西进。

结果这么一来,河北南部的平阳、昭德、河中三府,修、解、泽三州不大的地区里,竟云集义军二十几万。

一时形成反攻李逆之势。

李植一见坏了,我才拉起七八万人马,你就搞出几十万。

这河东的义军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于是一面带着他的精锐到前线助战,一面火速让完颜突合速向金国求援。

徐卫收到河东义军关于李植亲临关线的报告后,与部下商议,认为稍后很有可能有金军会协同李军作战。

于是上报京兆方面说。

现在河东抗战形势一片大好。

应该善加扶持,使李逆不至于全面控制河东。

建议出兵助战,给李逆一个下马威,也警告女真人,不要轻举妄动。

李纲也感觉到,在朝廷禁军无力收复失地的情况下,借助义军确是可行之策,遂奏请于朝廷。

东京,枢府。

那位与折彦质同榜进士的张俊捧着奏本行色匆匆,拐弯的地方甚至与同僚撞了个满怀,惹的对方诧异道:德远,何事喜成这般模样?张淡晃了晃手中奏本。

啧啧称奇道:好事!好事!说罢,也不理一头雾水的同僚,径直投枢密使办公之地而去。

时徐绍正在签发对二哥徐彰的任命。

近来朝中风头不对。

某些文臣认为击退了强敌,大伤金国元气,南朝已经无忧。

并对官家有意拔高武臣地位的作法深感不满,便开始攻击武臣。

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姚平仲。

也合该这厮倒霉,平素里不可一世,志得气满,依仗皇帝的宠信,谁都不放在眼里。

近日,有言官拿他救太原时兵败一事作文章,重炒冷饭,认为他的才能不堪大用。

又有人弹劾在他折彦质帐下时,不敬长官,时常恶言相向,其德行为人不齿。

平日不积德,墙到众人推,马上就有御史弹劾他救徐卫时迁延不前,其心可诛,建议收了他的兵权。

搞得姚家父子日夜担忧,四处求人。

徐绍敏锐地察觉到。

文官集团对武臣的清算开始了,徐彰因为功劳太大,名气太响,又有自己这个作枢密使的弟弟在,暂时没人敢动他。

但以二哥的性格,早晚会惹祸上身,不如学老九,离朝避祸。

本来,他有意将哥哥安置到陕西,因为朝廷有不成文的规矩,对于将门,父子兄弟皆隶一军。

这看起来似乎与宋代崇文抵武的国策相违背,其实则不然。

在宋代实行募兵制的情况下,以天下失职狂悍之徒组成的军队地位低下。

军人以从军为职业赡养家庭,也只能以军营为家。

因此,军人子弟既缺乏必要的文化素养,也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于是举家从军便成了必然。

而大宋历代统治者从稳定军队和兵源的目的出发,也有意培养军人子弟安心军营。

如宋真宗就曾表态:联念取农民以实军伍,盖非良策。

惟军伍之家悉有子弟,多愿继世从军,但虑父兄各隶一军,则须分别,以此不敢应募,今可晓谕许隶本军。

当时的枢密使王钦若附和道:此辈常从父兄征行,兵甲位伍,熟于闻见,又免废农亩而夺耕民,真长久之画也。

因此,北宋的将门大多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家老都在同地为官。

朝廷也不怕他们坐大而起异心,因为有更戍法在,一地的禁军在卫戍一段时期后,便要调往他处,这便是有名的将不知兵,兵不识将扯远了,徐绍这个安排徐彰却不同意,说如果放外任。

宁愿到山东。

当时,山东贼寇为祸尤巨,甚至有自称天公者。

徐绍遂请何栗奏请于官家,将徐彰任命为京东西路宣抚副使兼制置使,前往坐镇山东。

可朝廷实在没有部队派遣,结果徐太尉偌大个官,还是节度使,只带着不到三千人前往山东上任。

禀枢相,陕西有公文到。

张俊整理衣冠,确认仪表堂堂之后,方才入内禀报道。

哦?拿来我看。

徐绍近来一听到是陕西来的消息。

心情都大不一样。

李纲是个干臣。

他宣抚陕西指定没错,咱们徐家几个子侄也不是泛泛之辈,想来必是好消息。

等看完李纲的奏报之后。

徐绍大喜!好小子,给你加个。

河东义军总管本来是官家因你资历太浅,官阶也不高,怕人小觑你,故意拿个不太正式的职务抬高你的身价。

没想到,你小子竟给鼓捣出二十几万人马!(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招讨副使消绍是武臣出身,通过李纲这道奏报,他立即洞察到河索与河北颇有不同之处。

河北地形平坦无所依托,但河东沟壑纵横,东有太行山,西有吕梁山纵贯南北,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所。

眼下,河北义军因为没有统一的指挥,也没有朝廷的支持,各自为战,导致溃败。

但老九这个河东义军总管。

很称职,二十几万义军,如果善加利用,会是一支颇为强大的力量。

对遏制李逆的扩张。

将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既然李纲上奏说。

李逆亲临前线督战,且金军亦有可能出兵协助,那么陕西方面的确应该有所动作,断不能坐视金人侵占河东之地而无动于衷。

想明白这些,当即撇下手头事务,带了李纲这道奏本出了枢府,直投禁中而去。

今日详议司未开,有司官员各在衙署理事。

官家最近为诸多政策推行不动而忧虑。

以致饮食不畅,卧病在床。

徐绍入宫之后,问明官家在广极殿安养,遂径直而往。

至殿外,遣内侍通禀之后,不多时传出官家口诏,命枢密使入见便是。

赵桓才干方面不说。

但有一点比他老子强。

那就是音律声伎。

一无所好,而且登基之初为鼓励军民,首倡节约,一天只吃两餐饭。

直到这次击退金军之后。

方才恢复膳食。

但徐绍入了广极殿。

直感寒意逼人,天子的寝宫竟连个火炉也省了。

心里着实感慨了一阵,匆匆而入,远远望见首相耿南仲侍奉于御榻之前,正从内侍手中接过汤药。

又取一个瓷杯,舀出一些,亲自尝了尝,这才双手捧给皇帝。

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就不难让人明白,当初东京民变闹得那么厉害,耿南仲位居四贼之首,可如今李邦彦等人均遭贬谪,唯独他的地位不可动摇。

原因何在?这人在东宫伺候了太子十年,如今太子作了天子,还念着他的旧情呢。

臣徐绍。

叩见吾皇。

愿陛平早日康泰徐绍于御榻毛前拜道。

赵桓披着锦被。

正靠着床头半起,脸上没甚么血色,无力地抬起手来挥了挥,嘶声道:徐卿不必多礼,平身赐座。

内侍搬来座椅,徐绍谢过之后落座下去,赵桓知枢密使掌全**务,无事不会轻易入宫,遂问道:徐卿入禁中所为何事?徐绍一欠身,劝道:请陛下用过汤药再说不迟无妨,些许小疾,便是不用药,也当自愈,你且说来。

耿南仲拿了软枕垫在他背后。

使皇帝坐得舒服些,而后立在旁边,也不见回避。

徐绍闻言,便将那奏本递交内侍转呈君前,一面说道:刚刚接到陕西李纲奏报,李逆接连侵占府州,但河东诸路义军同仇敌忾,纷纷予李军迎头痛击。

如今。

河东平阳昭德等府州云集两河义军二十余万。

并有消息说,李逆已经亲率精锐兵临前线督战,金人也有可能会参与其中。

李纲认为,义军应该善加扶持,在朝廷暂时无力掌控河东的情况下,借以遏制金人赵桓翻看着奏本。

对徐绍的话没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看罢之后面露笑容道:爱卿这侄儿到确是干才。

徐绍谦虚道:都仰仗官家栽培提携,否则,徐九哪有今日。

若不是你这作叔父的从中作梗,徐九岂止才是今天这地步?联明明想提他作殿前司都虞侯。

现在到好,拔个姚希晏起来。

竟跟摘了马蜂窝一般,参他的奏本都摞了两尺高。

如换作徐卫,断不会有诸多非议赵桓这话,本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在说。

可听到徐绍耳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有些隐忧。

为何?官家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姚平仲不如徐卫会做人,看看,朝中大臣都讨厌他,怎么不见弹劾徐卫的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臣子有毛病,皇帝才喜欢,因为他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

老九为人太谨慎,不该说的话不说。

不该做的事不做,年纪轻但城府深,官家今天虽然只是玩笑一句,但不得不引起重视啊。

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徐绍立即有了对策,告罪道:这怕是臣的过失。

赵桓看他一眼。

笑问道:又怎地扯到徐卿身上?臣受陛下厚恩。

执掌枢府,大臣们想是冲着臣的脸面,纵使徐九有过失也不予指正,自然是臣的罪过。

徐绍回答道。

赵桓闻言。

竟开怀笑道:徐卿真实诚君子也耿南仲此时面露冷笑,肩头微微一耸。

这个细微的举动也没能瞒过徐绍的眼睛。

又说一阵,赵桓竟掀开锦被下得床来,耿南仲慌忙劝止。

说身体要紧。

皇帝却说,陕西这道奏本比汤药管用,遂披衣离榻。

至文案前坐下,喝两口暖茶下肚。

搓着冻手迫不及待地问道:依徐卿之见,此事如何处置?陛下,以臣愚见,可遣陕东各府州出兵河东,对李逆施以惩戒,对金贼予以警告河东义军,臣认为。

可量力扶持把,千军械,官阶徐绍话没说完,却遭耿南仲一口打断:官家,出兵可也,然河东义军断不能扶持。

赵桓听了,便问原由,耿南仲道:此辈以勤王抗金为号召,然多行劫掠之举,名为义军,实为剧盗。

朝廷可以利用。

但不能扶持,否则,久必为患!这话未免说的有失偏颇,义军也是人,总要吃饭,两河被女真人糟蹋得面目全非,他们又不像禁军那般有粮有饷,干些劫掠的勾当,也是在所难免。

但如今这个局面下,应该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共同抵抗女真。

照你这耿南仲这个意思,宁愿让李逆和女真把河东全部占了去?把刀直接架到南朝的脖子上,你就欢喜了?徐绍正暗自鄙夷时,不料耿南仲还没完,继续说道:官家,兵可以出,但必须控制规模。

两河禁军几乎损失殆尽,陛下今后可侍者,唯西军而已,万万不可胡乱使用啊。

臣之见,徐卫为河东义军总管,定戎又最近河东,莫如让他率虎捷乡军前往,最是恰当。

好你个耿麻子!东绕西绕,你还是绕到我家老九身上来了!直娘贼!眨攒厮!徐绍虽怒,但当着官家的面也不好驳他这宠臣。

本来此事也是老九提出来的,他也确是朝廷指派的河东义军领袖,于情于理都应该去。

可李纲不是说了么。

这回金军有可能会直接参战。

那风险便要大上许多,让老九一个人去。

怕是太冒险了。

正行难之际。

便听皇帝问道:徐卿意下如何?一切但凭圣上裁决。

徐绍无奈回答道。

赵桓沉吟片刻,一把合上那奏本,朗声道:既如此,便命徐卫带兵出潢关!告诉徐九。

联在东京日夜盼望他的捷报!说到此处,又嘱咐道不过记的叮嘱他,视情况而定,切莫逞强。

苦战事不利,速速撤回陕西,他是联亲自擢拔的,别有个闪失才好。

大宋靖康:年十一月,枢密院秉承皇帝旨意,设河东招讨使司。

同制置使一样,这是个临时委派的差遣,不像宣抚使,经略使那样是常置职务。

对于招讨使的定位,朝廷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

掌收招讨杀盗贼之事。

个在宣抚使之下,制置使之上,以文臣充任。

军中急速事宜,待报不及,许便宜行卓。

可以看出。

这个招讨使是有相当权朗勺,甚至可以临机专断,不用凡事禀报朝廷。

李植叛国,在南朝看来,自然是贼所以设招讨使以正名声。

对于河东招讨使的人选,理所当然由李纲兼任,或者说挂名,招讨副使兼都统制,自然就落在徐卫身上。

定成军,关西镇大营。

镇中百姓一大早就跑到军营来打听官军何时动身,好回去准备些干果腊肉等物劳军。

自打京兆方面传下朝廷明令,以定戎知军徐卫为河东招讨副使兼都统制率部出潢关,惩戒李植后。

定成军民是拍手称快,要知道,现如今定戎治下河东之民不在少数,现在徐知军要去河东痛揍李植和金狗,真是大快人心!九哥!看看。

这威风!一身戎装的杨彦扛着杆崭新的大旗,左书奉诏剿贼右书河东招讨中书忠勇徐卫端得是威风面!徐卫插着腰盯着那旗看了半晌,砸嘴道:太花哨了些。

哪里的话!不如此,不足以彰显军威!娘的。

我听说那李植叫嚣明年上半年要接管河东全境?呸!有虎捷在,我连太原也给他夺回来!杨彦将手中大旗一挥,只听猎猎作响,引得四周军士回头仰望。

张庆刚从军帐里钻出来,听到这话,笑问道:我说杨大,你知道太原在哪处么?我管它在哪处。

只要在河东便罢!九哥,不,徐知军,徐招讨!这回,锋军统制官万万得让卑职充任!此番我若作不成先锋,第一指挥的弟兄们会戳我脊粱骨的!杨彦难得如此严肃地说话。

徐卫闻听,跟张庆对视一眼,作难道:这,不太好办,人家张宪也争着要率部作锋军呢。

杨彦一听就急了,将旗杆一抱,大声道:张宗本,他算老几?我跟九哥剿贼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呢!再说了。

定戎现在乡兵弓手三万多人,不得要人毛练?张宪武艺精熟,留他最合适。

这话却也有理,临近年关,吴阶已经告假返乡省亲,定戎必须要有将领留守。

张庆看杨彦心焦那模样,劝道:索性应了他,若作战不利,拿他是问。

杨彦大喜,不过这事得九哥点头才作数,便眼巴巴地望着徐卫,终于看到对方点头应允之下,将军旗一扔,撒腿就往自家营中跑去。

徐卫看着他背影笑道:杨彦不是吴下阿蒙了。

张庆也附和道:不错,这厮两年来长进不少。

徐卫听到这话。

转身直面着他片家庄出来的四个兄弟,不知是什么原因徐卫与杨座白联哪极为亲近,独独与张庆好像隔着点什么。

当初在巩县,徐原曾经说过,人家张庆也是自幼习武。

尤善骑射,你怎么把人家逼成个管钱粮的?当时徐卫没太在意,后来想想,两年多来,杨彦马泰都在前头冲锋陷阵,张庆始终管后勤,未免有些亏待人家。

这回前往河东招讨,本有意带上他,可定戎的政务必须要有人主持。

张庆人为谨慎持重,又是主管机宜非他不可。

元长,此番我前往河东,定戎的政务可就悉数托付给你了。

徐卫郑重地说道。

贼寇刚刚平定,定成军是百废待兴,事务的繁重可想而知。

张庆淡然一笑。

一张黝黑的脸皮上不免有些许落寞:于公于私,我都义不容辞。

徐卫自然看到了。

笑着拍拍肩膀:没办法啊。

只有你在后头坐镇,我才能在前头安心打仗,换成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这话抖起了作用。

张庆笑问道:这是在夸我?言毕,两人相视而笑。

正说着,张庆忽然看着一个方向道:到底是新婚燕尔,难含难分呐。

徐卫回头望去,果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不是结发妻子张九月是谁?这五品命妇。

按说也尊贵,可张九月自打跟丈夫来了定戎,便换下了盛装,穿上了布衣。

非但没成徐九的累赘,反而帮着他忙里忙外。

就说定戎城内的重建吧,华县的库钱让白额兽抢夺一空,最后也没追回来几贯。

李纲批下来的,虽占大头,却还是不够。

后来,一些逃离定戎的大户陆续回来。

张庆出主意说,动员动员这些人,多少捐点吧。

结果徐卫还没去开口呢,这些富户们主动就把钱送到知军衙门来了。

徐卫一查才知道。

原来,大户们返乡之后,那些主妇有些来拜见知军夫人。

九月知道丈夫为钱的事焦心,便有意无意地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那些妇道回去把事情给当家的一说,大户们赶紧合计,今后定戎便要仰仗徐知军镇守,得赶紧跟他攀上交情。

再说了,这也是造福乡里的善举,何乐而不为,不就是几个钱么?于是凑了七八万钱,解了燃眉之急。

感动得徐卫啊,差点没把老婆脸上亲出几个坑来。

见过夫人。

张庆含笑见礼道。

也是杨彦那厮先跑了,否则见到九妓,肯定会不自觉地摸摸额头,当日闹洞房不成,却闹出笑话来。

为这事,杨大已经成了军中笑柄。

九月过来,也一屈身:伯伯。

你们说,你们说,我去,看看风景。

张庆打着哈哈,径直走了。

徐卫一双眼睛里。

此时满是情意,看着娘子道:你怎么来了?来看看。

张九月一捋耳际乱发,轻声说道。

见她手里还提着包袱,徐卫拉着她手便往营帐里带,哪知九月抽回手去,回周一望。

小声道:军营重地,莫慢了军心。

徐卫一听,啧啧赞道:看看,到底走出身行伍之家,懂规矩。

九月嫣然一笑。

也不跟他耍贫嘴,麻利地将手中包袱解开,却见一件棉衣叠得整整齐齐:行军打仗,也没个定时,我给官人多备一件。

上回那件嫌大了些。

罩在铠甲内过紧,这回改好了。

说到此处,又变戏法般地从棉衣里取出两双鞋垫来,寒冬腊月,最怕冻脚。

这鞋垫是为妻亲纳,极厚实,早晚为官人御寒。

语毕,将包袱重新结好,交到丈夫手里。

徐卫接过,趁机拉着她的手不放,像是想说什么。

却又没说出来。

九月任他握了片刻,抽回手,见丈夫腰间金带未正,遂将之扶正,又拂去衣上皱褶,每个动作都十分细心。

官人这一去。

不知何日得回。

若有空,便写封书信来,我虽不识字,却可叫人念于我听。

除夕将至,四哥四嫂那里不需官人操心,为妻自会尽到礼数。

不让人笑话。

徐九再也忍不住。

轻声唤道:九月,我,九月佯装生气,可满脸笑容却怎么也装不出来,嗔怪道:官人可是一方长官,凡事需有个威仪体统,怎学得小儿女一般模样?罢了,为妻这便回去,等候官人捷报飞传。

说罢,竟十分洒脱,转身而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么一比,反倒让徐卫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可才走出没多远,终究还是放心不战场上刀枪无眼,丈夫又素以勇猛而著称,与金人战,身被十数创而不退。

新婚之夜,自己亲眼看到丈夫躯干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一念至此,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到底还是有几分忧色,柔声道:当心些。

深深看了一眼,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营,只留给徐卫一个坚强的背影

第二百一十章初战告捷中旬,徐卫起马步军六千余人,以杨彦为(前)唔讥制,率本部三千精锐先出潢关,马泰领八百骑兵随行,而自己亲掌主力,杀奔河东。

李贯的人马早就于半月之前动身,联络河东义军以及刺探消息。

那河东豪杰听闻紫金虎亲提劲旅前来,倍受鼓舞,一时间河东南部争相风传,士气高涨。

就在徐卫出兵之际,李植已经到了前线,就屯兵在他从前任职的威胜军,虎视平阳,昭德二府。

十一月十三,李植遣其长子率两万余人寇平阳。

时平阳城内有各路义军五万。

但苦于没有人统一指挥,在李军的强大攻势面前,平阳府发炭可危。

后来,城内各路义军推出一位首领。

据说是从河北而来。

在此人统筹谋划下,一连击退李军数次进攻。

杀贼上千。

李植见平阳府有备。

转攻昭德,接连扣城三日,最后以火焚毁城门而入。

城内义军死伤惨重。

被迫退往泽州。

昭德一陷,平阳府面临的威胁愈大,李植倒不愧是武臣,并不急于拿下平阳,而是继续追击义军于泽州。

意图取了泽州之后,以三面包围之势,迫使平阳投降。

杨彦所部经河中府,过绎州龙门时,接到李贯细作的消息。

言泽州危急,城陷只是旦夕之间,李军气焰日益猖狂,大有过年之前就接管河东的架势。

杨彦闻讯大怒,催军急行,一昼夜走百:十里,进入泽州地界。

这日天气异常寒冷。

连呼出口风都感觉快要冻出霜花来。

士卒连夜行军,极是疲惫,各级统兵官都请求扎营歇息后再前进。

杨彦严厉驳斥了部下,说我杨大是在徐招讨面前立下军令状才把这先锋的重任抢过来。

你们这些撮鸟。

在定成军时,个个上窜下跳地请战,现在遇上这么点困难就退缩,你们也配称虎捷?一席话激得统兵官们纷纷表示,死且不惧,何畏严寒?遂加速行军。

至一处,见有一大山阻于路前,地形险要,道路难行。

好在李贯那些在虎捷军官看来不务正业的孩儿们早就摸清了情况,此山名唤鹿台山。

位于泽州之西,再往前六十余里,便是泽州重镇阳城。

传我将令,全军疾速而进,到了阳城老子给你们架大锅烹羊!这大冷天,羊肉最是美味。

再喝上一大碗肉汤,全身烧得跟炭一样。

杨彦身披全副铠甲。

只是未戴兜鉴,他自己鼻头都冻红了,却连随时鼓励士气。

官兵听了他这话,谗得直流口水,更加卖力起来。

绕过了鹿台山,地形稍微平坦了些,正欲加速前进,忽然前头踏白来报,说一伙队伍正奔我军而来,人马极多!不慌!量他李贼也不敢主动来袭我!想是河东义师!杨彦提着曲刃枪大声吼道。

嘴上虽这么说着,却还是下令结阵以待。

虎捷士卒操练日久,又经历了战阵考验早不是当初的模样。

眨眼之间,三千人结成阵势,严肃以待。

马泰的八百骑蔽于两翼,准备应变。

不多时。

还未见人影,已听得嘈杂之声愈来愈近。

杨彦踩着马镫直起身子眺望过去,只见一片人潮跟山洪爆发一般涌了过来。

也不见旗帜。

更不队形,只是一味的乱奔,竟像是在逃命一般。

杨彦见状,回头大喝道:掌旗兵!亮我的先锋大旗。

一名虎背熊腰。

身长八尺的壮汉利索地将军旗挂上旗杆。

而后一发力,生生将两丈长的军旗竖立起来,只见军旗飘扬,写得分明,河东招讨使司锋军统制!这边刚亮旗,对方已经蜂拥而至,士卒们看见,这些人既没有铠甲。

甚至许多连件兵器都没有,难道是百姓?不是说河东民众已经逃散一空么?这黑压压的人潮,至少当以万计!再说那一头,正仓皇逃命的人望见一支部队结成严阵,先是一惊。

等看清旗号,有人竟激动得大声号哭,不顾一切冲将过来。

杨彦将枪一招。

部下士卒立时拿大刀斧钱敲击长盾,发出整齐而洪亮的响声!这是在警告阵前之人,犯阵者死!可对面那压过来人群明显就懂这种军事警示,还一个劲儿地扑,就跟刚断奶的娃看到亲娘一!手中大枪再度一招。

士卒齐声呐喊,声势惊人!可前面这支烂队伍还没停下的迹象,杨彦将枪一挥,所有官兵突然暴喝一声,往前跨出半步,立盾在地,兵器朝前,这已经是作出了进攻架势!再笨的人也该看出来。

这支军队马上要开杀戒了。

那跑得忘了形的人急忙收住脚步。

在杨彦军阵前百十步堪堪停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显然是不明就里。

人马越聚越多,最后,也不知是几个胆大的,还是这些人的头领,骑着马奔过来,也不敢太靠近,离着十几步从马背上下来,半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我等是河东义军,敢问前面是何人队艺高人胆大,杨彦连个卫兵都不带,拍马上前,至那几个面前方才一勒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下跪数人抬头见他如此威风,赶紧低下。

我且问你,你说你是河东义军,有何凭证?杨彦用枪尖指着那些人问道。

内有一人,从身边取出一物,双手呈上道:不敢相瞒这位官人,我等确是河东义军,有徐卫徐总管颁下的朱记为证。

所谓朱记,也就是武官的官印。

经徐卫的提议,朝廷授予河东各路义军首领名义上的官衔。

以表彰他们勤王护土之功。

杨彦用枪挑起那人手中布包,折开一看。

果然是个。

成忠郎的朱记。

验明无误后,将朱记扔还给他,杨彦朗声道:本官是河东招讨副使兼都统制麾下先锋杨彦。

奉命格讨李逆!你等从何处来?前头形势如一听是徐总管部队。

喜得几个义军首领跃地而起,先不回答杨彦的话,回头大吼道:此小枢相军!招讨李贼来了。

话音方落,刹那之间。

这荒山野地顿时爆发出雷鸣讹…次呼声!漫山遍野的义军齐声高喊!杨彦看在眼里。

心髅珊居不想九哥得人心如此。

发泄般地吼了好大一阵,那成忠郎方才抱拳回答道:杨先锋。

我等自阳城来。

李武遣军万余。

一路从昭德追过来,阳城守不住。

我等弃城而出,欲投河中府。

不料,李军追赶甚急,我们连折几阵。

才奔至此处阳城已陷?直娘贼!好生猖狂!爷爷若再放任你,岂不打到我定戎来?量你李贼乌合之众,也敢来捋虎须?心里虽气,却还是对那几名首领说道:你等勿再奔逃,就于此处整顿队伍,徐总管大军眨眼将至。

本官自率部曲,去攻阳城说罢,也不理对方,径直打马回阵排。

这还没跑到阵前,忽听背后一片喊声,再回头去看时,见刚刚平静的义军又慌乱起来。

争先恐后地往西跑,杨彦极目远眺,见一彪兵马打东北角杀来。

也不见旗号,但义军看到他们便作鸟兽散。

奔在最前面的,是数百骑兵,都挺大刀长枪,追到义军之中如虎入羊群,撵得这近万人四散奔逃。

杨彦狠狠啐了一口,一双眼睛立时通红,举枪高呼道:马二,跟我上!杜飞虎,你指挥!言毕,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

那战马长嘶一声,闪电般射了出委!他前脚一走,军十骑追随而去。

杀!杨彦一人一骑,如离弦之箭!那敌骑只管追杀义军,还没看到不远处的楼彦所部,冷不防一骑冲杀过来。

为首那个刚一怔,曲刃枪已经在他胸口捅出一个血窟窿。

巨大的力量,使愕他连人带马栽倒地上。

杨彦一击成功,并不丝毫停留。

手中那杆大枪如蛟龙腾空,刺、撩、砍,眨眼之间立毙四人!那数十敌骑此时才发现有人回击,弃了狼狈而逃的义军,打马围了过来。

奔至半道,忽觉不对,此人全副戎装。

看模样不似义军吧?正猜疑时。

猛然瞧见一彪骑兵部队奔雷般袭来。

再往后看,终于发现,这是南朝官军!也合该这些李军到霉,自打投到李植麾下,一路向南侵占府州,自以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后来虽有河东义军为敌,却被他们追的仓皇逃窜。

便以为自己是虎狼之师了,便是官军也不惧!因此,虽见杨马二将数百骑来袭,却也浑然不怕。

拍马迎敌!可刚一照面,不是就斩落人头,就是被刺于马下,等发现风头不对想撤时,早已脱不开身。

骑兵虽不是宋军所长,但徐卫分外重视,虎捷全军的骑兵部队最盛时。

也不过:千人,但刮练严格,待遇很高,骑卒也以此为荣。

此次出征,杨彦为锋军统制官,马泰杜飞虎为副统制,徐卫是有意让两个兄弟多摔打摔打。

若说杨彦是勇那马泰就真的是猛了。

杞县劫粮一役,他身遭重创,几乎丧命。

可这场劫难非但没让他心生恐惧,反而愈加骁勇。

此时,身先于士卒之前,挥舞着他的大板斧,敢挡马二者,人马!所以说,骑兵的天敌永远还是骑兵。

李军数百骑,眨眼的功夫只剩下掉头就跑的份。

好戏还在后头。

这支李军是李植长子李单的部队。

攻陷了阳城之后,李单派出数百骑兵追杀,又遣三千步兵在后头接应。

结果,一交手就被虎捷马军击溃。

仓皇后撤,杨彦马泰都杀得性起,毫无罢手之意。

一直追出四十多里,正撞上前来接应的李军步卒结果,经常发生在宋军身上的杯具。

原模原样地发生在了李军身上。

虎捷八百骑,愣是将三千李军步兵冲了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一路追杀到阳城,杨马二将方才收手撤兵。

李单闻讯大为震惊,有意弃阳城,回防泽州。

以至于杨、马、杜三将率军兵临阳城时,这里早已是空城一座。

锋军在此休整一日,马不停蹄直奔泽州城。

李单在泽州有兵万余。

自侍城池坚固,兵多粮足,有意坚守。

探得宋军兵力不多之后,先后三次遣军阻击,结果三次完败,骇得这位李逆长子又弃了泽州,夹着尾巴逃往昭德。

哪知杨彦还是不放过他,命马泰率精骑狂追!在高平县米山追上李单残部,杀敌上千。

余众皆降,李单在亲信护卫下,只带着十几个人逃进入昭德府。

一进昭德城,这厮见人就哭诉,说他遇上西军了。

又急忙向坐镇威胜的李植报信,言宋军势大,恐有收复河东。

李植自然是不信,他知道现在南朝无力先,复河东。

宋军此来,威慑的意思居多。

不过,两军初次交战,自己就折了上万人马,这个跟头栽得不轻。

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虽然号称十万大军,但除了当初投降时那点家底外,其他的都是招降纳叛得来的河东乱民,凑数还可以。

指望他们打仗,那是痴人说梦。

有鉴于此,他一面收缩防御,一面催促太原的完颜突合速尽快派金兵来援。

杨彦等人收复泽州,以他的性子恨不能继续北上,一直打到太原才罢手。

但一来徐卫有命,至泽州便勒兵。

二来如果继续北上,粮草也不济,于是屯兵驻守,等待力。

腊月初三,徐卫率军入泽,将此消息向河东义军广为散播。

李植探到这一点,多少有些吃惊。

徐卫的名字他倒是听说过,不过他惊的不是紫金虎的威名,而是河东招讨这四个字。

他从前是南朝武臣,知道制度,如果没有明确的方针,东京朝廷是不可能设立一司。

现在这个河东招讨使司既然已经打出旗号了,莫非南朝不欲放弃河东之地?还有,据说徐卫现在镇守华县。

那便是陕西五路的官军。

他却打出河东招讨。

的旗号,这么说来。

这个招蒋使司是设在陕西?李纲挂的帅?诸多问题理不清,他一股脑的报给了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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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重大发现品路从定戎到泽州,沿涂点卜,除河中府怀算勉强亡州,其余修州解州等地百姓都逃得七七八八,郊外看不到半个人影,废弃的村庄比比皆是。

而城里更显诡异,偌大的城池,竟找不出几个人来。

只有些疯的、癫的、老的、残的留守,入目一片凄凉。

没亲眼见过的人,绝对无法想像那种情况,比方说城中的茶馆酒楼,原是最热闹的所在?可现在你钻进钻出,就有你一个的影子,喊上两嗓子,还能给你弄出回声来。

莫说现在天冷,就是夏季也够你吓出一身冷汗。

此情此景,徐卫只想到四个字,我是传奇2等进入泽州,才让人感觉到原来不在远古洪荒?杨马杜三将已率先头部队进驻泽州城,周边的义军队伍闻风而来,为的便是一睹小枢相的风采。

时本以残败的泽州城又经李军一通糟蹋,弃城而走时还不忘四处放火。

徐卫命部队寻找合适地点宿营之后,一面接见义军首领,一面命李贯遣人四处收集消息,尤其是注意有无女真军队的动向。

杨彦等人一路连捷,勇复泽州,这自然值得高兴。

但他心时明白,李军不过是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甚至连军队都算不上,虎捷打赢这样的对手,并不值得骄傲。

不久,细作回报,李单窜入昭德府之后,立即收拢了兵力,全部龟缩在昭德城中,看样子是在等他老子从威胜军前来增援。

不过,暂时还没有发现金军的动向。

徐卫命令严密关注后。

便向陕西行文,上报战果。

这一日,部队还停留泽州稍作休整。

徐卫带着杨彦马泰吃过午饭后随处走走。

人家饭后或是漫步于林荫之下,或是游走于江河之畔,他三个倒好,穿行于残垣断壁之间。

看着那些被李军烧得面目全非的楼宇店铺,徐卫脸色愈加深沉。

一座城市往往要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才能渐具规模。

建设是那般艰辛,破坏却是如此容易。

这群猪狗,人事不干!好好的城池,竟给糟蹋成这般模样!他日擒了李植,我先扇他俩大嘴巴!杨彦眉头都拧到一处了,一路上忿忿不平地骂道。

行至一处,只见一块匾额被扔在街上,不知已经多少人践踏,但那上面依稀能看出上方寺三字。

街边。

只见那寺庙大门残破,徐卫等三人入内一看,竟连插香的大鼎都不见了,再往宝殿上看,杨彦马泰都暗叫一声罪过。

释迦牟尼佛的塑像似被人生生从神坛上拉倒下来,连头都摔成两半。

整个,大殿没有了房顶,四周一片大火之后的焦黑。

这乱世骤起,神佛非但没能庇结信众,反而连自身也难保。

甚么人。

马泰突然拔刀一声喝,便听得那神坛之后哎哟。

一声,随后又响起重物落地,还夹杂着水声。

杨彦箭一般窜过去,只见一个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就跟从灶坑里爬出来一般,全身上下俱是乌黑,就瞧见两个眼珠子在罢。

地上,一枝木桶横卧着,水全洒了出来。

见眼着三人都身着戎装,那汉子这才放下心来?爬将起来提了木桶,弯下腰道:小人便住在对面的巷子里,这周围便只寺里有井,因此过来打些水。

杨彦一声冷哼:城中百姓大多逃走。

你莫拿话诓我!节级说哪里话小人姓曹,家中行大,原在这处贩菜谋生。

金狗寇河东,官府让百姓转移。

可我膝下并无子嗣,只有家中老母卧病在床,行走不得,说是死也死在泽州。

浑家见状,自回娘家去了,我便与老母相依为命。

这城里,义军、贼寇、李军来来去去,见我家徒四壁,又生得瘦也没谁为难。

这不,母亲冻了脚,我热些水给老人家烫烫;。

曹大说这话时,神态非常平静,既没有见到王师的喜悦,也没有普通百姓的惊慌。

想来是见惯了刀光剑影,已经不当回事了。

倒是个孝子;。

马秦感同身受地赞道。

那曹大也不回一句,径直提了木桶往后走,不多时又提着半桶水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看这样子,他似乎力气不济,也不知是有病,亦或是饥饿?我到你家去看看如何?。

徐卫突然问道。

那曹大这回倒有些吃惊,但还是点头道:官人若不嫌脏,便请跟小人来吧说罢,双手吃力地提着那半桶水往寺外行去。

徐卫使个眼色,马泰抢上前去替他提了水桶,就好似捏根稻草般轻巧。

到了曹大家,一股臭气扑面而来,这是所低矮的平房,建在巷尾,又阴又一:二品,徐卫二人站在门口往里打望。

隐约看见有人卧千床二:大进去之后便唤了一声娘,也没见回应。

九哥,走吧,熏得实在难受杨彦耸着鼻子道。

不想这句话却被曹大听见了,一边在屋里忙活,一边说道:官人们见笑。

家里没个妇道,也就乱了。

唉,岂止是我家,整个泽州都乱了。

看现在这衰败的模样,谁肯相信这是当初那个举城烧炭,无一家燃薪的泽州城?话中,多少透露出几分凄凉。

烧炭?烧甚么炭?这个徐卫到不明白了,他只知道烧炭自杀。

石炭,我们泽州产炭,家家户户都用来烧火,又便宜又好用,一灶炭能燃一宿。

官人是南方人?。

屋子里头,曹大好像已经点起了火。

徐卫突然吸了吸鼻子,这气味可太熟悉了,这好像是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徐卫立即步入曹大房中。

穿过那间卧室,里面又是一间,再出,便瞧见一个小小的院落,树草皆枯,靠墙支着一块棚,曹大就正坐在那棚下往灶里加炭。

徐卫一眼就看到了堆在灶台不远处那一大块黑色的东西,这不是煤炭是什么!杨彦马泰赶紧追过来,只见九亨蹲在那堆石炭面前,一手抓一把,正看得出神。

这真是煤炭!黑色金子!我怎么把这截忘了,河东,大致就是以后的山西,山西是中国最大的煤矿生产基地!杨彦马泰面面相觑,不就是堆石炭么?九哥值得如此?那曹大却是淡定非常,想来是以为这几个都是江南过来的,不烧炭,所以没见过觉得稀奇。

你说,泽州产煤?徐卫回过头来,紧盯着曹大问道。

产媒?媒人哪没有?为何曹大明显会错了意。

不是!我是问,泽州产这东西?徐卫举起手中的煤炭。

曹大点点头,随口道:除了太原府和解州,便数我们泽州炭多地浅。

往常。

几十家矿主拿朝廷的批文采炭,贩到附近州府和东京,挣起好大的家当。

我这堆炭,便是从城外取的。

徐卫闻言霍然起身:城外就有?正是,出城不到五里地,便有一座大矿。

是东门大官人产业。

一听说金军来了。

东门氏举家南逃,那矿便废了小人每隔半月便去担一次曹大答道。

徐卫立在原地,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杨马两个不明就里,心说九哥这是怎么了?石炭而已,怎么好像跟见了金子一般?正狐疑时,听徐卫说道:走,你领我去瞅瞅?曹大却连连摇头。

指着灶台道:正烧水呢,再说,我还。

哪那么多废话!大人让你去你便去杨彦不耐烦道?徐卫冲他挥挥手。

笑着对曹大道:这样,我也不让你白跑,你领我去,我付你十贯。

十贯钱在富贵之家自然算不得甚么。

但曹家这等境地,应该还是有吸引力的。

哪知,曹大还是摇头:城里没剩几个人,明天还不知又是谁在城头竖大旗,要钱何用?。

也是个不爽利的人!杨彦急得没奈何,索性侧过身去。

徐卫一想也是,给他十贯钱非但没用,还占人地方,想了想,又道:那给你新麦五十斤,肉十斤如何?。

曹大就跟火烧着屁股似的窜了起来,紧张道:当真?你不诓我?。

五十斤麦,磨成面粉也折不了多少,够他娘俩吃好久!何况还有十斤肉!在现在这当口,比金山银山还珍贵!杨彦终于爆发了,跳着脚喝道:诓你?堂堂定戎知军,河东招讨,官家亲封的带御器械,会诓你个贩夫?。

曹大着实骇了一跳,他见这三个身着铠甲进来,以为只走进城的军官。

武夫嘛,见得多了。

都是些粗鄙军汉而已。

没想到。

眼前这年轻人,居然这么大的来头!慌得他扑捅一声跪下去,双手撑着地面结巴道:小人小人,实是,不,不知,望大人切莫,怪罪才好当下,曹大便领了他三人要出城,泽州现在龙蛇混杂,为策安全,徐卫又从营里调来一队士卒,直奔城外而去。

到了曹大说的那处矿,果然规模不便是矿井也有好几处。

而且都是设施完备,一应俱全。

换句话说,你现在雇人来采,运到陕西东京,那就是钱!

第二百一十二章又见马扩;为何对石炭如此感兴趣的问题,徐卫没有对杨彦马。

而且现在八字没有一撇,也不方便透露。

煤炭,好东西啊,又特别是对他这个穿越看来说,更具有特别的意义。

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蝶老板。

三个字,代表的是张扬、高调、最重要的是令人难以想像的财富。

发现了泽州产煤之后,徐卫除兴奋之外还颇有些懊恼。

其实东京上百万人口,家家户户都烧煤,没有一家用干柴,只是他的心思都花在打仗练兵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

在曹大带领下看完矿山之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河东不能丢!至少这河东南部几个石炭产地不能丢!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难题摆上台面。

他此次奉命招讨河东,朝廷的策略打一场威慑战役。

说的直白些,那就是就算打胜了,最后你还是得撤回定戎去。

现在,徐卫想夺回河东南部,乃至固守,陕西方面李纲肯定会极力赞同,但东京朝廷就不得而知了。

腊月下旬,快临近年关,今年天公作美,不像去岁那般天寒地冻能冷死人,甚至没有下雪。

李贯的部下探听到一个消息,说昭德府近来有大军进驻,是否金军还不得而知。

可随后,据守平阳府的河东义军首领派人来泽州给他通风报信,金国龙虎大王已率军增援李逆,目前就在昭德城中!龙虎大王?徐卫听到这绰号时,总觉得似曾相识。

细细一想,终于回忆起来。

历史上,宋金部城大战,兀术就是带着龙虎大王,盖天大王等将,统骑兵一万五千余,步兵十几万,与岳家军展开决战。

结果,那就不用说了,以金军大败而收场。

其实,所谓龙虎大王是河东义军给完颜突合速取的绰号。

徐卫虽然没跟他交过手,但徐原徐胜当初驻防巩县,粘罕就是派突合速率铁骑为前锋,结果被徐家兄弟打得灰头土脸。

徐卫收到消息后,认为敌我双方必在昭德府一带展开决战,遂立即传令给定戎,命吴磷掌管兵务,张宪立即起兵七千来援。

结果信使前脚刚走,平阳府的义军又传来准确消息,金军第二批援军又到了。

这下徐卫也不免吃惊,金人看来是势必要得河东全境。

否则,就我一支兵马前来,金军怎会如临大敌一般?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小心为上。

虎捷军虽说打胜了几仗,但跟女真军队比起来,还是有差距,不可大意轻敌。

遂急报京兆,请求派兵驰援。

同时,他不禁对平阳府的义军首领起了兴趣,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接连刺探到昭德府军情?我专门设立一营,练细作,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没想到。

答案很快就接晓了。

腊月二十六,虎捷军整顿完毕,只等定戎援军一到,便要杀奔昭德府。

这一天,徐卫正在检查部队,便有士卒来报,说是平阳义军首领亲自前来拜会。

现在,已经到了大营外。

他是义军总管,但凡河东王师照道理上来讲,都要以为他尊。

但平阳府这位首领徐卫猜测不是泛泛之辈,于是亲自去迎。

还未到营门口,老远就瞧见十几个都牵着马站立在外,那最前头一人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待走得近些,徐卫不禁眼前一亮,这不是马扩么?他起兵于五马山寨,因何到了此地?平阳义军领袖,莫非就是他?快走几步,老避抱拳叫道:子充兄!那一头,马扩明显也看到了他,抱拳含笑还礼。

五马山一别,兄弟我听得高逆侵占河北,很是为兄担忧。

几次遣人寻访,却是一无所获,不想,子充兄竟在平阳。

徐卫上前执住马扩的手,亲热地笑道。

上次见马扩,他是卑职自称,但现在他也是五品官衔,自然便依着军中规矩,以袍泽弟兄相称。

马扩打着哈哈:哎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你现在是定戎知军,招讨副使,义军总管,我是不是该给徐总管行个礼?徐卫佯装一怒:子充兄这不是打兄弟脸么?马扩大笑,拍了拍他手:玩笑话,玩笑话当下,徐卫领了马扩一行人入得帐内,正值饭点,估计对方也是腹中空空。

便命伙头兵整几个好菜,又让杨彦马泰作陪,款待平阳义军。

虎捷在作战时期本来是严禁饮酒,但为了执行马扩,徐卫破了酒戒,乐得杨彦马泰是眉开眼笑。

大冷的天,大帐时架起火烤全羊,伙夫又整了几个地道的河北菜佐酒,直吃得宾主尽欢。

义军的日子想来不好过,因为除了马扩之外,其他几位简直就跟叫花子似的,直接用手抓。

虽然控制着酒量,但徐卫或是因为高兴,又或是因为其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这会儿又端起一杯酒,向马扩道:来,子充兄,我敬你一杯。

李军数次攻平阳,都铩羽而归,这多亏贤兄指挥有方马扩像是也有几分醉意,单手端起酒杯道:李军不过是群流民匪盗,不值一提两人都尽饮,徐卫又问起他如何到了河东来。

这才得知,自打高世由进驻真定之后,在金军配合下,扫荡周边。

五马山首当其冲,在相邻各山寨或投降,或战败后,马扩逼不得已率残部转战河东。

路上还破了好几路为祸地方的强盗,借机收编人马,现在又拉起一万多人。

李植在河东扩张,引起义军激烈反抗,平阳大战时,马扩率部赶到。

因他特殊的身份,被平阳义军推为领袖,统一指挥。

得知虎捷军收复泽州后,他便派人来联络。

听罢这席话,徐卫提了酒壶,上前给各位首领依次满上,双手执杯道:这一杯,我敬诸位,不为其他,只为你们矢志抗金,始终不渝!我徐九,佩服!慌得几位首领赶紧起身,连称当不起。

用完饭后,徐卫命杨彦带其他首领去观察军营,他自己便与马扩易帐而坐。

两人似乎都,叫,曰碎意,落座!后夭南海北地神侃。

不多时,十卒送。

徐卫亲自替他盛上一碗送到手中,笑道:行军打仗。

条件有限,清茶是没有,喝碗羊杂汤,暖和暖和。

马扩接过,先不喝,用闻上一闻,那股羊肉特有的味道闻得他连连点头,喝下半碗之后,方才放下。

长长地舒出口气,叹道:这么些时日,只今天,才算安安生生吃上一顿。

徐卫笑而不语。

怪得了谁?你明明是朝廷武臣,却宁愿与草莽为伍,也不愿重新任职。

不过马扩此人才智见识都不凡,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罢了,说正事吧。

今天来,我就是想知道,朝廷派了几路兵马赴河东?片亥之后,马扩正色问道。

徐卫竖起一拇指头,看得马扩面露疑色:就你一军?那你带了多少人马?不满万。

徐卫笑道。

马扩一时无言,盯着徐卫看了半晌,确认他没有开玩笑之后,啧了一声:不可战,不可战。

现如今昭德城里,光是金军怕也有一两万,你带了不到一万马步军,怎么应付?东京的意思是给女真和李逆一点威慑,此战警告的意义大于实际徐卫坦诚地说遵马扩摇了摇头:朝廷虽无力光复两河,但至少这河东南境不能失。

解、绎、泽三州,以及河中一府,都多山多水,不利于女真马军奔驰。

城郭又坚固,足可据守。

况且,此地物产甚丰,石炭更是供应附近各府州以及东京。

要是让女真人和李逆占了去,除了糟蹋之外,他们懂个甚么?这话也正是徐卫心中所想,这几天他一边盘算着怎么样击败眼前之敌。

一边又琢磨着要如何才能说动李纲甚至是朝廷收复河东南境?现在马扩提起,他有意求教,但不又便明说,遂道:兄弟也正有此意,只是没奈何,身为武臣,不敢多言。

马扩哪能不知其中道理,微微点了一下头。

两个便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马扩沉声道:你不妨这么跟宣抚相公说。

停了片刻,似在思考,继而续道女真人用叛臣侵占两河,其最大目的,是在宋金之间构建一片屏障,让自己有休养之机,以备日后复来。

两河一丢,陕西就是大宋命脉所在。

女真人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可以预料到,今后几年,如果李逆一旦在河东站稳脚,就会时时西进侵扰。

而陕西要富民强兵,也需要休养发展。

同样的,也需要这样一道屏障,那就是河东南部一府三州徐卫听得极仔细,完毕也没有立即表态。

毫无疑问,皇帝和朝中大臣都明白陕西的重要性。

而李植一旦坐大,必进犯陕西,遏制他扩张的势头朝廷不会有意见,否则也不会同意自己招讨河东。

既然收复三州一府有利于拱卫陕西,而这些地方又容易据守,朝廷难道不动心?一阵之后,徐卫拍案赞道:一语中的!子充兄远见卓识,钦佩之至客气客气,紫金虎的名号威震河东,两河豪杰提起你徐九,谁不喝奂彩?马扩亦道。

徐卫也谦虚几句,又说一阵,始鼻有个疑问,不吐不快。

便试探着问道:此间也没旁人,兄弟斗胆问一句,子充兄为何弃官不作,宁愿作个义军之首?马扩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阵沉默之后。

轻轻叹了口气。

徐卫见状,知道他或是有难言之隐,马上笑道:算我多嘴。

就在马扩等人到来的第二天,细人探到紧急军情。

李金联军已经出了昭德府,一路杀奔泽州而来,眼下已经重新占据了泽州北部的高平县,敌军号称拥马步军八万,叫嚣陷河东,擒徐卫。

马扩立即告辞回平阳,临行前许诺,一旦虎捷与敌交战,他会视情况出兵袭扰昭德府,便李金联军有后顾之忧。

徐卫亲自相送,出营十余里乃返。

腊月底,张宪率马步军七千赶到泽州与徐卫会师。

当天,便有敌军逼进泽州城外五里之地窥视,徐卫命马泰将骑兵奔袭。

不想对方却是正经的女真骑兵,双方混战一阵,马泰料想不敌,撤回城中。

转眼快过年,双方都没轻举妄动。

除夕之夜,徐卫体谅士卒劳苦,加酒加菜鼓励,便算过个春节。

陕西方面尚无消息传来,如果敌军包围泽州城,不需进攻,因为只需围上些时日。

虎捷自会断粮。

有鉴于此,徐卫在城外起左右两处营垒,杨彦张宪各据一寨,借以防备。

新年初一刚过,初二上午,杨彦派出的斥候部队在泽州西北方向与敌遭遇,因事发猝然,寡不敌众,折损较多。

杨彦大怒,向徐卫请求出战。

后者表示同意,给马军三百以壮其行。

杨彦报仇心切,起本部三千余人拔寨而出,面对李植次子李猛率领的五千人马,这愣头青压根没想过排阵,一道军令下去。

三百骑兵猛冲,步卒尾随其后。

李军此次明显是有备而来,李单是被虎捷骑兵打怕了,回去之后将作战经过详细禀报了父亲。

因此李猛作为李军先锋前来,就防着虎捷骑兵冲击。

骑兵没能突进敌阵之中,杨彦愈加恼怒,身先士卒率步兵进攻。

两军相接,战况激烈,后来李猛担心泽州会出援,罢兵撤走。

初三,李猛又来,军中将领大多认为杨彦昨日一战太过草率莽撞,虽然杀敌七百余,俘虏一百多,但自身也折损四百多人。

而且对手是李军,还不是女真精锐,建议让张宪出战。

徐卫不知为何,独排众议,仍命杨彦迎敌。

他从前作老千,有个道理非常明白。

赌徒只要玩上几回,就能大概摸清对方套路,以后就会有针对性地出牌。

现在这个李猛接连来挑战,又不见敌军主力,恐怕是别有用心。

第二百一十三章大战在即在京兆的李纲接到徐卫的紧急卜报后,十分担心众位仆刚安危,来不及从其他府州调兵,立即命同州知州徐胜起兵往援。

他素知徐家兄弟都是剩悍善战之辈,特意让人嘱咐徐胜,不管能不能收复故土,人是最重要的。

徐胜刚走。

他考虑到河东情况十分复杂,百姓逃散一空,官军补给不畅,打算再调嘟延兵前去助战。

但因廊延监司方面极力反对而未能成行。

靖康三年正月上旬,李植纠集了四万人马。

虽然在多是滥芋充数之辈,但其中有一军番号广捷是李植任威胜知军时亲掌的部队,战力不俗,人数在六千左右。

金国方面本来是打算派个万夫长,率几千人协同作战便罢。

可当得知率军前来的是徐卫时,立即调整策略,让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率铁骑两千余,步军五千人,粘罕对突合速下了死命令,就算不能活捉徐卫,全歼其部,也要将虎儿军重创于河东。

在接连几次试探性进攻之后,李植见徐卫不肯上当,每每使同一军出战,且战术单一。

永远是让骑兵先冲,步兵尾随。

便对突合速说,看来这个紫金虎确有些本事,他隐藏实力其志不咱们还是先跟他对峙一阵,咱们在昭德府屯有军粮,补给无碍。

但徐九是从陕西过来,粮草物资想必不多。

粮尽自然会退。

就算他从陕西运粮过来,咱们手里有精锐骑兵,随时可以切断他的补给线。

不得不承认。

李植虽说是个叛臣,但本卓不是虚的。

他这个想法可谓刚好掐到徐卫的七寸,只是他忘记了一样,平阳还有马扩,一旦李金联军和虎捷交手。

义军就有可能直扑昭德府而去。

突合速当初被徐家兄弟当头一棒,含恨北撤,如今实掌河东兵权,又碰到徐卫来犯。

再加上粘罕给他下了死令。

遂不同意李植的建议,执意要立即与虎捷决战。

他认为虎捷孤军而来,若不趁机将其歼灭,等宋军其他部队赶到,局面就难以掌控。

李植虽是金国皇帝任命的河东安抚使兼兵马元帅,但怎敢违逆金人意思?于是尽起马步军,进犯泽州。

正月初五,李金联军距泽州只四十里。

徐卫激励全军,说正月十五之前,咱们将李金联军吃掉,回到定戎还可补过春节,士卒闻听皆欣然效死。

张宪在开战之前紧急回城面见徐卫,他认为敌军势大。

如果与其正面冲突,虎捷讨不到多大便宜,不如固守待援为上。

徐卫回答说,此地多山,不利于金军大规模骑兵军团作战,女真骑兵数量必不多,步军是我传统,优势兵种,何惧之有?张宪仍然劝谏,徐卫这才对他道出了本意。

河中府、解州、绎州、解州这一府三州之地万万不能放弃,今天我们退一步,这地盘就是人家的。

以后再想取回来,就不是我们虎捷军一万多人小打小闹了,非几十万大军不可!张宪闻听之后,二话不说,立即出城备战。

并严厉告诫部曲,不胜即死!初五晌午时分。

杨彦张宪两军拔寨而出,徐卫随后率主力出城,以一万二的兵力在城外小西山下结阵。

忽有金骑数百,欲趁虎捷阵势未成之际发动冲击。

但观察到虎捷骑兵蔽两翼,又以各种战车环绕阵前之后,悻悻撤走。

快快快!没吃饭不成?第四指挥的枪手怎么还没就像?娘的,等你们婆姨一般结成阵。

女真人早冲过来了!杨彦为锋军统制,正指挥着长枪兵按照吴阶所创的叠阵法布阵。

具体做法是,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

约贼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

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

俟其伤则更代之。

遇更代则以鼓为节。

骑,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退,谓之叠阵士卒们紧握着兵器,尽力奔跑,各就各位。

长枪手排在最前面,一就像就蹲在地上。

将枪尾拉地,枪尖朝前虎捷军通常以一百五十名枪兵为一小阵。

横列三十人,纵五人,密集排列在一起。

因为是采取蹲坐姿势,就算前面的同袍被骑兵冲倒,也不会撞上身后的枪尖。

这样,敌骑若冲阵,每前进一步,都有一排锋利的铁枪等着他。

今天,徐卫在最前端布出了二十阵枪兵,远远望见,只见长枪林立,一道钢铁森林令人见而胆寒。

紧接枪兵之后。

执黄桦弓黑漆弓的弓兵已经就像,他们都半跪在地上。

将一把一把箭矢插在面前的土中,方涧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世随时取用。

在他们后面。

是数以千计的弩兵。

蓝些弩兵惯毛几朋张弩,这种弩以手持或坐姿都可发射,弩臂长四尺,弩弓长两尺有余,以单兵手持可算是庞然大物了。

之所以叫踏张弩是因为这种大弩仅仅依靠臂力,除非是岳飞这样神力惊人的铁汉,否则绝难拉开。

所以,在弩臂下方系有绳索。

开弓的时候,用左脚踩住绳索,然后双臂用力将弓弦扣上弩机。

踏张弩虽然骇人,但跟后面那些比起来,简直就跟玩具一样。

没错,排在整个大阵最后的,就是宋军百十年来所依仗的大杀器,神臂弓!即使徐卫很受皇帝喜爱。

即使他的部队有两万多人,但配给虎捷的神臂弓,也不到百具而已。

一是因为神臂弓可算是宋军战略武器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若是配备太多,那在战场上遗失的机率就越大。

万一被敌人缴获了去,加以研究仿制,再拿回来射宋军就不妙了。

二是因为神臂弓体积较大,携带不便,数量太多也不方便运送。

第三,一张神臂弓要三个士兵配合操作,如果在弓弩兵中比例太大,那么就会占用太多的兵力。

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徐卫,他始终认为,武器军械这些东西。

简单实用才是最重要的。

士兵用普通弓照样能杀人,三个用黑漆弓的士兵杀敌人数一定比神窄弓多。

因为神臂弓操作起来较困难,所以临敌不过三箭整个大阵渐渐成型。

士兵们都紧张地作着最后准备,检查器械,互相鼓励。

因为一旦阵成,便会有三声鼓响起,那时所有人士兵都需保持安静,聒噪者以军法论处。

兄弟,莫慌,女真人跟我们一样,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老兵照例用这句话鼓励生瓜蛋子们。

可是,前两年还瞪着一双迷茫而惊恐的眼睛,仰视着军中前辈的新兵经过战火的淬炼,已经今非昔比,不等老兵说完,便用力将手中硬弓扯得浑圆,突然一松手。

弓弦发出清脆的响声:真希望金狗现在就扑过来,我喜欢看他们中箭后连人带马栽倒的样子。

更喜欢战后清扫,遇上还能喘气的,拿已经卷口的刀割他们喉咙。

乡下杀猪就是这么杀的。

老兵一时愕然,大概他没有察觉到,短短一两年这些从大名府治那小县出来的土包子们已经变成杀手了。

晃了晃手中黄桦弓,冷笑道:你小子还嫩了点,等哥射个带金环的金将给你看。

战前的嘈杂与躁动。

随着三声战鼓而沉静下来。

不少士兵深深吸上一口气,又重重呼了出来。

心里默念着,三贯钱,三贯钱,对面全是三贯钱,千步之外,逐渐汇聚的李金联军似乎没太把虎捷军放在眼里。

仗着有优势骑兵护卫,他们不紧不慢地列着阵,军官们甚至还不时眺望一下对面宋军阵形。

此时。

一队衣甲尚算整齐的士卒簇拥着几名战将脱离了军阵,向着对面奔出一箭之地,远远窥视。

颇有章法。

说这话的人,约有将近五十,个头并不高,虽然骑在马背上,但跟周边护卫他的士兵比起来,还矮上半头。

四方脸,拖刀眉,眼眶深陷,嘴唇紧抿。

颌下一把粗须,几如扫帚一般。

身着铁甲,头上却只缠着方巾,手里提把掉刀。

这只手看起来,竟像铁耙一样。

此人便是李植,延安人,当过西军,与党项人打了十几年的仗,屡立战功。

后来出镇河东。

任威胜知军。

他这话刚落地,旁边一少年人接口道:孩儿听人说,徐九从前在大名府,靠纠集一些泼皮无赖组成乡兵剿贼,慢慢发迹。

这等人,实在不配与父亲为敌。

此人与徐卫年纪相仿,身材高大,颇显肥,壮,一般胖子容易给人憨态可掬的印象,可这个胖子却是满脸暴戾之气,便是不怒,一双眼睛也圆瞪。

此时盯着徐卫军阵,一脸的不屑之色。

便是李植次子,李猛,据说能手格熊虎,勇冠三军,人称小张。

李植听得儿子如此一说。

笑道:但愿紫金虎是浪得集名。

正说着,忽见宋军阵中奔出三骑,风一般卷了过来。

也跑了一箭之地方才勒停缰绳,那最前面的一骑,浑体通黑的战马甚至扬起前蹄,示威一般人立而起。

相隔一百多步,虽看不清形容,但李植拿马鞭一指道:这三骑中,必有一人是徐九,骑黑马者可像?

第二百一十四章铁浮屠乎猛眯着眼睛看了半晌。

忽然笑道!父亲大人可相信必拟发难飞驰过去,把那徐九活捉回来?知子莫若父,李植心里明白这次子勇猛过人,平生志愿就是成为一名大将。

而与其他武将不同的是,别人都把卫霍李靖等先贤当作偶像,但他曾说为将者,要被坚执锐,临难不顾,为士卒先;赏必行,罚必信。

这话出自三国曹操次子曹彰之口,甚至连李猛的表字,也唤作任城这正出自曹彰的爵位任城王我儿勇则勇矣,然临阵对敌。

切忌莽撞。

你看,那骑黄膘马者一直扣着弓,不可轻动。

李植说罢,再望了一眼两百步外那跨黑马的武将,调转马头奔回阵中。

徐卫仔细观察下,发现李金联军骑兵虽然不少,与前两次南侵动辄万马奔腾的阵仗比起来明显要逊色许多。

自己将阵摆在小西山下,背靠泽州城,右临丹水河,多少可以限制对方马军的冲击。

但自己的兵力不过一万二,对方明显数倍于虎捷,还未开战,他心里已有接受较大伤亡的准备。

九哥,怪了,你看敌骑全部摆在阵后。

马泰拿手中大斧朝前一指。

徐杨二人顺势望去,果见对方将骑兵全部摆在大阵之后左右两边。

而阵前,几乎是清一色全副铠甲手执长兵的重步。

难道女真人要放弃他们一贯使用的骑兵冲击战术?杨彦暗思,从前和金军交手。

对方往往欲先以骑兵冲乱我军阵形,步卒随后赶上。

但这样一来。

几乎没有防护的马军就完全暴露在我军弓弩之前。

女真人这回是配合李逆作战,莫不是先让李军打头阵?一念至此,对徐卫说道:九哥。

要不让我的重步先上?杨彦的刀盾重步都在大阵左右护着两翼,将弓弩手夹在中间,不能轻易变动。

徐九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李植这厮是个棘手货呀,暂时还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回去!徐卫以扯缰绳。

带着二将奔回阵中。

时虎捷的叠阵已经完全齐备,吴阶创立这个阵法的思维,就是防御,也就是等着对方来碰钉子。

现在女真人把骑兵摆在后头,估计打起来得灵活变动才行。

三人还未奔回,忽听背后战鼓声大作!这两年他们与金军血战,已经习惯了先听到女真人的号角声。

随着那轰鸣的战鼓声,李军将士齐声高喊,虽然明知道对方很多都是乌合之众,可几万人同声高呼而发出的巨大声响,还是让虎捷将士吃了一惊。

嚎丧!咱们也吆喝两嗓子!杨彦大声道。

不!让他们喊。

徐卫回头朝北面看了一眼,冷笑道。

语毕,自奔回中军主阵坐镇指挥。

对面李金联军越喊越欢,声如奔雷,虎捷这边却是不声不响,一片宁静。

一万多人动也不动地呆在各自的位置上,像泥塑一般。

到鼓车前,亲兵跑过来牵住缰绳,接了兵器。

登上鼓车上,凭高远眺,敌人还没有进攻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呼喊壮军威。

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这地面也像是在震动。

徐卫没再去一看眼,而是四顾观察着自己的大阵,检查还有无疏漏之处。

确认无误之后,坐了下来,亲兵给他到上一碗热汤,刚喝一口,对面的喊声就停了。

说来也诡异,虎捷这边满以为对方祟够了总该进攻了吧,结果敌人还是没动。

偌大的战场,好几万人马,竟突然之间没有声响。

徐卫眉头一皱,跟我玩心理战?这种诡异的场面又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对方终于进攻了。

和虎捷军穿着同样铠甲,提着同样盾牌的李军重步兵,脱离主阵,缓慢前行。

宋军的步人甲好几十斤重,加上盾牌兵器,让士卒奔跑起来很困难。

但优点就是防护力奇高,数千人结成密集阵形推进,那就像一堵墙,说是宋代人肉坦克也不为过。

李军重步踏着整齐的步伐,士卒用兵器敲击着盾牌,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这声音虎捷士兵太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战术,重步结阵,如墙而进。

徐卫将汤碗放下,重亲起身眺望,怎么个意思?用重步兵先来?李植用步兵先上,倒成硬骨头一块。

我军若用骑兵冲,女真马军也会动。

若用弓弩射,又难以造成大的伤害。

若放他过来肉搏吧。

又会绞作一团,难鼓车旁。

虎捷副都指挥使王彦紧盯着前方沉声说道。

那依子才兄之见?该当如何?徐卫侧首问道。

王彦又看一阵,见李军步兵仍旧稳步推进,兵器撞击盾牌所发出的铿锵之声越来越近!扭头看着徐卫。

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不错,李植肯定没指望这几千重步兵就把虎捷乡军打垮。

但他既,然派出来了,绝对不是让部下摆造型,他想干什么?放诱饵?他想诱导我怎么做?正思索时,杨彦急冲冲的从前军奔过来,还没到鼓车就大叫徐卫一时沉默,这时候让重步兵堵上去到也是个法子。

问于王彦,结果他也摸不准,只说一切听凭招讨裁决。

徐卫暗思,自己毕竟带兵不久,不可能像名将一样一眼就洞察先机。

既然现在我摸不准李植玩什么把戏,而叠阵主耍就是用来防御,还是不动为好。

只要我阵形不散,不乱,无论你怎么来打,我都有招架反击之力。

九哥,快进入弓弩射程了!对方步军少说有四千!一旦到阵前与我军近战,阵形势必会散!杨彦急得大叫。

回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来中军!徐卫一声厉喝!杨彦一怔,在马背上抱拳一礼,这才奔回前军去。

徐卫眼见对方重步越来越近。

甚至可以看清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铠甲之中,连头上的兜餐都带有面罩。

只露出两个眼窝,这简直已经把重步兵装备到极致了。

传令!敌进射程之内,诸军不许妄动!神臂先发,踏弩后继,其他弓手亦不发箭!徐卫一声令下,传令兵立即飞马将命令传达给各军统制官。

一接到命令,指挥弩兵的军官马上挥刀大呼:开弓!三人一组的神臂弓,两名士卒立即绞动转轮,将固定在车床上的三张巨弓用力拼开,吱嘎声在虎捷大阵之后响响成一片。

负责发射的士卒等弓弦一扣上弩机,立即放上箭头,而后稍微调整方向,开始寻找目标。

突然!李军重步兵好像知道已经进入了神臂弓的射程范围之内,开始还是稳步推进,此时却毫无预兆地奔跑起来,喊杀之声,一时大作!而等待他们的,是静静躺在神臂弓箭槽里的利箭!放!统制官带着战场上特有的夸张表情,一声虎吼!他的话音未落,百十具神臂弓几乎同时发射!弓弦并不响,甚至有些闷,但巨大的威力马上就显现出来。

虽然穿着步人甲,前面还顶着长盾,可还是挡不住能入榆木半箭的神臂弓。

跑在最前面的李军步兵中箭后,并没有向后仰面栽倒,因为箭矢穿透力极强。

先射穿了他们的盾牌,再透过被重甲包裹的身躯,接着嵌入后面一名步兵的盾牌上。

这是重步啊,若换了其他防护简陋的兵种,神臂弓一箭能射穿两个人!开弓!敌近两百步,指挥踏弩的军官大声喝令。

近千名弩手动作整齐划一,脚踩绳索拉开弓弦,搭上羽箭后,将弩端平,头部微侧,眯眼瞄准。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敌军士兵倒地,徐卫不敢掉以轻心。

他的目先,一真盯着李金联军的大阵,捕捉着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动。

杀声已近耳畔,李军重步凭借强大的防护突到了嘉捷阵前。

他们怕神臂利箭,却不惧枪尖,用盾牌格开枪林之后,立即与虎捷枪兵绞作一团,展开硬碰硬的肉搏近战。

虎捷阵前的枪兵只有三千人,他们的任务本来是抵挡金军骑兵的冲击,现在却与同样装备重铠,且手持盾牌的重步兵血战。

明显占不到便宜。

本来整整齐齐的方阵已经变形,后面的弓手们眼睁睁地看着枪兵弟兄血战。

就是想上前帮一把。

可无奈两侧都有虎捷重步护卫,根本脱不开身!把杨彦的重步拉上去吧。

枪兵顶不住。

王彦望向徐卫道。

大概是他也猜到李植肯定还有后手。

又补充不管敌军使甚么手段,先把眼前之敌歼灭再说徐卫咬着牙,右手紧紧握着腰间刀柄,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虎捷军第一次单独排开阵势,与敌正面交手,千万不能大意。

阵前血战愈加激烈,李植明显是针对宋军重步兵而来,他的步兵几乎都是装备的钝器。

如斧头,铁锤,狼牙棒。

就算你全身罩着铁甲,刀砍不入,枪刺不进,可要是被人照头一铁锤?喊杀声,惨呼声,哀号声。

这惨烈的景象足可以扰乱一个指挥者的思绪。

如果再加上部属的强烈要求,那就更让人六神无主了。

可徐卫没有,尽管部下几次要求将重步兵派上去增援枪兵。

杨彦又来了,铠甲上满是血迹,他跑到徐卫车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指挥使!徐招讨!卑职求你了,让重步上吧!枪兵死伤太惨了!***全是钝器!我干他娘的,李军是有备而来!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号啕大哭起来。

徐卫又不是没长眼睛,他能看不到枪兵的死伤惨重么?面对着杨彦,这亲兄弟一般的部下。

他还是一声不响。

不是他冷血心狠,从他带兵的第一天起,就告诉自己。

作为将领,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因为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虎捷是他一手创立的部队,每一个士兵都是他的袍泽弟兄,他能不心疼?可现在,李金联军只派出了重步兵,大阵人马一概不动,这里面肯定有诈。

如果我一万二的马步军,被这几千名重步兵完全牵动起来,那今李军的重步与虎捷的枪兵大致相当,就是打到天黑,他也吃不掉我。

我倒要看看谁稳得住,我就不信你一直耗着!杨彦见九哥没有任何反应,脸上甚至没有丝毫表情,眼睛直视着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

心里急得没奈何,突然一咬牙,窜将起来,对着徐卫道:卑职今天要是战死了!请大人代为照顾二老!半个时辰过去了,两方人马除了几千人激战之外,大队都没有动。

王彦几次三番要求徐卫将重步兵顶上去,他都没有点头。

最后王彦自己带着亲兵加入了战团。

千步之外,李植看到这会儿,叹了口气:任城,紫金虎名不虚传呐,不愧是将门虎子李猛也点了点头,其气中颇有几分钦佩道:打成这样;他的主阵依然纹丝不动。

换成是我,只怕连自己都冲上去了。

话刚说完,只见一名金军骑兵奔了过来,用汉语说道:虎儿不上当,副元帅准备动手了,请元帅策应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生硬。

李猛一听就面露愤色,李植好像并不介意,应允道:理所当然。

待金骑走后,李植望着宋军阵营道:徐九确是一员虎将,可惜,偏叫他对上女真人。

螳臂挡车,何其愚也李猛马上啐了一口:女真人不是甚么好鸟。

慌得李植厉声喝!虎捷阵中,徐卫已经有些动摇了,至少两次想传令让重步兵上。

可每当话要出口的时候,他就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对手这时候肯定也在等。

王彦负伤。

被亲兵强行抢了出来,徐卫一看,等不下去了,大声喝道:传我将令,两侧重步钳击而上!随时等候在他旁边的传令兵立即向两侧奔跑,下完令后,徐卫不经意地抬头往李金联军的大阵中一望。

这一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吼了出来:回来!取消命令。

他看到。

敌军前沿的步兵全部退往两侧,让开一条通道来。

一支骑兵,正缓缓地步出阵中。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但徐卫觉得这支骑兵不太一样,颜色不一样。

他们出了主阵之后,并没有向前奔驰突击,而走向着侧面前进,速度也不快,就跟踩小碎集似的。

等他们全部出阵之后,徐卫发现,兵力不多,撑死了一千骑。

他们向侧面作甚?难道想迂回打击我两翼?我这两边可排的是重步兵,而且还有六千七弓弩手候着你,你一千骑不到来找死?那支怪异的骑兵仍旧向侧面推进,到了与虎捷大阵成一个斜角时停下,重组阵形,好像准备进攻了?徐卫越看越觉得不对,脑子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都凉了一片。

重骑兵!铁浮屠!一想到这玩意,尽管是大冷的天,徐卫仍惊出了一身冷汗!我的亲娘啊!好险!李植个***。

派重步兵来冲我,原来是想让我把两侧的重步兵堵上去。

等到战事胶着,再让女真人的重骑兵来迂回冲击我侧翼。

那时候,没有枪兵抵挡,重步兵也被牵制撤不下来,我这侧面完全暴露,只剩下几千弓弩手面对古装坦克!那时候,该是一副怎样的场?从前看岳飞的事迹。

知道他大破拐子马,铁浮屠。

可资料里都说,金军的重骑兵,是把几匹马连在一起,人马都披重甲。

借以冲击宋军的阵形。

但上次在巩县,自己驰援大哥四哥时,曾见过金军的重骑兵,并没有发现对方是将几匹马连在一起。

今天这些骑兵,也同样是单独作战,难道是历史误传?看来,尽信书不如无书。

今天这场仗,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挡不挡得住铁浮屠了!徐卫将心一横,利索的跳下鼓车去,在亲兵跟随下,直奔右翼重步兵方阵。

今天,这些号称虎捷头等主力的重步兵们可能是最郁闷的,眼睁睁地看着同袍流血牺牲。

可上头却不下令让他们参战。

好不容易看到都指挥使奔过来了。

无论军官士兵都眼巴巴地望着。

子昂!子昂!王彦在后头带伤狂奔,显然,他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头。

撵上徐卫之后。

上气不接下气道没想到李贼阴险至此,我军若是将重步兵堵上去,今天非落个师溃如山的下场!徐卫走得很急,一边侧头对他说道:上次在巩县,几百重骑冲得常捷军阵形大乱,我大哥事后告诉我,他当时都准备杀身成仁了。

不想女真人如此抬举我,竟将重骑兵用在我身上!娘的。

我年少时随小种经略相公两次攻入党项,夏军也有重骑兵,唤作铁鹞子端得是厉害!冲将起来地动山摇,步军弈阵绝对无法抵挡!一定要让它停下来!否则,必败无疑!王彦肩膀好像被钝器所击,奔跑的时候一直歪着身子。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宁死不退认坏用说当然要让它停下来!可原捷军卜到军官。

下心很多连见都没见过重骑兵是甚么模样,更不用说战斗经验了。

历史资料上说,岳家军对付金军以重骑兵的方法,是用重步兵军持大刀巨斧冲入阵中,专砍马腿,只要砍倒其一匹,其他的都动不了。

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明显站不住脚,人家不是几匹马连在一起,再说了,就算你是重步兵,在骑兵的机动性没有丧失之前,你凭什么突入人家阵中?那恐怖的撞击力会把你的内脏都震裂!以前你们是怎么对付党项重骑兵?徐卫疾声问道。

王彦摇了摇头:没有其他办法,主要还是依靠弓弩。

但夏军的铁鹞子防护力极高,普通弓箭难以造成有效杀伤,还得用神臂弓和踏张弩才行。

没角牛杨进见正副都指挥使都过来了,快步迎上去,焦急地说道:两位大人,该我们上了吧?徐卫没空回答他,铁浮屠想冲击我的右翼,大阵必须马上作出调整。

与王彦略一合计,当即决定将所有重步兵集中在一起,护在弓弩手前面。

可是,传令兵刚刚奔出去铁浮屠就开始发动冲击了。

他们的距离虎捷军阵至多**百步,两泡尿的功夫就能冲到阵前。

徐卫多少有些慌乱,厉声吼道:快!第一指挥所有步卒护在弓弩之前,无论如何,挡住敌骑冲击!虎捷士丰们根本不知道何谓铁浮屠当然也就无所畏惧。

依令转身,面朝东方,排成密集阵形。

可弓弩手人数众多,军令一时难以完全传达,受限于通讯条件,只能用传令兵一个个地口述。

看着六七千弓弩兵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徐卫眼睛都红了。

而大阵的另一头,才接到命令的重步兵正在向右面集结。

来不及了!那令人胆寒的轰鸣骤然响起,徐卫猛然回头,只见铁浮屠已经冲到五百步的距离!果然是人马都披重甲,就剩四条马小腿露在外面。

而骑兵也放弃了他们一贯使用的弯刀,清一色的长枪!这巨大的重量加上奔跑的速度,一旦撞上虎捷步军大阵,后果,徐卫从前设局骗将手枪摆在桌面上的黑帮老大都没这么慌过,那震耳欲聋的蹄声越来越近,就连王彦也不禁变了脸色。

俊忙对徐卫道:此地危险,都指挥使为统帅,宜速退!徐卫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眼睛死死地盯住已经快到神臂弓射程之内的铁浮屠。

可此时,排在大阵最后的神臂弓兵们还没有接到命令。

他们其实也看到有一支怪异的骑兵从侧面迂回而来,但不得军令,谁敢乱放一箭?王彦见他这般模样,暴跳如雷地对亲兵喝道:保护知军!几名徐卫的亲兵跃跃欲试,可终究提不起胆子来对长官动粗。

王彦急得没奈何,吼了一声得罪了伸手就去抓他。

徐卫此时突出惊人之举,从一名亲兵那里劈手夺过弓箭,大喝道:举我起来!亲兵们一怔,随后会过意来,从重步兵手里抢了盾牌,双手举着跪在地上。

几块盾一拼,徐卫一跃而上,待士卒将他举起幕后,开弓搭箭,直朝奔袭过来的铁浮屠射去!徐卫不擅使弓,这一箭自然没有射中。

可却让大多数士卒看了个真切,那大阵最后指挥神臂弓的一位都头见了,朝身边士卒问道:知军这是何意?莫不是让我们放箭?一个普通士卒,哪敢掺和这事?楼得连连摇头说不知,都头见敌骑已近三百步,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下令。

原因就在于,万一都指挥使不是这个意思,那他就犯了不遵号令的军法,就地处决,没得商量。

因此,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正纠结时,忽见传令兵急驰而来,人未到就高喊道:放弈!射杀右翼敌骑!快放箭!都头一听,心知坏事了,慌得跳着脚吼道:快!调整方位!放箭!放箭!放箭!排在最前沿的第一指挥重步兵们终于看清了飞驰而来的铁浮屠,人马都笼罩着铁甲,骑兵手中提着一丈多长的大枪,此时,他们本来竖着的枪杆已经放平,直对着咱们。

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铁骑,士卒们不免有些惊恐,东张西望,面面相觑,都从同袍的眼中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慌。

有人见这排江倒海之势,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

他一动,周边同袍纷纷效仿。

其结果就是,一千多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当口,神臂弓终于发威了!当呼啸的利箭从他们头上飞过,这些重步兵多少恢复了一些胆气。

可紧接着,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看到有敌骑中箭,却没看到有半个人跌下马来!神臂弓是什么威力,连榆木这种最为坚固的树木都能射进去半箭!这些敌骑穿的是什么铠甲,难道连神臂弓也拿他们没办法?一想到这点。

士卒们不禁胆寒!连杞县劫粮一股。

面对着五六千金军骑兵冲击都没动摇过的老兵们,手也开始发抖了,地动山摇,山崩地裂,惊涛拍岸,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重骑兵发动冲击时那可怕的景象。

这个场景,让徐卫突然间好像回到了穿越之前那场四川大地震。

王彦不顾一切。

飞扑上前扯下徐卫,歇斯底里地吼道:来人!将知军带走!亲兵们此番没有丝毫犹豫,一拥而上,将徐卫架起,拼命往中军拖。

徐卫就在这倒退的目光中,眼睁睁地看着铁浮屠撞上了第一指挥的重步军……他从来以自弓这支部队顽强的作风而自豪,可此时,在铁浮屠面前,他明白了什么叫摧枯拉朽。

全副铠甲的一千多步兵。

尽管列成密集的方阵,可因为猝不及防,因为恐惧难当,他们的阵形散了,如此一来,当铁浮屠带着万钧之力猛冲过来时。

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虎捷大阵的右翼。

体重加装备。

超过两百五十斤的重步兵,竟被撞得鲜血狂喷,直飞出去!而后面的弓弩手们就不用说了,这不到一千骑的铁浮屠,在几倍于自己的密集大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虎捷士卒们或被撞飞。

或被践踏,根本没有丝毫反击的力量。

哀号之声,充塞于徐卫耳中保护知军!保护知军!亲兵们架着他舍命往北面躲,以避开骑兵的冲击。

可人哪有马跑得快,一骑带着疾风血雨扑面而来。

那从徐家庄就跟着徐卫的亲兵猛然推了他一把,而自己却被撞倒在地,女真战马的铁蹄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使徐卫如醒糊灌顶。

他突然挣扎开了。

窜上前去,紧盯着刚刃冲过他身边的铁浮屠!他看得很清楚,那名骑兵胸口背后都有一个血洞,那明显就是神臂弓造成的创口!而且,这名骑兵已经伏在马背上,显然是死了,可他为什么没有坠马?容不得他多想,乱成一团的士卒正在惊吓之中,他们急需鼓励。

徐卫啐了一口,一双眼睛已经尽赤,几乎滴出血来。

他铁青着脸,大力推开面前慌乱的士卒。

拼命向帅旗方向跑去。

现在,必须要让将士们知道,他还活着,他还在,他没有死,也没有逃!窜上鼓车,执住帅旗,徐卫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眦尽裂!虎捷军的阵形已经明显散乱。

铁浮屠从阵中央冲了过去,此玄仍在逞凶,眼看着就要冲出阵去。

他们没作丝毫停留,只是一味地直线往前猛冲,尽管手里提着一丈多长的骑枪,可也很少见他们突刺。

有道是福无双至。

祸不卓行,就在阵形被铁浮屠冲散之际,徐卫看到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景象,千步之外,李金联军的大队步兵已经开始席卷而来,这就是步骑配合。

徐卫执着旗杆的手一时无,力,难道我今天要败在这小西山下?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可我这一败,一府三州必然陷于贼手,整个河东也告沦陷。

尽管赵桓和朝廷已经放弃了两河,可那是他们的事,这块宝地老子不能眼看着它落入李植手里!王彦抢了过来。

大声询问着如何应付。

徐卫猛烈地摇晃了一阵脑袋,看向正前方的李金步兵如潮水般涌来,又看向左面,铁浮屠已经突出阵去。

整个虎捷大阵非常散乱,唯独蔽于两翼的骑兵尚算整齐。

看到此处,他喝令道:命令马泰,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冲过去!今天不胜即死!王彦虽大声应了好。

可他心里明白,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还哪来的胜?可是绝对不能溃逃,一旦让女真人的轻骑发现虎捷军有溃退迹象,他们就会立即掩杀过来。

几乎所有的大战中,最大的伤亡不是两军搏杀,而是一方溃退,而另一方趁势起轻骑追杀,逃跑的一方,往往会伏尸数十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重组阵形…冯泰的骑兵早已等得心急如焚。

不止骑士翘首以盼,就也不住划着前蹄。

当都指挥使的军以传下来后,这个。

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家伙没有丝毫畏惧,他挥舞着大斧声如洪钟地对部下示道:主阵受创,若我军不能挡住敌人步卒,后果不堪设想。

我马二,没其他本事,但今天也学一学知军大人。

不保证其他,只保证,我冲在最前,撤在最后。

我若胆怯畏战,你们中任何一人。

都可挺刀杀我!他自受伤回营之后,军中便流传着他的传说。

有人说他全身受创上百处,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但还是捡回一条命。

有人说,他脸上的伤痕是金军一位万夫长用弯刀砍的。

可刀还嵌在他脑袋上,他却用嘴生生咬断了那万夫长的喉咙。

这些不着边际的传言,让伤愈还军的马泰身上多了几分神秘。

从前背地里叫他马胖子的同僚不敢再有丝毫不敬之意,而普通士卒一看到他这张脸,脚就不听使的打哆嗦。

此刻,他话一说完,立即调转马头,大声喊道:第四指挥,跟我冲。

战马长嘶一声,奋蹄而进。

骑卒们受到鼓舞,纷纷一夹双腿,催动坐骑风驰而出。

近两千骑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李金联军步军发起了冲击,这几乎是虎捷马军的大部分家底。

敌人越来越近!耳畔是呼呼风声,马泰带有伤疤的脸庞更显狰狞!徐卫在鼓车之上,眺望见马泰的骑兵还没到,奔袭过来的李金联军步兵就开始散乱,心中稍安。

向左看去,此时铁浮屠已经完全透过虎捷大阵。

但战马一时停不下来,仍在向西北方奔去。

王彦一见,焦急地喊道:必须重组阵形!重骑兵虽然不能停下来搏斗,他们一旦透阵而过。

马上就会回头再冲话是这么说,可眼下虎捷大阵虽然没被冲得七零八落,但步兵弓手混作一团,想在片刻之间完全重组阵形,那是痴人说梦。

徐卫这会儿倒不慌了,该死球朝天,我怕个。

鸟!略一思索,重骑兵兼具冲击力和良好的防护性,在他们停下来之前,唯一能对其构成威胁的,就是威力巨大的弩。

而铁浮屠从侧翼攻入大阵,排在最后的神窄弓和踏张弩并没有受到冲击,一念至此,对王彦喊道:你亲自去指挥弩兵!王彦没二话,掉头就走。

徐卫又立即下令给杜飞虎,让他带亲兵协助弓手重组阵形,杜飞虎一听,失声问道:那知军大人徐卫的目光射向了已经停下来的铁浮屠,他们正在重组战斗队形,看样子果真如王彦所说的那般,还想再一次冲击。

今天这场仗,敌人的步兵轻骑都好说,唯独这支重骑兵是决胜的筹码。

如果不能克制住铁浮屠,虎捷乡军必败无疑。

而要克制重骑兵,首先依靠弓弩,然后仰仗重步。

现在王彦亲自去指挥弩兵,可被铁浮屠冲散的右翼重步完全处在无序状态,而左翼重步接到开向右翼的命令后,绕过大阵背后而行,虽然没有受到冲击,现在却停在原地待命。

跃下鼓车,从地上拾起一块长盾,徐卫大声道:我到最前面去。

杜飞虎大吃一惊,吼道:知军为统帅,如何能以身犯险!请大人指挥弓兵,卑职亲临一线!少他娘废话!徐卫一声暴喝,飞快向大阵后方奔去。

杜飞虎看着他矫健的背影,摇了摇头。

当初自己在山东王善手下为贼;知军率部来剿,那时他官爵不高。

身先士卒可以理解。

现如今为一地长官,虎捷大将,这豪勇之气却不曾稍减。

当徐卫透过重重乱兵到达最后的重步兵面前时,无论官兵都相顾失色。

知军大人怎地也拎一块铁盾?更让他们意外的还在后头,徐卫从一名重步兵手中取过一柄钱。

拿在手中掂了掂,也没慷慨激昂的动员一番,只说道:战局危急,全军都仰仗诸位。

徐卫唇与弟兄们共生死。

说罢,第一个向左翼奔去。

一千多人的重步兵仅仅错愕片刻,突然之间跟着了魔似的,哗啦啦一片全跟了上去。

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都想赶紧跟上主将,护在他的四周。

徐卫领着人马还没有到达最前沿,铁浮屠又开始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重骑兵的战术可能是所有兵种中最单一的,从头到尾就是冲冲冲,可也是最有效的。

如果没有大威力的弓弩和密集的重步,这些上恐怕没有任何兵种能挡得住他们。

当然,前提是在开阔地上。

然而,这也是最烧钱的兵种,所以哪怕是对付徐卫,对付虎儿军。

对付这支数次坏他们大事的部队。

女真人也只拿出了数百骑。

但从目前看来,这几百骑还真就打了虎捷军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被他们再冲一阵,徐卫的阵形就完全散了。

再也没有可能重新组织。

到达军队最前沿,徐卫挂盾在地,跪膝以待。

在枪兵被牵制的情况下,用装备大刀重斧的重步兵对抗重骑兵,实是无奈之举。

蜂拥而来的重步兵立即将徐卫包围在中央。

布成密集的阵容。

所谓密集阵形,并不是指士兵前胸贴后背,士兵与士兵之间,前排与后排之间,仍旧保持一段距离。

跪在徐卫两侧的士兵严阵以待,直视着前方。

其实他们很想转过头看看主将,可没那个胆量。

一想到在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是全军统帅,士卒们徒觉底气大增!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因为铁浮屠又冲过来了。

地面为之颤抖,徐卫感觉自己的心脏比这地表还跳得厉害!陆续有先前被冲散的重步加入阵营,神臂弓和踏张弩也及时调整了方位,只是人数众多的弓手还没有重新布阵。

徐卫深深吸了一口气,声传四方:敌骑人马俱被重铠,只马腿未作防护。

记住了,下砍马腿,一倒地,对着胸口头颅猛击!

第二百一十七章 咬牙坚持火浮屠因为兵力并不多。

为了取得最大的冲击面。

他们坠横问展开。

两名骑士之间至少间隔着两步以上。

这样一来,虎捷重步兵因为排成密集阵群,就不可能完全护住整个阵形。

如果在短兵相接之前,弩兵不能给铁浮屠造成重大创伤。

先前的情形就有可能重演。

敌进三百步!这已经是神臂弓射程范围之内!几乎所有重步兵们都在盼着弩箭从头顶上飞过,可身后的弓弩阵没有丝毫反应。

有士卒忍不住想回头去看看到底他娘的怎么回事,可想到知军就在身边,他们没胆妄动一下。

两百八十步,重步兵们开始在心里骂娘了,敢情你们不是排在最并头,咱是死是活跟你们没关是吧?看看一骑骑小山丘般的铁浮屠愈来愈近,徐卫都有些蹲不住了,王彦搞什么?还不放箭?就在此时。

呼啸之声骤然而起!紧接着,重步们看到了在他们眼里最美的画面,高大的女真战马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怪的是,马上骑兵竟没有摔落下来。

硬生生被坐骑压在了身下。

好!一名士卒忍不住大喝一声。

两百二十步!神臂弓再一次发射!对付轻装上阵,速度极快的骑兵。

这大杀器临敌不过三箭但铁浮屠因为装备过重,速度受到限制。

有经验的老兵一看,就判断神臂弓至少可以射出四箭,操作熟练的,甚至有可能射出五箭!这样一来,将大大缓解重步兵的压力!徐卫眼睛也不眨一下,密切关注着铁浮屠的损失情况。

他发现一个问题。

神臂弓是有意在射战马!而且,相信很多士卒都看到了,铁浮屠战马倒地之后,马背上的骑兵虽然拼命挣扎,地几乎没有一人能重新站起来。

联想到先前看到的骑兵死在马背上却不坠地,他猜测,人和马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就算骑士阵亡,战马还会带着他的尸体继续奔驰冲击!可能因为历史上的误传,将战马骑士连在一起,曲解成了几匹马连在一起。

一百五十步!那巨大的蹄声。

仿佛就像一声声闷雷在你头顶上炸响!然而此时,踏张弩也开始放箭,或许因为威力不如神臂弓,徐卫发现有敌骑战马带箭奔跑,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好兆头!当神臂弓最后一箭放出去后。

敌人等于近在眼拼了。

徐卫握紧了兵器,身体稍稍前倾,将浑力的力量抵在盾牌之上。

若不是枪兵被牵制住,那一丈多长的大枪排成的钢铁森林将是骑兵的噩梦!身兵惊呼声四起,被冲怕了的弓兵此时还心有余悸。

在战斗上,恐惧是会传染的,弓兵们一叫唤,前头的重步兵跟着动摇,但一想到连主将都加入阵列之中,心生惧意的重步兵们还是撑了下来。

来了!只有几十步距离!弓弩已经停止发射,从此刻起,就得看步兵能不能挡住这包得跟粽子一般的铁骑!士卒将身体藏在半人高的盾牌后,只从盾顶的缺口露出半个头,观察着敌人来袭方位。

徐卫脑子里这会儿什么也没想。

他的一的注意力都在二十几步外那骑铁浮屠身上,因为对方冲击的方向与他几乎是一条直线。

那战马颈上带着一支铁箭,想来是踏张弩所。

因为入箭不深,因此敌骑得以继续奔驰。

巨大的轰鸣声让每一个人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距离死亡是多么的近。

铁浮屠再一次撞上了虎捷大阵!最前面的士兵,但凡与敌接触者。

仍旧被撞得直砸在后面的同袍身上。

徐卫前头护着三名重步,可眨眼之间就被撞倒,当喷着白沫的战马几乎就在他面前时,徐卫突然带着盾牌倒卧在地上!几乎是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他整个身体向后擦着地面向后滑去,还没回过神,面前突然一黑!被绊到的铁浮屠像堵墙一般压了下来!徐卫大睁着眼睛,知道完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他突然感觉有人拖了他一把,没来得及去看是谁,倒下来的铁浮屠战马虽没压着他,被固定在马背上的骑士却整个倒在他身上。

那巨大的重量压得他眼冒金星,几乎昏死过去!救知军!有士卒仓促之间大声喊着。

可随后发生的情况让徐卫几乎气得吐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名士卒,提着大刀斧头,对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骑兵一阵猛捶。

那每一次重击,都他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

蠢货!知军大人还在下面!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慌得把女真骑兵几乎砸扁的士卒们一拥而上将徐卫扯了出来。

重新站立起来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妙。

徐卫立在原处一时失神,要是先前没人拉他一把,被战马加骑兵接近两千斤的重量压在身上,此刻。

他已经杀身成仁了。

猛然回头望去,被挡下来的铁浮屠遭到了虎捷士卒的群起围攻。

人马被放倒。

只看得大刀斧钱上下翻飞,连人带丐捶个半死。

突入阵中的铁浮屠仍和先前一样,连冲带撞透向军阵另一头。

但数量已经不多。

两腿一软,若不是旁边士卒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他险些跌坐在地上。

万幸呐!若不是弩兵予敌重创,光凭这么点重步兵绝难挡住铁浮屠。

现在,剩下的重骑兵肯定不敢再发起冲击。

此战的胜败,就要取决于肉搏了。

被地上死状极惨的女真骑士压的全身剧痛,行走都困难,有士卒想来抬来,却被徐卫推开。

如果让将士们看到他受伤,对士气将是一个打击。

咬牙硬扛着,他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帅旗所在的位置。

每隔几步。

他就对四周乱糟糟的弓手们吼道:重组阵形!这,更多的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稳定军心。

鼓车被撞得散了架,有士卒抱着帅旗茫然不知所措,徐卫奔过去接过旗杆。

不是他想亲自掌旗,而是实在想有个依托,撑着杆子靠靠。

周围的弓手们望着他,胆大的趋身上前想问问有无大碍。

没等他开口。

已听知军说道:传我将令。

敌骑遭受重创,必不复来。

立即重..

第二百一十八章 虎捷威武一一邯金联军的大阵中,李植面赤表情地盯着眼前胶着 只的重步兵啃不下徐卫的枪阵,这他心里有数。

那几万河东流民强盗组成的步兵一定会被虎捷骑兵冲散,这他也预料到了。

可他想不到的是,那是铁浮屠!大金国皇帝陛下集自下的圣旨,让刚刚组建起来的精锐重骑兵助战。

怎么可能冲不垮紫金虎的阵形?那铁浮屠可是人马都穿着重甲,几乎是刀枪不入,可现在你看看,连一小半都没剩下,驻足在两军之外好远,不敢再冲。

虎捷军有这么顽强?我他娘还不信了!你徐九再能,老子在西陲跟党项人打仗的时候,估计你还穿开裆裤呢!李植把牙一错,扯了缰绳就往后头奔去。

大阵之后,女真人的步兵和轻骑还都没动。

不趁这个机会掩杀过去,更待何时?龙虎大王。

完颜突合速此时脸色比李植还难看,他正用力扯着颌下浓密的胡须。

这个历史上亲手杀害一代名将种师中的女真悍将眼睛里快喷出火来。

战前粘罕严厉地告诫他,此战务必取胜,进而一举拿下河东。

他自己认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等今天两军排开阵势后,他更加坚信不用等到天黑,虎儿军就会溃败。

可以眼下局面来看,铁浮屠不能再冲了。

虎儿军的神臂弓明显没有受到损失。

紫金虎的重步兵此时已经压了上来,李植的主力很快就会顶不住。

而对方的弓手正在重组阵形。

虎捷的马军正掩杀奔散的李军溃兵。

如果不趁这时候挥师猛攻,等对方弓兵重新列阵,这仗就难打了。

正要下令时。

李植奔了过来。

大声质问着为何金军还按兵不动。

突合速没搭理他对身旁几名千夫长道:步军压上去,马军暂时待命,寻机奔两翼迂回侧击,宰了紫金虎!一声令下。

早已按奈不住的女真步军挥舞着弯刀长枪,狂吼着洪水般扑向了虎捷军阵!世人都道女真骑兵厉害,而忽视了他们也有一支剩悍的步军,此战突合速起步军五千人,在虎捷军被缠住的情况下才使出来,其目的。

就是迅速打垮徐卫的士气。

待他下令搬退时,再用轻骑掩杀。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天黑之前击溃徐卫的想法,还是能够实现的。

远眺过去,紫金虎的弓兵还是乱糟糟一团。

宋军为了克制骑兵。

将弓弩的比例提高到了全军一半以上,今天我就叫徐虎儿成也弓弩,败也弓弩!舒心一笑。

突合速这才对被他干晾在一旁的李植道:元帅今晚可得设酒宴宰牛羊劳军才是,我部一举击溃徐卫,这河东全境,不日便尽归元帅麾下。

李植听明白后干笑两声。

应允道:理所当然!徐卫一败,陕西必不敢犯河东。

从长远说。

东京也将不会再生收复两河之心。

于大金国也是极有为利突合速闻言大笑起来,指着对方道:国相说你是个聪明人,不在高世由之下。

如今看来,此言非虚也。

李植向北一抱拳,激动道:多蒙刚。

提拔,李植粉身难报这两个正说着。

忽闻远处战鼓声大作!惊得李植回头望去,只见本来在追杀溃兵的虎捷马军一见女真步军压上来。

调转马头直奔金军而去。

他从前是南朝军官,深知马军一贯都是南军弱项。

可徐九这支马军,虽不能与女真铁骑相提并论,却实有敢战之心。

突合速当然也看到了,面色一紧,切齿道:我女真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

能三天三夜不下马,虎儿好生狂妄,竟敢在我面前摆弄马军!我叫他匹马不剩!盛怒之下,他亲率轻骑出击!至此,交战双方所有的兵力都压上去了。

那小西山下,喊杀之声直入云霄,数十里之外都可清楚听到。

多亏了马泰及时回兵冲击金军步卒,虽然并没能冲散敌人,却给虎捷弓兵们重组阵形赢得了时间。

当金军步兵发狂一般扑向虎捷军时,漫天的箭雨给了他们极大的杀伤。

短兵相接之后,这回弓兵们不用再等命令,收了弓弩,操起家伙扑了上去。

在宋军中,因为弓弩手也时常卷入近战格斗,因此他们穿着比重步兵要轻二十多斤的铠甲,配备手刀。

但徐卫的部队装备的却是一种短柄斧,长二尺出头,弓弩手放箭时挂在腰上。

一旦敌人大部压上,短兵相接,弓弩手也得当成步兵使。

因为这个。

姚平仲所部时常讥笑虎捷军为斧头军。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了。

双方步兵绞在一起,骑兵也绞在一起。

就在开惨烈搏杀。

天色渐渐转暗,可激战斗没有稍减,业以议飞的战场,似乎把天空也映照成了血红色。

有部下建议趁两军还没有完全混杂之前,把部队搬下来。

因为枪兵损失惨重,弓手重步被铁浮屠冲了两阵,马军又被女真人缠住,搞不好就是一个全军覆没。

徐卫差点没把说这话的部下就地正法了,我怕全军覆没,对方就不怕?眼下这种情况,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血战正酣!红了眼的两军士兵此时已经泯灭了人性,回归于野兽的本能。

徐卫的士兵,几乎全部都是两河子弟,脚下,就是他们的故土,生于斯,长于斯,因此打起仗来更加卖钱天色愈暗,士卒都已精疲力竭,喊杀声也渐渐变弱。

双方都在咬牙苦撑,等着对方主将下令撤退。

徐卫没戴头盔,站在高处以便将士们看到他,所剩不多的亲兵执盾围在他四周。

眼前的景象已逐渐开始模糊起来,冬季时辰短。

用不了多久天就会完全黑尽,可女真人还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

从当兵起,没打过这样的仗。

身旁,王彦的声音已经吼得哑了。

真是寸步不让。

这话也不知是在说女真人,又或是虎捷毛徐卫也嘶声冷笑道:我就是要让女真人明白一件事情,遇上虎捷乡军,不要抱捏软柿子的侥幸。

王彦看了他一眼,刚认识徐卫时,他只认为这小子是行伍世家出身,能征惯战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么久共事的经历使得他对徐卫有了另外的看法。

今天这场仗,无论虎捷是胜是败,想必都会给女真人留下难忘的记忆。

已到傍晚时分,几十步外的人连轮廓都看不清了。

士兵提着卷口的刀,折断的枪,搏斗已经成为一种惯性。

有力竭的士兵实在支撑不住倒地之后,都还要紧握着兵器不住的砍刺。

人为血人,马为血马,脚下踩的,不是尸体就是血浆。

女真人毫不退却,是因为削悍的本性,虎捷军寸步不让,是因为治天的仇恨。

两河子弟踏着祖先故土,怀着有敌无我的壮志雄心,血战到底!当无边的黑幕笼罩大地时,女真人的号角吹响了。

徐卫以为这是金军加强进攻的信号,立即率领亲兵加入战阵,亲兵们放声大呼,士卒也跟着群起吼叫,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扑。

可让人意外的是,那号角声一响,与虎捷军缠斗的士卒立即且战且退。

女真人顶不住了?女真人也顶不住了!激战半日,虎捷将士从最初的士气高涨,到心生畏惧,再到苦苦支撑,乃至最后的竭力反扑。

此时,见到金军撤退,就连站都站不稳的士兵也像是回光返照般窜将起来,拼命追赶过去。

直娘贼,你们不是百战精锐么?你们不是号称满万不可战么?你们不是要侵占两河,将老子逼得背井离乡么?怎么顶不住了?怎么也怂了?有种就别撤,老子刀口卷了,咬也咬死你!李金联军撤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之巾,徐卫也紧急下令,止住将士追赶。

喧嚣的战场突然宁静下来,血战余生的勇士们再也支撑不住,还有几丝力气的,用兵器拉地强行立着,更多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不知道下面是自家弟兄,还是女真秋夷。

管不得那么多。

哪怕是满地血污,他们也不在乎,只想舒展身体躺在地上,哪怕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

当第一个士兵仰天狂啸时。

瞬间带起一片发泄般的嚎叫。

打疯了的士兵用这种方式,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或是喜悦,或是悲伤,或是痛苦一最后,这小西山战场上,幸存将士疯狂的呼声在夜色中听起来,竟是那么地恐怖!徐卫坐在盾牌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有劳累的原因,可更多的,是极力坚持之后带来的虚脱之感。

在铁浮屠冲乱虎捷大阵,敌人又派大股步兵来袭时,他几乎动摇。

可他到底还是撑了下来!逼得不可一世的女真人主动撤动,虽然敌人不是溃败,但虎捷乡军以一万二的兵力。

面对四万余李金联军,最后迫使敌人撤兵,这份战绩,就是让西军来评,也会说声佩服!而此战。

是虎捷首次独立面对强敌作战,在没有配合,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一力打完。

你可以说女真军队其实只有几千人,李植的部队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可不要忘了,虎捷军成军不到两年!

第二百一十九章 高歌猛进止打宗了。

将十拖着疲惫的身躯,提着残破的兵器回到川滞川城。

这一仗打得太艰苦了,以至于从战场上幸存下的士兵回城之后,几乎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为了搞赏英勇的战士,素来以执法严苛而被士卒敬畏的徐卫也下令,今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熊熊篝火在军营里被点燃,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们团团围定,架上的肉滋滋地向,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已烤得半酥的肥羊正一滴滴往下掉油。

切下一大块羊腿肉,就一口美酒,与并肩血战的同袍把酒高歌,世上,再没有比这痛快的事情!当然,如果非要比较,那就是这一仗下来,咱应该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钱。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造化。

让知军人提拔提拔,也作个统兵官。

徐卫没空跟弟兄饮酒作乐,杨彦受了伤,被他部下用盾牌抬回城的。

据说很严重。

走到杨彦的营帐外面时,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他的吼叫声:谁敢!老子活剐了他!滚!随后就是一阵砰砰嘭嘭的摔打声。

没多时,一群人慌慌张张地逃了出来。

一看到徐卫,赶紧行礼。

怎么回事?徐卫盯着满手是血的医耸问道。

医官躬着身子,未语无叹气。

徐卫心里一惊,赶紧奔了进去。

杨彦正坐在桌上,头盔已经取下,此时他左手捂住半张脸,正呲牙裂嘴地叫唤。

徐卫奔过去,首先就看到那顶头盔上一道深深的裂痕。

再着杨彦。

鲜血从他指缝里缓缓流出。

徐卫抢上前去一把拉开他手。

这一看,直看得变了脸色。

杨彦脸上。

自左边眉骨起,一直到鼻翼旁边。

一道创口让人触目惊心。

他本紧闭着左眼,可能是因为剧烈的疼痛,不时眨一下,徐卫清楚地看到。

他的左眼球已经是团血糊糊了。

九哥!那群撮鸟想挖我眼珠子!杨彦此时还呈现出一种几近疯狂的亢奋状态。

右眼中,野兽一般的光芒让人望而胆寒。

可看到徐卫后。

眼中深重的杀机消失不见,就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弟弟,眼巴巴看着他的兄长。

徐卫执着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粘糊的血浆沾着两人的手。

徐卫很想抖出长官的威风来喝令他,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拍着他的肩膀,徐卫的腔调有些异样:听医官的。

杨彦一怔,徐卫的话对他来说。

就是金科玉律。

耷拉着头 突然之间又狂怒起来:我干他娘的金狗!干他娘的李植!要是落在我手里。

我非生生抠出他俩眼珠不可!早晚有那么一天。

徐卫故作轻松地笑道。

没想到,杨彦竟也带着满面血污狞笑道:那好!就睁着这右眼等着!医官被重新叫了进来,说杨彦的左眼是保不住了,必须摘除掉。

可那军医锯士兵的手都没怵过,偏偏拿着刀面对杨彦时浑身抖个不停。

杨彦一见,说了句,你这模样,别左眼没摘掉,右睛也给我割了,还是自己来吧,说罢就拿手去抠。

满帐的人都骇得魂飞魄散,你这比关二还狠!徐卫慌得一把抱住,当即下令将他五花大绑拴在桌上,又让六名士卒,从肩到脚强行按住,他自己亲自按定杨彦的脑袋,这才让医官手。

按说杨彦这种铁汉,应该有关二哥刮骨疗伤的架势,不吭一声,不皱眉头。

结果,他比谁都叫唤得厉害,拼命想挣扎,无奈全身被绑,又有七个人按住他。

不敢骂徐卫,就冲部下和医官发火,甚至威胁说等他起来要一个个,杀干净。

结果,医官摘下的他左眼后,刚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小西工 一役,虎捷军伤亡可谓惨重,枪兵、弓手、马军、重步,折了五千余人,伤兵就不用提了。

可李金联军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李植和完颜突合速从昭德府出来,有马步军四万三千多人,往回撤的时候。

金军轻重骑还剩下不到一千五,步兵只三千不到,李军的损失那就更骇人了。

李植的嫡系只剩两千三百多人,其他收编的贼人乱军,最后回来的一万都不到。

而让他们叫苦连天的还在后头。

李植和突合速率部退往昭德府,却发现城池早已经改姓易主。

原来,就在他们出昭府,迫泽州,准备与虎捷乡军决战之时,平阳府的马扩抓住机会,以自己的五马山寨旧部为根底,带义军数万人一举袭占昭德,断了敌人后路。

李植万万没有料到,区区义军,竟卜凹此大事!慌忙之下。

绕道退往威胜军六完颜突合速本震工姿整军再与虎捷交战,可见昭德府一丢,也只能被迫进驻威胜军,并向坐镇西京今山西大同的粘罕请求再派兵来援。

他们停下来,徐卫可没停下。

稍作休整之后,以张宪、马泰、杜飞虎等将各率兵数百至千不等,一路北上,接连收复上党、屯留、潞城、襄垣等昭德府治下各州县,又一举荡平盘跪伏牛山的贼人。

其实张马杜三将根本没怎么打,李金联军一退,依附于他们的流民强盗早就吓破了胆,一见紫金虎的军队来了。

那是望风而逃。

还留在故土的百姓一见朝廷官军的旗帜,纷纷痛哭流涕,控诉女真人和李逆的暴行。

他们被祸害得不轻,乱军贼寇一拨拨地来,烧杀抢夺,**掳掠,最可怕的就是女真兵,专好寻妇人糟蹋,甚至有被蹂躏至死者杨彦左眼没了之后,得了个绰号。

叫独眼虎。

一见马胖子都单独率军出征了,我怎么能留下养伤?几次三番地请求出战,徐卫没奈何,给他五百人,让他去打横岭堡的强盗。

结果头天一早出发,第二天晌午就班师,干完了。

徐卫这一连串的反攻动作,使得李植大为惊恐。

他给粘罕的信中说。

如果任由徐九这么搞下去,莫说占据两河,恐怕他还要一路北上,以图纷州辽州等地,进而威胁太原。

因此请求大金国派大军来剿。

结果,大金国的军队没到,南朝给徐卫的援兵却到了。

正月十六,徐胜率西军七千赶到泽州,与弟弟会师。

两军合作一处,直逼李金联军所在的威胜军,也就是李植从前任职的地方。

河东义军群情激愤,配合官军行动。

一时威胜军地界上兵马云集。

李植一见不好,与金军一道北撤,退入太原。

徐家兄弟如影随形,七战七捷,击溃纷州辽州的李逆叛军,对太原形成夹击之势。

他哥俩一路北征,攻城掠地的速度。

比当初粘罕西路军南下还快。

消息传到燕去,粘罕既惊且怒!惊的是,虎儿军竟有如此战力!他与徐卫没有直接交过手,只是得知第一次南征挡在紫金虎浮桥,让二太子过不了河的就是这厮。

第二次南征。

一把火烧了二太子粮草的,还是这位。

但他始终认为,二太子的东路军并不是大金国的精锐,如果碰到自己,十个徐卫也不够塞牙缝的。

可这次,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是他的亲信悍将,所部兵马也是女真劲旅。

况且还有铁浮屠!就这么还拿不下一个徐卫?突合速报告说重创了虎儿军,使敌伤亡惨重,那你怎么还一再后退,一直退到了太原?盛怒之下,他降了突合速的官。

只是,两次南征,对金军消耗也很大。

尤其是第二次,东路军全军覆没,这个打击对女真来说不可谓不要。

因此,他一面派小将完颜活女率军数千人往援太原,一面火速报告金帝吴乞买。

在上京的金帝一听到徐卫这个名字,便问斡离不,这厮甚么来头?二太子回答说,南军大将。

宋之虎臣其实徐卫哪是什么大将。

五品知军一个,放在后世,撑死了也就是个军分区的司令。

可斡离不接连与他交手,因此认定徐卫的级别一定很高。

他哪知道,大宋的老将们死得差不妾了,这才给了以徐卫姚平仲为代表的年轻一辈出头的机会。

吴乞买召集各族官员商议对策,结果意见空前统一。

那就是,现在不能跟南朝打大规模的会战。

原因有二,首先那是元气未复,东路军的惨败,好比一记老拳打在心窝上。

得痛上一阵。

其次,契丹余孽耶律大石有渐渐坐大之势,在西域搞了个甚么咯喇契丹誓言复国。

两相对比,谁的威胁更大?自然是契丹人!如果同时对付两个敌人。

女真消耗不起。

可徐卫这头小老虎在那儿呲牙扬爪的,冷不防还挠你一下,总不能不管吧?最后议定,跟南朝和谈,先把南边稳住,等收拾了西域,再去坐中原的花花江山。

国相粘罕却有异议,他虽赞同媾和,但认为和谈之前得先把小老虎痛打一顿。

不然。

南朝会认为我大金国是怕了他,南朝少帝行事素来没个章法,万一他一激动,让西军倾巢而出来收复两河。

到时那才叫一锅沸粥,天下大乱。

第二百二十章 靖康和议北在徐四徐十两兄弟进兵纷州订州。

对太原形成夹击刨势川。

他们在河东的一连串军事行动,已经震惊天下!首先是在京兆的李纲,接到徐卫的战报之后欣喜若狂,忍不住对有司官员赞叹道被坚执锐,率王师复两河者,必斯人也。

狂喜之下,他撰写奏本,以银牌快马加急送往东京。

赵桓一接到陕西奏报,接连问了三次,果有此事乎?当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圣心大悦,奋然有用兵之意。

一个徐卫率万把马步,就能出潢关一路把李金联军撵回去。

联若起西军精锐出陕西,不说两河,至少河东唾手可复!但在详议司与群臣讨论此事时,很意外,包括部分主战派大臣在内。

均表示反对大规模用兵。

他们的理由是,国家连年战乱,两河被女真人摧毁殆尽。

禁军损失之严重。

开国以来未有。

现在朝廷所能依靠的,只有西军,断断不可乱用。

再者,两河百姓,南逃西遁的十之六七,就算收复了失地,又怎么能守得住?朝廷眼下的方针是,休养,练兵,以陕西为前沿,抗拒女真入侵。

至于反攻,时候未到。

甚至有个别大臣提出,军中虚报功劳以遥赏的陋习由来已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徐卫虎捷乡军成军不到两年,区区万余兵力与数倍于自己的李金联军展开野战,居然能打个平手,还迫使敌人后撤?这未免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吧?应该让陕西方面好好查一查才是。

枢密副使折彦质当即驳斥了这种说法,他是文臣里面少有的与徐卫有交情的人,对虎捷乡军的情况比较熟悉。

他指出,虎捷乡军成分单纯。

清一色的两河子弟,作战勇猛卖命也在情理之中。

再有,虎捷刮练严酷,各级统兵官都出身低微,有效死之心。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徐卫这个主将。

不单有运筹帷幄的卑谋,更有蹈死不退的勇气,所谓青年才俊是也。

赵桓一时无策,只得先降下诏书,褒奖徐卫和虎捷乡军的忠勇,所部官兵赏赐提拔等事务,命陕西宣抚使司从优办理。

与朝堂上的冷静相比,民间那是舆情沸腾。

首先知晓消息的。

是东京的太学生,经他们一传,整个东京城都知道官军收复河东大片土地,已经兵临太原的捷报。

百姓奔走呼告,于茶馆酒肆等地终日谈论,更有在京大儒写了一篇《破眸子闻官军收河东》,在京城广为流传,老少皆能诵读。

一时间,民间士林要求收复失地的呼声高涨。

尤其是从河东河北逃难过来的,思乡之心愈加急切。

甚至有人天天准备着行装,以便随时回归桑樟。

正月下旬,完颜突合速率兵出城。

在太原南大门榆次县境内,与徐胜所部交战,不分胜负。

次日完颜活女率军赶到,徐胜为防有失,退到辽州平城县。

与徐卫一起等候陕西方面的指示。

粘罕见徐家兄弟对太原虎视晓眈,似无退兵之意,又命完颜妾宿将兵万余增援太原。

徐家兄弟刺探到消息,这才引军南还泽州,在小西山安葬阵亡将士。

徐卫趁这个机会。

又行文给陕西宣抚使司,指出河中、绎、解、泽这一府三州之地,物产丰富,且多山河,宜固守,以为陕西屏障。

又将马扩当日那套以一府三州为陕西缓冲的理论重申一次,建议派兵驻守此地。

他预料到。

朝廷下令班师是早晚的事情,此次招讨河东本是为了威慑李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陕西方面肯定不日就将下令自己还师定戎。

必须在命令下达之前,先把这事提出来,否则我带一万多弟兄出来,引六七千回去,连巴掌大的地方都没讨回来。

我吃饱了撑的?果然,几天之后,李纲的命令就到了前线。

贼逆势大,未及恢复之时,当还师为宜对一府三州的归属问题,只字未提。

作为军人。

命令下达自当执行,可徐卫把李纲这道手令翻来覆去看几遍,最后判定,这不是一道严谨的军令。

要么你就严令我撤回定戎,要么就明说留兵驻守,甚么叫当还师为宜?遂回书说,李金联军虽退,然河东境内多贼寇,恐怕得耽搁些时日。

徐卫猜得没错,李纲接到他的上报后,深以为然。

然而这时,朝廷命令撤军的公文已经到了京兆,李纲不便拒绝,因此下了这道莫摸棱两可的命令。

同时又向朝廷上奏。

陈述徐卫的意见,要求将一府三州之地纳入陕涪范围,派任官员司仪行鼓。

同时建议,众块地区在军斥工小以单独划作一路,任命帅臣领兵据守。

可李纲的奏本前脚刚送进东京。

金国使臣后脚就进了城门,这事就被搁置下来。

泽州距离陕西有段距离。

况且百姓大多逃散,徐家兄弟不可能在此一直等下去,补给就是一个大问题。

李纲以河中府接壤同州。

便命同州知州徐胜退守河中府,又命徐卫退守解州,方便补充粮草物资。

徐卫临走之前,以河东义军总管的身份专门找来了各路义军领袖。

指示他们,从今往后河东南部这些州县,是大有可为之地。

官军虽然撤了,但你们可以便宜行事马扩等人领会了他的意思,虎捷乡军前脚一撤,他们立即占据了城池。

以免再度落入李植之手。

有些性急的,居然跑到太原门口去占纷州辽州,结果被完颜活女打得大败而逃。

到了二月开春,赵桓以尚书右承黄潜善为井议使,与金国使臣展开和谈。

女真人这回来,目的只有一个,休兵罢战,要求南朝把紫金虎的军队撤回陕西去。

前线将士们打了胜仗,黄潜善这位谈判代表说话也就硬气了,你说我撤我就撤?河东是祖先遗留的基业,徐卫在大宋领土上有什么不对?金国使臣显然是有备而来,说对。

我承认你们的老虎刻悍。

但贵国也不希望咱们在河东大干一场吧?说句实在话,两河的行政军事机构。

是荡然无存的,好些州县是百里无人烟,徐卫他能呆多久?黄潜善反唇相讥,你们二太子的东路军被人徐太尉打得片甲不留。

听说斡离不逃进真定城的时候,身边只有几十骑?宋金双方大臣挖苦讽刺不亦乐乎。

愣没谈出个鸟来。

最后,赵桓见和谈没有进展,命枢椎徐绍亲自干预此事。

才定下来正视现实的谈判方针。

女真人口头上还是要求南朝承认他们占领两河的合法性。

并让两河境内所有宋军撤回,哉定疆界。

徐绍严辞拒绝,如果你们金国抱着这种想法,那就不用谈了。

此次出使大宋的金使,是从前辽国的旧臣,对南朝情况非常熟悉。

他适时地作出让步,提出了一个方案,咱们不叫划定疆界但总得把控制区域分一分,这才好罢兵停战嘛。

这实际上就是军事分界线也就是避开到底是谁的领土这个问题,只说军队的实际势力范围。

金使提出,以黄河为界,除陕西外。

以南是大宋控制范围,以北是女真。

这个提案虽说不是让南朝割让两河,但也等于说两河是金军占领区,宋军还是得完全撤出。

徐绍岂能看不透这种把戏?提出,以宋金两军目前实际占领区域来划分。

近而停战,这才叫正视现实。

金使一听,有这种好事?徐卫虽说一度打到太原门口,但现在已经退回去了,你这还是以黄河为界嘛。

徐绍却道,别急,现在河东南部的一些府州县,是两河义军占据的,这也要作数。

金使极力反对,他指出义军是自发组织起来的。

并不是大宋朝廷官方的行为,不能作为依据。

徐绍据理力争,徐卫就是河东义军总管,各路义军首领那是受到朝廷册封的,身上都配着官印呢,这怎么能不是大宋朝廷官方行为?这事金使却是知道的,那些河东义军领袖,一受朝廷封官,立即打出旗号。

惟恐别人不晓得。

这样一来,河东的平阳府、昭德府、威胜军、泽州、修州等地,眼下都有义军活动,都应戈 在大宋一边。

谈判僵持许久,一直拖到二月中旬,金国方面才松口。

说成,就这么办,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威胜军的义军必须撤了,此地距离太原太近了。

第二,韩昉你们得放了让我带回去。

这两个条件,缺一样都不用谈了。

徐绍想了半天,韩昉是谁?哦。

走了,当初金国的使臣,为了蒙蔽大宋君臣,掩盖金军即将大举南侵的意图而出使南朝。

后来被徐卫给秘密抓捕,一直囚禁到现在。

据说此人是辽国壬辰科状元,投降后深受金主信任,尤其被二太子斡离不引为座上宾,成为斡离不的谋主处斩郭药师时,有大臣想起了他,深恨此人外表忠厚,实则包藏祸心,欲杀之,赵桓不允。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别胜新婚妹康兰年二月。

宋金双方达成和议。

两国休兵罢战。

凹贺圳心制区域为界,不得再前进一步。

宋廷方面答应不以官军或义军图谋威胜军,并送还扣押的韩昉。

金国许诺约束高世由,退出占领的大宋北京,大名府。

这次议和,宋金双方都旨在为自己增加军备,积蓄财力赢取时间,因此各作让步。

实行上,弱国无外交,放之古今中外皆准。

女真人做出的让步。

那都是大宋的领土,慷他人之慨。

和议编结之后,一个难题摆在了大宋朝廷面前。

那就是河东南部这么多州县,怎么处理?派员行政。

派兵驻守?实在没那个能力,两河的部队是损失殆尽,朝廷正起用大批年轻将领从两河难民中征发士卒。

重建新军,现在正是起步阶段,还很难使用。

而且,说不定哪天女真人撕毁和约重新南犯,让你白忙活一阵。

详议司讨论了许久,最后拿出一个方案来。

那就是终于决定借助义军的力量。

现在好些州县不是被义军占着么?那就委以职务,比如你占着一个县,那就委你个县尉。

占着一个州,那就委个兵马锋辖,占着一个府,那就是兵马总管。

这样一来。

义军占据城池抗拒李金,就名正言顺了。

这个方案各派大臣虽都勉强同意。

但实则都未引起高度重视。

按说河东南部这么大片领土,义军又有二三十万,如此大的规模,应该由陕西宣抚使司亲自掌管才对。

可大臣们不为义军为意,仍命河东义军总管徐卫统管义军事务,这规格明显就低了很多。

对于李纲提出的,一府三州之地应该直接纳入陕西五路管辖范围,朝廷也没有完全照办。

原因在于,河中府和解州从前本属陕西治下,重新划入管辖可以。

但泽州和绎州,没几个人不说,城池又破坏得严重。

离陕西又有段距离,还是让义军去倒腾吧。

其实,眼下东京大臣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官家是否退守关中一事的角力上。

河东这点破事,没谁愿意多费口舌,赵桓见状,也只有将此事下放给陕西宣抚使,看着办吧。

这正中李纲下怀,一接到朝廷复文后。

马上组织有司官员对河中府和解州进行考察,各种设施的完整程度。

人口的多少,统统摸了一个底。

结果让他有些失望,河中府还好些。

从前有七万多户,三十多万人口。

现在虽然往陕西逃了些,总还剩下十几万人,各种设施破坏有限,重新发展起来难度不大。

可解州就难了。

粘罕南下之时,百姓就逃得七七八八,后来贼寇又作乱,解州地盘本就不大,人口也不多,现在就剩下两三万人。

又缺乏青壮年。

实在是有鸡肋之嫌。

可别说是鸡肋,就算是鸡毛,那也是祖先基业,寸土必保,况且朝廷又同意将此地重归陕西。

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陕西宣抚使司降解州规格为县,并入定成军。

但解州与定成军并不接壤,中间隔着河中府南部地区。

在报备朝廷得到批复之后,李纲将河中府南部的虞乡、合河、永乐一县两镇划给定成军,归徐卫管辖。

如此一来,徐卫的防区就包管原华州东南、河中府地南部、解州全部。

境内有华山之险,风陵渡之要,而且靠渭水,临潢关。

战略位置十分突出。

如果李纲说话算数,明年将华州全境交到徐其手里。

那紫金虎就肩负起了拱卫长安,抗击河东的重任。

这事一直搞到四月,才算把正式的命令下达。

这段时间,徐卫可没闲着,一驻军解州,就派人四处摸清情况,在李纲默许之下,他手令留守定戎的吴维,将在定戎屯垦的乡兵,立即征发三万人过来。

他为这么赶?趁着开春,赶紧把小麦种下去,等到秋收,口粮不就有了?有饭吃就有力气,再给把朴刀,练些时日,战力不就也有了?因此,等到陕西宣抚使司正式公文下来之后,徐卫都忙得差不多了,留下部分兵力驻守之后,引军班师定戎。

虎捷乡军出征,是去年年末的事情,一晃眼过去五个月。

等徐卫回到定戎,各项重建事务早已经搞得有声有色,他先没回家,从城镇开始。

到两处屯垦大营都视察一遍。

确认无误之后,才回到了知军衙署。

这衙门当初被白额兽占据,官军进城时,这厮一把大火烧起来,若不是抢得及时,恐怕徐卫一家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在地方士仲富商支持下,衙门是最先修整,如今又粉刷一新,以至于他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转过大堂二堂,跨进后院时,徐卫正瞧见张九月领着两个仆妇忙碌。

中庭的石桌上堆着不少东西。

她们正在朝里搬运。

突然见到一个黑不溜秋,全身铠甲,浑身杀气腾腾的人进来,两个仆妇骇得惊叫一声。

张九月回头一瞅,刹那之间。

那眼里闪过各种情绪。

惊喜、感伤、关切,凡此种种,最后都化作一脸的柔情,快步上前执住丈夫的手紧紧握着,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最有只挤出一句:你回来了。

新婚燕尔的,徐卫就领兵出征。

能不想老婆?可看着九月眼里那闪动的光芒,生生把些心猿意马压住。

点头道:回来了。

夫列脚求什么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没关系。

反正你婴不着我办事,早晚会挑明的。

对,钱是好东西,但来路不明的烫手。

那些士仲大户家的主妇。

你跟她们多来往也好。

徐卫点头道。

地方上要稳定,要太平,这些地头蛇很关键。

又说一阵话,洗完了澡,徐卫确实也劳累,再加上那事没捞着,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九月才进来唤醒了他。

说是城里各界头面人物都到衙署来拜会,以贺知军大人凯旋荣归。

徐卫一边洗脸一边说道:今日恐怕不成,走了几个月,白天好些军政务要处理。

晚上我打算寻个合适的地方,设宴款待军中各级统兵官。

这次打得艰苦,弟兄们不容易那让人回了他们?九月问道。

随后取来了五品官员的公服、乌纱、金带,替丈夫穿戴整齐。

嗯,可以把我的话直接转达他们。

再替我感谢他们的盛情徐卫说完话,九月就端来早饭。

定戎小的方,这衙署也不大,比不得在东京的家里,吃饭还有饭厅,就将着解决吧。

好在徐卫也不是光图享乐之辈,吃完了饭。

一抹嘴了事出门。

临走前不忘问一句,还有几天?本来,宋代的衙门大多由大堂、二堂、照壁、门厅、花厅、香堂、会堂、庭院组成。

大堂是主官接受诉讪,处理公事的地方,二堂是自常办公所在,花厅这些是接待宾客。

设施可谓完备。

但定成军是由华阴县升格而来,衙门本就不大,被贼寇大火一烧,如今才重整。

就剩个大堂、二堂、庭院、门厅。

徐卫到二堂的时候,张庆已经在了,正埋头公案上奋笔疾书。

徐卫进来他也没发现,等走到案边了,才抬起头来,笑道:我以来知军大人今日不来理事呢徐卫亦笑:忙什么?张庆叹了口气:关西镇李庄的百姓,为抢头耕牛,聚众械斗,死了三个人。

镇上的巡检奉命去抓捕。

结果被人使了钱,徇私枉法,擅自将凶徒放了。

苦主不服,想到定戎来向知军告状,结果消息走漏,半道上让人劫了。

这几天尸体烂了才被人发现,家属告到衙署来,求知军作主。

娘的,这会儿就有暴力阻访的?这肯定要严办!不过定戎现在情况具体,贼寇一起,当官的全跑了,那套行政班子还没搭配,里里外外就他和张庆两个人。

甚么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推官、判官一个没有。

几次催请京兆宣抚衙门派出人手应急,可你这穷山恶水的。

又不太平,谁愿意上你这儿来作官?还有就是,如果想避免麻烦。

这事徐卫完全有理由推脱,因为他这里人手不足,可以直接推给上级的提点刑狱司,让提刑官去办。

可想来想去,徐卫还是说道:这事你亲自去一趟,把事情理一理再上报提刑司,别让上头觉得咱们定戎这帮人都是吃货,光拿钱不干事张庆闻言之后笑道:还不干事呢?咱们定戎接纳的流民最多,宣抚衙门上个月还下文表彰。

再说了,咱们这里是军不是州随时都有可能打仗。

说到此处,突然一咋舌到底怎么打的?一万二的兵力,跟四万余李金联军打个辛手?听说宰了两个千夫长?徐卫。

享了一声,就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苦笑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实话跟你说吧,有个当口我腿都软了,娘的,女真人把重骑兵铁浮屠,压上来,差点没把阵给我冲个稀烂。

要不是凭借着强弓硬弩,悬!今后,得重点琢磨怎么对付人马俱被重甲的铁浮屠了。

那也值!咱们这一打,河东义军都动起来,李植听说都退到太原了。

哪像河北,大名府,你我的老窝。

都让高世由给端了。

幸好刚到定戎不久,你就派人去接了家属。

要不然,这仇就结大了。

张庆说道。

又说些政务兵务,徐卫打算去营里看看,张庆见状,也打算收拾收拾就去关西镇,徐卫却笑道:莫急,晚上寻个地方,咱们好好喝两杯。

弟兄们辛苦了,大醉一场吧。

张庆听得眼睛都亮了:那倒好,别急,是你掏腰包,还是吃公家?废话!自然是我掏腰包!寻的方这差事本官就派给你了,就这样。

走了。

徐卫冉着哈哈,人已经出了二堂而去。

张庆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一边收拾公案上的笔墨,一边叹道:咱也是自幼习武,弓马娴熟。

奈何终日端坐公案旁。

推荐一本我喜欢的书,天子的《铁骨》 鲤凸:长城抗战激战正酣,安毅率领麾下二十四军、十七军将士,杀得日本鬼子鬼哭狼嚎,尸横遍野,一切精彩,尽在铁骨英雄安毅的传奇!连接:,弥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发现丈夫除了一身酸臭之外并没异样,九月这才放心。

回头对两个仆妇道:先放着,快些去烧水来。

仆妇应声而去,徐卫走过去一看,那桌上放的基本上都是些年货,仔细一看,这怎么还有东京许家店的酥饼?一问才知道,这是四嫂托人从东京捎来的。

知道小叔子爱吃。

还是嫂嫂疼我啊。

回到家中,远离征战搏杀,徐卫感觉分外轻松。

尤其是他两口子那卧室让九月收拾得有模有样,跟新房似的,他一进去就倒在床上,再不想起身。

可终究还是让娘子给拽了起来,就那么半闭着眼睛,平举着双手。

九月从兜鉴开始,替他卸下铠甲,脱两个仆妇抬进来一个大澡盆,又把烧好的热水加进去勾兑好,一问,过年的时候,徐王氏放心不下兄弟和弟妹,专程过来了一趟。

发现九月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回到同州之后,就送了两个仆妇过来。

还说这兵荒马乱的,那灵巧的丫头不如粗手粗脚的仆妇好使。

听得徐卫那个感动,这就是长妓如母啊。

衣裳一脱,徐卫憋了好几个,月,满腔邪火腾腾往上窜。

这四月天也开热了,九月就穿件薄衣,她出身行伍之家,投靠何府之后,又尽干些粗活累活。

所以完全没有娇小姐的弱不禁风,体态丰腴。

韵味十足。

又正俯下身去往澡盆里试水。

徐卫在后面看得着实忍不住,窜将上去一把抱住就要胡来。

九月虽惊了一惊,却是满心欢喜,逮住丈夫的手,哄道:一会儿水凉了。

这什么天气了?放一阵不打紧。

徐卫整个身子都压上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九月任由他抱着,伸手过去搂住他脖子,在耳后只说了一句话。

愣是像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来,而那句话。

大概古往今来所有男人听到都会觉得扫兴。

这两天不太方便,徐卫苦笑一声,怎地这般没福?遂生生压下熊熊烈火,乖乖脱个了精光,跳进澡盆里。

张九月拿块丝瓜络替他擦洗。

这种情况,在徐卫这种带兵打仗的武臣看来,那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

热水一泡小手一搓,那个舒坦。

浑身经络都通畅,每个毛孔都张开,征战的疲乏一扫而光。

九月又在旁边说些他离家的事情,大约是春节的时候该尽的礼数都尽了,只是公公在山东剿贼,路途遥远不能达意。

祖先坟茔都在大名府,让高世由占了,也没法给祖宗尽孝。

远在泾原的大哥大嫂虽不能亲至,但大嫂托人捎了信来,说都是自家兄弟。

以后尽在陕西,得寻机会多走动。

还有徐原的第三子,也就是徐卫的侄子,年二十三,都娶妻生子了。

平日好弄枪棒,也没个正经的差事。

大嫂想托给他九叔管教管教。

盼望回个话,若是能行,就让他到定二十三?嘿,这侄子,比我这当叔父的还大一岁。

徐卫闻言笑道。

张九月问道:那官人意下如何?既是大姓开了口,我这里又正是用人之际,让他来吧。

徐卫随口说道。

九月抬起丈夫的手臂,力道恰在好处的搓着,一边提醒道:官人想是还没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徐卫正享受着家庭的温暖,老婆的贤惠,也懒得去细想这事。

大哥是泾原大帅,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差不了,遂问道:甚么缘故?九月这才道出原由。

徐卫现在是五品,按制度,他有资格荫补一位亲属作官。

大姓这时候把侄子托来,可能有这层意思。

徐卫这才细细一想,确实,朝廷有荫补的制度,四哥就是靠荫补作的官。

大哥虽是一路经略安抚使,但想必已经荫补了两子作官,剩下这第三子,二十几了无所事事,估计有些着急。

四哥呢,他的儿子过两年就到荫补的年纪了,也不好托给他,这么一算。

也就剩下自己这个九叔还有名额。

先让他过来吧,是骡子是马遛遛看,如果确有本事,拉他一把也成。

毕竟大哥待我不薄。

你说呢?徐卫思量一阵询问道。

九月闻言笑道:这些大事。

需的男人作主,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甚么?谦虚了吧?你比我懂,哈哦 徐卫笑道。

九月笑而不语,忽又想起甚么来。

说道:对了,前天开始,城里好几家大户的主妇一个接一个来拜会。

话里话外都在打听知军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东门李员外家,还送来一大笔钱财,为妻不敢收,原封不动送回去了,带话说,有事等知军回来再定夺。

看看,作了诰命夫人,妻凭夫贵,这说话办事就是不一样。

哪像从前在何府被人当丫头使唤?徐卫一听。

这怎么回事?定成百废待兴,莫不是想从我手里承接工程?不对,重建的事项,在自己出征之前那就是定了的,况且定戎这城也就那么大,老百姓的房屋是自建,其余像学舍书院这些公用设施的修复重建,不但没托给谁,反而是大户们掏腰包捐助的,也没工程可接吧。

商人没好处的事情是铁定不干的,送钱给我,

第二百二十二章捅月亮二历大半年,从前的华阴县。

现在的定戎城。

吊不说恢及小环貌。

但遭受战火破坏的房屋大多重新修整,人民陆续回归重操旧业。

老百姓发现一个问题,经历这么一劫后,他们的日子可能更好过了。

原因无他,住在县城里的,除了官仲人等,其他的大多经营些买卖。

从前他们的顾客几乎便城中居民,现在不同,徐知军好几万人马扎在这里,那些当兵的虽说吃穿都有朝廷,可领了军饷总得有处花吧?于是乎,本来不是原华阴县的人,也巴巴迁过来。

还有些陕西客商,甚至京兆的大贾也跟猫噢到咸鱼似的跑到定戎,不过,他们肯定不是为做当兵的生意。

这人一多,定戎城里本来也没几家客栈酒楼,又遭了兵祸,这些外来人口便只能住在民宅里。

别嫌,还不便宜,你要还一口价立马赶你走,有的是人抢着住。

定戎居民一时犯了嘀咕,这小地方怎么突然之间就成香饽饽了?弄不明白也无所谓,有钱赚就成。

就这么地,徐卫把寻馆子的事交待给张庆,可苦了这厮。

把定戎城跑个遍,拢共三家稍微上点规模的酒楼,晚上统统没空座,全预定了。

何况徐卫宴请各级统兵官,虎捷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侯,八大指挥使,还有些文吏,医官,不得二三十号人?上哪找地方去?后来寻到一家刚开张,连店名都还没取的,结果让人包了。

急得张庆真想把知军衙门的身份亮出来,后来想想,还是不好以权压人。

刚想走,店主东追了出来,笑得眼睛都看不见,问了句,这位官人。

是知军衙门的张大人吧?张庆一怔,说不是。

店主笑得更灿烂,大人装个甚?就大人这身贵气,没进店我就闻到了。

没二话,你今晚定堂子,我这座头全给你空着。

多嘴问一句,是您请客还是徐知军既然人家认出来了,张庆也不好不承认,不过还是拒绝一回。

店主急了,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今晚在这定座的官人有意相让。

又推了几回,盛情难却,张庆便答应下来,想会会那位定座的官人,店主却说对方已经出门了。

天还没黑,虎捷的军官们陆续就到了。

这店没店名,先来的恐怕不好找,但后到的就方便了。

你只管竖起耳朵听听,那具吼得最凶,那指定是。

杨彦跟马泰一起到的,站在那门口望了半天,说道:你说张三寻个甚么破地方!名都没一个,叫我兄弟好找!他左眼没了,当时叫唤得凶,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又和从前一副德性。

正说着,楼上探出个脑袋来。

却是张庆:你他娘的嘀咕个甚?我在楼上都听到了,赶紧上来!踏进店内,便有酒博士殷勤执行,左一个大人,右一个英雄,一路迎上楼去。

只见二楼堂子又宽又亮,设着七八副座头,摆了些凉菜野味。

张庆、王彦、吴家兄弟,还有几位指挥使都到了,正在那儿胡吹海侃,声若奔雷。

见他两个上来,吴阶首先打趣道:瞧,独眼狼来了。

此话一出,满堂哄笑。

这里面有个典故,杨彦小西山一战丢了左眼,人送绰号独眼虎。

可他觉得,徐卫花名紫金虎,自己也叫虎似乎不太合适,就说独眼狼如何?结果徐卫回他一句,你怎么不叫白眼狼?此事一时在军中传为笑谈。

杨彦哈哈大笑,对吴晋卿道:独眼怎么了?咱以后放箭瞄准不用闭眼。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坐下来之后,与同袍们聊些军营之事,大家似乎都有默契。

绝口不提小西山战役,伤心。

正说得起劲,听得楼下传来一个声音:对不住,来迟一步。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立即起身,转向后头相迎。

只见徐卫头顶抓角巾,穿身直掇,腰里束着金带,大步上来。

看看,有家室的到底不一样,回来没两天,收拾得整整齐齐。

哪像咱们这群光棍,一副邋遢相。

军官们齐声唱诺,吼得震天响,连街面上过路的行人都给骇了一跳,互相打听,这家店怎么回事?徐卫作个四方揖,径直到了第一台桌席主位,又环着作了一圈揖,这才坐下。

等他落座,将领们便没那么多穷酸讲究,各自找相熟的弟兄坐下。

店里的伙计端着热菜络绎不绝传上来,顿时感到奇怪。

刚才这帮子带兵的还声震屋瓦,怎么突然之间就鸦雀无声了,一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

徐卫显然是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严肃,这次赴河东招讨,部队伤亡夫,各级统兵官出了大力,很是不易,理应把酒狂歌,放纵一时。

遂斟满了酒碗,端着起身大声道:来!都给我满上!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晚要是有一个。

能挺直腰板走出去的,明天自己去领二十年棍,让马泰亲自掌棍。

军官们一听这话,笑作一团。

纷纷起身倒酒,王彦笑道:马二神力惊人,让他掌棍,腚眼子都给打堵上,哈哈。

张庆自他一眼:吃饭呢,能说句斯文话么?哎,咱又没读几句书,那斯文话也学不来,弟兄们说是不是?徐卫端着酒碗大声问道。

是!众将轰然应诺,气氛徒然高涨。

来!这碗酒,我敬弟兄们,此次河东作战,打出了我们虎捷军的威风!陕西宣抚衙门正在论功,不日便将封赏下来。

今天咱们提前庆祝,来,干!徐卫豪气冲天。

众将也狂吼一声干满堂都是咕咕的喝酒声。

徐卫并不稍作停留,立即满上第二碗:国难当头,金狗猖檄,众家兄弟齐聚虎捷战旗之下,便与我徐九亲亲兄弟一般无二。

好成事双,再干!一班军官见状,心里暗喜。

平日里军中酒禁极严,看样子徐知军今日是要让我等一次喝个,痛快!又爽爽利利地干下第二碗。

到了第三碗,徐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动作也不那么畅快,缓缓倒上酒,双手端着平举起来,正色道:,敬回不来的弟兄们。

只泣么一小向,没多余圳,那之间,热闹的堂子里顿时一片肃穆。

这本是虎捷军官们现在最不愿提及的话题。

从靖接营开始,没打过这么艰苦的仗,伤亡近一半呐!大家都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弟兄,早上出城还肩并着肩,到了晚上回城,却已经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天人永隔可有甚么办法,当兵吃饱。

保境安民,早晚得有这么一天。

徐卫退了一步,将酒洒出一小半在地上,低声道:弟兄们英灵不远,若闻得这酒香,便归来吧。

语毕,一仰头满饮而下。

三碗酒喝罢,徐卫故意道:先说好,今天都别灌我啊。

张庆知道他的意思,马上接口:是喝醉了不让进门吧?杨彦正难过呢,听到这话笑喷出来:哈哈,就九嫂那身手,九哥要是喝醉了,非给打趴下不可!气氛又活络起来,难得有机会挖苦都指挥使,一众军官接二连三打趣,最后听得徐卫笑骂:都说他娘的甚么玩意?我像那惧内的人么?像!部下们齐声应道。

徐卫想憋笑没忍住,一挥道:滚蛋!喝你们的酒!别给我省钱!不多时,呼喝声,划拳声,杯盘碗盏碰撞声响成一片。

这些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有今天没明日,今朝有酒今朝醉。

死者已已,活的还得继续活下去不是?徐卫挨桌敬酒。

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吼得他听不见面前的人在说什么,唯点头而已。

武人会餐,比不得文人相聚,没有吟风弄月,没有阳春白雪,有的只是豪情万丈,一腔热血。

七八桌敬完,徐卫回到座又拍着肚子,好像有几分醉意了,对身边吴阶道:瞧瞧,全他娘是酒,你们稍后得抬我回去。

吴阶眉开眼笑,又替他满上:先说好,万一有人拿扫帚赶兄弟出来,可得算作战负伤。

徐卫大笑,跟他碰一个只喝一半就喷了出来,吴晋卿到也不为难他,独自干下一碗后,长叹一声,继而盯着碗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旁边吴磷接一碗酒喝下去,接过话头: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

书生万户侯!这话一出,锐气尽显!徐卫对这话很是赞赏,端起剩下的半碗酒道:好!冲唐卿这份豪气,我捏着鼻子也把这半碗喝下去!祝筹交错,唾沫横飞,热血男儿酒后本色显露无遗。

有人高声呼喝,意气风发,有人埋头吃菜,少言寡语,更有酒喝一半号啕大哭,为阵亡弟兄伤心者。

无论兴致高昂,还是心情低落,目的只有一个,发泄。

战场上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在此时爆发,,天已黑尽,圆月高挂,喧嚣的酒楼逐渐安静下来。

架不住的先尿遁了,硬撑到后头的也个个舌头打结。

在吴阶告辞之后,堂子里就剩下徐卫、张庆、杨彦、马泰四个。

杨大步履踉跄,还东倒西歪地要去扶徐卫,嘴里含糊地叫着:哥哥,走,兄弟,兄弟送你回,我。

我是不怕九嫂拿扫帚撵我徐卫靠在墙,闭着眼睛,满嘴喷着酒气道:拉到吧,都这时候了,回甚么回?走,营里去睡!一听这话,伏在桌上的张庆,躺在凳上的马泰立即来了精神,四个弟兄勾肩搭背,踉踉跄跄下得楼去,店主东慌忙送出门外,一再嘱咐夜路难行,大人们小心些。

居民们早已经睡下,外面一片黑暗,若不是上天上那轮月亮挂着,还真伸手不见五指。

四个人排成一溜,你扶我,我搀你,摇摇晃晃向军营方向而去。

从夏津出来两年多,谁想过咱弟兄有今天呐张庆喝高了,由衷感叹道。

杨彦头都抬不起来:闭,闭,闭嘴!不许发感慨,听,听不懂!不止,止是今天,这局面。

早早晚晚,我带,带弟兄打下徐卫具齿有些不清楚,后头的话其他几个没听太明白。

晃晃悠悠出了城,酒劲上来,都走不动。

四人都倒在路边上,躺在草丛里,听那不知名的虫儿聒噪。

又看看天上满月,时时微风徐来,倒也惬意。

杨彦抓着个石子,往后头一扔,听得扑通一声水响,赶紧窜了起来,咦,这后头咋还是个小河沟呢?定睛往里一瞅,咦,这水里咋还有个月亮哩?一把将马泰扯起来,嚷道:看,水里有,有月亮,敢,敢去捞不?马泰跟个不到瓮似的摇来摇去,随口道:有甚么不敢?你敢我,我就敢!杨彦推他一把:你,你提着我裤腰带,我下,下去捞。

张庆不知何时也爬将起来,附和道:那我提马二不对,马二忒肥壮,你最后,我提,提杨大。

就这么地,三个人跟猴似的,一个拉一个,杨彦还真探下身去,拿手往水里捞呀捞。

徐卫听到动静,坐起来一看,突然拍手笑道:我就说你三个撮,撮鸟喝高了吧?还,还嘴硬!那月,月,月亮明明在天上,你往水,水里捞鸡毛呢?看,看我的!说罢,挣扎着爬起来,低着头满地的寻摸。

终于找到一样东西,欢天喜地的拾起来,却是一截树枝。

看,看我给它捅,捅下来!说罢,跳着脚在那儿捅月亮。

忽听扑通一声响,却是张庆手松了,杨彦一头扎进河沟里。

马泰惊叫一声啊也。

慌忙道:你稳住!我会水!言毕,纵身跳下去,他是甚么体格?直砸得水花四溅!可脚着底之后一看,这水怎么才到大腿?扭头一看杨彦,正跟那儿狗刨呢。

又听扑通一声,张庆也跳了下来。

这三个被水一激,酒醒大半,找来找去,怎么少一个?爬上去才发现,徐卫还在那儿跳着脚捅月亮(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这潭水很浑讼卫睁开眼的时候。

首生看到了蚊帐。

这是甚么地方酶四刁子想爬起来,却感觉头疼得厉害,跟人拿着铁锤钢钻往里敲似的。

好不容易坐正身子,却发现在这床上干干净净,被面枕头都是新的,还带着一丝幽香。

女人的床?这么一想,心里在惊了一下,依稀记得昨晚喝高了。

好像跟张三他们说要去营里睡?这明显不是军营嘛!把蚊帐撩开一看,辨认许久。

才发现在自己家里。

撑着要炸开的头下了床,套上鞋走到桌边,口渴的厉害想喝点水,刚提起壶就听到娘子的声音:放着我来。

九月端着热水进来,大热的天脸上像是罩了一层霜,替丈夫倒上茶以后,又将那盆热水往桌上一放,不说话。

徐卫喝完茶,一边洗脸一边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张三杨大他们呢?张九月仍旧板着一张脸,不冷不热道:知军大人彻夜不归,有人急得没奈何,打着灯笼满城池找。

店主东说你们往城外方向去了,又一路寻到营里,说是没见人。

你的亲兵们也慌了,上百号人就为找你们四个,后来在路边草丛里寻见。

当时知军大人手里还攥着根棍。

她这么一说,徐卫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想起来了!九月见他还好意思笑,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徐卫上前搭着她肩膀扭过来,赔笑道:莫生气,我给娘子讲个故事当是赔礼。

说罢,便把捞月亮捅月亮的典故能记多少就讲多少。

九月初时还强装冷漠,当听到杨彦一头扎进河沟里,丈夫拿着棍跳着脚捅月亮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你说这几个,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而且都是一地军政长官,怎么还干愕出这等荒唐事?这男人有时候怎么跟孩童似的?叹了口气,替丈夫从下到下整理衣服,柔声劝道:招待部下,多喝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官人不比从前,为妻生气不是因为你喝酒。

官人想想,这地面上还不太平,你又是本地长官,到在那路边上,万一有个甚么闪失,这怎么得了?说到这里,顿一顿,像是又来气了。

你那些部下也真不晓事,没说给送回来。

徐卫揉着太阳穴笑道:他们都指着张三杨大马二呢,可那三个都醉得捞月亮了想起昨天那滑稽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一阵。

夫妻两个就在卧室里用了早饭,徐卫急着去营里看看,匆匆走了。

结果到营里一看,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杨彦和马泰两个脱了精光,赤条条地躺在铺上,吐得满床都是。

徐卫赶紧把两个弄起来,又唤来兵士收拾干净,结果杨彦像是酒还没醒,问了句,你月亮捅下来没有?四月底,陕西宣抚衙门的晋升命令下来了。

从前虎捷军驻扎在东京。

徐卫等武臣的述功升迁都是枢密院负责。

当时因为虎捷的情况特殊。

不隶殿帅、骑帅、步帅任何一衙。

现在驻防陕西,自然就归李纲节制。

徐卫往河东招讨,战绩斐然,收复失地有功,着即提升为宣正大夫成州观察使仍担任权知定成军、虎捷乡军都指挥使、河东义军总管。

宣正大夫虽然还是正五品,但阶次已经提升到了第四级军阶。

而且观察使历来都是武臣耍擢升之前的寄禄官,李纲这么做。

看来明年是真打算再把徐卫提一提。

除主将外,此次赴河东行战的将领也都有升赏。

比如杨彦马泰都因为力战有功,双双被提升为正七品的武义大夫尤其是杨彦,还得了个静州刺史的虚衔。

刺史虽是虚的。

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从五品。

那就有人问,杨彦到底是七品还是五品?首先,杨彦这个刺史唤作遥郡刺史遥,就是遥远。

也就是说他这刺史是遥领的,不用去上任,只作为一种加官,以示表彰。

根据宋代重阶不重品,遥领者资品并止本官叙的规定,凡是某某大夫和遥郡刺史(承宣使、防御使、团练使)之类同时出现,一律以某某大夫的军阶为准,杨彦还是七品武官。

只不过李纲听说这厮作战奋不顾身,连眼睛都弄没一只,便加刺史头衔以示褒奖。

另外,由于虎捷乡军的名称没有变,他们领的还是极其低微的饷银,只能靠作战斩获来挣赏钱。

李纲显然是体谅到了这一点,随同宣示嘉奖晋升命令官员而来的,就有给虎捷将士的赏钱。

一颗人头三贯。

这仅仅是给士卒的,还不算统兵官的封赏。

徐卫自带兵以来,发现一个问题。

这时代官场上忒黑暗。

可虎捷军的赏钱,甭说克扣,连拖延都从来没有过,打完仗不久就结算,一贯都不会少你的。

看来大宋朝廷还真是不差钱,赶跑斡离不粘罕时,天子在东京大行封赏,当时赏出去的钱财实物,恐怕要以千万计,可也没见官家皱下眉头。

其实,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宋经济确实发达,税收确实丰厚。

但赵估在位时却经常在财政上捉襟见肘,有钱也禁不住乱花。

到了赵桓即皇帝位,奉行节俭,这才给国库攒下点钱。

而且,如果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金军第二次攻东京,两国议和,大宋要赔给女真人光是白银就要五千万两,那还哪来的钱作军费?封什么官,赏多少钱,徐卫固然在意。

可他更在意的,却是军械装备的补充西山一战,虎捷伤亡近半,肯定要重新招募壮士充实部队,装备问题首当其冲。

而且定成军直属于陕西宣抚使,武器装备肯定向京兆讨要。

但这回上头派人来,只看到任命状和成堆的钱,一杆枪一套铠甲没见着。

而且,他早就上报宣抚衙门,讨要战马一千五百匹。

连根马毛也没看见。

本来他以为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卡着自己的装备。

就请京兆来的一群官员吃酒,喝得峨,诗子粗的时候,人家跟他说了实话。

令尊的名号在那几在石。

你又是官家亲自提拔的武臣,谁愿意找不痛快卡你的装备?跟你说句不能外传的话,你们这里可能要单独划成一路,作为日后抵抗或者说进击李逆女真的前沿。

想要装备,等事情定下来,人选安置好,自己问新任大帅要吧。

这消息对徐卫来说非同小可。

这里如果单独划作一路,那新任的大帅以后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得先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可无论他怎么灌酒,怎么刺探,这帮京兆来的文武官员就是不肯透口风。

后来被逼急了。

有位长官问,泾原的徐大帅是你堂兄吧?徐卫说,啊,对,怎么地?对方就说,跟徐原有关,多的甭问。

跟大哥有关?如果是大哥平调过来,那人家肯定就直说了,既然说是有关,那保不齐是泾原路哪位长官。

又联想到大嫂托付一位侄儿过来。

这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这倒是件好事。

定成军直属于宣抚使,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上报到京兆。

李纲管着这么大片地方的民政军政卓务繁忙,总有个拖延耽误。

如果单独划出一路,那以后办事就方便多了。

对掌控河东形势,也大有稗益。

反正这事也轮不到徐卫操心,送走了京兆官员之后,他便着手从乡兵中挑选勇壮之卒充实部队。

定成军现在防区扩张大了几倍,可虎捷只剩一万多人,又处在前沿,显然兵力不足。

现在定戎境内大多是从河东逃难过来的流民,其中不乏身强体壮的汉子。

入伍一来可以报效国家,抗击金狗,二来又可以多少挣几个养活一家老因此知军衙门的征兵令一出,被编为乡兵的河东汉子们群起响应。

只是虎捷征兵极严。

各方面限制又多,因此进展缓慢。

都说乱世招兵,是人就要,可徐卫一直认为人马多不一定战力就强,李植人马够多吧,一打起来还不是作鸟兽散?可现在什么局面?陕西各路都在扩编,但人就那么多。

结果连他选剩下的,人家都当宝贝。

徐四就专门从同州过来,征走了数千人。

其实整个大宋,最好的兵源在泾原、环庆、嘟延这三路,尤其是秦陇一带。

这些地方别说朝廷正规军,哪怕是番兵、乡兵、甚至忠义巡社。

都与党项人和青唐诸羌纠缠了一百多年。

世世代代操家伙厮杀,为西军效力,男子多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随便提一个乡兵出来,其单兵战斗力可以说不逊于女真人。

但西军一直有一点为人诟病,那就是军纪不行。

平方腊的时候,江南百姓跟痛恨乱军一样痛恨西军,因为这些家伙奸杀掳掠没少干。

想想也难怪,能打仗,性子就野。

这性子一野就不服管教。

再加上陕西诸路因为位置特殊,一百多年来都要面对强悍的党项人,因此愣是把朝廷的将兵分离法更戍法磨成废纸了。

尤其到了赵估在位的时候,西军俨然已经成了世代相传的严密军户制职业军队。

西军将领如果阵亡,有儿子的儿子顶上,没儿子的,或是儿子太小的,弟弟顶上,父死子替,兄终弟及,枢密院掌全国兵务,够牛吧?可它根本没法插手西军的人事。

但凡东京派人到陕西节制兵马,西汉这帮子泼皮都要好生琢磨着怎么给他下马威。

等闲文官遇到这帮货都是抱头鼠窜,你根本指挥不动。

童贯当初为什么要分化西军?那就是因为他发现,老子虽然平面没了。

可好歹是枢密使,堂堂的执政,你们敢阳奉阴违?还想不想造反啊?西军造反的胆可能没有,但整治你个宦官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说来童贯也确实有手段,他出镇西陲的时候。

通过几场大胜仗,确立一定的威信,还真就笼络住了像马扩、杨可世、高世宣这样的年轻将领,和刘延庆这种草包马屁精。

但像种家,姚家这些西军大佬根本不鸟他。

童贯后来奉诏,应宋金海上之盟带西军讨伐契丹,为什么失败?不是西军不能打,而是他用投靠他的刘延庆作主将,这厮压根没帅才。

他带着亲信西军在前面打,其他西军将门冷眼旁观,硬是让他在白沟吃了大败仗,北伐也就这么完蛋了。

徐绍现在是枢密使,他就很狡猾。

我插手不了西军的事,我把我家的小子们都安插在西军来总行吧?好歹咱也是西军出身,你们这些叔伯辈总得替我照看着小的们不是?李纲目前宣抚陕西,他的政敌耿南仲都说他治陕西,成效斐然,其实那是指民政。

军务上他也有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感觉。

徐卫前些日子赴河东招讨,他本来打算派嘟延大帅张深助战,为什么不了了之。

人家不愿意动。

这时他才明白,范致虚带五路西军勤王,潢关之所以吃了败仗,还是西军不爽他瞎参谋乱指挥,金军骑兵没冲到跟前,西军自己就散了。

只有刘光世,哦对了,就是刘延庆的儿子护着他。

也许有人有疑问,宋朝从赵匡胤开始就极力控制武臣,西军这么跋扈。

赵估赵桓父子就不动他们?首先,你不能动,宋军三大派系,京营、河北军、西军,现在就剩下西军能打,动了西军那是自毁长城。

其次,你也没必要动。

西军虽然是刺头,但陕西这么大片地方,却分成了好几路,而且现在李纲又打算再戈出去一路,为什么?分散力量,便于管束,使其不对朝廷形成威胁。

这也是为什么赵桓极力提拔年轻将领,操练新军的原因。

说得直白些,徐卫就是块试验田。

赵桓让他练新军,一看,呀,还能打嘛,这不就起哄架秧子一样,一窝蜂地在练新军么?总之,陕西这潭水很浑,当然你如果是来浑水摸鱼的,那正是好地方。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帅曲端中旬,虏挂乡军招募了新乓四十多人。

吴阶在将刚比别编入弓兵、枪手、重步之前,徐卫照例检阅。

此次所募士卒,与当初在东京时招募的两河义军又不一样。

这些新兵在徐卫率主力赴河东招讨这段时间,已经受了近半年的练。

虽说强度不如虎捷正规军,但编入各指挥以后,让老兵带着,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形成战力。

在关西镇外一片平地上,四千余士兵列成整齐的队列,等候着都指挥使的检阅。

徐卫在副都指挥使王彦,都虞侯吴阶,统制吴磷的陪同下缓步而前。

虽说徐卫年轻,但士卒们听说过紫金虎的名号。

因此个个肃立,大气也不敢喘,人人目不斜视。

不错,还算壮实,就是不知道练如何?徐卫问道。

吴磷听了这话,两撇小胡子一动,据一下拔出佩刀来,高声吼道:弟兄们!让都指挥使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站在虎捷战旗下!话音一落 各都头立即带队散开。

士卒执了枪棒,各逞威风,一时间杀声四起!过半年的练不是闹着要的,徐卫仔细观察,发现倒也有模有样了。

操练完毕后,吴磷一声令下,各都又带回集合重新列队。

看得徐卫频频点头,对身旁吴阶笑道:唐卿虽说没出征,可这练兵的功劳不输杨马张三将啊。

到底是自己亲弟弟,吴阶谦逊道:知军过奖了,还得编到各指挥后再严加练才成?对了。

卑职有一事想请示知军,自东京战后,全军编制有些混乱。

是不是重新整编一番?徐卫这几天也正思考这个问题,遂点头道:还剩半个月,咱们召集全军指挥使以上军官商议一下,争取六月初开始整编吧。

吴阶跟在后头,应声道:是。

哦,还有,这次赴河东招讨,发现一个大问题。

徐卫才开这么一个头,表情马上就严肃起来。

吴阶一见,知道事情小不了,屏气凝神洗耳恭听。

临敌应战。

谁反应快谁就能抢占先机。

尤其是我军以步兵为主,阵形必须随着敌我态势有所变动。

但每每靠传令兵奔驰于阵中也不是办法,且容易迁延,累及三军。

咱们得想个对策才是。

这件事当日小西山一打完,徐卫就在寻思了。

这是宋代,通讯基本靠吼,而虎捷以步军为主体,总处以防御的态势,应变尤其重要。

就像当日。

铁浮屠冲过来了,可弓弩手不得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放箭,白白贻误战机。

吴阶听完以后,思索片刻道:此事,容卑职细想。

徐卫点点头,正往前走着呢,突然您住脚步:有火器应用于野战的战例么?这个问题倒问住吴阶了,宋军中火器不稀罕,可历来都是用在攻守城池上。

没听说过有火器应用于野战的吧?你提颗霹雳炮往骑兵群里扔?那顶用么?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放几箭来得实在。

没等他回答,徐卫摇摇头:罢了,我也是随口一问。

他不是随口问的,这事最近闲下来他一直在琢磨。

眼下宋金两军之间,就装备而言,宋军确实占据一些优势。

比如大型的弓弩上,但女真人不也占着骑兵优势么?如果非要找出敌无我有的,那就是火器了。

当年紫金山一战,让徐卫见识到了火器的威力,同时也认识到宋军的火器还处在初级阶段,没脱离焚烧这个范围。

那霹雳炮虽然声音巨大,但要说爆炸威力有多强到也不见得,有些火器甚至根本就是为了施放有毒烟雾。

得在这上面作作文章才行,要不然总被骑兵突来突去地打;正跟吴阶谈着话,便有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卒身手敏捷,鹞子似的窜下来,落得稳稳当当。

抱拳道:禀知军,从华州来人,自称是帅司派员,在知军衙署等候。

帅司?总算是来了!所谓帅司也就是经略安抚使司,一路的最高军事机构。

前些日子从京兆来定戎的官员就向徐卫透露了口风,说是陕西可能要添置一路,防区就在定戎周边。

几天以前,陕西宣抚衙门正式下文到各州各军,将华州、同州、定成军、河中府、陕州这一府三州一军,单独划作陕西第六路,名称定为陕华路公文里说得很清楚,陕华路的职责,除了靖接地方之外,还要防备河东。

帅司设在华州城,由经略安抚使兼任知州,凡本路各州各军兵马,均听节制。

徐卫一接到公文就知道,李纲放了他鸽子,华州知州…心二浏别想了。

纹此天正想看到底是汉原哪路神仙出 井沾首任大帅,这不就来了?当即别了吴家兄弟,打马奔往定戎。

刚到知军衙门,还没下马,就冲大堂口奔出一个,替他牵住缰绳,抱拳道:卑职见过徐知军。

这人也就二十几岁年纪,中等身材,面黑无须,一脸的笑意,若不是全身戎装,谁知道他是吃行伍这口饭的?你是?徐卫下马问道。

卑职是新任华州兵马副锋辖,名唤康随,奉大帅命,请徐知军明日到华州议事。

这叫康随的锋辖官一脸和气地说道。

州锋辖,而且前面没有加都字。

大概也就是正七品衔,徐卫还是作惊讶状抱拳道:哦,倒是徐某眼拙,怠慢了。

康随把身一躬,连声道:哪里话。

卑职从前在泾原徐大帅麾下勾当。

深受其恩。

知军大人的名号更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乃平生之幸。

徐卫听他说话客套,又像是读过几句书,打量几眼问道:不知这位新任的陕华大帅是泾原哪位长官?那康随听他这么一问,突然抬起头,像是魔障似的把徐卫盯了好一阵。

还是后者轻咳两声之后。

他才如梦方醒告罪,继而道:徐知军当真不晓此事?这不是他娘的废话吗?京兆下的公文里,又没宣布新任大帅的人选,我从哪去知道?遂摇了摇头。

康随这才道:便是泾原副帅,曲端。

曲端?这名字好生耳熟,何方神圣?徐卫想了许久,也没从记忆里找出这号人物来,西军几十万众,将领何止千员?也不是人人都能名传后世,自己不知道也正常。

当即答应下来。

说是明天一早就启程出发。

康随又奉承几句,这才带着士卒离开。

徐卫冷眼旁观,见那几名跟康随而来的士卒都刻悍异常,那么新任大帅应该不是寻常之辈。

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正想进门,冷不防旁边窜出一个人来。

撵到他跟前扑通跪下去,咚咚就是两个响头,继而大声道:侄儿拜见叔父!徐卫愣是给吓了一跳,身边亲兵刀都拔一半了,听到叔父侄儿云云方才还刀入鞘;待对方起身之后,徐卫一打量,这人跟自己年纪相仿,却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看他削长脸,卧蚕眉,鼻高嘴阔,颇似一人。

徐卫问道:徐成?正是侄儿。

对方一脸英气,看着徐卫像是极欢喜的模样,多年不见,九叔可安好?徐卫敢打包票,他那句叔父之后顿了一下,肯定是想说多年不见,九叔都长这么大了。

这人便是徐原的第三子,徐成,比他九叔还大一岁?小时候到夏津县徐家庄,两个小孩子哪懂甚么辈份,为点小事撕打起来。

徐成让徐原一顿好揍,你敢打你九叔?这叫忤逆不孝懂么?徐卫遂将他领入后堂,又拜见了婶娘张九月。

当下便留他吃午饭,等下午再安排到营里。

或许是儿时相识,又出身军旅世家的关系,徐卫这侄子倒也不太拘谨,问他什么答什么。

才知他儿子都三岁了。

徐卫一想到自己刚成婚,就已经是祖父级的人物了,真不知该哭该笑。

侄儿敬九叔一杯,常听父亲大人提起九叔,说是紫金山一役、杞县一役尽显我们徐家的威风!泽州一仗,那更是硬碰硬,实打实!让侄儿好生跟着叔父学呢。

徐成提起酒壶,还没倒就让徐卫挡住。

这几天应酬太多,酒就没断过,一闻到那味儿就头晕。

吃喝一阵,徐卫便问起陕华新任大帅曲端来。

听到这个,徐成将筷子一放,大声道:不说侄儿倒忘了,临行前,父亲让我带句话给九叔。

曲大帅此人,九叔最好敬而远之。

为何?徐卫立即问道。

这个侄儿委实不知,只是父亲说这话时,十分郑重,还请九叔留心。

徐成道。

敬而远之?大哥为人方正,自是不屑干这人后道长短的事情,如果连他都提醒自己,那肯定事出有因。

难道曲端是朝里谁的人?又或是与大哥有过节?管他呢,明天一见不就知道了。

用完了饭,徐成倒挺急,立即要求去营里报到。

徐卫也不含糊。

让他自己去找军都虞侯吴阶安排,并且没有说明,是否要徐成表明身份,这是有意要考验他。

第二百二十五章下马威沾果当天傍晚就从关西锁传来消息,吴阶考校了徐成的盛引贻,认为可堪驱使,授了队将之职。

徐卫知道,自己这侄儿八成是没表明身份。

这样也好,摔打摔打,等有些功劳再提他也能服众。

当日无事第二天一早,他便带卫士六人直奔华州城而去。

华州地盘虽然不大,但因是关中军事重镇,下辖五县六镇,后来分出去华阴县改为定成军,便剩四县四镇之地。

将陕华路帅司设在此处。

可以看出本路的主要防备对象就是河东李植。

得益于虎捷乡军接连剿平贼寇,挫败李植,华州境内渐趋安定下来。

徐卫一路看去,只见田地里农夫如常更作,放养的娃儿也抱着鞭子悠闲地晃悠。

如果不是许多村庄都在操练勇壮,还真让人以为这是太平盛世。

徐卫走得早,日未当空就已经到了华州城下。

那入城口两边都是执枪椅刀的士卒,紧盯着进进出出的行人。

当看到徐卫一行身着戎装而来时,一个军汉出面挡住,抱个拳问道:敢问各位打哪处来?。

定戎别看虎捷的番号上至今有个乡字,可徐卫这些兵个个觉得自己比禁军还牛,这说话也带着一分傲气。

可是徐知军?对方目光落在徐卫脸上,试探着冉题。

徐卫点点头,满以为这下放行了吧。

谁料那军汉又一抱拳:斗胆请知军朱记一看。

怪事,到京兆府宣抚衙门,也没人说要看看我的官印。

进你个华州城,倒要验明正身?正僵持着,背后又响起一片蹄声,有人在后头叫了句九弟。

徐卫不用看也知道,是四哥来了。

徐四与弟弟并肩而立,看到这阵仗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徐卫自己没答话,随他前来的一位亲军都头回道:禀知州相公,这厮拦住知军,说是要验朱记徐四一听,心里便有些不悦。

我们弟兄都是一地的长官,因公干到华州城,你一个看城门的,撑死了就是个什将,你有资格验老子的朱记?就是新任曲大帅,他也干不出这等事。

徐四正要发作,背后蹄声又起。

那来的人不管城门被堵住,先绕到徐家兄弟前头看了个真切。

徐卫一看这厮,头一个反应就是,你怎么像个跟屁虫一样,我到哪你就到哪?你当来人是谁?不是旁的,正是打当年紫金山浮桥保卫战起,就跟徐卫斗了无数个回合的姚平仲。

这厮不是提了殿前都虞侯,怎么出现在华州?姚平仲看到徐家兄弟,那脸上不自然地抖了抖。

他带着承宣使,也就是预备节度使的头衔,为正四品。

徐家兄弟向他一抱拳,若是从前,姚希晏多半是爱理不理。

可这回倒例外,他居然正儿八经地还了一礼,还问了句:这是怎地?。

当得知是要验朱记后,姚平仲大怒道:爷爷十八岁便纵横五路。

你须是认得!否则,也该认得老子腰里这口刀!姚家到底是西军元老级的老将门,口气就是这么横。

哪知对方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货,挺直腰板道:卑职奉命行事,若有冲撞之处,请诸位长官勿怪。

徐卫以为,以姚平仲的脾气,听了这话非得赏出去几马鞭不可。

可怪的是,那厮一味地叫骂,就是不动手,转性了?从良了?又对峙一阵,徐卫只带六个人。

徐胜也是一什人马,姚平仲却至少带了二三十个兵,把个城门堵了进出不得。

老百姓再急,也不敢吱一声。

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徐卫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突然道:罢了。

走得匆忙也没带朱记,四哥,咱们改日再来吧徐四一声冷笑:也好,左右同州一摊子事,招了几千生瓜蛋子,队列还站不好姚平仲一见,也调转马头,高声道:回去!直娘贼,甚么东西。

那军汉显然没料到来这么一手,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从城门奔出连声唤道:三位大人请留步!留步!徐卫走在最前头,只当没听到。

对方跑得快,绕到马头前拦住,满脸堆笑行礼道:徐知军慢行你是何人?。

徐卫瞄他一眼,约莫三丰不到,估计是个指挥使一级的统兵官。

那人回道:卑职不过是小小都头,军汉们莽撞愚笨,冲撞了知军。

卑职赔罪了说罢,一揖到底,只差没触到地面。

伸笑脸人,旁边徐四哼了一声,也不看他,沉声道:还要验朱记么?岂敢岂敢!这些愚汉也不知变通。

上头交待的地方上不太平,进出人得要仔细察有哪怕是个官样,若有可疑之处,验了他的朱记也无妨。

私几小例证。

哪知众此吃货浔当真了!恕罪!恕罪!那都噢探吼道。

这话哄得了别人,骗不了徐卫。

这看大门的什么级别?军队里等级划分是何等的森严?他敢如此造次。

若穿上面授意,甭说熊心豹胆,你给他喝:鞭酒他都不敢。

想起昨天徐成说的那句,对新任大帅要敬而远之,莫非有人想打咱杀威棒?那都头再三道歉赔礼,将徐卫等三人迎入城中,亲自带到帅府。

好家伙!又见铠甲鲜明,刀枪锋利,那士桓个顶个像要吃人一般。

三人下了马,让亲兵牵了去,抬脚就往帅府里走。

刚到门口,又有人拦住。

姚平仲登时就火了:你也要验朱记?节堂重地,任何人不得携带器械,请长官解下佩刀。

说这话的军汉面无表情,看得姚平仲直想赏他两耳光。

军中是有这规矩,放在从前高俅那里是个事,可陕西地面上不兴这一套!刀不离身!这一幕让徐卫突然想起《水浒》中林冲误入白虎堂一节,知道今天这个事不寻常,到不至于说有人要谋害他们,但至少是在摆下马威。

旁边一溜刀架上,已经横躺着好几口刀,看来是有人先到了。

解了兵器之后,方才得以进入节内帅案之后,一人高坐,不到四十年纪。

着紫色官员公服,头戴乌纱。

没穿铠甲。

他给人第一印象绝对是那双眼睛,目光十分凌厉,换句话谁。

看谁都像敌人。

从鬓角到颌下,浓密的胡须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就尤其威严了。

徐卫等三人进去,抱拳行礼,口称见过大帅。

那人点点头,以一种在武臣不常见的悠长语气问道:本帅方到华州,对僚属尚不熟悉。

不知哪位是被金人称为紫金虎的徐卫?徐卫一抬头,直视着对方:卑职正是徐卫。

曲端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道:本帅在泾原时常听人说,紫金虎威震两河,南北两岸好大的名声!河东豪杰推为小枢相可有此事?徐卫听得不对劲,亦笑道:卑职从未听闻,不知大帅从何处得知?曲端没有回答,又问了徐四姚平仲,便命落座。

时堂中已经有四五位武官先到一步,都是陕华路下各的统兵之将。

曲端唱名时,徐卫才得知,姚平仲现在是陕州兵马都锋辖,兼陕华路兵马副总管。

他为什么到了陕西?只因在京城实在混不下去了,都说箭射领头雁。

在女真人退兵之后,赵桓有意拔高武臣地位的作法终于引起了文官集团的反弹。

姚平仲本来屁股上就不干净,自然倒了霉。

一班言官铆足了劲弹劾他,陈年老账都被翻出来。

赵桓纵然想保他,可无奈此人犯了众怒,连半个替他说话的都没有。

甚至连他想回熙河路老巢的愿望也落了空,最后被贬到陕州,跟徐卫作邻居。

就这,都还是赵桓庇护的结果,否则,要按那帮文官的想法,非下他大狱不可。

人到齐以后,曲端开始话。

徐卫带兵之后,所接触的武臣,不管是哪一路哪一派的,几乎都是直来直去。

但这位曲大帅,先是阐明了朝廷为何要单独化出一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然后又分析了敌我态势,再后则提到河东局面,最后来个总结,无非是要求各地镇守将领要精诚团结,令行禁止云云。

一直说到午饭时分,下面几员大将没一个插愕上半句话。

结果说完以后你猜怎么着?堂堂一路大帅,头一次召见部下,居然连顿饭都不留。

衣袖一挥,你们去吧,务必勤勉用心。

这些将领们很多都是一早就赶路,姚平仲在陕州最远,昨天就动身了。

这会儿哪个不是饥肠辘辘?气得姚平仲等他一走就嚷道:娘的,巴巴撵来,连口茶也没吃上!说罢,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徐卫正要走,忽听背后曲端的声音又响起:徐卫。

卑职在。

徐卫回过身去,见曲端又折了回来,径直走到了他身边。

一时到忘了,今早京兆运来一批器械装备,还有战马一千多匹,说是给虎捷的。

你回去后,派人来领吧。

曲端不冷不热地说道。

装备到了?今天总算有件让人舒心的事!徐卫正欢喜,就听到曲大帅又补了一句:到底是东卓来的,宣抚相公可真高看你一眼。

说罢,也不理徐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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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河东变故二江州城宝了一肚子鸟气姚平仲和徐家兄弟还有其凹路的猛兵官当天就拔腿走人了。

当时觉得火大后来这此将领们想一想新官上任无非就是镇一镇山头。

等曲大帅这股热乎劲过去了自然也就太平了。

他从泾原过来的经略安抚使想站稳脚根说白了还不得靠咱们走其是人徐家哥俩又尤其是那个徐九他的兵力是整个陕西华路最多的。

结果这此将领们渐渐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曲端一到华州就把原采的州锋辖免了改用自己的部将。

河中府那块因为遭了贼寇原来的兵马总管战死沙场现在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知府兼着等着富抚衙门派人来曲端把这个位置也占了。

而且是先斩后奏他的部将已经在河中府地面上招兵才向李纲报告。

这还不算完徐卫从前那个时代当官的喜欢下红头文件曲端也时常有钧旨下来。

这不 最近吆喝着要整顿军纪尤其是要肃清军中害群之马严禁劫掠百姓欺压良民。

徐卫军纪本来就严也没把这当回事忙着军队的划练和生产的恢复。

转眼间到了六月徐卫翻年时的苦心结出了硕果。

今年风调雨顺定成军辖区内丰收。

入目到处都是一片金黄的麦子。

定成因为遭了**李纲免了年的税收和皇粮。

上头有命令徐卫自然不能干涉但这权限于普通百姓。

那些从河东逃过来的难民被编成乡兵都归徐卫节制。

这此人屯垦种出来的粮到底该军队收还是漕司收也没个定论。

这里要解释一下一般乘讲宋代的路大概相当于后来的行省但有区别。

一路的军政机构大致有种其一是转运使司 长官称转运使简称漕司 权力相当大。

不但管一路的税收飞征粮飞还执掌考察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算权。

其二是提点刑狱司长官称提点刑狱简称宪司。

他管的是一路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 并杳办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府州官员也就是说它也有监察官吏的权力。

前两司除了本职工作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监视牵制第全部门也是唯一的军事部门经略安抚使司简称 帅司。

不过这样一来虽然防止了地方势力坐大 可司之间没有一个隶属关系又没有猛一的领导平时不打紧一遇上造反八侵这样的大事就会乱。

有鉴于此才诞生李纲这群的赏抚使总揽全局。

但纵然如此也还存在问题。

比如陕西这片地区 帅司现在有六路可漕司只有两路因为陕西是由从前的秦凤路和水兴军路合并而来。

所以说宋代不但官制乱行政区戈也乱。

如此一来得益的就是徐卫了。

那此乡兵屯垦种的粮他派兵去留足种粮和口粮后多少征了一此上来。

为谨慎起见也是为了试探他将此事上报给了李纲结果没人管。

按说是应该直接报给曲端但陕华帅司刚刚竖起大旗各项事务尚未运转仅停留在时不时下钧旨的阶段。

到七月河东局势开始生变。

西战李植被打得肉痛退回太原之后。

在女真人的支持下很快重整旗鼓接连并吞激飞辽二州威胜一军。

从前他满心想着整个河东力量不免分散。

这回因为有了靖康和议的约束拿下威胜军后便止步之前。

金国鉴于大宋陕西方面的招讨一事感觉扶持李植的力度还不够遂在各方面施以援助 尤其是军事。

据说李逆又拉起了一支号称十万的军队正加紧记练虎视河东陕西。

徐卫作为河东义军总管时刻盯着他。

接连指示马扩等义军首领深挖沟广积粮缓用兵只有自己先站稳才能打人或是挨打。

各路义军都大体是照着他这个意思在办一面抓刮练一面抓农耕趁着靖康和议带来的暂时太平大力发展。

可事情终究还是在七月发生。

靖康和议以后河东义军控制着平阳乍昭德二府绮泽二时。

平阳府原来是马扩率领的义军占据虎捷和李金联军在小西山决战时他率人袭取了昭德以此为立足之地。

留下部分人马守平阳。

可平阳府北面地势较平坦不利防守于是义军占着平阳南部。

李植重整军队一路下来发现平阳北面居然还是无主之地遂占了纷西飞赵城霍邑县。

并在此驻兵数千人时常挑衅义夕这一天距离赵城县只有几十里的洪洞县义军在郊外偶遇李植叛军也不知是谁几刚引反正打了救来川平阳义军死了二十几个人这一术门扑甘了洪洞县义军仗着人多势众把徐卫指不忘到脑子后头倾巢而出耍找李军报仇。

双方在赵城县外大战义军不敌师溃如山。

李军像是早有预谋般出兵八千多人直接取了洪洞然后北毫未作停留继续追击义军。

没有了马扩坐镇平阳义军也就无心恋战一路往南撤。

这一不小心就撤到了河中府境内。

七月十五徐卫正在原乘的解州境内视察屯量乡兵。

张庆飞马派人来追他回去说是平阳出事了。

徐卫一听放下手头的事务立即赶回定戎城。

一进城他就发现情况不对街上乱糟糟的虎稳士卒正在维持秩序。

镇压的对象都是此衣衫蓝缕的汉子极个别还带着兵器。

无暇多管一路奔回知军衔门张庆早在门外头候着。

见他回来上前扯了缰绳第一句话就是 曲大帅这事做得不厚道。

徐卫心知其中芯有缘故赶紧追问张庆也没回答只把嘴朝衙署一呶 你进看看就知道。

往里头没走几步就看到那公堂外面的过道上或蹲或坐五六个,人。

地上放着一大笼还冒着热气的馊头一个大木盆里盛着熟牛肉。

那几个正吃得欢噎得真翻白眼也不停口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力知军大人回来了你们有事说吧。

张庆上前叫道。

那几个饿鬼抬起头见了徐卫就跟走失的娃见了亲娘一样吃都顾不上了一个个扑过来跪了一地磕头事还没说就大哭起来口口声声要请徐总管作主。

闹哄哄一片徐卫被哭得烦了喝道 你他娘的倒是说出来否则我知道个其亲兵替他搬了把椅子出荒徐卫坐定之后有一人从怀里掏出块朱记呈给徐卫一看哟还是平阳府义军兵马总管怎么落到这副田地徐总管人是实在没料到弟兄们没折在李军手里却倒在官军的刀下 那义军首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这句话一出口徐卫霍然起身指着对方严厉道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婴清楚这话的分量义军首领又磕一个响头切齿道 人以项上人头作保绝兀虚言否则请总管就地正法 他一领头其他人也坚称句句是实。

徐卫脸色很难看张庆先前那句话已经挑明事主是谁了这厮到底想干什么你抖抖官威作作样子就得了居然敢把脑筋动到河东义军身上去按住怒火肃然道 起来说话。

几名义军领袖这才起身道出了事竹的原委。

李军进攻平阳南境义军不敌一路撤往邻近的河中府。

早就听说河中重归陕西并且与其他咐军单独划作了一路。

溃散的义军以为这下安全了结果刚到稷山脚下就遭遇截杀。

对方全是武装齐全的部队步兵在前面冲 弓手在后面射饿得不行的义军根本没有抵抗的力量立即四散而逃。

他们这部分人知道徐卫在定戎一路窜过来寻求庇护。

你们确定是武装齐全的官军力徐卫双眼微眯沉声问道。

断无差错那器械那铠甲除了官军没有旁人尽管没打旗号义耸首领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徐卫背过身去低着头想了许久。

旁边的人也不敢说话好一阵之后只见徐总管转过身来说道 你们先去吧。

义军首领一听当时就急了。

心想莫不是官官相护力或是徐总管不敢得罪的人力咱们起兵抗金那是本忠义之心这有过错吗何以招此大难连个讨说法的地方都没与其这样当初还不如降了李植来得痛快请敢间徐总管此事 义军首领语气不大对头。

张庆看了徐了一眼立即刮斥道 知军自有主张你们先去把街上的义军弟兄管束管束。

说到此处顿了顿补充道从西门出去直走一里地有座破庙。

你们且去那处安身吃喝自有衙门周全。

说完又看徐卫一眼等他点头之后挥手道 去吧。

几名义军头领没再多说什么冲着徐卫一拜之后离开了衙署等他们一走张庆立即问道 怎么着和稀泥力也不知这句话哪里惹到徐卫了肩膀一耸冷笑道 和稀泥老子给他搅浑水去他娘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还以颜色产阳义军事件发甘后徐卫马 营布了几条应时!策。

;甘几棍是妥善安置进定戎的义军将士。

其次命杨彦马泰二人在靠近河中府的虞乡县集结部队。

忙完了这两件事他才奔赴华州。

与此次来不同的是他带了一队的人马并让杜飞虎随行。

到了入城口那把守城门的士卒见徐知军带着这么多人马气势汹汹的闯过来。

也不知是得了命令还是怎地 立即封锁城门严禁徐卫进入。

正在士卒推搡对峙之时徐卫打马上前大声问道 你得挡住城门作甚。

还是头回那厮盯住徐卫语气生硬道 徐知军若要进城清单石独骑扈从卫士一律留在城外。

他这话一出口虎捷官兵立时炸开了锅 叫骂之声大作。

城门卫兵寸步不让长枪大刀一致放平下来对准徐卫等人。

放肆杜飞虎一声厉喝。

你将我虎捷将士当作甚么 还不种进城。

那守城官非但没有退却反而逼出步来右手搭在刀柄上作势欲拔。

徐卫大怒突然一马鞭抽过去。

啪一声又脆又响对方脸上顿时多出一条紫红的鞭瘾趁他没有回过神来徐卫两腿一夹纵马冲进城里。

身后部下呼呼喝喝一窝蟀地全闯进去。

上次来过一回记得门路当下直奔帅府。

守城士卒显然早就通风报信帅府门前守卫森严严阵以待。

五十余骑冲到跟前止徐卫杜飞虎二人下了马刚走没两步帅府卫士以身作墙挡住去路。

定戎缸军徐卫求见曲大帅。

徐卫大马金刀地立在帅府门前。

朗声说道。

大帅不在请徐知军回吧一名军官扫过徐卫的扈从沉声说道。

徐卫一声冷笑 这么巧。

偏我来就不在。

那敢问大帅到哪处去了。

那军官还未回答便见一人从帅府快步奔了出来正是前些日子到定戎通知徐卫的康随官拜华州兵马副锋辖。

出了帅府见徐卫带这么多人马 脸色微微一变。

随即上前抱拳道 卓职康随见过徐知军请知军大人借一步说话。

徐卫看了半晌 移步到街边上康随赶紧跟上来小声道 知军这是为哪般。

徐卫眼睛都不泛地盯着时方。

笑道 你心里有数平阳义军在河中遇袭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翠职委实不知真有这事。

要不等大帅回府我请 集随还是满脸堆笑一片真诚的模样。

时方不过是曲端部下跟他也说不着什么徐卫遂道 多说无益。

我只问一句大帅见是不见。

康随正要回答徐卫用马鞭敲了敲对方肩膀 想清楚再答话否则。

后果自负。

紫金虎来势汹汹泣事情是绝对遮掩不过去的。

罢罢罢 自己算哪瓣蒜还是莫去多嘴多舌赶紧照上头的意思打发徐九走了了事。

才定主意康随赔笑道 大帅确实不在。

徐卫闻言将牙一错 点头道 有你这句话就好转告曲大帅一声平阳义军在河中府地界内遭遇袭击死伤惨重。

徐卫身为河东义军总管不能坐视不管。

说罢。

转身去大步上了战马。

康随神情剧变追在后头唤道 徐知军知军此事 徐卫哪里理他带着部下直奔城外而去。

唐随盯着一行人的背影出神良久。

眼珠子一转嘴里呕巴两下折身就往帅府里而去。

过了节堂穿行其间不一阵来到花厅里。

曲端取了乌纱脱了公服只着单衫正坐于花厅内品茶。

见康随进来吹了口茶沫 问道 走了。

走了。

康随躬身答道。

曲端闻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一手端茶碗一手执杯盖道 徐九是河北乡兵出身也就这点能耐了。

说罢抿了口茶细细品品。

只觉回味悠长十分惬意。

康随微微抬头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 大帅可知徐九是泾原徐大帅堂弟。

曲端没来由地一怒重重将茶杯扣上 那尖怎地。

徐九的父亲 可是徐天甫如今官拜太尉。

早年是种家大将号称西军第一虎 在陕西五路里日部不少。

现在嘟延张大帅从前只是徐彰麾下一名统制官。

康随小声念道。

曲端嘴角一扯将茶杯置于几上嗤笑道 这此陈谷子烂芝麻的日事。

本帅没有兴趣。

就算徐九的叔父是枢密使又怎地。

这里是陕西咱西十北事李俎管不着枢密院也管不着 不康随见状往前走了几步趋身道 翠职听徐卫的意思好像也没打算作口舌之争。

这话却弓起了曲端的重视坐正身子问道 哦他怎么说的。

徐卫说他身为河东义军总管不能坐视不理。

康随回答道。

曲端听他没了下文皱眉道 就这句。

没旁的。

在康随摇头之后。

略一思索摆手道无妨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翻不起浪来。

告诉张中彦 加紧整编想在陕华站稳脚跟手里必须有一支强兵话分两头说徐卫在康随那里拿了话头之后 马不停蹄赶回定戎。

过城不入午饭没吃直奔虞乡而去。

当时在虞乡县靠近河中府边境上杨彦马泰奉命集结部队一千人清一色的步兵弓手。

他们并不知道集结人马所为何事只是听说平阳义军出事了有几百人逃到了定戎来。

有人说是河中府官兵作的好事不过这怎么可能。

官军打义军。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一处平地上一千士卒或坐着盾牌或坐于草丛顶着日头等候命令。

刚吃了午饭有此士兵犯困索性站起身来打个盹也不敢。

徐卫几十骑奔过来弓得将士们纷纷侧目。

九哥吴晋卿上午就到了。

正在候你。

杨彦牵住徐卫的缰绳说道。

徐卫一脸阴沉地下了马嗯了一声随。

道 弄点吃的来。

那一千士卒见都指挥使风风火火地赶来。

脸色阴得怕人 暗想莫不是又有仗打了。

只是这回打谁。

李植。

还是女真人。

吴阶快步迎了上来抱拳一礼后。

问道 帅司怎么说的。

娘的一口咬定不知情曲大帅也闭门不见他当我是一岁娃儿徐卫沉声说道。

吴阶听罢脸上阴睛不定。

这事十有**跟陕华帅司有关否则下面的人没这个胆子。

曲大帅这事做得过头了咱们虎捷乡军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河东局面。

有可能让他这么一搞 前功尽弃。

可是这次事件可以向京兆富抚衙门告状嘛知军在这里集结部队。

难道是想动武。

一念至此,杆紧追上徐卫疾声道 知军事情尚未明了之前。

是不是保持克制。

如果我军贸然进兵河中府 那可是抽帅府的耳光。

徐卫猛然转身拍着脸颊道 他这一耳光打得还轻。

明知道老子是河东义军总管明知道河东眼下局势是我虎捷几千弟兄拿命换来的。

还敢这么弄我若不还以颜色他真当我虎捷军是软柿子吴阶急得没奈何劝道 可他到底是本路帅臣我们一进兵托不好被人视为内讧这顶帽子要是扣下来 知军可想过后果。

徐卫没答话只是将手往一个方向指去。

吴阶顺势一看甚备东西。

我就看到一杆大旗上书河东招讨可多看两眼之后他忽地吸了口气试探道 知道军去华州之前就料到帅府会一口咬定不知情吧。

徐卫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正巧士卒端了盆馍还有肉汤牛羊肉。

徐卫席地坐了下来一手抓块馍扯开 将羊肉塞得满满的就着肉汤大嚼起来。

吴阶大概也没吃午饭都跟那儿坐着吃。

知军大人李贯一身皮让汗浸了个透跑过来甩了把汗小声道 摸清楚了就在前面四十里开外有个胡堡镇镇外扎着营联就是。

弟兄们怕打草惊蛇没敢往近了看但问镇上百姓都说前此日子官军押着好此人进了大营。

徐卫一声不吭把最后一块肉夹馍噎下去又咕咕灌下了半碗汤之后。

长舒了一口气。

环视四周道 弟兄们河中府出乱军了光天化日敢袭击平阳型军咱们这就去把这帮货收拾了晚上回来加菜赏酒好好 好 士卒听晚上加菜赏酒顿时欢喜起来。

有此个谗的好像都闻到了酒香味直吞口水。

徐卫把嘴一抹 大声喝道 徐成翠职在 徐成全副铠甲。

头盔上洒颗黑缨手里提条狼牙棒。

威风八面窜了过来。

掌旗徐卫说完之后不再耽搁跨上战马领先士卒朝北而去。

身后铿锵之声大作一千士卒跑步前进杀奔胡堡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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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全部缴械用堡醋 是河中府临晋具治下的个小镇只千余户山。

不年闹强盗时大多逃到同州去如今才陆续回来一此。

头几个月却有支官军在这里扎营刮练兵力也不多只千把人。

可几天以前也不知是不是在哪处招安的贼寇押了好几千来大晚上的也在草地里睡着还有人看守。

敢跑。

打断腿昨天开始镇上百姓发现那此贼寇都领了器械开始操练。

反正兵匪一家没多大区别 老百姓也不当事。

晌午刚到 日头毒得很,那树叶都给晒焉了。

胡堡镇外的军营却是号子声震天响约莫数千人。

都光着膀子手里执着枪棒在操练。

那队伍最前头有个教头模样的人。

正柱枪在地仔细察看。

但让人不解的是队伍周边却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而过。

队伍里也有手提马马鞭的军汉穿行其中 遇上练得不时的就赏一鞭子。

士卒**着上身也没个遮掩一鞭下去就是条血瘾又不敢叫痛否则第二鞭就来了。

从营门口出一个壮汉约有一十光景穿身灰布直掇袒着胸腹。

露出一身的横肉。

想是午睡方醒。

此人营门口打个呵欠又伸伸懒腰不紧不慢地朝操练队伍走过来。

那教头一见抱了枪上前见礼道 请总管指正。

这被唤作总管的看了几眼微微点头道 看来是有底子像模像样。

张总管恕卑职多嘴。

咱们初来乍到就作下此事似乎不太妥当吧。

教头低声道。

当时他们接到命令说是有贼寇自平阳府流窜过来要求立即迎敌。

可赶到稷山时对方派人来交涉自称是平阳府义军还人朱记为证口张总管一刀杀了来人下令进攻剩下的都押到此处强行收编。

有甚么不妥当的。

京兆方面管得着么习李宵抚那套在军中行不通没人理他。

张总管眯着眼睛并不在意地说道。

那教头听罢 似乎安心了此不过随即又复满面忧色 从此地南去不到五十里可就是定成军地界。

那知军姓徐名卫行九便是徐大帅堂弟兼着义军总管他会善罢甘休。

张总管一声冷笑:这是陕华路 曲大帅坐第一把交椅徐卫也要听帅司节制 他敢怎地。

我不信他来咬我的俅。

说罢突然不悦道我说你从哪打听到这此事。

教头一躬身慌忙道 上午有个撮鸟按了顿鞭子便在那处叫唤。

说他是徐总管部下早晚会寻咱们讨个说法。

阿呸徐九在哪呢。

我怎么没瞧见。

张总管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之色。

可他刚把话说完就发现面前这教头脸色不时 又见时方怔怔地望向南边遂转过身去。

只见前面那座山脚下冒出一杆大旗来。

旗号还看不太分明。

片刻之后只见几十骑在前一片人潮黑压压按过来。

待走得近此 方才看半旗上河东招讨四个大字。

河东招讨。

去年年末朝廷在陕西设了河东招讨使司由李纲挂名招讨使徐卫副之实际上就是紫金虎在负责。

这么说还真是徐九来了。

他来作甚。

带这么此兵马意欲何为。

那张总管嘴角肌肉自然地扯了扯。

突然喝道 快立即派人飞马通报我兄长就说徐九带着兵马到了胡堡镇请他火速来援教头前脚刚走张总管也如梦方醒。

一跺脚 转身窜进了营寨去口那头徐卫还没到便从营里涌出大批士卒明刀执枪地堵在营门口。

不少人望着一箭之地外的虎捷军。

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只见对方数千人。

俱是铠甲鲜明 行进有序一声令下后所有人同步而止绝不轻动。

刚才铠甲兵器碰撞之声还不绝于耳此时却全如木桩一般。

那队伍前头骑马的军官跳将下来。

大步走到营门口时眼前严阵以待的军汉视若无物有个脸色阴鸷。

面庞削瘦的武官往前喝道 河东招讨副使徐卫到 闪开见堵住营门的官兵不为所动这武官好像意料之中将手一招那队伍中瞬间奔出数百士卒 赶上前来人人开弓搭箭锋利的箭头正时准把守营门的官兵们。

徐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切见时方士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叫角闪过一抹冷笑背着手对着眼前明晃晃的刀枪大步而前。

慌得那营门官兵赶紧撤了兵器闪开一条道来。

杨彦左马泰在右一挺枪月护着徐卫直奔中军大帐。

身后 赏捷将如潮水般卿夙,占军营。

大帐占前,护卫更加严密。

徐卫大概是懒得废话了马泰拴着他的开山斧 招呼都不打一个横扫而去看他这体格就够骇人再加上那一斧力道沉猛识相的早闪开了剩下几个不知趣的还想拿兵器去格挡。

结果都被扫趴在地上。

徐卫就从这此身上跨了过去。

踏八中军大帐。

只见帐中两排武官左右而立都按着刀柄。

上头一人只穿了件身甲掩膊还没来得及绑手里捉把刀虎视犹眈地立在那处。

这营里谁作主。

杨彦曲刃枪一挺大声问道。

本官河中府兵马副总管张中彦。

你等何人竟敢擅闯军营重地张总管声色俱厉。

天太热徐卫取了兜墓扔给杨彦。

抹去额上的汗水 随口道 徐卫。

张中彦盯他一眼大声质问 知军自在定戎勾当如何到了此处。

又带这许多兵马徐卫指了指他点头道 问得好。

我来告诉你为哪般 话音落地自帐外奔入数十名韦卒都执长枪分左右两边将个中军帐堵的满满当当。

锋利的枪尖就在帐中军官的背后。

张中君牙关紧咬抬起手中钢刀 徐九你莫欺人太甚曲大帅饶不了你少拿曲端来压我 徐卫声暴喝但这一闪而没的愤怒之后他又恢复如常轻笑道我这正是替曲大帅清理门户。

说罢目光扫过一众武官最后落在张中彦身上。

几天之前平阳型军受到李军攻击有一部分撤入河中府在稷山下遭遇袭击。

有谁愿意解释一下么。

徐卫问道。

帐下鸦雀无声徐口见状点头道 好不解释不解释。

本官今天去过华州帅府 已经证实帅司并不知道此事。

那就说明这事是你们这帮吃货背地里干的。

你们说说看这事怎么办。

抓的义军俘虏现在就在军营外头 这事抵赖肯定是蒙不过去。

可徐九来者不善火并肯定不行一来打不过二来要担干系只能跟他胡搅乱缠拖延时间了。

打定主意大声说道 当时我军接报说是从平阳府来了贼寇在劫掠村庄。

祸害百姓。

兵马总管当即下令迎敌事后才知误会一场。

徐卫闻言大笑 误会。

我是河东义军总管你一误会就将羊阳义军杀的杀抓的抓。

你信不信。

老子误会就把你当乱军就地正法。

张中君知道他这是在吹牛哼道 你吓不倒我你没那个权力徐卫不再跟他多说扭头一喝 左右在帐中士卒虎吼应声查河中府兵马副总管 哎你叫张什么来着。

罢了张某居心叵测伏击平阳府义军于稷山之下。

造成极大伤亡此举性质恶劣直接破坏河东抗金局面张某罪大恶极。

不杀不足以整肃军纪着即绑赴帐外斩首示众徐卫话一说完。

士卒闻声而动蟀拥上前要逮捕张中彦。

帐中河中武官尽皆失色张中彦更是面如死灰连劈几刀迫开面前的虎捷士卒歇斯底里地吼道 徐九你莫欺人太甚也不怕实话告诉你 爷爷是奉了曲大帅之命徐卫扯开领子透透风瞄了他一眼笑道 狗急跳墙了吧。

还敢污蔑帅臣。

本官容不得你 绑了张中君一急使出了手段顺势格开面前一杆枪从下到上一刀橡倒一名虎捷士卒。

杨彦大吼一声挺枪上前第一下拍掉对右手中钢刀。

第二枪下去直接拍翻在地上。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张中彦反剪双手绑作一团。

那帐下的河中武官们就是想援手也得考虑考虑身后不知有多少枪头。

传我的命令河中驻军伏击平阳义军阴谋破坏抗金局面实属罪大恶极。

不过念在法不责众本官现在只拿首恶胁从不问让外头的河中军都放下武器否则一律以乱军论处哦告诉他们张某已经伏法。

徐卫命令下达之后杜飞虎立即外出执行。

张中彦部下只千把人被一倍于己的虎捷军冲进来占了军营正不知所措一听连张总管都就擒了纷纷放下武器 个不留地被缴了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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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司派员二州城的百姓最浙很是纠结,妆地方虽说以前同属陕西匿渊丁目毕克离宋夏前线较远,居民对兵戎之事的认识仅仅停留在印象上。

可自打划出了陕华路又将帅司设在华州城,这城里是天天都能看见官兵人马奔驰。

这一天,街市上的商贩刚把货物摆上架,还没人光顾呢。

就听见一片呼喝之声。

十余骑打东门奔进,一路叫嚷着让道,直接奔到帅府门口方才勒停缰绳。

帅府卫士认得为首那将,名唤张中乎,为河中府兵马总管,其弟张中彦副之。

兄弟两个都是跟随大帅多年的老部下了。

只是,这天刚亮不久,张总管是有甚么急事不成?否则怎会跑得马喷白沫,人流大汗?张中彦翻身下了马,拔腿就往里跑。

士卒拦住想让他解刀,一个字没出口就让他推了个,仰面朝天,一阵风似的卷进帅府去。

时陕华帅司草创,事务较多,帅臣曲端正在二堂坐衙。

见张中乎身带兵器闯进,脸色一变,喝道:你不知我军中规矩?张中乎使劲吞了口唾沫,疾步上前似乎想要申辩,不等他开口却听大帅喝道:出去!解了兵器再进来!可大帅 刚起个头,曲端猛然一掌拍在案上。

骇得个张总管再不敢多说一句,赶紧转身出去重到门口解了佩刀,方才入内。

与一般武臣粗枝大叶,甚至字都不识得几个不同,这位曲大帅倒挺例外。

所用的笔砚都颇为讲究,张中享重新进来后,他把手中那杆狼毫笔挂于笔架上,抬头问道:何事?本来一肚子的话要说,结果这么一整,张总管倒不知语从何起。

喘了好一阵气,方才道:大帅。

祸事了!曲端神色不变,起身道:天塌不下来,慢慢说。

昨天晌午时分,徐九带着数千人的部队从虞乡直奔胡堡镇,闯进军营,将张中彦所部士卒全部缴械!待卑职率部赶到了,徐九已经离去。

非但抓走了张中彦,还带走了那几千平阳义军!张中乎说罢 却发觉大臣没甚么反应。

曲端看着他许久,确认他并不是在说笑之后,还是问道:你再说一遍?大帅!卑职纵然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拿此等大事作儿戏!况且。

张中集可是卑职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张中乎急道。

曲端紧锁着眉头,靠在文案上。

一言不发。

张中乎只听得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片刻之后,突然暴吼出声:竖子安敢如此!这件事的的确确大出他所料,首先他没想到徐卫对区区义军会如此重视。

其次,更没料到徐九敢因为这件事情担天大干系,引兵入河中!这是甚么性质,这是火并!这是内讧!曲端显然气极,在堂里漫无目的不回踱步,一边疾声问道:死人没有?死了多少?除了张中彦还有谁被抓?徐九可放了甚么话?回大帅。

倒没甚伤亡,徐九显然早有预谋。

卑职问过军士,说虎捷军一冲进去就抢占军营。

先是控制了统兵官,然后才强令张中彦部放下武器。

最可恨的是。

这厮把缴获的装备也全部带走了。

张中乎回答道。

曲端一声冷。

多:没死人他也逃不干系!他是什么身份,定戎知军而已!他有什么权力引兵入河中?有什么权力缴械?更不用说抓捕统兵官!而且还是一府的兵马副总管!他这是作死!集合人马,这就去定戎拿了他,本帅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连我一起扣了!这话倒是提醒了张中彦,略一思索后,上前小声道:卑职还问的。

徐卫进军,打的是河东招讨使司的旗号。

他缴械抓人的理由,是河中军袭击平阳义军,破坏抗金大业,曲端盛怒之下,难免想得不太周全。

此时听到河东招讨四字,微微侧目。

朝廷虽然在陕西设置河东招讨使司,但其实并没有一个独立的机构,而且具体负责的就是徐卫而已。

因此,陕西其他帅臣仅仅是听说有这么个事,具体这个招讨使权限如何,也没人清楚。

想到这一点,曲端略一沉吟,随后道:这样,你先去定戎找徐卫要人。

我将此事立即上报陕西宣抚使司。

我到要看看李伯纪怎生处置。

张中享领命而去结果,当他带着兴师问罪的架势跑到定妾城要人时,结果吃了闭门羹。

得到的答复却是知军大人不在城里,有事等知军回来再说。

等他表明身份后,那叫杨彦的虎捷将领差点没把他一起抓了。

说是袭击平阳义军想必你也有份?张中乎气势汹汹而来,见如此情形。

稍微收敛,说那我身为兄长,见见张中彦总可以吧?结果仍旧遭到了拒绝,对方称张中彦阴谋破坏抗金大计,罪大恶极,要绑赴陕西宣抚衙门问罪。

在那里磨了一天,最后连杨彦都不见他了。

张中乎又急又气,回到华州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转述给帅司。

曲端闻讯大怒,徐九这是有意为之。

否则,他上午还在华州,晌午却带兵进了河中府。

若非预先集结部队。

怎能如此快捷?就在他第二天一早准备带领人马去定戎问罪时,李纲派出的官员却星夜兼程赶到了华州。

阵容强大,级别很高,其中有一位来自漕司的转运判官一位来自宪司的检法官还有带代表宣抚使李纲而来的宣抚判官曲端很是诧异,我昨天上报。

你们今天一早就到?其实,徐卫昨日一回到定戎城,就将此事飞马报给了京兆。

从前,陕西各路的武臣之间。

或有摩擦,宣抚衙门派员下来,一般都是和稀泥的态度,权充和事佬。

但这回明显不同,漕司宪司都派出了人,李纲的代表竟然是地位仅次于他的宣抚判官这绝不是来劝架的,这是真真正正来彻查此事。

曲端倒也不惧,反正也好,就是说破大天去,徐卫擅自带兵将河中军缴械,并扣押长官,这事就是告到东京,官家也保不住他。

三司官员驻扎在帅府之后,分别派人通知各方到华州帅司集结,等待问话。

曲端和张中乎都在,其实就是等徐卫。

这厮倒也积极,上午向他传话,他午时没过就到了。

而且阵容同样强大,除他本人外,还带来了张中度,平阳义军首领数人。

这场质询在华州帅府的二堂偏厅举行,来表明此事的严重性,内外都在卫士把守,冉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徐卫将一干人等留在外面,并嘱咐看好张中彦,莫叫人抢了去之后,方才入内。

京兆的长官们大概是怕这些武臣一怒,就动起刀枪来。

严禁携带武器,严禁身着戎装。

徐卫现在是正五品官员,当他身着朱红色官员常服,头戴乌纱 腰束金带,昂首再步进了偏厅之后。

唱个大肥诺,作个四方揖,口称:卑职知定成军徐卫,见过诸位长官。

三司派员都点点头,独独曲端不作理会。

那宣抚判官约莫五十六岁,须发花白,但人很精神。

指着固定的座头道:徐知军不必多礼,坐吧。

徐卫再施一礼,方才落座。

宣抚使司、漕司、宪司的官员分别坐了主位,他和曲端两个事主都坐在下首。

你也不看我,我也不看你。

气氛自然是尴尬沉闷的,那宣抚判官干咳两声,打破僵局:对于日前发生在河中府胡堡镇军营的事,你们双方虽然都以上报,但公文之中难免语焉不详。

今日三司派员到此查清,你双方可再陈述一遍。

曲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朗声道:没甚么说的!徐卫擅自带兵入河中地界,缴械抓人,谁给他的权力?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此事性质的严重,相信不用我多说。

几位大人心里明白。

三司派员互相递个眼色,冉大帅这是抢占先机,先把帽子给徐卫扣下来。

如此一来,倒要看看紫金虎怎么说了。

徐卫,曲帅是你的直属上司。

对于他的指责,你作何解释?来自宪司的检法官问道。

徐卫未语先笑,同样一顶大帽子送过去:河中府驻军袭击自平阳府撤退而来的义军,杀死打伤数百人。

强掳数千!这是什么性质?这是阴谋破坏抗金大计!其心可诛!河东如今的局面,是朝廷耗费多少钱粮。

牺牲多少军士的性命才换来的!如果有人视而不见,蓄意破坏!卑职身为河东招讨副使,焉能不管!

第二百三十章烟消云散开个头,众唇枪舌剑的意思双方就都已经挑明了。

谁曲坟引算放。

曲端听了这话,冷笑道:那平阳义军撤入河中府地界后,多行劫掠之事,官军以为是河东贼寇,这才起兵往击。

退一万步说,就算明知是义军,然行此祸害地方之举,就算剿了他,也是理所安当!徐卫到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而是一抱拳,笑问道:大帅,诸位长官,卑职还年轻,记忆当是不错。

事发当日上午,卑职亲至帅府,想就此事请教大帅意见。

然而不巧得很,大帅因公不在帅府。

华州兵马副锋辖康随,亲口告诉卑职,帅府对此事一无所闻!当时,卑职随行的数十官兵都听了个真切!此事,大帅可承认?曲端面无表情,侧首向旁道:是又怎样?那好,既然帅府不知情,那就说明此事并非大帅授意,与大帅无关,而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张。

卑职一来恭掌河东义军总管,二来身兼河东招讨副使,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必然过问此事。

河东义军,是本着忠君爱国。

保卫故土的心思起兵抗金,大帅安坐陕西,大概是不知道河东情况的艰苦。

义军一无粮饷,二无装备,就凭着一腔热血与李逆女真周旋。

然而,他们没有折在女真人或是李植的手里,却到在官军的刀箭之下,怎不人神共愤?怎不天怒人怨?徐卫这番大道理论得冠冕堂皇,无可辩驳。

就连坐在上头的三司派员都频频点头。

曲端似乎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不耐道:义军此许事,你不用如此大做文章。

本帅只问一句,谁给你的权力擅自带兵进入河中府,又是谁给你的权力缴械抓人!你作此勾当,往小了说,是火并,是内讧。

往大了,他声调越来越高,语至此处,已经到达顶点。

却又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才补充道那就不好说了。

徐卫今天好像没打算善罢甘休。

一拍扶手,愤然而起道:大帅不好说,卑职替你说!你的意思无非两个字,造他话没说完,慌得那宣抚判官一口截断:徐知军!徐卫一拱手,正色道:三位大人。

若认为徐卫有异心,可即刻罢了卑职兵权,绑赴有司问罪,卑职绝无不从之理。

此话一出,不光三位长官面面相觑,就连曲端也变了脸色,我倒看这厮了。

好大一阵之后,提刑司那位年轻的检法官抚慰道:徐卫,今日我等就事论事,不牵涉其他。

再说,事情没有明了之前,谈不上追究责任。

你且安坐,安坐。

转运判官代表的是转运使,在没有宣抚使之前,转运使就是一路最高军政长官。

因此他的意见尤为重要。

拍了拍膝盖,开口道:紫金虎不必动怒,你自从征以来,屡立战功,紫金护河,杞县劫粮,追穷寇于河北,剿李逆于河东,桩桩件件,公道自在人心。

徐卫这才坐了下去,局面一时又僵持起来,谁都不说话,偌大个堂上,落针可闻。

良久,提刑司检法官向旁边两位一拱手询问道:徐卫是定戎知军,虽身上还兼着河东义军总管与招讨副使,但贸然引兵入河中。

缴械抓人,是乎不妥?曲端立即接口指出这位官员话中的漏洞:不是贸然,是擅自,蓄意!也并非不妥,而是罔顾军法。

目无长官,若不严加查办,这陕西路从今往后如何行事?他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说,我是陕华大帅,徐卫是我的属下,他如今这种行为,如果不处置,以后我还怎么掌管一路?检法官轻咳两声道:曲大帅,容卑职再提醒一句,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谈不上追究谁的责任,而此事也需宣抚相公才能最后定夸,我们此来,只是查清事实。

曲端看了徐了一眼,不再复言。

宣抚判官望向身边两位助手。

试探道:那么,如今问题的症结所在。

便是徐卫有无权力进入河中府,将该地驻军缴械,并抓捕统兵官。

提刑司检法官,转运判官都点点头,表示认同。

宣抚判官见状继续道:徐卫目前身上兼着三个差遣。

其一为定戎知军,其二是义兵总管,其三为招讨副使。

知草者,掌本军政务兵务,缉盗御敌,靖绥地方。

无权过问他州之事。

义军总管据本官所知,节制各路义军,传达朝廷策令。

虽然此次平阳义军遇袭,徐卫确该过问,但也无权带兵缴械抓人。

听到这里,曲端方才坐正身子。

望着上头。

似乎理到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了,徐卫越权枉为,理当严办!然招讨使一职不常置,如果本官没有记错,大宋开国一百六十余年以来,只设立过四次。

朝廷去岁于陕西设河东招讨使司,以宣抚相公款任招讨使,徐卫副之。

对于招讨使的职权范围,本官不敢妄加揣测。

需得查询清楚再作定论。

诸位以为如何?转运判官,提刑司检法官均表示赞同。

其实现在事情众人都能看个大概,曲端和徐卫上报京兆的陈述。

虽然细节上有些许不同,但总体来说,并无二致。

都承认确有此事。

只是各自说法不同罢了。

这事说来也简单,现如今只需再询问各方事主,将事情来龙去脉完全理清,上报宣抚使司,然后请有司下文解释清楚招讨使的职权范围,此案也就结了。

当下,问了曲端和徐卫,都无异议之后。

宣抚判官道:今日就到此处,徐知军,恐怕得劳你在华州住一夜了。

徐卫面露难色,拱手道:诸位长官,定成军百废待兴,兵务政务缠作一团。

几次三番请宣抚使司派员协助,补齐缺口,可迟迟不见解决。

无奈之下,卑职只能一个人顶十个用,没奈何,请长官体谅。

卑职趁天未黑赶回定戎理事,明日一早再来。

他这话一说,几个官员倒觉得于心不忍了。

定戎那地方,从前贼寇纷起,有谁愿意去作官?如今局面到让紫金虎镇住了,可到处都缺人。

唉,不容易啊。

既如此,就只能辛苦你了。

宣抚判官笑道。

卑职告退。

徐卫逐一见礼。

包当日,三司派员将有关人等全部留在华州,单独监管,任何人不能其面。

次日开始,便招张中享,张中彦兄弟,平阳义军首领等人,详细审查事情经过,又派人到事发地审问参与士卒,以及各级统兵官。

再到定戎,垂询相关人等。

一直弄了十几日。

到七月底,将事情基本摸清,上报京兆。

最后,问题只纠结于一处,那就是徐卫有没有这个权力缴械抓人。

李纲复函华州,引援去年官家颁布的诏书,指出招讨使的职权范围是掌收、招、讨、杀之事,军中紧急事务,若不及上报,许便宜行事。

其中:收,是指收编,招讨使有权根据情况,收编整合军队听用;招。

是指招抚,招讨使有权决定是否招安敌对一方;讨,是指征讨,凡贼寇乱军,一应剿除之;若说前三种职能都是对外,那么最后的杀则是对内,凡文武官员。

有不法之事者,招讨使可临机处置,甚至就地正法。

如此一来,徐卫身为河东义军总管,在义军遇袭之后,以河东招讨副使的身份举兵入河中,缴械抓人。

虽然并没有知会任何一方,却实属职权范围之内,并无不妥。

曲端闻听此讯,大为不快。

直接指出,徐卫是我的下属,却身兼如此要职。

我们俩到底谁管谁?以后遇到紧急军情,到底是我指挥他,还是他指挥我?李纲下文表示,河东招讨副使一职。

本该由陕华帅臣兼任,但当时陕华路尚未设置,因此只能委给徐卫。

曲端听这么一说,才不再闹腾。

八月初,陕西宣抚使司对事件作了定性。

平阳义军撤入河中府地界时。

确有扰民之举,但河中府兵马总管及副总管,张中乎张中彦,不查实事由,贸然举兵袭击,造成较大伤亡,有失查之责,各降官一等,留原职听用,以观后效。

徐卫缴除胡堡镇驻军武装,抓捕统兵官,属职权范围,予以免责。

案子就这么结了,三司派员也在八月初返回京兆。

可事情还没完。

曲端坚持认为,你徐卫虽然没有过错,但你把河中府几千兵全带走了。

不打算还?徐卫却一个人不放。

我是河东义军总管,张家兄弟强行收编平阳义军,我带走那是理所当然。

曲端自知理亏,说那你至少把装备还给河中驻军吧?闹了许久。

徐卫才还回了一部分,还尽是些破烂。

结果,张家兄弟经这么一折腾。

把军营撤离胡堡镇,不挨着你这煞星。

曲端在结案之际,没有过多为难,原因有两个。

其一,他也为难不了。

谁让徐卫一身兼三职?其二。

是李纲那句招讨副使实应由陕华帅臣兼之打动了他。

所以,此事一了,他就等着陕西宣抚使司下命令,正式任命他为招讨副使徐卫也密切关注此事,招讨使权力太大。

仅次于宣抚使而已,掌管着生杀大权,还可以便宜行事。

如果曲端担任此职,对定成军,对自己,可能都不是好事。

八月上旬,徐卫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李纲正式下令,任命陕华大帅曲端为招讨副使本来。

徐卫以为这下杯具了,谁知,也合该曲大帅没福。

仅仅几天之后,中秋之前,朝廷下发了皇帝诏命,鉴于宋金合议的生效,双方确定了控制范围,河东招讨使司已经完成其使命,予以撤销。

徐卫闻听消息,没闲心去幸灾乐祸。

此次事件,张家兄弟虽然受了处分,但他相信,如果没有曲端的授意,张中乎张中彦不敢这么做。

曲大帅急着想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不管他是为抗金也好,为自己也罢。

都可以理解。

但用这种手段。

未免下作。

河东如今局面来之不易。

我虎捷数千弟兄长眠小西山下,你一己之私,险些坏我大事!现在徐卫才明白,为什么徐原告诫他对曲端要敬而远之这个人。

跟自己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宣抚使司怎么派他来当大帅?不过此次事件也哼哼利的一面。

那几千平阳义军被徐卫带回定戎之后。

他没打算收编为虎捷军,因为他们是马扩的部下。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何况还是马扩这样的全才。

他不但能文能武,最要紧的,他恐怕是大宋唯一一个熟知各国政治生态的人物。

跟女真、契丹、党项都说得上话,而且据称他出使辽国。

与耶律大石有过深谈,后者对其颇为欣赏。

促成海上之盟以及后来讨还幽云六州,他据理力争,不卑不亢,女真人也高看他一眼。

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朝廷所用,那只能说是赵家的损失。

自己不能当那不识货的主,现在时候不到。

自然不说其他,至少把关系搞好。

有鉴于此,徐卫将义军留在了定戎,专门挑选得力干将加以元练。

而且不用自己掏粮食,以河东义军总管的名义问李宣抚要。

李纲虽然很看重徐卫,而且几千人的军粮也不多,但物资储备现在在陕西是头等大事,他正在攒钱攒粮,准备几年之后。

或者精确地说,两三年至多三五年后与女真人的生死之战。

因此没有立即答应,问徐卫,给我个理由?徐卫还真就找出了个理由,而且不是瞎编的。

他上报京兆陈述道。

今后几年之内,因为靖康和议的约束,也因为宋金双方都需要时间喘口气。

大的战事应该不会有,但李植在河东的扩张不会停止。

这一段时间,河东义军是遏制李逆扩张势头的重要力量。

可义军现在虽然有了统一的领导,但他们一无粮饷。

二无装备,都是自己解决,尤其是义军缺乏正统俨谨的练,战斗力上不去。

李军八千军人就能把平阳几万义军击败,这就很说明问题。

这几千人,我在定戎好生练几个月,放回河东去,将是一支生力军。

而且,以后这事可以形成定制,时常从河东义军中抽调统兵之官到定戎来受,一来彰显朝廷的重视。

可以振奋义军军心。

二来,对提高义军战力,也有益处。

李纲一见,什么都让这小子说尽了,自己还能说什么?给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中秋故人来丁阳义军事件小埃落定之后,徐卫将仓部精力放在环复生产上。

时原华阴县百姓大多回归,而从河东逃过来的难民被收编了乡兵后,一部分调往解州屯垦。

一部分被招募入正规军。

徐卫便下令还地于民。

又在能力范围之内。

解决了这些回归百姓的燃眉之急,深得好评。

前些时日。

三司派员下来查清事件,顺便考察了定成军。

回去之后,颇多溢美之词。

为此,宣抚使司专门下文褒奖。

兵务方面。

徐卫主抓三个方面。

一为重新整编。

二为骑兵建设。

三为战法研习小西山之战虎捷伤亡惨重,甚至有成建制的损失。

重新整编部队,迫在眉睫。

八月初,徐卫在征求各级统兵官意见之后,将虎捷乡军两万余人,重新划为十二个指挥,也就是十二个营。

其中马军两指挥,步军十指挥,每营约两千人,各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军使、副兵马使。

以杨彦为锋军统制。

下辖精锐步军两营;张宪为翼军统制,下辖步军两营;吴磷为弓弩统制,下辖步军三营;马泰为骑兵统制,辖马军一营。

剩下的三营步军,一营马军。

以及李贯的人马由都指挥使徐卫亲掌。

张庆王彦二人仍任副都指挥使,吴阶为军都虞侥马军建设方面,经过一系列战役打下来。

尤其是小西山之战后。

虎捷将领都充分认识到了骑兵的作用。

在陕西宣抚使司拔下装备战马后,徐卫亲自过问,在军中挑选善骑勇壮之卒,编入骑营,严加练。

在研习战法上,一是改良吴阶所创的叠阵法二是有针对性地研究克制铁浮屠一类重装骑兵的战术。

这不仅仅是军官们的事。

普通士卒也可参与。

提出一条意见。

不管有没有用,只要有想法。

均赏钱三贯。

如果被采纳,钱五十贯。

升军阶一级。

除了这些分内的事务外。

徐卫还暗地里派李贯去摸清定戎境内石炭。

的情况。

得到的结果是。

定戎境内的石炭。

全部都在原解州境内,也就是关二爷的故乡。

州中有大小炭井数十个。

从前产出的石炭主要是卖往临近各州县,有时也供应京兆方面。

知道了这个。

情况后,徐卫又了解了朝廷对于石炭的管理制度。

石炭者。

煤炭也,到了宋代,北方诸多大城市几乎家家烧炭,也就是说,这东西几乎成了生活必需品。

虽然受限于勘探技术的制约,但宋代人民还是发现了河东,陕西、京东、山东这几大石炭产区,其中尤以河东,即今让 西为最。

朝廷在管理上,时而官卖,时而民办。

也没个定制。

最初时是采取专卖制度。

朝廷设石炭务。

和石炭场。

,是石炭税收和监督机构。

场。

则设官掌管采纳出卖石炭。

由此可以看出,最开始 大宋朝廷是本着谋利的目的,以国家垒断的形式掌管石炭资源。

但后来,因为机构的重叠,冗员庞杂。

谁都来捞一把。

最后苦的就是采炭百姓。

搞得人民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因此,后来又撤销这种制度,改为民办。

由商人承包。

官府课税。

徐卫坐镇定戎城。

对城里的情况自然是非常熟悉。

他早就听说。

不少京兆来的商贾已经在城里盘桓许久,估计,跟这个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正当徐卫打煤矿主意的时候,上头传来消息,陕华路可能要马上组建都作院作院,也就是宋代的兵工厂,专管制造武器装备。

宋朝初期。

各州各军皆设作院,可后来引发一个问题。

有些府州。

一无煤。

二无铁。

连根白蜡杆都不长,它也设作院。

原料全部从其他州县购买。

增加了成本。

所以到了北宋中叶。

朝廷便集各府州的作院于一处。

称为都作院。

反正,北宋一朝,不管是机构,还是官衔,凡是前面加都字,那就表明级别高。

陕西五路,因战争需耍,每路都有都作院。

陕华路新创,又迫近河东。

设作院自然是势在必行。

而且,要制造武器,就离不开冶铁,要冶铁就离不开石炭。

这倒是一个重启解州石炭场的契机。

这一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按制度官员都要休假,不必坐衙理事。

不过在定成军。

大大小小的官员并没有休假一说。

因为缺人,甭说知军衙门里里外外就徐卫张庆两个,就连定成军治下的虞乡,解县两个县。

连知县都还没有,完全是军管状态。

二堂里,徐卫伸个懒腰,这在马背上惯了,冷不丁地长时间坐在公案前,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的侧面脚瓜二在审议关西夫水两个一镇报卜来的失地农民的名单以心联用田产的数量。

晚上怎么安排的?徐卫端起茶杯。

发现茶水早凉了,便到门口炉前又续上。

张庆没抬头,随口道:中秋嘛。

少不得一家团聚。

品酒赏月。

昨天我娘去市集上来购果品。

还真紧俏,一颗梨贵过一斤肉。

徐卫口渴得紧,想喝又太烫。

遂置于案上,又问道:你家人到定戎来还习惯么?不习惯。

我爹从前赶车抬轿,现在没事作了,成天说闷得慌。

时常问我几时回到了夏津,你叫我怎么答?张庆放下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徐卫也点点头:大名府姓高的虽说吐出来了。

可据说他屯了几千兵在清河县,与夏津就隔一条运河而已。

娘的,等到能回罢了,中秋佳节,不说扫兴的。

你现在好歹一地长官。

早些回去吧。

张庆平时勤于政务,总是早到迟退,可今儿看来心情还不错。

站起身来也端了茶杯笑道:不怕你笑话,我娘至今不相信我是吃朝廷俸禄的六品官。

问我说。

你是不是跟徐九又耍什么把戏?弄得我是哭笑不得,耍把戏能要出六品官来?徐卫听后笑道:还是人杨彦爹娘会享受,刚到定戎,杨大就置了一所小宅。

他娘是见天穿着一新上大街上溜,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儿子是七品武臣。

张庆亦笑:你就谅说这事了,他娘只差没挂块牌在身上,标明他还带静州刺史的头衔。

昨天我回家去,半道碰上他娘,非拉我去他家吃饭。

还说。

咱家杨大现在不同啦。

刺史哩。

知道啥是刺史么?我儿在沙场上作战勇猛,凡是遇敌一枪刺死,这就刺史了。

说罢,与徐卫两个,大笑起来。

又讲一阵闲话,张庆方才告辞离去,徐卫就住在衙门,本打算进去跟九月共度佳节。

刚想走,门卒来报,说是外头有人,自称是京兆客商来拜会知军大人。

中秋佳节就讲究个。

与家人团聚,这些应酬能推就推。

徐卫遂命回了他。

自往后堂去。

还没走拢呢。

门卒又追了上来。

说对方自称是知军故人。

所来非为其他,止叙旧而已。

徐卫一听,我有经商的朋友么?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说,想必有出处,趁天还没黑,见见也行。

当下便命领到二堂去奉茶。

自己则回房知会了娘子一声,脱了官服。

着便装出来。

刚转进二堂里,便瞧见一人,约有四十左右光景,体形略有些发福,但穿着很是得体。

一张白净的脸上。

胡须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也不见一丝皱纹。

看来养生得法。

看到徐卫出来,这人快步上前笑道:升斗小民,拜见长军大人。

说罢,便欲下跪。

徐卫听他自称故人。

未等他跪下便客气道:不必多礼,不知足下从何而来?小民祖籍京兆,姓胡。

名茂昌,常因贩货而奔走于南北。

对方恭敬地回答道。

徐卫看了他好大一阵,是觉得有些面善。

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径直坐了下来,说道:坐吧。

不知足人所为何来?胡茂昌谢坐之后,笑道:当年一别。

不想知军做得如此大事!徐卫一听,当年?我到这个时代来拢共没几年。

你就整出个当年来,莫非是个。

骗子?那你还真找对人了,咱从前吃的就是骗人这碗饭。

当下不动声色。

问道:哦,却是哪些大事?胡茂昌一怔,估计是没料到徐卫竟然问起他自己的事迹来。

但随即脱口道:紫金山。

杞县东,这些世人都知。

小人就不多嘴了。

单说大人当年在大名府夏津县徐家庄。

以不到百人的乡兵壮勇起事,征剿贼寇,靖接地方。

忠勇之心,实在令人钦佩啊。

徐卫这两年声名鹊起,知道他战绩的人不少,但最初在徐家庄以九十几名庄中少年起事这桩,除了极亲近的人外,很少有人清楚。

这胡茂昌是如何得知的?想了想,直言不讳道:适才听得门卒所言,足下以我为故人,只是我虽看你面善得紧,却一时想不起来。

胡茂昌闻言大笑,又行一礼道:知军尽忠国事,不记得这些旁枝末节那是理所当然。

但能坦诚相告,实在是抬举小人了。

大人可曾记得,当初贵军草创之时。

有人曾经资助过?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谋划陕西汪他这么一提醒。

徐卫倒有些印象了。

又细细一想。

终厂恐屉来了。

当初在夏津县,大名府方面让自己组建靖绥乡勇营,只以厢军待遇减半给之,武器装备全部自备。

当时人马拉起来了,可手里没家伙。

有位经运河南下,到杭州经商的大贾,资助了两千贯钱,以及上等好铁一千五百斤,解了靖绥营的燃眉之急。

当时,两方都忙,只匆匆见了个面,表达谢意,饭都没吃一顿。

没想到,他今天主动寻上门来了。

一拍公案,徐卫笑道:原来是故人。

当年我招募勇壮剿贼,多承足下慷慨解囊他就这么一句,没多的,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只是来叙旧,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胡茂昌谦逊道:当年我路过夏津,闻听知军大人的义举,十分钦佩。

些许钱财,不足挂齿。

小人虽是个走商贩货的,但凡是能为朝廷。

为地方尽一份心力,绝不落于人后徐卫点点头,没说话,他知道对方就要切入正题了。

不样,片刻沉默之后,胡茂昌却起身一礼道:中秋佳节,本不该打扰大人。

只是。

定成百废待兴,条件未免艰苦人专程托朋友从东京带了些东西来,正好中秋用得上。

因此,不得不作一回不速之客,还望大人见谅语毕,便命随从将东西取来。

却不是金不是银,更不是凌罗绸缎。

无非就是些瓜果糕点之类,这些东西虽不值几钱,但在定戎地面上却绝难找得到,其中就有徐卫很喜欢吃的东京酥饼。

这就是所谓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如果他送钱财珍宝,徐卫肯定直接拒绝,但这些东西你若是不收,要是就是嫌礼轻,要么就是嫌人柬。

况且,对方还是在他困难之时拉过一把的。

徐卫看了一眼,拱手道:徐某是个武夫,不喜客套,东西我收下了本来等着胡茂昌说事,可对方却像是极欢喜一般:痛快!既如此。

小人就不打扰知军一家团聚了,告辞这倒大出徐卫意料之外,不过也没表露分毫,起身相送道:慢走。

改日寻个地方,本官要好生相谢。

果然,胡茂昌一听这话连连点头:知军如此赏脸,那明日在大人上次宴请部下的酒楼设宴,请知军大人赏光如何?徐卫应允,忽又问道:你怎知。

哈哈,实不相瞒,当日堂子本是小人包下的,衙门张大人寻来,小人就估摸着可能是知军大人要用,因此赶紧相让。

胡茂昌打着哈哈道。

徐卫还能说什么?用心用到这份上了,看来对方志向不而定戎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种商人感兴趣?不言自明了吧?送走了胡茂昌后,徐卫回到后堂。

张九月早就已经在中庭石桌上摆下了果品美酒。

此时还在厨房里张罗着菜。

都说君子远庖厨。

又尤其是当官的,可徐卫没这概念,一路寻到厨房。

正堂堂五品命妇还穿着布衣,系条围裙正在灶台前忙活。

心里不禁一堵,娶她之前,在何少保府上被当成丫头,粗活累活都干。

现在嫁给自己。

还是忙里忙外。

不行,寻个空闲。

得多雇几个人来。

这些活让仆妇们干就走了。

你是主妇,何必亲力亲为?徐卫站在娘子身后,不无心疼地说道。

张九月翻炒着锅里,也没回头,答道:她们浆洗衣物,打扫庭院还可以,这饮食却做得不细致,再则又是中秋,作妻子的下厨给官人炒几个菜又有甚么要紧的?。

虽然看不到她正面,但徐卫知道,那张脸上一定挂着笑容。

没等丈夫说话,她又道:你可别动任何东西,一地军政长官,让人看见了笑话徐卫却不理她,东张西望一看。

发现案板上黄瓜还没切,挽起袖子上前操了家伙,嚓嚓嚓一阵响,动作倒是十利落,可刚没几下,一刀切在手指上,鲜红的血立时涌了出来。

染得那黄瓜片煞是好看。

张九月听得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急忙回头一望,见丈夫戳着个手指正在那儿看呢。

脸色一变,扔了菜铲奔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扯过徐卫左手,将手指含在嘴里吸起血来。

徐卫见她紧张的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什么破砧板,根本就不平。

张九月吐出了血水,嗔怪道:你看你,叫你别动别动非不听。

你那是提掩月刀的手,使不惯这菜徐卫还想嘴硬,却见娘子拉着他到墙边,从壁上撕下来一个蜘妹藏。

掀开外面那层带着油灰的,将里面洁白的一块缠在指头上。

蜘妹窝还有这作用?分明是天然创可贴嘛。

官人且去院里坐着,黄瓜拌好我就来。

张九月检查了一遍之后。

对丈夫说道。

徐卫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能添乱。

就悻悻地出了厨房,到中庭瓜架下坐定。

仰头从架上摘下一串葡萄,也没洗,就吃了起来。

趁着娘了没来,他开始琢磨起来,以目前局势来讲,以后可能就在陕西扎根了。

两三年之内,宋金之间只有小争。

没有大战,这是一段宝贵的发展机会。

若是条件允许,本该强兵丰财。

但自己现在兵权在手,财政却没有权力过问,军饷装备都是上头拔给。

不过胡茂昌此来,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看朝廷目前的大政方针,是想休养生息,积蓄财力物力,以陕西为屏障对抗女真。

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可是官家到底是走不走?如果走。

那是迁都还是退守?那又迁退到何处去?关中?南方?历史匕,赵构将行在设在杭州,那是被赶过去的。

现在赵桓看样子是已经意识到东京不可守,可大臣们反对意外很多,因此犹豫不决。

如果皇帝退守关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往京兆府,如此一来,陕西六路就等于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对自己可以说是不利的。

如果朝廷退往南面。

山高皇帝远,就是大展拳脚的时机。

现在,陕西六路里,大哥是泾原大帅,四哥知华州,自镇定戎,如果皇帝迁往南方,那徐家绝对是一股不可视的力量,陕西,乃至四川。

就是大有可为之地。

这不是不可能,朝廷眼下虽然仍用文臣宣抚地方,但从历史上看。

岳飞、韩世忠、刘光世等人在宋金战局恶化之时,都被任命为宣抚大臣。

统抓军政大权。

后来,赵构和秦栓之所以要收三大将的兵权。

其一,是宋金势力已经达到一个平衡,金国主动讲和,但带甲百万,位高权重的武臣们极力反对,不解除大将兵权,议和难成。

其二。

那就是拥兵自重的大帅们确实有尾大不掉之势,甚至视朝廷的军令如无物。

可即便赵构秦权解除三大将兵权成功。

其中的惊险,恐怕外人并不清楚。

当时,赵构是以论功行赏的名义,召岳飞、弗世忠、张俊赴临安行在。

张俊和韩世忠两个,因为路近先到了。

岳元帅呢,因为路途遥远,晚到了六七天。

赵构秦枪那叫一个担心吊胆,参与此事的副相王次瓮,在后来回忆中说,岳飞没到的那几天,秦栓和他都是外示闲暇。

而终夕未尝交睫。

甚至做好了被灭族的心理准备。

由此可见。

当时将帅们的权力实力已经达到了可以颠覆朝廷的程度。

岳飞到了之后,朝廷立即解除了他们三人的兵权。

韩张两个先到。

被委以枢密使,岳飞后至,被任为枢密副使。

赵构假惺惺地对他们说:联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就是说,从前你们只掌管一路的军政大权,太小了,怎么能跟你们的功劳匹配呢?所以联把你们召回东京,委以枢密院这样的全**务大权。

三大将知道遭了黑手,但态度却各不一样。

张俊自抗金以来,情绪就不高,拥兵自重,畏敌怯战。

而且贪图享乐,因此被秦栓拉拢。

但弗世忠和岳飞则不一样,他们被迫交出兵权之后,韩世忠特地作了一条一字巾一进枢密院大门就囊在头上。

岳飞一进枢密院,就被襟作雍容状他二人用这种方式,来讽刺抗议官家和宰相忘记了危险,成天地悠闲自得。

结果,世人后人都知道。

三大将再也没有机会重掌兵权,杀回前线。

虽然高爵厚禄,甚至封王拜相。

可对于驰骋疆场,金戈铁马的将帅们来说,有什么意义?而岳飞,甚至落了个惨死风波亭的下场。

赵桓去年出于抗金的需要,就刻意拔高武臣的地位。

今年文官集团虽然反攻倒算,但武臣权力地位的提高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趋势,未来几年之后的宋金大战,就可能会达到顶峰。

官人?官人?想什么呢?妻子的呼唤将徐卫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一怔之后,笑道忧国忧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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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合家欢乐茶九月将菜放千桌卜,汉才解了围裙。

徐卫提起酒壶替心口杯。

笑道:来,咱们第一个中秋,无论如何也得喝上一杯。

九月笑颜如花,坐定之后端起酒杯与徐卫碰了一碰,轻轻抿了一口。

笑容更盛:可惜公公和叔伯弟兄们都分别各地,否则全聚在一处才热闹。

徐卫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老爷子赴山东剿贼,实则避祸。

据说成效斐然,但高世由扩张的步伐太快,整个河北除大名府外,都落入他的手中。

山东紧靠着河北,驻扎此的的部队在金军两次南侵中被胡调乱用,损失惨重。

老爷子剿完贼后。

就坐镇东平府,主管山东军务,加紧练兵。

想着想着,徐卫突然啧了一声,张九月一见,问道:官人怎么了?中秋佳节,不想公事,全心全意陪娘子过节。

徐卫从胡茂昌送的礼盒中,拆出一块酥饼递到娘子手上。

在宋代,还没有大规模流行吃月饼,禁中和富妾之家喜欢吃一种宫饼民间称为月团苏东坡有诗云小饼嚼如月,中有酥和怡说的就是这种酥饼。

张九月从前日子过得和下人一般。

因此嫁到徐家来,仍旧保持节俭本色。

你看她吃酥饼,一手拿饼。

一手接在嘴下,小咬一口,细细品尝,似乎十分知足。

徐卫抿了一口酒,惬意地看着妻子。

时天色渐暗,圆月已升,院中凉风习习,拂面而来,禁不住寂寞的虫儿开始欢声而歌,间或不甘示弱的蝉虫聒噪几声,也听不出烦心来,满是喜庆。

前一世在江湖上冒险混饭吃,这一世也时常置身于枪林箭雨之中。

难得有如此平静幸福的时刻。

徐卫酒没喝两口,却不禁有些晕了。

轻声问道:娘子,跟我到定戎来还习惯么?九月仍旧一脸的笑意,她发现了丈夫摘了葡萄没洗就吃过,遂端了果盘到院中井口打了水。

一边清洗一边回答道:夫唱妇随,官人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不觉得辛苦?徐卫又问道。

官人说傻话了不是?我十几岁的时候,爹娘都不在了,那时候真如天塌下来一般。

后来到了姨父姨母府上,总归还是不如自己家里。

几年下来,倒习惯了,受了气,吃了苦总想着,自己或许就是这个命吧。

也怨不得旁人,不想申辩一句,也不想反击半分了。

直到后来官人至何府,哎,官人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么?张九月洗好葡萄,放回丈夫面前笑问道。

徐卫哪能忘记了?第一次见面,是当初三叔写信召自己进京,自己当时正在三叔府门前,让何书莹碰见了,遣人来请自己到何府作客。

当时对九月印象就不错,认为她知书识礼,落落大方。

只是奇怪,既然是何书莹表姐,怎么会跟个丫头一样。

后来才知道其中的苦楚。

当下如数家珍道:第品次见是在街市上,第二次看你洗衣裳,第三次看你喂马。

张九月顿时大为感动,她实在没想到,丈夫戎马住德,竟还记得这些。

笑道:不瞒官人说。

你第二次来何府,跟为妻说了一阵,那是头一次有人像闲话家常般跟我说话。

而且还是个男子,还是朝廷官员。

你走之后,我曾想了许久,就为了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徐卫心里不禁心疼,脸上舟笑道:还说我傻话,你这不是傻话?大活人站在你面前,厚着脸皮跟你搭讪。

你还怀疑是做梦?九月难得有像小孩子的时候。

耸箕鼻子,娇笑道:后来官人第三次至何府,我们在马棚聊了许久。

当时,我虽断断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心里总是时常盼着,盼着你什么时候再来。

语至此处,顿了一顿。

吸了口气又呼出来,这才道盼来盼去,竟盼成了你的娘子。

她说这话上,脸上洋溢的幸福之感让徐卫动容。

不是你盼成的,而是我铁了心非你不娶!徐卫正色道。

九月听了这话,一双凤目也成了月牙,可恨地上那石凳挪不动,否则。

真想靠近他身边。

自爹娘去世后,我虽在姨母府上。

却是寄人篱下。

如今,跟官人来到定戎,才有了自己的家。

这宅子是我看着重新修靠,里面的家什也是我亲自挑选,这院里的一瓜一果,也是我亲手栽培。

一个妇道人家。

一生所求的,我都已经得到了,而且比别人都好。

所以,怎么会觉的辛苦?徐卫不知是感动,还是怎地。

把玩着酒杯久久无言。

一阵之后,忽然挤眉弄眼道:娘子啊,妇道人家一生所求的,你好像少一样哦张九月一愣之后,随即明白过来,正想说话时。

就听见偏门咣咣作响,谁这么不开眼,大过节的,衙门不办事你找到知军家里来?徐卫抿了口酒,对娘子道:不理,今天谁来也不理。

张九月点点头,提起酒壶替丈夫斟酒,那杯子还没满呢,就听外头一个妇人的声音道:九弟,弟妹!徐卫两眼登时放光!这是 四嫂的声音!正想起身去开门,九月却已经抢在前头,快步奔过去将那门拉开一看,站在门口的,不是徐胜夫妇是谁?徐王氏如今作了知州夫人,却还是保持徐家勤俭持家的作风。

不过头上多几件钗物而已。

穿身绿罗祝,一把拉住弟妹的手。

四哥四嫂,快,里边请。

张九月很是欣喜,拉着嫂子就往里走。

徐胜穿身青色直缀,头上顶纱帽,腰里扎金带,也是满脸笑容走将进来。

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厮,提些礼盒等物。

徐卫迎上去,话还没出口呢。

就让嫂子一把拉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直叹道:可怜可怜,九弟在家?,衣食都有人照料,从不操半分心。

如今作个知军,人也瘦了,也黑了。

话一说完,又感觉不对,忙向弟妹笑道:可不是说你的不是,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自是劳累。

徐母早世,徐卫是由徐王氏一手拉扯长大,这长嫂如母,关心自然就比旁人多一些。

张九月也不介意。

拉了姓子就请她坐下。

四哥,怎么突然到定戎来了?徐卫匕前笑问道。

徐胜朝浑家呶呶嘴:还不是你四嫂,放心不下你夫妻两个。

非说要来看看,我就说嘛,人家新婚燕尔,正好小两口挤作一处过个节。

咱们作哥嫂的去叨扰作甚?徐王氏一听,朝徐卫笑道:你四哥是嘴硬,他还不是时常唠叨。

说定成事务繁杂,又临近河东,也不知九弟能不能镇住,其实,他比我想来,只是被些俗务缠着脱不开身。

徐卫大笑,拉了兄长围着桌子坐下,徐胜看了一番,一应俱全,又笑了起来:亏得你四嫂连酒菜都带齐,好像没了她,九弟连饭都吃不上一般。

当下,兄弟抽姓聚在一处,掌灯赏月,把酒言欢,真可谓其乐融融。

稍晚一些,张九月和徐王氏两个自入房里说些妇道之间的私房话。

留徐四徐九哥俩在庭院里继续胡吃海喝。

这两个一个,是同州知州,亡个是定戎知军,都算是守牧一方的要员。

却摘了纱帽,敞了衣衫,一如儿时兄弟相戏一般,时不时还划上拳。

老九,你带兵往河中一闯,可着实让我捏把冷汗。

当时听说京兆方面三司派员下来调查,我都没敢跟你四嫂提,生怕她揪心。

还是你有手段,愣把事情抹平了。

徐胜喷着酒气说道。

徐卫靠在瓜架上,坦胸露腹。

当道:若是旁的卓,我也不跟他计较。

可河东这局面,是我折了多少弟兄才弄出来的。

大帅那么一搞,如果再加上李植一压,很可能全局都要崩。

所以,我才不得不还以颜色。

徐四干下一杯,砸巴嘴道:昨天我去了趟华州帅府,你猜曲大帅怎么说的?他说我同州兵军纪涣散。

让我限期整顿。

哎,那同州原有驻泊禁军毛没捋顺,难免跟地方上有磕磕碰碰。

就这么个事,值当召我去华州话?徐卫一听这事,暗思曲大帅这是有意跟我们徐家兄弟为难?正这么想着,又听四哥说道。

姚平仲也被叫去了,姚希晏那性子相信你也清楚。

曲帅刚刚记斥他纵容部下骚扰地方,这厮就跟大帅顶上了,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出城的时候,姚平仲还跟我说,上头怎么派这种横竖看谁都不顺眼的人来当大帅?听四哥这么一说,徐卫倒觉得释然了。

曲大帅急欲想镇住陕华,又急欲想作出成绩。

可急已经不对。

况且他用的方式更不对。

你要是把人都得罪干净了,谁替你扎场子?李宣抚在这事上,估计还真是有欠考虑。

徐卫道。

徐四却摇摇头:宣抚相公也是没办法,我听说了,曲端从前在泾原,给大哥作副手。

大哥什么脾气你我都知道,豪迈耿直,大度能容。

可还是跟曲端闹得不可开交,宣抚相公逼不得已,曲端跟党项人打仗,那可是战功卓著,于是趁陕华路新创,给他扶了正,作个经略安抚使。

谁曾想这么一来,可就苦了你我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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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讨价还价消胜夫卓在弟弟家就住了晚。

两兄弟抵足而眠。

初朴价比…论。

没一阵就呼呼大睡。

而徐王氏和张九月两个倒还真说了个通宵,大约说些关于子嗣之类的话题云云。

第二天一早,徐四夫妇告辞离开。

万叮咛万嘱咐,让弟弟弟妹好生保重,有事就给同州捎个话。

徐卫两口子一直送出城外七八里,方才回来。

上午审了一下关西镇械斗以及暴力阻访事件,然后将一干事主及相关证物发往上级提刑司。

下午到军营视察新兵练,傍晚时分前脚回到衙门,胡茂昌后脚就到。

说是在酒楼已经摆好了席面,请大人务必赏光。

这是昨日就下来的事情,徐卫也不虚情假意地推托,欣然赴约。

当日他宴请虎捷各级统兵官,是在大堂里,胡茂昌此次将酒席摆在了一个清静的雅座中。

即便如此,一到那处他还是不住地抱歉,说条件有限。

怠慢了贵客。

其实这再饭在哪里吃不是吃?家里煮的更香,到这里来不过是方便谈事情罢 就他两个人,坐下之后,便命店里伙计上菜。

那店主东自上回开始,认得徐卫。

见长军大人再度光临,倍感荣幸。

亲自来倒了杯酒,后来在胡茂昌不着痕迹地提醒中识趣离开,顺带着把伙计也带走,再不来聒噪打扰。

来,大人抬举胡某,赏脸光临。

这第一杯酒我敬大人。

胡茂昌替徐卫满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举杯道。

徐卫客气地应付两句小抿了一口。

古往今来都一样,这些话虽然假 但却是必须的开场白。

胡茂昌殷勤地劝酒,却见长军大人都是浅尝辄止,断断不会多抿一滴。

几次三番下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大人莫是怪小人招待不周?这话说得却有些唐突了,好在徐卫还不是那种转面无恩之人,笑道:非也,只是近来应酬多,见天地喝得烂醉,身子着实吃不消。

胡茂昌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奉承道:大人威震两河,熊虎一般的体格,岂是区区几杯酒能醉倒的?来来来,我替大人满上。

又吃喝一阵,胡茂昌咽巴着嘴。

欲言不止,并不时观察徐卫反应。

后者却处之泰然,夹上一片黄瓜。

抿上一口小酒,十分怡然自得。

因胡茂昌自称行走于南北之间,他偶尔还问上两句别处的风土人情,倒真像是老朋友在叙旧一般。

胡茂昌呢,倒也沉得住气,胡吹海侃,就是不提正事。

直到那道陕西名菜葫芦鸡都凉了,他才试探道:大人面前不敢相瞒,小人这次到定戎来,是想作一件勾当。

之所以迟迟没有去拜见大人,乃是先替知军扫去了麻烦。

徐卫听得奇怪。

替我扫除麻烦?我能有什么麻烦?胡茂昌见对方笑而不语,继续道:大人是爽利人,胡某要是拐弯抹解,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是这样的。

大人引兵招讨河东,收复了解州。

哦,现在是大人治下的解县。

解县这个地方不大,户口亦不多,仁有样东追却是该地百姓祖祖辈辈赖以谋生。

徐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点头。

没多余的话。

自打该死遭蕴的女真人寇我两河,河东南境的百姓是南逃西遁一空,倒成了强人们的巢穴。

如果不是知军大人提虎狼之师,扫清地方,这祖先基业坏于金狗贼寇,岂不可惜?如今解州降格为解县,并入定成军。

因临近河东,该地百姓纵然闻听官军收复失地,亦不敢还乡。

知军大人高瞻远瞩,以乡勇屯垦,只是这地里总归是种不出金银来。

那陕西客商云集定戎是为哪般?还不是冲着解县石炭而来?只是这些人不了解定戎情况具体,只为了逐利而来 小人为免他们去打扰大人清静,因此这段时间,四处求人,这些同行倒也给胡某几分薄面。

总算是劝退了一些。

他这番话一讲出来,徐卫就算明白了。

他这不是在给自己免去烦扰。

而是给他扫清敌人。

依此看来,这个胡茂昌在陕西客商中颇有影力。

因此,今天恭请大人纤尊降贵而来,就是希望大人赏小人一口饭吃。

胡茂昌笑道。

其实昨天徐卫就猜测他可能是为了石炭而来,如今见他挑明了,放下酒杯,略一沉吟后道:本官是一介武夫,不喜欢虚头巴脑那一套。

与你实说吧,你我并非那种泛泛点头之举,当年在徐九困难之时,你拉我一把,这份情我记得。

若是旁的事,只要本官帮得上忙,不消你说。

自会伸手。

唯独这石炭,烫手的紧。

烫手得紧明茂昌一听,赶紧问道:哦。

不知大人此话何解?徐卫推开面前碗盘,用肘拉着桌面道:自打陕西宣抚使司将解县并入定成军以后,本地的富商大贾是没完没了地来。

为哪般?还不是冲着那石炭而来?都想从衙门手里包上几个炭井,叫本官是好生为难。

胡茂昌如果听不出来他这是在宣示。

解县石炭俏得紧,不止你一家想要。

遂点头道:那倒是那倒是小人呢也断断不会叫大人为难。

这有钱大家赚小人只包下解县城西南解的大通,丰利两处炭井。

剩下的,悉听大人定压。

要不怎么说作生意的人眼睛毒呢,徐卫专门派李贯核实过,这大通、丰利两处炭井,其产量占整个解县的一半以上。

而且挖出的石炭质量上等,埋藏又浅,还是靠近县城,各方条件都很便利。

哪怕是个外行,甚至是个傻子,他都知道选这两处。

徐卫面露难色,叹道:唉。

你说你大老远跑来,专程找本官办这么一点事,按理说自当从命。

可这石炭实在是引起各方关注,不瞒你说,我名义上是本地父母官。

可如果想镇住地方,凭我徐九一人行么?还不是得靠定戎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支持?难呐。

胡茂昌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今年轻人,没想到,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

伤风难受中,请兄弟们谅解。

第二百三十五章煤老板当年他资助徐卫的靖绥营,首井走出千对贼寇的憎恨川怕的就是这个。

其次,他时常经运河南下,夏津县如果不太平,对他也没有好处。

最后,才是口头上宣称的感念其壮举,心服其忠勇。

当然。

如果说胡茂昌在那时就有投资徐卫的想法,未免不切实际。

谁能想到一个不及弱冠,专好惹事生非,架鹰遛狗之徒能有今天的地位?不过,胡茂昌既然能劝退从陕西各地蜂拥而来的客商,足见其人实力手段都不一般。

猜测了徐卫的用意之后,他笑道:知军大人明鉴,人先前已经说过。

旁人只盯着钱,胡某却是抱着为定戎的重建献一份心力的想法而来。

嗯,快切入问题核心了。

徐卫作感兴趣状:哦,那本官倒是愿闻其详。

胡茂昌带着一丝自得的笑意,娓娓而道:知军大人麾下的弟兄们。

为保境安民,不计生死浴血奋战,虽说是行伍中人本分。

但我等受其庇护,岂能无感恩之心?胡某闻听将士们如今还住在军帐之中,这炎天暑热,蚊虫,丁咬实是辛苦。

因此,这营房修建一事,就包在人身上。

半年之内,我保证修建完毕。

这军队营房修建,本是朝廷的事。

虎捷乡军现在两万多人马,分另驻扎在关西镇、解县、以及定戎周边。

李纲倒是拔了钱给定戎,徐卫也将瓦片木料这些备妥了,可就是苦于没有专司土木的匠人。

胡茂昌现在提出由他修建,可算是雪中送炭。

此人见识不凡呐,在这之前肯定没少打听情况。

见徐卫仍作倾听状,没表什么态。

他又道:大通,丰利两处炭井。

确系产量最高,质地最优。

但小人没想过一口吞下,知军大人占一成。

半年结算一次。

当然,除此之外,军中若有紧缺之物,用得着人的地方,义不容辞。

坦白说,胡茂昌提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除了修建营房,还白送一成干股,而且是半年结算一次。

但也不是没有比他条件高的,定戎本地几家富商,找徐卫谈这事时,甚至有人给出了三成的比例,而且只要他点头,立即送上五十万钱。

徐卫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胡茂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也不去催促。

宋代,对官员经商是明令禁止的,无论你是在职,还是赋闲。

都严禁参与商业活动。

可即便如此。

在这个全民经商的时代,文武官员经商的风气可以说是贯穿整个宋朝始终。

早在宋太祖开宝三东,成都府押纲使臣并随船官兵多冒带货物、私盐、锦缎,所过不输税算。

不但作起了生意,甚至还偷税漏税。

又如南宋时,殿前司统领诸将官公开养兵营运,浸坏军政将领们不但在驻扎之地私自兴贩营运,而且经营商店,当铺等勾当。

举个世人皆知的例子,《水浒传》中,请武松助拳痛打蒋门神那位施恩,职务是管营,也就是一个厢军的小军官。

他在快活林自己开了一家酒店,还用营里的百十个囚徒作伙计,一个月下来弄个两三百贯菜一碟。

这可以说是宋代武臣经商的一个缩影。

综上所述,两宋时期,文武官员经商可以说是公开的,而且朝廷打击力度一直很就连贩卖宫中禁器牟私利的官员,也不过是降三官的惩罚而已。

而且,朝廷的打击对象,往往集中在非法经商的官员群体。

也就说有犯法行为。

比如偷税、受贿、强买强卖等。

对那些本本分分经商的官员,就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一阵之后,徐卫笑道:胡掌柜的诚心,本官看到了。

只是,兹事体大,仓促之间也不能决断,容我考虑数日如何?胡茂昌一听,赶紧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要知军肯抬举人。

天大的事还不是大人一句话?又冉聊一阵,徐卫推说不胜酒办,先告辞离开。

胡茂昌亲自送到楼下。

再三拜托。

往后三天,除了定成本地商人时常想要求见徐卫外,胡茂昌一直没有露了第四天才终于坐不住。

又来见了一次。

这几天,徐卫经过深思,总感觉对方这一成白送的干股不能拿。

如果拿了,那就跟受贿是一个性质,这些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上头还压着一个曲大帅。

但是,石炭这块肥肉,也不能不吃。

都说养兵养兵,拿什么养?还不是拿钱养?与士卒同甘共苦。

的确能让当兵的争相效死。

可看清楚了,同甘在前,共苦在后。

饿着肚子谁跟你出生入死?虎捷乡军军饷就那么一丁点,说得难听点,一月单靠军饷,嫖回私娼都不够。

非要等到打仗,才能阔气一回。

可那还得看你运气好不好,否则,有命挣,没命花。

思前想后,徐卫决定入股。

当他把这个想法提出来的时候,胡茂昌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头,刀二与富斗。

富不与官争。

几千年来都是泣个道理。

而憾呗什入股。

那就是休戚与共,风险同担,何乐不为?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解县境内的炭井,都是开发好的,一切设备齐全。

只需雇上人开工。

当天就可开采,一月之内就能见着现钱。

矿主所要支出的,其实就是那笔承包费而已。

条件谈妥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大通,丰利两处炭井规模最大,包给了外地商人,本地客商肯定有想法,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就的想法子。

徐卫想来想去,想到了一手。

八月二十四,就在前些天胡茂昌请徐卫吃饭这家酒楼,最轩敞的雅座中,徐卫邀请了几乎所有想承包炭井的本地外地商人。

其实,外地来的商人,主要出自京兆一带,几乎都被胡茂昌给劝退了。

不过今天。

他还是带了几个。

人来,无非是充充场面而已。

雅间中,两派商人各自坐在一处,互相谈论着。

这买卖人讲究上和气生财,表面上必须过得去,因此但凡新来一个,无论本地外地,都还是客气地点点头。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是胡茂昌?有定成本地商人小声问道。

就是他,打进门我就发现了。

这厮手伸得真长,长安城里,质库、酒肆他有十几处,前些年在河东倒腾石炭,经运河南贩,赚得不少。

衙门里熟人不少。

这回又盯上定戎了。

旁边的同行笑道。

哼,这可是在定戎,他想称心如意,恐怕没那么简单。

有人不怀好意地朝胡茂昌一瞄,沉声说道。

当即就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不好说,这石炭在解州,咱们从前都没经营过。

胡茂昌在这方面有优势。

莫小觑了他。

那顶个鸟用?还不是衙门一句话,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因为衙门里的徐知军和张大人都到了。

看得出来,徐卫张庆两个都不想让事情看起来太过正式,因此没穿官服,青衣纱帽,折着西川折纸扇晃晃悠悠进来。

满屋的客商都起身行礼,他二人也客场地相还。

坐定之后,先请了茶,继而徐卫开口道:今天本官请诸位掌柜主东来,挑明了说,就是为了解县那十几口炭井。

虽然明知道是为这事,但炭井两个字一入耳,所有人还是禁不住心里颤了一下。

朝廷的制度,诸位都知道。

民办。

只是,炭井大小也就十七口。

这僧多粥少,各位呢又诚心诚意。

搞得本官是半个月没睡好觉。

徐卫打着哈哈。

一众客商也陪着笑,都说大人勤于政务,实在是官员楷模,我等之福云云。

本官想了许久,觉着这个事,包给谁都难免被人说是非。

斟酌再三,抓破了头皮,总算合计出个法子。

下面,请张大人给诸们说说。

徐卫说罢,便瞧向张庆。

张庆到不急着说,从腰带上取下一卷纸张来,按人头发放一张,客商人拿起一看。

那纸上把解县境内十七口炭井都按产量大小标了号,大通丰利自然是排前面。

在项目之后,留有空白,要求填写承包价格。

待发完之后,张庆不慌不忙坐回位置喝了口茶,这才道:诸位都看清楚,这上面十七口炭井都在。

你想包一处也罢,全包也好,填上价格。

当场开示,价高者得。

众人一听,都觉得新鲜,这叫什么法子?不过细想一下,似乎也合理。

这官府自然是想拿最高的价。

但高到多少却不一定,总还有个参照。

比如我寻几个相熟的一商量,故意把价压低一些,你也没奈何不是?正打着这主意呢,只听那张大人一声吆喝,突然从外头窜进来一群士卒,才进来二话不说,先把那明晃晃的钢刀给唰地一下拔出来,然后奔到各客商面前,来了个人盯人。

商人们正吓得不轻时,又听张庆道:未免有人舞弊,窜通起来压低价格。

今日知军衙署包下了这酒楼,各位掌柜都有单蒋,可前去细细思考斟酌,填写完毕之后,交给门外把守之卒。

待九份文书齐备后。

现场公示决定。

话一说完,便由九名士卒跟押犯人似的将一干客商带了出去。

徐卫看也不看一眼,只顾喝茶打扇。

他倒是悠闲,可就苦了九名商人。

现在每人一间房,压根没法找人商量。

而且,这九名商人都是单独打着旗号前来,也没谁说要联合承包。

即使有人拿到了那文书之后,临时起意还找人压低价格,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让当兵的带走了。

呆在单间里,绞尽脑汁,把各种可能都想尽了,还是不敢随意乱填。

写低了,你承包不上,白忙一场。

填高了,那可是钱,不是土疙瘩。

亏不死你。

再三考虑下,有的人干脆放弃了大通丰利这样的大炭井。

转而盯上了一些规模较小的。

还有的人心存侥幸,偷偷打开门想浑水摸鱼。

刚露出半个脑袋,就听看着那张一丝不芶的脸,还有那把看一眼都能割破眼皮的利刃,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上,上茅房。

这徐知军的部下倒也通情达理,把身子一让:我陪你去。

就这么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九份文书才算全部交齐。

等回到雅座,先前还意气风发的客商们就跟赶了几百路似的,个个耷拉着脑袋。

张庆将九份文书平摊在桌面上,每一张都有各掌柜的私印,作不得假。

而后,他逐份逐项地审核价格。

记录下每一处炭井的中标者下面九位商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迫切地期盼最后结果的出炉。

当然毫无悬念,最大的两个炭井。

都由胡茂昌中标,而且,他的价格只比第二名高出千贯不到,而他。

又是最后一个上交文书的。

这事一敲定之后,凡是承包到炭井的商人便开始雇佣炭工,这事还的求徐卫。

解县百姓是逃散一空。

现在那里的劳动力都是归徐卫节制的乡兵,他不点头,你找谁干活去?胡茂昌倒挺积极,自己承包的炭井还没有开工,就已经从京兆方面调来了大批泥瓦匠,徐卫又从乡兵中提了些身强体壮的帮忙,开始修建营房。

此事在军中传开之后,上到军官。

下到士卒,个个欢喜。

转眼间到了十月,陕西方面开始派人到各府、州、军、县考核官员政绩。

到了定成军以后。

官员们发现原华阴县境内,户口恢复很快,农桑水利逐渐起色,走商贩货也日渐兴旺。

而原解州境内,虽说受战乱破坏较大,但因为徐卫组织了乡兵屯垦。

又将炭井复产,预计两年之内会有较大恢复。

因此给出了个中上的评价。

而整个。

陕西方面,得益于李纲在民政方面的努力,粮食丰收,赋税充实,对夏县作战。

又取得几次较大规模的胜利。

赵桓亲点的大臣巡视陕西之后,回到东京上报说。

官家用李纲宣抚陕西,实乃英明之举。

赵桓一听,本来就是有意将李纲下放到陕西,现在就更没有调他回京,重掌大权的打算了。

皇帝还特意问起了徐卫和姚平仲等年轻将领的成绩,当听到徐卫兵务民政都处理得不错,姚平仲在陕州练了精兵万余人,都是步伍整肃,杀气腾腾后,大为欣喜。

专门就此事对枢密使徐绍说,他日复河东,联必使此二人为先锋。

可刚。

欢喜没几天,就从北方传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说是女真人现在借助高世由,李植二人以及大批投降官员,已经掌控了两河大部分地区。

有意在这两人里挑选一个,建国号称帝。

消息一传出来,真假姑且不论,就已经让大宋君臣心急如焚,而且不论主战主和。

丢失城池土地,折损兵马粮草。

他们可以不计较,不在意。

可一旦有人借越称帝,那就是挑战皇权,这是历朝历代最不能容忍的。

大宋朝自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大位以来,世世代代最怕被自己人占了江山。

现在,如果大宋的叛臣被立为皇帝,而且在大宋的故土上开国,这让赵家颜面何在?因此,赵桓一面急遣使臣入金关切此事,一面下令给陕西宣抚使李纲,让他挑选精兵强将。

如果时局有变,即挥军入河东。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大宋故有领土之上,又冒出一个,朝廷来。

在徐卫看来,女真人这招并不新鲜。

历史上,在攻破了东京,灭亡了北宋的当年,他们就立了张邦昌为帝,国号大楚。

可是张邦昌久为宋臣,自然知道这事是绝计干不得地,因此仅仅做了一个月皇帝就请来了当年宋哲宗的皇后孟氏,由她垂帘听政,后来又正式把皇位还给了南逃的赵构。

女真人恼羞成怒,两年多以后,又用大宋叛臣刘豫建立了伪齐,与南宋对抗。

不过,朝廷这回如此焦急地要用兵。

却让他有些意外。

但转念一想。

也不奇怪。

历史上,赵构是一路南逃到杭州,自顾且不暇,哪还管的了伪朝伪军?而赵桓则不然,因为自己在那儿大扇蝴蝶翅膀,他免于与其父赵估同被掳往北方的命运。

而东京也免遭沦陷,西军又几乎没受多少损失。

所以,他还有这个底气,气急败坏之下,愤然要用兵了。

十一月初,徐卫接到命令,让他以河东义军总管的身份向河东南部各府州义军发布动员令,准备配合官军作战。

十一月中旬,又接军令。

他和徐胜、姚平仲三将,各率精锐到修州集结。

但却不是他们去打仗的,李纲在命令中说得很清楚。

耀兵于河东,以慑不臣说白了,就是去装装样子,搞搞演习,吓吓女真人及其愧儡。

不要乱搞,我盯着你呢!因为有了这个指示,三大将谁也没当真,拢共一万人不到跑到绎州,号称五万,并宣扬说要直捣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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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议升官别说,他们几个带兵往绎州集结,真就让河东李椎荆人敌一般。

平阳府北部的李军全部收缩兵力,退回了威胜军,固守城池备战。

而山东的徐彰也命侄子,东平府兵马都总管徐洪,济南府都总管关胜二将,引兵往北京大名府集结。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关胜,就是《水浒传》中梁山马军五虎将坐第一把交椅的大刀关胜之原型,为山东骁将,别悍异常。

徐彰统兵山东以来,备受重用。

高世由是文臣出身,反倒比武臣出身的李植胆大。

立即增兵前线,摆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两**队虎视眈眈,剑拔弩张,准备一决高下。

与此同时,大宋派出的使节星夜嫌程赶往金国境内,却一路频遭骚扰,截留,最后音讯全无。

东京方面苦等消息,在第一批使节启程后不久,又派出龙图阁侍制,假礼部尚书洪皓为使,改走河东。

他先到修州,见了姚平仲徐卫等将,直接言明此去恐无复还之日,诸君努力。

果不其然,洪皓一行经过李植掌控地区,李军慑于姚平仲等南军大将在边境集结部队,没敢动他们。

可刚到代州即被扣留,所带器物皆为金兵抢夺一空,洪皓本人更是被押解前往云中,见到了粘罕。

粘罕丝毫不理会他对于是否有意立伪帝的质问,逼迫他到李植麾下去作官,许以转运使等要职。

洪皓严辞拒绝说:臣万里衔命,决不偷生鼠狗间!粘罕大怒,命卫士执剑夹承作盛胁。

洪皓浑然不惧,厉声道:姚徐诸将已厉兵边陲,国相岂能安坐乎!粘罕气得连帅案都踢作两段。

狂吼道:早晚必执紫金虎!遂命将宋使推出帐下斩首,随行官员大多骇得面无人色,独洪皓高声抗辩。

全无惧色。

时韩昉滞留粘罕军中,备询南朝军政大事,见洪皓如此行为,赞道真忠臣也并向粘罕求情,才免了一死,被扣押下来。

使臣接连失去音讯,让东京朝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接连下令给陕西的李纲,山音的刘豫,要求他们密切关注河东李值,河北高世由,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银牌快马报往东京。

靖康四只岁末,金国以南朝屯兵边陲,行挑衅之举为由,下令高世由李植遣军年之。

高世由对于此事十分积极,命其子高麒,侄高平统,兵七万余,经运河东渡,重入大名府。

高世由较之李植,虽然不熟军务,但河北一地,在两次金军南侵中,投降的宋军将领士兵是最多的。

女真人决定利用高世由之后,将南军悉数交付予他。

而他本人也利用这段时间,大肆吞世义军,招募流民贼寇,现在已经号称马步军三十万。

就因为这一点。

东京朝廷任命的北京留守司官员,都以种种理由搪塞推辞,不去赴任。

高世由也知道现在坐镇山东,负责军务的是太尉徐彰。

可他更清楚现在山东境内是盗贼当初南朝调青州沧州之兵以援真定,结果惨遭失败,而山东之兵,大部分又在两次勤王之事中离开故土,终不得还。

因此他认为,就算徐彰再能征惯战,总不能画饼充饥吧。

这一次,倒的确让这厮猜中了。

徐彰赴山东就任时,只带了区区几千兵,时山东境内简直厮摊烂泥,偌大的地区,兵不满万,而且都龟缩于大城之中。

一些规模稍小的乡镇,甚至县城,俱为贼寇所占。

徐太尉到任后,立即集合能战之兵,整顿部队,严肃军纪,继而以雷霆之势扫荡山东群贼。

贼寇但闻官军至,皆争相言说,此太尉兵,莫敢挡也。

虽然剿贼成功,也收编了一些进入部队,可现在徐彰麾下能用于作战的士兵,不到两万人,甚至不如他小儿子徐卫兵强马壮。

但是,于公,大名府是大宋的北京,意义重大。

于私,大名府又是徐家桑樟所在,祖先安息之地,如何能弃汉有鉴于此,徐彰请济南知府刘豫留守,自己率精兵数千,亲往前线督战。

在徐彰到达之前,关胜已先与高平所部大战于高唐县,以四千不到的兵力,击溃高平两万之众。

后高麒统兵五毋来援,关胜见兵力悬殊太大,遂与徐洪合兵一处。

但一山难容二虎,此二人俱为山东骁将,徐洪在青沧援真定一役,所有官军望风潦靡之际,与女真人血战,杀伤相当,而且尤其擅长排兵布阵。

两人军阶又相同,都是一府兵马都总管,在如何应敌地上出现了分歧。

关胜主攻。

徐洪主守。

将帅一失和目刃尔及三军,在刘新镇被高军击败。

徐彰赶到前线后大怒,同时将两人降官三级,以观后效。

在通盘考虑战局之后,徐彰认为高军势大,以挟新胜之威,正急欲求战。

当诱敌深入山东,寻机击破。

遂引兵退往禹城,留下徐洪少量兵力守城之后。

大军全部往孙耿镇集结待命。

高军六万余,铺天盖地直扑山东,往禹城而来。

徐洪不战,弃城而遁,高麒高平都认为山东再无兵可用,此次可一举席卷齐鲁大地,于是分兵而进。

高平攻济南,高麒攻东平。

高平是高世由的亲侄儿,十足一个花花太岁,在其叔父降金之前,狗屁都不是,成天干些寻花问柳,玷污良人妻女的勾当。

现在高世由青云直上,整个,家族鸡犬升天。

高平这种纨绔子弟,也能成为一方面统帅。

离了他堂兄高麒的控制之后,高平怨意枉为,纵兵掠夺,行至孙耿镇,遭遇徐彰大军突袭。

关胜带领不到十骑,一路冲到他中军,险些活捉这厮。

高平所部溃不成军,仓皇西逃。

还没到禹城,又被徐洪半道截杀。

高平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高麒惊闻此讯慌忙回师,又在长清县被徐彰大败,引残军向大名府逃窜。

徐洪关胜引军追击,一直追到夏津县,因粮草不济而还。

高军七万人出来,不到两万人回去,高世由捶胸顿足,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害怕徐彰率军北上,他接连放弃大名府以北数州县,再不敢觊觎山东。

而河东方面,就更有意思了。

李植接到粘罕的命令之后,一再拖延,迟迟不发兵。

完颜突合速几次催促,他才慢吞吞地集结了不到三万人的兵力,由部将向忠率领,向修州进发。

后屯兵于官水镇,与宋军对峙。

向忠几次派出探子,想窥视宋军虚实,都被徐卫的部下截杀。

向忠暗思,眼前敌对的是紫金虎,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在小西山一仗打得惊天动地,自己把握击败他么?更不用说,还有被关中豪杰推为小太尉的姚平仲。

算了算了,我自己回去得了,于是不战自退。

姚平仲这回出来,铁了心要立功扬威,哪能让他这么轻易就走了?也不知会徐家兄弟一声,独自命杨再兴率精骑三百狂追,自己领数千兵在后,一路掩杀。

向忠见追兵人少,下令还击,可他的兵力十倍于姚希晏,竟不敌!尤其是杨再兴所部,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杀得三万大军始终稳不起阵脚。

向忠惊怒交加,又担心徐家兄弟引兵来援,只得逃遁。

姚平仲仍不放过他,一直追出平阳府境,方才罢手。

杀敌数千,缴获兵器粮草无算。

当李植亲率大军赶来时,徐胜徐卫业已挥师北上增援。

看得出来小西山一战给李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实在不愿与虎捷乡军正面作战,还军入威胜,坚守不出。

河东河北两线接连取胜,导致大宋朝野庆贺。

虽然此次作战时间短,烦模只能算是局部小争,但前线将士痛击高李二逆,挫敌凶焰。

大大鼓舞民心士气。

赵桓在接报的当天,欣喜地表示要加餐一食又命有司叙功后,亲笔草诏,进徐彰为少保,武宁、安化、平佻三镇节度使,官居一品,可谓荣耀备至。

又给差遣京东、河北制置使凡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大名府路所有兵马,并听节制。

闻听徐彰在山东不辞劳苦,以致身体抱恙后,赵桓还专门派出御医到前线替其诊治。

而对于自己一手提拔的姚平仲,官家也不吝惜赏赐。

亲自指示有司,擢升平仲为陕华路经略安抚副使、兵马副都总管,仍保留原职陕州兵马都总管。

而对于徐卫,赵桓不止一次跟枢密使徐绍提起。

说你这侄儿功大,联心里是有数的,他纵然年轻一点,可也经历了这么几年磨练,朝廷又正是用人之际,现在作个知军,委实有些不恰当,可酌情提升。

这一回徐绍这当叔父却不再阻拦,本来他的想法和李纲当初一样,寻思着等过一段时日,把徐卫提作华州知州,再兼个本路经略副使。

可现在,曲端作为大帅,兼任了华州知州,而姚平仲也因为战功升任陕华路经略副使,倒把徐卫的晋升空间给挤占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一招臭棋引然差诱难以变动,那就得在阶官小作作文章旧蛾贻斟酌之后,建议给徐卫加个侍卫马军都虞侯。

的头衔,以三衙长官的身份集镇地方,更具威仪,可以弥补他年纪和资历上的不足。

可赵桓认为还不够,御笔亲批,加了一个大安军承宣使。

这个加官可着实把徐绍骇了一跳。

前文提过多次,承宣使从前叫节度观察留后大概十年前的政和年间改称为承宣使。

从字面意思也可以看出,这个官衔,实际上就是预备节度使。

在宋代。

节度使虽然已经成为虚衔,但武臣被授以节度使头衔,称为建节是一种非常荣耀的头衔。

就好比后世,军官从大校晋升为少将,虽然只提了一级,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跨过这个门槛。

那徐绍为什么惊骇呢?他并非觉的自己的侄子不配作预备节度使,而是以老九目前的处境来讲,这个加官可能不太合适。

加了侍卫马军都虞侯。

又加大安军承宣使。

这两个加官可能会让陕华路大帅感受到压力。

但皇帝御笔亲批,绝难收回,徐绍也只得以枢密使身份。

行文陕西宣抚使司执行。

南边封赏不断,喜气洋洋,北边却是阴云密布,闷雷声声。

高李两军前线的挫败,让女真人大为头疼。

尤其是高世由,七万人出去让人啃西瓜一样啃得差点连皮都不剩。

这副德性,怎么能肩负起作为大金国屏障的重任?就算不提这一桩,你连消耗南朝军力国力的作用都不起。

我要你来有何用?南朝一路之兵就能连败高李,那要是陕西六路精锐尽出还得了?不得收复了两河去?打到燕云十六州来?看来,高世由李植还是不成气候,如果要废了他们便罢,一旦要继续用,就得更加卖力地扶持。

此时,金国内部就有人提出。

谋求占领两河的合法性,断绝两河之民的回归之念,现在看来已经不现实了。

除此之外,那就只能另起藩国。

在两河再立一全忠于女真的朝廷起来。

此事其实早已成为金国国内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所在。

在金国权力核心中,以二太子斡离不为代表的缓进派主张徐徐缓图,蚕食南朝。

即使攻灭大宋。

也可继续立赵氏为帝,只是受金国控制罢了。

而以国相粘罕为代表的激进派。

则主张一举鲸吞,灭亡大宋。

然后让异姓建立政权,去节制南人,如此一来则南朝国。

但第二次南征失利之后,斡离不东路军几乎全军覆没,他回国之后处境被动。

因此粘罕一帮人得以利用高世由李植等南朝投降人物,接管河北河东。

在此之前,斡离不一派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有人提出要在两河更立异姓他们才赶紧出来救火。

为什么要说是救火?那就得提到二太子的谋主韩昉。

此人是辽国状元,燕地汉儿,对南朝态势很是熟悉。

在女真人决定对大宋动手之前,他就跟斡离不提过。

赵宋立国以来,善待士人,广开言路,因此很得读书人的心。

而读书人一张嘴,就是舆论的导向,足以煽动民心。

如果大金国要取南朝,切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斡离不深以为然,一直坚持这种策略。

现在有人要在赵宋未灭之前。

又立新君,他岂能不急?因此。

他面见金帝吴乞买,也就是他的亲四叔。

指出,如果更立异姓为帝统治两河,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益。

首先,女真人虽然攻陷了两河大部分土地,但是民心向背没有改变。

两河之民仍旧盼望着有朝一日南军打回故土,收复山河。

如果在这时候另立朝廷,只会激起更加激烈的反抗,对于稳固两河,将是一大防碍。

其次,太祖皇帝阿骨打起兵的时候,我们女真人兵不满万,这么些年打下来,靠谁?除了女真勇士之外,还依赖渤海人,契丹人,然后是燕地汉儿,最后才是南人。

现在不管是高世由还是李植,都是投降的南人,对大金国有尺寸之功么?我看他们狗屁功劳没有,反而尽捅篓子。

你看看那高世由,让徐彰差点啃得骨头都没了。

还有李植,那厮铁定是被紫金虎打怕了,部队到前线去打个转,一箭没发,掉头走的时候还被人捅了腚眼子。

立这样的人作皇帝?咱们自己国内怎么想?南朝又怎么想?最后,国相粘罕,打仗他是把好手。

但司仪行政,稳固地方上就不敢芶同了。

比如说如今的两河,就算你要更立异姓为帝,那也只能一个人。

你怎么搞出高世由李植两个人来?没听说一山不容二虎么?你现在要是立了高世由,李植不会答应,你要是立了李植,高世由更不会答应。

先不说立不立,立谁都还是问题!吴乞买对南朝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是誓灭之因为大宋官员经常指责女真人背盟来攻其实女真人也深恨南朝数次背弃盟约,其实就是一起灭辽的时候,该给的钱不给。

该送的粮不送。

所以,金帝对斡离不这番逆耳忠言口头上还是表示会加考虑,心里实际不以为然。

不久。

粘罕还上京,面见吴乞买,极力推动更立异姓一事。

并陈述了种种好处,诸如动摇南朝国势。

绝民回归之望等等。

金国权力核心还在商量这事。

高世由早就闻到了味了。

派遣他的儿子携带重金,赴金国游说行贿口他的钱哪来的?挖坟挖出来的,他在河北扩张之前,就组织了一支军队,叫河北淘沙军名曰淘沙,实则掘墓,到处挖人祖坟。

如果不是斡离不早就给他提过醒,他恐怕在占领大名府期间,连徐家的祖坟都给挖了。

粘罕一派,凡是说得上话的,都能收到高世由送出的厚礼,因此,粘罕逐渐下定决心,要推高世由上台。

只是这手棋,实在不香。

第二百三十八章图谋河东二月,赵桓发布诏书,改年号为隆兴。

大赦天下,升赏赵官家怎么突然来了这个兴致呢?其一是高兴,皇位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稳如泰山,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包括住在龙德宫那位太上皇。

其二还是高兴,虽说两河丢了,但是这几年南朝已经逐渐安出靖康年间的万般颓势,一触即溃,仓皇逃命的局面不再出现。

其三,想通过改元、大赦、升赏的方式激励全国士气民心,雄心勃勃地准备复两河还故土从他拟定的年号隆兴可以看出大宋天子志向不巧合的是。

这今年号竟和历史上南宋一位颇有作为的皇帝宋孝宗年号一般无二。

想要收复两河,靠什么?那肯定依赖前线的将士们,准确地说主要依靠陕西六路的精兵骁将。

但祖宗家法对武臣的限制,使军队战力低下,将领指挥不畅,这已经是朝野共识。

赵桓想拔高武臣的地位。

提升武臣的权力,可文官集团极力反对,详议司议了大半年愣是没议出个所以然来。

改元隆兴之后,赵桓强行推动一系列旨在适当向武臣放权的政策,其中一条,就是陕西六路的兵权归属。

西军正规禁军大概在二十余万左右,若算上番兵、乡兵、弓手。

这个数字还会成倍增加。

而且是大宋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部队,谁若统领西军,谁就是大宋王朝的擎天巨柱。

那么。

谁又有这个资格,这个威望,这个能力,镇住陕西六路的骄兵悍将?李纲虽说是宣抚使,可军队这一块,他是有心无力。

甭管你在东京是多么地德高望重,但在陕西这块地盘上,没有多大意义。

有人推荐了自太原撤军回陕西。

目前驻扎在凤翔府的种师中。

认为他是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在西军中资格老,威望高,且战绩辉煌。

可以服众。

但赵桓始终不表态。

徐绍专门探了口风,官家才说出一句廉颇老矣七十岁的老人家,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伤。

既然种师中不成,那徐彰如何?他是西军宿将,粘罕大军陷洛阳后。

他火速赶往前线担任陕西五路制置使扭转战局。

如今在止。

东不但扫荡贼寇,而且大败高世由的叛军,若论自靖康以来的战绩,数他最高!最重要的是,徐家现在可以说是一大将门,徐原、徐胜、徐卫等徐家子弟都在陕西!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最合适不过了!赵桓不置可否,就此事问于详议司诸臣。

徐绍已经担任枢密使近六年,地位无人能撼动,除了皇帝对他的信任,以及自身的才能外,靠的就是谨言慎行,不张扬,不跋扈。

为避嫌,他没有表态。

折彦质、许翰等人均表示支持,耿南仲说了一句徐少保虽有勇略,威望加诸六路。

然年已六旬,且有疾,恐不堪重负。

赵桓一听,也作罢了。

这一日,刚刚荣升侍卫马军都虞侯大安军承宣使的徐卫还没来得及接受部下祝贺,就带着杨彦并亲兵百十余名赶到解县治下的东镇。

徐卫装扮可谓隆重,没穿铠甲,而是身着五品朱红官服,头戴乌纱。

腰扎金带,与初到宋代时比。

少了几分清秀俊逸,多出了一份沉鸷从容。

而身旁的杨彦,似乎变化不大。

虽说少了一只眼睛,可还是一个,翩翩郎君,俊秀非凡,即便常年征战沙场,晒得黑些,仍旧是举筋白目向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要说这么个美男子,是个杀人不眨眼,刻悍绝伦的战将,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不敢相信。

哥哥是朝廷指定的河东义军领袖。

他不过是一府义军总管,何必自降身份来迎?杨彦一路上没想通这件事情。

九哥对身份不及的人客气,倒也不新鲜,比如杨再兴。

可人家那手段,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上山能打虎,下海擒蛟龙,理当如此。

马扩算老几?值得几次三番行尊降贵?徐卫不时望向前方,随口道:你不懂,咱们从夏津出来,虽说打了几场胜仗,可见识毕竟不广。

他从前游走于各国之间,见识超群,若能得他相助,于我大有稗益。

杨彦略皱一下眉,随即一晃脑袋道:那就让他到我们虎捷来!有的人钱能买到,有的人官能收到,但还有的人既不重名也不重利。

是最难网罗的。

徐卫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

现在他的麾下,虽不说猛将云集。

但王彦、吴阶、张宪等辈,都是足以独挡一面的将才。

可他一直觉得缺乏点什么,后来想明白,是一个能谋篇布局,着眼于四海的人。

马扩无疑是上上之选,只是可惜,此人性情孤傲,极难亲近。

徐卫多方打听,马扩之所以不愿回朝廷任职,甘心作个义军领袖。

可能是因为他在真定任职时,被自己人陷害,坐了大牢。

原因据说是因为他和其父马政,奔走了宋金之间,促成了海上之盟此事。

如今已经被国人当成是导致女真涧书晒细凹曰混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祸根!而马政马扩父子,也让国人颇多不谅。

因此心究罚或者是害怕回到朝廷后,又遭陷害。

况且,当年指示他父子二人出使女真的赵估,如今已经退位,其他如蔡京童贯之流,早已归西,谁知新君对他是什么态度?正思索时,前头响起一片蹄声。

徐卫寻声望去。

只见百十步外,一彪人马风一般卷了过来。

那马上骑士。

个个剩悍,人人英武,尤其是当先一个,头上戴顶对角拈边巾。

身上穿件单绿长袄,外面罩着铁甲,腰里悬口长刀。

双眼炯炯,面皮黝黑,坚韧似铁!不是马扩是谁?徐卫打马上前,老远就拱手笑道:子充兄,多日不见,兄长别来无恙?马扩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卫居然从定戎城跑到这解县边上来迎接。

勒住缰绳,抱拳道:子昂何必如此?太见外了。

说罢,回头喝道你等还不快来参拜我河东义师的父母官!话音一落二随他而来的数百人纷纷滚下马鞍,面对久仰其名,未见其面的小枢相大礼拜上。

徐卫大袖一挥:不必拘礼,请起。

当下,两帮人马合作一处,直奔定戎而去。

一路上,马扩见定戎境内恢复很快,不禁对徐卫这小老弟高看一分。

从前只认为他出身将门。

能怔惯战,现在看来,还是个称职的守牧。

马扩此来,是亲自送河东义军中挑选出来的统兵官到定戎受习,此外。

也有些情况需要当面跟徐卫交流讨论。

入了定戎城,杨彦自领了河东义师军官去大营报到,马扩急着要跟徐卫谈事,却让后者一把拽到酒楼。

我说徐知军,徐总管,现在河东黑云压城,哪还顾得上喝酒吃肉?马扩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满。

徐卫取了乌纱放在旁边,招手道:就算天塌了来,饭也要吃不是?河东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女真人想推个愧儡出来嘛,李植还是高世由?马扩一听,赶紧拉开椅子坐下,问道:怎么?子昂也有所耳闻?闹得沸沸扬扬,朝廷派了两批使节毒询问,一个没回来。

徐卫笑道。

不用说,铁定被扣留了。

女真人想在两河更立异姓,必然从李植高世由中挑选一人,依你之见,会是谁?马扩问道。

伙计送来了酒菜,徐卫命他掩上房门之后,提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摇头道:这个兄弟还真说不准。

李植从前是威胜知军,河东这片他熟,而且是武臣,知兵能战。

高世由投降之前,身份地位许是显赫些。

这两年借助环境和地利,扩张的步伐很快,手下人马更多。

不好选。

马扩一阵沉默后,正色道:依我看,高世由机会更大一些。

何以见得?徐卫将酒杯送到他面前桌上。

举起杯来,跟徐卫碰了一下。

放到嘴边却没喝,马扩道:寄世由是以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的身份投降,而且是文阶,如果用他,对于笼络两河士人,退隐官员,会方便许多。

而人才。

正是眼下女真人所急需的。

徐卫喝下一杯,让酒在胸肺间浸染。

不多时浑身舒坦,寒气一扫而光。

马扩之言不无道理,可李植能答应么?他现在控制着河东半壁,如果高世由上台,绝容不下他。

而女真人如果推高世由上台,也就说明放弃了他,李植武人出身,会坐以待毙?他肯定会有所举动。

当初,女真人看重李植是河东武臣,而且是主动投降,还带了兵马,又熟河东情况,遂命他抢占河东。

高世由投降后,又看重他身份显赫,号召力强,命他侵吞河北。

只是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一山二虎的。

当他把这层意思说出来之后,马扩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我预料。

在金国内部确定人选之前,李植必有动作,甚至可能和高世由火并!那可是个机会徐卫放下酒杯,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马扩注视着眼前这今年轻人。

试探着问道:子昂所谓的机会是指?徐卫目光顿时为之一敛,轻笑道:子充兄这是在考验兄弟?你驻军昭德府,离威胜军最近,李植有什么举动,子充兄是最先知道的。

想必来定戎之前就已经胸有成竹,又何必故意为难我?马扩闻言大笑,摇头道:徐子昂啊徐子昂,当初在五马山,我是真看走了眼。

好极好极,陕西有你这样的干将,应该不至于沦陷。

徐卫着实吃了一惊!马扩竟然预料陕西会沦陷?历史上,赵构在南边继承了皇位之后,用张俊宣抚陕西,富率一战,西军惨败,以致伤筋动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恢复元气。

吴家兄弟收拾起西军残余,却只能退守四如同诸葛孔明一般。

纵有雄心壮志,却六出祁山而无力匡扶天下。

自己知道这些,那是因为穿越,预知历史。

而马扩也曰山江一点。

此人丑识才志。

委实在自己之上!门…按住心中激动,徐卫漫不经心的笑道:子充兄抬举我,陕西六路。

精兵数十万,猛将百千员,更有宣抚相公坐镇,可谓是固若金汤,哪有沦陷一说。

没料到,马扩一声冷哼,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精兵猛将是不少。

可李宣抚称得上贤良之臣,若守牧一方,足可造福百姓。

但不要忘了,他也不过是书生之辈,既不知兵,亦不懂战!况且,西军这帮人跋扈了一百多年,他能镇得住?不怕你怪罪,就是你叔父徐绍来了。

西军都不一定卖他面子。

这话未免说得有些尴尬了,徐卫虽然也觉得面子上有点伤,但心里却明白,马扩说的是实话。

你看看咱们陕华路这位曲大帅。

在泾原跟大哥闹得不愉快,李纲为了笼络他,好心好意将他调到陕华来作帅臣,连许给自己的华州给让了他。

他不也没领情么?一来就打河东义军主意。

提起酒壶,又替马扩满上,徐卫笑道:这也是实情,只是轮不到我徐九管,咱们还是说说河东吧。

马扩看他一眼,可能也感觉自己刚才那话说得有点过了,打着哈哈道:徐总管莫怪,我对枢密相公绝无不敬之意。

徐卫不介意地笑了笑,请教道:如果李植心中不服,有所动作,甚至和高世由火并,我们陕西方面该当如何?还请子充兄教我。

罢了,你不愿说我说,左右咱就是这张嘴惹的祸。

马扩冷笑一声,喝下了酒。

之后。

点着桌面打开了话匣子。

一山不容二虎,一朝断无二君。

当然,伪朝,伪朝。

李植是武臣出身,论算计或许不如高逆。

但狗急尚且跳墙,何况李植之辈?陕西应该作两算,第一,策反。

只要有可能,尽一切力量拉拢李植。

他和高世由的屈膝投降不同,此人目不识丁,于大义节操看得淡,只凭意气用事。

他当初投降,就是因为帮折可求说了话,屡次遭到范讷侮辱,一气之下降了金狗。

如果朝廷能对他既往不咎,或则有希望拉拢。

第二,如果策反不成。

那就做第二手准备,往死里整。

不但整他,也整高逆!他如果挥军往河北打,那我们河东义军全力配合他,不管他愿是不愿。

他若是不打,我们也打!就说是奉了他的命令。

逼也逼得他打。

如此一来,等到李植完蛋,高世由也不会好过。

陕西方面则可乘乱图谋河东,岂不是一举两得?徐卫本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可此时,听完了马扩的话后。

端着酒杯的手不禁有些微微颤抖。

说句实在话,他也想到了拉拢李植,趁机以图河东,却没想得马扩这般全面。

试想,河东南部,现在是义军控制。

李植的占领区域,是威胜军以北,代州以南。

如果他不接受拉拢。

引军往河北火并,那么戍守府州的折家军,就可趁势南下取太原。

左右现在党项人也被打退了,暂时没有了后顾之忧。

嘟延的张大帅,可引军攻占慈纷各州。

四哥和自己,甚至陕州的姚平仲,则可出兵河东,混水摸鱼。

佩服。

徐卫由衷地说道,实在是佩服,子充兄,我敬你一杯。

马扩摆摆手,笑道:这都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话到这里。

脸色突然一变,不过我提醒你。

西军内部的不团结,可能会影响此如陕华这位曲大帅,搞不好一到河东,先不收复失地,专打我河东义军。

徐卫知道,他这是在为当日平阳义军遇袭一事耿耿于怀。

其实,自己也为这事窝火好久,但曲端到底是一路帅臣,自己身为河东义军总管,必须维持义军对陕西的信心。

否则,后果堪忧。

在曲端面前,自己可以据理力争,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但在马扩面前,万万不能实话实说。

呵呵,子充兄勿忧。

当初平甄义军遇袭一事,都是河中府张家兄弟作的乱。

兄弟我当时实在火冒三知说起这个,河东几十万义军。

谁不叫声好?谁不喝彩声?都说徐总管实实在在是咱的父母!平阳义军一遇袭,徐总管盛怒之下,提大军亲赴河中,缴了乱军的械,将那张中彦绑了回去。

据说打了个半死?马扩笑问道。

这些上,捕风捉影的事就是这么来的,芝麻都传成了西瓜。

徐卫苦笑道:兄长认为呢?不能够,你没那么笨。

马扩大笑道。

这不就结了?徐卫亦笑。

刚笑完,就发现马扩神色异样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兄弟脸没洗干净?马扩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若是李宣抚,现在就提你作陕华路大帅。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抢占先机足戎知军衙门的二堂里,徐卫坐干卜首,正拿着封书信历竹出神。

张庆埋首于公案,不时提笔批复,这厮在徐家庄的时候粗读过几句书。

些许认得几个字。

可这两年来,于戎马住德之间,时常手不释卷。

倒学了个有模有样。

王彦站在门口。

看着外面的天色,骂了一句。

估计是要下雨了。

吴阶端着个茶杯,也没喝,偶尔抬头看向知军。

没想到,居然是冉。

徐卫放下书信,朗声笑道。

王彦一听,几个。

大步走过来,问道:怎么?这是帅府来的公文,让我随曲帅于本月月底赴京兆一趟。

新任陕西制置使要接见六路帅臣。

徐卫回答道。

堂内三人初听这话未觉有异,待回过神来才发觉,知军大人并不在帅臣之列吧?这新任制置使为何要见他?王彦眉头一锁,问道:不知是哪位长官上台了?猜猜。

徐卫站起身来,故作神秘状。

老实说,这个人连他都没有料到,但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他是官家的心腹之臣,陕西六路兵权,对大宋来说几乎是整个军事家底,制置使这个人选当然耍慎之又慎。

种师中?种家现在就他硕果仅存。

以他在陕西的资历威望,应该镇得住。

王彦试探着说道。

徐卫摇了摇又,王彦见状又道:姚古?他从前是熙河大帅,靖康勤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其子姚平卑又是官家心爱之将。

徐卫还是摇头,又看向了吴阶。

后者捧着茶杯想了一阵,忽然道:莫非是天甫公?都不对,新任陕西六路制置使。

是少保何灌。

徐卫揭晓了谜底。

此话一出口。

就连作充耳不闻状的张庆都讶然地抬起头来。

何灌?打靖康元年算起,这位老将似乎从来没有单独领军作战的经历吧?他来节制陕西六路大军?堂里众人,除徐卫外,张庆入仕不久,吴阶加入虎捷乡军之前徐原手下一名队将,独有王彦算个正经军官,对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了解一些。

当下质疑道:何少保以武举登第,最先是在河东任职。

后来到府州干过一段时间巡检使,再后来又调到河东为将。

纵观其人履历,在河东比在陕西呆得久,他来作六路主帅,这,徐卫虽然也觉得这个任命有点唐突,但还是说道:陕西今后主要就是面对河东,或者就是考虑到他在河东任职的经历吧。

我明天就启程,政务嘛,张庆休辞劳苦,多费心,军中就拜托子才兄,晋卿兄了。

此次到京兆。

无论如何,就是赖在宣抚衙门不走,我也非得把人员编制要齐了,咱们虎捷弟兄又不是三头六臂。

三人皆领命。

次日一早,徐卫只带了杜飞虎并五六名卫士,先奔华州帅府,与曲端合作一处直奔京兆而去,竟发现姚平仲也在。

陕华路本就挨着京兆。

相去不过二百里,次日正午未到,他们便踏入了长安城。

与上次到京兆时所见,徐卫发现,经过李纲励精图治,这数朝古都面貌一新,各行各业都呈现欣欣向荣之势。

甚至比照东京城,建立了军巡铺这个小小的变动,让他察觉到,李纲可能正积极争取,希望官家如果退守关中,能首选京兆。

到了这里,虽说是奉制置使何灌之命,但李纲毕竟是最高军政长官。

因此先去宣抚衙门拜了李纲。

而后自去馆驿住下,以待六路帅臣齐集。

徐卫进了房间,一路奔驰有些劳累,本准备小躺一会儿,身子还没沾着床,门就响了。

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个军官。

并不认识,正冲他抱拳道:卑职是张大帅喜下,奉大帅命,请徐知军到楼下用饭。

张大帅自然是指脉延经略安抚使张深,他从前是徐彰老部下,跟徐卫虽没什么交集,但论起辈分来。

却要算长辈。

既然他派人来召,于公于私都应该去。

遂回了那军官,略一收拾,即往楼下而去。

从往来出处的都是武人不难看出,这座馆驿恐怕就是供六路帅臣暂时歇脚之所。

楼下有饭堂,这会儿。

不少收拾利落,身着战袍的武官正围桌而座,把酒言欢。

那军官一路领着徐卫到了经过前堂,到了后面一处庭院,想来是张大帅住宿之的。

其中有一间房门半掩,军官上前推开,侧身到旁道:徐知军,请。

未入房中,已听得喧哗之声,军人相聚就是这样,没有斯斯文文。

有的只是声如洪钟。

踏入内间,只见席桌前已经坐下数人。

居主位的,五旬开外,极是威猛,满面的虬髯既浓且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见徐卫进来,大笑道:紫金虎来也!他这一声吼,其他人纷纷侧目,都想看看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徐九到底是怎生模样。

徐卫上得前去,抱拳道:卑职徐卫,见过大帅。

罢了罢了,来来来,我替你引荐。

张深站起身来,拉过徐卫,指着身边一位年洲左右。

面白须短。

双目有神。

正全笑看着他的年轻将领!纹位是故熙河刘大帅之子,刘骑,字信叔,与你一般,家中行九刘镐站起身来,冲徐卫一拜道:卑职刘九,见过徐知军,久仰紫金虎大名,如雷贯耳徐卫伸手托住他,笑道:不必客气,徐九这点虚名,都是军中同袍抬举出来的,当不得真。

刘锚也笑道:紫金护桥五昼夜,杞县焚粮十万石,河北追贼上千里,这些莫不都是抬举?话音方落,又有一人接口道:不错,徐子昂几年间战绩彪炳 何必自谦过甚?说话这人,估计有四十来岁,方面大耳,立眉无,须,生得颇肥壮。

光世。

当初徐彰统领陕西五路西军,刘光世也在军中,只是和徐卫没见过面。

此时初见,徐卫多看两眼,这就是刘光世?历史上南宋七王之首?连岳飞、沸世忠都排在他后面的那位?当下叙了官阶,除张深已经建节列。

徐卫刘光世都是承宣使。

平起平坐。

让人意外的是,刘镣只是个阁门抿侯。

比在座的都矮上一大截。

刚才张深不是说他先父是原来的熙河大帅么?落坐之后,上了酒菜,张深笑道:子昂啊,有个。

事搁在本帅心里是不吐不快。

还好不是件人,我也在实说了。

徐卫道:大帅但有示,卑职洗耳恭听当日你引军招讨河东,宣抚相公本打算调我脚延兵助战。

只是。

你也知道,当时正与党项人激战,实在抽不出兵马。

本帅是一直替你悬着心呐,不过后来一想,你徐九是何许人?徐少保的将门虎子,莫说李植猪狗一般的脖攒厮,便是女真人又奈你何?其后果然,;卜西山李植夹着尾巴跑了,女真人也滚蛋了。

你兄弟二人挥师直抵太原。

来,就凭这个,敬你一杯!张深举起酒杯。

豪气干云道。

徐卫嘴上虽也潢得客气,但心里可明白。

不是抽不出兵马,而是不愿意去。

世交归世交,一说到实际的,什么交情都不管用。

在陕西混饭吃,凡事都得靠自己。

西军这些将帅们,看似个个都像大老粗,可一个个的比猴精,跟他们打交道。

可得加倍小心。

这三位长官吃喝着,刘筒甚少言语,但也不是手足无措。

从容自如,不时添酒。

张深刘光世高谈阔论之际,他专注倾听,不论对方言论如何,他脸上都不会露出丝毫表情。

而如果谈到西军恩怨,他则正襟危坐。

徐卫注意到他,遂提壶给他满上一杯,刘镐起身连称不敢。

张深正与刘光世大发议论,说是女真若复来,陕西便是金狗葬身之地,见此情形,张深道:刘九,徐知军抬举你,你从命便是。

刘镐这才领命坐下,喝了这杯酒。

徐卫见状,觉得这人不错。

恰逢张大帅喝得高兴,拍着他肩膀道:徐九啊,令尊当年待我甚厚,我张深是知恩图报之人,你在定戎。

但有困难,只要本帅帮愕上忙,只需捎个信来徐卫闻言,心中一动,笑道:哦?既如此,那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张深一愣,随即拍着桌子道:说!直说无妨!相信大帅也知道,卑职麾下那点兵马,都是从乡兵开始,一手拉拔起来的。

这兵好招,将难寻,各级统兵官紧缺的状况,至今仍旧存在。

卑职是想。

徐卫话还没说完,张深一口截道:好说好说!小事一桩!待本帅回了延安,定留间替你特色,啊,一言为定,来来来,喝酒喝酒,不谈公事他能看不出来徐卫打什么主意?于是趁早堵了他嘴去。

徐卫早知是这个。

结果,也不意外,看了刘镐一眼,还是那般淡定。

次日,陕西六路帅臣齐集,至制置使司拜见了何灌。

众所周知,制置使是一个临时性的职务,好比总指挥。

战端一开就设置,仗一打完就撤销。

可现在,陕西六路并无战事,朝廷却派了何灌来担任此职。

六路帅臣心里都闹不明白原因何在,难道准备开战了?那节堂之上,何灌着戎装高坐。

他身材本不高,却极壮实,坐在那帅案之前如铁塔一截,双目炯炯如有火光,环视堂下诸帅,朗声道:今朝廷命灌为陕西六路制置使,非为战事故。

朝中执宰以河东局面好转,可拱依托,因此命灌前来。

及早准备。

今招六路帅臣至堂下,对目前河东局面,有何建言?这个问题,却问到了六路大帅。

河东?要问河东局势,你该找徐九去,他是河东义军总管,河东义军那摊子事都是在他维持,问我等作甚?何灌见诸帅都不言语,正待再问起,却见陕华帅曲端起道:禀少保。

今河东局势确有好转。

河东南境。

有义军三十万,分别占据平阳、昭德两府、修,泽等杀卫戍操练外,亦行屯墨之事。

靖康和议李详不敢开渊火军犯河东之南,义军得此机会,时常派遣各级统兵官,入陕华受刮,以备他日收复河山。

怪了,徐卫是河东义军的官方领袖,他怎么对河东局势如此了解?哦。

走了,他是陕华帅臣,徐卫的顶头上司,因此比较了解吧?也不对。

听说曲端一到任,就跟徐卫闹得不愉快,紫金虎还带着人闯入河中府。

缴了他部下的械,弄得三司派员下去调停,才把这事了了。

好!离京之前,官家数度召见于我,言实不忍弃两河之民于秋夷。

曾再三告诫,出掌陕西兵权,首要之务,便是维持河东。

曲师尹到任不久,能对河东局势有如此了解,殊为不易。

何灌赞叹道。

曲端称谢,面不改色地坐了回去。

别人不以为意,可却怒了堂上一位大帅。

你道是谁?泾源帅徐原,徐卫的大哥。

曲端从前是他的副手,两人关系实在到了水火不容,几乎动刀子的地步,听到要将他调走的消息时,徐原还乐了一阵。

可后来得知,是去新近组建的陕华路任经略安抚使,又不禁为弟弟担心。

结果不出所料,,我家九弟才是河东义军总管,河东能有现在的局面,我徐原丝毫不脸红地说,几乎全部是九弟一手操持起来的。

你倒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谈论河东局面,难道忘了平阳义军之事?有个事提前知会诸位,枢密相公徐绍,去年岁末就两河局势向官家提出了建议。

两河之地是国家屏障。

若善加经营,则中原可固,东南亦保。

如果弃之不理,任由高世由李植等辈鲸吞蚕食,好比贼寇犯城,不加固城防,只安坐于大堂,断断不能保全。

官家深以为然,问有何策略,枢密相公建议,在河北设立招抚司,河东设立经制司。

本官赴任之前,详议司已经批准了这两司建制。

相信不久之后,就能草创,必能振奋两河军民之心。

何灌道出此事后,大帅们都附和几句,称赞官家英明,两河兵民有福。

可曲端却闻出不同寻常的味来。

河北设招抚司不管他的事,而河东设经制司是跟他有切身关系了。

经制这个词,来源于经制钱是宋朝宣和年间增加的名目繁多的附加杂税。

征收这些杂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辗转取积于细微之间,以助军费说白了。

就是一项财政专款,只用于军费。

现在设河东经制司,肯定不是为了在河东征税,就几十万义军,自己肚皮还喂不饱,还哪来的钱交税。

既不是交税,那肯定就是用税朝廷决定扶持义军了?那这么一来,徐卫的河东义军总管可就值钱了何灌传达完朝廷指示之后,命六路帅臣自去,午饭时分酒聚饮。

五路大帅都去,独曲端滞留不走。

一直候在节堂之外,再三请人入内禀告。

说是有要事需面见何少保。

不多时,传下话来,说是让他到花厅待茶。

曲端到了花厅,无心品茶。

细细思考着方才的事情,经制司,既然是单独设立一虱,那就是直接对中央负责,权力应该不这也就表明,朝廷已经开始重视义军的力量。

若是入学,河东之南那几十万乌合之众不值得一提,但有了朝廷在钱粮物资上的支持,就不可同日而了。

但现在,朝廷并没有专门的机构来管理义军事务,只有徐卫兼个河东义军总管据说他从前还曾经兼过两河义军巡检使在义军这一块,恐怕大宋所有武臣。

都没有他资格老啊,棘手,棘手正思索时,听得脚步声愈近,知道是何灌到了,遂起身相迎。

何灌已换下了戎装,改穿公服,入得花厅后,看了他一眼,径直到主位坐下,而后招招手:坐吧,曲帅去而复来,所为何事?曲端略一沉吟,正色道:卑职有一天大之事,必须与少保商议。

哦?天大的事?何灌从前虽然也在陕西干过,但与曲端不熟。

对其人也不了解。

听到这话。

不免有几分怀疑。

不错,确系万分紧急之事!若能抓住时机,则河东一举可复!若迁延观望,则悔之晚矣。

曲端满面肃容,由不得人不信。

何灌听他越说越玄乎了,索性连茶杯也放下不喝,赶紧问道:你且说来,到底何事?不知少保可曾听闻,女真人有意从李植高世由二人中,择其一更立异姓,建立伪朝?曲端问道。

何灌点点头,这事满朝尽知。

有甚么奇怪?那少保可又知道,李植地盘,兵马,皆不如高逆。

因此,女真人选用高世由的机会更大。

而如此一来,一山难容二虎!高世由定然容不下李植,若女真人处置不安,李植武臣出身,又岂肯坐以待毙?,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州 ,章节更多,支持作

第二百四十章挖祖坟,灌听罢。

目米为!凛。

身为武臣,汝几年他吊然没旨凯共出征。

但几十年的战阵经验,让他从曲端的话里敏锐地察觉出了战机。

所谓鹞蚌相争,淡翁得利,如果李植和高世由干起来,那就正是陕西六路浑水摸鱼之时。

片刻之后,他坐正身子,点头道:有何想法,你且细说,坐下坐下。

曲端心头一喜,坐下之后迫不及待道:少保相公,卑职认为,一旦两河生变。

陕西方面可作两手准备。

第一,拉拢李植,李逆麾下兵力现在号称十万,据卑职估计六七万还是有的,且占据河东北境。

如果能将他争取过来,对朝廷重掌河东至关重要。

何灌略一沉吟,点头道:不错,师尹言之有理。

只是李值叛国投贼,让他投诚恐怕会有所顾忌。

罢,你再说第二手准备。

他话音一落,曲端立即接口:如果拉拢不成,陕西方面就可趁其与高世由火并之际,出兵河东,虽然费些事,但照样可以收复故土。

这是上天赐予的机会,少保相公万勿坐失良机啊。

何灌一时没有表态,伸手端起茶杯,眼光却落在地面上,轻轻揭开杯盖似乎要喝,突然又扣下,沉声道:这样,你回到华州之后,立即就此事拟一个详细的章程上来,越细越好。

本官会与李宣抚斟酌商议,如果确有必要,即可上奏朝廷。

曲端闻言大喜!制置使让他拟定详细章程,这就已经说明对他的信任。

如果此事能成。

那么收复河东之战,陕华定然在陕西六路中挑头出征,自己这个陕华大帅,也就水涨船高了。

领命之后,本待离去,刚。

起身却又停住。

何灌一见,问道:怎么?还有何事?曲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在对方再三催促之下,抱拳勉强道:此事。

卑职本不该多嘴。

只是,河东义军三十万,如果朝廷决意收复故土,必然借助义军力量。

可卑职虽是陕华帅臣,但河东义军总管却是徐卫。

少保相公或许也知道,他父亲官拜少保,叔父又是枢相,哪能将卑职放在眼里?何灌闻言,轻笑一声:呵呵。

这个师尹到是多虑了。

徐子昂少年得志,若说傲气嘛,难免有几分。

不过他这个卢、做事还是颇为老成的,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曲端大概是不知道何灌与徐卫的交情,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道:少保初到,可能还不知去年河中府之事。

徐卫带着兵马,闯入河中,将兵马副总管张中彦逮捕。

所部士卒统统缴械,即使卑职派人出面要人,他也拒绝释放。

若不是京兆三司派员下来,我看是谁也搬不动他。

何灌哪里肯信,摆手道:断断不会!徐卫绝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

此事闹得陕西弃路人尽皆知,卑职岂敢诳语?曲端正色道。

何灌一听,狐疑道:果有此事?一阵沉默后,又道你且先去,此事本官自会了解。

曲端刚一走。

何灌就暗思,徐九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虽然年轻些。

但朝中前辈大臣对他印象都还不错,认为这小子做事得体,才干出众。

是颗顶好的苗子。

他不会一到地方就仗着家族势力,官家恩宠而飞扬跋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曲端一面之词,不能轻信。

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亲自召徐卫来问问的好。

河东经制司不久就要成立,今后徐卫这个河东义军总管就要与河东经制使密切合作,如果这小子真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得趁早提醒他。

年纪轻轻的,前途又那般远大,可不要由着性子坏了大事。

这么想着,便命人去馆驿召徐卫来见。

于公,这是制置使召见下属。

于私呢,张九月到底管他叫声姨尖,都不是外人。

可派去的人不久回来禀报说,徐知军不在馆驿之中,何灌听了也不以为意。

到了午饭时分,作为制置使他出面宴请六路帅臣,特意嘱咐传令的人说,徐卫和姚平仲也一并请来。

可到了开席之时,下面的人仍旧回话,徐卫不在馆驿。

何灌也没往他处想,吃了午饭之后,因酒喝得不少,正在府里歇息。

宣抚衙门派人传话,说李纲请他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何灌也正打算跟李纲商量商量曲端所说之事,因此不敢耽搁,当即前往。

到了宣抚使司,何灌还没下马就发现李纲站在衙门口,正朝这边张望。

心里一惊,李伯纪是陕西方面大员,一手抓着军政大权,现在自己虽然充任制置使,分掌军务,但从道理上讲,他仍旧是陕西最高军事长官,如果敢让他亲自来迎?于是老远就下了以,步行过去,抱拳笑道:哎呀,宣抚相公折煞在下了。

李纲轻叹一声,下了台阶,执住他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仲源呐。

陕西是国家的基石,你我二人对执两司,分掌大权,只要我们同心同德,则此地大有可为。

何灌细细品味着同心同德四叮,点头道!赏相良苦用心,何灌敢不从命。

…哈哈,少保客气了。

来来来。

里面请。

李纲拉着他便往府里走去。

何灌是武臣出身,性情耿直,一边走一边问道:宣相急召我来,有何紧急之事?李纲听他这么一问,面上顿现喜色:实不相瞒,方才徐九来见我。

堵着门要人,可陕西各府各州,到处缺员,我打算敷衍他了事。

可这厮又请人来报说,有关于河东的紧要要务禀报。

他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好拒见了,本以为他是找个由头非要见我,没料到,还真有大事。

何灌听到此处,突然停住脚步,皱眉道:关于河东?不知徐九所言何事?李纲看他一眼小声道:李植高世由,一山二虎之事。

徐九这却是为何?我为六路制置使,你有军机大事,可当面向我禀报,为何却跑到宣抚相公这里?李纲察觉到何灌面有不悦之色,疑惑地问道:仲源,因何不快?嗯?哦,没有没有,我只是想。

徐九还年轻,却已做得如此大事。

何灌轻描淡写道。

这算个甚?徐卫之才,可为军中后起之翘楚。

圣上派他到陕西。

算是给了我一员得力干将。

李纲赞叹不绝道。

隆兴元年二月至三月间,李纲和何灌分别就目前河东局势向奏朝廷,称金人如执意在两河更立异姓则南朝必须有所表示。

若此事成真,李植高世由一山不容二虎。

必然火并,陕西方面可趁机行事。

赵桓对此事极为重视,指示李纲何灌,密切关注河东局势,若事发突然。

不及上报,许他二人便宜行事。

此间,徐卫部将张宪之父,张所。

除龙图阁直学士,充河北西路招抚使,置司大名府,以韩世忠为都统制,并破格提拔宗泽部将岳飞为统制官。

以忠义为号召,投书河北兵民,深受高世由欺压迫害的河北不屈民众一呼百应!有人甚至说朝廷欲弃我于秋夷,犹有一张察院欲救我而用之乎?短短一月之蒋。

从者十七万众!张所任用岳飞等一批年轻将领,在朝廷物资钱粮的支持下,招募练兵马,矢志不移要收复两河。

韩世忠岳飞等中下级将领,这两年间奉命操练新军,张所招抚河北。

得到了枢密狂公徐绍的大力支持。

命韩岳率马步新军两万四千余人入大名府,由张所节制。

而他到了大名府以后,又广召河北豪杰,一时之间,河北大地风起云涌!抗击女真。

剪除高逆的呼声响彻燕赵之地!这种局面,让坐镇真定府的高世由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他正派儿子在金国国内四处活动,希望得到支持,立他为帝。

可女真已经有人对他不满,说七万人出去,让山东徐彰打得落花流水,就你这模样,还想作皇帝?为了证明自己对大金国是有用的,也为了证明自己能够掌控河北局势。

隆兴元年三月中旬,高世由派遣自己的族弟高孝恭为帅,纠集八万雄兵,气势汹汹杀奔大名府而来。

这里要提一下高世由的家世,他的祖先高怀德、高怀亮都是大宋开国元勋,高世由本人也因为出身这种家族,而官运亨通,受到了太上皇赵估宠信,拜为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

他这位族弟高孝恭,擅使铁枪,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且熟知兵法。

在高世由吞并河北的作战中,时常为先锋大将。

这次高世由让他挂帅。

足见野心不志在必得。

张所探到消息,认为寡不敌众,一面向临近的山东徐少保求援,一面向朝廷报告。

同时命韩世忠岳飞等将,集结部队,严阵以待。

东京朝廷接获奏报,立即传令山东徐彰往援,因此次作战发生在女真人准备更立异姓的微妙时玄,朝廷很是重视,对徐彰许诺了极其隆重的封赏,奔赴山东向徐彰传命的官员甚至将封爵都挑明了,只要打胜,官家就将册封赵国公并授予开府仪同三司的殊荣。

时徐彰旧疾复发,仍旧抱病出征,以关胜为先锋,徐洪为都统制,点齐马步军一万八千人,剑指大名,徐家的桑樟所在。

未出山东,已经听得高军兵强马壮,宋军溃败的消息。

徐彰大怒,催军疾行,于三月二十日抵达大名府清平县。

帅帐之中,年过六旬的徐彰全副披挂,虽然虎威仍在,但花白的须发。

佝偻的身形,无不显示这位宋军大将已经是风烛残年。

此时,他正盯作战地图出神,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逼得他不得不坐了下来。

帐帘掀处,一黑甲战将快步入内。

不到四十年纪,生得像座大钟。

又圆又粗,浓眉大眼,鼻子塌陷,嘴唇还有些上翻,可谓其貌不扬。

但下颌几缕短须泛红,引人注目。

此人,便是枢密使徐绍长子,家族中排行第五的徐洪,因其作战勇猛,深受士卒爱戴,山东豪杰誉为赤髯虎徐五一进帐,见徐彰咳嗽不止,忙上前去到消茶水涕卜。

徐群扭头一看喘息着唤了声!老互冻禅话竟像风箱一样,似乎肺叶都在扑腾。

三叔珍重。

徐洪看了叔父一眼。

面上闪过一丝忧色。

打甚么紧?金狗一日不退出国门,老夫就不会闭眼!徐彰沉声说道。

言毕,忽又一笑,补充道就算上天收了我去,我徐家累代从军如今你们这一辈兄弟五人中。

就有四人为将。

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散了,不还有你们弟兄么?徐洪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宽慰道:四哥和九弟河东招讨一役打得漂亮,小西山愣是将李金联军战成平手,兵锋一度直指太原!想来也叫人神往,这都是三叔教导有方。

徐彰闻言,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可嘴里却说道:他两个,算得甚么?尤其是老九,前几年还在徐家庄惹事生非,这两年到是懂事些,可还嫩得很。

这叔侄两个正说着,忽见左军统制快步入内,一见徐彰徐洪都在,放缓脚步,一言不发。

徐彰一见,喝问道:何事?回,回少保左军统制欲言又止,看向徐洪的,又道卑职本是有事寻徐都统,不料快走几步,闯入帅帐,请少保恕罪。

徐彰眉头一皱,帅帐何种地方,岂能擅闯?对方是左军统制,焉能不知军法无情?遂斥道:且记得这顿军棍,去吧!徐洪也适时告退,方走出帅帐。

就被那左军统制扯到一旁,连拜两拜。

小声道:徐都统,祸事了!徐洪眉角一挑,赶紧问道:何事如此惊慌?左军统制越急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一直站在旁边那人上前对着徐洪一拜道:小人是大名府军岳统制部下王贵,奉命前来拜见徐少保。

徐洪看他一眼,问道:何事?王贵几次欲言又止,直感难以启齿,此事对于徐家这样尽忠国事的将门来讲,实在,,徐洪见他吞吞吐吐,心中不喜,冷声道:有事就直说,如此拖泥带水,岂是行伍中人行风?王贵一躬身,无奈道:先请都统息怒,容卑职细说。

月初,高逆族弟高孝恭,引军八万犯大名。

至夏津县,纵兵屠戮劫掠,但凡敢说姓徐的,或者被他人揭发姓徐的。

一律处死,语至此处,不敢继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徐洪反应。

果见徐都统,须发皆动,几缕红髯抖个不停,切齿道:继续说!后,后,后来,经卑鄙之徒指引,寻得徐家祖坟王贵见徐洪脸色铁青,竟不敢再说下去。

徐洪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强按住腾腾燃烧的怒火,咬牙道:怎样?高孝恭竟命士卒掘开坟茔。

将穴中尸体拖出,鞭答三百,又挂于旗杆示众,而后挫骨扬灰王贵说到这里,腔调都因颤抖而走了样。

徐洪眼前突然一黑,铁钟般的身形一阵猛烈摇晃,若不是那左军统制扶住,险些栽到在地!祖坟,是祖先遗骨安放之地,后人祭奠凭吊之所,一个家族,再也没有比祖坟更重要的东西!挖人祖坟,自古以由!我与高逆誓不两立!极度愤怒之下,徐洪目眦欲裂,面目狰狞。

恨不能立提虎狼之师,杀奔前线。

亲手捉住那高耸恭,扒皮抽筋。

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都统息怒节哀。

左军统制小心安慰道,此事,可要报予少保知晓?徐洪心里猛然一震,连连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少保抱病出征,如知此事,必有酒天之怒!记住。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泄露半句。

我要你项上人头!是!卑职定当守口如瓶!左军统制背后一凉,赶紧应声道。

二月下旬,徐彰军与高军前锋相遇。

关胜所部力战,但终因众寡悬殊而失利。

徐彰会同诸将分析认为。

山东军兵少,而高军势夫,不可与之正面冲突,应该南下与大名府张所会师,再作计较。

遂以徐洪所部断后,自领大军奔大名。

高孝恭探到消息,亲自引军来追。

徐洪所部拼死反击,给蜂拥而来的高军当头一棒!徐洪本人剩悍异常,刀砍手格,连杀十数人,望见敌军中帅旗,知是高孝恭亲至。

竟不顾危险,单枪匹马冲入乱军之中。

大刀起处,衣甲平过,无人能挡!就算被部下强行抢了回来,徐洪仍旧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大骂不止!甚至连嘴唇都咬破了!部下实在不明白,素来以沉稳阴鸷著称的徐都统,怎么会如此愤怒,乃至疯狂?他们哪里知道,祖坟被掘,是对一个人,一个家族最大的侮辱!莫说徐洪。

若是徐原、徐胜、徐卫兄弟知道此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策反李植足成军境内各地百姓发现个异常情况,最浙军营管制躲平素里还能时常外出的士卒都被禁足,甚至连卞练都减少了,莫不是在为大战作准备?朝廷准备收复两河了?他们哪里知道,虎捷乡军有一万多人的部队接到了都指挥使徐卫的军令。

现在正处于战备状态。

三月下旬,坐镇昭德的马扩派人向徐卫报告,威胜军的李军部队,大部分撤往北方,据信目的地是太原。

这说明,李植在集结部队。

虽然现在还不能判定他想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会是像高世由那样想向义军发动进攻。

河东离陕西太近,他一动,同州定戎两处的徐家兄弟不会坐视不管。

到了四月初,整个陕西六路当中。

就有陕华、廊延、环庆三路在奉何灌的命令集结部队,估计动员马步军五万以上。

此外,泾原路的徐原也奉命备战,据此判断,何灌上官上任,是想将第一把火烧得旺一点。

如果能一举收复河东,那么这个功劳甚至有可能让他位列三公。

虽然在宋代,三公只是加官。

四月上旬,陕华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曲端,因献策有功,宣抚司和制置司又考虑到陕华路临近河东。

对河东局势最为了解,任命曲端为权河东经制使。

置司华州。

对于经制司的职权范围,公文中说得很清楚。

委以钱粮重任,朝廷将会有专款。

拨付,用于资助河东义军,而且这个,钱是不经过漕司直接给付。

如果只是财权 也就罢了,可河东经制司还有一项职能与河东义军总管重叠,那就是如遇紧急情况,可以发兵援助义军。

甚至可以指挥义军。

在宋代,各部门之间职能重叠是一个突出而常见的问题。

在经制使的任命问题上,据传宣抚使李纲和制置使何灌意见是有出入的,这可能也是曲端的职衔前面保留了一个。

权。

字的原因。

这叫什么事?河东局势谁有咱们了解?义军都奉九哥的号令,现在曲大帅兼个甚么经制使,那以后河东义军听谁的?上头这事太欠考虑了杨彦满肚子牢骚,表现得十分不满。

马泰手里抱着个头盔,一脸的油汗,世上点头道:是不太妥当 而且曲帅跟头军还有过节,怕是,徐卫一言不发,来到屯积军械的营里逐个检查。

他心里其实也有想法,朝廷开始重视义军,这自然是好事。

跟女真人干仗,主要依靠正规禁军,这没有问题。

但如果单纯靠军队,而不广泛发动两河兵民 很难说最后鹿死谁手。

朝廷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抗金大局是有益的,可曲大帅对于义军的态度,让他有些担心。

受限于地位,他现在还无法直接了解宣抚司和制置司对于河东局势究竟拟定了什么样的策略,不过前些日子他曾经当面向李纲陈述了马扩的意见,应该会引起重视。

杨彦还在那里一句接一句地埋怨,徐卫回身道:这事以后不许再提,眼下进军河东是头等大事,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其余的,报!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大呼,数骑飞驰而来。

几名虎捷骑卒拥着一人,那人徐卫认识,是马扩手下一员猛将,姓李名昆,三十出头。

生得威武不凡,极得马扩倚重。

常奔走于河东陕西之间。

那李废到了徐卫面前,翻身跳下马背,半跪抱拳道:小人李晨,拜见徐总管!免了,说,可是河东出了变故?徐卫赶紧问道。

李虽起身后,顾不得气顺吁吁,沉声道:李逆在太原府和平定军东部集结大量部队,我家总管预料,他这是在为进攻真定作准备!太原府和平定军,都与高世由的老巢真定府接壤,但从平定军弃进真定,会遇到五个军塞,那都是从前河北官军驻扎的要塞,高世由盘踞真定,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如此一来。

李植想要进攻真定,其主力一定会从太原边境出发。

这么说,李植将他的主力都集结在太原东部,那么辽州、纷州、威胜军这三地的防备必然就空虚了。

李植不顾河东南境的几十万义军。

不惜放弃三镇重地,将兵力集结于太原。

如果不是有非常之变,他不可能这样做。

是不是金国国内已经定了高世由?所以他才出这手鱼死网破?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现在。

就是策反李植的大好时机!因为从现在的局面看,无论李植进攻真定是否碍手,他最后的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女真人会怎么处置他,谁也说不准。

如果此时能多一种选择,相信他会考虑的。

徐总管,河东义师应该如何应付?各府各州的统兵官,都在期盼总管钧旨!李葳见徐卫不言语,疾声问道。

徐卫略一思索,说道:你回去之后,转达子充兄,按原定计发作准备。

如果招安能成,自然最好。

一旦不顺,河东义军就要做好进占辽州、纷州、威胜军,对太原川忱二面合围!势的准备。

同时,坏要兼顾河北,准备将桓披阶,试探女真人的反应。

李晨闻言,竟颇为激动,舒出一口气道:苦盼数栽,只为今朝!河东三十万义军,都欺许能在徐总管带领之下,光复故土!徐卫微微一笑,拍着他肩膀道:休辞劳苦,立即返回昭德吧。

遵命!李葳一声虎吼,对着徐卫再拜之后,飞快地爬上马背。

绝尘而去。

杨彦朝他奔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摩拳擦掌道:九哥,此番大干他一场!一举收复河东!徐卫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反攻的时机,此次出兵,主要任务是打击李植高世由两股势力,剪除女真人的爪牙,振奋两河兵民士气。

那杨彦一怔,几时才能光复两河,将金狗赶出国门去?我还想直捣上京,夺回燕云十六州呢,这不是脑子想想就能成功的事情。

一步一步来吧,只要我们每一步都走得稳当,会有那一天的。

徐卫目光深邃,极为严肃地说道。

隆兴元年的四月,整个北中国战争阴云密布。

陕西、河东暗潮涌动。

而河北则战成一团。

徐彰的山东军与张所的河北军会师之后,一切军事布置皆遵徐彰之令。

面对气势汹汹席卷而来的高孝恭大军,徐彰采取的策略是诱敌深入,实施合围。

高孝恭的进军目标,毫无疑问是大名城。

他可能不会在乎能击溃多少宋军,但一定会在意能否攻陷北京大名,陷大名是目前高世由所急需的。

徐彰抓住这一点,先以少量兵力逐步吸引高孝恭主力往大名城方向移动,而将徐洪韩世忠等人的主力,摆在了大名城南的马陵道口这一狭窄地带。

左边是卫河,右边是运河。

就在十几里外交汇,退无可退。

这一仗,打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止。

东河北诸军将领都没料到,徐少保一把年纪,用兵还敢如此凶险!将领们多有畏战者,所幸,徐彰所任用的徐洪、韩世忠、岳飞等将,都是军中年轻一辈,正盼望斩将夺旗,建功立业。

而韩世忠与岳飞二人,都与徐卫有交情,如今在徐彰麾下效力,自然分外用心。

就在河北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河东局势也到了关键时刻。

李纲何灌收到李植集结大军,准备铤而走险的消息后,斟酌再三,派出了级别很高的使臣,专门命令曲端挑选精兵强将护送,前往太原劝说李植改弦易辙,悬崖勒马。

游说李植的官员,口个作王庶,作过泾原路保定知县,种师道在世时看重他的才干,调任怀德军通判,现在的职务是陕西转运判官。

也就是上次为了调查河中府事件京兆三司派员之一。

李植叛国投贼,作为使臣,是要冒很大的风险。

王庶临行之前,已经作好了必死准备,因此并不拖延。

但他有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徐卫的部队保护他,曲端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让徐卫派出心腹悍将杜飞虎率数百敢死之士,打着虎捷旗号护送王判官前往太原。

沿途,留守的李军几次前来骚扰,但见到徐卫的军旗,都不敢放肆,因此得以通行,直达太原。

太原府从前是五代十国时期。

北汉的都城,赵光义攻灭北汉之后,对此地善加经营,用为军事重镇,历来都是两河三镇之一。

但自宣和末年起,太原饱经战乱,两次被金军围城,破坏很大。

李植叛国以后。

以此为巢穴,才使锦绣太原城稍稍恢复了一些。

听闻陕西派员至此,李植又惊又疑,虽然让王庶进了城,便并不会见,而是将宋使一行安排在太原城里一处寺庙中居住。

并派兵严密监视。

王庶几次请求见面,均遭拒绝。

期间,更有李植部下带兵强冲寺庙,放言要斩杀南使。

全靠杜飞虎率军保护,才化险为夷。

四月十六,圆月当空,王庶忧心如焚,几次难以入眠,遂披衣出了禅房,踱步至庭院之中。

见房外卫士寸步不离,心中暗叹,徐九端得是一员能将,部下练如此有素。

正感叹时,忽听外头脚步声大作。

有人高声喧哗着越来越近。

摔门踢桌之声不绝于耳,王庶骇了一跳。

猛然瞧见火光大盛,正惊疑不定时。

忽见院中黑暗之处,各各闪出人影。

皆执兵器堵了入口之处。

那楼上墙上,没来由地冒出不少人,端着弓弩都瞄向门口。

这还没完,只听得铿锵作响,铁器碰撞,杜飞虎带着大队人马列立禅院入口,严阵待。

两名卫士冲上前来,其中一人小声道:请大人回屋暂避。

王庶那阵惊骇劲一过去,将牙一咬,沉声道:我有你等护卫,又有陕西六路大军为后盾,何惧之有?李逆叛国投贼,我今奉命而来,代表的是李宣抚,是朝廷,为何要缩首缩尾?语毕,大步朝门口走去。

卫士们一愣,没想到这位王判官身为文臣,倒有如涧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熊熊火光,将杜飞虎手中拔枕刀映照得雪亮,削瘦地脸庞上满是坚毅的神情,一双内陷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跑步而来的人马。

只见明刀执枪的李军士兵,簇拥着一员战将而来。

那人约有二十多岁模样,生得颇为肥壮,满脸暴戾之气,便是不怒,一双眼睛也圆瞪着。

此人便是李植次子,李猛,人称小张飞。

到禅院之前,见杜飞虎堵住门口,李猛叫嚣道:闪开!挡路者死!杜飞虎将刀一招,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虎捷将士们整齐划一地将手中兵器朝前,齐声大喝!虽只百十人,但这敢为万军先的气势让李猛觉得似曾相识,眉头一皱,他问道:你等是何人部下?虎捷杜飞虎平平淡淡两个字出口,李猛却变了脸色。

虎儿军?紫金虎的部队?小西山一役,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徐卫所部作风之顽强,可真谓磐石一般!铁浮屠都冲它不垮!你等身在太原,就不怕死,么?李猛问道。

杜飞虎闻芊一声冷笑,环视左右道:弟兄们,回答这位官人。

但有军令,不胜即死!百余士卒齐声喝道。

李猛闻听,竟点了点头:紫金虎名不虚传顿了一顿,又道奉父帅将令,有请南使入帅府会面。

话音方落,禅院中走出王庶。

神色不改地说道:稍候,待我更衣正冠,便随你去!太原城中,原河东宣抚童贯衙署。

现已改作李植的元帅府0李猛给予了王庶相当礼遇,允许他带着虎捷卫士前来,但到帅府正门,他却拦下杜飞虎道:执兵仗者不得入内。

杜飞虎正要说话,王庶却道:无妨,你等且在此候着。

李猛也插话道:放心,冲着紫金虎的名号,我保证南使毫发无伤地出来说罢,引着王庶踏入了帅府。

自门厅处起。

经大堂,二堂,直到后面的庭院,每隔两步,便有一名全副铠甲,椅刀执枪的士卒,这太原帅府,为何如临大敌一般?是故意示威于我?王庶心头一震,更加昂首阔步,目不斜视。

至一偏厅,才不见士兵踪影。

李猛也停在了门外,伸手道:请。

王庶略一迟疑,抬脚跨过了门槛。

陡觉背后一阵凉风,竟像跨入了阴曹地府一般。

按住起伏的心绪。

继续前行。

厅中灯火透明,却是空无一人,王庶正疑惑之际,忽听一个声音道:南使此来,可是劝我反戈一击,重新效忠朝廷?心头猛地一跳,王庶寻声望去。

却见一人静坐于角落之中,灯烛阴影之下,料想是李植无疑,遂道:正是你到坦诚得紧李植站起身来,缓慢行至厅中,这才看清他相貌。

五十左右,个头并不高,以至他坐于阴暗处,竟让人一时发现不了。

四方脸,拖刀眉,眼眶深陷,嘴唇紧抿。

颌下一把粗须,几如扫帚一般。

我奉朝廷诏命而来,为河东百姓而说元帅,不必遮遮指掩。

喜庶坦白地说道。

李植面对面地盯着他,声音略有几分嘶哑:说说,朝廷开出了什么条件?只要元帅反戈一击,尽忠国事,朝廷可以既往不咎。

元帅旧部。

不遣散,不调动,各级统兵官俱的升赏。

朝廷任命元帅为太原知府,河东制置使,并允诺建节王庶将李纲拟定的一连串优选合盘。

李植听罢,低笑一声:制置使?那么谁为宣抚使?这自然是要朝廷定夺。

王庶回答道。

李值忽然大笑起来,厉声道:我给你出个主意!莫如将那范讷重新调到河东,再任宣抚大使如何!王庶也听说过,从前范讷宣抚河东。

逼折家军在准备不充分之前,强行出战,因此导致大败。

李植就是因为帮折可求说了话,受到范讷当众羞辱。

但这也不构成你投敌叛国的理由吧?再说了,人生天地之间。

以忠义为安身立命之本,任何事都不能作为背弃祖先,叛逆国家的借口。

王庶虽怒,但还记着自己的使命,因此劝道:元帅休怒,个人恩怨是私,国家大义是公,因公废私。

不是君子所为,如今。

李植不待他说完,一打口打断道:李某没读过几句圣贤书,不懂你这一套!我只知道,我忠心报国。

却屡遭馁臣侮辱。

如今投了女真人。

反倒居高位,掌大权,坐拥河东七州三军一府,麾下马步军十万,战将百千员!金帝封我为河东安抚使兼兵马元帅,许我河东全境之地,我为何还要回去过那时常被人猜忌,被人暗算的自子?王庶见他情绪激动,笑道:元帅若真得志,这帅府之中因何遍布岗哨?辽纷之军又何以大部撤回太原?

第二百四十二章整军备战手值面不典色。

挥了挥衣袖!本帅别有良图。

非你所数万…王庶轻笑一声,看向地面道:元帅不便说,那让王某替你说。

女真人想在两河更立异姓,如今元帅占河东半壁,高逆并吞了除大名之外的整个河北,金人必然二择其一。

而这个人,恕王某直言,绝不可能是元帅。

李植左脸不自然地抖了抖,攥紧了拳头冷笑道:你到是说道说道。

若说得通,我保你性命,若说不通。

取你人头。

王庶极力镇定,他听说过李植的手段,此人出身行伍,心狠手毒,如今他又处于绝地,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投降金国之后,没少伙同女真**害河东百姓。

来游说这样的人,简直是在虎口拔牙。

可没牙死,不了,要是没了人头元帅地盘、兵力比高世由如何?一阵之后,王庶问道。

李植面上,露出不屑之色:我自倒运,挨着头紫金虎。

高世由虽说兵力地盘都胜过我,他懂兵务吗?他手下那些战将,除了高孝恭,有几个会打仗的?我听说上回他派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为将,异想天开去和徐彰打,七万人差点被杀个片甲不留。

连侄子都死在乱军之中。

就这模样,哼!王庶听他讽刺完以后,沉声道:我知道,元帅在太原集结兵力,欲图真定。

可就算让你拿下真定,甚至擒了高世由又如何?女真人就会将元帅推上去么?元帅又有十成的把握击败高军么?李植闻言大怒,手指对方道:书生辈安敢小觑于我!便是紫金虎。

我与他从晌午战到天黑,也未尝溃败!关张我不敌,不信刘备还打不过!再说了,就高世由那厮,也配比刘备?宋代说书之风盛行,而三国这个风云起伏的时代,给了说书人极大的演绎空间。

后世所熟知的《三国通俗演义》中的一些故事,在这个时代已经具备雏形。

非是王某小觑元帅,而是元帅若一意孤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取败亡。

哪怕你杀了高世由,女真人会放过你?莫如尽弃前嫌,回归朝廷。

官家必不,没等他把话说完,李植似已不耐,摆手道:罢罢罢,你也不必多费口舌。

本帅岂能不知,你们眼下看我手里有些兵马。

占些府州,便拿好话来诓我。

让我替你们作盾牌,去挡女真人。

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

我信不过你!王庶一怔,疑惑道:我奉朝廷诏命而来,岂能有假?临行之前。

宣抚相公与,他不提宣抚两个字还好。

李植一听,不由得怒火冲天!就是这帮书生,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他们比谁都在行!读的是圣贤书,干的却是龌龊事!只会夸夸其谈,空言误国!当下,李植几乎有了杀王庶之心。

但想到此人代表东京和陕西而来,若杀他,无异于两面树敌对自己眼下要干的勾当毫无益处。

想明白这一点,也不愿再多话。

挥手道:我不杀你,去吧。

王庶游说李植失败,第二天即离开太原,返回陕西。

杜飞虎等人回来以后,将自己所知道的。

原原本本报告了徐卫。

而王庶回到京兆以后,备说李植无意反戈,对朝廷仍旧怀有相当敌意。

李纲一听,死猪不怕滚水烫,既然李植执意破罐破摔。

咱们也甭搭理他了,让他火并去,西军坐收渔利就成。

于是将何灌请来,两位陕西方面大员就开始谋划怎么收复河东了。

最后决定,只要李植一打真定,陕华路曲端就作为先锋,直取威胜军。

进而廊延兵、环庆兵跟进,图谋太原,断了李植的后路,让他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咱们一举收了河东,给女真人一记闷棍,打他个眼冒金星,岂不痛快!五月初,制置使何灌到了华州坐镇,意思很明显,他要亲自指挥这次光复河东的大战役。

一来建功,二来镇住西军这帮泼皮,以后陕西六路,他的军令就通行无阻。

曲端为了彰显陕华兵强马壮,完全有能力胜任先锋便下令所属各州各军的兵马,往河中府的三疑山一带集结。

准备出兵河东了。

其他府州的将领接到军令不觉的奇怪,可徐卫就纳闷了。

他给李纲建议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李植如果拒绝招安,而去攻打高世由的话,义军就配合他,狠揍高军。

而且,李植将兵力调往河北,太原一带自然就空虚了,但西军仍然不动,让义军去捏软柿子。

除非李植回援,或者是金军南下了,西军再寻机而出。

这就是他和马扩商量的结果,可现在曲大帅的命令下来,直接就让他们集结,准备出兵,那让河东义军置于何地?虽然有这样的疑惑,但徐卫还是根据命令,从虎捷乡军两万出头的马步军中,挑选了近七千的精锐。

而且统兵之官如吴磷、张宪、杨彦等。

都是虎捷大将,迅速向三疑山集结待命。

这里需要提到,从前没有陕西路时,定成军是直辖于京兆。

只有李纲调得动他。

现在单独划出第六路,徐卫自然要听命于陕华帅臣。

因为定戎距离河中府最近,因此虎捷乡军是第一批赶到的。

随后河中的张家兄弟,同州的徐胜,陕州的姚平仲才陆续赶到。

五月初九,烈日当空,刚冒出来的汗几乎立即就被晒干了去。

三疑山下,连营漫延,只是这天气实在太热,就连营中军旗也没丝毫飘扬的意思。

士卒们三五成群的躲避于树荫之下,或翘腿高卧,或解衣纳凉。

一彪兵马不急不徐而来,至两里左右停住。

为首一人,正是陕西六路制置使何灌,他喝停扈从之后,打马奔上一处山坡俯视军营。

发现曲端亲掌的华州军,士卒顶着烈日站岗,练,没有一个人敢偷懒。

姚平仲和徐卫的军营也颇为肃然,徐胜次之,张中享再次。

看来,陕西路虽然草创,这收复河东的先锋,还真非它莫属。

打马下山,直奔军营而去,还有数百步远,曲阅读最新董节就洗涧书晒细凹姗)说齐伞驯…只经仰了回来。

天与吊热,他却是仓副铠甲在身身盾是披挂整齐。

何灌一见,很是高兴,下马道:久闻曲师尹治军严厉,今日一见,方知不虚。

曲端抱拳道:陕华三州一府一军,兵马尽在此处,请少保点阅。

何灌将马鞭一挥:看过了!委实不差!语毕,率先向曲端中军而去。

至大帐坐定,不多时,徐胜、姚平仲、徐卫,张氏兄弟陆续赶来拜见。

何灌着实褒奖勉励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谈到了此次出兵的布置。

李植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动手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只要他一动。

陕西兵马就进入河东,直扑威胜而去,取了威胜军之后,占住太原南大门榆次,不必急于进攻,脚延和环庆的人马随后就到。

李植现在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是孤注一掷,豁出了性命去,咱们就来个痛打疯狗。

他一说完,帐下诸将大多赞扬。

都云此次河中,定为朝廷收复失地云云。

徐卫虽然没拉脸,没皱眉。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何灌本来就有心留意他,现在一见他这般模样,遂于众将喧哗之中问道:子昂一声不吭?可是对布置有异议?这话一出口,最着急的是谁?曲端。

这整个作战方略,是由他一手拟定,然后报上去的。

宣抚相公和制置相公都批准了,徐卫如果有异议。

那不摆明冲着我来的么?一众将领都静下声来,望向徐卫,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制置相公,大帅,卑职认为。

是不是先让河东义军上?徐卫问道。

帐中诸将听了这话,你看我。

我看你,让义军先上?这徐九莫不是河东义军总管作久了,什么事都先想到义军?义军是甚么?那就是一群腰里插把破刀的农夫,没打仗的时候占占城池,扒扒土地还行。

真要到了明刀明枪的时候,还不得我们正经的西军上?义军顶什么用?何灌还没说话,曲端已经质疑道:徐九,收复河东岂是儿戏?朝廷用义军,无非就是在禁军鞭长莫及之时的权宜之策。

现在党项人退了,陕西六路没有了后顾之忧。

收复河东,自然是西军份内之事,要义军何用?这话,从河东经制使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点别扭。

其实,这也是西军将领在对待义军态度上的一种真实写照。

西军能战,天下共知。

因此,他们非但不把别的军队放在眼里,也更不会将义军当瓣蒜。

好比后世的抗日时期,大家嘴上都说团结团结,其实正规军能瞧的上游击队么?徐卫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大帅。

就我们陕华兵而言,不用将李植放在眼里。

难得听他说一句受用的话,曲端点点头:不错,李植鼠辈,不堪一击。

我军可以蔑视李逆,却不能轻视女真。

如果不用义军,而是西军直接攻入河东,女真人岂能坐视不管?徐卫说道。

一时帐中诸将互相递着眼色。

徐九这话确实在理,那太原一上去,可就是粘罕坐镇的原辽国西京了。

如果西军这么一窝蜂地捅上去,粘罕绝不会置之不理。

咱们这回去河东,主要是痛击两逆,拨乱反正。

当然,如果顺利,能收复失地那肯定好。

如果不行,也不强求,毕竟咱们现在处于守势。

曲端见部将们窃窃私语,心头不喜。

哼道:赖你紫金虎的威风,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大败而回,以致女真元气受损,他能轻易出兵?再者,有你徐卫在,女真人来了又如何?再来一次小西山,你照样能将金狗打回去。

这这有点捧杀的意思了,小西山虎捷乡军之所以跟李金联军战成平手。

首先取决于地形,那地方基本是山地,大规模的骑兵根本摆不开。

可太原地形又不一样,虽说几面环山吧,可还有个小*平原,就在太原中南部。

到时候女真人一见势头不对,全按下来,骑兵一冲,宋军能有什么优势?大帅抬举,卑职愧不敢当。

徐卫冷冷地一句顶回去。

又道李植现在狗急跳墙,带着主力奔真定而去,如辽州、纷州、威胜军等地。

防备自然就空虚。

用河东义军。

足以成事,杀鸡焉用牛刀?请制置相公以及大帅定夺。

何灌一时无言,不得不承认。

徐九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虽说河东义军号称几十万,但义军总归是义军,它不是朝廷的正规部队。

名义上接受朝廷领导,其实都是各自为政,要是河东让这些人全占了去。

不但于朝廷无益,又置西军颜面于何地?再则,那义军虽以忠君勤王为号召,但背地里私行劫掠之举的也不是没有。

别到时候,朝廷费了钱粮,地盘没拿回来,倒养了一窝贼寇,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曲端见何灌没有明确表态,趁机道:徐九,你小心谨慎固然是好。

只是,这行军作战,最讲不得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别说现在李植正准备与高世由火并,防备空虚。

就是他在,我军照样能打上去。

陕西六路眼下兵强马壮。

挟击**项之威,正可还以颜色。

姚平仲是难得安静,听了一阵之后。

虽然极厌恶曲端为人,但还是附和道:曲帅言之有理,就算粘罕率大军南下增援,我军也不惧他!平仲,愿为前军!他一挑头,张中乎张中彦兄弟是曲端旧部,自然极力赞同。

徐胜当然心向着弟弟,于是并不表态。

何灌见此情形,一拍膝盖:好!既然如此,那你们陕华路就作为先锋,只待李植一动手,就直取威胜军!进逼榆次!徐卫正欲进言,也不知想起什么。

将话吞了回去。

何灌看在眼里,也没多说,当下散了帐,正当众将都向外走去时,他唤道:徐九留下。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观念问题二飞佐老。

何灌也就不再端着六路制置使的架子。

走旧,语气颇为平缓地问道:自你离京。

多时不见。

你和九月可顺遂?徐卫一点头:多谢制置相公过问,一切都好。

九月父母亡故,孑然一身。

想来也叫人可怜。

如今嫁于你。

也是她的造化,好生待她吧。

我这个作姨父的,也就放心了何灌拍拍徐卫的肩膀说道。

他也知道张九月当初何府没过什么好日子,如今嫁入徐门,就怕这徐九知道九月的遭遇,对何家有什么看法。

甚至将这种情绪带到公事中来。

舟灌这种想法也不是没来由。

前些日子。

徐卫随曲端到京兆,献了图谋河东之策。

他完全可以直接跟自己说嘛,为何绕开我,却去禀了李纲?徐卫应允,也没多的话。

何灌见状,遂问道:你为何执意让河东义军去打头阵?制置相公,不是打头阵,而是主要依靠义军。

徐卫再次阑明自己的观点。

何灌看了他两眼,轻笑道:徐九啊,你虽说是河东义军总管,但也不要对那帮人期望过高。

说到底,在东京眼里,义军是个甚么东西?跟乱贼没多大区别。

朝廷此次决定扶持义军,你真当是官家心甘情愿?那还不是少宰何栗他们极力争取的结果?官家根本没当回事。

左右也就是费几个钱的事,不值当整日地纠缠。

徐卫听出来他的意思,就是说我徐九作个总管,就非想把义军扶持起来,于是正色道:卑职没有其他想法。

而是这次出兵河东,西军最好不要直接干预。

何灌眉头一皱,这话怎么说的?朝廷每东费去赋税的六七成养兵,图个什么?现在河东半境沦于贼手西军不去打,有这样的道理?制置相公,宋金现在都处于靖康合议的约束当中。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纸合议就是张纸而已,敌我双方都想借着这张纸争取个几年光景,积蓄力量以图再战。

如果此次出兵河东,以义军为主要力量,女真人就算要插手,也要考虑值不值得。

但若是西军直接打过去,性质就完全不一样。

金人铁定出兵。

哪怕它正在休养生息徐卫说的这番话,正是当初马扩所主张的。

李植将主力调去打河北。

那么义军就能够再往北推进一大步。

而女真人根本没把义军放在眼里,到时又要处理李植高世由火并之后留下的残局,河东几十万人正好借着这个空档发展壮大。

等到两三年后,义军已有相当规模,相信女真人也缓过气来。

准备再次南下了。

而到了那时,会是个什么局面?宋金主战场,不在陕西,不在中原,而在河东!女真人前有西军牵制,后有义军骚扰,这才是对南朝最有利的!马扩所设计的这个策略,正可让大宋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空间!义军没有一钱的军饷,粮草也都是自己屯垦解决,朝廷几乎不用耗费任何资源,至多也就是封些官衔下来。

鼓舞士气而已。

如此一来。

义军占住了大宋故有领土,不至于落入外敌之手,又何以发展壮大,为日后抗击金国再度南下作准备。

何乐而不为?。

马扩?马子充?何灌听完之后,对这个远见卓识的计划似乎不太感兴趣。

反而惊讶于徐卫与马扩的交情你可知道。

女真这股祸水是谁引来的?就是他马家父子!他为什么弃官不作,宁愿浪迹江湖?那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回来没他的好。

子昂,你是铁打金铸的前程,你的名字和姚平仲等人一样。

都被官家记在禁中的屏风上。

于公于私,本官都劝你一句,少跟这样的人打奂道说完之后,见徐卫不言语,怕他没听进去,又补充道:还有,你我都是武臣,以军旅之事事官家,其他的,我们少去操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合议约束云云,那是政治上的事,我们带兵的只管打仗,其他的别去想。

可问题是,政治和军事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军事就是政治的延续,不看清政治形势,单纯依靠军事斗争,跟蒙着眼睛打架有什么区别?可何灌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谈下去没有必要。

谁叫人家是掌管六路兵权的制置使,而自己连一路帅臣都不是?徐卫向这个教导提携过自己的长官长揖一拜,退出了帅帐。

顶着头上的烈日。

看着营中的将士,徐卫暗叹了口气。

虽说他现在以二十四岁的年纪,做到五品知军,还是预备节度使,可地位到底还是不够高,权力也不够大,总是束手束脚。

有时气极之下想想,还不如到河东跟马扩那帮义军厮混。

想怎样就怎样,乐得没人荐束。

隆兴元年五年,李植抢在女真人立高世由为帝之前动手,猝然发难,纠集大量兵力,号称十二万。

主要经太原边境攻入真定。

高世由万万没有料到李植会来这么一手。

而他的心腹大将高孝恭又带着大军与徐彰决战,因此李军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大的抵抗,就直达真定城下。

高世由大骇,一面派出人马紧急向金国报信,又召高孝恭速回,一面关了四门,坚守不出。

李植号令全军,竭力攻城,并宣称,有擒高世由父子者,重赏。

与此同时,高孝恭率领的部队正在大名府境内与山东军、河北军展开血战。

马陵道口,徐彰伏下了徐洪、韩世忠、岳飞等人,高军步步进逼,果然中伏。

两军大战,从上午杀到下午。

高军终于不敌。

全线溃败,河东招抚司统制岳飞。

于乱军之中,一枪棚中高孝恭左肋。

若非部下拼死相救,这位高世由的族弟恐怕就作了岳飞的枪下之鬼。

高军溃退以后。

徐彰纵兵掩杀,一路追赶。

河北兵民闻讯欣喜欲狂,纷纷响应,以为一路打上去。

直奔高世由的老巢真定府。

可当宋军追到夏津县时,突然全军停滞不前。

到了当天夜晚。

又火速撤回了大名府。

一时间。

河北兵民惊疑不定,谣言四心,这一章是补充昨天的,稍后还有一章更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汾州大战正月二十二。

在得知李植已经向高世由开战点后。

曲端向腼各路兵马下发了命令,整备一日,明日清晨兵发河东!何灌也到了河中府坐镇。

催促廊延张深,环庆王似尽快引军前来。

徐卫看他二人一个急着扬威镇六路,一个,急着搂草打兔子,而且都不把义军当回事,知道说也是白说,也就不费那口舌了。

这天中午,因天气炎热,徐卫正救着衣衫坐于军帐中打个盹,可心烦意乱的怎么也静不下来,那心里就像有十七八只猫挠一般,堵得厉害。

起身到帐门口吹吹风,还是心神不宁,转身到桌前倒碗水喝吧,刚喝没两口又给呛住了,心里一气,将那大碗往桌面上一扔,就那么一尺不到的距离,居然掉地上摔个稀巴烂。

徐卫心里一沉,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烦闷时,徐胜匆匆而来,一进帐就说道:九弟,我这半日心里空落落的,莫不是要出什么事?。

徐卫盯着地上那几块瓷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心想着,我从来不信怪力专神之说,可这些是不是预示着此次洱东讨不到好?正这么想着,听得外头蹄声大作,跟雨打屋瓦般急促。

帐帘掀处,抢进一人来。

却是个少年郎,只十四五岁年纪。

生得面皮黝黑,浓眉大眼,自有一股勃勃英气。

可他身上穿着素服,头上也扎条白布,一进来之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徐卫不认识他,可徐胜却一眼认出来,这是五弟徐洪的长子,徐荣。

跟他父亲同在山东军中。

他身着素服到此,莫非徐四心里一惊。

还没来得及问,徐荣已经痛哭出声:四叔,九叔,侄儿徐荣。

徐九突然大热天的打个冷战,徐四呆了一阵,突然上前拉起侄儿。

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快说!徐荣泪流满面。

望着叔父哭道:叔祖他老人家徐胜手一松,直感心里凉成一片。

瞪大眼睛盯着侄儿,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

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半晌没回过神来。

徐卫大步上前。

疾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十余天前!当时叔祖正率山东河北诸军与高军激战,高孝恭中伏兵溃,我军趁机掩杀,追到夏津时,叔祖少保得知高军尽掘徐氏祖坟。

急怒交加,触发宿疾,于五月十一午时去世 侄儿奉尖命,星夜兼程,绕道京师前来,请两位叔父回乡奔丧。

徐荣回答道。

他话没说完,杨彦马泰一前一后闯进帐中,俱是满面惊骇之色。

在他们这些徐家庄后生眼中,徐太公那就跟神一般,他怎么可能去世?见徐四哥坐于地上,九哥脸色铁青。

两人相视一眼,不知语从何起。

徐卫茫然地望向前方,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

徐四在徐荣的搀扶之下,缓缓从地上起身。

杨彦马泰都围过来。

轻声说着节哀。

徐胜面对面地站在弟弟跟前。

左手搭上他的肩膀使劲握了一把。

徐卫发现,四哥双眼通红,腮帮鼓动,一个字都还没说出,两行热泪却已顺颊而下,,不多时,军中同袍得到消息,纷纷赶来致哀,甚至包括姚平仲。

徐彰这几年可以说是国家柱石,军中领袖,以老迈之身数掌兵权,从陕西打到中原,从河北打到山东,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西军第一虎将的名号并不因其年老而有丝毫褪色。

这,足以为行伍中人楷模。

当日,何灌得到消息后,也深感震惊,当面向徐家兄弟致以哀悼。

按朝廷制度,父母去世,文武官员都需要丁忧守丧可现在徐四徐九都是统军大将,而且出兵河东在即。

何灌斟酌之下,将徐胜夺情。

许徐卫丁忧命其速回大名操办徐少保身后事。

身为武臣,自然唯军令是从,徐胜纵然悲痛万分,也只能嘱咐弟弟好生料理丧事。

徐卫简略安排军中事务之后,当天就起身,直接走河东,在孟阳渡河,经京畿路赶赴大名府。

六月初二,徐卫经魏县李固渡过河至大名,未到城,便见百姓家家服孝,有人望东拜泣。

入城之时,只见士无斗志,满城悲戚,甚至有人望天号哭。

原北京留守司衙署,白幡林立。

门外卫士皆服素。

徐卫徐荣一行直奔到府门前停下,一徐府老仆望见徐九,大哭而号道:九官人回来了!徐卫紧咬着牙大步往里闯去,刚入府门,便冲出徐洪,士卒蜂拥而上。

替徐具穿上素服,系上白布。

可他一步也没有停,见到五哥也仅仅是微微点头。

徐彰的灵堂庙在衙门的大堂之上。

当徐卫闯进之时,只看到一块牌位,故少保徐公讳彰之灵位。

徐卫一见,扭头问道:我父何在?跟在他后面的徐洪叹了口气。

声音嘶哑道:叔父遗体权屏于城中白马寺,朝廷已下恩诏,准叔父暂葬京师,太平再回葬桑樟。

徐卫听罢,扭头就击,当场众必洲划池厉害。

无人敢拦。

徐彰是朝廷要员,即便去世,也不能随便安葬,要等到皇帝亲自下旨。

因此,徐洪身为侄儿,在徐胜徐卫不在的情况下代办丧事,暂时将叔父遗体停放在寺庙石室之中,称为权屏。

徐卫戴着孝,领着兵。

匆匆走在大名城中。

百姓见状。

纷纷侧目,待得知是徐少保季子徐九归来时,都感念万分。

入了白马寺,徐卫留下卫士。

独自一人在僧人引领之下,入寺后塔林。

于西壁有石室一座,徐彰的灵枢就暂时安放在此处。

当时,石门已封,外设香案,香灰纸烬堆积如山,不难想像权屏之礼时的隆重。

徐卫摒退了所有人,缓步走到香案之前,取过三柱清香焚上,置于头顶,俯首道:爹,儿皿来了。

从听闻噩耗那一刻时,就连杨彦马泰都哭得稀里哗啦,可徐卫没掉过一滴泪,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忍得住。

没想到,如今在父亲权屏之地前,刚叫了一声爹眼泪竟已流了下来,其实,他本不是徐彰的儿子,不过是借了这具皮囊还魂而已。

可如今,他似乎不记得这些,在距离父亲十几步外,长跪不起。

往日与徐彰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齐涌上心头。

房门外的那一声长叹。

小桥上的那一声悲鸣,就如同一把利锥,绞动着他的心。

如今长眠的这个老头,确实又倔又固执,可是谁当初一丝不芶地替自己穿上铠甲?是谁反复,丁咛自己刀枪无眼?就是他,那个极少露出慈爱一面的严父。

跪在地上,徐卫任由汗水洗刷着自己的仆仆风尘。

他这种人,前世在跑江湖混饭吃,这一世带兵作战。

见惯生死,其实已经很难被感动了。

可此时。

他不再是那个威震两河的紫金虎,他就是一个丧父的儿子。

背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大概在两三步外停住。

徐洪看着悲伤的堂弟,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

思之间三,小声道:为兄预先得知高孝恭掘我徐氏祖坟,因担心答叔父身体抱恙,不敢直言。

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追击高军到夏津时,叔父还是得知了悄况。

厉喝一声坠下马来,众将抢回时,已经气若游丝。

三军无帅,不可复战,撤回大名城后,叔父已在弥留之际。

我心知不保,询问有何遣言。

叔父当时口不能言,只是一直念着酒,酒诸将都不明就里。

我便问,叔父可是盼九弟归来?我话音刚落,叔父便气绝而逝,徐卫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端端正正地跪在香案之前,却是泪如雨下。

日头渐西,夕阳余辉洒入这古刹塔林之中,徐卫仍旧跪着,阳先,将他的身影拖得极长,这位被两河豪杰推为小枢相的人,以这种方式。

表达着对那个不是父亲的父亲的悲痛,,徐彰的去世,被认为是继种师道以后,军中乃至朝廷最大的损失。

赵桓表示了极大的悲痛,亲笔下诏。

高度评价徐彰在重新出山以后的丰功伟绩。

少保之逝,国家失一长城,如断联臂,痛彻心胸。

这位国家柱石,军中元老,死也死在了追击敌人的路途之上,他理应受到世人尊敬。

河北山东兵民闻听噩耗,军民莫不感伤,叹息之声闻于道路。

赵桓在诏书中,除了表达哀悼之外,还追赠徐彰为赵国公开府仪同三司所有丧葬费用。

均由朝廷支付。

因大名府临近高逆地盘,徐家祖坟又被高军盗掘,因此特许徐彰遗体运往京师安葬 待将来四海平定,再归葬故里。

又下令,将徐彰的坟墓加高,以示恩宠。

按制度,徐卫要守丧三年,从回到大名府的第二天起,他就于白马寺中替父守孝,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可此时,一股暴风骤雨正在河东大地上卷起。

就在徐卫离开前线的次日,何灌考虑到虎捷乡军是徐卫一手创立,别人恐怕指挥不动,遂将兵权交到徐胜手上,冉他暂代都指挥使一职。

起陕华兵为先锋,杀奔河东。

曲端这次是铁了心要打出威风来。

因此,并没有让跟李军金军多次交手的虎捷乡军作为先头部队,而是自己领着华州军冲在最前头。

看到西军冷不防出现在眼前。

河东义军无不愕然。

五月底,曲端轻而易举拿下了威胜军,他的部队伤亡连一百都不到。

在发现李军防备空虚之后,很快,他命张中乎张中彦兄弟分兵取辽纷二州,又是一鼓而定。

以至于急着要建功的姚平仲连口汤都没喝上。

不过没关系,机会马上就来了。

陕华军到达太原南大门榆次县之后。

留守太原府的李植长子李单起马步军一万,前来迎敌。

李单这人。

全无父弟的勇猛,可人家打到跟前来了,总不能不管。

当两军对阵,李单看到曲端的华州军,军容阅读最新童节就洗涧书晒细凹曰见姗说齐伞,铠甲鲜明户后。

居然胃万余将十不管,打马就涨!※他一跑,曲端就领着几千人一冲。

李军是师溃如山,惨不忍睹。

回到太原之后,李单坚守不出,任由曲端所部在城外叫骂,就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也绝不出战。

此时,李植正加紧攻打真定。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女真人就会出兵干涉。

可当得知西军出陕西。

正在围攻他的老巢太厚后,这乱世枭雄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南朝竟然敢主动背弃靖康和议进攻他。

当下。

两难的选择摆在面前。

如果不回师,凭自己长子那块料,绝守不住太原。

如果回师迎敌,这祸事已经闯下了,女真人会怎么对付他?思前想后,李植还是决定回兵太原。

他对于女真人的价值,就在于守土开疆开疆暂时别想,至少的把地盘守住。

高世由连败于南军。

如果自己回去能击退西军,大金国或许会重新考虑更立异姓之事。

六月初,李军数万之众,仓皇回援太原。

可刚到太原府治下孟县方山这个地方,就被奉曲端令在此设伏的姚平仲一顿痛揍,死伤以数千计。

好不容易击退姚平仲,艰难向太原挺进之时,又在杀熊岭遭遇曲端阻击。

此时的李植,心知大势已去,在军中拔刀欲自别,其次子李猛强行夺下佩刀,自告奋勇率军出战曲端。

李猛率七千李军精锐,与曲端的华州军大战于杀熊岭,这个李二也确实有些手段,危难之时,挺刀大呼,斩西军都头以上统兵官数员。

可曲端也不是泛泛之辈。

见李猛骁勇异常,冲突于乱军之中,无人敢挡。

遂以铁弩射之,箭贯其左臂,李军由是败退。

李植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只的引军退到太原真定边境之间的白马山。

结塞三十余以自保。

曲端倒也没撵他,因为顾不上。

在李植进攻真定府,高世由紧急报告金国之后。

女真人颇为震惊。

其时,金帝完颜吴乞买在听取了受高世由贿赔的官员意见之后,已经决定要立高氏为帝。

现在李植突然杀出来,于是命粘罕自云中发兵平乱。

粘罕刚要派兵,惊闻西军进兵河东。

大怒!南朝居然敢主动挑衅,撕毁靖康和议,这让他很是恼火。

遂以完颜委宿为帅,统骑兵四千余。

步军一万三千人,兵临太原。

委宿,就是在潢关之前,以七千骑大败范致虚五路西军那位,受命之后,派遣自己的儿子完颜活女为先锋。

将精骑两千先行一步。

完颜活女自代州南下,经忻州出赤塘关,直逼太原。

曲端见女真人来得如此迅速,倒也不惧,集合姚平仲的部队,在三交口与活女战。

完颜活女见其步伍整肃,不敢轻敌,虚晃一枪后退避三舍,等待主力。

不久,完颜委宿率大军赶到。

曲端见女真人来势汹汹,下令退往纷州。

此时,李植闻听女真人来援。

遂寥而起,与金军会师于太原,准备大战。

此次西军兵出河东,陕华军只是前锋,何灌还命令环庆和嘟延两路大军跟拜 可这两路大帅,左拖右拖,一直拖到李金合兵一处之后。

才姗姗而来。

六月中旬,曲端集合下属所有兵力,又在张深和王似两军的配合之下。

在汾州与敌决战。

初时,完颜委宿见至南军中有虎捷军旗,以为徐卫在,于是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耍将眼前之敌击溃。

战端一开,就祭出了铁浮屠宋军的三路人马中,除了虎捷乡军,其他部队都没有跟铁浮屠交手的经验。

可他们在西北跟党项人作战的时候,打过夏军的铁鹞子于是以为凭借神臂弓的威力,足以射溃这些人马俱被重甲的铁疙瘩。

可铁浮屠无论马力,人力,都在铁鹞子之上,虽然受到神臂弓创伤。

但程度并不严重。

当铁浮屠以雷霆万均之势压来时,强悍如西军也抵挡不住。

要知道,当初徐卫在小西山跟李金联军过招,靠的可不全是强弓硬弩,还有其精锐的重步兵。

曲端恰怜忽视了这一点。

阵形被冲散,完颜活女在铁浮屠冲击之后,待宋军重缓阵形之前,又以轻敌贯穿阵中,导致宋军三路兵马自相践踏,死伤无算。

恰在此时,廊延兵马副都总管刘光世率先逃跑,这直接导致了三路西军的大溃败。

完颜活女挥军掩杀,宋军伏尸十数里,,何灌听闻纷州大战失利,心急如焚。

这是他上任之后第一次作战。

岂能甘心失败?于是又想调泾源的徐原前来助战,可就在这个时候。

战前十分支持他的李纲喊了停。

陕西六路是他苦心经营,被视为最后防线现在何灌弄出去三路人马均遭大败,如今再把泾原的徐原调出去,要是再失败,大宋还能依靠什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宣制之争女日高照,万里无云。

脚下踩着半枯的草皮。

发出件阵伊圳。

荒野之中,难以计数的士兵争相向南奔逃。

有的已经脱了铠甲,扔了兵器。

搀扶着受伤的同袍,忍受着烈日的煎熬。

他们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一股焦味。

这还只是个开始。

不多时,本就不大一块开阔地上。

无数乱军如蝗虫般涌了过来。

当官的打马狂奔,也顾不上手下弟兄。

没奈何,后头女真人追得正紧。

一个受伤的士兵不慎,一脚踹翻在地上,连带着搀扶他的同袍也摔了个人仰马翻。

触动了创口,这个陕西汉子忍不住哀号起来。

两名同袍伸手又想将他架起,这士兵却一把推开,忍痛喝道:走!女真人六个蹄子,再晚没命!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同袍扶了一半,突然后头呼喝声四起,回头望去。

只见黑压压一片人潮涌来,七嘴八舌的叫喊着。

那受伤的还在挣扎,被同伴一扯,顺势背在背上,没命似的往南窜走。

纷州一战,西军出动了三路,合计马步军四万多人,打李军简直不在话下。

可实在没有料到,女真人这么快就出动大军南下驰援。

还有那该死遭瘟的铁浮屠。

神臂弓居然躲它不倒,中了三五箭还他娘的横冲直撞。

夏军的铁鹞子咱也打过,没见这般难缠。

曲端在部将护卫之前疾速奔进,他头盔已掉,身上铠甲也是残破不堪。

左臂,后弃,都有折断的箭杆,显然是受创不轻。

脸色黑得吓人。

嘴唇已经舁裂,看着满野逃命的士卒,心里不禁越发恨了。

他恨谁?刘光世!作为全军的护卫,负责防备左翼,这厮居然率先逃跑,硬是让完颜活女的轻骑直接贯穿整个大军方阵。

那一幕,实在是惨不忍睹!我军自相践踏,哀声四起。

四万人的部队,一溃数百里,,大帅,歇一阵吧,此地已快到山区,想来女真人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张中彦提着把卷了口刀,吞着唾沫说道。

曲端勒停缰绳,张目四望,片玄之后问道:这是哪处?看这模样,快到郭橱镇了。

方圆百十里,只有这一处草市镇。

张中彦回答道。

曲端吃力地跳下马去,张中彦赶紧来扶,却被他推开,嘶声道:传令部队,就地歇息。

不歇息也没法子,将士们实在跑不动了,从昨夜窜到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该死的老天又这般毒辣军令一下,早就支撑不住的士兵或席地而坐,或仰面栽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舔着干燥的嘴唇。

还要不时注意后头,指不定哪一阵金军就追来了。

正这么想着,后头又传来鼎沸之声,慌得惊弓之鸟般的士兵一跃而起。

定睛一看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虎捷乡军。

吴阶提口刀,满身的血污,奔到曲端面前下了马,抱拳道:大帅!金狗追过来了,徐知州正率虎捷杨彦马泰二将阻截,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这群猪狗!还追?大帅,你一声令,我率部堵上去!一将大步而来,吼声如雷。

其人极壮硕,使条狼牙棒,带着一阵风卷过来,一张黝黑的面皮上满是愤色,不是姚平仲是谁?曲端心里暗叹一声,此次出兵河东。

自己是信心满满。

可女真人怎么就来得这么快?如此短的时间内集结几万兵马?西军虽说出动三路四万余人,可那是早有预谋,女真人上番南侵铩羽而归,按说元气未复。

怎肯为一个李植动用这许多兵力?而且还是在北军最难忍受的炎夏!如今想这些已经没多大意义。

非但太原没有拿下来,三路大军还遭受如此大败。

眼下嘟延张深,环庆王似都跑得没影了,无论如何得把剩下的弟兄带回去才是,否则有何面目回陕西?一念至此,咬牙道:你们速往南撤,本帅引军殿后。

姚平仲,听,你殿后?你华州亲军还剩几个?恐怕不够女真人塞牙缝的,遂劝道:大帅,我部受损较轻,还是平仲殿后吧。

吴阶颇为诧异地看了姚平仲一眼,也道:姚副帅所言有理。

曲端还要坚持,张家兄弟一齐苦劝之下,方才应允。

当下,留虎捷乡军和姚平仲所部断后,自领残军火速撤退。

未几。

徐胜引杨彦马泰二将并数千马步军赶来,言金军紧追不放,眨眼便至。

吴阶将曲端命令转告于他,徐四遂留下杨马,引同州军自去。

姚平仲是陕华路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曲端一走,他就是最高长官。

当即集合所部以及虎捷乡军,却只五千余人。

在听从吴阶建议后,退往郭栅镇。

可五千人马刚到,后头骑卒飞马来报,说金军骑兵眼下已在十几里外。

姚平仲啐了一口,转向吴阶问道:你们虎捷和金人交手不少西山还挡过铁浮屠可有对策?这问题倒还真把吴阶给问住了。

徐卫率军在小西山血战时,他正返乡探亲,根本没书次作战。

干走向姚平仲推荐了杨彦。

泣是姚平仲第型恢乡军并肩作战,上一回是姚徐驻防京东京南之时,因此见过杨彦几面。

知他是徐九手下大将。

杨大虽不待见姓姚的,可战场上十万火急,顾不得私怨,便将小西山作战经过简明抚要说了一遍。

姚平仲听罢,并不言语,忽闻吴阶说道:副帅,柬卑已有阻敌哦?说!姚平仲大声问道。

吴阶手指前方道:便在此处!众人望去,只见一处村镇依山而建。

规模不甚大,但妙就妙在它正堵在山口。

此处名唤郭橱镇,归汾州管辖,它背后靠的这座山,便是吕粱山,过了此处往西,就尽是山区了。

女真人倚仗着骑兵之威在平原纵横逞凶,可山区它来得了么?京兆,陕西宣抚使司。

这里是陕西六路的权力中枢所在,就是脑子里装着糨糊的人也绝计不敢在宣抚衙门前放肆。

可今天就怪了,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刚刚日上三卓,衙署的卫兵们方才打起精神,便被五六匹横冲直撞而来的战马骇了一跳。

正想骂时,突然瞥见制置使何灌拉长着张黑脸,一副吃人的模样跳下马来。

宣抚使是代表天子守牧一方,统管军民两政,除了官家的钦差之外。

无论是谁想要见宣相,都得先通报。

门官见何少保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遂上前阻拦,刚抱个拳。

没来得及唱诺,竟被何灌一把封住衣襟。

一推一掼,摔了个四脚朝天。

当李纲听说何灌强行闯入宣抚司时,并不感觉奇怪。

因为对方数次行文调泾原徐原,都被自己否决了。

他这是讨说法来了。

花厅中,何灌也不坐,大马金刀的立在厅中央,全身戎装,一脸阴气。

按说他和李纲,都是当初拥立官家登基的有功之臣,长期被视为赵桓心腹大臣中的文武代表。

可这一次,他认为李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故意扯了他后腿。

在曲端报告金军南下太原之时,他就要调泾原兵。

可李纲不允,后来几次催促,都被他叫停,这叫什么事?李纲出来的时候,看到何灌是这种架势,也没了往日的寒暄客套。

直接问道:制置少保何来?何灌冷眼看着对方,语气生硬道:何灌此来,只问宣相一句话,为何拒发泾原兵?李纲坐下,也没招呼他 甚至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问道:三路大军可撤回来了?哼,多承宣相过问,如果不是姚平仲领着徐九的部队在郭栅镇阻击。

此番出去的陕华兵可能就回不来了。

何灌冷笑道。

李纲一时不悦,听你这话,前线打了败仗赖我不成?是我在指挥么?我缺了你钱粮么?陕华、嘟延、环庆,三路西军出去打个河东半壁。

这才多久,大败而回!我要是再把泾原兵赌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对陕西而言,承受得了么?你到是只管打仗了,我身为宣抚使,不能不考虑陕西全局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尽快理清此次战事经过,有功的赏,有过的罚。

李纲面无表情地说道。

何灌见他不接话茬,再之次沉声问道:宣相,因何拒发泾原兵?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堂堂宣抚大使?李纲一拍茶几,大声道:本官总不能将陕西六路都赔进去吧!他一怒,何灌倒也不惧,针锋相对道:若是在我第一次调兵之时。

徐原就能出动,哪会有今日的局面!怎么?这战败的责任,倒要我来顶?李纲脑袋一热,差点没撕破脸皮,可到底还是克制下来,点头道:好!制置少保既然这么说,那本官就跟你算算。

停了一停,继续道战前,我几次向你提及徐卫马扩的主张,问是不是先让河东义军去试试。

你是如何说的?义军,流民乱民耳!不可绮办大事!坚持要让西军直接出兵。

我又问你,若是真如徐九马扩所说,金军见西军兵发河东,立即南下怎么办。

你说不至于,就算要来也不会那么快,结果如何?何灌一时无言以对,他也没料到。

女真人居然不管他们的两条狗在火并,直接出兵太原,而且短短几天时间,就能集结数以万计的部队。

按说,即便如此,西军三路出去。

也不惧怕金军。

可恨!环庆王似。

嘟延张深两个一再拖延,竟在李金联军会师之后才姗姗进入汾州。

更可恨!万分危难之时,刘光世这***撤腿就跑!三路西军 这撮鸟是第一个撤回陕西的!战前他怎么吆喝来着?对了,说是此去河东。

不复太原誓不还!娘的,连太原城门都没看着就一溃百里!气氛沉闷而尴尬,何灌终究一拱手。

转身出了花厅。

李纲望着他的背景,忍不住一声长叹。

此次河东战败,虽说是何灌坐镇,可计划是自己也同意的,这个责任躲也躲不过啊。

还是准备向东京上表自贬吧。

悔不听徐九之言,悔不用川川二策,以系干此。

唉,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坏是想想知公紫旧吧。

这败仗一吃,今后河东局势指不定又如何发展。

最最要命的,这回是宋军背弃了靖康和议,不知女真人接下来会有哪些动作。

一想到这些。

李纲不禁头痛,撑着脑袋在那坐了半晌,突然坐正了身子,徐九呢?夫名城,白马寺。

自从回到大名府后,徐卫吃住都在寺庙之中,任何人一律不见。

他每天做的事,就是亲手清扫亡父权屏之处,早晚各三柱清香。

徐洪每次去看他,往往见到堂弟静静站在二叔权屑之地前,一动不动。

前两天,老六徐良代表父亲回乡奔丧,老九拢共跟他说了两句话四个字。

一句有心,一句多谢。

从前,都说徐家五兄弟,数老九最浑,最不是个东西。

可现在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

徐洪徐良两个进入塔林之时,正看到徐卫将青石在板清扫得干干净净,端着盆在洒水,害得他们都不忍心一脚踩上去。

唉,从前都说老九不晓事。

尽让二叔受气,现在看看徐良家族中行六,与徐洪是亲亲兄弟。

可两个相貌却大不一样,徐良明垦的到了父亲徐绍的真传长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

而与其他兄弟不同的是,这厮文也来得,武也来的。

这不,去岁刚考中进士,官家还不让他放外任,直接到枢密院去了。

徐洪摇了摇头,并不搭话。

兄弟俩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徐良朗声唤道:九弟。

徐卫抬起头来,只见不复往日之威,沉静得像一潭子水,叫道:五哥,六哥今天来,是跟你辞行,枢府事务繁杂,为兄得回京了。

徐良说道。

徐卫点点头:请六哥代禀三叔,就说徐四徐九致谢。

这就是你的不走了,一家人怎地说起两家话来?二叔去世 我父悲痛万分,多少年,我没见过父亲大人掉泪。

徐荣侄儿到京城报丧时。

父亲在书房里是老泪纵横徐良说到这里,竟似也哽咽着不能继续。

片刻之后,叹了品气,走到香案之前,燃上三柱清香插上,而后,又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也不管那石板坚硬,咚咚三个响头。

看的徐卫面有悲戚之色,到是徐洪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

磕完了头,徐良将徐卫拉到一旁小声道:九弟,为兄有一事需得提前知会你。

我离京之时,陕西有本上来,据父亲大人说,李纲请求朝廷将你夺情起复火速回陕西复职。

此事,你心里得有个数徐卫眼睛都没眨一下,轻声道:为人子者,父丧守孝是人伦大事。

四哥已被夺情而父亲尚未入土为安,这样的夺情恐怕是不近人情吧?法理不外乎人情,人情总大不过孝道,我意已决,为父守孝三年,矢志不移。

徐良听罢,盯着这个弟弟看了半晌。

点头道:九弟放心,哥哥一定将你这话,原原本本转达东京徐九心里一跳,脸上却不露分毫。

躬身一揖道:那就请恕小弟不能远送兄长了徐良走后,徐洪想着山东军中也是一大摊子事,正欲告辞。

徐卫却叫道:五哥留步。

何事?徐洪回身问道。

徐家祖坟被掘一事,详细经过终究如何,哥哥可知道?徐卫突然问起这事,倒让徐洪有些不解。

略一沉吟,即回答道:最先的知此事的,是张招抚军中统制岳飞岳鹏举,他派了部将尖贵来知会。

二叔去世之后,我曾详细追查此事。

审问俘虏之后得知,命令是高孝恭亲自下的,具体执行的是他麾下一个名唤李成的部将。

徐卫一皱眉:祖坟远在徐家庄。

就是距离夏津县城也还有些距离,高军是如何得知的?。

提起这个徐洪怒气冲天,切齿道:你可记得徐和这个。

人?。

徐和?有些印象,只是记不清终究是谁了。

徐洪见状,解释道:徐和,就是徐家庄的保正。

李成带着乱军围了徐家庄大肆屠戮,追问我徐门祖坟何在。

父老多不肯言。

就是这个徐和领着高军将我徐氏先祖坟茔十六座掘了个干净!事后,我想重敛祖先遗骨,竟连一根也找不到。

徐洪越说越激动,那几缕红须不住颤抖,双目尽赤,显然悲愤已极。

徐卫对祖先遗骨能否寻回不太上心,他只知道徐彰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气死。

那徐和的下落?据幸存的乡人说,掘墓的当天。

徐和一家就跟着李成所部离开了徐家庄。

我估计,徐家庄户口众多。

这厮干了多年的保正,李军不会把他当个流民对待的。

徐洪分析道。

说完,不等徐九回话,又问道你想作甚?徐卫没回答他,而是扭头朝外喊道:来人,叫李贯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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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以退为进武臣丁忧,当然不可能带着部队起跑。

而且徐卫离兄时。

陕西三路兵马正准备进军河东。

因此,只有非作战部队的李贯带着人马护卫。

李贯的部队,其成立历史。

几乎与靖绥营在同一时期。

当年还驻扎在牟驼网的时候,徐卫就命李贯挑选合适人才,加以专门刮练。

练的是什么?刺探、暗杀,护卫,甚至连下蒙*汗*药这样的下三滥也练。

因为李贯从前在江湖上就是搞这些。

就为这个李贯很久一段时间内在军中抬不起头来。

因为他的部下几乎从来没有穿过铠甲,也没提过大刀重斧,时常就是怀揣一柄利刃。

背后背张臂弩,说不定袖里还藏着暗青子。

也不参加虎捷乡军的日常练,因为大军练的是阵法,他们练的是格斗。

所以,其他指挥使们时常讥笑李贯不务正业,尽干些江湖上下作的勾当。

可后来,他的部队出动过几次。

尤其是当初驻防京南时,截杀金国游骑,袭扰金国使团,再到后来的刺探洱东,无一不是抢在大军前头。

成为虎捷的耳目,军中的非议之声才逐渐消停。

现如今,他麾下只有数百人,可他仍旧是指挥使之一。

而且他的部队,还是由徐具亲掌的。

当他匆匆赶来时,见徐卫神情有异,心中一凛,快上走上前去,抱本道:卑职奉命赶到,见过知军。

见过徐都统。

徐洪料想九弟必然有所吩咐。

虽说是弟兄,可人家的军务也不方便旁听,遂告辞离开,徐卫送走他后,回过头来第一句话就把李贯听的变了脸色。

李贯,这几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这叫什么话?当初自己带着些弟兄赶到徐家庄投军,若不是知军大人收留,哪有今天?七品乌纱戴着。

每月俸禄领着,偶尔还能得到奖赏。

虽说手下人马少点。

可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敢死之士。

这些,都是拜知军所赐。

知军待卑职,恩同再造。

李贯正色道。

好。

实话告诉你。

我家祖坟被人挖了,我爹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气死。

现在。

我要你亲自带人往北走。

给我揪出一个叫徐和的人。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用多少时间。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徐卫方才在堂兄们面前,还静的像一潭子水,可此时脸上的怨毒之色让李贯看了也不禁胆战心惊。

知军放心!投军之前,卑职北到真定,南到大名,哪一地都去过!江湖上的朋友也极多,卑职立即挑选得力干将,明天就动身,无论如何,一定完成使命!李贯保证道。

他从前本来就是江湖上讨饭吃的。

一对双刀。

一手暗器,在河北山东搏得了不小的名声。

投了徐卫之后,也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招揽了不少浪迹江湖之徒。

这些人如果充入作战部队中。

作用可能还不如一个农民,但如果干暗杀这种勾当,那是手到擒来。

详细情况,我稍后告诉你。

记住,告诉弟兄们,虽说是帮我办私事,但徐九绝不亏待。

有生擒徐和者,我自掏腰包,赏钱五百贯。

取其人头者,三百,凡参与此事者,每人五十贯。

徐卫大方的许诺了赏钱,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李贯却道:我部弟兄深受知军提拔之恩,如何敢要银钱?请知军放心,不揪出徐和,卑职绝不甘休!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那叫徐和的人是什么来头,跟徐彰的死有什么关系。

可他不会问,也不敢问,他们这几百人在军中,只需要执行命令,不需要询问原因。

就在徐卫滞留大名守丧,并暗中派人为父报仇之际,李纲因为三路西军的失败,而急于要让他复职。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回东京,赵桓深感忧虑。

战前,不光是他,详议司里面的执政重臣们都相当乐观。

因为河东局势在徐卫主持之下,一直呈现好转趋势。

现在倒好,三路西军出去,让女真人打了个大败而回。

据报,汾州一战,西军死伤近六千人,金军又一路追杀,至郭栅镇,姚平仲吴阶等人阻击成功为止,西军一共折了人马近万,还不算物资军械。

损兵折将。

赵桓能接受,可他不能接受的是,这次是大宋先撕毁了靖康和议进攻。

女真人占着这个由头,一定会有所行动。

可等到现在,不见金使来朝,这就说明,金国没打算跟南边耍嘴皮子。

因此,一接到李纲请求将徐卫夺情的奏本,赵桓没有丝毫犹豫。

下了诏书,让枢密院官员带着去大名府,命徐卫起复官员因父母去世,去职或留职守丧,称作丁忧因为孝道在伦理纲常中是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因此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丁忧制度,父母去世,如果隐瞒不报者,轻则降职,重则丢官。

有时因为特殊情况,朝廷不允许官员守丧丁忧,叫作夺情意思就是说,录夺了你日女尽孝的亲情。

如果官员在守丧讨程中。

朝廷出千需要吁忧儿提前结束丁忧,这就叫作夺情起复可枢密院的官员到了大名府,见到徐卫,宣读了天子诏命之后。

徐卫当场表态,先父尸骨未寒,且未入土为安,为人子者,若不能尽孝。

有何面目立于世上?因此不奉诏,还给赵桓上了表,请求皇帝体谅徐家的难处,徐四已经被夺情,就留下徐九给亡尖守孝吧。

徐卫那道经高人捉刀的上表。

说得是情真意切,赵桓看了也颇为感动。

可那股感动劲还没过去,河东就出事了。

六月底,金军因为实在顶不住炎热,撤回了云中。

但李植好像是奉了女真人的命令,倾巢而出。

疯狂进攻河东南境。

因为根本没想过借助义军,所以西军一撤,被他们拿下的辽纷二州。

威胜一军不费吹灰之力重回李植之手,平阳府就首当其中。

六月二十四,李猛率军两万余寇平阳,一路击败平阳义军,于二十九晌午时分破城。

平阳义军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李军交手,力量本就被削弱,何况还有河中事件?因此,李猛轻取平阳之后,转兵向东,配合其父李植的大军,两面夹击马扩镇守的昭德府。

一时间。

河东大震!徐卫是河东义军总管,他正在丁忧守丧,因此曲端就以河东经制使的身份向义军发布命令,要求他们坚决抵抗。

可平阳府义军河中遇袭事件仍旧历历在目,血迹未干,河东几十万义军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司可以说没有丝毫认同感,甚至深恨之,根本没把他的命令当回事。

从六月末起,相继出现义军弃城和投敌的事件,让京兆的李纲和何灌心急如焚,迫切地需要了解河东情况,深得义军拥戴的徐卫回来收拾这烂摊子。

于是,请求将徐卫夺情起复的奏本连续不断地加急送到东京。

赵桓闻讯大惊,急忙命人草诏,不许徐卫继续守丧。

命他诏书到日。

即玄启程复职。

同时为了安抚徐卫,赵桓在诏书中封他为武乡县开国伯又加了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的虚衔,并说子昂忠勇,冠于诸军,切勿以私恩而废公义。

可诏书送到大名府,徐卫仍自不奉诏,坚持要为父守孝三年。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像徐卫这种武臣,如果在职期间,不听号令,擅自进退,这种抗旨肯定要受处分。

但他现在是居官守丧而且是以尽孝为名,抗拒升官复职的诏书。

于情于法。

都是许可的,至少是不会被追究的。

白马寺中,徐卫每天仍旧扫地。

洒水,将徐彰权屏之地清扫得一尘不染。

连寺中原来的扫地僧也自叹弗如。

徐洪已被朝廷任命为知充州,京东西路经略安抚使兼兵丐都总管,成为一路帅臣,统领山东军还师济南。

韩世忠和岳飞两人,因与徐卫有旧。

偶尔前来拜会。

河北招抚使张所呢,也因为自己儿子张宪在徐卫手下为将,公务繁杂之中,也抽出时间来过两次。

其余的时候,徐卫都是一身素服,居于禅房之中。

他托人寻摸一些兵书,当然不可能是《孙子兵法》这类提纲挈领的神书,他专门研究那些跟北方骑兵交过手的前辈将领所若兵书,看来看去,就觉得以步制骑,数宋武帝刘裕和唐朝李靖最高明。

刘裕用却月阵数次以步兵大败骑兵。

但宋武帝这个阵法,是要靠步军和水军协同作战,构成条件复杂。

又受地域限制,借鉴意义不大。

而唐军战神李靖的战法就有意思了。

徐卫发现,李靖每次临敌。

对各部队的职能都定义得非常明确。

有弓手、弩手、驻队、战锋队、马军、跳荡、骑兵等等。

而且他的战法也很灵活,敌人步骑来袭。

进入弓弩射程之后,弓弩齐力射杀,甚至一放完箭,弓弩手是操家伙就上,跟前面的战锋队一起近身肉搏。

而且,在战锋队和弓弩兵作战之时,所有的马军、跳荡、奇兵都不许动。

如果前面攻击不顺,他们才会将战锋重步和弓弩手替换下来。

如果连他们都打不来,那所有步军就得配合马军作战。

李靖尤其注重正面的战锋队也就是装备陌刀的重步兵。

他认为,在马不如北的情况下,一支精锐且坚韧不拔的重步军,是取胜的基础。

为将者万万不可忽视。

徐卫每每读到此处,想象着数以千计。

手执陌刀,如墙而进的唐代重步兵,将敌军连人带马绞碎的场景。

就不由得神往……你道徐卫隐居白马寺只读兵书?当然不是,他从来没想过要作一名纯粹的军人。

尤其是这次替父守丧,让他想得更加明白。

他为什么不奉诏复职?真的是因为要替徐彰守灵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父亲去世他的确伤心,但这种悲伤不是什么天昏地暗,万念俱灰。

更多的是一种愧疚和感慨。

他之所以两诏不起,那是因这些天难得空闲,徐卫就一直在反思自己领军以来的得失。

他发现一个问题,几乎每一次,有难题摆在面拼了。

他都凭借预知历史的优势,积极地出谋戎 策。

可你到底不是决策者。

你提出了建议,还得看上头用不用。

要是不用,你就是白忙活。

说得坦白些,手里没有真正的大权实权,没有相对来说不受约束的决策权,你集干成什么事?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巴巴地提建议。

然后等着看上头用不用?比如这次出兵河东,马扩的策略不可谓不高明吧?可何少保宁愿相信曲大帅。

你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六路制置使。

你在路一级单个里什么都不是。

连发言权都是因为往日名声,或者说交情换来的。

可名声交情这些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权力那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哦,一有难题了。

就想起让我徐九去救火,我他妈是消防队啊?这一日是七月十一,徐卫只带着五六个护卫,穿着便装,没惊动任何人,出城往夏津县而去。

今年河东陕西大旱。

河北也不好过。

虽说立秋了,可秋老虎显然比紫金虎刻悍,晒得能让你感觉自己头发快燃了。

至夏津县,徐卫虽然不想惊动地方官,但也想看看这当初跟杨彦、张庆、马泰一起厮混的地方受破坏程度有多少。

于走进了城,但见街市上虽萧条些,但县城里的建筑几乎没有遭到破坏,留守的百姓也还不少。

莫不是高世由想拿下大名,到这个大宋朝的北京来登基?看了一件,在城里也没寻到午饭吃,打马又向徐家庄方向奔去,可徐卫丝毫没有衣锦还乡的感觉。

不多时,徐家庄已经在垫,在村西头徐卫勒停了坐骑。

就是这条路。

当初,他带着以徐家庄九十多名少年为基础的靖佞营从这条路踏上了西进的征程,到相州境内,与金军野战,在紫金山下,阻敌渡河,一转年,好几年过去了。

进庄一看,徐卫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往日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徐家庄已经不复存在,入目的,只是一片残垣断壁,大火焚烧之后留下的黑色让人触目惊心。

庄中幸存的乡亲正奔走于瓦砾之间,有的扒拉着废墟,看还能不能找出有用的东西。

有的只是望着被毁的家园,满面哀容。

徐家的祖宅,也只剩下几堵土墙耸立不到,四周堆满了燃烧过后的纸烬,还有香烛的竹签。

想来,是父亲去世后,家乡父老听闻消息 在徐家祖宅前祭奠吧。

徐卫翻身下马,踩着满地的狼藉踏进了家他还依稀能分辨出,哪里是花厅,哪里是卧房。

他现在所站的地方。

就是每天徐彰晨练之后返回家中的必经之路。

多少次,两父子在这里对视一眼,并无他言。

现在想起来,那时真该跟老爷子多说几句话。

也不至于现在天人永隔,,庄里来了陌生人而且都带着兵器,很快就引起了庄客们的注意。

有人悄悄跑了过来,仔细打量了好一阵,突然大叫一声:九郎回来了!这一声吼,立即导致满庄骚动,不知多少个声音此起彼伏的传递着徐九归来的消息。

不一阵,几乎所有还留守桑粹的徐家庄百姓,都涌到了徐府故址之前。

他们脸上的表情。

说不出是悲是喜,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徐九,看着这个当初被称为祸害后来被引为骄傲的人物。

有一个人带头跪下了,眨眼之间,百姓哗啦啦跪倒一片,哭声起。

徐卫急遣卫士上前搀扶,有一老者坚持不起,徐卫不得得亲自上前扶起。

这老人家怕是有**十岁年纪了,他记得四哥曾经说过,这老丈在徐家庄辈分很高,自己恐怕都的人管他叫曾祖。

老左家一张插皮般的脸上老泪纵横,嘴唇不住颤抖,拉着徐卫的手。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九郎啊。

惨呐!说罢,放声大哭,四周乡亲不胜感伤,哭成一片。

徐卫心中暗叹一声,劝道:诸位父老,房子没了,可以再修,只要人在就好,人在就好。

天杀的高世由!那天,千八百高军闯进庄中,又是抢掠,又是放火。

还把乡亲们赶到那麦场里。

问我们徐家祖坟安在?这庄子,世代习武。

莫说汉子们,就是三岁的娃。

也是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能说么?高军之残暴,难以想像!扯了一个汉子,还是你们本家,用那石碾从脚开始压,一直压到胸口,那汉子还叫骂不绝。

说早早晚晚,徐少保一定会打过来,到时叫你们这群***不得好死!话刚说完,被人一刀切断喉咙!那血喷得老高,娃们都吓得哭不出声了。

老丈激动地讲述着当天惨痛的经历,徐卫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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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诏书飞传叩津园,是东京四园苑之太皇赵估在位时。

非但青书画,尤喜花石园林,因此才搞出了花石纲惹得东南之地民变四起。

赵桓即位以后,与其父大相径庭。

音律、书画、园林、艺伎一无所好。

不过,今年陕西河东大旱,京城也是酷暑难耐。

这一日,官家在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也就是并相耿南仲的陪同下,驾临御津园消暑。

皇帝一身黄纱袍,并未戴冠,坐于凉亭之中,三五内侍伺候左右,耿南仲就坐在官家对面,正捧起一块西瓜递上。

赵桓单手接过,却是眉宇不展,闷闷不乐,伸到嘴边一口也没咬,又放了下来,问道:陕西可有新本到?回陛下,暂时没有。

耿南仲回答道。

赵桓又将那块西瓜伸到嘴边。

还是没咬,又问:那徐卫呢?。

耿南仲听皇帝问起这个顿了顿,坐正身子道:官家,臣正要禀报此事。

命其起复的第:道诏书送达大名府后,徐卫仍旧不奉诏,坚持要为父守孝三年。

赵桓听罢,这块瓜是吃不下去了。

放于桌上,轻叹了口气道:往日,徐九总是率军驰骋于前。

不避险阻。

此次正是河东局势多变之时,他却三诏不起耿南仲没从皇帝的话里听出怒意。

想了想,接口道:这双亲亡故。

对子女而言不啻天崩地裂。

想是那徐卫自小事父至孝,因此徐少保一旦身故,他悲痛过度,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帮着徐卫在说,没想到,赵桓一听,眉头拧得更紧多道:希道想是不知,那徐卫自幼顽劣不堪,专好寻衅滋事。

架鹰遛狗,何来打小至孝一说?联听说,他还是宣和六七年的时候才幡然醒悟,从戎报国耿南仲作疑惑状:那臣就不解了。

难道,赵桓见他话说一半而停,追问道:难道甚么?直说无妨这,请官家恕臣直言。

想那徐卫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已经做得些许大事,官居四品。

年轻人嘛,可能难免有些骄纵跋扈,他这会不会是在要挟朝廷?耿南仲一边观察着上意,一面试探说道。

果然,皇帝一听这话,霍然起身。

耿南仲也慌忙而起,见官家转过身去,嘴角闪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此时,那随侍于皇帝左右的内侍中有一人,姓钱名成,远远望见一位重臣阔步而来,适时地说道:禀官家,折枢密到了。

赵桓回头望去,果见折彦质匆匆而来,至凉亭正欲行大礼,他却一甩衣袖。

直接问道:仲古,你来得正好,徐卫三诏不起,依你之见。

是何原由?折彦质听皇帝这口气颇为不悦。

先不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耿南仲,这才漫不经心地笑道:此事委实不值得陛下生气。

赵桓哼一声:联一手栽培提拔他,如今到了用他之际,他却百般迁延,这分明就是在要挟联,联如何不气?折彦质心里一惊,是谁把这事上升到如此高度?不用说。

肯定是耿相干的好事。

人家徐少保刚刚去世。

你就迫不及待地搞这手?片刻之后,折仲古淡然一笑。

以极轻松的口气道:陛下息怒,依臣看来,徐卫三诏不起,并非有意要挟朝廷,不过是在耍孩童性子罢了耿南仲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跳起来,折仲古啊折仲古,我知道你跟徐卫一起打过仗,私交也不错。

可你要维护他,好歹寻摸个合适的由头。

徐卫多大?二十好几了,堂堂四品知军,他还是孩子?你说笑是吧?赵桓大概也觉得折彦质这话说的忒不靠谱,质疑道:他使性子?这话从何说起?官家容禀,臣最近道听途说。

听到一件传闻折彦质不慌不忙。

娓娓道来。

说是李宣抚设了陕西第六路后,以原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曲端作为帅守。

这曲端一到任。

大概是心急着要整军备战,因为一些误会,袭击了撤入河中府的平阳义军。

徐卫呢,又是河东义军总管,因此事与曲端闹得有些不痛快后来,陕西方面着手筹划进兵河东,官家也知道,徐卫这厮向来是克尽职守,河东局势他也比较清楚。

因此就向陕西宣抚司出谋划策。

据说后来他的建议没被采纳。

而是用了曲端之策。

徐卫没说什么。

还是奉命集结部队。

哪知此时噩耗传来,他赶回大名奔丧。

现在河东兵败,又值他父丧之际,恐怕心里有些情绪,臣猜想,这恐怕就是他三诏不起的原因。

耿南仲仔细听完之后,脸上阴晴不定,瞧向官家,却发现皇帝脸上居然有笑意!联时常跟左右说,徐卫少年老成,办事稳重,现在看来,他居然也有使性子,耍脾气的时候,哈哈赵桓笑着,一面坐了下来。

折彦质赶紧跟进,笑道:年轻人嘛,难免有时想不通。

腊亘拿起一块瓜,咬了一口。

点头道:不错,河东兵败…泄入汞又去世,想也难过。

这君臣两个说说笑笑,倒把耿南仲晾在一旁了,到底耐不住寂寞,忍受不了被无视的感觉,遂上前言道:官家,纵使如此,可他三诏不起总是个难事。

臣认为,莫如降了诏书,严厉斥责他,并明白无误地表示,若再不奉诏,便撤了他的差遣!皇帝还没表态,折彦质马上接过话头:耿相言之有理,对于这种年轻武臣,严厉是必须的。

陛下莫如恩威并重,一面斥责,一面安抚。

臣料徐九到底是全忠勇之臣,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赵桓闻言,微微点头,也没有明确表态。

一阵之后。

便命摆驾回城。

皇帝前脚一走。

折彦质正要出亭跟上,却听耿南仲在背后笑道:徐九若知今日之事,必然对折枢密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折彦质停住脚步,回身一揖,笑问道:耿相有何指教?不敢当!万不敢当!折枢密三言两语。

将徐卫要挟朝廷说成是孩童使性,非但熄了官家一腔怒火。

还给徐九争取到了甜头。

这等手段。

本相也是自叹不如。

耿南仲不阴不阳地说道,脸上那些疙瘩随着他表情的变化,一起一伏,让人看的蛋疼。

要换赵估还在位,就他这副尊容,估计得发配到岭南吃萏枝去。

折彦质又是一揖:耿相说哪里话,仲古不过是就事论事。

耿南仲深深看他两眼,拂袖而去。

隆兴元年七月,整个河东乱成一片,李植暂时没有受到金国的处置。

但是完颜委宿摔军之前,严厉地警告他,把心思放在攻取河东全境上。

否则严惩不怠。

女真人大概明白,河东不但是李植的老巢,而且一开始就是他在占领,现在手底下也有好几万人马,如果非要把他怎么样。

河东你还要不要了?万一他狗急跳墙,又重回南朝怀抱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完颜要宿在太原,有人向他秘密禀报。

陕西方面派出过要员至此。

劝说李植反戈,但被他拒绝了。

这事让完颜妾宿很高兴,相较于高世由。

李植是主动投降,而高世由是在兵临城下之际,多少有些被逼无奈的味道在。

现在李植对大金国又是这般地忠心办了他实在不发算。

而李植经历这一段惊心动魄啥念头也只能先收起来,倾巢而出进攻河东南部的义军。

李猛轻取平阳府后,与李植两路大军会师于昭德城下。

昭德府,大概位于后世的山西长治一带,这里是盆地,四面前是山。

马扩早料到李军必然南下。

于是将境内的粮食抢收完毕,全部运入城中。

李军来势汹汹,陕西方面徐卫又不在,估计没人搭理义军,遂收缩兵力,大军屯于昭德城中。

还有一部分把守壶关,阻挡李军袭击泽州。

因为这里四面环山,如果久攻不下,你想撤回去不说,如果想还平阳府,就得按原路绕出盆地,如果想袭击泽州,除了夺取壶关之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山里钻。

马扩打的主意,就是把李军拖在此地。

一直拖到他粮尽退兵为止。

河东狼烟四起,陕西也不好过。

三路西军撤回之后,将功罚过是首要之务。

刘光世率先逃跑,导致大军溃败,李纲一怒之下,免了他的嘟延副帅之职,降官三等留用。

环庆帅王似,廊延帅张深,迁延不前。

贻误军机,受到了李纲严厉斥责。

这些处分,若是局外人肯定看得一头水雾。

为将者。

临阵脱逃,累及三军,撤职降官就行了?这该是砍脑壳的大罪才对!还有贻误军机。

仅仅是口头批评?怎么着也该撤职查办吧?不要忘了,这是大宋。

历代帝王,虽然对武臣严加防范,可防的是什么?防他们造反,防他们坐大。

刘光世临阵脱逃,这总不是实力强大的象征吧?而且他又是高级将领,整个两宋时期,基本没有高级武臣因作战不力而被处以极刑的例子。

至多就是免了差遣,俸禄照拿。

还有,这里是陕西,西军的地盘。

李纲之所以处置刘光世,而不敢动王似张深,原因就在于。

刘家从前在童贯分化西军的时候,投靠了童贯,在陕西六路里基本属于讨人嫌的角色。

所以,处分他,大家不会有意见。

当然,吃了败仗,光是处罚带兵的将领还不行,上头得有人出来对朝廷负责。

李纲在七月上表自贬。

主动承担后果,赵桓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倒勉励了一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纲虽然指挥不动六路西军,可他在民政方面的成绩那是有目共睹的,宣抚使这个位置,必须由他来坐。

可换到何灌这里,就有些郁闷了。

他之所以积极地促成进兵河东一事,原因就在于想扬威立名。

镇住六路帅臣。

可仗还没打,张深和王似两个就给他下马威,一调不理会,二调才收拾,三调才启口,喜他两路到了河东。

人家金军和李军都会师了。

何灌墨兑删北身经百战的名将,可他在河东任职的时间远比在陕西长,如今担任六路制置使,谁服?何灌自己大概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上表请求朝廷免去他的职务。

而且,还算厚道,自请免职的同时,他不忘推荐继任者。

谁?种家将的代表,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

现在整个陕西地面上,除了这位老帅。

没人镇得住。

可他的奏本到了东京,赵桓压根没理会。

估计这位大宋天子,是想用自己的心腹亲信掌控六路西军。

哪怕何灌资历不足以服众,赶鸭子上架也得硬上!这天是七月二十八,天气还没有转凉的趋势。

徐卫当日在徐家庄被一班父老乡亲围着,哭诉李军的暴行,回来之后,就派人送了笔钱过去,算是尽份心意,支持家乡重建。

其实,夏津县现在主事的官员早就在忙活这事。

徐家庄这地方了不的。

当朝枢密使、山东徐少保,陕西泾原帅,,都出自此处,谁敢不把徐家庄当回事?点上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一身素服的徐卫端端正正站在香案前,轻声道:爹,朝廷连下了三道诏书,儿都没奉诏。

估摸着,下个。

月应该会回陕西了。

咱们历来讲究个落叶归根,只是大名府现在不太平,官家又有明诏,儿打算等朝廷诏书再来,就亲自护送爹去东京。

请爹放心,早早晚晚,我一定让您归葬故里。

我若做不到,就不配当你徐彰的儿子!语毕,又规矩规矩三叩首,这才起身折返房中用晚饭。

这里是佛寺。

他又在守孝期,自然饭菜皆素。

不见荤腥。

可徐卫发现,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每日早晚三柱香。

吃素读书,闭门谢客,反而觉得充实。

也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的前景。

筷子刚提起来,一片黄瓜还没入嘴。

就听到外头人声嘈杂,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聒噪?片刻之后,一片脚步声急促而来,徐卫放下筷子,还没起身,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喝道:天子明诏!徐卫听宣!站起身来,徐卫迟疑了片剪。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内侍?心里一动。

赶紧出了房门,只见外头院中。

一行人已经站定。

七八个打灯笼,穿绯衣的内侍,簇拥着一人。

这人双手捧着诏书,正要宣读。

制曰:孝悦为纲常,本人伦之大事,故少保徐彰之逝,联亦惜之。

然父子之情纵深,却是私恩。

军国之政虽琐,乃为公义,今陕西疲敝,河东大震,李逆以残暴不仁之师,戮我之民,掠我之地,此值家国多事之秋,凡持忠义者,无不疾首。

权知定成军徐卫,数有大功于朝廷,联亦深明,然用人之际,三诏不起,何也?今擢徐卫为武乡县开国伯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充慈、修、泽、平阳、隆德招讨使,兼同节陕华兵马,诏书到日,盼卿幡然而起,总成就道,建不世之勋,助中兴之业,如此,则联心甚慰。

隆兴元年七月十七。

那内侍也算是徐卫的老熟人了。

就是钱成,宣读完天子诏书后,递于徐卫,没等他说话,先赔笑道:知军大人,切莫再说出一个不字来。

否则,非但小人无法交差,于知军也无益处。

看来,徐卫三诏不起。

还真就让某些人有点头疼了。

徐卫接过诏书握在手里,看了钱成一眼,向西南方向遥拜道:臣,徐卫,受诏!谢恩!钱成一抚胸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直叹道:哎哟,可算是请动紫金虎了小人离京之时,官家再三嘱咐,此去若徐卫再不奉诏,你也不用回来。

徐卫还不至于笨到那个地步。

从前三次传诏,都是有司官员前来。

而这一次,皇帝派了内侍,也就是太监。

太监跟官员比起来,好像不算个什么东西,但如果用内侍传诏。

那意义是非同寻常的,因为内侍是随时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

这道诏书你再敢不奉,对不起,很可能就顺着你的意思,你也不用作官了。

守你的孝去吧。

莫非是说国家大义,即便为了故人,徐九安敢不奉诏?徐卫笑道。

钱成听了这句话很是受用,叹道:招讨相公是厚道人呐。

徐卫听得一怔,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尊称为相公在宋代。

只有高级官员才配相公二字。

这道诏书一下,钱成马上改了口。

虽然徐卫还没有时间去细细体会自己新职务的权限,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此次晋升不同凡响。

旁的不说,只说那招讨使三字。

徐卫就不陌生。

他太怀念这个三个字了,有了这三个字,他可以带兵进河中府,缴械抓人,谁也奈何他不得。

而且那时候,招讨使前面,还有一个副字。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河东危急;下。

徐卫邀请钱成入内稍坐,后者倒也没推托,遣散惮。

随徐九进入禅房之中。

见了屋内陈设简单,桌上饭菜也都是极普通的斋宴,钱成又叹一声,拱手道:少保之逝,官家也是极为心痛,还望招讨相公节哀徐卫神色为之一暗,但随即淡然笑道:多承官家挂怀,钱都知有心。

谢了。

想都知一路劳顿,怕是没用晚饭,若不嫌弃,将就吃些如何?钱成一听,连连摇头道:小人何等身份?怎敢与招讨相公平坐?他现在虽然是内侍省的都知。

可赵桓这一朝,宦官的地位远不如太上皇赵估时期。

跟徐卫比起来。

的确差着好大一截。

这就见外了,我不喜客套,坐坐坐。

徐卫先坐了下来,钱成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两人相对而坐,聊了起来。

起先无非是说些朝野传闻,人事变动云云。

后来徐卫有意将话题往陕西方面引,钱成便谈起了李纲与何灌。

先是说到李纲上表自贬,朝廷并没有追究他战败之责,反而勉励了一番。

至于何灌,也自请免职,并推荐了种师中,可官家对此议根本没有理会。

这就是结交宦官的好处。

他们地位不高,对于军国大事,一无发言权,二没决策权,但好就好在,这些人时常陪同在皇帝身边,听得多,见得多。

前线战事失利,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是陕西两位长官争相担责,这胸襟,这气魄,委实让人钦佩啊徐卫听罢说道。

钱成见他这么说,虽然没反驳,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徐卫看在眼里,也不去追问,提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抱歉道:这佛门清净地,喝不得酒,一杯清茶,权当替都知洗去一路风尘钱成半起相谢,见徐卫好像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端了茶杯之后主动问道:招讨相公就不想问问小人因何发笑?能说的,都知与徐卫相识多年,自然会提点。

不能说的。

徐某也断断不会叫都知为难,因此不问。

徐卫喝了口茶道。

其实,也算不得甚么秘闻。

朝中执宰心里都有数,就是小人今天不说,过些日子待招讨相公到了京城。

两位枢密相公自然也会提起钱成笑道。

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如何说,片刻之后,打开了话匣子。

说的是李纲何灌两人奏本送抵禁中之后,官家专门就此事召枢密使徐绍来询问意见。

虽然不知道两人的奏本里除了自请处分还说了什么,但皇帝对徐绍说了这么一句,宣制不和,总归有碍兵务。

钱成据此判断,李柜何灌两人中,必有一人在奏章里指责了对方,否则皇帝不会说那么一句。

徐卫听完,诧异道:不至于吧?李宣抚与何少保可都是官家极数信任的文武大臣,他二人在陕西共事,应该是如鱼得水才对,怎会这个。

就不好说了,反正枢密相公当时回答说,何少保久经沙场,出掌六路兵权是合适的。

可后来官家又问耿相,得到的回答却是,李何二人,必舍其一。

官家听后,默然不语。

最近一直在为此事烦心。

钱成说道。

徐卫好一阵没说话,良久方道:唉。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左右也弄不明白,也懒得去费那心思。

是极小人也只是随口说说。

相公呢,姑且听听,哪说哪了,哈哈,吃饭吃饭钱成端起碗来。

筷子伸出去,见一桌子的素菜,愣就不知道挑哪一盘好。

最后估计是怕拂了徐卫面子,夹了两片黄瓜。

还笑道这个好,这个好,吃黄瓜肤色水灵。

听得徐卫大热天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吃着,忽然听到外头一个声音说道:隼职李贯请大人示下,已寻得故人,是否相见?徐卫放下碗筷,神色不变,对外头道:有贵客在此,今日就不见了。

钱成一听,赶紧起身道:哎。

怎敢误相公之事?左右天色已暗,小人自去馆驿,就不叨扰了,改日再叙。

改日再叙,告辞,留步徐卫假意挽留一番,然后才送出。

李贯就站在院里,等徐卫回来之后,立即上前报道:幸不辱命。

大人交待之事,已经办妥是死是活?徐卫轻声问道。

卑职带回的是人头李贯小声回答道。

说罢,对外唤了一声。

便有一个精细的汉子快步入内,手里提着个包袱,交到李贯手上后。

那包袱裹得极严实,李贯里三层外三层打开,没来愕及看,已经闻到一股臭味。

李贯走到窗下,徐卫借着屋里的光亮,果见一颗人头,双目紧闭,嘴唇微张,面皮已经泛出紫色。

在徐洪提起徐和这个名字时,徐卫印象还很模糊。

但现在一见,正是当初贼寇勒索徐家庄时,那个胆小如鼠的保正。

徐卫一挥手,李贯赶紧裹好,又交给部下带出,这才详细禀报过程。

原来。

…着十几个刻悍精明的细作,路往北刺探消息。

根据擦士讽法的情况,他判断徐和不过是个小人物,打听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这徐和是跟高孝恭的部将李成走的,他便专一打听李成所部。

若遇有人盘问。

便以投靠为名搪塞。

一直追到翼州衡水县,才打听到李成的部队撤退此处驻扎。

因李成在河北高军中名气很大,绰号李天王。

他大败而回,翼州之民多暗喜。

李贯在翼州有个江湖上的朋友,当时已经投靠高世由,接受了伪职。

李贯仍旧去拜会他,从他口中得知,此次南下大名,所带回的人中,但凡稍有名头的,都被高孝恭带往真定了。

其余的。

都下放在地方任职,那徐和因干过多年保正,指认徐家祖坟有功,因此在衡水县作了个押司。

李贯探到这个消息。

也没有急于动手,遣人监视县衙,摸清徐和动向,后将其暗杀于归家途中。

李贯亲自动的手,割下人头后。

连夜潜往大名。

好!作得好!徐卫连声赞道。

知军,卑职还探到一个消息,李成眼下已经赶往真定,据说是高世由要借越称帝了李贯沉声道。

徐卫猛然侧首:哦?那就更好了!隆兴元年八月,徐卫接受诏命起复,同时扩送徐彰的灵柜前往东京。

出大名府时,张所率河北招抚司文武官员前来送行,大名百姓也自发齐集城外,目送军中元老离去;号哭之声,数里之外清晰可闻。

当时,大名府并不太平,一些人为避兵祸,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干些剪径劫掠的勾当。

但听闻徐彰灵框路过。

无人敢犯,至濮阳,有贼号梁进者,带兵数千拦截。

见徐彰灵柜,又得知是徐卫亲自护送。

率众伏拜于道后,自行散去,可见徐彰得人心如此。

八月上旬,徐彰灵枢送抵京师。

赵桓派了他的亲舅舅,殿帅王宗楚出城相迎。

又于西水门徐府设灵堂。

朝中大臣多去吊唁,后葬于牟驻冈,赵桓御笔亲书勋烈常昭。

极尽哀荣。

皇帝召见徐卫时,再三表达了哀悼之意,并嘱咐他继续父志。

完成其父未竟之事。

立不世之勋,助中兴之业。

徐彰丧事完毕之后,因陕西接连催促,徐卫启程复职。

临行之前。

专门到三叔徐绍府上拜会,或者说。

聆听示。

徐卫去陕西任职没两年,于父亲丧事中再见徐绍时。

发觉三叔苍老了许多,须发已现花白。

坐吧。

书房中,往日神采奕奕的徐绍显得有些疲倦。

这几日虽说天气转凉,但酷暑余威仍在。

可他非但穿着袍,甚至还披着一件直掇。

叔父病了?徐卫落座之后关切地问道。

徐绍伸手将将滑落的直掇拉上肩头,轻声道:最近总觉四肢沉重。

举箸提笔诸多不便,估摸着话未说完,已摇了摇头,神情黯淡。

徐彰的死,对他的打击虽不说沉重,但一想到两位兄长先后而去。

祖坟又被高逆挖掘,到底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身体有些吃不消。

三叔何出此言?徐卫赶紧地说道。

徐绍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沉吟片刻后吩咐道:老九啊,这次朝廷给你下放了很大的权力,整个河东南境都正式在你节利之下,还有便宜行事之权,李纲也会配合你。

至于那个同节陕华兵马,不用我说。

你也知道是何用意。

用心办差,尽快控制河东局势吧。

徐卫并没有保证什么,而是问道:三叔,西军进兵河东,金国可曾派出使臣交涉?这话说到徐绍心病上了,撑着扶手站起身来,满面忧色道:我正为此事担心,女真人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怕只怕,他们在等秋高马肥,南下报复这事还用猜么?那简直是一定的!你用西军直接进攻河东,连打嘴仗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女真人此刻想必怒火冲天,恐怕就是这个月。

必然南下。

到时候。

金军倒显得师出有名,,正思索时,听徐绍问道:老九,你认为宋金决战会提前么?。

回叔父,这个还真说不准。

本来金国上次南侵,受损较重,怎么着也要休养个三四只。

可这回,女真人肯定是恼羞成怒,会不会大举南下,还真不好判断。

徐卫回答道。

徐绍听罢,一掌拍在文案上:若金国果真大举南下,事情就棘手了。

官家用何灌执掌六路兵权,一来因为何灌知兵懂战,二来也是想控制西军。

可何仲源明显不够分量。

他才在陕西任职多久?西军那些将门能把他当回事?偏偏这个时候。

他又跟李纲闹起来,这宣抚使与制置使不和,怎么统领陕西六路?徐卫认真地听着,这件事情。

他绝对不会插一句话。

因为他最清楚李纲和何灌是为什么闹起来的,甚至可能比两个当事人还清楚。

徐绍说到这里,突然把目光落在徐卫脸上,看了半晌,终究还是嘱咐道:罢了,丸儿。

你速回前线去,一定耍镇住河东!哪怕女真人大举来祜,勺,东至少能挡上一阵半阵,缓解陕西压力。

是!三叔,既然如此,那侄儿徐卫正要告辞。

徐绍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招手。

小声问道:听说你辖区里炭井林立,每日所产石炭,畅销附近州县,有这事吗?徐卫一怔,这事怎么连三叔都知道了?遂答道:确有此事。

徐络双眼一眯:你可曾参与其中?心里一惊,但徐卫很快就如实回答道:几乎所有炭井,侄儿都有份。

但有一点侄儿保证。

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没料到,徐绍听到他身为武臣,却涉足经商。

非但没生气。

反而点头道:好,这种事你尽管放心去干语毕,怕他不明白,招过侄儿小声道想周全自己,就一定要会自污,官家喜欢有缺点的人,一无所好,无欲则刚者,才最让人不放心,明白?谨记叔父教诲。

徐卫躬身一揖道。

八月中旬,徐卫离开京城,马不停蹄地赶往陕西。

他还在复任的途中,河东已经战成一片,李家父子集合五万多人马,将昭德府团团围定。

昭德城墙不高,城防亦不坚固。

但马扩率众死守,在李军用尽了一切攻城办法,诸如掘地道,放烟熏之后,仍旧牢不可破。

盛怒之下的李植,一面从太原调拨,一面就地取材,营造了大批攻城器械 仅大型的鹅车,就有七八百架。

在驱车扣城的时候,李植料定西军新败,必不来援,又在昭德城附近架起了袍车,要是昭德再不破,就准备日夜击。

自中旬起,气候转凉,李军攻势更加凶猛。

义军虽然兵力不少 但苦于器械简陋,尤其是弓弩严重不足,根本无法在远程给予敌人打击。

每每要等到敌人攀上城头之后,再近身肉搏。

城门几度被撞烂,都是马扩组织敢死之士将入城之敌堵回去。

几十天打下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义军知道求援无望,士气逐渐低落。

如果昭德一丢,李军就可经壶关南下直入泽州,那么河东全境都有可能沦于贼手。

此时,若金军再南下。

经修州往西,过去就是关中平原。

首当其冲的就是正在恢复发展中的陕华路!因此,昭德能否保住。

直接关系到陕西安危,马扩深明这一点。

因此时常身先士卒,激励部下。

在西军进兵河东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徐卫因父丧而丁忧的消息。

义军将士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认为徐总管不在,咱们义军就不会有人搭理,是死是活,陕西都不会看一眼。

而且。

那手上沾过义军鲜血的曲大帅如今作了河东经制使。

还有什么指望?有鉴于此,马扩谎称,朝廷已经将徐卫夺情起复,不日必将率大军来援,只要咱们守住昭德,护住陕西,那就是大功一件!李军用壕桥鹅车不能奏效,从中秋节开始,动用了大批袍车,昼夜不停地轰击城池。

因为没有弓弩的压制,李军的袍车甚至十分嚣张地架到了距离城池几十步的距离。

义军将士在城头上,只能缩着,眼睁睁看着一块接一块的大石在头顶呼啸。

落入城中,士气降到了极点,,再这么对峙下去,恐怕等不到李军粮尽,城池就会陷落。

马扩万般无奈之下,于夜间组织骁勇之兵突围。

不是为了偷袭,而是为了去搬其他义军来援。

可问题是,现在义军没有了统一的领导。

各自为战,谁也顾不上来救昭德。

马扩,几乎陷于绝望之中,他的部下甚至有人动了投降的念头八月二十一,凉风习习,气候宜人。

尽管河东大战,但定戎城内仍旧一片太平景象。

受战火重创的城池已经修复,各行各业逐渐有了起色。

街上的行人也日渐增多,百姓们脸上,又有了笑容。

纷州一战,再到后来的郭栅镇阻击,虎捷伤亡较大,大佬徐卫又回乡奔丧。

政务方面,鲜是有了陕西派来的通判打理,军务呢,在王彦吴阶领导下,正加紧操练,尤其注重革新战法,专门针对重骑兵。

徐卫和李贯打马入城的时候,现他们的就是把守城关的士兵。

没了主将,又打了败仗,虎捷将士们这段时间跟没娘的娃一般,徒然看到知军大人归来,士兵们放声大呼:徐知军回来了!喊归喊。

愣是没有一人敢离开岗位。

当兵的不敢,老百姓可不管这些,一见徐卫,哗啦啦一片涌过来,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李贯正在那儿呼呼喝喝。

让百姓让开道路时,忽闻铠甲铿锵之声传来,举目望去。

只见一队军士跑步而来,那领军的,不是副都指挥使张庆张机宜是谁?张庆在卫士协助之下挤进人群。

看到徐卫,头一句话就是:你可算是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活见鬼了徐卫翻身下了马。

古即问道!怎么回事。

张庆满脸苦相,正欲开口,四周一望。

扯了他一下:衙门说去,这也不是地方那四周百姓七嘴八舌的,有些向知军问安,有些消息灵通的,还凑到跟前说着节哀。

徐卫没空寒暄,作个四方揖权当谢意。

随张庆一道,匆匆往衙门而去。

徐卫上次到京兆,软磨硬泡,李纲终于答应给他加派人手。

结果就来了俩,一个通判,一个司法参军。

他二人踏进二堂的时候,通判正在察看提刑司就关西镇凶案给定成军的复函。

见徐卫到来。

赶紧离开公案,快步上前拜道:下官辛赞,见过知军。

这通判虽说可视为知州知军的副手,但他们的品级多为正八品,与知州知军相差甚远,取大小相制之意。

徐卫拱拱手,点了一下头,就想跟张庆别处说话,这位辛通判却又说道:提刑司说关西命案疑点颇多。

尚有推敲之处,因此打回定戎重审。

知军大人,是不是徐卫人已经跨出门槛,听到这话回头应了句:你看着办就是是,那下官将便案卷调给司法参军,大人以为妥否?辛赞追在后头问道,却见徐知军与张机宜两位,早夺门而去了。

离了二堂,两人寻个偏室坐下,徐卫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问道:快说,河东局势如何?马扩可有什么举动?。

张庆本来装着一肚子话要说。

可临到头了,却不知语从何起。

沉重地叹了一声,无奈道:河东多半怕是不保。

这句话听到徐卫耳里。

不啻一声惊雷,河东南部是他费了许多精力才有的局面,张三是个。

稳重之人,如果没有把握,他是绝对不会信口雌黄的。

如果连他都这么说,那河东局面可能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三路西军一败,李植简直是豁出命不要,疯狂进攻!我估摸着。

话网说到这里,听到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王彦吴阶两个闻讯赶来了。

二人进屋之后,匆忙地作个揖,开场白跟张庆一模一样。

知军大人总算是回来了!来得正好,还是让晋卿说吧。

河东局势他最清楚张庆沉声道。

吴阶也没有丝毫客气,一坐下来就说道:知军,昭德守不住了!到今日为止,我箕着已经有四十天了。

据说李家父子全力扣成,那袍车如林而立,城墙都轰塌了。

徐卫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其他义军就坐视不管?不还有经制司么?曲大帅就没什么动作?陕西也视而不见?此时,王彦冷哼一声:我倒向上报过,可帅司根本没理会。

听说曲大帅以河东经制使的身份下过命令,可义军因为河中事件,对他成见很深,根本指挥不动。

至于宣抚司和制置司,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了,西军新败,锐气受挫,哪里顾得上河东啊。

吴阶满面忧色地说着。

也怪不得虎捷乡军这些将佐们如此焦急,昭德一丢,也就等于河东全失,往西一走,谁最先倒霉,当然是定成军。

此地是弟兄们浴血奋战。

苦心经营的根据所在,万一有失。

从前种种心血岂不白费?徐卫自然更着急,好不容易把定戎弄得有点起色了,便宜不能让女真人占了去。

站起身来。

走到窗口吹了阵凉风。

部下见他若有所思。

也不敢出声打扰,好一阵之后,听他问道:我军折了多少人马?这次出兵河东,虎捷乡军是军都虞侯吴阶挑头,听知军问起战损,遂起身半跪于地请罪道:虎捷七千出河中,撤回定戎时,只剩三千于众。

这是卑职的过失,请知军处分。

徐卫摇摇头,背对着众将道:追究责任,也等镇住河东再说。

现在虎捷最多还能调动作战部队一万三四千,可我不能把老本都搭上。

河东又不是我安戎的,其他人也得出出力。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这恐怕不太可能。

此次进兵河东,曲大帅带着陕华兵冲在最前面,尤其是他亲掌的华州军。

结果汾州一败,整个陕华兵回来的一半不到。

这节骨眼上想要其他人帮忙,可能除了同州的徐知州,没谁会应声。

据说姚平仲到陕州以后,练了精兵万余,河东作战,你们认为他部下战力如何?徐卫突然问道。

怪了,知军怎么打起姚希晏的主意来?人家不但是陕州兵马都总管。

还是陕华副帅,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去调吧?士卒颇强悍,进退得当,号令严明。

郭栅镇阻击时,就是陕州兵与虎捷并肩而战,那个杨再兴尤其骁勇,卑职上阵多年,也没见过此等万人敌吴阶试探着答道。

徐卫听罢暗思,姚平仲虽说跟自己关系不怎备样,但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相信他也不含糊,我调个杨再兴,再搭上两三千兵,估计他也没说的。

河中府张家兄弟是不指望了。

华州曲端的亲兵更不用说,除此之外向同州的四哥借点人马六可发也不够啊,李植是倾巢啪冗,况且他的部队恐怕已经不是小西山那副一触即溃德性了。

如果只是打李军还好说,万一女真人突然下来可不好办。

小西山金军也就几千人,虎捷都打得极为艰苦,而且那时候统兵的还是粘罕麾下的稗将完颜突合速。

要是完颜妾宿再率万把两万女真兵南下,固守城郭还行,若是野战……三人正眼巴巴等着示,不料徐卫突然转过身来,大声道:吴阶。

集结部队,开到关西,张庆,准备粮草,我明天一早得去趟京兆。

三人同时一惊!这不得军令,谁敢擅自动部队?帅司那位本就与知军不和,要是知道这事,还不闹翻了天?就是急于救河东,也不能拿自己脑袋不当回事吧?徐卫见三人都同一个表情,这才想起朝廷派钱成到大名府给自己下诏,这会儿。

估计命令还没有传到定戎来。

遂将带在身边的诏书取出。

慈、修、泽、平阳、昭德招讨使?同节陕华兵马?三人看到格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各各对视一眼,都有惊喜之色!既然知军现在手里有了权。

那办起事就方便许多!有招讨使这头衔在,出兵之后,是停是留,是战是守,不用等上面的命令。

有同节兵马的权力在,就可以绕开陕华帅司,想调谁就调谁,但凡陕华路兵马,都可指挥!但马上,三人都意识到。

整个陕华路里。

曲端亲掌华州,河中府张家兄弟又是他的亲信,姚平仲一开始就跟知军相争不下,算来算去,还是只有同州徐胜。

恐怕,这也是知军要去京兆的原因。

知军,卑职认为,在大军出动之前。

是否先遣人入修泽之地,命令各路义军齐聚昭德决战。

不管他们动不动,一定要将知军起复,即将东进的消息传递出去!还有,陕州距定戎最近,是不是连夜调兵?姚副帅自然是请不动,但至少将杨再兴调来听用。

吴阶适时建议道。

照办!徐卫一挥手道。

张庆此时欲言又止,他可以算是虎捷乡军的创军元老,可除了靖佞营时期打过几仗外,自屯驻牟驻网以来,几乎没再上过一线。

人家可是自小习武,弓马娴熟,做了几年的账房,看着弟兄们各自凭战功得以晋升,自己就在那儿凭资历升官。

实在不是个滋味。

以前吧,说定成军缺人,民政这一块得有人管,现在宣抚司派员补了缺,轮也该轮到我了吧?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回你不去都不行!徐卫对着他笑道。

随即。

又对众人道大伙加紧准备。

咱们尽早出发,到河东去一雪战败之耻!让李植知道,有我们虎捷乡军在,河东没他撒野的份!张庆很是兴奋,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对同僚们抱个拳,转身就出去。

调集粮草去了。

王彦吴阶两个。

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陆续告退。

部下们一走,徐卫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

这作将领的,得随时激励下属,让他们信心百倍。

可也是哑巴吃黄莲。

有苦自己咽。

河东危在旦夕,自己手里虽说有了权,可一来集结人马是个难题,二来。

就算凑齐了部队,能否及时赶到又是个问题。

马扩啊马扩,你可的千万千万多撑些日子才好。

要是昭德一丢,后果,,在那偏室里想了一阵,一时千头万绪,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起自己当初匆忙赶往大名,现在回来连九月都还没见。

这些日子,想来她也是担惊受怕,苦了她了。

当下绕过二堂,直入后面庭院而去。

院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个仆妇正蹲瓜架旁洗衣服,见长军回来慌忙起身要行礼,却被徐卫制止,直投里间而去。

站在房门前,正猜测着九月见到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可手网伸出去,那门自己就开了。

一张略带憔悴,却满面欣喜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双凤眼之中,几许哀伤,几许疼惜,诸多情感交相变换,终究还是化作一丝抚慰的笑容。

这种笑容,徐卫不知看过多少次。

可每一次看到,都如第一次那般,令人亲切,无拘无束,好像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不见。

两口子面对着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徐卫张开双臂,轻轻将娘子搂进怀里,紧紧地拥着,脸贴着九月的秀发,那双本该满含威严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哀伤。

在同僚面前,在部下面前,甚至在叔父徐绍面前,他是威名赫赫的紫金虎,可当面对着妻子,,九月一个字也没说,任由丈夫抱着,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抚摸。

她知道,公公的去世定然让丈夫悲痛,而虎捷的战败,也必定让丈夫伤神。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由着他。

好一阵之后,徐卫才松开了手,端详着眼前这秀丽的脸庞,他觉得这么些天,总算有了一件让人舒心的事情。

而张九月,虽然心里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

握着丈夫的手,她尽量让自门小语与听巍来平和此温柔此官人累了,换身衣徐卫摇了摇头,拉着她到床边坐了下来,心里装着许多事,却什么也不想说。

张九月还从没看过丈夫这般模样。

一阵沉默后,她突然开口道:官人知道当初在姨父府上见到你时,为妻心时是怎么想的?徐卫的谈兴似乎并不高,但还是随口问道:怎么想的?那时官人意气风发,谈笑自若。

我就在想,这人如此年轻,便做得那般大事,连姨父这样的重臣都对他另眼相看,若假以时日还得了?后来官人征战各处,屡立战功,我便认定,这些上绝没有任何事能难得住你。

张九月柔声说道。

徐卫知她是在安慰自己,拍着她的手笑道:你这是偏爱我,这世上又有谁是无所不能的?我从前也以为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可这回,还真就遇上棘手之事了官人还记得你带着我连夜奔往大名么?那时我听说姨母想将我随便找个人嫁了去,几乎是心灰意冷,不瞒你。

我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可我始终相信,你一定会来找我。

后来又想,你不来寻我,我就去找你。

就是死,我也要看你一眼!成婚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不那么冒昧地去西水门找你,而是自寻了短见,又或是走了其他的路。

那还有今天么?她虽说得极平静,可徐卫不难听出其中的惊险,看着娘子的脸好一阵之后,忽地笑道:你是不是想说。

连我一个女流之辈尚且如此,你徐卫堂堂七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夜已深,定戎城里几乎不见灯火。

漆黑一片。

城楼上,警惧地士兵挺着枪,来回巡戈。

其实,现在的定戎境内,贼寇已经绝迹,完全没有必要再保持如此森严的戒备。

可是,谁叫他们是虎捷乡军?夜色之中,虫鸣蝉叫,此起彼伏,空中繁星点点,煞是好看。

矗立城头的士卒偶尔仰望星空,不禁在想。

也不知河东故土现如今在谁手里。

三路西军出去,满以为能打回家乡,赶走李逆,谁知道一场大败。

好些弟兄往回撤的时候,是哭着回来的,不是因为吃了败仗,而是因为眼睁睁看着脚下的故土,又一次受人蹂躏,什么奂音?正感慨不已时。

身旁的同袍突然问道。

士兵听了片玄,随口道:能有啥奂音?虫叫。

同袍又听一阵,断然道:不对!这顺风传来的,你仔细听听!此时,又有一人喝道:听个鸟!朝前看!城上众军朝前望去,果见几里之外有一片红光,初时还不太看得出来动静。

稍后,却发现这片红光是朝着定戎城的方向而来!谁他娘的吃了豹子胆?敢犯我定戎?值守的都头一声喝骂,将刀一抽,立即命所部士卒备战,又遣人飞快报到上头。

这一夜,徐卫不知是因为劳累。

又或是其他原因,睡得很踏实。

可到了半夜,就听见有人砸门。

咣咣直响,两口子几乎是同时翻身起来。

九月非常麻利地下了床,摸索着点上了灯,不用谁说。

抱了丈夫的衣裳过来服侍他穿上。

你睡,我去看看徐卫轻声道。

当心些张九月出身行伍之家,这半夜扣门,若非紧急事务。

谁会干这扰人清梦的勾当?因此提醒道。

徐卫不及回答,已抢门而去。

至院中开了门,发现杨彦带着几个兵。

打着火把,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什么事慌慌张张?徐卫皱眉问道,我不信女真人打到定戎来了?九哥!杨彦唤了一声,又使劲吞口唾沫。

陕州兵到城下了。

这回连徐卫的脸色都变了!我上午回到定戎,派杜飞虎带着诏书去陕州调兵,怎么可能现在就到了?姚平仲这么痛快?就把杨再兴派来了?要是真的,就凭这一点,再不待见姓姚的,下回见了他,得请人喝杯酒。

当下,便领了杨彦匆匆赶往南门。

到城头时,只见守卫森严,闻讯而来的士卒各持弓弩,严密守卫。

还没往下看,已发现城外火光大起。

凭城下眺,只见壕沟之前,人吼马嘶。

数不清的火把举着,映红了一张张神情别悍的脸庞。

最前头。

一员战将扬枪跃马,大声喊道:劳烦通报徐知军一声,就说陕州兵奉命赶到!不是杨再兴是谁!徐卫大喜过望!正要下令开门。

眼中突然精光一闪!不对头,陕州才多少兵力?还不说去河东折了几阵。

现在又是自己传的令去调兵。

姚平仲就算派杨再兴来,也断断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正疑惑时,又见人群中奔出一骑。

冲着上头大产吼道:徐九!你莫不是将我当成贼寇了?待看清此人。

徐卫不禁心里暗道,真他娘的活见鬼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齐集定戎节人二十多岁。

正当壮年,身形孔武,全副披挂整齐。

堕洲飒风凛凛。

如果徐卫没眼花的话,这人应该就是他的死对头,姚平仲。

他两人相识,可以追溯到当年的紫金山战役。

姚平仲当时是跟随种师道进京勤王,从那时起,姚希晏就不太瞧得上徐卫,后来也屡有摩擦。

而且说来也巧,不管是东京陕西,两人总能碰到一处。

城门开处,陕州马步军鱼贯而入。

看来,吴阶所言非虚。

姚平仲亲手操练的这支部队,步伍整肃。

士气颇寄。

徐卫和杨彦在城头上望着,粗略估计,来的不少于五千人。

姚平仲拢共一万出头的兵力,这回算是精锐齐出了。

迎平城来,徐卫心里虽有太多的疑问,但还是抱拳一礼:姚副帅。

姚平仲将兵器扔给士卒,跳下丐来一拱手:马步军共六千四百余人,不够也没奈何,我是倾巢而出。

没等对方回话,他又补充道但我这六千将士,不比你虎捷乡军差。

徐卫笑着正要说话,不料又被他抢先:我是见到官家诏书,因此前来,没旁的意思。

你别多想,我始终认为。

你这个人就是讨人嫌徐卫哭笑不得,点头道:彼此彼此,姚副帅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姚平仲一征,没好气道:我来陕西前,官家再三嘱咐,说我资历也比你老,在军中算是你的前辈,不要跟你一般见识。

要不然,哼哼。

我说怎么姚平仲到陕西后,没再掀什么风浪,合着是官家提前打了招呼。

带兵的人,光作口舌之争便叫人笑话,姚平仲来得如此迅速,确实算是雪中送炭,徐卫因此正色道:无论如何,陕州军到得及时,值得受我一礼。

姚平仲却不领情,白了他一眼:你谢个甚?我是带兵来打李逆。

你这人虽讨人嫌,运气一向不错。

跟你并肩作战,总比跟着上头某些人好。

让人在汾州当头一棍,打得晕到现在没回过神来,娘的,真背!看着他骂骂咧咧走开了,徐卫觉得这人若是放在自己生活那个时代。

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愤青。

待陕州兵驻扎下来以后,天也快亮了,徐卫回衙署匆匆吃了早饭。

就准备去京兆一趟。

可他还没出衙门,就有士卒匆忙入内禀报,说是同州徐知州已经进了城。

徐卫大喜过望,几乎是跑着出去,网到衙门口,就瞧见四哥领着卫士正下了马。

兄弟俩虽没分别多少时日,但期间经过了徐彰去世,西军战败,如今面对面站着,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良久。

徐胜问道:父亲大人的身后事可办妥了?官家恩诏,许父亲大人暂葬京师牟鸵网,待四海清平,再归葬故里。

徐卫低声道。

四哥开战之前惊闻噩耗,进兵河东,又跟着大军败退回来。

心情可以想见。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仍带着兵马来支援自己,这就叫打虎亲兄弟。

徐四徐九兄弟俩,容貌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徐四只长一些,已蓄起了短须。

见弟弟这般模样,想到自己身为兄长,断不可叫他难过,因此强笑着拍了拍弟弟肩膀:不必过于伤心,父亲在世时,转战各地。

所向披靡。

我们徐家兄弟,不敢说青出于蓝,至少不能辱没父亲大人的英名!让人家笑话虎父犬子!徐四这段话说得掷地有声,徐卫心头一震,肃然道:谨记兄长教诲他这一拜,徐胜倒闪过一旁,勉强笑道:居家为兄弟,受事归节制。

如今我要听命于你。

招讨相公。

徐胜带来了同州兵四千,但有军令。

尽管吩咐!徐卫此时想到,虽说是一母凤胞的亲兄弟,可这不是儿时扮家家酒。

自己并没有向同州发去召集令,四哥是怎么,,徐胜大概猜到弟弟在想什么,解释道:几天以前,我收到宣抚司的军令,让我尽可能集结兵马赶往定戎,说是你已经被朝廷任命为招讨使兼同节兵马,首要之务便是控制河东局势徐卫听罢,不由得感叹道:宣抚相公帮了大忙!如果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东奔西走调集人马。

这一来一往不知得耽误多少时间。

说不定等赶到河东。

昭德早就沦陷了。

加上徐胜这四千同州军,徐卫估计出兵近两万奔赴河东问题不大。

既然金军已经北撤,不如立即奔赴河东。

先救昭德府再说。

但和吴阶等将商议之下,觉得风险太大,因为目前军中粮草尚不齐备。

如果贸然出兵,万一正与李军激战之时,金军南下,撇开李植不管,而是经已经被李猛攻破的平阳府直抵河中府。

定成军一带,粮道就将被切断,而且首尾不能相顾。

平阳府大致位于后世的山西汾西县一带,女真人如果出兵,直接往西打陕西六路不太现实,因为有吕梁这座大山脉竖在陕西河东之间。

最佳的进兵路线,是从太原盆地往南进兵。

经平阳府到达临纷盆地,河中府口儿尾军正处干这地区习而从河中定戎往西。

就是关中平比六路尽在眼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平头百姓都知道,要是没有充足的后勤补给。

还谈什么打仗?可齐集定戎这些知州、知军、总管们,谁也没有权力征收皇粮,作战之前,粮草物资都是由上头统一拨给。

可如果就这么等着宣抚司送粮草来,不得把人急死?李植要是破了昭德,那就是牵一发动全身,河东不保,陕西亦危!眼看着秋凉了,要是女真人再火上泼瓢油,,李宣相再三嘱咐镇住河东,镇住河东,可昭德府危在旦夕。

这处又迟迟出不了兵,娘的,急死个人!姚平仲一个人在知军衙门的二堂里走来走去,一刻也不消停地发着牢救徐卫让他晃得眼花,索性闭了眼睛。

现在人马勉强够了,但粮草只够两万将士吃十天,就算自己现在飞马上报京兆,等粮草发下来,估计最快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那时。

别说黄花菜,东坡肘子都他妈凉了。

要不就按徐卫的办法,我等先将部队拖出去!从绮州直接东进,到泽州也就五六天路程,经壶关往上,先解昭德之围再说,怎样?。

姚平仲终于停下来,大声问道。

徐胜看他一眼,问道:如果一切顺利。

七天足以到达昭德城下。

可谁有把握三天击溃李军?还有。

万一壶关已经失守呢?姚平仲眉头拧成一团,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再不发言。

正当众将都愁眉不展时,徐卫起身道:诸位先回去整顿部队,收拾器械,我立即去京兆,无论如何也请宣抚相公就近支应一部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众将起身,待续告辞。

徐卫站在原处片玄。

自言自语道: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话音方落,忽然听得外头喧哗,赶出去一看,只见方才离去的诸将正朝一人行礼。

看到他,徐卫暗思。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地各路神仙都齐集定戎?八月二十一,马扩已经率军抗击李植四十余天。

自中秋起。

李军动用袍车,昼夜不停地轰击城池。

五座敌楼已毁其四,城内的房舍损失近半,义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如果不是马扩的谎言。

支撑着,估计昭德城早就破了。

可二十一这天,李军在城外如林般的袍车停止了轰击。

马扩断定。

对方马上就要卷土重来扣城了。

因此带头奔上了残破的墙壁,准备迎敌。

昭德府,这座他苦心经营的城池,如今怎是一个残败能够形容?城墙被连日的他车巨石砸成了光秃秃一片,好几处甚至出现了一人高的缺口。

城防的破损固然让这位义军首领担忧,可更让他揪心的是,正在城里四处蔓延的恐惧。

就在昨天夜间,他麾下一名统制官密谋开城投降。

如果不是及早得到消息,捕杀此人,后果不堪设想。

部下曾多次建议,陕西不管咱们,苦守昭德有何意义?背弃祖宗,投降李逆的事。

咱们不能干,逃跑总行吧?趁我军还有一搏之力,趁夜突围吧。

马扩没有答应,他知道昭德府对整个河东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清楚河东一丢,陕西就直接暴露在女真人面前,没有了这块屏障,陕西凭什么去养兵生息?站在城头上,望着林立的袍车,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李军营帐,马扩恨得牙痒。

不需西军来援,只要给我数千张弓,我敢拍着胸口说让李军的尸首过城墙半壁!昭德四面被围,虽说没有当初太原锁城法那样密不透风,可没有远程攻击武器。

李军嚣张到把殉车立在距离城池几十步远的地方。

从城楼上看去,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操作袍车的李军士兵是何模样。

总管,李军停止饱击。

想是准备扣城。

李逆养精蓄锐这么些天。

卑职担心马扩身后,那名时常奔走了定戎河东的李晨不无担忧地说道。

马扩听了这话,回头明他一眼。

沉声问道:少严,莫非你也想劝我逃跑?或者,投降?李昆闻言,勃然色变道:卑职誓与李逆不共戴天!安敢有此念头!好!到底是去定戎受过的,要是昭德守得住,我当面向徐总管替你请功,也拼化品乌纱顶上马扩鼓励道。

他这全部下,叫李彦仙,陇西人,当初范致虚率领五路西军勤王时,他散尽家财,招募勇壮相从,被授予承节郎的官衔。

范致虚不懂军事,五路大军齐头并进没个章法,李彦仙直言相劝,却落了个撤职的下场。

后来西军回防,他重返陕西,李纲这时候出任了宣抚使,李彦仙又直接上奏朝廷,弹劾李纲不知用兵之术,结果被朝廷命有司追捕,不得不易名李晨潜逃入河东。

见到马扩后,深为折服,便留在帐下听用。

卑职从戎,非为显爵厚禄,惟愿杀敌报国而已。

李彦仙顿首道。

马扩沉吟不语,如此、凶忠义!十,得不到朝匡任能搏杀干义军!中不是东京的过失?出了个徐卫还算有些见识,可终究只是个知军,手里没有实权,说话也作不得数。

现在,又因父丧而丁忧,河东义军真成没爹没娘的娃了。

见他不言语,李彦仙低声道:士气浮动,军心不稳,且士卒手中器械多半残破。

此时。

若李军倾力来攻,恐怕挡不了几卓。

马扩听罢,波澜不惊地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莫如出城血战!好叫李逆知道。

我河东义师,断无屈膝之辈,更无逃遁之徒!李彦仙振臂呼道。

他这话说得极大声,城上士卒多有耳闻,一时间,从者甚众,请战之声四起。

虽说士气低落,但义军士卒。

清一色的两河子弟,甚至有人籍贯就在昭德。

脚下踩的,就是祖先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十地,今一举足。

此地非我所有,待到光复,也不知何年何月,不如战死此处,九泉之下见到先人,也可告无愧!马扩不为所动,仔细观察着城外李军,随口道:精忠可嘉,然不足取。

不到万分危急之时,这玉石俱焚的想法还是不动为好。

话才说完,便有士卒大叫道:鹅车!众人望下城去。

只见李军四面八方椎动战车来袭,这种战车几乎与昭德城墙一般高,之所以称作鹅车顾名思义,之下面是一个厚实宽大的底盘,里面可以容纳数十人藏身,可底盘之上,架有固定的云梯。

持盾的士卒推动战车滚滚而去,一旦靠上城墙,藏于车底的士兵蜂拥而上。

此时,一座座鹅车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缓缓逼近,更多的李军士卒架着云梯黑压压一片按了过来,喊杀之声,响彻四野,足以让士气低落的义军胆寒。

马扩牙关紧咬,一把抓住李彦机。

沉声道:我亲自护城,你巡视各处城门,万万不容有失!后者神态坚毅,领命而去。

握紧手中已经断去一半的残刀,马扩深深吸了一口气。

四周,士卒环立,可坚守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再用什么话去激励部下,能说的几乎都说尽了,,就在距离城池百十步外,李植连铠甲都没穿,一身直掇坐于马背之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上。

四十多天没能拿下此处,再拖下去,大军粮草一尽,就不得不返回太原。

原本以为,徐卫我打不过,西军我打不过,义军我还收拾不了?可这个马子充,当年若不是他,女真人哪会起南寇的心思?如今居然占着昭德。

阻挡我前进之路,一挡就是一个多月!今天我要再攻不下城池,还谈什么执卓河东?父帅,马扩的部下还在顽抗,四十多日还有此战力,河东贼众里。

他也算翘楚了。

李猛眼见城头上义军还有反击之力,忍不住赞叹道。

李植正揪心时听到这话。

一张脸顿作铁青色,切齿道:待破了城。

拿住马扩,定将其枭首示众!李猛点点头,忽又道:儿在想。

西军虽然败退回去,可女真人同样退回北地。

此时我军与马扩胶着,万一陕西来援李植断然否定道:绝无可能!李纲一介书生,既不知兵,亦不懂战!何灌我认识,算得上号人物。

可凭他休想镇住陕西六路。

以前我还防着紫金虎一手,可他老子去世。

回乡丁忧,我军只管放心进攻昭德。

陕西屁都不会放一个。

两父子正说着,前头突然传来一片震天似的欢呼!李猛踩着马镫起身一眺,面露喜色道:父帅,将士们撞破了城门!已入城中!李植乍听喜讯,激动得难以自持。

难些从马背上摔倒。

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厉声道:我儿!速领你部亲兵杀将进去,屠尽全城!叫这帮河东贼众知晓,谁是河东之主!李猛狂吼一声,将手中铁锥枪一招。

一马当先奔将出去。

他身后,数千人争先恐后紧紧跟随,直奔昭德西门而去!此时的昭德城已经摇摇欲坠。

发发可危。

长长的城墙之上,李军士卒如蚂蚁一般密布,有的已经攻上城头,正与守军肉搏,有的还停在云梯之上,拼命上爬。

而西城那道饱经创伤的城门一破,两军相持的情况顿时为之一变。

嘈杂地李军士卒潮水般涌向城中。

坚守了一个多月的义军将士再也无心恋战,节节后退。

而李猛的加入,更让这种局面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城中街市上,义军四散奔逃,李军紧追不放,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撕开了昭德最后一道防线!杀!屠尽全城,老少不留!有擒杀马扩者,重赏!李猛的铁锥枪上,挑着一颗人头,双目未瞑。

嘴巴大开,死态甚为可怖!四十多天的顽强防守,已经极度激怒了李植父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杨彦疑兵二令兵器时代。

基本卜没有巷战,一争的弄,集中在城池的攻防上,一旦进攻方破城而入,对守军的心理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在这情况下一般只有两个结局。

一是守军被歼灭殆尽,二是放弃城池趁乱脱逃。

但也不是说,冷兵器时代就完全没有巷战发生。

如宋代赵升所著《朝野类要》中,就有一句巷战,城市之内接战也这大概是关于巷战最早的记载之一。

八月二十一,李军破昭德西门而入,在李猛指挥部队猛攻之下。

义军放弃城门后撤。

四十余天惨烈的攻防战便得双方都元气大伤,此时的李军凭借着一股破城的士气。

迅速追击溃逃之敌。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整个昭德西城再也不见义军的一兵一卒。

如果不算地上的尸首。

此时,马扩仍旧在城头上与士卒并肩作战,李军一**疯狂的进攻始终难以拿下这一小段城墙。

一支铁枪从他的左肩肿捅入,洞穿了铠甲,周围所剩无几的亲近卫士蜂拥而上抢下主将,有人大声劝道:总管。

李军已经入城,撤吧!马扩粗重地喘息着,伟岸的身形摇摇欲坠,茫然地看着如潮水涌来的敌人。

嘶声道:李彦仙巡防四门,我信得过他!再战!语毕,一把推开卫士,扬起那柄卷口的刀劈向刚从城墙垛上跳下来的敌军士兵。

刀锋从脖下直哉 到腹部,对方一声痛呼。

手里的短斧毫不留情地砍向他的头颅!金石碰撞所发出的铿锵之声令人胆寒,马扩抬头望去。

卫士的断刀架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两人同时前挤,齐齐发力将敌人掀下城去!可这具尸体坠地之后,如一粟之入沧海。

连朵浪花都不起。

遍野的李军如蝗虫般扑来,昭德沦陷已经不可避免!一下子巾跌坐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使得马扩脸色煞白,那左肩肿的窟窿不住地溢出鲜血,卫士们护着他,焦急地劝说弃城。

仍紧紧攥着那把残破的手刀。

马扩喘息道:我力战而死,自问对国家,对袍泽可告无愧,良心平安。

城池已破,我负伤在身绝难逃脱。

你等速去!留有用之身,尽忠于家国罢!说罢,又挣扎着站起身来,再度扬刀。

四周将士无不痛哭流涕,我等有心报国,却是无力回天!四十余日的激战。

不说朝廷官军,便是他处义军也无一增援。

昭德守军用简陋不堪的兵器,挡住李军无数次进攻,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对任何人都无愧于心!一名身躯雄伟的士兵突然抓起马扩背在背上,大步朝城下奔去,其他人根本不用反应,立即护在四周,且战且退,,一场大屠杀正在展开。

李军上下已经得到了命令,屠尽全城,老少不留。

一时间。

战场的恐惧。

焦躁。

仇恨化作无边的杀机!将人变成了野兽,李军士兵疯狂追赶着退却的义军!数十名义军慌不择路。

竟窜入一条死巷,想回头时,却发现数不清的逆后堵住了出口,如林的长枪横刺,昭示着他们已经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杀。

一名军官大声令下。

挺着长枪的士兵大喊着冲向巷底。

绝望,毫不掩饰地布满每个义军的脸上。

当看到那明晃晃的枪头愈来愈近时,有人扔掉了手中兵器。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低着头,不知是认命,还是想投降。

身后的伙伴争相效仿。

跪了一地,可李军的铁枪并没有因为他们放弃抵抗而停止。

凄厉地惨叫声接连响起,手无寸铁的义军们被活活捅死。

李军士兵此时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发泄,他们手里的铁枪不断地,重复地捅入同一个人体内,带出鲜红的血浆,渐渐染红了地表。

当这些义军士兵的身体停止抽搐后,他们方才罢手,冲着成堆的尸体猛啐一口,转身离去。

街市上,四散奔逃的义军成为李军疯狂追逐,或者说猎取的目标。

一名义军士兵跟随大队溃退,可他终究还是被追兵赶上,一把拽翻在地。

他麻利地爬将起来,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惊骇的神情,退到街边民居前,背靠着墙壁,瞪大眼睛盯着围过来的敌人,嘴唇一撇,哭出声来。

滚开!喊话的人看模样像是一名李军军官,他喝退部属 扔了长刀,从腰带里拔出一柄短刀,大步走向那至多十三四岁的少年。

后者眼睁睁看着他,甚至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可这军官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就像拖条狗一般拖到街道中央。

少年挣扎着。

哭喊着。

可四周的敌人哪会有半点怜悯?他们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脸上俱是残忍的笑容。

那军官将少年掼在地上,将尖刀咬在嘴里,用膝盖压制住他,迅速扒开他的上衣,露出瘦弱的躯干来,死亡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昭德城飞李植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看着部下陆续入城。

他知道,昭德已经被他占据,平阳昭德一取,河东可以说尽在掌握之中。

示披妥宿激军点前,曾严厉地警典他将心思用在攻城 杜,我攻取平阳昭德两地,女真人该没有话说了吧?高世由地盘比我大,兵力比我多,可他打过一次胜仗么?哪次出兵不是被痛揍回来?女真人应该好好想想,谁才能替他们镇住两河之地。

进城!屠他个干净!李植将手中马鞭一挥,大声下令道。

元帅,昭德已在我军控制之中,没有必要屠城吧?有部将质疑道。

你不懂!本帅就是要河东贼众望风而逃!徐卫不是河东义军总管么?我就让他这个总管成为空衔!李植咬牙切齿地说道。

话网说完,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未停下骑士已经跳将起来 半跪于地报道:元帅!壶关方向有一支兵马正朝昭德而来!刘统制引军拒敌,被对方一身肥体硕之将,一斧连人带刀劈作两段!壶关?壶关距此六十余里地,围城之时已经探明,马扩在壶关设军防备。

当时考虑到拿下昭德是紧要,因此暂不理会壶关守军。

现在昭德已陷,他们倒敢来捋我虎须?不知死活!正要派遣部将去破敌时,又见数骑扬尘而来,老完还栽下马一个,剩下的奔到阵中,几乎是滚下马鞍,慌慌张张地报道:元帅!壶关来敌接连陷我两寨,正朝此地而来!李植吃了一惊!四周部将也窃窃私语,那两处营寨,是专门设来防备壶关之敌。

四十多天不见动静,现在却突然来犯,而且一出手就将两寨接连挑破。

这,,元帅,会不会是一长须战将靠近李植,话说一半却被对方举手制止。

我四处营塞有兵五千余人。

眨眼的功夫就被击溃,河东贼众,即便是马扩,也断断不会有这般战力,难道是陕西来援?这似乎不太可能,西军刚刚在汾州吃了大败仗,他们会为了区区义军而再度出兵?李植皱眉思索一阵,忽道:暂不入城!面南结阵!我到要看看。

来的是何方神圣!军令被迅速执行。

还滞留城外的两万余李军匆忙结阵。

李植到底是大宋武臣出身,这阵法自然懂得,不过他这种阵结得有些奇怪。

军令一下,骑兵就蜂拥而前,列在了全军最前面。

看来,女真人还真是下了大本钱扶持他,就这支骑兵。

足有三千以上。

而且那战马,一搭眼就不是陕西六路出的种。

匹匹膘肥体壮,个头高大。

分明就是北地来的。

骑兵一集结,步军的枪手,弓手们才依次进入阵中。

李植见进度缓慢,厉声斥责众将,他这一吼。

将士们才加快了速度,可这边阵形未成。

南面已经传来闷雷般的蹄声。

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中。

不少抬了起来,朝南望去。

依稀可以看见有一彪骑兵正撵过来,壶关还有骑兵?李植咬着牙,心里头有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心绪不宁,一声冷哼后,下令道:骑蔽两翼!我量他不敢来冲我大阵!堵在整个大阵之前的马军分左右散开,护着两翼。

恰在此时,那风驰而来的骑兵也在三百余步外勒停了缰绳。

李植一看,就这么点?数也数得着,这千骑不到,竟能如此迅速地破我两寨?这是谁的部队?对方并没有打出旗号,因此无法判断。

李植脸上阴晴不定,一面下令加紧结阵,一面仔细观察着对面之敌。

就在此时,对方数百骑离开原处。

迂回向左侧移动,奔出数百步后,旁若无人地窥视李军阵营。

这厮好生狂妄!元帅,卑职愿领百骑前去破敌。

一骑将怒声请战道。

李植没有回答,向南望了一眼,面无表情道:大头还在后面众将一听,齐齐南眺,果见尘土大起,呈遮天蔽日之势而来。

坏了,莫非真是西军来援!咱这可是刚刚破了城,城内残存之敌尚未肃清。

要是此时接战,于我军大为不利!元帅!来敌虚实未明,还是入城为妙!部将大多建议道。

亏得你们上阵多年,此时若入城,那是自寻死路!来的要是像虎儿军那样的铁甲重步。

昭德城防崩坏,余敌未除,如何坚守?到时让人堵在城里,插翅难飞。

李技怒声喝道。

不知是有意蔑视,还是口耳误传,女真人将徐卫的部队唤作虎儿军。

连带着李军也沿袭了这一叫法。

那窥视阵容的数百骑此时又原路返回,汇合一处,既不见进攻,也不见后撤。

那南面壶关方向的尘头大起,看样子来援的人马不少。

李植正惊疑不定时,忽见那不到千骑的马军中奔出一人,一直跑到百五十步外方才停住。

李植一见。

扭头对身旁战将道:去听听他想说甚那战将如言出阵。

打马向前,可到他跑出没几十步,突然像着了魔一般,调转马头狼狈而回。

看得身后万军一头雾水!马惊了?元帅!柬职,卑职识得那将,前些时日我军从真定回援太原时,北二南军伏击,便是众将手执铁枪。

刺开激十人,连杀;联惯挥使以上军官七人呐!李植眉头一皱,怎么说?来的是姚平仲?姚家世为西陲大将 这姚希晏关中豪杰推为小太尉能征惯战,不容小觑。

正想着,突然回过神来。

娘的,这撮鸟一照面就狼狈而回!丢人现眼!盛怒之下,一马鞭抽了过去,狂吼道:战端未启,你先折我锐气!若不是看你随我多年,一刀斩杀!回去!那战将挨了一鞭,迎着数万道目光,也着实丢不起这个人,遂硬着头皮打马回去。

对方那将身躯极为雄伟,即便是坐在马背上,也看得出来,此人身长当在八尺以上!身罩铁甲,手提长枪,一脸的阴鸷!那双眼中杀意正盛,让人不寒而栗!来者,何,何人,报。

报上若来!李军战将大着胆子问道。

杨再兴,奉招讨相公之命,前来知会李逆,让他紧守住昭德城。

三日之内。

破其城。

取其并!此人便是人称杨无敌的杨再兴,扯着缰绳。

提着铁枪,也没拿正眼看过面前这怂包。

李军战将听得头皮发麻,又勉强问道:哪个招讨相公?杨再兴裂嘴一笑,一字一顿道:紫金虎。

三个字入耳,那李军战将毫不迟疑,扯了缰绳便走!祸事了!祸事了!小西山那位又来了!慌忙奔回阵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李植报道:元帅。

来的是虎儿军!徐九,徐九说,他说什么?李植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说,让元帅紧守城池,三日之内,他将破城,并,并取元帅首级。

战将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让我守住城池?他明明看到我尚未入城。

却传来这话,故布疑阵?其实他是惧怕我占了城池?还是真想将我堵在城里?阵形已经结好,一众将领眼巴巴地望着他。

是迎战。

是入城,还是撤退,身为统帅,你倒是给句话吧?李植纠结万分,徐卫不是刚刚回去丁忧了么?难道东京将他夺情起复了?这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来的明明是姚平仲部下,怎么说是奉了紫金虎之命?姚平仲的地位,明显比徐九高出半截吧?难道是姓姚的在捣鬼?入城是不用考虑,一则马扩的残余还没有肃清,二来城墙崩坏,敌楼倒塌,连城前的壕沟也被自己的军队填平了。

城外这么多的袍车鹅车根本来不及转移,甚至拆毁。

如果进了城,南军一到,就会拿我的器械来打我。

到时。

自己就是现在的马扩!如果迎战,不管他来的是小太尉还是小枢相都他娘不是省油的灯。

四十几天的强攻,部队伤亡较大,刚刚破了城,将士们正等着庆功享受,这时候跟南军再打,胜算实在不高,几乎等同于以劳击逸。

娘的!实在不行,撤了算了!这次南来,自己是倾巢而出,万一拼光在此处,高世由若得知,还不马上进兵太原?手里有这几万人马。

管他是女真还是大宋,都会高看我一眼,退一万步说,到哪天宋金局势逆转,自己手里有兵,总还有条退路。

再则,老子破了平阳,又几乎陷了昭德,女真人那里也可以交待了。

一念至此,李植便有心后撤,网想下令,忽地抬头朝南面一望。

不对!西军进兵河东是六月底。

徐卫也正是这个时候丁忧。

就算东京将他夺情起复,他马不停蹄地赶回陕西,然后集结兵马,整备粮草,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娘的,老子上阵一生,险些上个大当!面前这支南军确实是在故布疑阵!给我下套!想明白这一点,李植一错牙。

喝道:擂鼓!话音一落,激昂的战鼓声立即响起!李军将士受这一激,齐声发喊,阵势倒也骇人!李植看到,战鼓乍响之时,对面的南军骑兵一阵骚动。

怕了吧?数百步外,杨再兴看向马泰,后者拉长着脸道:我早说过,他这手绝蒙不过李植。

那我二人冲他一阵?杨再兴一挺铁枪问道。

马泰手搭凉棚望了几眼,摇头道:李军已经结好阵形,我们七百余骑。

冲过去也是箭靶子,还是回去与杨彦会合吧。

二人商议已定,遂领军南撤。

奔出七八里地,那烟尘越加弥漫,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马泰一冲过去,就掩面喊道:别跑了!李逆根本不上当!尘雾之中奔出一将,浑身上下沾满灰土,连本来面目也看不出来,咳嗽两声,向马泰问道:怎地?李逆识破弘 你说呢?真以为让士卒拖着树枝跑,扬起尘土就能把李植吓退?别说是你,哪怕九哥到了,也不一定办得到。

马泰呛得实在受不了,没好气地说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争相请战刁阳残照,天空被映成一片血红!昭德城内的喊杀声渐晓;一于军逐渐夺取了这座城池的控制权。

但即便如此,李植还是不敢挥大军入城。

他将两万余人的部队驻扎城外。

遣马军护卫,命步军全速拆毁城外所有的攻城器械,挖出填在护城壕里的泥土,必须用最短的时间重设昭德的城防。

如此,即便西军来援。

他也可以坚守此地,以待女真。

残阳余辉之下,昭德城外一片忙碌。

李军士卒在将佐们的吃喝指挥下。

用刀斧劈砍,用长索拉扯,密集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吼声,一座座袍车轰然倒下,扬起巨大的烟尘。

据报。

城池虽然被攻破,但马扩所部仍在抗争,李军已经控制了昭德城西、北、南三面,惟东门还有战斗,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只要不出意外,明天天亮之前,李军不但能全面占领城池,还可以将城外一切器械工事摧毁,到那时,即便是徐卫来了。

也跟在望城哀叹。

此外,还有一个消息让李植喜不自胜,城里有马扩的大批粮食物资,粗略估计。

足够大军食用数月而无断粮之忧。

都利索些!一根木扛也不能留给西军!都给我拉倒!砍断!一名李军将领提着马鞭,指挥着部下。

他的四周,尚有数十座袍车耸立。

俱是高丈余,长三丈的巨袍,因为是临时架起,并没有装轮,而且根植于土中。

这种炮车,需一百五十人以上协同操作。

能将一百斤重的石块,抛出出九十步距离,对昭德的城防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士卒们扛着大刀斧头,只等袍车被拉倒后就一拥而上,夺夺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木屑飞溅,不多时,一座完整的袍车就变成了一堆烂木头。

正干得起劲时,有人听到了异响,警慢地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起身。

军官们正要鞭打。

却发现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手里的活,紧张地眺着。

前面传来杂乱的呼喊声,李军士卒争相询问,当愕知是敌骑来袭时。

苦战一天,腹中饥渴的他们开始慌乱起来。

有人拖着兵器就想往城里跑,只要有一个领头,身边的同伴就群起效仿。

将领们大怒,这连宋军的影子都没瞧见,你们就乱成这样?一阵鞭打喝骂,勉强镇住局面。

仅片玄之后,有人望见前头鸡飞狗跳,杀声大作,难以计数的同袍退潮般涌了过来!再也顾不得军官的怒斥,夺路而逃。

一处军帐中。

李植正会同将佐商议对策。

忽闻敌骑来袭,将挖壕拆车的部队冲得七零八落江不由得怒问道:本帅留两千马军护卫,不是两千尊泥塑吧!元帅!敌军马军委实了得,数百骑突袭而来,我方骑兵虽然迎敌。

但转眼的功夫就被击溃。

那杨再兴和一使巨斧的肥硕战将骁勇无比,部将灰头土脸地向他报告着战况。

李植铁青着脸,不等对方说完,上前一脚踹翻在地,从桌上取了兜鉴套住头,大步出帐而去。

可当他领着兵马到达现场时,除了一地呻吟的伤兵和再也不会说话的死尸非。

哪还有对方马军的踪影?看着天色渐暗,而护城壕尚未挖空,如林般的袍车鹅车仍旧大半耸立,他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是想通过不断的袭击骚扰,阻止他拆毁器械。

这么说来。

后面还有大部队?此时,他是追悔莫及,为哪般?当初就不应该将眼睛只盯在昭德城上。

而应分兵取壶关。

要是将壶关控制住,西军即便来援,也只能绕一大圈。

失算,失算,太失算了!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如果想进城,就必须拆毁所有器械。

挖空护城壕。

砸车容易,挖壕难,袍车只需拉倒一通乱砍,想修复都难。

可那护城壕,是士卒用鹅车,一车土一车土运过来的填上的。

如果想挖空。

不是将土刨出来那么简单,你还得将起出的土石扔得远远的,否则,西军一来,就顶着盾站在城下,用脚拨土都能将壕沟填上。

进退两难呐!想撤,可城池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攻取,弃之可惜。

想守,这条件明显不允许,唉……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听得身后蹄声大作,众军回首望去,隐约望见一彪马军风驰而来。

待走得近些发现。

这明显不是李军骑兵,而是女真人!对于这些来自北地的秋夷禽兽,李军士兵好像有着天生的恐惧,让出了一条坦途供其通过。

那行人数有百十骑,横冲直接到达李军植面前,俱是着裘、秃顶、结辫,挂环的女真铁骑。

有三五人翻身下了马。

来到李植身前,含糊地行个礼,叽哩呱啦地说着什么。

元帅,女真人说带来了大金国皇帝陛下的诏命和国相粘罕的密令。

有通女真语的部下向他解释道。

李植心头不禁一跳,金帝的诏命?我带大军征战在前,金帝此时传来诏命,自然不会对我不利,那这么说来,,略一迟疑后,他挥手道:请金使军帐说话!至帐前,所有李军将佐均不得只有李植,金使。

以及能两族语言者得将等候见棚,也不敢议论,只是在心里猜度着。

女真人此时传下命令来,所为何事?最好的结果,是让咱们回师太原。

其次,是固守此地待金军来援。

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孤师守昭德,独自面对宋军。

夜幕降临,帐中仍旧未见动静。

前头又来报,说是宋军骑兵再度来袭。

晃一枪就跑。

众将不敢惊扰了金使,因此压下不表。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女真人从帐中出来,元帅紧随其后,脸上不太好看,吩咐人领金使去歇息用饭后,召众人入帐议事。

李植高坐于上,绷着脸一声不吭。

一班将佐入内坐定,也没谁敢挑头去问。

偌大个军帐中,就听见火光吡啪作响。

良久,李植猛地一拳击在帅案之上,众将一惊,纷纷起身!直娘贼!女真人让我至少坚守平阳昭德二府之地到十月末!李植沉声说道。

十月末?这不是要咱们的老命么?今天网破城,宋军就到了,守到十月底,还是平阳昭德两城?除非有金军增援。

否则绝难办到!而且攻守城池,本就是宋军所长。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把此处夷为平地!元帅,可有金军增援?一将问道。

李植摇了摇头,刚才女真来使说了,契丹余孽耶律大石在辽亡之际引军出走,到达辽国北疆重镇,可敦城,这里是辽国西北路招讨司所在地。

他在此地召集契丹七州,十八部的长官首领,以重建契丹王朝为召朝。

受到契丹族人拥戴,得精兵万余。

女真人怕他死灰复燃,派遣耶律余睹,石家奴率大军往攻,结果耶律大石整军借道回鹘西行,让金军扑了个空,现在正在回师途中。

想再出兵,至少得等到十月底。

元帅,今日宋军来援,号称徐卫挂帅。

小西山我军与他干过一场。

其部坚如铁石,不可动摇。

若真是他挂帅出征,这仗恐怕不太好打。

攻昭德四十余日,我军元气已经大伤,要是再遇上紫金虎这样的对手,谁有信心跟他周旋两个月?何况平阳昭德两地?李植闻言,默然不语。

金使在传达国相密令的同时,还宣布了大金国皇帝吴乞买的口诏。

只要他能守住平阳昭德两个月,对进攻真定一事既往不咎。

而且保证,无论将来时局如何演变,河东会始终由他镇守,军队由他节制,任何人不会插手河东事务。

这也就是隐晦地表明了金国朝廷的态度:就算立高世由为帝。

河东仍由他李植掌控。

好大一阵后,李植起身,环视众将。

众人不知他是何再意,但凡与之目光接触者,纷纷闪避。

城池是折了无数将士的性命取下的,绝不能弃。

但眼下,昭德不稳,宋军又至。

本帅的意思,我领军坐镇城池,尽快重整城防,但需一将,引军前往壶关拒敌,牵制宋军前进,谁愿往?李植问出这个问题后,帐中鸦雀无声。

来的要真是紫金虎,谁敢去?小心老虎没打着,挠得你一身伤!女真人号称无敌于天下,小西让 不照样被打得满头包?潘贵?李植望问一长须及胸的战将。

元帅!卑职身带枪伤,怕是那叫潘贵的战将赶紧撇开道。

王昭?李植又看着一满面浓须。

神情剩悍的军官。

元帅!卑职所部攻城之役折损较多,恐难当重任!这个在李植话音未落之时就已经出口拒绝,显然是早想好了托辞。

连问四五人,个个推脱,人人逃避,李植不由愕怒火中烧,狂砸着帅案吼道:紫金虎纵使再厉害。

也不过头一颗,肩两条!你们谁也不比他少长颗卵蛋!却怕成这般模样!我养你等作甚!众将低头不语,你厉害,你到是去试试?紫金虎连女真人都不惧,大金国二太子几乎折在他手里,我等能奈他何?见自己骂得狗血淋头,部将们仍是一声不吭,李植气极,拍案道:潘贵王昭!明日,你二人领马步军八千,往壶关迎敌!务必阻击宋军!敢迁延不前,或作战不力,斩!潘王二将惊闻此讯,同时起身跪地拜道:元帅散帐!李植将手一挥,背过身去。

是夜,抚守昭德东隅的义军残存之师得知西军来援,大为振奋!在李彦仙的领导之下,展开激烈的巷战。

至天明时分,李猛仍旧未能完全控制城池。

是役,城中血流成河,两军以街道为战场,踩着同伴的尸首前仆后继,殊死搏杀,连瓦砾砖块都成了武器。

李彦仙身中三刀。

仍不肯退却半步,部下感其忠勇。

鲜有怯战逃亡者。

而城外,在杨再兴马泰二人率骑兵接连袭击之下,李军虽将各种战车几乎摧毁殆尽,但始终未能挖空护城壕。

当清晨第一丝曙光透过云层,洒入昭德大地时,空气中似乎仍旧弥漫着血腥之气。

连上天阅读最新童节就洗涧书晒细凹曰甩姗齐伞引佛也知道昨夜发生了惨烈的厮杀,初升户日。

赤红如血!峰甲小卒。

尤其是被强令前往壶关迎敌的士兵纷纷传言,血日当空,是不样之兆!在距离昭德城六十余里外的壶关,驻守此地的义军一大早就将关前道路清扫一空。

昨天赶到的西军将领已经告诉了他们是谁领大军在后。

旭日东升,翘首以盼的义军将士终于在关前大道上发现了西军的踪影。

坚守而鲜明的铠甲在朝阳映照下熠熠生辉,铁军行进的铿锵之声让人听后心神激荡!当那面忠勇徐卫的战旗映入眼帘时,不少义军将士情不自禁地放声欢呼!望眼欲穿,总算把咱们河东义军的领袖盼来了!徐总管到底没有抛弃弟兄们!行进队伍中,徐卫身着铠甲,头盔顶洒着一颗黑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疲倦之色难掩英气。

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望着屹立不到的壶关。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几天之前,李纲以宣抚使之尊,突然亲临定成军。

如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李宣抚满面沉痛之色。

一碰头就不住地说,悔不听子昂之言。

以至于此。

这种话,徐卫已经不当回事了。

因为听得太多,他只关心实际的。

李纲在接到朝廷行文,得知徐卫已经奉诏起复之后,就给陕华路下了命令。

让各府各州的守将随时待命,以备招讨使集结人马。

嘟延的张深,环庆的王似,他有心无力,这两人都以新败为由,拒绝出兵援兵。

无奈之下,他只得把目光盯向了泾原,那里的大帅,总归是徐卫的堂兄。

徐原不知是给他面子,还是为了拉堂弟一把。

派出了自己的悍将张俊,率军四千驰援。

李纲大喜之下,又从自己苦心筹备的钱粮之中拔出一部分,然后亲自前往定戎。

他告诉徐卫,只要你能镇住河东,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徐卫也没有对这个一向看重自己的陕西最高军政长官客气,开出了三个条件,李纲全部答应。

之后。

徐卫以锋军统制为杨彦为先,急赴壶关。

自己会同姚平仲,率张俊、张庆、吴阶、吴磷、张宪等将为中军。

徐胜殿后并支应粮草,浩浩荡荡杀奔昭德。

入关之后,徐卫率军前进二十里扎下营塞,杨彦闻听主力赶到,率部前来会师。

大营草创,士卒忙碌之际,二杨并马泰疾驰入营,寻到中军,入了大帐。

只见九哥未坐帅位,而是立于图架之前,姚平仲、张俊、张庆、吴家兄弟等将环立四周,正商议着进军策略。

九哥!昭德已陷大半,城中厮杀未停,急需增援!杨彦一进帐就大声吼道。

徐卫等人听闻,不由得心头一紧!紧赶慢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也不知马扩眼下是生是死!当下,杨彦将自己所知的昭德战况一一上报,又说李军已经将城外攻城器械尽数折毁。

但不知为何。

李军主力至今仍在城外驻扎,不曾入门。

昨天夜间,杨再兴马泰数次袭击,有力地牵制了李军行动,导致护城壕至今未能掘空。

李逆尽毁器械,欲掘城壕,看样子,是想坚守城池?可他为何不肯入城?姚平仲闻言质疑道。

城内义军仍在抗击,他若挥师入城。

恐为瓮中之鳖吧?杨彦猜道。

吴阶摇了摇头:不尽然,李植不肯入城,可能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是怕被我军堵在城中。

如此说来,李逆是去留不定,犹豫不决?姚平仲皱眉问道。

徐卫盯着地图不说话,昭德距离壶关不远。

李植居然没有袭取,给了我军入援一条捷径。

现在他又屯兵城外,摆出与我军野战的架势。

是想干什么?莫非真如姚平仲所说。

去留不定,犹豫不决?拖泥带水是兵家大忌,李植从前可是干到知军这一级别的武臣,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既然倾巢而来,劫掠河东南境,不可能如此迁延观望。

但无论如何,既然城中厮杀未停。

那就不能让李军完全控制城池!正想调兵遣将之际,一小将疾步而来,高声报道:禀招讨们公!一支逆军正往我大营方向而来,人马众多。

似乎来意不善!哼!我不去寻他,他倒来找我!姚平仲一错牙。

继而向徐卫拱手道姚某请缨出战!徐卫暗思,我正要出兵往援。

李军就至,这明显是想挡住,不让我增援城中。

姚平仲所部六千余人。

又有杨再兴这样的猛将,由他去迎敌,也算合适。

不料,杨彦往前一步,抱拳请战道:卑职愿率本部痛击来犯之敌。

若不胜,请招讨相公军法从事!光是这两个就让徐卫头疼了,谁知又出来一个张宪,话说得更大:请招讨相公下令埋锅造饭,饭冷之前,宪若不得胜归来,甘受军法!

第二百五十三章约期会战汀女真人。

或许众此将领们会集掂量掂量自只,可要是啦甲狙,不用考虑,并肩子上!李逆收河东流民、贼寇、乱军组建成军,人马虽众亦不足惧。

现在三员大将请战,杨彦张宪都是自己的部将,姚平仲虽说带着人马来听节制,毕竟是陕华的副帅。

而且这次他肯亲自出马相助,着实让徐卫感到意外。

斟酌再三,对姚希晏道:我军责任垂大,若有个闪失,河东不保,相信你也清楚口此为开赴河东第一战,万不容失,你心里想必清楚。

姚平仲把脖子一梗,正色道:若不能击溃来犯之敌,平仲提头来见。

话说到这份上了,可见他信心十足。

好,便命你起陕州兵马迎敌。

徐卫点头道。

姚平仲一抱拳。

转过身大步走出帐去,即复点齐所部官兵,往昭德方向前进。

他还传下命令,虎捷乡军小西山一战打出了威风,咱们陕州兵上回着实窝囊,这回无论如何,必须击溃来敌,不让友军小觑。

待破敌之后,再回来吃早饭!话说那潘贵王昭两员叛将,硬着头皮率八千马步军出战,从离开昭德大营开始,就不断地派出踏白游骑侦察,一定得看清了旗号,是否真是紫金虎率军前来。

那八千士卒。

连日攻城本已十分劳累,昨天夜里又被杨再兴马泰二将不断地骚扰袭击。

心怀怨恨,因此行军速度极慢。

两位主将也不催促,只盼着走得越慢越好。

这还没走出四十里,前头的游骑就回报,壶关方向开出一支部队,人马众多,正疾速而来。

潘贵一听,赶紧下令全军原地待命,对王昭说道:我听说那徐家将累世从军,现为宋军一大将门。

徐九一战相州,二战紫金,杞县一役焚女真粮草十万石!唉,元帅逼迫我等阻击,实在王昭更是一脸的晦气相,连连摇头道:不错,若说其他传闻不足信,小西山我等亲眼所见,铁浮屠都冲他不垮,似此等坚如铁石之师。

就凭你我这点人马,如何抵抗?要不然,潘贵于马背上探过身来,小声说道。

你我虚晃一枪,回去复命如何?不可。

王昭急忙道,元帅盛怒之下遣我等拒敌,若敷衍了事。

难逃军法。

不如就在此地结阵,毒等对方前来。

能战则战,不能战必潘贵心领袖会,当即传下军令,就地结阵。

八千多人乱哄哄一团。

按照主将命令结成阵势,刚刚完毕。

便瞧见一彪马军自南方而来;一阵风似的卷到面前,人马虽不多,但奔驰于前那员手提铁枪,极为长大的战将,让所有李军士兵望见生畏。

昨天,就是他接连袭扰,甚至单骑冲杀,无人可挡!弓弩兵们手忙脚乱的张弓搭箭。

唯恐对方突袭而来。

正紧张时,只见一杆大旗露集,上面一个硕大的姚字分外醒目。

战旗之下,结队而来的步军齐头并进,声势颇壮。

姚平仲?真不是徐九?。

潘贵这话里多少有几分庆幸。

王昭确认无误之后,对他道:若是姚平仲,今日或能勉强应战。

再说姚平仲领军赶到,将部队一度推进到距离对方不到八百步远,也不急着结阵,细细查看敌军态势后,忽然大笑。

部将皆不明其意,却听小太尉道:我等上阵多年。

都知两军交战,马军利旷野,步军利险阻。

你等再看对方阵形!众将闻言望去,李军骑兵至少在两千以上,可都背着山集结。

步军也不少,却结阵于坦途之中,且阵形杂乱,弓弩手距离前沿枪兵居然有三十步以上的距离,这是哪家的阵法?杨再兴!姚平仲满面冷笑。

大声呼唤着麾下第一勇将的名字。

卑职在!杨再兴一挺铁枪,虎吼应声。

稍后,我亲率枪兵正面突击敌军骑兵,只要我到对方弓弩射程之内。

你率本部马军直插对方主阵。

这一仗,不需什么章法,只管奋力搏杀。

姚平仲大声喝拜语毕。

竟弃了马,从士卒手中夺过一杆长枪在手里掂掂,放声呼道:弟兄们!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咱们这就去给李植送上见面礼。

说罢,罩了兜餐,浑身一抖,高举长枪往前一招,麾下步军立即护在他四周。

摆出了突击阵形。

雄浑的战鼓声适时响起,一通鼓罢,姚平仲放平长枪,大喝一声:上!话音落地,数百条枪齐齐枪头朝前,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鼓噪而前!一队接一队。

枪兵接连离开原地,向前挺进。

杨再兴此时已经集结数百精骑,只等对方弓弩放箭!当看到宋军稳步而来,一排排长枪如波浪般,一浪高过一浪,士卒尽皆呼喊,整齐而又嘹亮。

李军士卒颇为震憾,潘贵王昭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面有惊色,观姚平仲所部,进军有序,阵容不凡,看样子,不是善茬啊。

正犹豫时,忽听杀声震天!三人急视之,却是姚军步兵已进弓弩射程之内,突然发起了,!一潘贵网想下令放箭,又瞥亚对方步军户后,支马军啧加双起了突击!是让马军冲,还是弓弩射?潘贵紧耸扯住缰绳问道。

王昭紧盯着愈来愈近的敌人,紧闭的嘴里嘣出两个字:迟了当然迟了,姚平仲的步军根本没冲主阵来,而是扑向了背山集结的我方骑兵。

而他的马军,此时已经越过步军,距离我方主阵不到一百五十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八千人的溃退起来,虽然不如金军当初南下之时,宋军节节败退那般壮观,但也足够狼狈。

一箭没放。

一鼓没敲,本该是当机立断的时玄。

领军的将领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到近在咫尺,才说句迟了。

说罢,调转马头就跑,这哪是打仗小孩子扮家家酒,也比这严谨。

人家小屁孩至少还装模作样吼两声不是?救援河东第一仗,姚平仲旗开得胜,总共伤了三十七个人,却换来了杀敌两千余的悬殊战绩,若不是部下苦苦劝住,他真要一鼓作气冲到昭德城下。

这一仗打得连徐卫都觉的诧异,营里埋锅造饭,慢头还没开花,姚平仲就回来了。

而李植更加意外,他首先想到是潘王二将敷衍了事,但当看到其部伤亡惨重之时,才相信他们真是溃败回来的。

大怒之下,欲斩潘王二人。

众将苦苦劝住。

说是潘贵王昭在攻取昭德一役中劳苦功高,虽然受挫,罪不至死。

实在气不过的李植将潘王二将乱棒打出,又想派人领军拒敌。

有潘王榜样在前,这一回,所有李军将领宁愿受罚也不愿出战。

最后还是他以就地处斩作威胁,让强迫几员战将领兵。

可当官的答应了,当兵的不答应,将领们一去点兵。

当时就激起哗变。

疲惫不堪的士卒怨愤活天,当官的怕引发大规模兵变,不敢强硬镇压。

中军大帐里,李植暴跳如雷,一日一夜没有合眼,这位占据河东半壁的乱世枭雄形容憔悴,一双眼中窜满血丝,狰狞可怖。

女真人让我坚守两月,就你们这鸟样,十天都难保!本帅,骂声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次子李猛闯进帐中。

这绰号小张飞。

以曹彰的榜样的勇将浑身血汗,除了一眼珠子。

瞧不出半点本色来。

进帐之后。

吼声如雷道:父帅!城内残军已被肃清,余众夺东门而逃,儿正遣军追击。

昭德全城,尽在我手!请父帅入城升堂!李猛兴冲冲地嚷完之后,这才发现帐下众将满脸晦气,父亲一脸怒容。

心下奇怪。

遂问道:父帅,这是,李植长叹一声,无耳奈何道:紫金虎来了。

徐卫,他不是父丧李猛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徐九来了又怎地?昭德我拿下了,马扩贼众被我一举歼灭,余者夺东门出逃,可以说是大势已去!一念至此,顾不得征战疲倦,立即请缨道儿愿率本部,前去迎敌。

李植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几分欣慰,点头道:若人人如我儿这般,何惧区区徐九?随即看向一班部将,个个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让他不由地感叹,千军易得。

一将难求啊。

除了自己镇守威胜军时的老部下外,麾下战将,多半是原河东匪首,打家劫含是把好手,真要明刀明枪地干,实在不是那块料。

我儿且去歇息用饭,为父自有主张。

李植挥手道。

李猛刚想走,又听背后父亲道:把追兵撤回来。

愤然回首,李猛见父亲一脸严肃,哪有牛分玩笑的意思?这是何道理?马扩残部负隅顽抗,伤我无数弟兄,如今夺门而逃,正该追而歼之。

哪有半道还师之理?正欲争辩时,李植又道:依令而行。

可父帅,李猛终究还是不甘心。

可当他看见父亲严厉的目光。

只能将满腔疑惑压下,退出帐外。

儿子走后,李植一眼扫过众将,沉声道:李猛弃清残敌,城池尽在我掌控之中,本帅欲挥师入城。

依托城池抗拒徐卫,你等意下如何?入城?虽说有了城池的防护。

肯定比野战来得轻松。

可咱们攻打马扩。

用了四十多天,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不穿鲁缟。

徐卫初来,便旗开得胜。

而他却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还不说护城壕尚未掘空,这将给敌人带来多大的便利!众将面面相觑,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片刻之后,一将起身道:元帅,请恕卑职直言。

徐卫新来。

其锋芒不可阻挡。

我军疲倦之师。

士卒饱含怨恨,若入城坚守,或能支撑一些时日。

但等到十月末。

双方打到何等程度,谁也无法预料。

此次南下,我们可是把家底都掏干了,元帅,万一将部队在昭德拼个精光,对女真人而言,咱们还有什么用处?个中利害,请元帅明察。

不错!元帅,现如今太原空虚,万一河北高世由以我军犯真定为由。

大举来攻,咱们可是连立足之的都没有了!引刚,前有阻敌,后有追兵河东户大,亦矛我容身!所…言之有理!元帅,我军进攻真定。

女真人并未深究!此事定让高世由耿耿于怀,引兵犯太原。

并非没有可能!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大帐里,突然间活泛起来。

一扯到撤退的话题;所有将领仿佛都来了精神,一个比一个深谋远虑!一个比一个高瞻远瞩!李植虽然明知这是部下们在为撤军找借口,但他们至少有一点说对了。

我现在在女真人眼里有些分量,还不是仗着手里这点兵马?要真跟徐卫拼个干净,对于大金国,我真他娘屁都不算一个。

元帅,有一言,卑职不吐不快正沉吟时,又一人起身禀道。

金人欲在两河之地更立异姓,这已经不是空穴来风。

从种种迹象表明。

大金国倾向于立高世由为帝。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国岂有两君?非但高世由容不下元帅,恐怕女真人也为此拳头疼!明知我军艰难攻克昭德,元气大伤,却在这个当口传下命令,让我等坚守此地两月!卑职猜想这人说到此处停下,不敢再继续。

直说。

李植脸色铁青。

卑职在想,这是不是借刀杀人?那战将小心翼翼道。

这话一出,满帐皆惊!众将窃窃私语,嘈杂不已。

借谁的刀?杀谁的人?。

李植直视着他问道。

借徐卫的刀,来杀元帅!为高世由称帝,扫平道路!那战将低声道。

李植猛然起身,仅仅眨眼之间。

又坐了下去,摇头道:不会,在我李植在,无论是河东贼众,又或是陕西六路,都无法北进。

女真人若行此事,于己无益。

元帅请试想,两个月之后。

就算我们守住,也定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到时女真人再南下,足可轻取河东全境。

那时,河东既得,又可免除两虎相争的隐患,谁敢说大金国就一定没这心思?话一说完,帐内吵成一片。

都说咱们不能替女真人送死,高世由地盘比元帅大,兵力比元帅多,凭什么苦仗都是咱们打?也没见大金国封元帅作个皇帝?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只见一人疾步入帐,双手捧着一物道:集元帅!有人投来书信!李植心中一动,疾声道:拿来我看!部下呈上之后,他立即拆开。

看罢之后,将信置于帅案之上,闭目不语。

良久,他睁眼道:徐卫投来战书,约定今天晌午时分,一决雌雄。

帐里顿时炸开了锅!晌午决战?不行,绝不能与他硬碰!一时之间。

帐内劝退之声不息,,在距离李军四十里外,徐卫军中。

一队刻悍的士卒都押着人向中军行去。

这人,赫然正是上午引军抗拒姚平仲的潘贵!至中军大帐前,士兵喝令他原地等候,随即入内禀报。

不多时,传出话来,说是招讨相公命其入内拜见。

一踏入帐中,潘贵两腿就不停的打哆嗦。

这帐里战将林立,个个怒目而视。

他从前不过是啸聚山林的强人而已,李植侵占河东,他率了弟兄入伙,本以为有空子可钻,哪知,跪下。

有人厉声喝道。

着贵如言下跪,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颤声道:小人奉元帅之命,特来贵军回,回战书话一说完,帐内哄堂大笑。

李植居然敢回书?死猪不怕滚水烫!李植说什么?一人朗声问道。

潘贵大着胆子稍稍抬头,只见帐上帅案后,一年轻将领挂案而坐。

正盯着他看。

心里一慌,猜想着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紫金虎,赶紧回答道:我家元帅回书招讨相公,定于两天之后,正午决战。

呸!叛国之贼,安敢与我争雄!李植算个甚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姚平仲大怒,起身痛骂不已。

徐卫阻住他,对潘贵道:你回去告诉李植,我同意他的提议,让他好生准备,后天正午,我率军前往昭德城下,与他决一死战。

潘贵连连应声,慌不择路地抢出帐去。

他前脚一走。

姚平仲立即不满道:我十八岁上阵,搏杀至今。

就没听说这年头交战还下战书的!这是哪朝哪代的旧事了?我说徐招讨,你这是好歹这次是对方挂帅,过分失礼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徐卫看他一眼,笑了起来,离了帅案,走下帐来,轻描淡写道:你真当李植会应战?这不和你闹得跟真的似的。

连战书都回来了?姚平仲皱眉道。

哈哈,他这哪是回战书,分明是缓兵之计。

想借这两天收拾收拾。

赶紧溜了去。

徐卫语出惊人。

那你怎么还答应他?姚平仲大疑不解。

结果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自顾言道对!你是在骗他!(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收复昭德二军大营!中,外旷地是临时搭,几排棚,从昭德驮尝凹出来的义军都歇在此处,伤者正接受医官的救治,余众多半席地而座,脸上神情各异。

独有一人,损着半把屈刀,长身而立。

垂首不语。

他身上的铠甲受创无数,血浆凝结在衣服上,已呈暗红色。

杂乱的头发遮住他半边脸庞,让人看不清他是何神情。

此人正是李彦仙,在城破之后。

他率残兵扼守东隅,从昨天夜里激战到今日上午,终于敌不过李猛大军,逼不得已弃城东而逃。

追兵掩杀甚急,他本已作好阵亡准备,谁料敌人半途撤军,这才逃到了徐卫营中。

虽然保全了性命,可他心里没有丝毫庆幸。

李军扣城之时,马扩委以他巡守四门的重任,可如今城池沦陷。

他深知昭德对河东,乃至陕西的重要性,这个罪过,百死犹轻!是徐总管!徐总管来了!有义军士卒放声大呼!现场顿时一片沸腾!就连躺在地上的伤兵,也极力挣扎着站了起来,垂首肃立。

徐卫带着一班将佐到来,见义军惨状,神色疑重,招手道:不必多礼,你等拼死奋战,虽败犹荣!看到李彦仙,他快步过去,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伤势怎样?李彦仙抬起头来,望着这位河东义军领袖,嘴唇接连几动,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一双虎目中噙满泪水。

将刀一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徐卫赶紧上前搀扶,疑惑道:李废,这是为何?昭德沦于李逆之手,卑职之罪,万死莫赎!李彦仙痛心疾首,一头磕在地面上。

徐卫强行拉起。

拍着他肩膀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于介怀,你们总管何在?李彦仙望向旁边一处军帐,那里,一群义军将士正眼巴巴地守候着。

徐卫又安慰几句。

并吩咐随行诸将以及医军,好生救治伤者,便投军帐而去。

帐内,架着一张木板床。

医军正替床上的人擦拭创口,敷上膏药。

徐卫缓步上前。

只见床上所躺之人正是马扩,他身上的创伤可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好几处皮肉翻卷,甚至凝结成疤!医军见他进来,躬身行了一礼。

便继续包扎。

马扩紧闭着眼睛,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就连医军从他体内拔出箭头,他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徐卫分明看到,他的腮帮不住鼓动,显然强忍着剧痛。

徐卫安静地站着,并没有支言片语。

一直等到医军离帐之后他才在床前坐下,轻唤一声:子充兄。

马扩睁开眼睛,猛然看到徐卫在侧。

上半身一挺就想坐起来,却被后者一把按住:兄长有伤在身。

不可轻动。

马扩重新躺下,纵有千言万语,也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昭德,他苦心经营之地,如今沦入逆贼之手,麾下弟兄伤亡惨重,叫他怎不痛心?尤其让他心寒的是,从李军南下直到现在,四十余天中,没有任何人前来增援!以至昭德义军苦苦支撑,终究不敌!昭德平阳一丢,河东已无屏障,,昭德沦陷,你们西军的麻烦还在后头!这次对李植用兵,是大宋首先背弃靖康和议,女真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等着看吧,秋高马肥。

金军必将南下!有人终将自食苦果!良久,马扩突然说道。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恨,徐卫能够清楚地感觉道。

徐卫见他咬牙切齿,情绪激动。

知他心里难过,也不争辩什么,只是说道:子充兄且安心养伤。

其他的事,自有徐九在。

你?马扩侧过头紧盯着他。

子昂,我知你有勇有谋,抗金保国之心不输他人。

可你有能力收拾目前的局面么?平阳昭德两处已失。

金军一旦南下河东,将没有任何阻碍!到时候,你的定成军首当其冲!再往西走,关中一马平川,整个陕西六路将被搅得天翻地覆!东京以陕西为前沿,抗拒女真的策略将一败涂地!整个,大宋都将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战栗!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他盛怒之下,猛撞着床边。

沉声喝道!马扩的心情,常人恐怕很难理解。

当初,他随其父马政奔走于宋金之间,促成海上之盟,相约攻辽。

此举如今被朝野认为是金军南下的祸根所在!而极力促成此事的马家父子,便成了众矢之的!他在真定守城时,并肩而战的同袍斥他为罪魁!并将他下了大狱!真定沦陷,他脱身而逃,入五马山召集义军抗金。

无非是想证明自己而已。

他知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授意他出使女真的赵估,如今已是太上皇,童贯蔡京之辈,早作了孤魂野鬼。

新君不会谅解他,朝臣不会谅解他,国人也不会谅解他!好不容易在徐卫主持之下,河东局面好转,他费尽心力经营昭德要冲。

希望能洗涮自己的耻辱和委曲,最后却功败垂成!天要亡我四个字,决不是一时气话!徐卫待他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沉声道:若凭徐卫一己之力,绝难扭转河东颓势,愿子充兄助我一臂之力。

不料,马扩听闻此言,竟然是一声冷笑三子昂贤弟啊,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我不知道你率军赴河着,是李纲的意思,还是何灌的主张,但就凭你,应付不了稍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徐卫也不介意,一拱手道:所以,我才请子充兄助我。

马扩摇了摇头,茫然地望向帐顶:有心报国,无力回天,见他是这种态度,徐卫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起身抖了抖衣摆朗声道:那兄长且安心静养,万事等兄弟退了李军再说。

语毕,径直朝帐外走去。

你带了多少兵马?背后传来马扩的追问声。

不多,马步军两万。

徐其停住脚步,并未回头。

是你虎捷亲军,还是马扩又问。

除我虎捷之外,还有陕州姚平仲。

同州徐胜,泾原张俊。

徐卫回答道。

马扩强撑着坐了起来,略一沉吟。

疾声道:李植对你颇为忌惮,他现在或许一时不敢入城。

即使入了城,他在城外不必了,两天之内,李植必然撤军。

徐卫打断了他的话。

马扩一怔,这话从何说起?李军虽然已是疲惫之师,但只要进了城,完全可以坚守到金军南下,怎么会撤军?你凭什么如此肯定?片刻之后,马扩问道。

我已经向他下了战书,约定今日晌午决战。

徐卫回首说道。

稍加思索,马扩就明白了徐卫的用意,但却质疑道:李植纵然明白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可他一来兵力占优势,二来有城池可以依托,你这一手虽然能吓着他,但不至于吓得撤军。

今日匕午,姚平仲已经旗开得胜,击溃来犯李军。

以伤数十人的代价,换取斩杀两千余贼的战果。

而李植刚刚回应了我的挑战,说是两天之后正午对阵。

这等伎俩。

子充兄想必一眼就能识破吧?。

徐卫问道。

马扩用手肘撑着床板,重新躺了下去,一面道:这么说来,他真想撤军?徐卫轻笑一声,重新走回床边落座:李植毕竟不是郭药师你是说,他不会像郭药师那般,铁了心为女真卖命?但陕西方面招守时,他却明确地表示拒绝。

马扩皱眉道。

虽然拒绝,但他还是将使臣毫发无伤地放回,并没有像女真人那般扣押不放。

他当初是一怒之下降了女真,怎会甘心替女真人卖命?而且,此次南下,他迫于形势,是倾巢而出。

我承认,他如果占了城池。

我一时之间可能打不垮他,但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李植必然要先想一想,跟我在昭德拼个两败俱伤到底值是不值。

别忘了,前不久他才捅了高世由一刀,现在太原防备空虚,谁敢保证高世由不会回捅他一刀?人家可是等着给女真人作儿皇帝呢。

有李植这个手握雄兵的人在。

他能坐得安稳?徐卫冷笑道。

马扩听完之后,拿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对方,试探道:子昂,你是不是已经成竹在胸,只不过随口问问我的意见?徐卫摆了摆手:那你也太抬举我了,我没把李植放在眼里,可不能不把女真人当回事。

眼看着秋凉了,要是金军趁机大举南下,怎么挡住,我还真没个头绪。

何必挡?放金军入陕西便是,西军不是厉害么?出兵河东,意图一举收复失地,现在事情搞砸了,让李纲何灌收拾烂摊子去。

马扩仍旧愤愤不平道。

徐卫笑笑,并没有搭话。

今时不同往日,定成军临近河东,那里有虎捷家属,还有源源不断输往陕西的石炭,好不容易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怎么能让女真人沾指?就是拿一路帅臣的位置来换,我还得考虑考虑。

一阵沉默之后,马扩终究还是道:若金军果真南犯,河东恐难保全,除非李纲何灌下决心保住河东半壁。

但依我看来,此二人都没把河东当回事。

纵然有主意,他们也不会听,你我还是白忙一场河东之事不必问陕西徐卫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什么意思?。

马扩好像噢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起身追问道。

我现在是慈、绎、泽、平阳、昭德,三州二府招讨使兼同节陕华兵马,河东大小事务,我可以便宜行事徐卫回答道。

那河东义军总管的头衔还在么?马扩变了脸色。

当然徐卫笑道。

两天之后,李植大军果然趁夜撤离昭德。

徐卫也很配合。

他,没起一兵一卒去追。

留着他让女真人头痛去吧,只要李植和高世由并存。

金国的麻烦就不会断。

京兆,陕西宣抚司衙署。

李纲正于二堂内理事,一员佐官快步入内道:宣相,河东军报!哦?拿来我看!李纲话说完。

人却已经站了起来迎上前去,接过军报展开细看,那满面愁云逐渐消散,待看完一半之后,执书叹道:到底是紫金虎啊,他一到,李植想也不想,立即撤军。

除了他,还有谁能镇住河东?接着拿起战报又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一团,最后一列字看毕。

他也想都不想,立即吩咐道:让王庶来见。

不多时,陕西宣抚使司判官王庶匆匆而入,不等他开口询问李纲已经递上徐卫战报道:你看看。

王庶接过,看罢之后也是满面忧色。

徐卫在军报中,除了说明昭德收复,李植撤军外,还判断女真人最近必然有所动作,请陕西宣抚使司速拔粮草军械支援。

宣相意下如何?。

王庶交还军报问道。

徐卫出征之前,本相就答应过他。

只要击退李植,镇住河东,他要多少粮草军械,我就给多少!我现在忧心的是,经三路西军出兵河东之后,现在李植又撤军北归,金人必然恼怒!如果举大军来犯,陕西六路有无必要全面的应战准备李纲说道。

王庶一阵沉吟,片刻后,低声道:此事,可要与何少保商议?他毕竟是六路制置使,这等紧急军务。

还是,李纲闻言沉默,自三路西军兵败纷州之后,他跟何灌的关系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事过之后,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但心里恐怕都有想法。

只是现在时局莫测,个人私怨且放一旁,何灌毕竟知兵懂战。

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思。

一念至此。

点头道:好罢,着人去请何少保过府吧。

王庶刚一转身,李纲又道:慢,以宣抚司的名义行文漕司,以及各作院,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徐卫要的粮草和军械准备妥当。

这两年,宣相耗费心血,才积攒下来一笔钱粮,万一再来几次汾州之事,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请宣相三思。

王庶好意提道。

李纲漫不经心地一笑:我不信徐卫,难道信曲端?

第二百五十五章火热河东垂兴元年十月初,件对宋金两国来说都不算是好事狮甲洲发生。

金国二太子,完颜阿骨打的血脉完颜韩离不病逝。

对于女真来说。

非但丧失了一员大将,更损失了一位能臣。

而对于大宋来说,斡离不的病逝,意味着金国对宋策略将出现不可预知的演变。

盖因在金国朝廷里,二太子这一派算得上灭宋缓和派他主张蚕食,而粘罕主张鲸吞。

他主张灭宋不灭赵哪怕攻下南方,还是可以任用赵家人作皇帝,只需受大金国节制即可。

而粘罕却执意覆亡大宋,更立异姓。

并在时机成熟后,直接管辖南方土地。

斡离不这一死,粘罕独揽金国国政。

或者说总统攻宋事宜将不可改变。

而这事,恰好发生在三路西军进兵河东,徐卫率军驰援昭德的敏感时期。

粘罕一旦掌握了裁决之权,他接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

斡离不去世之前给他的叔叔,也就是金帝完颜吴乞买上书说。

女真人打了多年的仗,四面树敌,两次攻宋未能克尽全功,契丹余孽又在西域死灰复燃,将用兵方向主要集中在谁身上,是个值得大金君臣深思的问题。

若追杀耶律大石,这就是必欲灭其种族,恐兽穷则搏;若执意灭宋,如徐卫者,世之虎臣,必幡然而起。

同时,他提醒金帝,在两河更立异姓,实乃下下之策,只会给女真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胜则高李得利,败则金受其祸无论怎么看都不划算。

他还向吴乞买推荐了自己的谋主韩昉,认为此人才能出众。

尤擅把握大局,且有先见之明,值得倚重。

可吴乞买对侄儿临死之前的忠言似乎没怎么听进去。

在斡离不去世后没多久,就擢升粘罕为国论右勃极烈并兼任都元帅成为女真最高军事长官,他的元帅府甚至还有自行任命官吏的权力!所有对宋事宜,均由粘罕定夺。

从这一点不难看出,吴乞买也希望在短期之内灭亡南朝。

粘罕刊才独揽大权,李植就送给他一份厚礼,在徐卫率军赶到昭德之后,他几乎未作任何抵抗,一路撤回太原,只在平阳府留有少量兵马作象征性的防守。

粘罕得知消息后,十分恼火,但顾忌到太原等重镇还需李植守护,因此一时容忍。

而就在此时,徐卫迅速控制了河东南部,在李植撤军不久后他就遣吴阶收复平阳府,尽逐李军。

使宋金在河东的态势,重新恢复到靖康和议的范围。

他知道不久之后。

金军定然南下报复,将战场摆在河东。

无疑是对大宋最有利的。

马扩带伤替他谋发。

判断金军若南下,要么攻平阳,借吕梁山和太岳山之间的狭长走廊,直趋临纷盆地,而后进击关中平原。

另外还有一条进兵路线,就是绕道攻昭德。

出壶关进河中定戎。

但这条路线明显费事许多,昭德四面前是山区,金军若能拿下平阳,就绝不会走昭德。

姚平仲等将领,大多主张徐卫将招讨司设在平阳,亲自坐镇防守。

昭德城防破坏严重,修复起来难度夫,工期长,且耗费不马扩也持这种意见,但他同时提醒徐卫。

昭德也不能大意。

万一金军土时攻不下平阳,宁愿费些事走昭德这条路。

那可就绕到平阳后头了。

九月初,徐卫率军入平阳,设招讨司,向河东义军发出了抗击金贼的号召,从者近二十万,尤以驻守泽州的义军首领邵兴最为积极,在得知招讨司设立之后,他第仁时间派遣自己的亲弟弟邵翼率泽州义军精锐一万三千余人奔赴平阳,听招讨司节制。

并在给徐卫的书信中保证。

只要招讨相公一声令下,泽州义军断无不从之理。

其余如修州、慈州等地的义军,或亲自派员,或送来书信。

均表示唯招讨司马首是瞻,令行禁止。

刻,在河东军民抗金热情高涨之际。

从陕西起运的第一批粮草军械运抵泽州。

徐卫在进军之时,就预料到这次在河东,恐怕不是一两个月那么简单,粮草物资的管理是作战前提,取胜保证。

因此。

他请自己的四哥徐胜坐镇此地,统管物资。

九月上旬,徐卫以招讨使和义军总管的双重身份,征集慈州修州义军数万至平阳,协助加强防务,修耸城池。

在再三斟酌之后。

他将昭德托付给了自己的亲信吴阶,让吴家兄弟坐镇防守,同时飞令泽州邵兴。

组织大批人力加快重整昭德城防。

手里有权,办事就快,有便宜行事这个前提,他调兵、行军、用钱、用粮、不需要问任何人的意见。

这就保证了在有限时间里,办更多的事情。

在马扩的建议下,徐卫一开始就树立了明确的作战方针。

那就是暂时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崇信的野战。

决定以城池为依托,在前期最大程度地消耗金军力量。

但此时,他招讨司的战将,如姚平仲、张俊、张宪。

杨彦等人,几乎都是在野战。

毕竟欠缺一些。

左思右想,还是姚平仲想起一个人来。

此人名唤王禀,当初太原保卫战,就是此人挡住了金军大半年,对于防守城池,可以说是深有造诣。

但王禀在种师中河东制置使时。

驻兵太原时,就已经归于这位老经略相公麾下。

现在,种公驻扎在凤翔。

能不能向他借这个人来用用?徐卫一问麾下将佐,谁跟种公有旧?算来算去,跟种师中谈得上有交情的,只有姚平仲。

当初他在种师中麾下听命,引军救太原。

结果,就因为他贪功冒进,导致宋军失利。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姚家子弟。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官家宠臣,种师中杀他的心都有了。

徐卫没奈何,只能派人飞马向京兆李纲请求协助。

但他心里明白。

西军这一块,李宣抚基本上是指挥不动的,种师中会不会卖他这个,面子,还得两说。

城防大计是何等重要。

有一个。

专家固然是好,但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王禀身上。

因此广泛发动官军义军。

积极备战。

这章补齐昨天欠下的字数,稍后还有更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八方支援陕西河东的战争阴云密布,让东京朝廷感同身受。

这一日,官家再启详议司,召集当朝宰执,共商国事。

详议司自设立以来,屡有重大决策出炉,隐隐有成为最高决策机构的趋势。

可就是这样一个要害衙门。

却不过是设在中书省内,一个并不轩敞的偏室之中。

时至今日,当初详议司草创时的成员几经变动,只有徐绍、何栗、耿南仲、折彦质、黄潜善等人屹立不倒。

其他如台谏长官许翰,就因为太过网正,数度直言犯上,让赵桓实在头痛。

遂罢了京职,打发到地方上去了。

详议司内,徐何耿折四位重臣各据案而坐,既没有言语交谈,也没有眼神交会。

此时,一位身着紫色公服,头戴乌纱的官员入内,引起各方注目。

此人年纪当在四十上下。

生得一副好相貌,脸庞周正,眉头高挑,宽额高鼻,颌下几缕短须。

行走之时,顾盼自若。

这人姓秦名检。

政和五年进士,如今已取代许翰,任御用中承,成为台谏的长官。

更得到官家的提携,得以进入详议司。

他一进来,就十分客气地作个四方揖,其他人也微微领首示意。

人员到齐,赵桓方才出现,叙君臣大礼后,开议国事。

其实,眼下什么事情最要紧?那自然是河东陕西,李纲和何灌已经分别向东京发来了上奏,都表示目前局势莫测,女真人近期恐有所举动。

希望朝廷抢占先机。

尽早谋划。

徐卫赶走了李植,重新控制河东南境,联昨夜总算睡了个踏实觉。

赵桓坐下之后说道。

开议之前,联先宣布一条诏命,追赠已故徐彰为太师,以表彰其护国得力之功,教子有方之德。

众臣皆称善,连耿南仲也连称应该。

徐彰确有大功于朝廷,而且。

眼下他两子都效命军中,徐家子弟俱为统兵大将,追赠徐彰,以显示官家对徐氏一门的恩德。

徐绍代卢兄谢了圣恩,赵桓就势问道:徐鼻,子昂复了昭德平阳。

并在河东大举备战,卿意如何?徐绍略一沉吟,回答道:陛下。

若能御敌于陕西之外,固然是好。

但徐卫目前孤身在河东,臣担心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卿言有理,联听说他只带了两万余马步军入河东,确实兵微将寡。

是否从陕西增兵?赵桓又问道。

回陛下,那倒也不必。

陕西是国家命脉所在,徐卫进兵河东,其最终目的,也在于保护陕西六路。

他麾下兵力虽不多,但河东局势他十分熟悉,臣建议朝廷支应粮草军械等物资,让他发动义军,先于河东抗击金人。

陕西六路可以趁此机会。

针对时局作相应筹备。

待金人在河东消耗,成疲师之后,西军进则取胜有望,退则自保无虞。

徐绍人虽在东京。

但话里话外,却对陕西河东的局势了然于胸。

赵桓听罢大喜,拍案赞道:听徐卿一席话,前线局势如在联侧!爱卿所谋戈实为万全之策。

一众大臣听罢,方才明白徐绍能在枢密使这个位置上坐了六七年而无人能动摇其位的原因。

皇帝正为前线局势莫测而揪心,他寥寥数语。

就能勾勒出一副宏伟的抗金蓝图。

在场所有重臣里,除了他,没人有这个本事。

谁叫人家从前干的是武职?片玄沉默之后,折彦质又奏道:官家,朝廷本已设立了河东经制司,扶持河东义师。

是否可以立即拔下款项,并给徐卫的招讨司以任免、擢升、贬谪,奖赏河东守臣的权力?如此一来,以徐子昂的才干。

足可在河东大展拳脚。

这下权力下放得可够大,如果要帝一旦准许,河东所有事情,就是徐卫一个人说了算。

赵桓犹豫片刻之后,向众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河东那片,其实早已经脱离禁军戍守,全是义军在活动。

州县一空。

百姓逃离,现在徐卫主持河东事务。

下放大权给他,倒也说得过去。

反正在朝廷眼里,河东已经丢了。

索性让徐九去鼓捣吧,他要是有本事,弄出成绩来自然是好。

就算有什么不测,对于朝廷来说,损失也不大。

再者,官家现在的思路。

就是扩大武臣权限,拔高武臣地位。

不如顺着他。

想到这一层,详议司诸臣倒也没人反对。

官家,任免处置义军将领没有问题,徐卫本来就是河东义军总管。

可眼下河东,不止有徐卫的虎捷乡军,还有陕州姚平仲、同州徐胜、泾源张俊,要是将这些禁军将领的处置之权一同下放,恐怕不合适吧?。

耿南仲突然说道。

他这一提醒,个别大臣想想也回过神来,似乎是有些不妥。

这本是宣抚司的权力,若放到徐卫这个武臣手里,有违背制度之嫌。

赵桓犹豫不决时,又听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栗道:徐卫位居招讨使,本就有便宜行事之权,姚平仲张俊等人既随他出兵,自然当受节制。

如今下放处置之二过是再次明确而已。

有何不妥。

群臣争论之际,皇帝看到御史中承秦栓默然无语,遂问道:会之为何一言不发?你且说说,下放处置之权,是否合适?秦栓在这里只能算是晚辈,听天子问起,还显得有些局促,环视前辈大臣们一眼,起身肃立答道:臣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赵桓将衣袖一挥:但说无妨。

迎着重臣们的目光,秦栓沉吟一阵后说道:臣在山东任职时就听说过徐卫的名号。

当时,他以乡兵赴山东助剿,大破王善贼部。

后来金人南寇,他起兵勤王,纵观数年之来此人行事,可以说是智勇兼备。

且臣查据台谏言官的劾奏,弹劾徐卫的言论,从来只有认为他年轻资浅一类,并不涉及其所知者,已尽于此。

请官家圣裁。

他是言官之表的这些意见,也切合自己的本职。

因此众臣听了,都不觉奇怪。

赵桓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耿南仲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摆摆手道:罢了,联已经用他作招讨使。

若不尽付权限,倘若军中有紧急事务。

一些将领跋扈抗命,岂不坏了大事?就依仲古所奏。

此事议定。

心寸论一些其他军政要务,临近中午,天子宣布散去。

却留下了耿南仲、何栗、徐绍三人。

随联走走。

赵桓缘出中书后。

轻卉兄道。

后头;位大臣,虽说腹中都是空空如也,但官家发话了,怎敢不从?遂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只有耿南仲跟赵桓落下半个身,何徐二人都隔着一步远距离。

走了好一阵。

一直到了垂拱殿附近。

赵桓才开口打破沉默:金人三度南下,不足为奇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带着任何情绪,看得出来,现在这位大宋天子已经不像刚刚登基时那般战战兢兢。

联所忧者,东京无险可守。

从前,东京还有河北作屏障。

黄河作天堑。

可现在河北为高世由所窃取,而黄河对于金军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题。

对方现在非常清楚哪里可以强涉,哪里可以船渡,什么时节用什么方式,已经是轻车熟路。

虽说张所在大名府设立了招抚司;但一旦金军大举南下。

他是绝对挡不住的。

以前吧,总想着拆东墙补西墙,四处调兵勤王,把偌大个国家搞得鸡飞狗跳。

种师道去世之前,就提出了由大臣代守东京,天子退守关中的策略。

当时,赵桓不以为意。

可当斡离不的东路军几乎打到东京城下时,他才知道,这位军中元老的建议,确是真知灼见。

迁都,难度太大,赵宋开国一百七十余年,东京是历代先王苦心经营之所,一旦谈及迁都,反对的声浪不用想也知道。

那么退而求其次。

联不迁都,只是在战时暂且退守某处,以策万全,这总行吧?没想到,仅仅是这条,也招致了朝臣的强烈反弹。

大臣们援用苏东坡的言论。

以周王朝为例子,认为周朝的过错,没有比周平王东迁洛邑更大的了。

如果官家现在放弃东京,迁往别处,将动摇国本,使天下军民人等之心浮动不安,引起大规模的恐慌。

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益,他们要求皇帝,以死守社稷。

官家,老种相公去世时就奏过。

退守关中,以策万全。

朝中大臣多因循守旧。

只顾抱死理,全然不顾陛下安危。

社稷?何谓社稷?天子即社稷!只要天子无恙,大臣军民便有指望,若天子有失,那才是动摇国本!臣以为,此事陛下宜乾纲独断。

耿南仲跟了赵桓十几年,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要不然,当初名列四贼。

的撮鸟们,其他三个,不是贬谪就是流放,独他还高居相位。

不过,乾纲独断这意见,却不是他最先提的。

赵桓听罢就看向徐绍笑道:当初徐卿也是这般对联说,只是,这悠悠众口徐绍见状垂首道:官家,宣和靖康年间,金人迅速摧垮两河防线。

我朝频频失利,原因就在于措手不及。

经历两次女真南寇之后,我朝已逐渐扭转一溃千里之局面。

从今往后,就是种公遗表中所述的长期拉锯。

这个,时期最为关键,在两方实力不复巨大悬殊之际,就不再是比强弱,而是比对错,看谁出大砒漏那枢密相公认为,退守别处是大彼漏?耿南仲侧首问道。

徐绍摇了摇头:最大的砒漏。

莫过于天子有失。

君臣四人立于垂拱殿外,赵桓望着这所先君们累代构建的皇城,长叹道:非是联不欲守祖先基业。

实在是形势所迫。

为长远计,不得不如此啊。

一起嗟叹一阵,官家又问道:那么依三位爱卿之见,倘若,联是说倘若,金军仍旧分两路而来。

一路攻河东,一路经河北山东而寇京师,联退守何地为宜?莫如关中!何栗抢先答道。

为何?赵桓关中汰野千里,更兼六路强兵集结于此,官家若往长安,可保无虞。

且京兆一地,为关中诸府之首。

李纲这几年经营得颇见起色,陛下居关中,连据秦雍,领天下而亲征,可图中兴!何栗这几句话说得是掷地有声,颇有见识。

赵桓听罢,连连点头,似乎有认同之意。

徐绍适时进言道:官家,退一万步说,即便是陕西有变,也可经汉中而入蜀。

四多山,地势险峻,不利大军驱驰,自保绝无问题。

且天府之国,物产丰饶,若据此处,北人难涉大江,东南之地亦的保全。

总而言之,据川陕,则天下可图!好!二卿所言,甚合联意!赵桓沉声道。

又说一阵,皇帝大概也觉得时候不早,大臣们定然是腹中饥渴,遂笑道:诸卿且去用饭,容联再细细思量,不日必将决断。

徐绍何栗都告退,耿南仲却迁延不动。

他是赵桓作太子时的东宫旧臣,关系自不一般,待其他两臣走后。

皇帝问道:希道还有何事?不料,耿冉仲语出惊人:若听徐绍何栗之言,官家危矣这话从何说起?赵桓皱眉道。

官家试想,那陕西六路既是国家重兵屯积之地,更是虎狼之穴!西军尽是些粗鄙军汉,不慕圣道。

李纲身为陕西宣抚使,尚且没奈何,何灌又为制置使,一样地指挥不动。

西军虽能战,但其跋扈之状。

累累不胜枚举,军纪之败坏。

举世共知!陛平居陕西,是置身于虎狼之中,倘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听了耿南仲一席话,赵桓细细一想,眉头拧得更紧。

走出几步后。

猛然回身道:这话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提,联心里有数。

耿南仲忙一揖到底:遵旨。

说罢,小跑着跟了上去。

九月下旬,李纲亲自写信给种师中。

要调他部下的王禀赴河东徐卫招讨司听用。

种师中根本没有考虑。

立即命王禀启程。

徐彰当初是种诗的心腹悍将,而种愕就是种师道。

种师中兄弟的伯父。

种师道得官。

还是因为这位伯父的恩荫。

算来算去,现在声名渐盛的徐家将,还走出自青洞城的种家将,种师中怎会吝惜一员部将?更何况,种师道去世之前,曾经给弟弟写过信,其中就提到了徐卫。

说我们青洞城一系,传到现在,后继无人。

所幸。

徐氏一门人才辈出,如今这个徐九。

不但有其父之勇悍,更兼智谋过人,必能传承我们种家。

种师中不但派出了王禀,还复信给李纲说,徐卫现在主持河东全局,难处颇多,很不容易,能拉扯一把,是作为军中前辈应该的。

这三日,徐卫正在平阳城中视察防务。

那城内城外,数以万计的民夫,义军,正一片忙碌,加固城墙,置办器械,深挖壕沟,遍布陷坑。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要将平阳城构造成为一赌铜墙铁壁,将女真人死死挡住!招讨相公请看,这城上城下,已经准备了大批擂石,光是大铁锅就以百口计,等女真人一来,咱就煮沸了油等着他!一名指挥使正兴冲冲地向徐卫报告着。

徐卫让开路过的士卒,搭眼一望,摇头道:莫忘了,女真人攻太原时用了锁城法,寇河北时,可以一夜起袍车千架。

我军不能总着眼于用远用弓弩,近用刀枪。

金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边打边学,现在已经把辽军和宋军攻城那一套学了个。

**不离十。

对于夫型攻城器械的营造,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什么饱车、鹅车、壕桥,你会的,人家都会。

而且女真士兵作风剁悍,弯不畏死,真打到大规模城头肉搏的地步,距离沦陷也就不。

正说着,忽见一行人匆匆而来,至**步外齐齐勒住缰绳。

杜飞虎领着一人上得前来。

约有五十左右。

生得极壮实,看去如半截铁塔一般。

面皮泛黑,虎目圆瞪,令人望而生畏。

见了徐卫,抱拳道:王禀奉命前来,听徐招讨节制。

徐卫上下一打量,喜道:苍天有眼!在你在,金人想扣城,必付出惨重代价!当下叙了官阶,王禀在太原保卫战时。

就已经是兵马都总管。

后跟种师中镇守,又得擢承宣使。

竟然和徐卫同一级别。

一般来说,在宋军中,级别相同的武臣一般是不愿意听他人节制的。

就算不要差遣也再所不惜,因为那涉及到面子问题。

但王禀现在不但来了,一来就挑明。

是来听徐卫节制的,这个情面,种师中可算给得太大了。

眼下正是只争朝夕的时刻,徐卫没有过多的客套,指着一带城楼问道:以兄之见,我这城防布置得如何?。

王禀也来不及喘口气,将眼前城防布置细细打量之后,摇头道:远远不够。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爱护有加卫招讨司的节堂暂时设在平阳城里的外民居中。

当四横扫河东,平阳百姓大多逃离,这处宅子想来是大户所有,房舍极多,很是轩敞。

将客堂作了议事厅,重要幕僚,将领都住在临近的房里,方便垂询。

此时,徐卫领了王禀,并召来了如姚平仲、张庆、张俊、杨彦等主要统兵官,就城防布置一事,征求王禀意见。

徐招讨,本官方才详细察看了平阳城墙,简而言之一句话。

当初构建时就极不合理。

贵军现在忙活的事务,可以说作用不大王禀头一句话,就把平阳守军这么些日子以来的努力给否定了。

帐内诸将大多面露不悦之色,碍于他的地位,不便多嘴。

徐卫倒不觉得奇怪行家嘛,如果不语出惊人,不标新立异,怎么显示他是行家?并不介意地一笑后问道:卿那本官倒愿闻其详首先,平阳城墙的墙顶太过宽大,虽然能够布置更多的士卒器械,却大大增加了被石弹击中的机会。

并且还是带有垛齿的女墙,不夸张地说,一颗石弹下来,垛齿就没了。

除此之外,城角是直拐,敌楼是单层,不足之处本官就不一一例举了。

王禀说到此处停了一停,一面招过身后士卒取过一物,一面又补充道,如果平阳想像太原一般长期坚守,务必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充足的物资,二是有针对性的布防此时,众将已经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一幅极长的画卷。

张庆见机地命士卒抬过一张长桌,置于堂中,王禀就在那桌上将画卷展开,长过四尺,宽逾三尺。

大伙凑上前去,只见卷上所绘的,正是一张城防图。

敌楼、城墙、器械、民居,甚至城外攻城方的器械,军营都有标示,看到此画,让人眼前顿时浮现出一片惨烈的城市攻防画面来。

张俊,年四十五,生得虽然雄壮,但相貌却不敢恭维,尤其是那一张鲸鱼嘴,不仅大,且嘴唇极厚,估计他一年四季都有香肠吃。

看到这张城防图后,他频频点头。

啧啧称奇,徐卫麾下的战将中,对于防守城池,相对来说。

数他经验老道。

既然他都是这种态度,看来王禀名不虚传。

我敢肯定,金军一定兵临城下,首要之务,就是大起袍车,昼夜不停地轰击平阳。

一来摧毁城防,二来打击士气。

因此,平耻守军第一个要摧毁的,就是袍车群王禀这句话出口,又让刚才还认为他是高手的将佐们心存怀疑了。

敌军扣城。

往往构建袍车数以千计,且布置的位置有远有近,各不相同,这怎么对付?除了巨弩以火箭射击以及出城拆毁外,难道有别的法子?张俊一直仔细地审视那张城防图,他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图上。

不但城外画有攻城方的袍车群,城内居然也有!但凡当过几天兵的,都知道这袍车是攻城利器,置于城内有何用?瞎猫去扑死耗子,闭着眼睛打?诸位请看,按常理推断,敌军袍车必然设置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外。

王禀指着图上说道。

往前推进六十步,是敌军预备的填壕、架梯、破城锤等部队。

再前六十到一百步,就是前线攻城器械,如鹅车、冲车等。

要想长期坚守,乃至击退敌军,不能被动防御,必须采取主动,在敌军布置之前给予强力打击。

这就要求,在城内架设大批袍车群,以袍制矾。

他说到这里,张俊终于听不下去了。

挥断了他的发言,质疑道:王大人,卑职久在泾原,数度在对夏前线听命,防守作战大大小也参加过数十次。

将袍车置于城头,卑职见过,这设于城内,操作战车的官兵都是两眼一抹黑。

凭什么打击城外目标?王禀听了这话,颇带几分不屑的口吻道:那是你不在太原!我部下的将士,大多身怀一项绝技。

徐卫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别说是盲狙吧?那是难穿越之前玩游戏的把戏,这可是真刀真枪,性命相搏的勾当,开不得玩笑。

每十座袍车,设一员指挥使,站于城头,预先目测目标的距离,方位,指挥城内袍车群轰击城外目标。

以射程三百步之袍,打击敌袍车阵地;射程两百五十步之袍。

打击敌军填壕部队阵地;射程两百步之袍,打击敌军前线攻城器阵地,这便是以袍制袍!王禀说最后一句时,手掌猛力往桌面上一拍,骄傲之情掩饰不住。

平阳将领们脸上虽然大多不太好看,但他们毕竟都是带兵之人,一经点拨,立即明白对方用意。

于城内设置袍车群,命人于城头指挥,应该说还是行得通的。

而且,若将袍车架于城头之上,虽说可以直接甚至准确打击,但同样也容易受到攻击。

敢问王大人,这种战术,以前有过实际战例备?张俊问道。

王禀摇了摇头:没有,这是太原保卫战后,本官苦思多时琢磨出来的办法,还没有机会付诸实践嗨。

说了大集天,州阳是纸上谈乓,根本没有应用干实战的爽例,谁敢保证足,效。

那威力稍大,射程稍远的袍车,一座往往需要上百人操作,一百座袍车就能占去万把兵力,没说的,鸡肋。

对于王禀以袍制袍。

的战术,徐卫并没有过多的惊喜。

就算这种战术是极为有效的,但对于目前的平阳来说,意义不是很大。

首先,军械前线部队造不了,既没有工匠,也没有技术。

制靠武器装备,那是各作院的事情,不归军队管。

其次,王禀这种战术现在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并没有实际战例,如果大规模采用,风险不王禀见众将大多不以为然,心中不悦。

若不是老种相公下令。

而后看在你紫金虎抗金不易的份上,我何苦大老远从凤翔跑到河东来?既然你们是这种态度,那简单,王某回去就是。

正揣着这念头时,徐卫一抱拳,客气道:王兄,眼下正值秋凉,金军随时可能突然出现。

这以袍制袍。

固然是好,但受限于诸多方面,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完备。

是否还有,徐招讨,非是王某有意卖弄,就目前情况而言,以袍制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其他任何战术,都是被动防御,女真人早已经不是起兵反辽那境地了,他们的攻城器械制作颇为精良,如果让对方顺利在平阳城外架起大规模袍车群。

我方只能等着挨打。

守卫太原时,城内兵不过数千,受到攻击的机会很而现在平阳兵力是多少?招讨相公既然想避开野战,先依托城池消耗金军,那就必须保证平阳不会被攻破王禀这说的确是大实话。

徐卫一时沉默,独自缓节踱开。

王禀死守太原,在身陷绝境之时仍数度拒绝女真招降,他的人品没有问题。

以数千兵,守太原大半年。

其才干也不容置疑。

人虽然傲一点,但重要的是有真才实料!他以四品官衔,从凤翔赶到河东来听我节制,已经很说明问题。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拖泥带水是为将者大忌!众将听令!徐卫转过身来,猛然喝道。

在。

一众将佐齐声应道。

即日起,王禀担任我招讨司都统制,一应城防布置,兵力调动,悉由招讨使与都统制定夺。

违其军令者,如抗我命!无论禁军义军将佐,我必军法从事!决不姑息!徐卫满面肃容,正色说道。

得令。

王禀到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料到,刚刚来到平阳,紫金虎就委以都统制重任。

何谓都统制。

宋军出征,虽由文臣领兵,但常于诸将中择一才干资历郗超过常人者,委以总管诸军的重任,在主帅的授意下,节制所有官兵,位高而权重。

不过,这只是临时差遣,兵罢即解。

招讨相公站直身子一礼,王禀网开了个头就被徐卫挥断。

毒兄放心,我徐卫既然当着众将的面发了话,就绝不会食言我既然拜兄为都统制,对你就是绝对信任的,王兄直管放手去干,其余的事,我来周全坦白地说,王禀来平阳之前,虽然也久闻徐卫大名,但终究只是耳闻。

他自己资历既老,地位也高,想像着紫金虎大概也不过就是位少年得志的勇将而已。

如今看来,此人不愧是徐彰之子,确有大将之风!王某断不叫招讨相公后悔今日之议!王禀躬身一揖,执礼甚恭。

但稍后,他又问道:那袍车之事?京兆,宣抚司衙署门前,接连数日,进出报事的官虽络绎不绝,一片忙碌。

就连街市上的行人也预感到,恐怕要出大事情了。

一位文官下了轿,飞快地奔入府门,甚至连通报也免了,直入二堂重地。

到了李纲办公之所外,方才止步,请人代为通传。

不多时,传出宣相之令,命其入见。

下官万俟商,见过宣抚相公这位文官入内之后,拱手一揖道。

此人年近五十,脸庞削瘦,鼻粱高挺,一双眼睛深陷窝中,随时呈现出一种半眯的状态。

神色阴鸷,一丝不芶。

李纲正在阅读枢密院致陕西宣抚司的公函,这是徐绍亲手书写,转达了皇帝对徐卫的承诺。

只要能守住河东半壁,便让徐卫建节,所谓的建节,就是晋升为节度使这对于武臣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而二十几岁的节度使,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从此不难看出,朝廷对防守河东,拱卫陕西十分重视,生怕有失,不惜许下如此隆重的奖赏。

何事?。

李纲知道,这万俟商官拜陕西提点刑狱,监司的长官,如果没有紧急要务,一般来说,是不会到宣抚衙门的。

下官风闻,宣相继上番发粮饷往河东后,又征集了大批物资,甚至集结附近各作院工匠,准备开赴河东?。

万俟商问道。

李纲放下手中公函,点头道:确有此事,万提刑有异议?万俟商未语先叹,继而肃然道:宣相。

徐卫。

且年轻与他招讨河东。

本就干礼法不识廷居然下放处置之权,将从中御,的制度荡然无存!这也就罢了,宣相何以一而再,再而三从徐卫所求,连续不断地向河东输送物资?要晓,得,徐卫眼下已集河东大权于一身,若再资助粮饷、军械、工匠,徐卫的招讨司,俨然已独立于陕西之外,难道宣相不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讯息?李纲一时无言,良久,离了公案,下得堂来,先请万俟商坐下,继而陪坐在侧,朗声道:河东一直仰仗徐子昂维持,义军也一直唯他马首是瞻,朝廷想要守护河东,拱卫陕西,非用此子不可。

李逆扫荡河东,损失颇大,陕西方面支应一些也无可厚非。

提刑不必过于忧虑,再者,徐卫虽年轻,但其人之忠勇,举世共知,乃官家卓爱之将,何必相疑?万俟商无言以对,片刻之后道:下官非是有意掣肘,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提醒宣相一句。

下官听说,徐卫在河东广泛发动义军,甚至挑选了数万义军精锐充实城防。

而这些兵将的装备粮饷,都由陕西支付。

下官一来是担心。

宣相苦心经营。

积攒下来的钱粮可不要无端失去。

二来也怕徐卫毕竟年轻,行事难免有不周不全之处,宣相若寄予太大期盼,恐会得不偿失。

他为招讨使,本就有便宜行事之权,这是官家钦定,不必多言。

对其人才干,本相也是放心的。

李纲道,稍停一停,见对方不再复言,又语重心长道万提刑,时局莫测,金军近期恐有兵戎之兆,徐卫招讨河东,很是不易。

想他年不到而立,却常率军驰骋于前,勇赴国难,数次一力扭转战局,于国于朝,功莫大焉。

对于他,当在朝廷法度之内,尽量给予方便。

当然,这是本相一家之言,请万提刑斟酌。

万俟商一听这话,慌忙起身拜道:宣相言重,下官受教了。

呵呵,哪里哪里,提刑不必过谦。

李纲安抚道。

万俟商一时沉默,数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道:宣相,有一句话,下官不知当说不当说。

直言无妨。

李纲点头道。

上回三路西军兵败纷州,宣抚相公自请处分,朝廷虽然没有追究。

但台谏未必没有意见。

此番,宣相对徐卫寄予如此厚望,不遗余力地给予支持,万一徐卫有失,恐怕会牵连到相公。

到时万俟商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这样搞,等于是把宝都押在徐卫身上,一根绳上两个,蚂炸,跑不了他,也走不了你。

万一徐卫吃个大败仗,金军一路打到关中来,你这宣抚使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李纲闻言,一时怔住。

诚然,万俟商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这些时日也想过到,只是现在经旁人一提醒,感觉更加强烈一些。

自己如此大力支持徐卫,万一他战败,丢了河东半壁,进而累及陕西,就算朝廷不追究,自己也只能引咎辞职。

自打被排挤出东京,无法参与中央军政以来,自己就将全部精力放在经略陕西上。

期待八百里秦川能成为自己施展抱负之所,若是被罢去宣抚使,已过天命之年的自己,又还有几次机会?万俟商见他如此模样,又小声道:宣相,徐卫就算战败,有他叔父徐绍执掌枢府,更兼徐彰恩荫,量不会有大劫,但祖公的处境恐怕就不妙了。

这些话,本不该由下官多嘴,但下官见相公宣抚陕西以来,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实在于心不忍,因此不吐不快。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相公见谅。

李纲正要回话,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哎,怪事,徐卫远在河东,你对他的情况怎么如此熟悉?连他征召义军充实城防都一清二楚?即便是我,也只能从徐卫的公文里管中窥豹,你提刑司莫不是比我宣抚司神通更大?仔细一想,也就不难明白了。

除了宣抚司,还有谁跟河东有联系?自然是奉命向河东拔专款的河东经制司而谁又是河东代理经制使?浅笑一声,李纲问道:不知万提刑是冉年登第?万俟商一愣,脱口答道:宣相莫非忘了,你我都是宣和二年登第。

同榜进士。

是啊,想二十年前,你我登第之时,谁不是一腔热血,慷慨报国?如今年岁日渐老去,又遭逢大宋立国一百七十余年来未有之巨变,诸事渐不从心。

如徐卫等青年才俊,年富而力强,正是尽忠报国之时,我等身为前辈长官,理当于制度之内,给予支持爱护,这也是为国储才,将来家国天下,方才后继有人。

纵使不想着为社稷,为朝廷,也念着你我年少之时,空怀报国之志,却欲投无门之窘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呐。

李纲语重心长,一席话说得万俟商满面惭色,无言以对。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暗战一入宋隆兴示年十月初,平阳昭德两处要地的城防建设正咯犬茶习虽说招讨司设在了平阳,但徐卫始终担心女真人会绕道攻昭德,因此不但数次下令给吴阶,让他小心提防,甚至专门抽出时间前往昭德视察防务。

吴阶没有让他失望,在泽州义军领袖邵兴的大力配合下。

昭德城池修复工程进展神速,被李军破坏的墙体敌楼等都已经重建。

陕西方面支援的装备也发放到了义军手中,上上下下同仇敌忾,时刻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马扩建议徐卫,虽然防御重点放在二府之地,但河东南境应该全部都是抗金战场。

有鉴于此,徐卫下令各府州县义军,相机行事。

河东的抗金大业。

不仅有陕西的支持,更得到了河北招抚司张所的积极响应。

在发给河北兵民的技文之中,他就极力赞扬徐卫主持河东抗金大局,号召兵民人等以河东为榜样,时刻提防高世由卷土重来。

而部分临近河东,在高军夹缝中求生存的义军也在十月奔赴河东,自愿接受徐卫招讨司的制。

这一日,徐卫正在平阳城内。

一处废弃的禁军校场视察器械建造。

李纲这次可以说是力排众议,全力支持他,要钱粮给钱粮,要装备给装备。

甚至集结了京兆周边各州的作院工匠,全部调到平阳。

在这处把守严密的校场上,任何人擅闯都将被就地格杀。

此时校场上一片忙碌,士卒们正搬运木料,而工匠则手持各色工具,全力开工。

只听得斧锯作响,看到木屑横飞,就地取材的一颗颗树木在匠人们巧手之下,变成各色待用的木条。

一些成品覆盖着糠布袋,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座让,丘般。

卑职见过招讨相公。

奉命而来的院使对徐卫一揖,大声说道。

院使是作院的主管官员,他们这种官职,叫作伎术官。

顾名思义,不靠科举,不靠军功,只凭手毛嗯,到目前为止,完工多少?徐卫点点头问道。

回相公,弟兄们日夜赶工,现在已经组装完毕七梢袍三十七座。

请相公及诸位长官过目。

院使说毕,便领着众将朝堆放成品的地方走去。

那里守卫森严。

执枪椅刀的士兵警惕地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不管你是士兵还是工匠。

院使走到一座小山般的物体前。

命守卫士卒扯下布幔,一座袍车就出现在眼前。

所谓的袍。

其实就是指抛石车。

是利用扛杆原理。

将重物抛出以对敌方目标造成接伤的大型器械。

众人面前这座饱车,约有三人高,配有一个庞大而坚守的底盘,上面装有两支的柱形机架,两柱之间有固定的横轴。

之所以叫七梢袍。

是因为横轴装有七条袍梢。

一端用绳索系在装填石弹的皮套上。

另一端则下垂七条长绳,供士兵全力扯动,以发射巨石。

站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连杨再兴这样的雄伟汉子也自觉渺王禀绕着袍车走了一圈,一面看,一面用手摇晃,频频点头道:不错。

赶工能赶出这样的器械,殊为不易院使闻听长官称赞,面露得色道:若不是时间紧急,卑职属下的匠人能造出十三梢袍!徐卫看了一阵,忽然问道:这袍车射程多远?院使还没回答,王禀已经接口道:发百斤石弹,射程当在两百五十步以上。

若全造七梢袍,时间根本不够。

所幸,我军还需射程较近的袍车打击不同目标,照眼下的进度,本月之内,起袍车百座应不困难院使眼睛一亮,拱手道:王都统不愧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卑职佩服王禀回头对徐卫道:招讨相公,到时将袍车布置于城墙之下,敌军既看不见方位,受攻击的机会可以说几乎没有。

而指挥袍车的军官立于城头,敌军器械军阵的方位一目了然,岂不甚便?徐卫这时注意到,这架袍车的底盘安装有四个木轱辘,随时可以推到城下。

而抛石车发射的石弹。

是呈弧线下落,以袍制袍。

在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行的。

但一切,还得等到开战才见分晓。

现在已经是十月,正走进兵的最佳时机,可无论金军李军都没有任何动静,倒叫人号不准对方的脉了。

招讨相公!徐卫正专注于袍车之时,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叫道。

侧首看去,却是李贯,他是虎捷的耳目。

平素里在军中极为低调,无事一般不露面。

现在他找到了此处来。

估计李贯在他耳旁细语几句,众将只见徐卫眉头微皱,听罢之后恢复如常,对众将道:有琐事需本官处理,先走一步。

语毕,在李贯陪同下匆匆而去。

这是城里一处很不起眼的民居。

几名身着直掇,并未携带兵器的汉子很随意地在门前或站或坐,见到徐卫来,也不行礼,让他们径直入内。

进了大门,在李贯引领入踏入一处宅院,一进去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至三处房门前,还未入,点见两个粗壮的汉子挽着袖拖着个血肉模糊铆火出不,亚到李贯,其中一人道:哥哥,这厮挺不住,断气了。

李贯挥挥手:埋了说完。

又领着徐卫入了房中。

这里和外面,简直是两重天!光线既暗,还有一股怪异的味道,房中约有六七个人,一处木桩上。

还绑着一个。

耷拉着脑袋。

好像是昏死过去。

又有一条铁索从屋梁上垂下,倒吊着一人,全身**,腹部隆起,两个汉子正拿扁担长的木杖死命地抽打。

那惨叫声,便是此人发出。

上午逮住这三个,拷打多时,仍旧不招李贯沉声道。

几时盯上的?徐卫随口问道。

五六天以前,估计是混在泽州义军里。

卑职猜测,还有漏网之鱼。

李贯回答道。

徐卫略一沉吟,吩咐道:一查到底,宁枉勿纵!但需做得隐密些。

万不可引起友军恐慌是,相公放心,此次随卑职来泽州的,都是熟手,有些还参加过暗杀徐和的任务。

李贯说道。

徐卫点点头,不再多话,踱步至那倒吊的人面前,退了行刑的汉子。

往对方腹部一按,那人张口就喷出一股血水来。

这先灌水。

后猛击。

是李贯的部下常用伎俩,几十棍打下来,虽然剧痛难忍,却也一时坏不了牲命。

小人冤枉,冤枉人是泽州邵大伯麾下,断断不是甚么细作,对方语气很是微弱,看来打得够呛。

徐卫也不理他,回首道:看来不够,有其他把戏没?李贯本生得獐叉鼠目,此时脸上闪过一抹狞笑,挥手道:给他戴假面。

三个汉子抢上前去,利索地解下那人,又有一个搬过两条长凳并排放好,同伴便将对方按在板凳上手脚绑定。

那搬凳的汉子这时端过一盆清水来,往板凳脚下一放。

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叠黄纸来。

我要见徐总管!你等滥用私刑。

我要见徐总管!那人满面惊骇之色,虽极力挣扎,却动不得分毫。

眼睛死死盯着那手拿黄纸的汉子。

不知对弃到底想作甚。

李贯上前蹲下,冷笑道:你也配见徐总管?再问一次,你们来了多少人?奉谁的命令?剩下的在哪处?只要照实说,我保你性命小人确系泽州李贯没耐心听完,冲旁边部下使个眼色,便有一人扯了那人头发固定住脑袋,那拿黄纸的汉子从容地取出一张,在清水里浸透,就跟妇道人家做针线活似的,小心翼翼地提起来,蒙在对方脸上。

这纸一浸了水便不透气,那人拼命呼吸。

两个鼻孔处可以清楚地看见纸张起伏。

可紧接着,第二张又蒙上了。

暗室之中,只听得鸣呜的呻吟声。

当第三张。

第四张假面蒙上时,那厮开始剧烈地挣扎,绑住他手腕的绳索甚至勒入皮肉之中!徐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人的手已经成了鸡爪形。

突然间。

他发现对方的手指极力地板凳面上划着什么,遂喝道:扯开。

固定头部的汉子一把掀开假面,那人猛烈地呛出一口气,继而贪婪地呼吸着,胸腔间发出如同风箱一般的声响!招!我招!小人是河北签举!片刻之后,那人大声说道。

签军是个甚么东西?还从河北过来?李贯追问道:你是高世由的人?。

那人一时犹豫,李贯毫无预兆地从皮靴里抽出一把短刀来,一刀将对方的手掌钉在板凳上,大喝道:说!一声痛呼!对方急忙道:我们是盖天大王的部下!徐卫脸色一变!凡是知道岳飞事迹的人,都应该知道龙虎大王盖天大王这两个绰号。

龙虎大王指的是驻扎太原的完颜突合速,那这盖天大王又是哪位?盖天大王即完颜赛里,奉国相命驻军真定。

征发河北之民为兵,不隶高世由,即为签军。

你们来了多少人?剩下的在哪处?。

李贯一把揪住他头发,厉声喝问道。

来了数十人,但彼此之间并不认得。

只有一个挑头的,名唤花三郎婪宝,武等皆听命于他。

那人招拱道。

徐卫听到此处,转身向外走去。

李贯一见,赶紧跟上。

立即盯住这个花三郎,没我的命令不许动他!一定要将所有细作盯死!记住,只盯不动!失算了,收复河东南境后,眼睛就盯在李植和太原方拜没想到。

女真人居然来了个迂回前进。

从河北来刺探消息。

大家都认为李植与高世由不和,这两个撮鸟一个主河北,一个主河东,是断断不会合作的。

可却忽略了一点,无论河北河东的势力,那都是女真人扶持起来的!金军算定宋军收复平阳昭德两府后,肯定会对太原方向严密布防。

这才从河北过来!而且不经过高世由!据此判断,金军南下已是定局!且为时不远!不得不承认,女真人虽起于山仆,让宋人眼里是秋夷禽兽也他们并不仓是蛮子,牵报工作就做得比宋军要好。

眼下,金人八成已经知道我的主力摆在平阳。

既然如此,他们起兵之后,极有可能绕道进攻防守相对薄弱的昭德!如果此事一旦成真,平阳的努力将没有任何意义,金军拿下昭德府后。

就能轻取壶关,进而转兵向西,直扑河中定戎一线!到时,我与陕西的联系就将被切断!事态危急!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的禁军义军士卒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入营休息。

上头传下紧急命令,让他们火速收拾行装,准备开拔。

一处军营里,到处都是往来奔走的义军士兵。

正在军官指挥下收拾器械,拆除军帐,那军官约莫三十多岁,提着个大瓦罐,一瓮水过去。

扑灭了一团篝火。

正转身欲走时,却被一人扯住问道:这位哥哥。

敢问一声,这是要往哪处去?军官一看,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头不高,相貌也平平,毫不起眼。

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问这作甚?你是哪一营的?兄弟就在隔壁,我有个表兄,在徐总管麾下任职,我是想问问清楚。

是不是咱泽州义军要回去了,若是。

也好去作个别。

那年轻人满脸堆笑地说道。

那军官甩开了手,冷哼道:想甚么呢?回去?实话说与你听,这是要往昭德驻防。

你那表兄,说不定也在换防之列,趁早少操这心,去收拾行装吧说罢,匆匆而务。

这年轻人四周一望,见到处都在拆除军帐。

整顿器械,略一思索。

也行色匆匆地投一处而去。

他刚走,便不知从哪闪出两个人影来。

分道跟了上去。

只见那人出了义军军营,往城内而去。

时义军驻扎城外,承担一些防务工程,禁军多驻城内。

为方便联系。

城门关得极晚,开得极早,那年轻人挤在人群中在城门口根本没受阻拦。

反倒是跟踪他的两人或许被认为是行迹可疑,被拦住盘问,他二人却什么话也不说,其中一个从衣袖里翻出一个牌子,朝守卫亮了亮。

很快收了回去。

那是块铁牌,上面几乎什么也没有,就一个凰。

字。

你拿块破牌一名士卒话网说一半,便被身后的队将扯回,随即下令放行。

那两个甚么来头?士卒小声问道。

少问队将更小声回答道。

话分两头说,那两个测跟踪年轻人入了城,后者在城里四处走动一阵。

很快就折身再往城外,网走出城门口。

他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猛然停住脚步。

此时,跟在后头的两人没作丝毫停留,就从他身边擦肩过。

眉头一皱,这年轻人又四周望了望,低了头加快脚步往一处军营而去。

营里义军士卒大多已经拆除了军帐,收拾好了行装,正席地而坐。

抱着兵器等待集结令。

有些实在累得不行,靠在同袍身上打个盹。

那年轻人径直到一人身边坐下。

用也不知是哪处的方言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人好像没听到,打了个哈欠,抱着枪将头靠在手臂上睡了。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实在困不的行的士卒们大多已经打起了瓣,一名军官大步而来,吼声如雷道:起来!开拔了!惊起一片睡虫。

慌忙集结成队,在军官指挥下,向东南方向而去。

平阳城外的一处空旷地上,已经集结了数千人马,闹哄哄一团,武官们执着火把,正检查各营是否到齐。

忙活大一阵,一名锋辖官把手一挥,下令开械方才那抱枪而睡的汉子向后一望,只见一条火龙蜿蜒盘旋,正从城里出来,看样子。

禁军也出动了。

走了好一阵,想是士卒太过劳累。

行军速度并不快,这才到了城郊。

那汉子不时打量地形,隐约见到不远处一个山脚拐点有密林,待走到那罢时,见执火把的军官巡到前头,趁黑飞快地闪入林中。

前后的同袍都没发现少一个。

因为很多士兵都边走边打盹。

又走一阵,忽然听得身后蹄声大作。

不少人被惊醒,纷纷回头望去。

但见数十骑飞驰而来,越过行军队伍。

直接拦住了指挥进军的军官,也不知说些什么。

队列之中,先前那二十出头,貌不惊人的年轻军汉目光闪动,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仅仅片玄之后,他蹲下身去,不着痕迹地移到路旁,悄悄一看,见没人注意到,就势滚入旁边草丛之中,又潜伏一阵,见没人发现他,遂匍匐而前。

好端端的人不作,非要学狗爬?正卖力时,突然响起的声音骇的那年轻人出了一身的冷汗!猛然跳将起来,只见夜色之中,前面并排站着五六个。

人,暗叫一声不好,撒腿就往旁边跑!一声破空袭来,只觉股上一痛,腿也不听使唤,一头栽倒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战前誓师诀季的夜晚,凡经带着几寒卫忙宗了年里的活熙忧吐帅府的一处偏室中享用已经热过两次的饭。

身为一方面大员,他的晚饭其实很简单。

两块馍,一碗羊杂汤,还有厨子特意给他留下的一条羊腿。

馍夹着羊腿肉吃,时不时就上一口热汤,军中伙食虽不精细,但却实在。

当他吃到有七分饱的时候,李贯就进来了,也没废话。

就一句:招讨相公,人带来了。

语毕,对外头喝了一声,两个穿常服的汉子提着一人进来。

徐卫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说道:外头候着。

李贯应下,带着部属退出了厅房,并掩上了房门。

那年轻人后股中了镖,但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有医官替他上了药。

站在厅中,这人显得有些慌张,虽然只有徐卫一人在,却更让他捉摸不定。

撕下一块羊腿肉,塞进馍里。

徐卫大大咬了一口,使劲的嚼着,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樊宝,坐嘻。

他说得到是轻巧。

可听在对方耳里却不啻晴天霹雳。

浑身一颤,几乎跌坐在地上。

我呢,是个带兵的,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说了。

该知道的,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现在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个聪明人,这样你我都省事。

徐卫说着话,嘴里却没有停。

那花三郎葵宝晓得,眼前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就是名震两河的紫金虎徐卫。

他一口道破自己的姓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不难猜测了。

而徐卫说这话的用意,他也能猜到几分,现在他正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

吃完了晚饭,取过一条方巾擦了擦手。

徐卫离开桌子,来到樊宝身前坐下,再一次格手道:坐下说。

婪宝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轻易开口说任何话。

就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已经让人把我军换防昭德的消息传出去了。

不妨跟你实说,这不过是个幌子,但你却信了。

说明你小瞧我徐九。

大军调防岂是短期可以完成?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主将都不会这么干。

我之所以连夜让部队开拔,就是不想让你有过多的时间思考。

现在,除了在我手里的,逃走报信的,当然还有你。

应该还剩下二十三人藏在泽州义军中。

我需要你协助,将这二十三人,一个不漏地找出来徐卫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跟人做买卖似的。

婪宝仍不说话,他很明白,只有自己知道这二十三人是谁,也只有自己能把他们都召集起来。

这就是自己的本钱,一旦说了,那自己对于紫金虎,将没有任何用处。

作为河北签军,在宋军眼里,那就是叛国之贼,会是什么下场,三岁的娃都晓得。

徐卫打量他一眼,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个聪明人,对待聪明人,自然不能像对待那些粗鄙汉子一般。

所以,我压根没想过要逼供于你。

不仅如此,我还给你准备了正八品从义郎。

的官衔,这买卖做得么?婪宝听完之后,嘴唇几次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仍旧保持着沉默。

你多半是在想,说了你就没命了。

对么?徐卫保持着极大的耐性。

难道不是么?招讨相公一句话,要小人这颗项上人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樊宝终于开口了。

徐卫点点头:不错,若是旁人,即便招拱也难逃一死。

可你不一样。

你的用处,不仅仅是揪出细作这么简单。

你熟悉河北情况,了解金军态势,我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

坦白说,我要十个八个统兵官。

容易,但你这样的人,还真是独一个官字两个口,而且是口口相连。

非但如此,相连之口上面还拿个帽子盖住,惟恐让人发现他们的丑陋嘴脸。

所以,当安的话怎么能信?樊宝一抱拳,试探道:小人怎么相信招讨相公所言非虚?徐卫大笑:很简单!你怕招供之后被杀,可若是你不招,我也只能杀了你。

而且是在你将所有刑讯手段都尝遍之后。

两者相较,招供总还有一半的机会保全性命,甚至因祸得福,我若是你,一定堵一把。

婪宝听到这句话,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抖了抖,紫金虎盛名之下。

果然不虚。

思之间三,终于低下头去。

沉声道:小人愿招好!果然有些见识,去吧。

把差事好办,我不会亏待你。

徐卫挥手道。

樊宝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连女真人都忌惮这徐九几分。

李贯随后入内,徐卫非常罕见地让他落座,称赞道:近几次干得委实不差,稍后我自己有重拜卑职悄弟兄们谢过相公李贯起身谢道。

徐卫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略一思索后说道:这刺探军情、渗透潜伏我一直都是重视的,没想到倒让金狗给老子上李贯听到这里,再度起身告罪:皋职失查,请我倒不是怪你,女真人窃据两河,招降纳叛,条件比我军充分。

倒也无妨,只要在陕西河东站稳了脚根,你就可以着手扩充部属。

并不是只能招募练,收买、策反、胁迫、一切手段都可以用。

前些时日虎捷整编,我撤了你的独立编制。

当时你嘴上没说,但心里一定不满。

徐卫说到此处,便盯向对方。

卑职不敢!李贯慌忙起身道。

现在本官告诉你,你的部队,就是我虎捷第十三指挥。

徐卫朗声道。

当时整编,虎捷全军编为十二个指挥,也就是十二营。

李贯细细体会着都指挥使这句话,明白了他的用意,垂首道: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决不辜负相公厚望。

好。

徐卫淡淡一句后,停了片刻,又问道,知道为什么你部腰牌上都是一个风字么?当是收风探风之意?李贯试探道。

不错,没有你的人马,我就是聋子,瞎子。

虽然撤销编制以后,表面上看起来,你在军中没有任何正式的职务,但你腰牌上风将。

两个字不是刻着好看的。

好好干,越往后,我需要借助你的地方越多。

徐卫这句话,等于是保证了李贯的前途。

谢相公栽培提拔。

李贯一揖到底,深深拜道。

徐卫起身。

回到案前江命其退下。

网走出没几步。

忽又听背后道:收网之后,包括那个花三郎在内,一律秘密处决。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金军李军仍旧没有动静,可徐卫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王禀主持下,平阳的城防日益加固。

除了构建袍车,他还忙着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平阳城外。

护城壕之后。

距离城墙两到三丈左右的距离,再起一座羊马墙高只一丈三尺,根厚一丈许,墙上设立三个一组的品字形射击孔。

羊马墙后,再挖一道壕沟,之后再筑墙一道。

让平阳城形成两壕三墙的障碍带。

如此巨大的工程量,幸好是徐卫在指挥,他有数十万计的河东义军可以征用。

若换了其他将领。

绝难办到。

除了经营平阳,徐卫还派人给镇守昭德的吴阶送去了自己的帅旗,命他从即日起,悬挂于城头。

并命令吴家兄弟,务必小心防范,尤其注意义军中混入的细作。

河东严阵以待,陕西也没有闲着。

十月上旬,李纲会同何灌,以及被他表奏为陕西六路制置副使的种师中,召集六路帅守至京兆,商议兵务。

此次军事会议上,李纲虽然没有发布全面的战争动员令,但却告诫六位大帅,局势莫测,危机四伏,倘若金军大举南下,徐卫守得住自然是好,万一守不住,陕西必须做好迎战准备。

川陕可以说是大宋最后的壁垒,不容有失!否则,非但中原不保,东南亦危!这是关系到家国天下生死存亡的事情,万万不容忽视!而河北方面,张所大力招募刮练军队,时耿南仲党羽张益谦为河北招抚副使,时常通过各种手段,掣肘他的行动。

张所力排宵小之辈的骚扰,任用韩世忠,岳飞等将,练兵五万余人,此外,会聚大名周边的义军有十万之上。

并得到山东帅臣徐洪的声援响应,军民抗金热情高涨!收复故土,驱除秋夷的呼声,响彻两河!十月二十二这一天,徐卫正率领一班招讨司统兵官观看试袍至今日为止,城内四面前布置各种射程的袍车一百三十多座,而且工匠们仍在加工赶制,只要平阳城池不破。

袍车的数量还会不断地增加。

来到城北的饱车阵地,将佐们老远就看到那耸立的巨兽。

王禀向众将介绍道:此处设袍车三十五座,官兵近五千人,可以依次打击城外三百到一百五十步之间的目标。

徐卫率众人登上城头,背负双手俯视城外,只见平阳两壕三墙的防务接近完工,数百步外的旷野上,士兵们已经用木杆标明了大致范围。

等待试植遂饶有兴致道:看看。

王禀对早就立于城头上的一名军官点点头,下令道:袍击左上之地。

那军官凭墙而眺,只看了片刻,便转身对城内比出一个手势。

城下操袍手见势而动,两名精壮的士卒抬着一块约莫百斤重的大石放入袍车的皮套内,其他数以百计的士兵则紧紧牵住系在袍梢上的绳索,如拔河一般,身体后倾。

但却并没有发射,那城头指挥袍车的军官再一次向城下眺望一眼,这才将手一挥!号子声骤然而起!数百士兵齐齐发力,扯动袍索。

那如长勺般的饱杆猛烈地弹起!百斤重的大石被弹出,呼啸着飞过城头!城上众将只见一团黑影从头顶划过,神勇如杨彦等辈,也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只听一声巨响。

那块大石正落在标杆所处的左上位置。

硬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虽然不是十分精确,后引江城方密集的阵形来瑰。

泣一块大石下去,少说也愕砸巫心个好!一片喝彩之声在城头响起,将领们看得满脸堆笑,有了这种利器,任他是谁来攻城,也绝讨不到半分便宜!王禀掩饰不住得意之色,张俊适时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王都统。

既然是长期坚守,万一石弹用尽。

这些袍车岂不成了摆设?哈哈,这不消你操心。

莫说我预备了大量的石块,便是哪日用干净。

平阳城如此之大,民居何止千万?每一屋皆有基石,拆一处民居便够十袍之用。

我倒要看看,谁能坚持到平阳被夷为平地那一天!王禀大声说道。

对他这种张狂的态度,有些将领虽然不喜,但你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种有我无敌的气势确实令人振奋。

九哥!你看!杨集突然唤道。

徐卫侧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北面的旷地上,十数骑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都穿常服,入了城之后,竟弃了马,一路朝在帅府方向奔去。

徐卫看得眉头一皱!迟疑片刻,大步往城下而去:节堂议事!帅府节堂之上,徐卫刚刚点齐将佐,李贯就匆匆而来,入了节堂,在抱拳行礼的同时,话已出口:禀招讨相公,上午在阳凉南关一带探的兵马行进!众将一时哗然!阳凉南关地处汾州最南,平阳最北,是入平阳府的咽喉之地。

李植当初撤军,平阳城都只是象征性地留兵,但阳凉南关却以重兵驻守,以阻挡徐卫入纷。

徐卫神色不改,朗声问道:是哪路兵?有多少人?看旗帜,应是女真人无疑!出关之时,只见旌旗蔽日遮天士卒铺天盖地,不可计数!李贯回答道。

弟兄们还看见,金军押着各色器械,号角震天,大张旗鼓地行进!从阳凉南关到此处,大军行进至多三日,其先锋斥候甚至今天之内就可以出现在平阳城下!到底还是来了!领军的是谁?完颜妾宿?还是那个鸟家奴?老子到希望是粘罕来。

斡离不挂了,要是你再死在平阳。

金国的两块柱石也就都完了!然后还能靠谁?兀术么?哥们还真等着他呢!将领们窃窃私语,冷不防招讨使一掌击在帅案上,节堂顿时一片沉静。

王禀!徐卫沉声喝道。

在!王禀愤然起身,拱手待命。

任你为平阳四壁守御使,总管守城事务。

徐卫不急不徐地说道。

王禀领命。

张俊、姚平仲、张庆、杨彦。

徐卫又逐一点名道。

四将同时起身,齐呼道:卑职在!你四人,分别任东、西、南、北四壁守御,若失职守,提头来见。

徐卫目光凛然,四将慨然领命。

尤其是张庆,这是他追随徐卫起兵以来,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内心之激动,可想而知。

平阳义军总管邵翼!徐卫一声呼唤后,帐下起立一将,只有二十出头年纪,孔武有力,面黑无须,极是雄壮,他就是泽州义军领袖的邵兴的亲弟弟。

徐卫的招讨司一开。

他就率一万余精兵火速赶来听命。

被委以平阳义军总管的重任。

你率义军精锐,本官再添三千禁军归你节制,任两墙守御使。

卑职领命!邵翼虎吼应声。

你等安排下去,每段城墙。

必有都头以上军官负责,失任何一段。

军官处死,士卒连坐!我不管他女真人来了多少兵马,哪怕是百万大军,平阳绝不容失!此役,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金人撤退,要么自我以下,全部战死!徐卫没给众将,也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河东若是全丢。

定戎必不能幸免。

况且,此次他借丁忧之际,三诏不起,四诏乃复,上头之所以容忍,除了朝中有长官帮助周旋之外,还有大家都没有挑明的一点。

只要你徐卫能镇住河东,要权也好。

要官也罢,都给。

可要是镇不住再者,李纲这一回,可以说是全力支持他,不用想也知道,宣抚相公定然是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

如果丢了河东,非但危及陕西,李纲也必受牵连。

于公,李纲对徐卫的提携照顾,他心里有数,不能让他背黑锅。

于私,李纲主持陕西,对徐卫是有利的,如果李纲倒台,他就失去了这颗大树现在他羽翼未丰,想在陕西六路奠定自己的地位,还有一段路要走。

愿效死命!一班将佐异口同声喝道。

徐卫缓缓起身,正色道:自宣和年间以来,金军摧毁两河,势如破竹!似乎普天之下,就没有他们攻不下的城池,拿不下的营塞!这一回,我军必须让女真人崩掉一嘴的大牙!奏凯之日,徐卫归功将士,绝不食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炸不死你二隆兴示年。

金天会八年十月末,距离卜次两路攻宋照料工丰的时间,金军再次大举南犯!徐卫招讨司所在的平阳府首当其冲,他一面布置防务,一面火速报往东京和陕西。

十月二十二,金军斥候一路进抵平阳城下,甚至视眼前的宋军如无物,逼近平阳防御工事窥探。

平阳北门守御张庆,亲发神臂弩,在四百步的超远距离射杀一名金军游骑。

敌人暂退。

二十三,二十四两日,接连有女真先头部队出现在平阳城境内,窥视城防。

徐卫率正规禁军一万一千余人,义军近两万。

分别布防于主城、两壕、三墙,严阵以待。

二十五日晌午时分,整个平阳城显得异常宁静,各部人马已经就战斗位,街市上少有行人。

城头,披挂铠甲。

身背长弓,手执刀枪的士卒林立,神色肃然地盯向城外。

徐卫一身戎装,如往常一般,仍旧没有戴上头盔,只引了两名卫士登上北城。

这一片,由张庆负责。

但见无论官兵,均坚守岗个,有条不紊。

徐卫暗自赞叹,张三憋了好几年,就等着这一天。

天色阴暗得出奇,网过晌午,却如傍晚一样。

黑云压城,让人无形之中生出一股压抑之感,长时间站立的士卒忍不住重重喘上一口气。

上得城楼,先用不看,只凭耳朵就能知道城外是何等的嘈杂。

那声响,如一阵阵闷雷,渐行渐近,虽不响亮。

却慑人心弦!凭城而望,千步之外人头攒动。

金军漫山遍野而来。

仅凭目测绝难判断对方有多少兵力,只看到平阳城北面的野地,已经完全被敌军充塞。

他们似乎看不到眼前这座防守严密的城池。

正忙着扎下营寨。

马嘶人吼之声,连城里也清晰可闻。

徐卫上城不过一泡尿的功夫,此时。

敌军已经如洪水一般蔓延到城东。

但凡稍有经验的将领都应该明白。

这绝不是一两万人的小打小闹!子昂,你运气不错。

不幸被我言中,宋金生死之战,撕 了不知何时,马扩来到身旁,轻声说道。

徐卫抬头看了一阵愈加昏暗的天色,轻笑道:却也无妨,早来晚来早晚要来王禀是个人才,但切莫轻敌大意,你看看这阵势,我敢打赌,比之前两回只多不少!马扩眉头拧成一团,不无忧虑地说道。

徐卫自然不是瞎子,就在他和马扩说话的工夫,整个城东野地已经被敌军填满。

女真人这回不玩虚的,自从河东事件以后。

金国没有派出哪怕一名使臣入宋问罪。

人家懒得打嘴仗,直接手底下见真招!看来。

粘罕此次,是决意灭宋了!只要我们死死钉在平阳,不将身后这条走廊相让,金军想入关?哼哼。

徐卫手撑着垛齿,面上闪过一抹冷笑。

不要忘了昭德,如果金军久攻平阳不下,就有可能转兵绕道。

马扩小声提醒道。

徐卫稍稍沉默,随后一掌拍在城墙上:我相信我的部下,吴家兄弟不是泛泛之辈马扩凝视他半晌,本来一直拉长的脸上有了笑意:我说子昂,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没见过你焦眉愁眼的模样,若说在将佐士卒面前,谈笑自若是为振奋士气。

可私里。

你也是这般模样,你真就二十四岁?徐卫笑而不语,就在此时,忽见金军如海湖般密集的人群中奔出一彪兵马来,一直跑到五六百步的距离停下,看了一阵,又调转马头转向东。

此必为女真贵将。

马扩笑道。

让他看吧。

徐卫漫不经心地一笑,转身往城下而去。

出了城门。

上了第一次羊马墙,只见义军士兵虽装备不如人,可那股精神头却不逊色于禁军。

他们都是河东子弟,脚下踩的便是祖先繁衍的尖地,御敌之心自然较他石尤切。

这些河东汉子,只有部分人装备了铠甲 有的只是胸前背后绑上一副身甲,斜椅着一张弓,腰里系两壶箭,却一动不动地立地品字形射击孔之后。

闻讯赶来的邵翼对着徐卫一拜。

大卓道:我部全体就像,请招讨相公点阅。

徐卫拍拍他肩膀,越过他朝羊马墙另一头走去,一边问道:你也看到了,敌军来势汹汹,心里有底么?邵翼跟在他身后,朗声回答道:相公率堂堂之师,保卫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疆土,名正言顺,鬼伏神钦,柬职底气十足 无所畏惧!好!有你这句话,本官也就不用再看下去,两壕两墙,我交到你手里了。

此外。

我任命李晨作你的副总管,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徐卫转身正色道。

就在徐卫视察城防的同时,他的对手也没有闲着。

那群窥视平阳的人马已经将城池四面看了个真切,最后停在城西。

一员战将,年过五旬,垂及胸口的胡须已经花白,头上的皮帽下,露出几条发辫,左耳吊着一个拳大的金环。

内穿皮裘,外罩铁早,腰里一柄弯刀。

或许久涧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阅读好去外,饱经风霜的缘故。

他的皮骨旱现卑钦般的颜煮。

旧饥利的眼睛就像北方丛林中的恶狼般紧紧盯住眼前的城池。

他,便是女真名将,完颜娄宿,此次金国大军的左副元帅。

潢关,他曾以数千骑,大破范致虚率领的五路西军,一战而名震中原!此处地势稍高,扣城一始。

便以城西为主。

片刻之后,完颜妾宿用女真语说道。

话音落地,他身旁一将,全副披挂整齐,相貌与汉儿无异,乃契丹大将耶律马五,手指平阳城道:元帅,这等阵势,马五上阵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南军必是有备,不可小觑了他。

哼,几度沦陷之城,安敢阻我去路?完颜委宿不屑地笑道。

他这话却不是乱说的,平阳在粘罕扫荡河东时,就破过一次,李植南下,又告沦陷,金军实在应该有此底气。

马五不再复言,但据他看来。

平阳城墙高逾三丈,完全是按照重镇的标准营建。

这也就罢了,可如今,在主城之前,护城壕之后,又起短墙两座,无疑将会增加扣城的难度。

再看城头上的兵士,如林而立。

严阵以待,显然是早有防备。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细节,自他们从城北开始,一路绕来,这么长的时间。

城头上始终井然有序,除了极个别,可能是军官奔走之外,士卒巍然不动。

如此肃然的军纪,想必就是风传已久的虎儿军?如果说两三年前,徐卫这个名字对女真人说还不知所云,但自从二太子兵败河北之后,但凡金军主要将领,都记住了这个,南军大将小西山战役,规模虽然不大,但被誉为金军利器,号为精锐中的精锐。

铁浮屠一出门就被打个平手。

对手仍是紫金虎!这让徐卫的名号,在金国炮起。

战前。

国相一再交待,若南征途中遭遇徐卫的虎儿军,务必聚兵歼之!现在,虎儿军就在眼前!据李植说,他一攻下昭德府,徐卫就率大军入河东增援,现在主持南朝河东军务的,想必就是这头小老虎。

传令全军,不得休整,今晚趁夜大起袍车!明日,全力扣城!完颜妾宿厉声喝道。

夜幕降临,整个平阳城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之中,上到招讨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卒,没有一人敢掉以轻心。

人人克尽职守,惟恐触犯军法。

晚饭之前,有一名都头在换防之时,没等兄弟部队全部进驻,就率部属下了城。

不到一顿饭的时候。

这名都头就被当街处死!首级还被传示四门,以做效尤。

相耸!金人来书!杜飞虎匆忙地踏入了徐卫的办公二堂。

手里拿着一支箭,箭头之下,缠绕着纸张。

幕僚们纷纷侧目,徐卫将手一招:拿来。

杜飞虎解下书信,双手呈到徐卫面前,后者接过,粗略一看,随即一掌拍在案上,脸色不悦。

马扩就坐在他下首,上前取了书信一看,却是金军统帅完颜妾宿致宋军守臣的一封信。

今驱虎狼,甲兵二十三万众。

秉天意以伐无道,持宿怨以讨不信,尔等若负隅顽抗,便如螳臂挡车。

诚为不智,,又如徐卫者。

耸为大将,然祖先坟茔尚不能保,不过狂言欺世,何谈护土,,书信到时。

尔等卷旗来降,足以保全性命富贵。

如若不然,城破之日,马扩拿着信,也是满心愤怒!女真人好生猖狂,竟敢投书劝降!简直视我平阳守军如无物!再看向徐卫,却已经怒意全消,起身轻描淡写道:我若是委宿,决不干此等蠢事。

开战之前,便放言屠城,哼哼。

杜飞虎又从身边取过一物道:除书信外,金人还送来绳索一条,让我军主将自行绑缚,前去呸!甚么东西!金狗如此小觑。

必叫他有来无回!堂内无论文武。

尽皆勃然大怒!自打随招讨狂公东征西讨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蔑视过!真真气煞人也!直娘贼!胧鹏厮!女真撮鸟!徐卫瞄了一眼,淡然笑道:界着。

日后绑委宿用得着。

相公,这勾当一定交给卑职。

他日我用此索将委宿绑于马后,绕着平阳城拖他三圈!是极是极!扒他个。

精光,拖他个血肉模糊,方才解气!幕僚将佐们七嘴八舌,既然还没开战,只能嘴上过过干瘾。

正说笑时,又有一名小将奔入堂中,却是徐卫的侄子徐成,一进来后。

望定叔父,报道:招讨相公,敌军正趁夜大起袍车!一语惊满堂!妾宿竟然如此心急?今天网到,连口气也不喘?他该不是想着三五天破了平阳,赶紧冲到关中去?作他娘的春秋大梦!月黑风高,寒气渐盛,守卫城头的士卒有些双腿已经冰凉,不时地跺着脚取暖。

徐卫奔上城头之后,杨彦赶紧迎住。

手指城外喊道:九哥,金军在架袍车!往城外一望,先是看到远处,金军军营灯火漫天,将夜幕映照得如同白昼旧城只经渐渐陷入四面合围点境地!徐卫自领军以来见讨如此大的阵仗,心中不免些许震憾。

再往近看,约三百步外,灯火点 点。

左右相延近两里地。

借着那昏暗的光火,依稀能够看见有人影在晃动,再盯一阵,眼睛适应了黑暗。

便能隐约发现,一个接一个巨大的袍车底盘已经组装完毕。

敌军士卒正在上头架设横扛等物。

他们超出弓弩射程之外,因此并不担心受到攻击,执火把的军官指挥着士兵,企图将这攻城的利器趁夜组装完毕,明天一早,来宋军来个大惊喜!王禀匆匆而来。

见徐卫也在。

赶紧过来行礼。

徐卫点了点头,说道:给女真人来份见面礼?王禀凭墙而眺,随即一拍墙壁,大声道:那是自然!袍车第一指挥使何在?卑职在!一将大声应道。

用霹雳炮给金狗尝尝鲜!王禀喝令道。

那袍车指挥使望了一阵。

确定距离之后,又奔到城墙另一侧,冲城下比出一个手势。

一旦开战,各处喧闹无比,若是用口喊如何行得通。

因此所有袍车都编有顺序,若需发袍,指挥使于城头比出手势,表明哪几座袍进入发射状态。

一名指挥使,指挥十座袍车,所以手势极简单。

此外,若用石弹。

则比拳头,若则霹雳炮,则握拳之后迅速。

当然,每座饱车还有一名士卒专门负责传达命令,他们要随时注意城头指挥使的手势,再根据命令,指挥操袍手。

此时,指挥使手令一出,城下那几座射程在三百步以上的袍车就被迅速装上霹雳炮。

前方提过,所谓的霹雳炮,即以铁壳装硫磺、硝石、砒霜等物,爆炸威力虽不能与后世的炸弹相比,但其声如雷,闻百里之外!而且霹雳炮显然没有百斤大石来的重,以最大射程的袍车抛之,可达三百三十步外!徐卫再看城外,忙忙碌碌的金军显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迫近,仍旧全力构架袍车。

此时,袍车指挥使再一次确认距离方位,而且站在火把之下,振臂一挥!几在同时!所有霹雳炮被点燃!操袍手的号子声骤然而起!袍梢拉动,那袍车横扛猛烈弹起!城头上的官兵,只见几团黑影从头顶呼啸而过,发 出一道弧线,朝金军袍车阵地落去!不光是将士们,便连徐卫也屏住了呼吸,以袍制袍能不能奏效,这一次试射便可大概见分晓!城外,一群渤海兵正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匆忙地架设着战车。

这器械太过庞大,只能折开来运,抵达城池后再行组装,虽然费些事,可攻坚全靠这玩意。

千袍齐发,不但能给敌人造成巨大的损失和恐慌,便能在几天之内,就将石块堆积到城墙一般的高度,实在是攻城必备之大杀器!据说这东西还是南人发明的。

有好几千人的历史,如今却在咱们手里发扬光大。

用南人之器械。

攻南人之城池,甚便!正忙碌时,有人忽然听到半空中传来异响。

抬头一看,骇然发现一团黑影直落下来!爬在袍车底盘之上的士兵反应极快,一纵身跳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响,那东西落在底盘旁边,砸出个坑来,黑漆漆一团,也不知是个甚。

执火把的百夫长正要上前查看,突然!一声惊雷震天地!那玩意竟炸开来!巨大的声响让人的耳朵瞬间只剩下嗡嗡之声!飞溅的碎屑打在士卒身上,引起一片痛呼!再看百夫长,当时就被掀翻在地,兀自抽搐不止。

士卒们一时失神,片刻之后,才有人挥手驱散爆炸之后带起的巨大烟尘,想上前抢救长官。

可那烟极是呛人眼鼻,吸进几口,胸膛像是堵了块泥巴,呼吸困难!有毒!这惊人的变故倒没有吓退组装袍车的部队,士卒们大多东张西望,寻找着那东西的来源。

天占掉下来的?陨石?有人想着,莫不是城上宋军发射?不可能吧,没见城头上有袍车的踪影啊。

正惊疑不定时,忽听有人大喊:闪开!抬头看去,半空之中,更多黑影呼啸而来!可这是在夜晚,若是白昼。

倒能极早发现,趁早闪避。

当他们发现有东西掉下来,为时已晚,!声声巨响,震动平阳城西郊!渤海士兵们惊叫着,呼喊着,纷纷向后退去。

跑得不及时的,不是被掀翻在地上,就是被飞屑击伤。

他们这种作业部队,根本没有铁甲防护!霹雳炮爆炸后四射的铁屑,铁蒺藜,颗颗到肉!一时之间,金军的袍车阵地哀声四起!弃了饱车,狂奔出百步之外的渤海兵方才停住脚步,惊魂未定地向前张望。

有经验老道的,已经知道这是南军的火器,可问题是,打哪儿来的?咱们可在对方弓弩射程之外啊!要是弄不明白,谁还敢上前架设袍车?

第二百六十一章 炮车互射何事惊慌。

名夜着顶的女真战将领着十数骑打马四公,大声喝问道。

见渤海兵远离袍车阵地。

一座座接近半成的器械没人搭理,这名金将不由得大怒!执了马鞭上前劈头盖脑一通乱抽!元帅降下严令。

今晚必须在平阳城西门外架袍车百座以上,若少的一座则军法从事,你们这些鼠辈,竟敢弃器械而不顾?一名五大三粗的渤海千夫长奔上来,见部下被打得紧了,怒吼一声。

腾腾窜上前去,肩膀一侧。

跟座大山也似的将金将连人带马撞倒在地。

十余金骑纷纷拔刀,渤海兵一见,喝斥声顿时响作一片。

这渤海人与女真人,其实算是亲戚。

契丹人灭亡渤海国以后。

强制将渤海王城居民迁至东蒙、辽宁一带,后来女真人崛起于这一地区,成员里就有相当部分渤海后裔。

所以,当完颜阿骨打以抗辽国号召。

征集渤海人时,他们群起响应,累立战功。

在金军中,地位与女真人差不了多少。

因此,这名渤海千夫长见部下挨揍,啥也不管,上来先把挑头的给撂倒再说。

金将一骨碌爬将起来,师地抽出弯刀巧,破口骂道:大托卜嘉!你想作死!那名唤大托卜嘉的渤海将领并不相让,也拔出家伙喝道:你试试!话音一落,部下拔刀之声此起彼伏!金将手一抖,正当逞凶。

又听背后蹄声响作一片。

众人回头望去,赶紧收了兵器。

来的是一员女真小将。

他小是在年纪上,人家可是元帅之子,位居都统,你道是谁?完颜阿骨打亲口预言此儿他日必为名将的完颜活女!那活女身长七尺有余,头戴角盔,身披铁甲,不过二十多岁。

与一般女真人剿悍粗扩的形象不同,他面相可算俊朗,尤其一双眼睛在夜色之中也炯炯如光,扫过一帮女真兵,渤海兵。

见者无不骇然!大托卜嘉还刀入鞘,七得前来一抚胸道:都统,我部奉命架设袍车,却突遭袭击,因此完颜活女将断了他的话。

阔步向前走去,大托卜嘉一见,慌忙挡住:都统当心!却被活女一把推开,径直走到了一座袍车之前。

吸了两口气,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弥漫的硝石硫磺之味。

遂皱眉问道:这是南军的火器?大托卜嘉上前将方才遇袭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活女听得疑惑,往平阳城头望了一阵。

并未看见有袍车这类抛掷器械的影子,又望向那两道羊马墙,心想莫非是从这里发射的?也不太可能,那么巨大的声响。

火器也小不了,不会是平行发射,这两道墙的高度不足以完成。

看了一阵也想不出个。

所以然来,回头道:罢,费些事,退后装好再运到城下。

原来。

金军自攻宋以来,每围城,都在袍车射程之内架设,图的是方便省事,架好就轰,从前也没遭到过攻击,这回倒怪了。

是。

大托卜嘉应了一声。

便指挥士兵去抢回器械。

受了方才一惊,此时渤海兵们个。

个小心翼翼,生怕天下再掉下那玩意来。

完颜活女盯着平阳城看了半晌。

心下捉摸不定,回身跨上战马,直奔大营而去。

才刚抵达战区,金军营里颇显杂乱,将士往来巡戈。

一片忙劈。

活女奔到中军大帐,径直入内。

时完颜妾宿正会聚各族大将商讨攻城事宜,见儿子进来。

便问道:何事?活女便将渤海兵架设袍车时遇袭一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听得帐内各族将领们大惑不解,天降惊雷?委宿拍案怒道:南军这是在向我大金勇士们挑衅!他适才投书城中,其实并非为了劝降,不过是恶心守军而已,现在看来,这就是对方的回应!这群烂军,竟敢如此!元帅,此事怪异得紧。

据声响判断,火器当是不我军袍车阵地距平阳城何止三百步?如此之远的射程。

还要携带火器,显然不是弓弩所能扩,莫非是也是袍车?耶律马五质疑道。

妾宿沉吟不语,南军将袍车置于城头协助守城,这事从前也是有的。

但平阳城头白天看得真真切切,别说袍车。

连木扛也没一条。

未开战便先折锐气,于军不利。

这位金军统帅极为不悦道:不管南军耍甚手段,押后将袍车装毕。

明日扣城!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平阳守军奋战两月余,将一座两度陷落的城池修筑一新,它能否挡住女真人的雷霆一击,就等待明天开始的检验。

而金军同样收起了自己一贯以来对南军的蔑视。

先前那短暂的袭击,让金军各族将领隐约感觉到,面前这座城池,恐怕不是纸糊的。

徐卫在三更天的时候睡去。

就算天塌下来,饭要吃,觉要睡。

况且。

他必须养精蓄锐来应对明天开始的攻防战。

再者,凡事亲力亲为,未必是一名良将,你不能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你必须相信你的同袍,你的部下。

云,…译得很踏实。

没做梦。

直睡到天亮之前,准时的酷客士穿上衣服,先去推开了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带着露气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而后到院里,在庭院中那颗树的支杆上做了几十下引体向上。

又取了那口内廷供奉的陌刀胡乱舞了一气,直到身上开始出汗,这才罢了手。

亲兵适时送来热水早饭,洗漱完毕,饭吃一半,幕僚将佐们便陆续赶来。

等着汇报城中军中的情况。

一切和往常一样,他的习惯并没有因为金军的围城而有任何改变。

这让本来心里还有些悬吊吊的部下开始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忙完了这些,东方渐露鱼肚白,卫士送来了他的铠甲,并服侍他穿上。

套上身甲,绑上掩膊。

一条兽头带拦腰系住。

跟随他几年的亲兵表现得十分淡定,动作一丝不芶。

当护腿绑好之后,徐卫吩咐士卒将他那领从未穿过的拈金线战袍取来。

招讨相公。

今日戴兜鉴么?一名亲兵再三思索之后,还是问道。

他们知道,徐招讨不管是平时还是战时。

都极少戴头盔,这是为了让士兵们能方便地看到他,知道他就在身边。

略一沉吟,徐卫点了点头。

一切收拾停当后,士兵又将那条他时常使用的马鞭奉上,徐卫身上几乎没有佩过武器,除了这条鞭子。

走简洁的一个,字出口,徐卫率先踏出了门槛。

外头。

十数名武装齐全的卫士提刀垮盾正迎候着他,一行人出了帅府,打马向城西奔去。

此时的平阳城,一切已经就绪,街市上看不到哪怕一个闲杂人等。

将士们早就已经就了战斗位。

快到城西时,远远便望见数十座高耸的袍车,像一头头巨兽般蹲坐在地上。

操袍手正集结待命。

旁边,石弹堆积得如同山一般。

而城头之上,更是甲士林立,守卫森严,虎捷的勇士们一动不动,时刻警惧来犯之敌!杨彦没有了往日的聒噪,看到徐卫上城。

只抱拳叫了一声招讨相公随即又转过身去,紧盯着城外。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凭城而眺。

望向城下金军阵地时,徐卫还是吃了一惊。

什么叫百战之师?面前的金国大军会给你一个标准的答案。

仅仅一夜时间,整个。

平阳城西郊已经是袍车林立,金军操袍手也已经集结在车旁,准备扣城。

大战之前短暂的沉静其实是让人紧张的,徐卫轻轻呼出一口气,顺着城墙往另一头巡去。

仅以目测便不难发现。

金军的袍车竟达百座以上。

而这仅仅是为了攻打平阳西门。

战事往后发展,千袍齐发的局面不是没有可能出现。

妾宿投来的劝降书中说,他带了二十几万大军南下。

这自然是吹的。

但根本纷州战役来推断,金军应该不少于六到八万。

否则,平阳是座府城。

对方若非兵力充足,怎敢摆出一个四面合围的架势?一路巡视下来,徐卫基本可以断定,金军是想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城西。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平阳四面,只有西城这一方地势稍高,任何一名将领都会选在这里发动进攻。

人山人海!王禀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激动。

自粘罕以,锁城法。

围太原以来,再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娘的,又让我赶上了。

徐卫拿马鞭敲敲大腿,笑道:这不正好成就正臣兄善守。

的名将之威么?王禀胸膛一阵起伏,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金军人潮,感慨道:有人上阵一生,也不曾见过如此场面,值了。

正说话间。

号角声大作!两人均是神色一紧,急忙朝城下望去。

只见随着那此起彼伏的号角,金军士兵的呼号声随之响起,恰如夏日之惊雷,毫无预兆!而紧随在这连成一片呼号声之后的,是一座座巨型袍车缓缓前进!金军呼喊着整齐的口号,数百人为一队。

推动器械向平阳城逼近,一步步接近袍车的射程!而在攻城器械之后,运送石弹的部队如蚂蚁搬家络绎不绝,袍击即将开始。

王禀看了片刻,望向徐卫,后者挥挥马鞭:你才是都统制传我将令!诸军严守不动。

违令者死。

王禀大声喝道,传令兵立即将他的命令传谕众军!一声接一声的传令,在平阳城头不住响起!三百步了!金军数十座袍车不但进入了平阳守军袍击范围内,自身也达到了攻击城池的射程!王禀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人就像泥塑一般钉在城上。

已经可以依稀听到金军指挥官的呼喝声。

而对方士兵正往袍车的皮套里填上石弹,袍击在即!徐卫推开护在他身前的卫士,贴着城墙站定,俯视金军袍车阵地。

但见对方每座袍车亦有数百操袍手。

已经紧紧扯定袍梢,只等着一声令下,便要抛射。

当他看到一名敌军军官猛然挥下手臂时。

一座袍车击发了!那腾空而起的巨石滚动着向城头袭来!旧川:黑点越来越大,卫士们骇然发现。

竟是朝着徐卫刀四而来!相公!一名亲兵大喝一声,可后面的话没出口,已经看到徐卫竖起了马鞭。

巨石呼啸而来!城头上的士兵几乎动摇!徐卫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是沉声道:别动他都没移半步,谁敢妄动一下?士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几乎到了眼前!一阵风扑来,那巨石从徐卫等人的头顶不到半丈距离掠过!只听一声巨响,众人回首望去,石弹击中远处街面道路,一路滚将出去,又砸垮了街边房舍的门墙!震得瓦片如雨而坠!好大的威力!可这仅仅是开始!金军袍车阵中,一条接一条横扛不住弹起。

一块接一块巨石不住腾空!这让习惯了野战。

喜欢正面对决,贴身肉搏的虎捷将士一时不太适应。

石弹袭来。

有的砸在墙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有的戈 过城头,落入城中,将街上房屋透顶而空,砸了个稀巴烂!突然!一片惨呼声响起!徐卫扭头看去。

却见一颗石弹正好击中城墙上的垛齿,不但打得石屑飞溅。

垛齿崩坏。

更将守卫那里的几名士兵撞得飞入城中!以袍车的威力,不幸被击中的士兵可能是血肉模糊了,敌军袍车仍在逞凶,可大叫以袍制袍。

的王都统却没有丝毫反应!咱们屁股后面布置的这些巨袍是用来的当摆设的?徐卫开始的时候,也对王禀的按兵不动很是疑惑。

不过。

他毕竟没有指挥过守城战,因此没有横加干涉。

不过看了一阵之后,他总算弄明白王禀的用意,或者说,女真人的企图。

这城下袍车不少于百座。

可靠前发射的也就那么十几架而已。

女真人想干甚么?还用明说么?杨彦提着刀冲过来,铁青着脸,瞪着一只眼睛大声问道:王都统!因何不发袍?。

不等王禀回答,徐卫已经喝道:回去!坚守你的位置!杨彦拉长个脸,收刀一礼,折身往回奔去。

就在此时,有人大喊一声杨统制当心。

徐卫也不禁变了脸色,一块巨石正好射向杨彦所在的位置。

当石弹挡住视线那一刹那,他心里情不自禁地揪了一下!当石屑四射,垛齿弹飞。

杨彦的身形露出来时,徐卫又转过头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而杨大还愣在当场。

睁大着他的独眼看了一阵,稍后,跳着脚朝城外骂了一句,火速奔回了他的岗位。

当一阵试探性的攻击后,金军布置在平阳西面的所有袍车,终于在士兵们整齐的号子声中被推上了前线!徐卫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笑容。

侧首朝王禀看去,只见那位笑得更阴,召来传令兵说了几句,后者火速奔向杨彦所在的位置,将命令传达。

当金军所有袍车进入战斗位置,正在填充石弹时,平阳西城上的三名袍车指挥使几乎在同一时间挥下了手臂!早就作拔河状许久的操袍车们鼓足了劲,全力拉起袍梢!几十根横枉猛烈弹起,腾空的石弹带着巨大的力量飞出城去!徐卫的脖子迅速转动着,他目送一颗石弹从城下跃起,发 过城头,升入空中,弧线下落!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觉得又硬又冷的石头是这么地可爱!这颗石弹带着千均之力,准确地落入金军袍车阵地!不止是徐卫。

城上的士兵都清楚地看到。

石弹着地,被直接命中的士兵影都没了!好!砸得好!砸死***!突然,一阵喝彩声骤然响起!众人寻声看去,赫然发现金军袍车阵地中。

有一条带着皮套的横杠腾空而起!哈哈!这颗石弹是直接命中了敌军袍车。

砸了个粉身碎骨!哈哈!干他娘的!金狗吃饭的勺子飞啦!杨彦的吼声传遍城西。

一颗颗石弹接连着地,金军袍车阵地已经开始混乱!习惯了稳如泰山,只管抛射的操袍手们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

虽然在军官的强令之下,他们仍旧坚守原处,可几乎每一个人都时玄提防着从天而降的巨石。

心里还祈祷着,千万别来昨晚那样的火器。

忒吓人了!一块巨响,又一辆袍车幸运地被直接命中,袍梢横扛散落一地。

连底盘都给砸成了两半,惊魂未定的操袍手们手里还攥着绳索!金军的袍车摆得过于密集,尽管对平阳西城的墙体和守军造成了相当的威胁,可相对的,也增加了自身受到攻击的机率!军官们扯着嗓子狂吼。

士兵们硬着头皮与宋军互射。

可人家好歹还有城墙作掩护,咱们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甚至连宋军的袍车在哪儿都不知道!看着不远处被砸成肉饼的尸体,那有那腿被压在巨石下拼命哀号的同伴,金军士兵们意识到,这回没碰上软柿子,而是撞上铁板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坚决抗战与座炮车被直接命中击毁,十兵伤讧不断。

众让志得与姆哪将领们暗吃一惊。

完颜活女单骑出阵。

一直奔到炮车阵地后,举目眺望。

耳朵充斥着士卒的惊叫声,呼喝声,以及石弹落地所发出的闷响。

这位女真小将并不丝毫退却。

目不转睛地盯着平阳城头好一阵后,方才打马回去。

元帅!据南军石弹腾起的位置看。

对方可能将炮车架设在内墙之下。

完颜耸女勒停坐骑,大声禀报道。

完颜妾宿面无表情地注意着战事的进行,一时未作表态。

身旁的耶律马五凝视城头一阵,侧首说道:元帅,平阳城里怕是有守城的行家。

将炮车设置在内墙之下,正处于攻击死角,我军炮车伤它不的。

这样打下去,会被宋军始终压制!必须尽快调整战术!炮车互射仍在继续,委宿紧盯着城头,突然笑了起来。

四周各族将领面面相觑,被南军压着打,元帅还笑得出来?此时,却听主帅道:你等细加观察,猜猜这平阳西城内有多少座炮车?耶律马五闻言再度望去,根据对方炮击的节奏以及石弹的数量判断。

应该是,,十余座!对,至多只有这个数!方才被这前所未见的战术扰乱了心神,现在细细一看才发觉,宋军炮击并不密集,这说明他们器械有限!暂时休兵!让炮车撤下来!妾宿说完这句话后,立即传令主要将领到平阳西郊集中,不多时,将领们未到便听得平阳城头传来欢呼之声。

远远望去,城头宋军挥舞着器械欢庆先胜一阵。

哼哼,且让你们的意一时,有你哭的时候!一阵之后,各军主要将领齐集,金军从攻辽起兵以来,虽仗着骑兵之利纵横天下,但攻坚战也没少打。

对于扣城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即使一时被宋军这种新战术克制住也不慌乱。

妾宿下了马,引领一群战将向前行进数十步,手指城头道:南军将炮车架高于内墙之下,以避开攻击。

如果所料不差,城头必然有人充当炮车的耳目。

如何破解,你等可有主意?众将一时沉默,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事。

从前。

敌军往往将炮车架于城头,一来容易受到攻击,二来运送石弹也有困难。

可现在弄在攻击死角,却不好反击啊。

再者,一到平阳城境内。

他们发现方圆十几里内,稍大一些的石头都寻摸不到,显然是宋军早清除干净了,这对于依仗炮车群的金军来说,是个大难题。

不如在炮击的同时,让步军动用各种器械一齐上阵!我军十余万众。

纵使伤亡大些,难道还拿不下这平阳城?说这话的人,正是被河东义军称为龙虎大王的完颜突合速。

完颜活女在他说完之际就断然否决道:不可!既然对方预备了打击我军炮车阵地的炮车,那肯定也有打击攻城部队的器械。

贸然进攻。

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不错。

我军远来,必求速胜。

要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便不可轻动。

万一长期僵持不下,于我不利。

今次国相再三告诫,灭宋在此一举。

我西路军十三万众,较东路多出近一倍。

要是让首次挂帅出征的四太子抢了先,我等颜面何存?于国相面前又如何交待?耶律马五接口道。

突然!军中惊呼声大作!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块巨响!寻声望去,只见一块大石就落在距离他们二十几步远的地方!众将面面相觑,均感震惊!南军器械精良确实不是吹出来的,从城头距离此地何止三百五十步?竟能将重逾百斤的大石抛射如此之远!难道是十三梢的炮车?当下,众将皆劝委宿回营商议,却听元帅哼道:南人器械虽精,却素无斗志,本帅岂会惧他?语毕,冲那颗石弹啐了一口,完全不当回事。

又议了一阵,没有人能拿出一个可行之策来。

耶律马五建议暂缓进攻。

大起炮车,以量取胜。

待架起数千座炮车,集中于平阳城西猛攻。

用不了几日,便能将石弹堆积到如墙壁般的高度,那时才动用大规模的步军扣城,可一举成功!但这个战术却被完颜活女反驳。

石弹的稀缺直接制约了大规模炮车群的发挥,如果派出大量部队搜集石弹,那将会拖到什么时候?平阳是我西路军出征以来第一个拦路虎。

要是被长期挡在此地,谈何进攻陕西?他建议掘地道,将地道一直挖到城墙的地基之下,等城墙一塌再大举进攻。

活女都统,你回头看看平阳的防御工事,这是什么?三道城墙!而且可能是两道壕沟!这种防御体系,近前攻城作业根本无法展开。

掘地道是想也别想。

耶律马五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对方的建议。

随后向其父委宿道:元帅,仅仅凭这不到半日的战事,我军就应该放弃速胜的想法。

大。

以量取胜。

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习现在主持河东军呼。

可是紫金虎徐卫马五何必长南军志气?徐卫又怎地?他打二太子还勉强,咱们西路军不必将他放在眼里。

说这话的人名唤完颜银术可,当初粘罕围太原不克,便留下他围城,被种师中打得大败而回。

值得一提的是。

他的亲弟弟完颜拔离速在东京境内中伏身亡,是攻宋以来,少见的高级将领阵亡。

耶律马五盯他一眼,冷笑道:那你倒提出个可行的战术来?。

完颜银术可一时无言以对,委宿见此情形暗思,徐卫在短期之内便重组河东防务,自己当真小觑了他。

没奈何,怕是只能用马五之策,以量取胜了。

一念至此,再度凝视面前这座城池。

不禁恨从中来。

这破城恰好挡住河东走廊,若不破了它,大军往关中之地就充满变数。

盖因平阳府地处吕梁山与太岳山之间狭窄走廊的入口处,走进入临纷盆地。

运城盆地的必经之所。

若绕开平阳直接前进,就有可能被堵在这条走廊中,那样的话,可就大大不妙了。

如果转攻胳德,徐卫又坐镇在那里,打起来恐怕比此地更艰难,而且费事许多。

难怪二太子去世之前。

还对败于徐卫之手耿耿于怀,他当初那句虎儿若长成,必扑噬于我的预言,看来是有成真的预兆。

此后数日,金军除了不间断地骚扰外,再没有大规模的扣城举动。

徐卫传令全军,切不可大意,就是睡觉也给我睁着眼睛!此时的他,恐怕还不知道,他以三万余人的兵力。

挡住了金军十三万大军!而他更不会知道的是,此次金军仍旧是两路攻宋,只不过东路军的统帅换成了他非常熟悉,甚至是后世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女真名帅,完颜兀术!委宿率西路军,攻河东陕西。

兀术则率东路军直扑大名,意图假道山东,再入东京。

隆兴元年十一月的大宋,再次陷入举国恐慌之中。

金国两路大军来袭,以大宋背盟。

撕毁靖康和议为借口,叫嚣收陕西,破东京。

一举夺中原!十月底,兀术率大军自沧州攻济南,帅臣徐卫见敌势大。

坚壁清野,集重兵扼守东平,济南两地。

山东的地形虽然复杂,但其东西两部都属平原地区,只有中南部济南这一带多山地丘陵。

兀术率大军至济南城,守将关胜发动全城军民。

日夜抵抗,金军猛攻十余日不克,还让关胜率军出城劫了一阵。

这使得首次挂帅的大金国四太子十分恼火,他发誓决不重蹈二哥斡离不的覆辙,集中兵力猛攻,又遣人向城内投书招降,许以高官显爵。

关胜自是不予理会,可却引出了另一个历史上有名的汉奸。

济南知府,刘豫。

刘豫任知济南府前,干的是河北提刑官,斡离不大军一来,他就弃官潜逃。

后来又碰上其父去世,按制丁忧,结束之后,次相何栗推他到济南作知府。

当时的济南,贼寇满野,简直是不毛之地。

刘豫一拖再拖,不去赴任,四处活动想到江南作守牧。

他这种挑三拣四的行为触怒了推荐他的何栗,扔给他一句话。

要么去,要么滚。

刘豫拖延日久,后来得知徐彰在山东剿贼。

战绩辉煌,这才带着不满去赴任。

现在济南再次被围,金军来势汹汹,刘豫会同其子侄、兄弟、佐官商议,决定降金。

反正朝廷不待见咱,我有必要替东京卖命效忠么?可要投降,别人没话说,兵马都总管关胜决不会同意,满城的百姓也会反对。

十一月初,刘豫先是下令关胜不得再出城作战,在关胜充耳不闻,仍旧几次;番与金军血战,挫敌凶焰之后。

又以搞赏为名,请关胜入府。

伏兵百余击杀!关胜临死之前大呼我乃徐太师旧将,效死守城。

何罪之有!可惜,这位山东骁将没死在战场上,倒死在汉奸手里。

关胜虽死,但济南百姓毫不屈服,自发组织起来,与士兵一道上城御敌。

刘豫丧心病狂,竟下令军队镇压不肯投降的百姓!兀术入城之后。

见街市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十分惊讶。

其时,有一名小卒,被斩断右腿,躺在地上还大骂刘豫不止。

手里握把刀仍作奋击状。

兀术见其勇悍如此,便问。

你们的守臣都投降了。

你还骂个甚?这个兵说,我拿朝廷钱粮,自当奋死!兀术嗟叹不已,对身旁部将说,刘豫连这小卒都不如。

部将却回答,没有他这种人,我军何以得利?济南府的沦陷,震动中原。

徐洪驻守东平府,见济南失陷,心知东平必不能保。

此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金军根本不用理会你,驱兵可直入京畿。

正在喜急之时,河北招抚司派出一员勇将,姓岳名飞字鹏举,率兵七千来援。

并带来招抚使张所的口信,称山东大名互为唇齿。

俱为东京屏障,若有闪失,帝阙危矣,当死战十一月上旬,破了济南的兀术率数千河北签军逼近东平。

徐洪遣岳飞击之,仅以两百骑贯穿敌阵,致使签军大溃,兵士皆惊呼,有一大小眼宋将,极为刻悍,万夫莫敌!兀术闻讯大怒!亲提虎狼之师前来。

东平府的治所郓州,因山东连年闹贼寇,几历兵祸,破损非常严重。

徐彰主持山东军务期间,忙于剿贼和抵抗高军,又受限于条件,无力修复。

如果坚守城池,万一城破。

反受其害。

徐洪审时度势,决定与金军正面作战。

为此,他集合了所有马军约六千余骑。

除了留下两千自己指挥外,其他的全部交到岳飞手里。

十一月初八,盖天大王完颜赛里率两千余精锐骑兵进攻郓州东北角的七里亭。

岳飞率马军出城,令部将王贵率百骑前往侦察,未至七里亭而与金军遭遇,王贵砍翻带头金将。

发现对方耳垂金环,当是女真将。

当日下午,完颜赛里赶到,岳飞冲锋在第一线,与敌展开殊死搏杀。

前后十余次突入阵中,身受创伤七八处。

女真人一贯视宋军骑兵如草标,可这一回却让岳飞打个措手不及,败退数十里。

率主力赶来的兀术要为愤恨。

驱使大军压境。

岳飞与王贵等部将商议认为,此为大名东京之屏障,我等若退一步,于国于军将造成无可估量的影响。

遂趁兀术立足未稳。

挥师猛攻!这一战,岳飞所部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征袍尽透。

刀卷枪折。

兀术在中军见一岳字旗来回奔走,下令务必全歼!至傍晚之前,徐洪担心岳飞有失,亲率精锐前来增援。

金军多少有些畏惧岳飞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又见宋军主力来援,遂引军暂退。

前线将士奋勇杀敌,屡屋挫敌气焰。

河东战场,徐卫一力挡住十三万金军,山东战场,徐洪岳飞又迫使兀术暂退。

应该说,这一次面对强敌入侵,宋军已经完全没有宣和靖康年间那样一触即溃的局面,两**事实力的严重失衡已经逐渐改变。

这种改变,大大地激励了一部分主张坚决抗战的大臣。

尤其以冉西宣抚使李纲为代表。

在得知金军西路兵阻平阳的消息后,他大为兴奋。

有意按照徐卫马扩当初提出的主张,将战场摆在河东,反正也是破罐子,摔了也不可惜!长安城,陕西宣抚司。

手抓军政两班大权的李纲于偏厅之中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急。

徐子昂好样的,不但一到河东就镇住局面,现在还阻住了金国大军,不枉费自己大力支持他一番。

但据徐卫所说,金军此来,声势浩大,绝对不会是单单来打一场报复之战。

而是意在灭宋!这也就意味着,宋金生死之战,因为三路西军攻打河东一事而提拼了!本来,在当初的规戈 之中,是打算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来准备,积攒钱粮军械,操练整顿兵马,现在看来,显然是不可能。

不过,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也不须惧怕。

陕西六路,能战之兵数十万众,半月之内集结强兵五万以上!女真人连徐九那一关还过不了,想并吞陕西?作梦!可话是这么说,总不能让徐卫在河东孤军奋战吧?这小子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几次力挽狂澜,立下赫赫战功。

对于这种后辈,应该极力爱护,培养。

徐卫出征之际,提出三个条件。

第一条,就是但凡他所需的钱粮器械,陕西应该尽全力满足。

自己当时一口应下,后来也是完全照办。

事实证明,这些钱粮器械并没有打水漂,徐卫紫金虎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而第二个条件,自己也打算在近期兑现。

哎,怎地还不来?你道李纲在等谁?今日,他请了陕西六路制置使何灌,副使种师中至宣抚衙门共商抗金大计!他深知自己虽然掌握着兵权,在紧要关头。

甚至可以否决制置使的决策。

但毕竟是读四书五经的人,并不曾看过一眼诸子兵法,更没有带过一天的兵。

遇到战事,还需多多仰仗武臣。

李们走了一阵,又复坐下,见何种二人仍旧未至,又起甚至厅外张得出来,他是掩饰不住地激动。

当年,某些人极力将他排挤出东京权力核心,下放到陕西来宣抚一方。

从此,回到中枢的机会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当时,他也很是灰心。

可徐卫一句话无意中点醒了他。

陕西是什么地方?整个大宋的战略要地!强兵会聚之所!所谓英雄地,风云地,莫过于此!在陕西,或者比在东京更有作为。

这几年以来,他苦心经营,尤其在民政经济方面建树颇多,积攒下来一大批钱粮军械,六路西军也在两次勤王之役的损失中恢复了元气。

现在,既然女真人来了!那么,就决一死战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后顾无忧二享不现。

来就是联袂而当李纲心急不只的则帜二订灌与种师中就到了。

这两人都称得上是宋军名将,但何灌的资历显然比种师中差了一大截。

种师中出身青涧城种家将门,祖上几代都是西军大佬级别,提西军必提种家将。

而且,他本人历任环、滨、邻、秦等州知州,庆阳知府,三衙当中,他带过步军马军两衙副帅头衔。

撤入陕西之前,还是河东制置使,战功彪炳,名震天下,纵观整个陕西六路,有谁敢在他面前称老资格?反观何灌,名气不战绩也不少,可他早年的履历大多是在河东,在陕西六路最高也只做到兰州知州。

现在朝廷用他掌六路兵权,难免惹得西军不服,攻河东时,廊延环庆两路经略安抚司的大帅迁延不前,就是最明显的反应。

种太尉!仲源兄!李纲快步迎了上去,执礼甚恭。

种师中解太原之围有功,更兼名将之威,被赵桓擢升为太尉,掌两镇节度使。

但何灌却官拜少保,位居一品,又是六路统帅,李纲将种师中置于何灌之前,倾向是很明显的。

两位大将都慌忙还礼,种师中道:宣抚相公折煞卑职了何灌面不改色,笑道:种公不必过谦,理当如此寒暄几句,分宾主坐下,李纲心里装着事也就不再客套,开门见让 道:妾宿引大军入河东,如今正扣平阳城,徐卫遣人携书来报,言金军势大。

意在陕西。

两位都是沙场名将,这如何应敌,还望教我何灌一时无言,种师中见状。

略一沉吟后道:徐卫不错,近年军中后起之中,他算一个。

他引军镇河东,金军一时之间难以吞下,这就给陕西六路以充分的准备时间从他话里不难听出,对徐卫这个后辈很是推崇。

也难怪,徐家将本来就出自种家,再加上种师道生前的推荐,因此他虽与徐卫素未谋面,却也十分欣赏。

李纲点头表示赞同,一手抚茶杯,一边问道:那依太尉之见,西草是入河东助战,还是紧守陕西?。

想要打过他人,自己先要站稳。

是否入河东助战,还是看徐卫大军的表现。

但在此之前,陕西六路应当先图自保种师中虽是六路制置副使,但在宣抚使和制置使面前也不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

此时,何灌听他侃侃而谈,遂问道:敢问怎么个自保法?假设徐卫不支,金军要入陕西,最便捷的路只有一条。

经河中府,渡浮桥,入关中。

因此,陕华路便是抵挡女真入陕西的前沿阵地。

徐卫同节陕华兵马,入河东招讨时,带走大量兵力。

当务之急。

是加强陕华防务,某虽不才,愿率凤翔之兵入陕华坐镇。

种师中主动请缨道。

众所周知,黄河大概是一个几字形的走势,在山西与陕西之间,已经变成了南北走向。

而河中府也就是后世的山西省永济市一带,在境内有一处紧要的渡口,名唤蒲津渡。

于大河之上架设了一座浮桥,用八头铁牛维系,每头重逾万斤。

著名的怀丙和尚捞铁牛。

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不管是三路西军攻河东,又或是徐卫率军镇河东,都要先到河中府集结,为何?就是为了渡过浮桥,直接进入河东之地。

所以说,种师中提出加强陕华防务,其目的,就是要阻敌于陕西之外。

李纲闻言后,深以为然,如果能御敌于境外,那自然是最好的。

陕西是他苦心经营之所,万一金军进入关中,战火纷飞,其破坏将何等严重?种公年高,且为西军元老宿将,不耳轻动。

若有闪失,于军有大害。

还是本官前往陕华坐镇何灌突然说道。

种师中此时已七十一岁,须发虽半白。

但其人身形孔武,坐着还比何灌高出半头,更兼上阵搏杀一生,自有一股威仪在。

听了何灌这话,转头道:制置少保以我年老不堪重用?非也,公乃军中大将,德高重望,本官是从军心士气出发。

万万不可让天下闻名之老种。

身陷危险之地。

何灌正色道。

哈哈!多谢少保美意!种某继父兄遗志,尽忠报国。

今金贼远来,犯我疆界,这守土护国岂能落于人后?可试问女真粘罕,银术可等辈,看种某老否?。

种师中大笑道。

他这并不是目中无人,而是将门,或者说军人特有的骄傲。

他也的确有骄傲的本钱,金军名将完颜银术可拥重兵围太原,被他打得师溃如山倒,仅以身免,历数宋军大将,谁能办到?何灌又欲发言,李纲见二将相争,劝道:两个皆国之重臣,这战卓一起,本相要仰仗的地方还多。

加强陕华防务虽是当务之急,但杀鸡焉用牛刀?看他这意思,好像已经合适的人选?何种二人当下追问,李纲这才问道:曲端目前任陕华帅守,并暂代河东经制使一职,两听到这个问题,何灌种师中几乎露出一样的表情。

这还用问么?曲端在泾原给徐原作副手时,两人关系就极为恶劣。

在他调任陕华路经略安抚使之前,在一次宴会上,两人因为酒醉竟闹到动刀枪的地步。

而到陕华后,又跟徐卫不和,最终导致了河中府缴械抓人一事。

现在徐卫在前头挡住金军,若非要说他对后方还有担忧,恐怕就在这位曲大帅身上。

李纲见二人不言语,又道:我意,将曲端调入京兆,委以制置司都统制之职。

再调泽州徐胜回陕华,措置防务,而后再遣泾原徐义德挥师入河中。

何少保,种太尉,以为妥否?。

徐义德?徐原?他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又是徐胜徐卫的堂兄,如果由他坐镇陕华,不管是紧守门户,还是入援河东,无疑都是最好的人选。

如此一来,守卫陕西门户的重任就都落在徐氏三兄弟身上。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本来就是西军的传统。

想到此处,何灌种师中皆称善,当下计议已定,李纲总揽全局,何灌种师中负责调动六路兵马,积极备战,以图御敌于陕西之外。

就在李纲兑现自己的第二条承诺,将陕华军务交到徐原徐胜手上时,平阳城也迎来了新一轮严峻的考验。

完颜委宿围城数日。

除了初期小规模试探性进攻外,再没有大的动作。

十几万人马将平阳围得铁桶一般?徐卫不敢丝毫大意。

每日必上城巡视,同时催促城中工匠赶制袍车。

至十一月中旬,西城添置各型袍车二十余座,其中甚至有一座十三梢的巨袍。

可女真人也没有闲着,完颜毒宿在权衡之后。

采用了耶律马五的建议。

大起袍车,以量取胜,他推测平阳城中器械有限,况且受制于城中地形,不可能像城外一般大规模架设袍车群。

因此驱使兵士,大造器械,又不惜动用大批部队,远赴十数里外拨集石弹。

十一月十五。

杨彦入报,言西城外袍车如林。

金军恐于近日发动总攻。

而其他四门的守御也都有类似金军即将全力扣城的消息上报。

为此,徐卫传令全军,严加防备。

十六日清晨,他一反常态,天网麻亮就在马扩的陪同下亲上城头巡视。

天气寒冷,守卫城墙的士卒冷得抱住枪不住踩脚呵气,徐卫上城后,将士们赶紧肃然而立,不敢动弹分毫。

立于城头,向下眺望,徐卫心头不禁一震!仅仅一夜之间,平阳西郊简直成了一片袍林!天虽未明,但薄雾之中,那团团耸立的黑影,正是城防的克星!从左望到右,竟一眼看不过来!徐卫抚着冰冷的城墙,心知决战的时亥就要到了!从前,对于古代城市攻防战,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国演义》的画面。

攻城方一窝蜂按上去,至多扛几架破云梯。

而守军则远用弓箭,近用油锅。

可现在才知道,在管状火器出现之前,城池攻防已经是如此轰轰烈烈。

看看城外数以百计的袍车群。

当它们齐射时,该是怎样一副场景?平阳的城防能否经得住如此残酷的考验?离开城西,一路巡视过去,他发现金军几乎将所有大型器械都集中到了西面,想以此为突破口。

但在东北两面,也配备了不少的鹅车,壕桥。

两面辅助,一面主攻,金军是非要在西城撞开一个缺口。

马扩沉声道。

李植攻打昭德时,起袍车千余座,那场面让我至今历历在目。

徐招讨,再固若金汤的城防,也禁不住千袍齐发的打击。

袍群齐射,首先打击的就是守军士气。

试想,你头顶的天空完全被呼啸的大石而掩盖,巨大的声响不间断地在你耳边响起,所有的建筑在石弹轰击下支离破碎,即便是个铁汉也当胆寒!徐卫默然无语,继续巡视,此时天空渐渐放亮,雾气随之消散。

马扩突然道:望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去,只见西城外,金军袍群之后,架起一座膘望楼,高竟逾八丈!以坚木支撑,顶端是一间宽约五尺的版屋,一名望子正在屋中朝平阳城内张望!如此一来,城内虚实尽收眼底徐卫轻声道,面上表情更为凝重。

这临军对敌,讲究个知己知彼。

初时,我军据城头,居高临下,对金军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现在,女真人建望楼,监视城内一举一动,这个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

金军可以透过望子,给袍车群充当耳目,指引目标。

一旦这数百座袍齐发马扩沉声道。

徐卫听到此处,将手中马鞭一挥,大声道:来人,召王禀、马泰、杨再兴上城来见!马扩闻声,立即冉道:招讨相公这是要,金军袍车如此之多,没等我军消耗他们,对方就开始消耗我了。

徐卫恨声道。

不多时,三将匆匆而来。

徐卫不等他们行礼,马鞭朝城外一指:看看酷 似天的帼车,你们就没有想法。

他泣劈头…甲,记三将给问住了,王禀朝城外张望一阵,也感觉棘手。

当初他指挥太原保卫战,金军因为攻城器械的准备并不充分,总共不过数十座袍。

而这一次。

有李植给女真人当探路石,委宿就有备而来。

仅仅几天的时间,敌军就在西城外架设了数百座袍,真要齐射起来,虽然我军袍车能够对其构成威胁,但架不住人家数量多。

马泰见其他人不言语,心思我随九哥多年,无他便无我马二今日。

我不替他分忧谁替他?朝城外仔细观察一阵后,抱拳道:招讨相公,卑职愿率数百马军,出城杀他一阵!听到这句话,徐卫沉闷的心里有了一丝欣慰。

张庆、杨彦、马泰。

这三个兄弟打一开始就追随他东征西讨,这几年来,从原来的乡下泼皮迅速成长。

就连最愚笨的马泰也成为一员干将!卑职愿随马统制出城!杨再兴也大声请战道。

前些时日,他与马泰作为先锋。

把李军折腾得够呛,对这位虎捷乡军胖将官的武艺颇为推崇,见他请战,自然不甘落后。

王禀朝城外仔细打量,也点头道:此计可行,敌攻城作业部队正全力准备,数日无战事,护于两翼的敌军也疏于防护。

此时若遣马军出城冲击,或可打个措手不及。

那还等个,甚?卑职这嚣杨再兴急不可待道。

王禀手一举:莫慌!出城突袭,只可再一再二,断无第三次机会。

要干就干大的!徐招讨,不如再择千把精锐步军,各背柴草一束。

尾随马军之后。

在马军驱赶敌攻城作业部队和守备之军后,放火焚烧战车。

马扩频频点头,王禀盛名之下,确有手段。

此计若能成功,对金军可谓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或者杀不了你几个人,但焚毁几十上百架袍车,也够委宿心疼的!战术拿出来,就等主帅最后拍板。

徐卫凭城而眺,好一阵没说话,良久,回头道:焚烧器械需要时间,委宿也是百战名将,莫轻视了他。

这样,等天黑,杨再兴率六百骑出北城,杀他一阵,将敌注意力吸引到城北。

此时,马泰再率千骑从西门奔出,我让杜飞虎率精锐步军一千五百人背柴草尾随,专烧袍车!如何?王禀听罢,二话不说一抱拳:相公不愧出自将门。

徐卫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当下计议已定,各将分头准备,他到径直回帅府理事去了。

这日晚间,平阳城漆黑一片,金军袍车阵地后的望楼上,望子正警惧地监视城内。

身处八丈高的半空之中,迎着那凛冽的寒风,这名女真士兵怀抱号旗,不时地吸着鼻子。

他发现一个异常情况,这平阳城里怎么就城中都有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四门险要之地俱是漆黑一片。

他从版屋探出头去,朝下面吆喝了一嗓子。

听到消息的谋克百夫长想了一阵,还是决定报给猛安千夫长?猛安又想一阵,这算个事么?不管他,只要有反常情况,还是如实上报得好。

消息一直摘到负责警戒的完颜活女处,他一听,暗叫不好!这是南军要来摸营了!北城墙根下,杨再兴从自己部下的马军里精挑六百猛士,这会儿各牵了战马,收拾好器械,正大吃特吃!没错,就是吃!羊腿!拿去!从箩筐里捡出一条大肥羊腿,杨再兴扔给了自己的一名骑兵。

后者双手捞住,张开大口狠命咬下去,肥美的羊腿肉吃起来就是爽口!弟兄们!招讨相公发话了,回来以后,每人赏十贯!入城就领,概不拖欠!你们都给我吃饱喝足,稍后出城杀他个人仰马翻!让金狗瞧瞧,马背争雄不是他们女真人专有!杨再兴说到此处,又啐了一口呸!老子就从来没把他们当条俅!骑兵们没顾得上响应他一声,这成筐的羊肉不是天玉能吃着的,何况一人还有一碗酒?这勾当干得!有酒喝,有肉吃,有钱拿!天天干这样的事,死了老子也甘心!在西城,同样的事情也正在发生。

所不同的是,马泰比他的兵吃得还欢,谁叫人家心宽体胖饭量大?我不跟你们废话!靖绥营的老底子,丢了命事丢了相公脸面事大!马泰说完这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他那张大嘴全让羊肉塞满了。

杨彦不知什么时候从城上探出个头来,冲下面吼道:娘的!我在城上都听到你嚼肉的动静!能不能小点声?我这班弟兄十有**都在吞唾沫!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朝发声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头,却是杜飞虎领了一千五百名虎捷步军,都脱去了重甲,一人背一束柴禾,正朝城门集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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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军阀规划满营。

,大帐8中,卓宿霍然权身,一双鹰眼在火引联照炯炯生辉。

他并不知道平阳城里是谁在统军。

也没有和徐卫直接交过手,对其人作战风格不甚了解。

只从别处听到一些。

如紫金护桥、杞县劫粮、河北追击、西山厚战。

从这几个战例来看,紫金虎用兵尚算灵活。

主帅如此。

他麾下的部将应当差不到哪去。

但我十数万大军将平阳围得铁桶一般,对方敢来劫营么?元帅,徐卫硬仗打得,诡诈也使得。

他肯将平阳要塞放心地交到谁的手里,足见对此人的信任。

从前些日子我军试探性扣城来看,平阳守将绝非泛泛之辈。

完颜活女见父亲沉默不语,再一次提醒道。

委宿离了帅案,缓步走出军帐,朝平阳城头望去。

便是这两日,我袍车群即将发威,宋军选在此时发动偷袭,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他来不来。

我小心防备着总没有错。

一念至此,遂问道:我儿姑且一猜。

你若是宋军守将,当袭何处?铅攻袍车!完颜活女斩钉截铁道。

惟有此处是我军软肋,对方若遣军来袭,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或能奏效。

安宿闻言,微微点头。

不错,我十数万兵马驻扎在城外,他无论攻哪里都绝难造成较大的损失,唯有偷袭袍车阵地才能捡到便宜。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回过头来,对儿子道:你命令突合速让他在西城之外,宋军必由之地设下埋伏,多置强弓,让他有来无回!军令被迅速地执行,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一接到命令,即刻增加西城外守备。

选善射之士两千余人,会同袍车群的守军在宋军出城的必经之道两旁设下埋伏。

安等敌军前来与此同时,平阳城内也已经整装待发。

杨再兴的六百精骑吃饱喝足,歇息充分,估摸着三更天到了,他率先跨上战马,执铁枪喝道:弟兄们!走!守城部队静悄悄地打开了城门,外面的两道护城壕事先已经用壕桥连通。

六百猛士催动坐骑,缓缓步出平阳。

夜色之中,这六百骑毫不起眼,不动声色地朝金军军营摸去。

战马四蹄都被裹上,行走时只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支精悍的部队在杨再兴带领下继续推进着。

平阳四面,除了山坡推不走,金军把一切阻挡视线的物件都清除干净,连颗树也不留。

骑兵们并不惧怕,远远望见金军营寨内堆堆篝火,巡戈的士兵往来不停,人人调整着呼吸,尽量使自己平静一些。

这深更十夜,金军的游骑也收了回去,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候!杨再兴突然在马背上直起身子。

双腿用力一夹!战马负痛,撒蹄狂奔!他这一举动。

正似点爆了霹雳炮,六百骑兵同时发动,冲向敌营!沉闷的蹄声骤然响起,这支兵马如离弦之箭!塔楼上的金军哨兵发现了异常,正欲呼喊之时,一支铁箭呼啸而至,正中胸口!杀!一声虎吼。

杨再兴一马当先!手中铁枪奋力撩起,顺势将旁边一座拒马挑了起来,直摔到数步之外!刹那之间!金军营里呼喝声四起。

巡逻的队伍网停下脚步。

忽感劲风扑面!这一小队人马奔散不及被奔腾而来的马军撞了个四分五裂!杨再兴那杆枪,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左突右刺!一名金军士卒举刀格挡。

却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跌坐地上,正欲起身,枪尖已经透体而过!一名骑兵冲锋之际,俯身从地上捞起一条燃烧的木柴提在手中。

顺着奔驰的弈向一路引火。

匆忙从军帐中奔出的敌军往往被撞个晕头转向!惊慌的吼叫声充塞着这座军营,六百宋骑贯穿全营,四处扑杀,到处放火。

金军士兵们只看到入眼俱是燃烧的军帐,奔走的同伴。

冷不防就从哪儿刺出一枪来,结果了性命。

何处喧闹!金军主营里,毒宿听到了动静,立即召来完颜活女询问。

元帅!宋骑自北门出,劫我营塞!活女焦急地报告道。

北城?毒宿脸色一变,奔出帐去朝北面眺望,果见火光大起,隐隐有厮杀之声顺风传来。

好个南军守将,搞出其不意?盛怒之下,这位金军统帅喝令道:活女!你立即率…话至此处嘎然而止。

完颜活女正等待着父帅的命令,好率军前去增援,但左等右等却见父亲皱眉不语,若有所思。

当下也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地候着。

哈哈可等来的,却是委宿的仰天大笑!活女那张英武的脸上顿现不解之色,难道元帅看出什么破绽来了?恰在此时,耶律马五,完颜银术可两将也匆匆而来,正看到主帅放声大笑,都大惑不解地望向完颜活女。

后者摇了摇头,我也没闹明白啊。

完颜娄宿笑声未止,摇头道:平阳守将确有手段,可终究还是嫩了些。

这等伎俩如何瞒得过我?不过就是想袭击城北,将我注意力引开,好让他在西城毁我的袍车。

二二马五听了这话。

细细一想。

也觉有理,遂笑道:雕赏…似也敢班门弄斧,元帅必件其得不偿失不管南军真实目的何在。

这眼下总得先救完颜银术可话说一半却让娄宿打断。

不救!你等候着,稍后南军自退。

毒宿成竹在胸,说完这句话,径直回到帅案坐定。

恍若无事一般。

果然!不多时,北城诸营来报,言南军出城偷袭的马军已经快速撤离。

我军因猝不及防,死伤过千,多处军帐被焚毁,士兵们正在抢救。

众将闻讯,都感钦佩。

元帅既然能统领西路,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对方的伎俩既被识破,那么稍后只怕要连本带利还这笔账了。

活女!你再添兵两千,给宋军设下重伏!传令各营,除平阳北城外,其余三面将哨兵游骑都撤了。

让宋军放心大胆地来摸营!妾宿脸上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

徐虎儿,莫以为你打胜几仗便称得上名将了,你女真爷爷身经百战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要是栽在你部将手里,那才叫笑话!等咱拿下了平阳,一举攻入关中,你便在昭德困守着吧!游骑尽收,哨兵全撤,平阳三面死寂一般。

止有刚网被杨再兴劫了一阵的北面乱哄哄一团。

救火的,治伤的,还有没事瞎起哄的。

往来如梭,热闹非凡。

完颜活女趁着夜色,率两千精锐悄悄摸向了西城。

一处小山坡后头,你若不细看,绝难发现地上趴着无数的伏兵,俱是一动不动,握弓在手,紧扣弓弦。

只有偶尔一两人从坡顶上冒出头去,警惕地望着平阳城西门。

当活女率军赶来增援时,完颜突合速甚至抱怨。

不就是打个伏击么?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活女却不搭理他,命人将拒马设在隐蔽处,只要对方一冲出来,弓弩乱射,拒马阻挡。

伏兵一齐杀出!今夜灭了宋军锐气,明日扣城,岂不事半功倍?徐卫端坐于节堂之上,手里的《武经总要》正翻到器图火器篇。

这个章节详细描绘了宋军各色火器的形状,以及制造方法和火药配方。

让他不解的是,《武经总要》里至少有三个火药配方。

拿霹雳炮的配方来说,就有硫磺、窝黄、焰硝、麻茹、乾漆、定粉、竹筋、黄丹、黄蜡、清油、桐油、松脂、浓油等十三种成分。

这是搞火药还是堡汤?将书放在案上。

揉了揉有些发配的眼睛,徐卫伸了个懒腰。

不靠谱,这书忒不靠谱了,我说那霹雳炮怎么尽走动静大,愣炸不死几个人。

等李宣抚兑现了第三个承诺,得好好琢磨琢磨这有踱步至节堂门口,估摸着时间也差不离了。

怎么杨再兴还没回来复命?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不成?站了一阵,吹吹冷风,又回去看了几页,竟发现有一种火药配方里,居然出现了芭豆!这不扯蛋么?报!卫兵拖长声音的一声喝,让徐卫知道有结果了。

杨再兴大步踏入节堂,徐卫见他完好无损,放下心来。

以此人之刻悍顽强,若有闪失,绝不会全身而退。

禀招讨相公,卑职奉命摸营,赖弟兄们效死用命,破金军营塞两座!我部伤亡不到一百!杨再兴大马金刀往堂中一立,豪气十足地报道。

破敌营两座?难怪,还担心他出了什么变故,原来是可劲宰金狗去了。

当下慰劳一番,便命其下去歇息,赏钱随后发放。

杨再兴谢过,转身向外走去。

慢!徐卫突然喝道。

破敌营两座?伤亡不到一百?就算杨再兴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有如此战绩吧?历史上小商河一战,杨再兴率精骑三百为前哨,在小商桥突遇金军大队。

陷入重围。

经浴血奋战。

虽说杀敌千把两千,可最后却是全军覆没。

难道女真人就让你往来纵横,没派兵来救?回禀相公,至我部撤军回城为止,未见金军大股来援。

杨再兴如实禀报道。

去吧徐卫挥挥手,杨再兴一揖退出。

扔了书本,徐卫坐不住了。

没道理啊,哪有碰上摸营不来救的?金军将平阳团团围住,若说委宿没有兵力可抽,鬼才相信。

明明手里兵力充足,却眼见杨再兴发威而不相救,这是为哪般?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当即唤来传令兵。

命马泰杜飞虎暂不出城。

这事不闹明白,那就是打糊涂仗。

不能这么干。

请马总管来见城头上,徐卫囊紧了袍子。

一双眼睛四处搜寻。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知道一定是马扩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

马子充的伤势虽说逐渐好转,但毕竟不是划两道口子那般简单。

子充兄。

莫怪我扰你漆梦,只是有件要紧的事委实捉摸不透,还请兄长参谋一二。

徐卫轻笑道。

马扩穿得极厚实,紧了紧领口来到他身旁,轻声道:你便不召,我也睡不踏实语毕,朝远处打量一眼,见金军营前一片火光。

当下不觉有异,又朝左一望,立刻皱起了眉。

徐卫见他如此模样,遂道:除了北面,其他三方都无动静,当属正常说得过去吧?马扩没有表态,看这样子,杨再兴是碍手了。

按常理推断。

这北面刚刚遭遇袭击,金军前来善后,其他各处没有动静确实正常。

可杨再兴连破两塞,自身伤亡不到一百,正常么?徐卫又问道。

马扩一听,立即问道:有这等事?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除非金军并没有增援,对么?徐卫马上接口道。

马扩刚点了一下头,忽地又抬起头来:难道委宿真没有看到徐卫的点头之后,马扩不禁吸了口气。

他此时脑子里想的也和方才徐卫一般无二,娄宿没道理不增援啊!难道他看出破绽来了?思索一阵,马扩沉声道:有一种解释,或者能说得过委。

愿离其详徐卫侧身道。

妾宿之所以不增援,是因为他知道杨再兴不过是去虚晃一枪。

不用多久就会撤退。

援则不必,追亦无用,所以按兵不动马扩道。

徐卫听罢,砸巴着嘴,好像牙疼一股。

如果委宿判定杨再兴是去虚晃一枪,那也就是说,他已经料到我的主攻方向不在城北?既然如此,那他肯定猜到了,我是在打他袍车的主意。

马扩叹了口气:完颜委宿到底不是易与之辈啊。

语至此处,略一停顿,又道让马泰杜飞虎罢兵吧。

出去也是撞个头破血流。

徐卫好像有些不甘心,突然举起手朝西面挥了一挥:子充兄且猜猜,这一片,娄宿给我伏下了多少兵力?。

马扩看也不看,直接道:铁定数倍于马杜。

徐卫闻言默然,今夜伤不了他抱车群。

明日,至多后天,平阳西城就将迎来如雨般的石弹轰击,这对城防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招讨相公也不必忧心。

王禀这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不敢说牢不可破。

但至少目前为止。

我都还没找出它的破绽来。

金军想攻下平阳城,恐怕没那么容易马扩见徐卫不言语,于是宽慰道。

徐卫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他并不担心平阳,尤其是在得到王禀襄助之后。

他所担心的是。

只完颜妾宿便率如此雄师入像,足以说明此次女真志在灭宋。

既然如此,金军就绝不止委宿这一路。

虽然身处平阳城中,无法得知外界消息。

但他还是判断,金军恐怕还有至少一路是从河北下去。

女真人没理由放着辽阔的华北平原不用吧?两河防务是被摧毁殆尽的,现在虽说张所在大名府刮练军队,五哥也在山东驻防,但能不能挡住女真人还得两说。

如果支撑不了,赵桓他是守。

还是逃?如果是守,他完蛋不要紧,最怕又调西军勤王。

万一把大哥徐原的泾原兵调走,我还唱什么戏?不管他中原战场怎么乱,只要我徐家兄弟在陕西有地盘,有军队,时局再变我也有本钱。

也不知李纲是否按照约定将陕华防务交到大哥四哥手上,如果已经成功。

那就算东京再调西军。

也不可能调走陕华前线的部队。

如此一来,我在河东把娄宿挡住,大哥四哥握着部队在后头撑腰,进可攻,退可守。

要是赵桓调了西军勤王,正好给我徐家扩充的空间!如果赵桓选择放弃东京。

又分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退守关中。

也就是退到京兆。

这种情况,对自己来说,虽然不如前面来得如意,但皇帝既然到了长安,陕西就更不容有失。

加强陕华前线防务,增援河东战场,那是必须的。

而六路西军中。

赵桓最不愿牺牲谁。

自然是我徐家三兄弟的部队。

咱们可是他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在其他西军和我们之间,他的倾向相信还是很明显的。

如此一来,徐家也能得到扩张。

第二种,是退守南方。

这种情况,就麻烦一些了。

赵桓如果一跑,陕西就是山高皇帝远,无论李纲何灌恐怕都镇不住局面。

西军各派系之间的争斗也会更加激烈。

甚至可能出现火并的事情,至于拥兵造反,估计是不太可能出现。

如果成了这种局面,倒也不怕,大哥四哥只要手里有兵,脚下有地,纵观陕西六路,谁敢把我徐家三兄弟吞下去?谁有这副好牙口?还有一种最坏的设想,那就是赵桓不跑,死守东京。

然后被金军攻破,如历史那般,徽钦二帝又给女真人拐跑了,靖康之耻变成了隆兴之耻。

如果真要这样,害的只能是他赵氏父子,牵连不到我头上来了。

不过说句老实话,经历了两次金军南侵,赵桓要是还没多长个心眼,那只能说他活该,不亡你亡谁?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李纲兑现了承诺,只要现在陕华路是插的徐字旗,那就啥也不怕!天下再乱,我自巍然不动!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惊天动地出 二六年河东陕西大旱的影响眼下吊巳是冬月,但与候腚怔年明显暖和许多。

纵使如此,守卫在城头的士卒也必须得忍受寒风的侵袭。

长时间站立,重铠里的棉衣也起不到多大御寒作用,但将士们都知道,城池攻防战不是三五天的事情,有可能是三五个月。

甚至是一两年。

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气候最低的时刻。

在清晨的第一丝曙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之前,士兵们必须熬过最冷的时段。

城墙每隔六十步左右距离,有一块向外凸出的矩形墩台,与主墙距离约为两丈上下,称为。

马面这是为了让守军能够从侧面攻击攀墙之敌,消除死角。

马面又被称为弩台。

因为如床子弩。

神臂弓等大威力远程器械时常被布置于些。

此时,在平阳西城的一处马面上,弩手们正将手缩进袖子里,不时地跺着脚。

一个个冻得发红的鼻头不住地吸着鼻涕,娘的,金狗袍车数量与日俱增,看看城外,有好事的同袍数过,能看到的就有三百四十多座。

要是这些袍车推进到射程以内。

同时抛射石弹,那就真如下雨一般了。

该放饭了吧?一名弩手冻得实在不行,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这身上冷也就罢了,肚里没货,五脏六腑都跟冰疙瘩一样没一点热气。

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吃货!你的作用就是每天问三次该放饭了吧哎,你说招讨相公养你作甚?一名同袍打趣道。

弩手正待反击,突然听到一阵动静,急忙转过身去朝城外一望。

整个西城上,守军一片骚动。

大多靠着女墙垛齿向外眺望。

这名弩手喝了一声,麻利地窜到床子弩后面,一双大手握住弩机,却因为寒冷而不听使唤。

冲着掌心啐了两口唾沫,他大叫道:绞弦!上箭。

两名助手一左一右,拼尽全力转动着绞轮,将弓弦扣上弩机,而后一支长如铁枪的弩箭放置在箭槽之内。

这器械,本来是专射骑兵用的,一箭过去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军官们的呼喝声响成一片。

城头上顿时沸腾起来,金军要扣城了!弓箭手站在最前列,取下背在背上的硬弓。

从箭壶里抽出羽箭搭在弦上。

来吧。

等了这么多天。

城外那些驴日的终于要动手了!杨彦红着一只眼睛,伸手擦掉眼角的眼屎,朝城外观察。

守了一夜,刚打个盹就碰上金军扣城,金狗是故意不让老子小眯一会儿?远外。

金军各处营塞都活泛起来,隐隐传出喧哗之声。

薄雾之中,团团黑影正朝城池缓慢移动,杨彦睡意全无,回头喝道:袍车!准备!各指挥使!就像!号角声此起彼伏,响声越来越近,那一团团黑影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好多的袍车!杨彦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女真人的器械多我十倍不止!直娘贼,委宿这是铁了心要从西城突破!城下,号子声响成一片。

宋军操袍车们迅速就战斗位,各袍车指挥使也奔上城头准备指引袍击。

石弹已经放入皮套。

袍梢已被紧紧扯定。

只等一声令下。

而主墙之前的两道羊马墙上,义军将士也各持器械严阵以待。

平阳,就像一只弓起了脊背的野兽,面对咄咄之敌,随时可能发动反击!突然!一个黑点在薄雾中腾空而起!逐许变大!当这颗石弹从守军的头顶上划 过,落入城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之后,将士们知道。

这是金军在试射,等调整了距离之后,大规模的齐射即将开始!攥紧手中的武器,守军将士们不由得心跳加快,有些人甚至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也躲不过!杨彦掀起了徐卫送给他的皮眼罩,露出一个结疤的眼窝来。

你这群拙鸟。

有甚手段尽管使来,爷爷正想为这只眼睛报仇呢!蹲下!估摸着袍车群快齐射了,他声传四方。

所有守护在城头的将士纷纷蹲下,以女墙为屏障。

窥视敌军行动。

士兵们仿佛能听到身旁同袍快速的心跳声,自打追随招讨相公征战以来。

还没正儿八经地防守过城池,也不知这守城战和野战比起来,哪个艰难一些?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在平阳守军警惕的注视之下。

金军榆车阵地上空,腾!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城池方向袭来!当那一个个黑点,化作一颗颗石弹呼啸着从头顶七 过时,连天空也为之一暗!巨大且连续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瓦片坠地的脆响声接连不断。

有士兵回头望去,平阳城里简直像遭了地震一般,房屋成片的倒塌。

扬起巨大的烟尘!这才是一轮齐射而已!这名士兵网转过头,突感眼前一黑,继而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力量将他全身震碎!惨呼一声,他和他的同袍被这颗该死的石弹推落城头,尸骨无存!还击!袍车还击!杨统制的吼声总能在最混乱的场面里分外响亮。

有些士兵躲在女墙后,紧闭着眼睛,紧咬着牙关,每有一颗石弹撞击在城墙上,他们删弓二复不由自主地颤抖下六可更多的人忍不住朝后望公,邯城下腾空而起的石弹带着他复仇的怨恨朝金军袍车阵地落去!杨彦不避石弹,奔走于城头之上,除了遮天而来的石弹,他没有发现一个敌军士兵,没有发现一架敌军鹅车。

只袍击不扣城?正疑惑时,忽听有人大喝当心。

没等他反应过来,突感全身变得奇重无比,压得他雄伟的身躯也承受不住,整个扑倒下去!眼前顿时失去了光明。

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救统制!快救统制!隐约听到部下焦急的呼喊声,眼前又有了一丝光亮。

几只手同时揪住了他,自己也奋力一挺,终于爬了起来。

满身的灰土不住地往下跳,眼睛里进了渣子逼得他直掉眼泪。

啐了一口,吐掉塞进嘴里的杂物,他竟发现自己站在一堆瓦砾里,猛然回头一看!身后那座敌楼。

已经被石弹轰塌了半个角。

而他,非常幸运地正好站在下面,因此被埋。

若不是身上这套坚固的铠甲,压死,不一定。

伤筋动骨肯定免不了。

身边的部下都紧张地望着他,人人眼中充满了震惊的神色,杨彦眉头一皱,剩下的一只眼睛瞪得老大。

骂道:老子就算死过一回了!捡的这条命。

跟金狗拼到底!这句话引起一片喝彩之声,但随即被成片呼啸而来的石弹所淹没,金军的袍击太猛了。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比起敌人铺天盖地的攻击。

我军袍车的还击简直跟娘们的呻吟一般!事实却并非如此!军 袍车阵地,一片攒动的人头正是金军的操袍手们。

从前,他们充当着大军的探路石,他们是攻城的中坚力量!一般说来,他们不会参与近身搏杀,也鲜有大规模的阵亡先例!很多攻城战役,他们只负责先期的袍击压制,至于后续的登城、破门、巷战,那是别人的事。

可这次,面对平阳。

作为全军的第一攻击批次,他们也第一个遭到反击!又一片惨叫声在不远处响起,那代表着又有一座袍车的同伴被守军石弹击中。

百十斤重的石弹虽然不大,但从天而降使得它拥有巨大的力量!如果命中人,砸成肉饼绝不是吹出来的。

而如果直接命中袍车,则损失更大,木制的袍车绝难抵挡一颗石弹的攻击。

无论是命中底盘,还是横杆,这座袍车基本上就算废了。

三百多座袍,接连不停地轰击着平阳,轰塌了宋军的敌楼,打缺了宋军的女墙,压制得他们全都像缩头乌龟一般躲了起来!可那藏在内墙的守军袍车。

也同样一刻不停地还击着。

对方的石弹就像是涨了眼睛,哪里密集就往哪处降落!操袍手是毫无防护的,也是无法转移的,他们必须立在原地,只等填上石弹就狠拉袍梢。

而且,因为是面对袍车而背对城池,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是否有石弹袭来,也就无从闪躲。

一声剧响!吸引了渤海兵将领大托卜嘉的注意力,他脸上闪过一抹怒意,一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又一座袍车报销了,这已经是第四座!给我轰!崩坏城墙!填平城池!他的怒吼声响彻四野!士兵们忠实地执行着长官的命令,金军各族将士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斗勇气,或者说,北方民族特有的残忍和到悍。

一颗石弹击中一座金军袍车的操袍手人群,他们根本不理会同伴的尸首。

立即搬起这颗宋军送来的石弹填入皮套,再还给守军!袍击仍在继续,仅仅一个上午,平阳西城上,再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敌楼,女墙也被轰缺数十处,至于城内房舍的损坏,那简直就是不计其数!但守军逐渐适应了这种攻防战,至少适应了这种环境,这种氛围。

跑车毕竟只是靠人力运转的机械设备,本来就没有精确可言,再加上人力有大有不可控制,因此石弹直接命中城头的机率非常金军数百座袍,连续轰击了一上午。

所发石弹少说得有数千颗吧?但却并没有给守军造成多大的伤亡,打击的不过是工事和士气!而反观金军方面,半天下来,毁袍车三十一座,伤亡士卒八百多人,可宋军的袍车估计连他们的零头都不到!这得归功于王禀的以袍制袍这种前所未有的创新战术,必然将对从今往后的城池攻防战造成巨大的影响!雾已散尽。

杨彦蹲在女墙下,只露出半个脑袋眺望金军确车阵地。

他身旁,有士卒记录着敌军每一座袍车的毁坏,内墙壁上,三十一道发 痕清晰可见。

闪开!一声暴喝,杨彦猛推一把身旁部下。

自己也跟着朴了出去。

身后传来巨响,横飞的石屑打在身上跟挨了一闷棍似的。

回头看去,垛齿给打没了!可就在这一击之后,他发现头顶上那片蓝天突然变得宁静了,不打了?麻利地爬将起来。

朝城外一望,果然看到金军所有袍车都停止了轰击。

莫不是金狗要吃饭了?拉了大半天的袍梢,花杭八忘你不饿!娘的,弟黑们连早饭环没吃呢,都消停吃了饭再对射!老子跟你们拼到底!刚想下令。

突然瞥见对方袍车阵地上又开进一支兵马,原来的操袍手纷纷向后退去。

当他意识到金军想干什么时。

又看到一颗石弹腾空而起!干他娘的金狗。

这是要一刻不停,轮番轰击平阳!就在守军顶着女真人连续不停地袍击时,徐卫正召集招讨司文武商议对策。

整个上午,他们的耳畔都充斥着石弹击中城池房屋的响声,以至于最初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幕僚们都习以为常,在金军猛烈的袍击中镇定自若。

侃侃而谈。

徐卫神色肃然地坐于帅案之后,杜飞虎垮着刀寸步不离地护着。

下首,招讨司文武要员依官阶落座,神情各异。

有人镇定,有人皱眉,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愁容满面。

在杨彦派人冒着石弹报来战绩后,徐卫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以袍制袍的战术最终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用王禀是用对了。

而忧,也是因为这种战术。

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如果一方决定固守城池,通常来说是因为兵力远输于对方。

如果我也有七八万甚至十几万人马,那就直接跟妾宿野战去了。

何必守城?固守城池怎么说也是被动防御,你最大的战果也不过是确保城池不丢,无法击溃面前之敌。

说破大天去,至多也就是予敌重创。

而以袍制袍。

的战术,在今天已经显现出它不利的一面来。

那就是占用了太多的兵力,以射程三百步以上的袍车为例,一袍需操殉手二百五十人左右,十座殉该是多少?西城可是有二十几座这样的袍在还击女真!平阳总兵力只三万余人。

这还是算上邵翼的泽州义军,仅西城袍车就占去了平阳内城近一半的部队!现在女真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袍击城池,但对方已经换了一拨部队,而我军还在坚持!这些弟兄们是空着肚子在拉炮稍!人是铁,饭是钢,再勇猛善战的士兵也不可能不吃饭。

现在伙头兵已经做好了饭菜,却送不到西城去,女真人是想通过袍车数量优势消耗宋军,打击士气!狠!节堂内一片肃静。

只有徐卫手指头轻轻敲击案板所发出有节奏的响声震动每一个人的心弦。

看样子,女真人是想连续轰击数日?。

徐卫开口打破了僵尸。

他一发言,下面不少人松了口气,调整一下已经保持许久,让全身都有些麻木的坐姿。

金军兵力充足,袍击是不会停的王禀没有丝毫恐吓同僚的意思,但这句话出口,还是让不少人捏了把汗。

照这么轰下去,再高的城墙也给填平了!但他紧接着一句话,又让同僚们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但战前,我军已将方圆十数里稍大的石块全部收集一空!金军如此密集的袍击,坚持不了多久!据本官估测,至多两日,敌步军就将扣城。

听前手段,稍稍安心,听后手段,吞口唾沫。

两日?这种境地还要熬两日!听听这声响!莫说两日,只一天。

也足够让士卒胆寒!见众同僚窃窃私语,王禀笑道:这算个甚?太原一役,女真人是昼夜不停轰击!啥!还昼夜不停!你是说夜间也不让人消停?徐卫心里也禁一跳,金军的袍击虽说对我军构不成多大的伤亡,但如果白天晚上都这么轰,对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难怪女真人扣城时常无往不利,照如此打法,先动用袍车集群轰他几日,再起大军使各色器械潮水般涌来,谁不胆战心惊?都闭上嘴!一声厉喝,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徐卫环视众文武一周,最将目光停留在王禀脸上。

据你的经验,操袍手至多能支撑多久?。

王禀如实回答道:半日!至多半日!半日之后,操袍手力量迅速下降,已经达不到袍车最大射程。

西城的操袍手必须马上更换!城头上的将士。

也必须尽快供应伙食!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金军设有望楼,那上面的望子时刻监视着平阳城内,一切兵马调动都在他眼中。

如果抽调兵力增援西城,一来会受到石弹攻击,二来也会向金军透露城内军情。

像妾宿这样的百战名将,两天下来,他通过我几天调兵,就能大概判断出守军的兵力。

女真人善战的名声,还真不是光靠马蹄子踏出来的!送饭倒简单,金军袍击虽猛,可袍车毕竟是固定的,总有攻击死角。

让人先探探。

寻找一集合适的路线来。

让人把饭送上城去,杨彦估计饿得骂娘了徐卫故作轻松地笑道。

下面有人陪笑几声,又听招讨相公问道:这更换操袍手也不难一人接过话头,众人视之,却是马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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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朕意已决马扩紧了紧袍子。

沉重的伤势吊巳好转,但众位往日生必背侥的陕西大汉最近低调。

了许多。

迎着一众期待的目光,他缓声道:金军设有望楼,城内若调兵必逃不过对方耳目。

也可能受到袍石轰击。

再则,城内兵力本就不多,不如就在西城外调数千兵马进城,甚为便利堂内文武不禁面面相觑,如此简单的事情咱们一时就愣没想出来!徐卫也暗呼惭愧,还真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当即颁下军令,命邵翼速派人马入城接手抱车。

双方的帼击仍在持续,平阳西城的街市上落满了石弹,房舍更是成片的倒塌。

幸好平阳城几经兵祸。

城内居民早就逃散多半,否则止这半天的袍击不知得搭上多少条人命!一支特殊的部队正等候在石弹掉落范围之外,他们不穿铠甲,不带兵器,系着围腰,戴着袖套,每人肩膀上都用扁担挑着一对箩筐。

筐里。

装满了面饼、熟肉、大缸里盛着汤。

已经没有几丝热气了。

一股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队伍最前面观察着石弹掉落的方位,最终寻找出一条通道,带领伙头兵们快速穿行。

扁担一颤一闪,发出吱嘎的声响,以灶台为战场的伙夫们今天也上了第一线。

人人都绷紧了皮,惟恐那不长眼睛的石弹从天而降。

士兵们不住地催促,不时才饱弹落在不远的地方,发出震耳的响声。

房舍到塌所扬起烟尘迷蒙了眼睛,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可伙夫们顾不得许多,城头上的同袍弟兄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当心!一阵惊呼声响起!迟了,一颗石弹不偏不倚,正好命中送饭的队伍。

那挑着面饼的伙夫是山东汉子,铁塔般的身躯被砸得短了一截。

巨石就压在他下半身,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溢出,眼看着是救不活了。

来不及悲伤,惊魂未定的同伴手忙脚乱地拾起地上的饼扔进箩筐。

一名士兵用杆枪挑起了担子,继续前进。

当饭食送上城头时。

守军爆出一阵欢呼。

当一块冷得跟石头差不离的面饼送到眼前,他们也觉的这玩意现在比营妓的脸蛋还好看。

一名指挥使抢了两张饼,胡乱抓了一把肉夹进去递给杨彦。

独眼虎网咬一口,呸一声吐了现来,翻来覆去一看,不由得怒喝道:直娘贼!伙夫怎么弄的,这饼上哪来的血!下了城,老子扒了司务参军的皮!杨统制,那是伙夫的血分发食物的士兵抽空应了一句。

四周嘈杂的将士们顿时肃静下来,连那正吃得砍的胖子也是神色为之一暗。

咀嚼的幅度明显小了许多。

杨彦一怔,终究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因为吃得太猛。

一口饼堵在喉头噎得他喘不过气来。

从地上捡起一片瓦,就在裤腿上来回一拖,伸进瓦缸里舀起一窝汤赶紧挤下去。

头顶的天空,石弹不曾间断。

脚下的城墙,也不时地发出战栗。

数百座袍车齐射的阵仗,没亲眼见过人的无法想象。

士兵们只能躲在女墙后面,手里哪怕是逮着神臂弓也派不上用场。

杨彦吃下两张饼,装了一肚子汤。

总算舒坦了一些。

喷出几口白雾,弃靠着城墙伸直了腿正打算歇歇。

眼前却出现一个小东西,缓缓地飘下,最后落在他的手背上,顷刻冉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滴晶莹的水珠。

下雪了?抬头望去,只见稀稀落落的雪花在石弹的猛隙中缓缓飘落,真就下雪了!瑞雪兆丰年,今年陕西河东大旱,这场雪一下,明年当是一个好年景。

可虎捷将士们高兴不起来,寒冷的天气对于宋军来说本就是一个严峻的考验,现在还下起了雪,往后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

而外头那些北地撮鸟,没事就在冰天雪地里打滚,他们丝毫不怵恶劣的气候。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

金军的袍击并没有因为突降大雪而稍微停止。

金军营寨里,委宿奔出了大帐,欣喜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天助我也!女真族人崛起于北地的让 林之中,世世代代经历着严寒的锻炼。

下雪对于我军幕说。

可真是一个好兆头!而宋军大多不耐寒冷,再加上我昼夜不停的袍击,必能沉重打击其士气!只要破了平阳,我全军疾速南下,如果幸运,或许能碰上黄河结冰!如此一来,陕西可就尽在眼拼了!元帅!元帅!天降瑞雪,这是取胜的征兆!耶律马五大步而来。

人未到,声先至。

妾宿须发皆动,难得露出了笑容,志得气满道:不错!徐卫以为他主持河东,重整防务就能挡住我金国大军,可这,这叫什么?。

人算不如天算!原为辽臣,精通汉文化的耶律马五提示道。

正是这话!待我拿下平阳,进军关中,一马平川之地正是我铁骑逞威之所!南朝的西军不是号称能战么?那就真刀真场!娄宿大声吼道,惹得帐下卫戍的十兵也不禁鲫师 拿下陕西,再寻机入川,阻宋天子退守蜀地。

若能成功,南朝休矣!灭宋之功,我西路军便居功至伟,纵使四太子再神勇也当俯首!耶律马五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赶紧报道:元帅,宋军袍车的还击方才停了一阵。

望子上报说。

西城外那两道矮墙上有部队入城。

据我估计,这恐怕是在更换操袍手。

哦?这话引起了委宿的注意。

转念一想,便猜了个大概,纵观徐卫往常战例,除了紫金山守桥,其他打的都是野战,在宋军中 他这算是独树一帜的。

可此番,我连他人影都没瞧见,就全缩在城池里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河东兵力不足!否则,以紫金虎的名气,他还不早就摆开阵势跟我捉对厮杀了?马五,我军须得尽早破城才是。

想明白了这些。

委宿脸上的笑意不见了。

紫金虎为南军大将。

善用兵,以野外争雄而闻名。

他既然放弃野战固守城池,明显是河东兵力不足。

可陕西几路都是兵强马壮,说明什么?说明此刻,陕西五路正在积极备战,徐卫是在给西军赢取时间。

耶件马五一语道破。

完颜毒宿露出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道:正是!因此必须尽快攻破平阳,进军关中,不给西军充分的准备时间。

我大军雷霆一击,陕西诸路必将四分五裂!传我军令,袍击两日后,全力扣城!明寿即将到岁末,官家刚刚改了年号隆兴就遇上金军第三次两路攻宋。

朝野恐慌,举国震动,尤其是在东平府接连告急的情况下。

女真两路大军,西路一出门就兵阻平阳让徐卫给死死挡住。

而东路却连奏凯歌,在刘豫以城投降之后,四太子完颜兀术直迫东平府。

帅守徐洪以孤师守孤城,在得到河北招抚司的支持下,指挥岳飞等将领,挫兀术凶焰。

尤其是岳鹏举统率的马军,让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另朋日看。

原来南军中,也有敢于马背争雄的将士!在盖天大王完颜赛里兵败后,兀术亲提大军前来。

而此次,出现在宋军面前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骑兵!人马俱被重甲,马上的骑士甚至只露出两个眼窝,冲锋起来地动山摇。

挡者披靡!给宋军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和损失。

此时。

如果徐卫在。

他会告诉自毛的五哥。

这叫铁浮屠是女真的重骑兵,它并非天下无敌。

只需先于阵前多置拒马战车障碍,后以弓弩齐射,再以密集的重步兵克制它的冲击力。

可惜,徐洪并不知道这些。

他和岳飞的部队装备也不如虎捷乡军来得精良,没有大规模稳如泰山的重步。

也没有可以洞穿金石的强弩。

铁浮屠一发起威来,硬生生让这位善打硬仗恶仗的大帅束手。

在退守城池之后,徐洪一面向东京告急,一面召集将佐商议对策。

十一月末,在他最后一次野战中。

发现了铁浮屠只能冲锋,不能驻战的缺点。

派遣岳飞率领轻骑,在敌重骑兵冲过军阵之后,追在对方屁股后面打!可是,这种创新的战术虽然起到了一定作用,奈何山东河北联军兵力悬殊,终究无法挡住完颜兀术各兵种协同的猛攻。

东平府失陷!东京听闻此讯,全城震惊!赵桓早于月初急调坐镇西京洛阳的张叔夜父子率军勤王,又超擢何灌的长子何蓟为殿前都虞侯,统率常捷军。

可是,数万兵马汇聚京城之后,却没有着手加强防务。

这让准备与军队共同御敌的东京百姓噢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月末,枢密使徐绍一纸军令,命驻扎大名府的河北招抚司所属军队火速抵挡金国东路军。

种种迹象表明,将有大事发生!东京城内,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

经历了两次金军南侵的京城百姓。

其实早已经淡定了。

北夷来袭咱不怕,军民同心,上城御敌便是。

可这回不同,禁军并没有加强城防的打算,张留守从洛阳带过来的部队根本就没有进城,全扎在朱仙镇,朝廷要干什么?谣言在京城四处风传,有一种说法尤其打动人心。

说是官家准备放弃这历代先君苦心经营的皇都。

要退守关中,巡幸长安。

太学生在国难当头之际总是最积极的,又一次堵在宣德门外头,要朝廷给个说法。

有了从前血淋淋的先例,内侍们打死不出宫门一步,耿南仲知道自己不招士林待见,索性求赵桓恩准。

住在中书省不出来了。

最后朝廷派出了台谏长官秦枪出面安抚学生百姓,秦会之站在宣德门外头,面对数以十万计的军民百姓,信誓旦旦地表示,所谓弃守东京的说法,纯粹虚构,实为好事之徒穿凿附会,唯恐天下不乱的行径。

并且,他还向东京军民宣布了一个消息。

说是金国的西路军二十几万,杀气腾腾的从太原冲下来,一出门就让紫卫挡在平阳,扣城不破,死伤惨 目前,陕西六潞制凯洁大军,准备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这个捷报多多少少让百姓们镇定了一些。

小徐官人咱是认的地,就是以前住在西水门徐府那位。

真是一门忠烈啊!徐太师南征北战,力挽狂澜,可惜不幸病逝,三军折一巨挂,国家失一长城。

还好。

虎父无犬子小徐相公在河东挡着,西军又素来善战,希望能挡住金军吧。

正当围皇城请愿的人潮要散去,又有人问,西路金军是挡住了,可东路呢?东平府都让女真人攻陷了,离此地还有多远,为何张留守的洛阳军至今驻扎在朱仙镇没动静?他怎地不去前线迎敌?秦栓又嘶着嗓子解释说,徐枢密已经调了河北招抚司的部队阻挡来敌,诸位不必忧虑。

好说歹说,终于劝退百姓。

深夜,原本通宵欢腾的京城因金人南寇提前安静下来,尽管朝廷并没有宣布戒严。

徐绍从偏门出了官邸,踏出门槛的时候,他险些跌了一跤。

这让服侍他多年的老家人十分疑惑,枢密相公可是武臣出身,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最近怎地总是一副忧心仲仲的模样?相公。

不打紧吧?扶住徐绍,老家人关切道。

徐绍摇了摇头,正当钻进轿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犹豫片玄。

招了招手。

老家人赶紧附耳过去,却听相公轻声道:连夜收拾细软,府中仆人遣散了去,留下要紧的就是语毕,钻进轿中。

随宫里出来的内侍匆匆而去。

留下膛目结舌的老仆在那处呆立当场。

坐在轿中,徐绍有些无力地靠着。

谁能想到,仅仅两年多时间,女真人再次卷土重来!据前线报告说。

金国此次可算是倾巢而出!仅其西路军,便号称二十多万!失策!前些时日,三路西军就不该去撩拨金军!现在倒好,捅了马蜂窝!女真人以我朝背盟毁约为借口,大举来犯。

搞得我们倒像失了理一般。

老九招讨河东,现在被围在平阳城里,也不知情况怎样。

李纲宣抚陕西,可他是文臣,不通军务。

何灌倒是身经百战,但他一来资历无法和种师中这种西军元老相提并论,二来又与李纲闹出不和。

陕西局势,也让人揪心呐!大宋立国一百七十余年,真到了千疮百孔,病入膏宵的地步么?连日来,详议司根本没议阻敌方略。

嚣,在一件事情上纠缠。

那就是官家走不走,要走。

又往哪处?一部队主战派大臣极力反对弃守东京。

要求官家死守社稷。

但更多的大臣从前两次金军入侵明白了一个道理,东京实在是无险可守,与其扎在东京提心吊胆,遇事就四处调兵勤王,搞得天下鸡飞狗跳,不如退守一处,从长计议。

只是,即便这些同议弃守东京的大臣,意见也不尽相同。

有人支持去京兆,而且用御驾亲征的名义。

陕西六路得此鼓舞,还不浴血奋战?有数十万强兵拱卫,不说万无一失,至少比东集安全不是?退一万步说,哪怕陕西丢了,咱还可以往四退。

守着天府之国,饿不死。

打不怕,没听过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么?可以耿南仲为代表的大臣则持反对意见,他们建议往南退,去江宁。

去镇江。

去杭州。

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去陕西。

而且话说得非常直白,信不过西军!那班泼皮,除了披着张禁军的皮以外,跟匪盗有啥区别?怎么能让官家身陷虎狼之地?几十万强兵驻扎在那里,万一有个。

别人脑袋一热,提兵作乱,怎生了的?江南繁荣富庶之所,更兼水道纵横,女真人在马背上了得,但你敢下水来么?就这么在详议司里吵是不可开交。

官家听完这个听那个,始终拿不定个主意。

今晚,宫里突然来了内侍,说是天子紧急召见,莫非皇帝下定决心了?轿子停了下来,徐绍知道,到禁中了。

下轿的时候,他甚至不得不抓着官桥的抬扛,内侍一见,赶紧过来扶住。

一路穿于宫中,徐绍见内侍、宫娥、官员往来奔走,一片慌乱。

心头一震,这是在准备撤离!官家已经作出了决定,只是。

退往哪处?陕西?江南?奋力加快了脚步,不多时至垂拱殿外,早望见耿南仲、何栗、折彦质、秦擒等人候在殿外。

与往常的稳如泰山相比,此时,这些朝廷要员们个个踱步不止,显得异常焦急。

一看到他来,除了耿南仲,其他人都围上前,七嘴八舌地问着。

正乱作一团时,殿中内侍出外宣诏,言官家召见。

众臣慌忙入内。

望见天子坐于御案后,一动不动。

面上看不出来丁点表情,浑如泥胎一般。

推金山,倒玉柱,礼数还没尽完,赵桓的声音突然响起:联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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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总攻在即当一班执宰大臣从垂拱殿出来,不管心情如何。

俱都厕凤皮几不敢丝毫迁延。

何栗出了殿门,便立在台阶之上,手抚栏杆,眺望皇城。

从战国七雄的魏国开始,开封就酝酿了自己的王者气象。

此后,梁、晋、汉、周四朝都在此建都,大宋开国,太祖皇帝定都于此,经历代先王苦心经营,东京方有今日之规模。

可如今,大宋遭遇了立国一百七十余年来未之有变,山河破碎。

生灵涂炭,东京已经成为女真秋夷眼中的一块肥肉。

非吃到嘴不可!官家不得已,只能离京退守了。

何相,走罢。

身旁响起一个声音,何栗侧身视之,乃御史中承秦栓。

一声长叹,何灌最后看了一眼这王者之都,举步下了台阶。

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重返中原,凡是在详议司挂了名的重臣都出来了,却独独不见枢密使徐绍。

赵桓在宣布离京退守的口头诏命后,他被单独留了下来。

此时垂拱殿内,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好大一阵后,官家吩咐道:给枢相看座。

内侍省都知钱成搬了张凳子,徐绍谢过之后,缓缓坐了下去。

当天子留下他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自唐宋以来。

皇帝亲征或出巡,必留亲王或重臣守京师,称为留守本朝立国,置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除东京外。

其余三京各有留守,但都是由当地行政长官兼任,并没有多少特殊的权力。

今日,天子在口诏退守南边后。

单独留下自己,其用意不言。

君臣两个各怀心事,偌大个殿上落针可闻,良久,赵桓唤道:徐卿。

臣在。

徐绍起身应道。

赵桓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继而道:自联登基以来,政事一块。

宰相接连换了多人。

惟独军务。

始终托付于你,任何人建议更换枢密使,联都不予理会。

贤卿可知这是为何?徐绍闻言,岂能不知这是官家先给自己戴顶高帽,随后再派差遣?遂答道:臣掌兵务多年,深恐有负圣上所托,夙夜不安,诚惶诚恐。

徐卿不必过谦,你虽是武臣出身。

但却是饱读诗文,广治经典,才学不下于朝中宰相。

尤其是行事谨慎,为人忠义,最让联放心。

纵观满朝文武,说句心里话,能让联视为臂膀的,只有爱卿一人呐。

赵桓这顶帽子简直高到房梁上了。

徐绍一脸的不安,欠身道:臣愧不敢当。

想联即位之初,朝野内外危机四伏,若不是你们徐氏一门舍身奋战于外,竭力辅佐于内,联岂能安坐这金殿之上?徐氏的功劳,联心里有数。

赵桓异常严肃地说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徐绍顿首道。

赵桓赞许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作难道:金寇狰狞,联为家国天下计,不得不暂离东京,退守南方。

可这历代先君苦心经营之地,必须有重臣留守。

两河、陕西、中原的抚战大业,也要人代为主持。

联苦思多日,满朝执宰没有谁具备这等才干威望,止有徐卿你!虽然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可当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后,徐绍心头仍旧不禁一震!爱卿是武臣出身,早年征战西陲,屡立战功,可谓深通兵务。

后转文阶,历任州、府、路行政长官,政绩卓著,官声极佳。

联思来想去,唯有你这般文武全才。

方能担此重拜 替联留守东京,主持大局!赵桓语毕,玄意停了一停。

片刻之后又才问道不知爱卿意下如何?这后半年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金口一开要我留守东京,我有讨价还价的余的么?徐绍略一沉吟,站起身来。

赵桓一直注意着他,坦白说。

留徐绍守东京,他也有些不舍。

徐绍此人办事妥当,为人低调,又善于体察上意。

最要紧的是,他文也来得,武也来得,每遇大事朝中多凭他出谋划策。

可是,自己一旦退守南方,对于北面的抗金大局难免鞭长莫及,必须要有人暂时主管。

何栗、耿南仲、徐处仁、黄潜善,这些人行么?折彦质倒是文武双全,可他太年轻,威望资历都不够,难以当此大任。

数来数去,也只有徐绍了。

臣同胞兄弟三人,两位兄长皆死于国,臣愿继二兄之遗志,以死守帝阙!徐绍的这个表态,终于打消了皇帝心中最后一丝担忧。

对方话音方落,他便霍然起身而道:徐卿忠义之心,真为朝臣抬模!至此往后,抗金大业联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圣驾南巡之后,你便可立东京留守司联许你便宜行事之权。

凡陕西、两河、中原一应军政大事,在行在未明令收回之前。

悉由卿主。

个中利害,联不须多言。

徐绍再拜领命,赵桓又极力褒奖勉强了一番,这才命其退平。

估计是担心徐绍变卦,赵桓连夜草拟了诏书,在徐绍川官邸后不交他就派内侍前来富诏,正式下汰了任※大宋隆兴元年十一月末,赵桓开大宋立国之先河,诏告天下,以南巡。

为由离京。

同时,拜枢密使徐绍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

诸路兵马并听节制,文武官员悉听裁夺。

为了彰显徐绍的威仪。

他加徐绍为太保,晋封国公。

官居一品。

诏书一下。

东京沸腾!前此时日,台谏长官秦枪才在东京军民面前信誓旦旦表示,朝廷绝无放弃京师之意,这余音仍在,天子就弃京而走!既悲且怒的百姓阻挡赵桓车驾出城,太学生堵着城门请愿,求皇帝坚守社稷。

当初,赵估逃离东京时,东京军民也是这般阻挡。

当时,童贯下令军队镇压,造成血案。

赵桓登基以来,虽然对前朝旧臣如六贼。

之辈痛下杀手,但在对待百姓时,却每每释出仁德之意。

但此次 面对东京军民震动天地的号哭,他始终不曾露面。

而是命次相何栗出面,安抚百姓。

何栗连爬三次才跨上马背,当他立在群情激愤的东京军民面前时,竟不知语从何起,只能一再地重申,天子南巡只是权宜之计,早早晚晚,必当还都东京。

百姓前些天才受了秦枪的骗,哪里肯信他的话?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使这位大宋宰相大惊失色,慌忙逃回圣驾之前。

赵桓进退不得,耿南仲见事态如此,便说徐绍素有威望,不如让他来劝退百姓。

皇帝情急之下从其所言。

徐绍何等人?岂能看不出耿南仲用意?百姓连天子的诏命都不听,挡着道以死相逼,我一出面说不动还好,万一劝退百姓,估计就是下一个李纲,因此推托不来。

赵桓急得没奈何,只能召来了殿前都虞侯何蓟,命其带军开道。

并再三嘱咐勿伤吾民 但这种情况之下,怎么可能勿伤?皇帝终于还是走了,无助的东京百姓嚎哭还城,没有谁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种命运,,与此同时,远在河东的徐卫还不知道皇帝已经放弃东京,退往南方。

他正在准备金军即将发动的全面进攻!在足足袍击两昼夜之后。

金军的袍车群终于消停了,但上到招讨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卒,都知道袍击一停,金军就将大起步军全力扣城,真正的决战,此时才算开始。

大雪已经下了两天两夜,整个平阳城银妆素裹,白茫茫一片。

可对于宋军而言,恐怕没有谁喜欢这美景。

骤然转寒的气候让守卫城头的将士们苦不堪言,长时间的缺乏活动。

让人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结。

只能期盼着英勇的伙夫们能突破金军的石弹群,将那稍微带着热气的汤送上城来。

暖暖肠胃。

快!都麻利些!将石弹全部送到西城!徐成口中喷出团团白雾。

正指挥自己的部下搬运石块。

两天两夜的袍击。

大量的石块被投掷到平阳西城,阻断了街道,击毁了房舍。

因此,在金军袍击停止以后。

守军的首要任务,就是疏通道路,并将女真人送来的这些石弹运到袍车阵地,准备还给人家。

徐卫带着马扩,杜飞虎等将佐幕僚踩着漫过脚背的积雪大步而来,徐成在叔父经过时抱拳一礼,躬身相迎,虽然是叔侄,可他的级别还不够跟招讨相公说话。

西城算是毁工 。

有幕僚小声说道。

可不是么,这一片望过去。

还有一间能避风雪的房舍没有?残垣断壁比比皆是,大大小小的石弹遍布街道,有时候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而这还是士卒们清理之后的结果。

房倒了还可以再修,不过花些银钱。

要是城丢了再想夺回来,付出的可是鲜血!踏着乱石,招讨司一行人终于登上了城头,徐卫看到,原来的金军袍车阵地上,数百座袍车已经后撤。

只留下被击毁的残骸和尸体未及收拾。

据城头守军上报。

两日来,共击毁敌军袍车一百余座。

击毙击伤敌军也当在两千人以上。

而我军未失一座袍。

只是伤亡数百人。

看,金军作业部队,攻城部队。

以及各色器械都推到前线 估计今天就将扣城王禀手指金营大声说道。

徐卫瞄了一眼,冷笑道:让它来,正好检验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是否牢固。

传我将令给四壁守御以及邵翼,各军弩箭上槽,弓箭上弦,石弹上套,全部就战斗位!憋了足足两天两夜,弟兄们该活动活动了。

两天的饱击,对守军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再加上这场来得真他娘不是时候的大雪,让平阳的防务雪上加霜。

徐卫带着文武官员 逐段城墙地巡视,激励将士,看望伤员。

凡遇带伤坚持者,徐卫必停下询问姓名伤势,亲整其甲,情如手足。

前几年,他才带兵的时候。

也这么干,当时张庆还笑他说不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可时至今日,徐卫无论战时平时,对待士卒都是一般无二。

人虚伪一阵不稀奇,稀奇的是虚伪一世。

如果谁一辈子都保持着虚伪,那这种虚伪,大雪纷飞不停,宋金两军都在作总攻之前的最后准备。

为了一举攻破平阳,完颜委宿仅一线攻城部队就出动了两万人,还不算后头的器械支援。

借助望楼。

现在金军已经弄清楚平阳的防御体系。

最前面,是城池原有的护城壕,既宽且深,必须用壕桥连通方能渡过。

其后是一道丈高的矮墙,再后又是一道壕沟,但不如护城壕来得宽。

这道壕沟后,又是一道丈高城墙。

最后才是平阳主城。

这种防御体系,金军从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为了不打糊涂仗,委宿聚集各族文武研讨战法。

面对这种城防,金国将领们是伤透了脑筋。

要拿下一座城池,必须夺取主城墙,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现在平阳这架势,两道壕沟加两道矮墙挡在前面,大型攻城器械如鹅车根本靠近不了。

但如果不用器械。

只靠人力,怕是十几万人拼光也进不了城。

这不是玩笑,不妨试想一下,如单靠人力以及简易器械扣城。

首先就要填平第一道护城壕,可这个时候,对方:道城墙上的守军都会用弓弩猛射,隐藏在城内的宋军袍车也会打击我前线作业部队。

这一段的伤亡就已经够惨重了,而等在后面的,还有第一道墙,第二道壕,第二道墙,以及主城。

不是长宋军志气,如果不找出破解之法,就是来一百万大军,也得死咙,在平阳城下!不过,金军从起兵反辽以来,攻坚之战打得不少,也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扣城经验,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

金军大营中,委宿也和他的对手徐卫一般,率领各族文武官员走出了中军大帐,作战前最后的动员。

这个金军统帅一反常态,摘掉了头顶的女真人标志性皮帽,代之以一顶铁盔。

身披铠甲,手握弯刀。

大步而行。

不多时,至一处所在,设在山坡阻挡之后,平阳城头根本无法发现。

此时,这里兵士忙忙碌碌,一眼望去,怕是有数千人之多。

耳边尽是夺夺之声,满眼俱是木屑飞溅。

负责指挥的几名千夫长被召来,向统帅报告进度。

元帅,请看!一名女真贵将秃着顶,露出一头发辫,将委宿等人引到一堆高如山排丘般的器械旁。

命士卒抬来一架,放在地上。

众将视之,这器械毫无新奇之处,乍看之下,就是一张木板,长约三丈许。

宽逾五尺,想是以铁钉相连。

只是,这张钉合木板的两头,怎么还长着脚呢?这么一看,到像是常见的长条凳了。

耶律马五围着那器械走了一圈,突然发现木板桥的一端有切口,可这张条凳。

却平平地立在地上,却是为何?俯下身去,这才发现机关所在。

那切口处,是用铁制的转页相连,拳头大的铁钉死死钉住两面。

此时,那千夫长又命士兵将这器械翻转举了起来,听得哐当一声。

器械的尾部一丈多长竟搭在地上。

呈反方向的厂形。

千夫长跟在他身后介绍道:器械一端塔上城墙,一端拖在地面,非但士卒可顺之而上,若并排多座,便如鹅车也可推进!耶律马五点了点头,又走到另一端,发现这一头留有两个圆形的大孔。

便问道:这作何用途?。

千夹长并不答话,命士卒又抬来一张如条凳形状的器械。

将两个脚嵌入孔中,正好连为一体!耶律马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详细观察过平阳两壕三墙的格局,这种器械的长度,已经可以抵达平阳主城!但这种喜悦转瞬即逝,完颜委宿见他神情有异,遂问道:马五这是为何?。

叹了口气,耶律马五如实说道:元帅,平阳主城前的两道矮墙,都设有三个一组呈品,字形的射击孔。

这种器械就算上了墙,恐怕也安放不稳,更不用说甚么过兵过车。

看愕出来。

这位契丹名将的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之色。

可妾宿听了这话却是仰天大笑。

召过马五,搭着他的肩膀向旁边的山坡走去。

不多时,登上顶端,正可望见平阳城。

我问你,从李植撤军,徐卫夺回平阳昭德二府,到我军兵临平阳城下,有多长的时间?妾宿目视平阳问道。

马五不假思索:约莫两个月光景。

好,区区两个月,徐卫非但要修复受损的城池,还要打造袍车。

重筑新墙,再挖壕沟。

如此巨大的工程,是两个月就能完成的么?。

委宿笑问道。

耶律马五神色仍旧严肃:元帅,据我所知,这河东所谓的义军数十万众,都以徐卫为尊。

紫金虎能调动大量的人力,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短期之内。

干完这许多事情。

尤其是平阳主城前的这两道矮墙,规模之大。

便是人手充足也需消耗长久时的。

所以,你能指望这两道墙如同平阳主城一般坚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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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尸山血海川 尚耸的平阳城具宽阔的墙顶!。

陕华军泾原军严阵弓手们早排好了队列,一手执硬弓,一手捏箭尾,各马面之上的巨弩也已放箭入槽,只等发射。

隐藏在城内的各色袍车群袍弹业已入套,操袍手扯定袍梢,所欠缺的,不过是一声令下。

大战之前,总是显得出奇地宁静,早前还奔走呼喝的军官们已经各就各位,警惧地注视着金军前沿。

而对方,显然已经作好了准备。

黑压压的人群就在弓弩射程之外,数以千计的金军士兵围在一架架壕桥四周,但凡攻城,他们总是第一批部队。

壕桥之后,是百十座铁甲冲车,只丈把高,显然是为了对付平阳的羊马墙。

再后,列着数阵步军,俱都身披铁甲,防护坚固,尤其让人侧目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

没有女真人善使的弯刀。

也没有长枪。

竟然清一色的钝器!排在最后的,是一种让守军始终看不明白的器械。

因为仅从表面看,那就是一张张既宽且长的木板,金军想用它来作甚?嫌地不平,铺一铺?雪,似乎小了许多,在激烈的攻防战开始之前,雪花就像一个个袅袅婷婷的女子,缓缓飘落。

可谁都知道,这种宁静的背后,蕴藏着无尽的杀机!一望无际的金军集群逐渐消停下来,这表示他们已经就像。

负责指挥的各军军官跃马于阵前,作着最后的动员,借以鼓舞士气。

当壕桥部队发出齐声呐喊之后,女真大军沸腾了!震天的呼声彼起彼伏,以摧天崩地之势直入云霄!那巨大的声响在平阳四郊久久回荡,不绝于耳!西城,杨彦还剩下的那只眼睛微微眯着,金军的气势让他也不禁吃了一惊。

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夹杂着雪气霜意的蒋气一入肺,整个人仿佛顿时清醒不少。

右手搭上刀柄,他缓缓拔出了战刀,,四周将士都是追随徐卫征战各处的精锐,但头一次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他们也不禁胆寒!足足两天两夜的袍击,让他们见识到了女真人除野地争雄外,竟还有这般本事!震惊、恐惧、疑惑,胆怯,一切的情绪在长官拔出佩刀。

高举过头顶之后便消失不见。

当兵吃饷,杀敌领赏。

我们这些人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号角声骤起!许多士兵都感觉自己的心往下一沉!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兵器!除了身边的同袍,便只有这手里的家伙是他们最有力的依靠! 金军的呼号声瞬间到达了顶点!宛如九天惊雷般炸响!当最前面的壕桥部队像泄洪般蜂拥而来时,平阳城头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决战开始了!天佑平阳,天佑虎捷,有士兵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可他们的长官显然不信鬼神,杨彦始终高举着他的战刀,独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洪水般冲过来的金军。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弓弩上弦!饱车预备!独眼虎的吼声响遍西城!整齐发 一的动作,数千弓手开弓搭箭,弓弦在他们用力扯动之下发出吱嘎的响声。

那一支支锋利地箭头。

正捕捉着它们的目标!袍车指挥使密切注意着敌攻城作业部队的距离,忽地举起拳头,又突然张开!你不得不佩服金军的刻悍,明知城头强弓硬弩遍布,还有看不到袍车准备击发,可他们仍旧高声呼喊着向着平阳冲了过来!在壕桥部队的眼里,其实没有主城,只有那道保护平阳的壕沟!突然!敌作业部队的士兵成片栽倒,如同大风袭过麦田一般!第一道羊马墙上的义军弟兄开始反击了!弩兵,植车放!杨彦的战刀猛然挥下时。

各马面上布置的神臂弓、床子弩等大型远程器械发威了!神臂弓三百步外入榆木半箭,床子弩发射连人带马钉在地上,一声声如霹雳般的弦响,昭示着敌人每进一步都将付出巨夫的代价!身后腾空而起的霹雳炮,刮过城头,呼啸着向敌群落去!当那震动天地的剧响大作时,守军将士看到,面对弓弩还能顽强冲锋的金军也被炸开了花!痛快!痛快!一座壕桥被架设在了护城壕上!几乎在同一时间,金军的铁甲冲车快速冲过!这种冲车只有平阳羊马墙一般高,前面以铁盾防护,车内并不载人,因此速度极快!它就好比一座移动的小型堡垒,成群的金军士兵躲在车后,不时还射,向第一道羊马墙发起了冲击!城头上,一名饱车指挥使比出了几个手势,猛然挥下。

数座五梢袍齐齐发射,可惜,几颗霹雳炮都未能落在有效范围之内,那座铁甲冲车一路推进到羊马墙前!守军箭如雨下,痛呼声,哀号声。

呼喝声在金军集群中始终不曾停止。

有了通过护城壕的先头部队吸引攻击,一座接一座壕桥接连卡在护城壕上,一辆接一辆铁甲冲车驶过壕桥。

拼命向第一道羊马墙推进!冲车紧紧贴着墙体,护车兵借川叮马墙下的死角,努力固定战车。

以便同伴踩着车卜的梯所墙去!可他们想象中的人潮并没有发现。

宋军的弓弩,袍车一齐发动,尾随冲车过来的步军根本无法透过重重箭雨!一个,接一个的躯体倒在雪地中。

那鲜红的血液浸染积雪,白里透红,分外醒目!当第一个顺着冲车上去的金军士兵出现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跳上城头,便大叫一声跌落下来。

护车兵一看。

不禁变了脸色,这名同伴竟被利箭插成了箭猪!四百步外,完颜委宿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从下令扣城那一刻起,他便满面肃然。

此时。

至多不过是更加阴沉而已。

眼看着冲过护城壕的士兵非但无法靠近平阳第一道矮墙。

甚至连往城上还射的机会都没有!守军用袍车发射火器来配合弓弩。

简直是密不透风!确如耶律马五所说,平阳守将绝对是个行家!催动战马,又往前行了二三十步。

毒宿看到壕桥的数量基本上达到了预期目标。

举起右手一挥,身旁的完颜活女立即大声吼了起来。

他话音未落,那几阵等候多时的步军闻声而动,叫嚣着冲向了城池!这些士兵全都装备铁甲,手提钝器防护力较强。

可当他们通过壕桥,进入宋军弓苛饱车射程之内后,攻势立即为之一滞!元帅,宋军不但主城上布置强弓硬弩,两道矮墙也遍布弓手,躲于孔后放箭。

再加上袍车投掷火器支援,这密不透风的铁幕恐怕难以穿透。

完颜活女目视前线,向父亲说道。

完颜妾宿没有任何反应,脸上更为阴沉,突然哼了一声,下令道:飞桥上!活女大吃一惊!飞桥,便是那新近制造的器械。

原本是计划让装备钝器的步军借着铁甲冲车攻上第一道矮墙,打掉品字形的射击孔。

让飞桥可以并排铺设。

平阳城前的那两道矮墙,距离主城不远,再加上是土筑,破坏起来难度应该不大。

只要飞桥能架上,非但可过士兵,鹅车也能上去。

可现在,钝器兵虽然上得了墙,可宋军的弓弩实在太猛,贴近肉搏不能展开。

这时候架飞桥,根本无法并排铺设,如此一来,大型器械怎么上?元帅,不可,完颜活女企图劝说父亲。

上!委宿突然暴喝!面上神情狰狞可怖!城头上。

杨彦见护城壕之后。

第一道羊马墙之前,遍布金军尸体。

如潮般涌来的敌人踏着冉伴一往无前,只是即便冲上墙,两处品字形射击孔之间的距离却并不大,很快就被击落下去。

他正暗呼痛快时。

却瞥见金军阵中又出来一支兵马。

这支部队却怪异得紧,士兵都举着长达三丈,宽逾五尺的桥面状器械顶在头上,缓缓而来。

这是作甚?巨盾?借以遮挡矢石?不像!如此之长的阻挡,一旦到了羊马墙下势必放弃,到时躲于下面的士兵还是会暴露在弓弩面前。

这支部队已经开始通过壕桥!因为将器械举在头上,箭矢根本伤它不得。

即使霹雳炮命中,爆炸之真也不可能击碎。

这是他娘的甚么怪物?眼看那支部队越来越近,杨彦有些焦急,顺着女墙来回游走,回过头去冲后面大声吼道:袍车!换石弹!当呼啸的石弹落在那飞桥之上时,果然奏效。

百斤重的大石加上巨大的冲力,打在地上都能入土数尺!一座飞桥被击穿,可仍旧没有停下来!杨彦更是急躁,他看到,金军士兵举着飞桥推进至第一道羊马墙前时,将飞桥翻转,前端抵在铁甲冲车两边的护木上,而后一齐发力。

三丈长的飞桥忽地抬高,一直升到羊马墙上!而此时,桥下的士兵仍在大力推动,那飞桥快速延伸,跨过第一道墙,飞过第二道壕,在距离第二道墙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头,飞桥停止延伸之后,它的尾巴却耷拉下去。

呈反向的厂形!在飞桥延伸的同时,躲在下面的士兵也随着器械缓步向第一道羊马墙推进,根本就没有暴露出来。

当飞桥越来越短之时,他们已经隐蔽在羊马墙的墙根下,形成了攻击死角!飞桥架设好之后,他们如同被捅的马蜂窝一般,哗啦啦一片全借助桥面冲了上来!不好!这些金军一旦从飞桥跳到羊马墙上,守卫矮墙的义军只能与其近身肉搏!那时,所有弓弩将难以对上墙之敌形成威胁!你总不能不管义军死活,乱射一气吧?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杨彦网这么想着,金军就像蚂蚁一样窜上飞桥。

一个接一个,跳到羊马墙上!他甚至清楚地看到,那身躯长大的金兵一跳下去就连劈两人!祸不单行。

就在飞桥兵接连窜上墙去的同时,金军将领明显洞察到了战机,大股步军遍野而来!放箭!放箭!给我放箭!杨彦挥刀大呼!主城上,弓手们铆足了劲,第一列射毕,第二列立即接上,如此循环不断!箭如闪弓似霹雳弦惊。

冲过壕桥的令军死伤惨重!可剩下的叫出不退却,看准了飞桥狂奔!越来越多的敌军窜上了羊马墙,第一道防线的弓箭攻势已经大为削弱!此消彼涨,越来越多的金军通过壕桥,奔向了第一道羊马墙!义军总归是义军,虽然他们舍身护国。

力抗金贼的壮志豪情与虎捷乡军一般无二。

但确实缺乏严格的军事练,凭借羊马墙,依仗弓箭他们还可敌住女真人。

但一旦陷入近身搏杀,劣势是显而易见的。

四五名精壮的金军士兵,就能迫得蜂拥而来的义军步步后退远处,完颜委宿脸上,渐渐露出自得之色。

如何?你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我只用一座小小的飞桥便破解开来!宋军不是号称善于攻守城池么?怎么,就这点手段?可惜了徐卫不在,若他能亲眼看到面前的景象,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他脸上是何等神情。

转过头去,看着目不转睛的儿子,他笑道:我儿,战场上瞬息万变。

非得灵活用兵,方能克敌制胜,万不能方板守旧哇。

完颜活女俯首一拜,并没说话。

他心里始终觉得不妥,平阳守将能构造这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显然是守城高手。

他绝不会让区区飞桥给难住,我能破他,他亦能破我。

是胜是负,不到最后一刻,都是未知之数。

正沉思时,忽听父亲喝道:唤大托卜嘉来!大托卜嘉乃渤海军刻悍之将,攻辽国中京时,就是他第一个登上城头。

此人还创造了一战中格杀敌军三十八人的战绩!委宿此时召他前来。

用意不言自明。

不多时,身裹铁甲,秃着头顶。

铁塔一般的大托卜嘉飞驰而来,马未停稳便窜到地上。

你是我军中悍将!眼下,守军防线已被我女真勇士撕开口子,你敢率渤海兵替本帅拿下那第一道矮墙么!委宿伏在马背上问道。

大托卜嘉回头望了一眼前线,嘴一撇,哼道:元帅安等。

语毕,奔回自家阵中。

召集部下八百余人,便欲冲击。

慢。

委宿喝了一声,翻身下马,命人取来酒水,亲到一碗递到对方面前。

只要你拿下第一道墙。

就给我军以立足之地!破平阳之功。

本帅叙你第一!大托卜嘉接过酒一饮而尽。

抹了抹嘴,面向部下大声道:南军向来惯守城池!今日,我便叫他知晓。

这苍穹之下,没有大金**队攻不下的坚城!他生得雄武,嗓门又大,几句话喊下来,八百余渤海精兵吼声如雷,士气高昂!此时,一件让委宿都眼前一亮的事情发生。

大托卜嘉就在他面前,取过一顶铁盔戴上。

又让士兵拿来一件铁甲裹在身上,而后腰悬三口刀!随我杀过去!屠宋军,如屠猪狗。

扯着嗓子一声嚎,这金军悍将身先士卒冲向了平阳!穿两层甲,带三口刀,奔跑起来简直就像一颗呼啸的袍弹!完颜委宿看着他的背影,笑谓左右将佐道:紫金虎麾下,可有如此猛将?。

答案是,有!正当第一道防线发发可危之时,杨彦在城头上也心急如焚。

那该死的飞桥下往往隐藏数十名敌军士兵,桥一架好就蜂拥而上。

现在,他眼皮底下这段战区,架设完成的飞桥已有三五十座。

这么下去不是!他抓耳挠腮的游走了城头之上,时而回头望一眼,突然一跺脚,窜起来吼道:徐成!徐成!徐成死没有!没死叫唤一声!卑职在。

徐成的回应声远远传来,杨彦看到,快步迎了上去。

一把揪住徐招讨的侄儿,唾沫星子溅人一脸。

第一道羊马墙眼看不保。

给你个虹的机会!带你那一都人马给我搞掉那背时的棺材板!说到此处,将嘴贴近对方耳朵说了一阵。

语毕,大力一推,徐成扭头就跑!下得城来,召集所部数百士卒,抢了袍车上的铁索,每名队将各执一条。

他也不说干什么,就嚎了一嗓子:弟兄们,跟我来!说完话。

撒腿便向城外奔去。

部下紧随着他,出了城门,又穿过第二道羊马墙。

出现在眼前的第一道墙上,金军义军厮杀正酣,激烈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偶尔,还有人被掀下墙来。

摔在地上呻吟挣扎不止。

徐成视若无睹,带领部队爬过壕沟,到达第一道羊马墙的背后。

墙上,一座座金军飞桥的延伸部分悬空,因为不断有敌人踩踏的缘故,飞桥摇晃不止。

徐成二话不说,拿了手中铁索,喝了声闪开。

便将那粗如鸡蛋的铁链子舞得劲风大起。

猛然一脱手。

那铁索飞过桥面。

另一端紧接着垂了下来。

愣着作甚!拉!一群驴日的!徐成见部下还站在那儿不就明里。

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第二百六十九章 坚如磐石,卒们听。

慌忙窜卜前尖两头执住铁索,徐成喊了声哟叮,数十人一齐发力!那飞桥长三丈许,除了尾部垂下作为阶梯的那一段外。

铺在第一道羊马墙上和延伸出来悬空的部队还有两丈之长!杨彦也是急中生智,看到这模样突然想起儿时与徐卫等兄弟用一条长凳作底,另一条长凳翻转架于其上的跷跷板。

因此急忙派徐成用这方法试试。

果然!数十人拼尽全力的拉扯,那座飞桥竟真像跷板一样!正往飞桥上窜的金兵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感觉自己升空了!反应快的。

赶紧跳下去,稍晚一步的,就像那确车投掷石弹一般,腾空之后直摔向第二道壕沟里!没等爬起来。

主城上的弓手一拨箭雨下来,都射成了刺猬!一击成功,徐成所部大受鼓舞。

不用都头指挥,数十人一队都扯了铁索拉跷跷板去了。

杨彦的城头上看到之方法奏效,一座接一座的飞桥被拉下来,情不自禁的吼道:老子让你爬!网说完,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来人!将破飞桥的方法传令其他三门守御!回头一看。

却是招讨司都统制王禀!紧要关头也顾不得礼节,杨彦随即回过头来关注着战事发展。

王禀走到他身边,西城外战斗之激烈让这位经历过太原保卫战的守城名将也不禁变了脸色!雪地中,金军前仆后继,无视尸首遍地疯狂进攻!杨彦,也亏得你啊。

王禀舒出一口气。

由衷地感慨。

战事爆发之际,他正于其他三门巡视,见金军以飞桥来攻,且初试碍手。

他急赴金军重兵攻击的西城,一来就看到杨彦麾下部队在拉跷跷板。

杨彦却没搭理他,突然俯地女墙上紧皱眉头。

这飞桥是拉下来了。

可上了第一道羊马墙的金兵不断推进,义军根本抵抗不住!而且,还有躲过箭射饱击的金军通过铁甲冲车不断窜上羊马墙。

特别是一员金将。

极其雄伟,执着两把刀砍瓜切菜一般,无人可挡!呸!啐了一口,杨彦扭头向王禀道王都统!烦你指挥一阵,我下去劈了那撮鸟!王禀哪里肯依?你堂堂西城守御,身负重任,岂能上一线拼杀?这战场上,最忌抗命不从,无论是谁犯了这条,绝对是死罪!杨彦清楚徐卫治军的原则,心里再恨也不敢强来。

正急得挠天时,瞥见一队人马从南面杀将过来。

一旦与金军相接。

立即遏制对方攻势。

定睛一看,怎么是杨再兴?这是个甚扮相?提着两把手刀,腰带里插两柄,背上还背两柄?这厮带六把刀!杨再兴虽是姚平仲的部下,但从杞县劫粮,他随折彦质增援徐卫以来,就几次与虎捷乡军并肩作战!对他的武艺。

刻悍如杨彦、马泰、杜飞虎都得叫声好!此时,他奉姚平仲之命增援西城羊马墙,手里两把刀上下翻飞,只瞧见血花四溅。

挡者披靡!好!好个杨六刀!杨彦拍打着城墙大声喝彩道!羊马墙上。

杨再兴带着自己的骑兵改步战。

一路从南城杀过来,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

正杀得凶性大发时,猛听到一声暴吼!寻声望集。

却见一员敌将,极长大,跟半截铁塔一般压了过来!和他一样,对方也执两柄刀,沾满了鲜血!一脚踹开面前的一名义军士兵。

他提着双刀箭一般窜了上去!一声尖锐的兵器碰撞之声,他只感右手一空,刀竟被砍断一柄!而对方也被他一击之威迫得退了两步!一声闷哼,杨再兴将断刃一扔,反手拔出腰间两柄砍刀,再度劈了过去!那金将竟不闪不避,庞大的身躯像石弹一般朝他撞来!刀砍入铠甲,他也被对方撞得栽倒下去!被后世誉为冷兵器时代绝世悍将,杨再兴可不是浪得虚名。

那金将肥壮的身体恐怕还没有压在他身上,右腿一掀,将个体形大他许多的敌人直掀翻过去!利索地爬将起来,两柄刀再次挥出!他是什么力气?对方中了四刀竟然还能起身!这厮身上穿了不止一层甲!杨再兴怒了!刀锋撕裂了空气。

以雷霆万均之势斩向对手!那金将面目狰狞,手中两把刀拼命格挡。

又听两声脆响,正当这金将握着断刀略微失神之际,杨再兴已经势尽的刀锋突然自下而上一撩!一声痛呼!杨再兴并没有停止!两刀!四刀!六刀!再坚实的铠甲也禁不住这绝代勇将的疯狂一击!碎甲和杂着骨渣血浆,染红了刀锋。

浸透了征袍!金将雄武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屈跪到在地!就在他即将扑倒地面时,杨再兴一只脚抵住了他的咽喉。

扔掉手中两把卷口的手刀,又伸手从背后抽下一柄,挑落对方铁盔,看清他的面容。

脸上闪过一抹残酷的神色,杨再兴腿上一使力,手中办狠命挥过!喷薄而出的血雨涂了他一脸,将血水和着唾沫在卑里打了个转,随即朝那颗滚在一旁的头颅啐了过去。

杀尽金贼!浑身血污的宋军悍将举刀狂呼!回应他的,是一片整齐的吼声!当理,;角再次响起。

无数敌人如退潮般奔回金营时。

平阳沸收墙之上,拼死抵抗的守军将士们放声大呼!激战中积聚的情绪在此时得到完全的发泄!杨彦犯了性子,取了头盔,猛然窜上女墙,振臂高呼道:委宿!金狗!你也就这点本事!我跳!如果说开战之时,金军的齐呼摧天崩地,势若奔雷。

那么此时,平阳守军的吼声,则如惊涛拍岸,气吞万里!金军营寨,返巢的女真勇士们不复往日骄横。

败仗他们不是没有打过,扣城也不是没有失利过,可是今天。

面对平阳这座要塞,他们第一次感觉如此地无力。

对方两道壕,三道墙,我军出动数万兵力,动用各种器械,在帼击足足两天后才全力进攻。

结果呢?第一道矮墙也没能拿下来!那密不透风的箭阵,那无法预料的袍弹,想起来,真如噩梦一般!妾宿立在中军大帐中,背向着帐口,陆续进来的部将们无法看到他的面容,也就无从猜测他的心绪。

其实还用猜么?这一仗,是我女真大军首次攻击不足一天即传令后撤!元帅的心情可想而知!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浑身是血的奔进帐中,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元帅!大托卜嘉被语至此处嘎然而止,他发姿了帐内气氛的诡异。

妾宿在一班战将的注视之下缓步走向帅案,至案后,却并没坐下。

他转过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完颜突合速脸上,沉声问道:大托卜嘉如何? 据渤海兵上报,大托卜嘉被宋将格杀,未能抢回尸骨突合速回答道。

妾宿听罢,徐徐落座,良久。

又问道:我军伤亡多少?元帅,只这大半日,我军便阵亡四千余人,伤者累累,器械损失倒还不大。

耶律马五回禀道。

不到一天,阵亡四千余人!妾宿嘴角不自然地抖了抖!照这么打下去。

恐怕要不了一个月,西路 军就该卷旗撤退了。

此次南征,国相势在必得,尤其对西路军寄予厚望。

再三嘱咐,一定要早日攻破陕西,决不能让四太子抢了风头。

可现在。

大军刚从太原下来,就被挡在平阳。

寸步难行。

而河北山东之地。

一马平川。

四太子带着八万金军 数万河北签军,再加上三千骑铁浮屠恐怕已经屡屡碍手了他若攻破东京,那么二太子去世之后他那班人马所处的劣势就将被扭转!四太子就将继其兄,在皇帝面前,在朝堂之上,树立起威仪!不行。

西路军必须尽快突入关中,不能在河东久耗!可恨,那该死的紫金虎!竟然在短时间之内将河东南境这支离破碎的局面镇住!还营造了平阳这座要塞!阻我进军陕西之要道!虎儿长成。

必扑噬于我。

二太子在世时这句话,竟在我身上得到应验!妾宿闭上了眼睛,心里的愤怒如熊熊烈火炙烤着他的心肺。

南军大将!紫金虎!徐虎儿!徐卫!我就不信,我上阵一生,身经百战,契丹人都没能挡住我,还会栽在你手里!我誓破平阳!对今日一战,你等有何看法?良久。

委宿睁眼问道。

没想到。

第一个站出来发表意见的,竟是他的儿子完颜活女。

元帅,宋军营造了两壕三墙的全新防御体系。

此前,我军并无攻克此等坚城要塞的经验。

袍击对其城防的破坏大不如前。

而大型器械也无法靠近。

据我观察,今日宋军袍车还击较从前更为猛烈!我担心。

平阳城里正不断地架设袍车!若果真如此,越往后,扣城越艰难!活女的话道出了许多将领的心声。

往日攻夺城池,都是越往后打越顺畅。

可这回在平阳,碰上这等坚城。

今天血战大半日,伤亡就如此之惨重!若对方加紧架设饱车,往后的战局真不敢想像妾宿听罢,微微点头。

教干深玄!虽然一到平阳,发现这种全新的城防体系,就针对性地作出了相应准备,可到头来,还是轻敌了!耶律马五此时试探道:元帅。

平阳城坚,一时之间难以攻克。

而我十数万大军不能在此久狂,莫如仿太原例,以锁城法,困住平阳。

元帅率精锐之师直趋关中!马五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帐内战将大多心头一震。

当初取太原时。

也是久攻不克。

国相留银术可以锁城法围困,自率大军南下。

可当时,太原城里才几个兵?现在平阳城坚兵强,昭德还是徐卫坐镇!我们杀奔陕西去了,留他在屁股后头?那不等于悬把利斧在头顶上么?你知道它几时落下来?就算要困平阳,也应该分兵绕道去攻昭德。

借道壶关西进。

正当众将相争之时,委宿忽地发作!霍然起身,一脚踹翻帅案,厉声喝道:本帅决不让此地成第二个太原!誓取平阳!众将无不惊骇。

不敢复言。

而此时,与金军大营的紧张气氛相比,平阳城里显然就欢喜得多了。

战事一结束,王禀就率一剐尸御姚平仲、张俊、张戾、杨彦系帅府节堂向招讨使徐甩绷战果。

可到了帅府一看,徐招讨不在。

问佐官才得知,招讨相公到作院去了。

又一路疾行,至那废弃的校场上,网踏进去,就看到徐卫领着一群工匠撒腿朝他们冲过来。

五人正纳闷时,一声巨响!震得网从城头下来的将领们骇了一跳!那校场右上角炸起一蓬土石,四散飞溅!王禀率四将迎了上去,还没开口呢,就听徐卫问道:金军退了?。

语毕,拍了拍手,又吩咐匠人去察看那爆炸之处。

本来装了一肚子的话,王禀这会儿却不知从何说起,苦笑一声,指举问道:敢问徐招讨这是作甚?。

闷得慌,跟匠人们弄火药耍子徐卫笑道。

众将面面相觑,咱们在城头上如履薄冰,招讨相公却跟没事人一般!怪了,你就这么相信我们?就不怕金军攻进城来?你就不怕城池有灿 王禀再道。

徐卫哈哈一笑:正臣兄是守城行家,希晏兄出身将门,张俏英为泾原勇将,我这三全部下也都非泛泛之辈。

平阳四壁交给你们,我放心得很。

再说了,该作的准备早就完成,我何苦作那倚门而望的妇人姿态?。

此话一出,王禀叹了口气:能的招讨相公如此信任,也不枉王某往平阳走一遭。

自他任招讨司都统制以来,对虎捷乡军号令之严明,练之有素深为佩服。

想这徐卫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有如此手段,确实了得!更让他钦佩的是,此人有大将之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自己客居于此,他便委以招讨司都统制之职,而且没有加以任何掣肘。

听说杨彦张庆等人都是他的儿时玩伴,一同从大名府起兵,情如兄弟。

自己本还担心,这些人依仗与徐卫的关系不服指挥。

可事实证明,那是杞人忧天。

紫金虎,名不虚传。

招讨相公,今日一战,大挫金军锐气!但经此一役,女真人可能会发现正面进攻断断无法成功。

卑职担心,对方会走旁门张俊此时说道。

王禀看他一眼,点头以示赞许,接着话头道:俏英所言不虚。

接下来,就得防着金军剑走偏锋。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扩这会儿插了一句:委宿眼见平阳一时之间难以攻取,有没有可能留军困守。

自率大军疾驰南下?这问题到问得现场一时沉默。

道理上说,应该有这个可能。

当初粘罕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从妾宿大军进抵平阳,至今日为止,不过十几二十天,他不会这么快就放弃吧?有可能,但暂时不会徐卫朗声道。

平阳不比当初的太原。

我军兵精粮足,况且昭德府还有吴氏兄弟。

妾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扔下河东不管不顾。

他还不至于藐视我军到如此程度。

哼!藐视?委宿也就这点手段。

他号称二十几万人马,若是野战。

我或许怵他几分。

但这依托城池。

嘿嘿杨彦这恐怕是头一次大战下来非但没受一处创伤,而且身上连滴血也见不着。

显然,他是尝到了守城战的甜点。

看着一片一片金军倒在他麾下将士的弓箭和袍弹下,那感觉,就一个字形容,好比肚子吃得滚圆,然后去茅房拉了个痛快!见他发言,王禀立即替他邀功道:徐招讨,今日敌军以新器械攻羊马墙,形势一度危急。

正是杨统制想出了破解之策,今日战功,他当叙第一!杨彦是个不会谦虚的家伙,听王都统夸奖,也昂首挺胸地欣然接受。

就在此时,姚平仲却哼道:他那西城羊马墙炭发可危,若非我派杨再兴紧急增援,金军能这么快撤退? 若是往常,杨彦听到这话早跟他干上了,我管你甚么小太尉大太尉?可今天却不,首先,确实是姚平仲派人增援。

其次,杨再兴那厮委实厉害!六把刀啊!他是咋想的?有功必赏,有罪必诛,诸位不必相争,本官自当命有司叙功。

徐卫说道。

又说一阵,他体谅将佐们辛苦。

便命下去歇息用饭。

众将一走 早等候在旁边的几名匠人过来,行了个礼,其中一人道:招讨相公。

这新配之药与旧方相比,并无明显区别。

徐卫一愣,这怎么可能?便领了工匠们匆匆过去,至那试爆之处一看。

好像是跟霹雳炮爆炸之威区别不大?遂问道:你加焰硝的分量没有?。

都按相公吩咐,把焰硝加到四十五两。

工匠回答道。

徐卫又看片刻,回头道:你们不会又加了清油、桐油、淀粉吧?没有!只焰硝、硫磺、竹茹三种!旁的一两没有!小人敢以项上人头工匠显然急了。

徐卫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没道理啊,分量没加够?还是那竹茹有问题?

第二百七十章 确系牛人入宋隆兴示年年末。

皇帝赵桓率宗室、大臣、嫔妃数千蜘览四京留守张叔夜父子率领的洛阳军以及何蓟统率的常捷军数万人保护下,向南退守。

一出东京城。

这支庞大的队伍就直奔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在此仅停留两日,因担心金东路军追击,又马不停蹄地往南走。

赵桓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镇江府。

当初,决定退守南方时,执宰们提出了几个备选地点。

其一为江陵府,其二为镇江府,其三为杭州。

赵桓最终选择了镇江,究其缘由。

镇江府背山面江,形势雄险。

又为东南重镇。

当初赵估逃离东京。

盘踞于东南,就曾在此停留。

只因江淮地区沃野千里,郡县千百。

中都百需,悉取给焉是当时大宋经济最发达,财力最雄厚的地方。

而且,当初促成赵结还朝,深得赵桓信任的宋焕正担任着江、淮、荆、淅等路制置发运使。

因此皇帝再三斟酌,最终选择了镇江府作为行在就在赵桓紧急奔往镇江的同时,金东路军在完颜兀术的率领下高歌猛进。

十一月末,为了追击退往东京的徐洪岳飞,金国四太子亲率数千精骑马不停蹄。

河北招讨使张所在得知皇帝已经退往南方的情况下。

也率军紧急驰援东京。

十二月初,弗世忠所部与金军遭遇。

大战于封丘。

因事发突然,仓促应战,宋军失利,不得已退往东京城北郊。

而金军先头部队,也惟恐孤军深入遭到合围,不敢再往前推进。

但即便这样,东京也为之震动。

赵桓南撤时,非但带走了大批财物,官员,还带走了张叔夜何蓟的部队。

留给徐绍的。

只有三万余人的杂牌军。

百姓一旦听闻金人迫近京师,街市坊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所幸。

留守东京的是枢密使徐绍,文也来得,武也了得。

官家出京的当天。

他就奉诏成立了留守司,召集官员商议应对之策。

东京的城防体系那是没得挑,问题就是缺人!徐绍很快就以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的身份发布命令,号召京城军民人等守御帝阙。

天子弃我而去。

所幸还有个枢密相公欲救我而用之。

当天,前来领取武器铠甲志愿上城守卫的百姓就有八万多人。

而没来的。

也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支持。

一些富商大贾,见北夷迫近东京,慷慨解囊,捐出的财物以数十万计。

尤其让人意外的是,连东京城里的娼故居然也拿出银钱来!十二月上旬,张所率河北军渡过紫金山浮桥,到达滑州,飞马向东京留守司报信。

这个消息极大地鼓舞了东京军民,也让徐绍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从山东过来的完颜兀术已经得知了赵桓南走的消息。

金军很多将领,都想攻取东京。

那可是大宋的都城!攻破东京 其意义自然非凡,更重要的是,东京经过几百年的经营,钱财物资能少么?当时,金军中有一种传言,说是拿下这座城。

所得金银,远胜两河之地!但大金国的四太子严厉斥责了将领们这种想法,他当机立断,认为宋军的主力都摆在北方,南方可谓不堪一击。

不趁此时追击南朝太上和少帝,更待何时?于是尽起主力。

亲自率领往南追击。

至于东京这块肥肉,既然到了嘴边,那就没有不吃的道理,于是留下一员大将,名完颜奔睹,率一个渤海万人队,一个辽东汉军万人队,以及女真、契丹、奚军混编的部队两万人,还有河北签军四万,围攻东京。

东京保卫战,由此拉开序幕。

就在中原战场吃紧时,几经兵祸的河东,依旧屹立不到。

一个多月过去了,完颜委宿十几万人马想尽各种办法,伤亡两万多人,还是无法撼动平阳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

面对这座坚固的要塞,金军将领大多心生怯意。

被派去攻城的金将。

十个就有九个心里极不甘愿,士气因此严重受挫。

妾宿急得肝火大动,处决了消极进攻的千夫长四名,发誓要拿下平阳。

耶律马五等人苦劝,咱们十几万大军。

何必跟平阳扛上?何必与河东纠缠?就算坐镇此处的是紫金虎徐卫那又怎地?他不过就是一众贪生怕死的南军将领中稍微特殊的一例,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么?他有扭转乾坤之力么?我军就是放他在河东又如何?就是让他追在屁股后头又如何?他缩在城里,我打他不动,难道他出了城,野战我还怕他?就算是忌惮他几分,不是还有锁城法么?粪宿这时候也有些动摇,他非要跟平阳死磕,固然有赌气的因素在。

但身为百战名将,更多还是从战略层面的考虑,徐卫这几年声名鸠起,也确实有些手段。

他在南军大将中,是少有的以野战争雄而闻名的将领。

锁城法未必就困得住他。

行军作战,最怕腹背受敌,如果弃河弃不管,直趋陕西,前面的几路西军是南朝战力最强的军队,万一战局不顺,想往回撤,紫弈旬书晒加凹姗不一样的体蛤退路给我堵住怎么办。

他年里可不朱有虎儿军。

冻有 所谓的河东义师,力量不容小觑!鉴于这些原因,他否决了马五等人的建议。

与妾宿的纠结相比,徐卫倒悠哉得多。

平阳城里,兵精粮足,战事开始之前,他就问李纲要了足够五万人吃半年的粮食,此外还有充足的器械。

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困难的话,那就是伙食单调了点。

羊肉吃多了,烧心;面食吃多了。

易胖。

眼看着就到春节了,这些年东征西讨,就没过过一个安乐的新年。

真有些思念在定戎的娘子,可没办法,走上了带兵这条路,与家人聚少离多是难免的,古往今来都有一样。

这几日,金军消停了些。

徐卫一面命将佐小心防备,一面继续跟匠人们研究火药。

在奔赴河东之前。

李纲要求他无论如何镇住局面,而他也提出了三个要求。

第一,我要的粮草器械,陕西务必满足;第:,若是金军南下,我先在河东挡着,但希望宣抚相公保证我的后院不起火;第三,不是说要新成立一个都作院么?就设在定戎如何?这三个要求,李纲满口答应。

并给他派出了一批制造军械的工匠赶往平阳助阵。

具备了这个条件,徐卫心里琢磨日久的想法也就可以具体实施了。

火器取代冷兵器,这是历史潮流,是个人都知道。

不对,应该说是后世人都知道。

幕到宋代后,尤其是带兵之后,徐卫对宋军的火器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对于火器在宋军器械中的地位,一言以蔽之。

还是跑龙套,作为辅助手段。

原因很简单。

火药的威力不够。

你想想,成分中甚至出现清油、桐油、芭豆的火药,那威力怎么可能大?霹雳炮,名字够威风吧?大得面盆一样,一颗出去,愣炸不死几个人!有鉴于此,徐卫决定,拿平阳来充当试验场。

所以才会出现前些日子。

作院校场上那一幕。

可这些天以来,他让工匠把焰硝的比例不断提高,但新配制出来的火药威力还是不理想,这到让他有些不解了。

这一日,徐卫巡视城防完毕后。

又去校场呆了一阵,回到帅府天已黑尽。

又坐堂处理了一些城内军中的事务,忙活好大一阵,方才入室就寝。

其实,征战在外,所谓的就寝不能说是睡觉,只能是打盹。

除了铠甲,啥也不能脱,万一有警,一个鲤鱼打挺你就得起来。

让亲兵服侍着脱了铠甲,吹熄了灯,他甚至连战靴都没蹬,合衣半躺于床上。

网躺下去没一会儿。

突然笑出声来。

想来还真好笑,人家穿越吧,脱个衣裳还有俏丽丽的丫头向候,我就永远是粗手粗脚的军汉。

又过一阵,迷迷乎乎就要睡着了,忽地一声响惊醒了他。

跳起来一看,却是士兵忘记关上窗户,这会儿风一起,把支杆给吹掉了。

回到床边,再躺下去,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脱了外袍靴子,让亲兵打盆热水来,娘的,脚都快冻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了,得好好烫烫。

舒服!两只脚一伸入盆里。

徐卫忍不住暗叫一声。

睡暖铺,烫热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奢侈的享受了。

早知道干个文官多好。

不用戎马住德,不用浴血奋战。

的位还比武臣高。

可谁叫咱投身到一个行伍世家里?想到这一点,心中一动。

也不知现在东京方面怎么样,赵桓是去是留?如果是走,又走往哪处?陕西?江南?嗨,**那个闲心干嘛,爱去哪去哪,哥现在只关心后院是否安稳。

陕华的防务是谁在主事,以及西军备战情况如何。

金军十一月初的时候南下,到现在过去一个多月了。

相信李纲何灌也忙了个差不离。

只要不出现历史上富平之战那样的失利,保全陕西应该没有问题。

只要保住这八百里秦川,还背靠天府之国的四川,进可攻。

退可守,先不说取胜,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现在距离陕的目标还有相当距离,但至少有了一个大体的眉目。

招讨相公可曾睡下?。

正想着。

房外突然响起马扩的声音。

这时,徐卫心里冒出一个没来由的想法来,略一迟疑立即回答道:是子充兄么?请进。

门缓缓推开,裹得跟个棉团似的马扩踏进房里,带进来一股寒风,吹得人直打冷战。

马扩一见,赶紧掩上门,笑着抱歉道:往日招讨相公总是衣不解带,对不住,对不住。

徐卫麻利地擦干了脚,笑道:无妨。

坐坐坐,让军士弄盆羊杂汤?。

马扩头摇得飞快,苦着脸道:我最近闻着羊骚味就直反胃说话间,坐了下来。

徐卫穿上袍子,套上靴子,命士兵提来滚烫的开水,亲手泡上两杯茶。

一面笑道:那就整点清淡的,这茶还走出征之前李宣抚送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天拿来招待子充兄才相配。

马扩一语戳破他的谎言:你那是没空喝!最近几日,女真人消停下来,你才有这般闲情逸致。

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唯子充兄也。

徐卫大笑道。

两人靠着坐了下来,只因徐卫这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数凳而已。

桌上还堆着铠甲,先得报到床上去才有地方吃茶。

捧着滚员的茶杯,沉默片刻之后,徐卫先开口道:子充兄来得正好,有件事憋在兄弟心里多时,不吐不快。

马扩双手抱着茶杯,听到这话,好像还有些意外,抬头道:哦?不知招讨相公所为何事?别一口一个相公,这里又没旁人。

徐卫怪了一句后,思索片玄,又道兄长之才干,兄弟佩服得紧。

不是吹捧你,纵观朝中和地方。

没有任何人有你见识多。

当初。

子充兄奔走于宋金之间,力促盟约,跟契丹人,也打过交道。

可以这么说,时至今日。

对天下看得最明白的,恐怕非兄莫属。

马扩认真听完后,淡然一笑:女真崛起,欲席卷天下。

契丹耶律大石率军出走西域,所图者,无非复国而已。

党项自横山天都山一线失守后,国势大为削弱,夹于诸强之间,只能力图自保。

至于我朝语于此处,他停了下来。

徐卫也不去追问,等了一阵。

马扩叹了口气:官家虽有恢复之心。

但宋金之间实力差距虽有缩却仍旧悬殊,攻守之势十年难易。

那敢问兄长破局之鞠 徐卫揭开杯盖,吹了口气,轻抿一口。

坚守川陕,经营东南,麾战中原。

力图恢复!马扩这十六个字说得是掷地有声!徐卫听罢,不禁暗呼佩服,马扩对局势判断之精确,可谓一针见血!而这十六个字,也是字字珠饥。

真知灼见。

若能勇缓和对夏关系,联通耶律大石。

则事半而功倍,虽女真再强。

亦不足惧!马扩这句话出口,徐卫知道,不能再等了。

在心里思量一阵,他开口道:子充兄,恕我直言,以你的才干,本可在这乱世之中大展拳脚。

但你何苦只作个义军之首?诚然,两河义师是抗金大业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但真正的中流砥柱,还是禁军啊。

我知道,对于兄长早年奔走宋金之间,促成盟约一事,朝野颇多不谅解。

可当时,你是奉了上头的命令办差,责任并不在你。

对于此事。

兄长不应该有包袱。

马扩闻言默然,这么些年,总算是听到一句公道话!认识徐卫的时候。

以为他不过走出身将门,能征惯战罢了。

可与他相交日久才发现。

此人虽然年轻,但见识却着实不浅。

今天他说出这段话。

够了,能得如此知己,真乃一大快事!抬起头,看着对方半晌,他笑道:本想与你作个磕头兄弟,但你现在既为招讨大使,又是义军总管。

是我的上峰,此时与你结义,未免有攀附之嫌。

罢,来日方长。

自昭德失陷后,我也一直反思,眼下金寇狰狞,正是我辈中人建功立业之良机。

我虽恶朝中权贵之言行,但率义军奔走于两河,终究难以施展抱负!子昂贤弟,恕我托大呼你为弟。

非是马某夸口,若有人能识的我这身本事,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在抗金大业中马扩的情绪有些激动,说到这里竟拍案而起,双目炯炯,若明星朗月!可后头,却没有了下文,他的情绪渐渐平复,眼中光芒逐渐消退。

终于,还是颓然地坐了下去。

现存,非但朝野之中,便是举国上下。

都认为我马扩是女真南寇的祸根,说我马扩引狼入室!对,联金灭辽,确实是一大败笔!也确实为大宋种下了祸根!可那是我马扩一人之过么?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在契丹覆亡以后,我判定金军必将南侵,数次苦劝童贯早作准备,他听了么?徐卫放下茶杯,正色道:子充兄。

徐卫虽不才,但只要能帮得上忙地方,你尽管开口!他现在是招讨使,非但有便宜行事之权,更对河东的所有将佐有处置之权。

马扩是昭德府义军兵马都总管,他是其上司,自然可以替马扩申诉。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以人才难得为由。

表奏些马扩军功,再往大了吹。

朝廷纵使不给个不予追究,至少也会弄个戴罪军前,立功赎往反正现在河东这片他说了算,上头不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却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马扩猛然抬头,嘴唇几次颤动。

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才动情道:子昂!若此次能得你相助,救我于万劫不复之地,马扩定当铭记在心!他日,必当回报!这句话听在徐卫耳里,他立即意识到。

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又见锁城法子充兄客气。

有事不妨直说。

徐卫已经从马扩那旬来不同寻常的意思。

将茶杯置于桌上,马扩像是有些不知语从何起,沉默好大一阵后,方才低声道:马某有个,不情之请,只是,只是羞于启齿啊。

不难理解,像他这种人,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包袱,甚至在真定坐了自己人的大牢,都不曾抗辩一声。

现在却要开口求人,内心的纠缠可想而知。

徐卫虽然猜不到他的用意,但却知道一点,自己的算盘已经打空了。

笑了笑。

宽慰道:兄长既来向我开口。

那是信得过我。

你若是将我当成朋友,就直说。

马扩闻言一声苦笑,这才道:我在五马山时,也常关注朝中局势。

新君即位后,朝臣或主战,或主和,但无一人如李伯纪般坚定,虽泰山崩于面前而志不移。

不论官居宰相或是宣抚陕西,不论情势危急或是局面好转,都能贯彻始终。

这样的人,马扩佩服!如今他为陕西军政长官,身处大有可为之地。

想必正是用人之际。

说到这里。

他看了徐卫一眼,见对方仔细倾听,这才继续道。

招讨相公是将门虎子,历年来屡建殊勋,又极得李宣抚信任。

我是想,能否请你在宣抚相公面前替马某引荐一番。

不求高官显爵,但求能有个机会,让我能施展平生所学,抗击金贼,以洗刷这一身的冤屈!以徐卫的性格,作到喜怒不形于色还是不难的,但此时,他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之情。

早在几年前,他就有请马扩相助的想法。

可当时,马扩的官阶比他还高一等,显然不可能。

等作了知军,又兼着河东义军总管,对方成了他的下属。

但当时马扩张里昭德府这一片也不容易,因此耽搁下来。

总算到了现在,自己不大不也是个招讨使,河东这一片,有裁决之权。

马子充也正遇挫折,本可说是最适当的时候。

哪知其实刚才话听到一半时。

他心里也有点不痛快。

怎么?我这座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是怎地?你只想投靠李宣抚,瞧不起我姓徐的?可当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心中不免触动。

马扩背负着骂名,却又心怀着抗击女真的壮志,苦心经营的昭德府。

又被李植攻破,部下伤亡惨重。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忘自己的信念,难能可贵。

虽然网罗不到这个人才,让人很是遗憾。

但至少现在,大家的目标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抗击女真入侵。

不管他在自己帐下也好,替李宣抚效力也罢,都一般地保卫陕西。

而且,坦白说,如果李纲能重用他,显然比在自己手下更有发挥的余的。

君子成*人之美,我徐九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必干那从中作梗的勾当。

一念至此,徐卫表态道:此事。

我定当竭尽全力,替兄周全马扩见他好大一阵不说话,还担心他是否有难处,或是其他什么想法。

听他如此一说,感动不已,起身一拜道:多谢招讨相公成全!徐卫叹了口气,起身执其手道:不必客气,我相信以子充兄的才干。

定能打动李宣抚而获重用。

马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但愿如此吧。

又说一阵,马扩告辞离开,徐卫虽然失落,但还是亲自送出门外。

晾在寒风中好大一阵,才摇了摇头回到房中。

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叫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次日清晨,徐卫正在睡梦之中。

便听得外头士兵大声叫唤。

睁开眼睛,猛然跃起,铠甲都来不及穿,窜到门口拉开房门喝问道:何事!王都统请招讨相公速至城头!亲兵恭声回答道。

心里一惊,赶紧问道:何是金军扣城?当听到未见动静的回答后,这才稍稍放心,回去穿上铠甲。

直奔城头而去。

还在城下,便远远瞧见王禀、杨彦等人倚城而眺,指指点点。

女真人又弄什么把戏?三并两作奔上城,王杨二人听到动静,回头一见他来,杨彦性子急,大声道:九哥!金军锁城了!徐卫的脚步顿时为之一停!仅眨眼之间,两个箭步射过去,张目往城外一看!这一看,直看得紫金虎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该喜该忧。

护城壕前约莫五六十步外,大股金军正忙成一片。

忙什么?搬运着鹿角、拒马、栅栏,依次排开,又有兵士执稿掘地,于必经道口埋设碗口粗的尖木桩。

再往后看,更走了不得。

密密麻麻的敌军士兵正在砌石作垒!锁城法!这三个。

字对宋军来说已经不新鲜了,当年金军久攻太原不下,就是用的这法子困城,使得内外不能相通,完全隔绝!眼下,萎宿用上了这手,很明显是不打算跟这儿耗下去了。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要率军南下,挥师关中!徐卫之所以不知该喜该忧,原因就在于:金军用上了锁城法,也就表示对方拿平阳没辙,既然攻不下来,那就只能围困。

可这锁城法一旦完全成形,城内守军再想出去,那可就难了。

娘的,看看,一面是作业部队,一面是警戒部队,想出去冲他一阵都不成!杨彦捶着墙疾声道。

徐卫随口道:既然有心锁城,自然要防着我军出城袭扰。

个卑日的妾宿,他就是仗着兵力充足。

这锁城法。

一成,不把我军困在城中脱不得身?杨彦问道。

这话,却是冲着王禀说道。

他是当初的太原守将,对眼前这一幕当不陌生。

王禀忽地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道:招讨相公,锁城法。

一旦完全成形,突围出去的可能性就非常只因但凡锁城,必留大军。

委宿兵多将广,即便挥师南下,留下的部队也不在少数。

锁城法,就是鹿角、拒马、工事等障碍,于城头弓弩袍车射程之外环绕。

无论你步军马军,想突出去。

也不说完全没有可能,但必将付出沉重代价。

你平阳有多少兵力?撑得住几冲?沿着城头一路巡过去,平阳四面前是金军忙碌的身影。

这里虽是座府城,但终归不能与东京那样雄伟的规模相提并论,加之金军兵力众多。

恐怕要不用许久,就将全面锁定。

有事耽误了,但我会随后补上。

通宵的兄弟可以等等,实在抱歉,请大家见谅。

第二百七十二章逼近关中隆兴元年年末。

抗金形势急转直下!欣…一首先是河东战场,本来打算跟平阳死磕到底的委宿突然决定以锁城法围困,亲率精锐南下进逼关中。

原因只有诸如耶律马五这样的金军高级将领知道,从河北过来了人,向他通报了由四太子完颜兀术率领的东路军之战绩。

当得知兀术破山东,扫大名,已经兵临东京城下的消息时,委宿终于在平阳呆不下去了。

其次是中原战场,完颜奔睹率领除女真本族精锐之外的数万大军,疯狂进攻东京。

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徐绍,以河北招讨使张所为副留守。

徐洪为都统制,依靠韩世忠、岳飞等将领,集合京营,河北军,以及大批志愿抗敌的百姓坚决反击。

金军攻击的第一处,说来也巧了,就是已故太师徐彰府邸所在,西水门。

战事开始之前,完颜奔睹下令将东京近郊的乡村城镇付之一炬。

而后以大船数十只顺汴河而下。

直冲西水门。

船上装有大量的引火之物,企图以火攻的方式烧掉西水门的木制防御工事。

徐绍闻讯,以枢密使、东京留守、开封府尹之尊,亲临一线督战。

他的儿子,都统制徐洪当场命岳飞部将王贵率领敢死之士两千人还击。

当金军火船顺水驶来,只见红光大起,冲天烈焰非但让人无法靠近。

甚至无法逼视。

徐绍一声令下,王贵率死士一跃而出,他们使用一种水上常见的长钩,将船勾住,使之无法前进。

城头上的守军则投之以大石。

数十只般几乎都被击沉。

剩下的也堵在河道里,自行焚尽。

东京保卫战,首战告捷。

最后是江淮战场,完颜兀术率女真精兵自东京起猛追,赵桓刚到颖昌府,后面就传来紧急军报,说是金军距此不远了。

皇帝闻讯是大惊失色,女真人怎地来得如此之快?我这离开东京才多久?大臣们也慌了手脚,往日吧,但遇紧急军情,总还有枢密相公在。

他从前是干武将的。

打仗他在行,可现在徐绍在东京都是祸福难料,这可如何是好?此时。

又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站了出来,不是旁人,就是年轻的枢密副使折彦质。

他是西军折家将子弟,知兵懂战,而且还参加科举考中进士深得官家喜爱。

可耿南仲却不同意,只不过这回他倒不是有意跟折仲古过不去。

皇帝带着这么大一帮子人恐南撤,大臣里通晓军事的没几个。

折彦质这一去,要是打胜了倒好。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伙人还指望谁?都说不信没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难道领兵打仗非愕靠武臣么?正当赵桓心急如焚时,一个文臣挺身而出。

颖昌知府,宗泽宗汝霜。

当初,他自磁州领军勤王,岳飞就在他麾下。

因这件功劳,被何栗派到颖昌来作知府。

听闻官家南撤的消息后,他就集结境内军队,准备护送天子南下。

对于宗泽的及时到来,赵桓感动非常,不但亲自接见,还勉励说只要挡住女真追兵,能使朝廷安然迁往行在,就不吝殊赏。

并当场拿出十真钱,赏给颖昌将士。

宗泽请赵桓先行之后,将所得赏赐全部分给部下,并对佐官们说君忧臣劳。

君辱臣死,盖本分耳。

今金贼远来,吾必阻之于是置兵于颖水渡口。

多设强弓以待。

士兵准备未毕,金军游骑已至,这南安的军队几时跟女真人干过?一见骑着高头大马,穿得千奇百怪的北夷骑兵,当场弃器械而奔走者数以百计。

女真人一看。

果如四太子所料,这大宋南边的军队真是不堪一击。

当下便涉河而击!情势危急之时,宗泽以老弱文臣之躯。

驰骋于岸前,大呼杀敌报国。

誓与士卒同生死。

部下受其鼓舞。

乱箭射去,金军游骑不过百十众。

遭这当头一棒,溺死者过半。

官兵一见。

原来金军也是爹生娘养的。

并非三头六臂,士气稍振。

宗泽不敢大意,趁女真主力未到之时,征发早就召集起来的民夫在颖河枯水处多设营垒坚守。

第二日,兀术兵至,得知挡在颖河对岸的宋军主将,就是自己的二哥被困滑州时,参与过围城的原磁州知州宗泽,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遂挥师猛扣。

宗泽固然忠勇,兼具才干,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颖昌府的驻泊禁军只有一千人不到,其他的都是些厢军杂役。

靠着人多势众,对付女真游骑还可以,一遇上兀术的主力部队也只能是溃逃的份了。

这也不怪当兵的,因为整个大宋南方的禁军加起来,还不如陕西一地多。

在宗泽退守城内后,兀术倒也没挂念着为兄雪耻,这位四太子脑子精明得很。

宗泽在颖水岸边设防,那明显就是想拖住我,这说明什么?说明少帝此去不远!于是下令,追!此次金军大举南下,规模空前。

至目下为止,三大战场都气势汹汹。

虽然委宿在平阳被挡住了一个多月,还折了两万余人马,但用锁城法困住徐卫后,他便快马加鞭。

经河东走廊南下,直逼关中平原入口,河中府!委宿的先头部队耶律马五迫近关中后,选择了孤峰让南道进军,意图夺取蒲津渡的浮桥。

连通陕西与河东!冬风呼号,在这寒冷的天气里。

野外本该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可在蒲津渡所在的黄河两岸。

却是人吼马嘶,剑拔弩张。

八尊镇河大铁牛东西各四,牵扯着大河浮桥。

这八头铁头,始铸于唐开元年间。

所以又称开元铁牛。

数百年来,它们不知见证了多少次兵荒马乱。

狼烟四起,可仍旧雄踞两岸。

不动分毫。

东岸,女真大军的战马还不时从口里喷出白沫,不住地划着前蹄。

马背上的骑士也呼出团团白气。

握紧器械紧盯着对岸。

耶律马五翻身下马,登上铁牛牛背,眺望西岸。

这座长数百步的浮桥另一端,就是关中平原。

只要能过去,女真铁骑就能纵横平原,所向无敌。

可马五知道,这区区数百步,绝不是轻易就能通过的。

没看么,别,巾二只经筑起长长的防线六壁牵点卫,其系能看清年执引婿郧小军士兵。

在浮桥另一端的敌楼上,一面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上一个硕大的徐字让马五皱紧了眉头。

怎么又是徐?这两个月以来,女真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个字!不会是徐卫吧?此时,一名百夫长带领士兵拖着绑成一团的十几人过来,那百夫长报说,是游骑在附近一片林中发现后抓到的。

马五跳下牛背,扫视一眼,只见这些人无一不是年在三十上下的壮年汉子,遂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问道:你等何人?那群汉子看来是吓得不轻,都耷拉着脑袋无一人敢回答。

马五一挥手,百夫长拔出佩刀猛挥过去,一名汉子被劈到在地,惨号不止。

其他的骇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马五又问道:你等何人?判。

人们是解县炭井上的炭工。

终于,有个三十出头,面黑短须的人颤声回答道。

炭工?在此作甚?马五盯着他问道。

听说金军南下,上月前解县境内的所有炭井都已关闭并撤回定戎。

小人等见足足一月没有动静。

来想运几车炭回去,那炭工说到此处,声音越来越抬头看了耶律马五一眼,满面俱是惊恐之色。

马五脸色一变,那百夫长见状,提着带血的刀再度挥过去!这浮桥对面,宋军明明已经封锁通道,你等竟敢诓我!全部处决!耶律马五这句话一出口,骇得剩下的十几个人大呼饶命。

有一人跪地哀求道:我等是陕州人氏,并非河中定戎之民呐!黄河在定成军境内的合河镇,永乐镇一带改道,又成东北流向,陕州便地处黄河北岸。

因此并不需渡过黄河,便能直达解县。

耶律马五冷哼一声,再度问道:我且问你,这河对岸的宋军,是哪处部队?回,回官人的话,对岸听说是徐四官人的部队那求饶的汉子低声道。

徐四?跟紫金虎徐卫是何关系?耶律马五心中一动,立即追问道。

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亲兄弟!还有个徐大,乃泾原帅守!他便是徐四徐九的堂兄!又有一人抢着回答道,他大概是希望自己这种表现能让金军放其一条生路。

耶律马五一时沉默,这么说来,徐家现在可算是西军中一大将门。

紫金虎颇有手段,不知他的兄长如何?转过身去,目视对岸良久。

那百夫长等了一阵,不见上头示下如何处置。

便问了一句:这些人马五聚精会神思索对策,不耐地挥了挥手,百夫长会意,命士卒押解十余人离开,顿时哀声四起,,过了浮桥就是关中,我率两猛安,先打头阵。

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来到耶律马五身旁,主动请战道。

马五摇了摇头,手指对岸道:你看宋军壁垒,居高临下,不但利弓弩,更可用擂石滚木,且这浮桥桥面狭窄,若强攻,势必造成极大伤亡。

平阳一役,我军已挫锐气,万不能再有闪失。

前面可是陕西诸路的精兵强将小心为上。

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出来。

徐卫在家中排行老九,是不是最末一个不得而知,但一个小兄弟都能有那般本事,他的哥哥们想来不该是酒囊饭袋吧?当下,便命于东岸扎下营塞,派集斥候四处寻找适合渡河的地点,按下不表。

方才,那炭工说,河对岸是徐四官人。

也就是徐胜的部队。

可徐胜不是跟徐卫一起出征,坐镇泽州置办粮草军需么?为何又在此处?原来,就在徐卫坚守平阳,跟女真人血战时,李纲已经召回徐胜,授意他措置陕华防务这不是官职。

甚至不是差遣,只是陕西宣抚司以行文的方式命他暂且代理指挥。

此时,曲端已经被调往京兆,任何灌制置司的都统制。

因此,严格说起来。

现在陕华的帅臣应该是经朝廷直接任命,同节陕华兵马的徐卫。

徐胜回到陕华后,可以说是难题一大堆。

首先,九弟出征河东带走了一万多部队。

而河中府的张家兄弟,以及华州的康随,都是曲端的亲信,即便是曲端调走,他也不可能真正指挥得动。

匆忙之间,他只能集合自己的同州军以及定戎的虎捷乡军,紧急开赴河中府防守浮桥壁垒。

幸好,不久之后,徐家老大就从泾原带着三万精兵赶赴陕华助战。

眼下,徐胜坐镇河中府,徐原坐镇同州,拱卫陕西的军政中枢,长安。

徐卫当初提出三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陕华的防务必须要由徐家兄弟主持。

他之所以敢提这个要求。

李纲之所以满口答应,原因就在于。

李纲也没有别的选择,其他几路西军一来他镇不住,二来就算听他指挥,他能放心么?陕华是阻挡金军进攻长安的重要防线。

尤其是同州。

渭水南岸地形狭窄,重兵不易展开,而同州位于长安以东的渭水北岸。

走进攻长安或拱卫长安的一处重镇。

除此之外,它还是潢关和和蒲津浮桥防御体系的一个重要支撑点,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纵观陕西六路,能让李纲放心地将如此战略要的交到其手的,也只有徐家兄弟了。

长安,这座号称帝都之首的大城市。

此时还不知女真十几万大军已经逼近关中。

街市上仍旧热闹非凡,百业兴旺。

百姓该干啥还干啥,坐在小摊前,啃个肉夹馍。

喝碗羊肉汤,肚子里一片暖和,没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了。

一彪马军,约十数骑,飞奔入城。

搅乱了街头的平静。

作为军政中枢。

又是整个对夏前线的物资集散之地,长安居民早就习惯了这种阵仗。

没谁把它当回事。

等那些急着去投胎的军汉过去,啃肉夹馍那位吹掉上面的尘土,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殊不知灭顶之灾,正一步步靠拢他们。

宣抚司衙署陕西最哥军政长官,李纲正会见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邸心管徐厅上,李纲身着紫葳公服,头戴乌纱,束席哦也,神色凝重地倾听着。

客位上,一身戎装的徐原正向他汇报备战情况。

说起来。

李纲虽是方面大员,军政一把抓,可他的年纪还不到五十,比徐原还略小几岁。

这徐家兄弟,虽说有骨肉血缘。

但相貌都大不一样。

徐原天生的大将风范,两道浓眉直入鬓中,鼻梁高据。

脸庞削瘦带着一道疤痕。

颌下一把短须,端得是威武不凡,气势慑人。

眼下,徐胜亲自守卫蒲津防线,卑职集兵于同州,金人若窥京兆。

必予迎头痛击!徐原嗓门极大,平常说话也跟吵架一般。

李纲听了这话,面上愁云仍旧不散:子昂率军招讨河东,以致陕华兵力空虚。

义德如今虽率泾原军来。

与金军恐怕仍旧悬殊,能挡得住么?怪不得他如此担忧,徐卫传来消息,说是金军号称二十四万。

这自然是虚夸,但估测一下,十万左右应该还是有的。

徐原却是面露笑容:这点,请宣相尽管放心。

卑职这位堂弟在定戎留下了充足的兵源!李纲眉头一皱。

徐卫的虎捷乡军拢共两万出头,带走精锐去了河东。

定戎怎么可能还有充足的兵源?见他如此模样,徐原解释道:金军二次南侵撤军后,河东大乱。

盗贼蜂起。

定戎非但涌入大批流民,更一度被强人所据。

徐卫剿平匪患之后,将收降的乱军,入陕的流民编为乡军,于解县,定戎两处置屯垦大营。

忙时耕作。

闲时操练,时至今日。

这几万人马只要披上铠甲,椅上器械,就能直接作战!当初,徐卫刚刚到任时,定成军是一片狼藉。

他请示李纲。

又得到朝廷批准后,将投诚贼寇,河东流民约七万人安置在定戎境内。

挑选出了勇壮四万余编为乡兵,分屯华县解县。

这几万人马一直是由吴磷张宪负责练。

几年下来,早就已经形成战力了。

徐卫之所以没有将他们编入虎捷乡军,是不想引起过多注意。

试想一下,你一个小小的知军就带甲五六万,甚至超过一个经略安抚司的规模,那还得了?别说是东京,即便是李纲恐怕都要怀疑,徐九你想作甚?出征河东时,他要求将陕华防务交到自己的哥哥手中,原因之一,就是想着这几万预备部队,万万不能落入曲端手里。

这位大帅连义军都敢动,何况你定戎的乡兵?别我忙活一阵,倒替他人作了嫁衣。

哦?果有此事?李纲惊喜地问道。

没等对方回答,他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当初徐卫请示自己,自己又报给了东京,得到了朝廷的批准。

到底是徐卫啊,这份远见,就是几路大帅里,又有哪个备?宣相,卑职此来,是想请京兆调拨一批装备。

将定戎乡军武装起来。

务必确保京兆万无一失!徐原此时才说到了此行的正题上。

李纲略一思索,当场决定道:本相给你一万五千人的装备,军需粮草饷钱也比照此数。

别急着谢。

你兄弟二人必须保证京兆的安全!如果失利卑职愿担起一切责任!徐原愤然起身道。

李纲大喜,赞道:到底是徐家子弟,一门虎将啊。

正说着,忽听花厅之外脚步声大作。

两同时望去,只见一员战将匆忙入内,跨门槛的时候一个不留神,险些踹翻在地上。

李纲看到眉头一皱。

喝问道:何事惊慌!报!宣相,金军已经逼近关中。

正与大河东岸扎下营塞,扣河只在旦夕之间!那战将大声吼道。

一语惊满堂!徐原一怔之后,突然窜上前去,揪住那将问道:你说什么!金军已临大河?那平阳,平,平阳境况,暂,暂时不的而知。

那将被徐原骇住,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李纲心里格登一声,跌坐在椅上。

金军进了河中府,那徐卫岂不是……厅中一时陷入沉默,徐原到底是沙场老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

不会,九弟带过去的兵马虽不多,可他是河东义军总管,有足够的人力充实城防。

据说他还借调了老种相公麾下的守城名将王禀,平阳定然无事!金军估计是久攻不下,又效当年的太原之例,困城后挥师南下。

当他这个猜想告诉李纲时,后者将信将疑,他肯定不愿徐卫出事,可这女真人都打到河中府了宣相?宣抚相公?徐原见李纲怔怔出神,连呼几声。

嗯?义德何事?李纲回过神来。

卑职这就赶回同州布置,请宣抚相公将军械装备随后运来,万请勿要迁延。

徐原正色说道。

李纲定住心神,站起身来道:好。

你即刻回同州坐镇指挥,本相命有司将装备军械随后送来。

徐原听罢,长揖一拜,就要告辞。

李纲上前一把扯住,语重心长道:义德,陕华为六路前沿,万不容失!徐原因度一拜,像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李纲见状,遂问道:还有何事?宣相,金军已近浮桥,陕西欲援平阳已经不太可能,还请宣抚相公早作定夺。

到底是兄弟,徐原虽然猜测九弟无事,但终究悬着一颗心。

毕竟对手是女真人。

李纲点了点头,并没有作正面回答。

徐原走后。

他踱步至座前,缓缓坐下,端起茶杯却一口没喝。

现在平阳境况不明,西军必须作好全面应战准备,如果分兵援平阳,一来无路可走,二来必然分散兵力。

去,还是不去?如果真如徐原所猜测的那样,自然是要发兵救援。

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弃徐卫不顾。

可万一平阳已经出事了呢?这是补齐昨天尖下的字数。

晚上还有更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沙场老将非律马五屯乓黄河东岸,部将等几次请战他都没有答应只以双使众将忿忿不平。

腊月末。

除夕之前,委宿率金军主力入河中府,见马五按兵不动,责问原由。

马五据实以告,毒宿并没有怪罪,并依其计策,遣兵四处寻找适合渡河的所在。

合该大宋到霉,腊月二十七,蒲津段黄河河面上出现流凌。

委宿如获至宝,连夜撤去营寨,引军溯河而上。

至韩城一线,黄河冰封愈甚,叟宿大喜过望,认为是天赐良概遂挥师履冰渡河,进入关中!渡过黄河后,妾宿与众将荐议,四太子的东路军已经兵临东京城下,我西路军必须尽快谋取陕西。

于是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耶律马五率领往北,取丹州。

攻延安。

另一路则由委宿亲率,攻同州,下河中定戎,掌控浮桥,保证陕西河东道路的畅通,再进一步图谋长安。

时徐原已经紧急从京兆赶回同州坐镇,闻听金军从韩城履冰过河,大惊,急调四弟徐胜率军赴同州助战。

腊月三十,委宿引大军六万。

连下纬城、邻阳、澄城三县,进军到距离同州城不远的寺前镇。

所过之地。

杀害百姓,放火焚城,其子完颜活女,甚至引轻骑千余,越过寺前镇一路侦察。

同州地处关中平原,无险可守,若依托城池,坚守不出,则定戎河中危矣。

正月初一,徐胜引本部六千,以及虎捷乡军八千人,共计一万四千马步军赶到同州,与徐原的泾原经略安抚司主力会师。

两兄弟一合井,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正面对决。

所幸,无论徐原徐胜都跟女真人交手数次,随徐胜而来的虎捷乡军副都指挥使王彦更是参加过小西让。

战役,对于和金军野战有相当经验。

正月初二。

委宿引大军屯于寺前镇。

他已经探得消息,坐镇此地的两位将领,正是紫金虎徐卫的兄长。

倒也不敢轻敌,不间断地派出斥候侦察消息。

当得知徐原徐胜引军前来时。

后撤二十里扎下营寨,准备与宋军展开大战。

徐家兄弟引军入驻寺前镇,见金军将镇中猝不及防的百姓屠戮殆尽。

民舍尽皆焚毁,气得怒发冲冠,发誓有我无敌,决一死战。

其实何止寺前镇?金军在平阳受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找到发泄的地方,岂会手下留情?腊月初三,一契丹勇将引马军数百。

趁宋军安营扎寨时,袭击了警戒部队,斩杀数十人。

徐原闻讯大怒。

派一小将,姓杨名荣,年方十七岁,乃麟州杨家后人,引马军去追。

一直追到金军大营。

不见敌将。

遂挑拒马七座以示威。

完颜活女在望楼上看见,急遣部下复追,杨荣亲自殿后,张铁弓发两箭,其中一箭射透敌骑,箭头从后背贯穿。

金军恐惧,不敢尾随。

腊月初四,妾率驱大军出战。

徐原毫不示弱,引泾原、同州、定戎诸军出寺前镇。

两军对阵,徐原在询问王彦之后,摆出了与叠阵法。

大同小异的一种阵形。

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弓弩居后,以备射击。

虎捷乡军摆叠阵,是以马军保护两翼,在阵前设置拒马铁钩,以防备阵未成而敌骑兵来袭。

可徐原不这么干,他用持大斧的重步兵保护两翼,而把马军摆在全阵的最后。

妾宿引数十骑出阵窥视宋军阵容,完颜突合速只看了几眼,便肯定。

这确实是徐家的风格。

当年在小西山,徐卫大体上也是这么布的阵。

变宿见徐家军军容鼎盛,排布有序,不敢大意。

回到阵后,望北而祈祷,号令诸部并进。

两军大战于同州境内,从上午,一直杀到下午。

金军攻势之凶猛,可由马军一共冲击了六次可见一斑。

可无论如何。

徐家兄弟的阵形也保持大致不乱。

姜宿几次想大军压上,可宋军排在主阵之后的马军实在诡异,担心他们绕阵而迂回,金军迟迟不敢动手。

傍晚时分,两军相持不下,徐原下令收兵,金军也不愿夜战,遂各自回营。

是夜,月黑风疾,正是摸营的最佳时机,奇怪的是,宋金两军谁也没动这念头。

白天一战,徐家军见识到了金军的剿悍,铁骑的威力。

而女真人,又一次尝到了强弓硬弩的苦头。

尤其是每次短兵相接。

那蔽于两翼的重步兵就像把钳子一般夹上来,让人头疼得紧。

就在同州厚战之时,耶律马五引偏师轻取丹州,威胁延安,廊州两地。

嘟延路经略安抚使张深命驻军嘟州的刘光世引军拒敌。

刘光世前些日子纷州一战,率先逃跑。

被降三官留用。

这回接到命令,也打算力战而雪前耻。

率廊州兵马向东推进不到五十里。

正遇上耶律马五。

刘光世的先头部队一看到凶悍的金军就吓得望风而逃。

回来报告说。

金军铺天盖地而来,不知其几十万众。

刘光世听罢,对部将说,我军兵力,若去迎战,恐也不保。

不如转向延安。

张深正盼着他的战报吐城息到他把部队今带来了,干是问他金军般模如刘光世引用部队的报告,说女真大军兵强马壮,不知其几十万众。

自己为了保存实力,这才没有跟女真人硬碰。

赶到延安来,就是为了跟张大帅合兵一处,共同拒敌。

张深闻听,倒也没有追究他放弃廊州的责任。

当下集合嘟延帅司的主力。

准备迎战。

腊月初四,耶律马五在轻取丹嘟二州后,进犯陕西重镇延安府。

廊延,廊延,这廊州已经丢了,要是延安府再有失,张大帅就连个落胸的地方都没有。

遂引帅司主力出城。

与耶律马五对决。

出征誓师的时候,刘光世慷慨激昂地表示,如能破敌,他愿为前锋。

张深果然派他为先锋,刘光世领着前军行进不到三十里,就遇上耶律马五的前军。

见金军刻悍,又有引退之意,其部下有一悍将,名唤王德,绰号王夜叉劝谏说,嘟已失,延安必保。

金军虽然势大,但其远来,又在平阳受阻,其锋芒已不复锐,可以一战。

刘光世答应下来,正排阵形时。

耶律马五遣马军来袭,刘军一时慌乱。

王德率所部拼死反击,这才打退敌骑。

时狂风大作,吹折军旗,刘光世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恐于军不利,忧心仲仲。

可这一战,凭着王德等将的奋力,居然打退了金军。

张深率主力赶到,着实褒奖了他一番。

初四下午。

嘟延军与耶律马五战于延安城三十里外。

初时,金军已现败象,几番冲不动张深大阵。

反倒折了许多人马。

紧要关头,耶律马五免去兜鉴,率马军八百余。

迂回从侧面贯入张深阵中,一路冲杀。

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半,马五仍无惧色,奋力拼杀。

金军士气由是一振,全力推进,到天黑之前,张深败退。

回到延安城后,这位张大帅收拾残兵,紧闭城门不出。

金军至城前挑战。

张深均不予理会,并下令有敢出战者斩。

长安,金军入关中的消息终于在此地传播开来。

百姓人心惶惶,街市为之萧条。

身为陕西方面大员,李纲自然是急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每日与何灌商讨军情,研究对策,可这两位都是东京派员,西军不买他们的账。

李何二人对此也心知肚明,李纲建议,还是请种师中这位老将出马,来主持军事。

但何灌却极力反对,这也很好理解,他才是陕西六路制置使,皇帝给他的诏命。

是掌控西军,怎么能让种师中主持军事,那他不成了摆设么?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一口没动。

李纲还坐在公案后奋笔疾书。

他正在写一道奏章,准备写完后。

一份送去东京留守司,一份送往镇江行在。

内容就是,希望免去何灌的六路制置使职务,改由种师中接任。

报!坊州军报!书房外。

一人高声叫道。

拿进来!李纲猛然抬头道。

坊州,比邻廊州,现在坊州送来军报,那可能走廊延出事了!果不其然。

军报送来一看,是坊州知州上报。

刘光世不战而退,引军转向延安,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廊州。

好你个刘光世!汾州大战,你就率先逃遁,导致三路西军溃败,成了此次女真提早南侵的祸根。

现在你又不战而退,放弃防区,枉你是将门之子,竟然这般模样!将军报掷于地上,李纲愤怒难消。

可很快,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嘟延的张深,环庆的王似,这两位帅守都是阳奉阴违之辈。

不论是自己,还是何灌,都指挥不动他们。

现在,廊州已失,若金军再往南拿下坊州耀州,长安城就尽在眼拼了。

而指望张深王似来救,还不如多拜拜菩萨。

从徐卫招讨河东开始,他就与何灌商议如何应战。

在明知几路大帅都不会甘受驱使的情况下,宣抚司和制置司拿出一个方案。

那就是从各路集结兵马,组建一个大规模的兵团,与金军决战。

当然,这个说法是对外的。

几路大帅连指挥都不一定服从,岂会带兵马来集结一处?可这天下,毕竟还是大宋的,西军再骄横,终究还是朝廷的禁军部队。

他们的粮饷军备都要由朝廷供给。

因此,阳奉阴违他们敢,公然抗命却不一定。

命令一下,这些大帅们多半以各种理由搪塞,最后只派出部分人马前来。

事实证明,李纲猜对了。

在宣抚司和制置司的军令下达后,五路大帅并不积极,这个抽出七八千,那个调出一万二,慢腾腾地往指定的耀州集结。

眼下,紧靠着长安的耀州已经集结各路兵马五万余众,由陕西制置司的都统制曲端统率。

对于曲端,李纲是有一定意见的。

这个人在哪里都和同僚处不好,任命他为都统制,只是为了把他从陕华调开,现在委以大权,是不是欠妥?但何灌认为,与同僚关系处理不好,那是性格使然,曲端的本事是明摆着,不说从前抗击党项,只汾州议。

虽然战败了。

但曲端率领的华州军却是打得最凶最继四瓦斩获最大的。

现在起用他为都统制,他必然感恩在心。

定效死命。

李纲最后还是点了头,因为他也没其他选择。

其他几路帅守都掌着兵权,占着地盘,只有曲端刚刚扶正,麾下的徐胜、徐卫、姚平仲又都不是善茬,起用他为都统制,不但给了他个台阶下,也让他英雄有用武之地。

来人!前去耀州传令。

命曲端严防御延来敌!李纲这话网说完,外头又奔进一员佐官。

宣相!徐原徐胜率军于同州境内迎战金军,两日血战不分胜负!徐原征战妾年。

徐胜也颇有才干,但金军终究势大,如果没有支援。

难保万无一失。

李纲沉吟一阵。

挥手道:去,请种太尉来!种师中自太原撤入陕西后,地位一直有点尴尬。

他原来是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带兵勤王后,先后任河东制置副使,制置使,一直驻守太原。

朝廷决定放弃太原,命他撤入陕西,屯兵在凤翔府。

可此时,秦凤路的帅守已经换了人。

朝廷里曾有大臣提出。

不如让他出任六路制置使。

但赵桓虽然知道种师中的威望在陕西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却又认为他年纪太大,七十几岁的老好了。

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李纲实在看不下去,表奏种师中为陕西六路制置副使,引军进入长安,才算又有了正式的差遣。

其实,李纲心里多少能猜到一些。

当初青涧种家将,麟州杨家将,府州折家军,熙河姚家军,号称四大将门,种家一直是排第一。

现在种师中是种家将里硕果仅存的一位,他威望既高,资历也老,如果用他掌六路兵权,朝廷恐怕不会放心。

因此,官家派来了心腹武臣,何少保。

回到文案后,写完了那道奏章。

又照抄一份封好。

放笔之时,种师中的声音正好在外头响起:卑职种师中,奉命前来。

李纲慌忙起身迎了出去,但见种太尉高大的身形门神一般立在外头。

笑道:太尉何必拘礼。

快快请进。

入内落座,因事态紧急,李纲连茶也没叫来一杯,就开门见山地将两线战况向种师中简略说明了一番。

当听到刘光世一仗不打,直接放弃廊州转进延安的消息时,这位老将拍案而起,怒斥道:国家养兵千日。

不过用在此一时。

刘光世也是将门之子。

当初童贯征辽,数他父子二人跳得最欢。

好似这陕西诸路里,就他刘家精忠爱国一般。

结果。

征辽之役一败罢罢罢,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宣相,有何吩咐,直管说来。

种师中虽然也是西军一员,但其兄种师道当初勤王时,与李纲有些交情。

他自己自太原入陕后,也确实受到了李纲的帮助,因此并不像其他西军将领一般苑视这位东京派员。

再则,国难当头,这些派系之争。

该放则放,大局毕竟为重。

李纲见他如此爽快,面露喜色,赶紧道:徐家兄弟正与同州愿战。

本相惟恐有失,因此想请太尉率部前往增援。

种师中眉头微皱,他不是不愿意去救徐原徐胜。

徐彰当年就是种愕的部下,算起来,现在的徐家将从根上讲,就走出自种家。

更不用说。

种师道去世之前,在书信里还大力称赞了徐卫一番。

只是,从金军进兵的路线看。

明显就是冲着长安来的。

他若引军去增援陕华,万一嘟延之敌挥师扣坊耀二州,如之奈何?当他把这层担忧说明时,李纲解释道:这却无妨,耀州集结各路兵马五万余众,且有曲端统率,破敌未必,阻敌有余。

曲端的名字,种师中倒是听过的,其父曲涣,任左班殿直,战死沙场。

也算是忠良之后。

受父荫而供职军中,与夏军战,屡立功劳。

由他领军,拱卫长安城应该绰绰有余。

当下便起身表态道:既如此。

卑职领命!这便回去收拾兵马,明日一早即赴陕华助战!那本相就安坐城内,静待捷报飞传了!李纲起身拱手相送道。

送走了种师中,李纲稍稍顺了口气,回到文案前,拿起那两道封好的上表,看了又看,若有所思。

何灌当他,都是有拥立之功的大臣,有多深的交情虽然谈不上,便也绝无过节。

但陕西现在已经是大宋的前沿阵地,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官家想控制西军,这本没有错。

错就错在,不该这个时候,未免操之过急了。

当初童贯分化西军,也没有这么急不可待。

无论如何,抗金是现今朝廷首要之务,西军是抗金主要力量。

必须先依靠西军挡住女真人,其他的都得推后!这陕西六路里,目前也只有种师中可以领袖群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知军夫人寺续十余日阴霾的天与,压得整个陕西喘不与讨的百姓来说,金军入寇陕西已经让他们有了切身的体会。

那就是蜂拥而来的流民。

最初,宣抚司和制置司耀州集结大军,便有百姓为避兵祸纷纷奔往京兆来,没隔多久,同州、华州、丹州、坊州大片地区的流民齐齐涌向陕西首府。

起先,流民人数不多。

官府还可支应一二,可到现在,非但城里挤满了各地百姓,连城墙根下。

甚至城郊都被流民所占据。

京兆知府见情况紧急,先是派兵阻挡流民进城,后来连救济粮也停止发放。

可难民越聚越多,数以万计的嘴巴要吃饭,纸是包不住火的。

没奈何,京兆府只能将此事上报到宣抚司。

请李纲定夺。

李伯纪已经被战事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委派宣抚判官王庶处理。

可王庶能有什么办法?出城一看。

难民潮跟发了洪水一般,逮到个当官模样的就压上来哀求。

慌的王庶逃回城里,对李纲说,没办法,还是用祖宗旧制,招兵吧。

正月初五,清晨,云集京兆的十几万百姓终于又熬过一个寒夜。

耸多人这一夜就没有睡过,咬着牙挺到黎明。

望向那紧闭的城门,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家里但凡有青壮年男丁的,都去投军了,官府给每个入伍的士兵家庭发放二十斤口粮。

虽然丈夫儿子投军。

家里没有了顶粱柱,但有这二十斤粮至少暂时不会饿死。

已经有人开始支起锅,把官府发放的白面掺上野菜,想摊张饼给全家分着吃。

对就是分着吃,因为没有人知道以后世道还要怎么变,必须得省。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八百里秦川,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等事。

党项人那般凶悍,也从来没有威胁到过这长安城。

看来,这女真人还真不是好惹的。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

那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有百姓朝城内望去。

但见一列列马军步出城来,不多时,一杆大旗亮得分明!当看清旗号时,人群开始骚动了。

是老种相公!是老种相公!有人放声喊着。

城门四周的百姓潮水般涌了上去,挡住了部队前进的道路,大声要求着要见种师中。

前头的军官将消息迅速报向中军。

一阵之后,一身戎装,须发皆白的陕西老将跨马而来。

他一出现,人啦啦跪倒一片。

不停地磕头。

也不知是哭诉自己的遭遇,又或是求种家军报仇。

种师中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面色不曾稍改,一阵之后,声若洪钟道:你等的委屈,怨恨,本官知道。

女真人夺了两河,如今又来犯陕西,这历代先人繁衍生息,遗留吾人之土地,岂容北夷践踏?今我奉上命,率军拒敌,必夺还你等容身立命之处!不把金人赶出陕西,老夫誓不甘休!这话一出,百姓口耳相传,号哭之声顿时大行。

陕西诸路虽说强兵数十万,可真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得靠这些老将门呐!看那刘光世,他老子刘延庆当年还作过童贯麾下的都统制,如今金狗扑来了,他一仗不打就弃了嘟州,也配称将门?狗屁!人群终于散开,给私家军让出了一条道。

但见铠甲鲜明,刀枪生辉的士兵鼓噪而前,端得是威武。

百姓们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但愿老天庇佑,让这些军汉打退女真人,还我安身立命之地来。

就在种家军紧急赶往同州时,徐家兄弟已经率军与委宿激战数日。

寺前镇里,停满了待救的伤兵和阵亡的尸首。

一些附近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到镇里帮助救治伤者,掩埋英烈。

这日,前方又在血战,据下来的伤兵说,两军已经对阵了好几个回合,打得极为艰苦。

连徐四官人都亲上一线了。

一处格时搭建的草棚里,受伤的士兵呻吟声不断。

能叫唤说明还活着,有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便已为国捐躯了。

啊呀!一声惨叫,凄厉得让浑身发麻。

这名军的右臂被金军斩伤,送下来的时候还没甚异样。

这会儿整条手臂都没了血色。

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只能惨叫不山可这里条件不是有限。

而是几乎没有,几个懂医道的还全是虎捷乡军的伎术官,另外就是定戎的胡茂昌胡大官人,经营石炭那位,自掏腰包捐增了一批药材。

可几天下来。

药也用得差不离。

现在,医官们看到伤兵,先看轻伤重伤,如果是重伤,就拿血在他额头上戈一扛,意思是,放一边等死吧。

或许是这名士兵的嗓门大,吸引了注意,一名挽着袖子,满手是血的医官走过来瞧了瞧,见他右臂一指宽的创口,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骨头都缺了,遂伸出手去想在他额头上划一权。

他只伤着手,如何没救?正在此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医官回头行了礼,答道:非是小人不愿救他,要想活命,他这条…寻锯蓝功夫小人不若多止几个血,兴许坏能多知心几条性命来这话听似无情,却是再实在不过了。

乱世人命贱如狗,不。

是不如狗。

狗死了,还可以扒皮吃肉,人死了能么?他的话,那伤兵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此时强忍着剧痛望着医官和那妇人,哀求道:救命!救我一救!那妇人听罢,一面挽起袖子。

一面说道:止血我会,你救他罢。

语毕。

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村妇走开了。

医官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让人取来一把锯子,竟然就是木匠用的工具。

提在手里,看了那伤兵一眼。

说道:算你命大,忍着。

语毕,两人按住,他一只脚踩着那伤兵的肩膀,架上了锯子,到晌午时分,伤兵越来越多。

就连医官都察觉到,今天战局恐怕不顺。

瞧瞧那成堆的尸体,自打跟随徐九官人以来,还没碰上过如此阵仗。

一彪人马冲进镇中,引起众人注意。

那为首一个,三四十年纪,头盔不见,掩膊掉了半边,身甲上也是创痕累累,满身血污,手里提条狼牙棒,上面好像还挂着些皮肉。

一进镇子,这群军汉就四处冲撞。

那为首的军官带着十几人来到伤兵棚前。

扫了几眼,见棚外架着大锅正煮着什么。

大步奔上前去,掀开锅盖一看,吼道:这有吃食!弟兄们。

吃!士兵四处寻找着器具。

什么瓢,碗。

甚至瓦片都用上了。

节级!节级!这是给伤兵作来救命的,吃不得,吃不得!烧火的老汉看见这群凶神恶煞的兵,早怕得躲到一旁去,这会儿冒出半个脑袋喊道。

结果愣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那些士兵也顾不得嘴烫,稍微吹上一吹,贪婪地喝着香粥。

你等好大胆!是谁的部下!虎捷的医官赶过来,厉声喝斥道。

在虎捷乡军里,医官可是极受人尊敬的,甚至连都头一级的军官见了他们都是客客气气。

可这群兵显然没把他当回事。

医官一怒,上前就要抓扯那为首之人。

手还没伸到,就被对方一抓一推跌到在地。

这医官也是个牛脾气。

一骨碌爬将起来,破口大骂:你几个贼配军!不好生在肃杀敌,却来网骂到这里,那军官模样的人想来是耐不住了,叉起巴掌一耳光扇过去,直把个五十来岁的医军打的晕头转向,口鼻流血。

四周的百姓见状,没一个敢来出头!贼配军!杀千丹的畜生!医军回过神来,骂不绝口。

这下却闯了大祸,那军官扔了瓢。

提起狼牙棒,啐了一口:老子在前头替你们挡住女真人,吃你一口粥又怎地?要你来聒噪?够胆再骂一句?看到遇上了亡命之徒,医军到底是还是怕了,吐出一口血水,在百姓搀扶之下恨恨站起身来,往后走的时候小声又骂了一句贼配军。

作死。

一声厉喝,那军官猛然举起狼牙棒!就在此时,突感一阵风过去,又听得夺一声,定眼一看,眼前多了一件器物。

竟然是柄铁枪,正插进他身旁的木桩里。

枪头几乎完全嵌入木中。

变故一起,他手下十几号人同时扔了碗瓦,亮出兵器。

却见一个妇人,约莫二十几岁模样,穿布裙,头上扎条巾,挽着袖子,一手的血污。

生得姿容颇美,正朝他们走过来。

这杆枪,莫非她掷的?那军官左右一望,没见旁人,不由得愈加躁怒,便将狼牙棒一举,骂道:哪来不开眼的妇道!那妇人走到近前,突然拔下铁枪,就一挑一撩,再看时,枪尖已经抵在那军官的喉头。

这三个动作十分连贯,一气呵成,以至于旁边的士兵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保护夫人。

草棚里响起一片惊呼声。

令人震惊的一幕在此时发生,那些受伤的士兵,只要是伤势稍轻一点,都挂着刀枪拼命爬起来,行到那妇人后头,虎视耽眈。

残刀断刃齐齐朝前,对准了这伙乱兵。

那军官脖子上抵着冰冷的枪尖。

动弹不得,又见这些伤兵群情激愤。

于自找台阶道:我不与你这妇道一般见识,你撒了话没说完,被个。

执屈刀的伤兵一口啐在脸上:你这胜腆泼才!敢在知军夫人面前放肆!虎捷弟兄何在!有。

一片整齐的呼声响彻镇中!知军夫人?哪个。

知军?在这陕华路里,可就只有一位知军!该不会那备背时倒运吧?将目光移开,不敢再直视面前这位知军夫人,硬着头皮道:休,休要唬我!这军前险的。

哪来的甚么知军夫人!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我们徐知军府上大娘子!这群撮鸟,一看就是从阵上脱逃下来的!呸!亏得脸上还刺着字,甚么东西。

虎捷伤兵一片骂声!张九月撤了枪,盯了对方一眼,正色道:你等临阵脱逃本已不该凹曰甩姗旬书晒)小说齐伞,又到此外祸在你泣些军抵是我家两位伯佃。

我不伤你性命坏了,赶紧跑!临阵脱逃,幸许还能活下命来。

可咱们冲撞了经略相公的弟妹,那指定是军前正法!一念至此,乱兵们拿了器械,慌忙向南奔去。

张九月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听官人说,大哥徐原是沙场名将,四哥徐胜也不是泛泛之辈,连他们的部队里都出现逃兵,前面战事之凶险可想而知。

你道张九月为何在此处?原来。

河东战事一起,定成就进入全面战备状态。

身在同州的徐王氏念着兄弟带兵在外,留个弟妹在定成也没人照应,于是亲自过来将张九月接到同州。

金军履冰过河,进犯同州的消息传来。

张九月跟失了魂一般。

生怕听闻噩耗。

徐原从京兆回来之后,宽慰一番,说是平阳不致有失。

九弟必然无事。

张九月听了,仍旧担惊受怕。

正好徐原徐胜都带兵出城迎战。

几日大战下来,不分胜负。

同州城中的百姓听说前线战事吃紧,伤兵无人照顾,胆大的便结伴出城尽一份心力。

张九月在知州衙门里实在呆不住,就带着妇仆出来了。

乱军走后,张九月暗叹口气。

丢了器械,又去照顾伤兵。

不一会儿功夫,接连窜下来几拨人马少的数十人,多的则上百,显然是前方战事愈加恶化。

伤兵们都劝知军夫人赶紧回城,正犹豫时,忽听得蹄声大作!棚外那口大锅里已经半凉的粥。

都跟煮沸了一般晃动起来!不少百姓冲出草棚去看。

却发现让人疑惑的一幕。

就是刚才那些逃窜过去的溃兵,这会儿跟鬼撵在后头一般拼命往回跑,可比下来的时候快得多!这怎么回事?仅片刻之后,答案就出来了,那些逃兵后头,一队马军正扬着刀驱赶!是不是来了援兵?张九月心中一动,快步奔出去,冲那些跃马扬刀的骑兵喊道:可是虎捷的弟兄?两个妇仆骇得面无人色,慌忙上前把主母给扯了回来,失声道:娘子啊,刀枪无眼!他们可不知道你是知军夫人!张九月一挣,五大三粗的两个妇道扯不住,又给她冲出去喊道:你等可是徐卫的部队?可那彪马军一阵风似的就卷了过去,根本没谁回答她。

那震天的蹄声仍在持续,显然是在镇外行军。

就在此时,镇中百姓骚动起来。

许多人奔走呼告,情绪激动。

一个农夫模样的汉子冲进张九月所在的这处草棚,惊喜万分道:来了援兵!我看旗号上硕大个种,字,怕是老种相公麾下!伤兵们一片哗然!这不是屁话吗?陕西诸路里,打种字旗的。

除了种家军还有谁?这下可好了。

种家军驰援徐家军!难怪有传言。

说徐家将就走出自青涧种家!嗨!可恨负了伤,要不然,再多捅他几条金狗!张九月一张秀丽的脸庞上,掩饰不住失望之色,撑着木桩站了许久。

这才缓缓回过身来。

两个仆妇随她既久,也颇知主母心事,自打徐知军出征以来,娘子是没一日安生过。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无时无亥不在盼着征人归来。

这老天爷也真不开眼,女真人打进关中。

平阳是否沦陷也没个准信,可怜夫人望穿秋水,却不知丈夫是死是活。

不过说来也怪,你说徐四娘子还是嫂嫂,四官人一出城,她哭开了。

咱们徐九娘子还是弟妹,从定戎到同州,就没见她掉过泪。

九官人造化大,连女真人都怕他,夫人莫担心,这好人有天护。

一名妇仆劝道。

张九月是行么人?行伍家庭出身。

战场上拼的是你死我活,谁管你好人坏人?先父在世时爱兵如子。

人人称赞,征方腊时不也一样想到此处,突然一个冷战,连连责怪自己!怎么想到这处来了!官人定然像大伯的说的那般平安无事!玉色渐暗,镇北面的官军大营里已经掌上灯火,往日这个时刻,大军已经战罢回营了,今日怎地还没动静?伤兵们猜测,或许是种家军赶到,止住了颓势,且战着呢。

又过一阵,终于有人传来话,说是大军回营了!连成一片的草棚里顿时炸开了锅。

老天保佑,总算没有溃败下来!听上头说,要是同州丢了,长安城就连个挡门的都没有。

长安若有失。

陕西六路铁定乱成一锅粥!魏家父!魏家父!一个呼声从远渐近,草棚子里有人应了一声。

原来是位医官。

快!知州相公中了箭,唤你速去。

一名士兵窜进棚子里,看定那医官,扯了便走。

刚奔出没两步。

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又揉揉自己的眼睛,再看一阵,发现了张九月。

继而像见了鬼一般,一溜烟奔出镇去。

把个医官晾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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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兄弟密谋辽了阵。

便丑镇中奔入队人马。

都执着火把快速剐柬言此眼尖的伤兵发现,那不是徐知州么?原来,今天这一仗打得十分艰难。

女真人的马军来回冲了十几个回合。

连续几日不分胜负,妾宿显然是急了,今天已将重兵压上。

泾原军、同州军、定成军虽然也有四万多人马,却也在金军的疯狂进攻中逐渐不支,开始出现逃兵。

危急时玄。

徐原派小股骑兵军前执法,对临阵脱逃者就地格杀,可即便如此,阵脚还是稳不住。

金军左右两翼的拐子马好似跟宋军都有杀父之仇一般。

就他娘的没停过!将们预感到不妙,已经有人劝退。

可徐原就在李纲面前保证过的,一定保住陕西战略要地,不让长安城门户大开。

将佐们都劝。

就算今天撤了,李纲也不可能把我们怎么样。

这里是陕西,不是东京。

连徐原也有些动摇的时候,种家军来了!虽说现在种师中手里这两万多人马。

原来秦凤兵所占的比例已经不大。

有相当部分是河东人马。

可两军胶着之际,得到增援的一方往往士气大振,而另一方的斗志则会迅速瓦解。

不过,女真人似乎是个例外。

委宿自侍兵强马壮,毫无退却之心。

仍号令诸部死战。

一直打到两眼一抹黑,见击溃宋军无望,这才罢兵。

徐胜激战中右胸中了流矢,回到大营后急召医官。

可派出去的亲兵没把人带回来,反到带回来一个让徐胜大吃一惊的消息。

让他连箭伤也顾不得,慌忙奔寺前镇而来。

在亲兵指引下,他们很快寻到了那片草棚。

徐胜拿过火把,低着头四处寻找。

累累伤兵固然让他心痛,可寻不到那人却更让他焦急万分。

终于。

在一个草棚外,他看到了拿着只勺。

正在大锅里翻腾的张九月。

又急又怒之下,触发创口,忍不住闷哼一声,以手抚胸。

此时,张九月也发现了兄长到来,赶紧放下勺子,上前施了一礼,因见徐胜负伤,问道:四哥,伤打紧么?徐胜一时不知如何说话,看了她一眼,责怪道:你,你这,不是胡来吗?九弟到现在都还没消息,弟妹又跑到这军前险地来,叫他如何不急?好歹也是堂堂四品命妇,虽说支持抗金其志可嘉,但这是她来的地方么?万一今天大军溃退下来,她要有个闪失,到时兄弟回来,叫我这个作兄长的如何交待?我那浑家也是,怎么能让弟妹出城?蒋直太不晓事了!四哥莫悄,我听说前头伤兵众多。

无人照料,张九月还想解释。

哪知徐胜一挥手:不必多言!救死料伤也不差你一个,这就回城去!四哥,张九月又说道。

弟妹!你好不晓事!万一,九弟回来问我要人如何是好?亏得这事大哥还不知情,否则,不骂我个狗血淋头才怪!赶紧回城去,我派人护送你。

徐胜说罢,不容争辩地命人护送她回同州城。

张九月没奈何,解了围裙,净了双手,临走之时又问一句:四哥。

你说官人他,徐胜一时默然,而后道:我相信我兄弟。

整个隆兴元年正月,大宋各地战成一片。

几千年以来,北方民族可以说都是悬在中原王朝头上的一把利剑。

而且又并不是每个朝代都能像汉唐那般威震北夷,何况是赵宋这样开国立就定下崇文抑武国策的朝代。

这本该沦丧大部领土的王朝,因为一只小蝴蝶拼命扇动翅膀。

而得以与女真人周旋至今。

赵估赵桓这两位历史上有名的亡国之君。

也得以保全到现在。

不过,那只小蝴蝶好像现在只想为自己扇动翅。

兀术过毫州、宿州、洒州,追击赵桓。

一路无人可挡,若不张叔夜父子力战,大宋天子几番险些被擒。

金军追到扬州时,大宋皇室、大臣、以及部分宋军正准备渡江往南。

危急时玄,赵桓遣何灌之子何蓟率常捷军断后。

兀术自知,若让赵桓逃过长江。

再想捉他就难于登天了,遂挥卑猛攻。

两军大战于江北,战斗爆发的地点,距离赵桓不到四十里!此役,大金国四太子亲自参战,女真人勇不可挡。

何蓟既知道若皇帝有失,他难辞其罪,也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于是拼死抵挡。

混战中,常捷军一员虎将,姓刘名全,使一条狼牙棒,引数十骑贯金军阵中,一棒击中兀术战马!因为常捷军的奋战,载有皇帝、大臣、嫔妃的船队才得以安然渡过长江。

龙船靠岸时。

赵桓以手稍额。

大呼庆幸。

文武百官吓得不轻,甚至有尿湿官袍者。

到达镇江府,宋焕率军来迎,请官家和太上皇入驻行在。

大宋朝廷的南撤之旅,方才告一段落。

而此时,东京保卫战正如火如荼。

在徐绍张所领导下,依仗徐洪、韩世忠、岳飞等将的奋战,使金军扣城月余而不得。

时东门一度被金军攻破,城池危急,东姓百姓表现山,纹大的勇与。

领取器械铠行蔡战者,其来如乐川成时。

岳飞率军奋击,百姓自发抗敌,就连妇女也爬上房顶,用屋瓦投掷。

最终,将敌人赶出城去。

在镇江行在和东京留守司都力图自保的情况下,陕西不可能得到任何指示。

作为陕西最高长官,李纲和何灌就必须肩负起自主拱卫西部的重任。

对于自宋金战争爆发以来就力主抗战的李纲来说,这本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奈何,他虽誉满天下,在陕西这块土地上却不见得吃的开。

汉唐以来,秦陇之士就形成剁悍善战,跋扈不羁的风格,加上大宋立国一百余年来,西部战事不断。

铸就了西军这一特殊的族群。

累世从军,父子兄弟相替为将,形成了一个个将门。

在西军将更戍法。

磨成废纸后,朝廷将一个陕西分成了六路,虽然防止了西军坐大,也极易造成各自为战,难以统一指挥的后果。

六个经略安抚司,又岂是一个宣抚司,制置司能够统率的?正月里,妾宿大军在同州与宋军血战。

在初期几天规模不大的试探性进攻后,双方都压上了重兵。

种师中的及时赶到,止住了徐家兄弟的颓势。

暂时打退委宿之后,种师中与徐家两今后辈商议,同州地处关中平原。

境内一片坦途,毫无依托,我军伤亡如此之大。

不能再于此地久耗。

妾宿兵力之强。

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哪怕就是耗。

也会把宋军耗光为止。

我们这里。

集结了陕华、泾原全部兵力和秦凤一部,妾宿就是打不垮我军,也牵制住了陕西六路的两路半。

廊州已经刘光世放弃了,延安战事如何,现在无法得知。

如果我军有失,剩下的环庆和秦凤能挡得住金军另一路么?至于熙河路,距离过远,暂不用考虑。

因此,种师中建议,放弃同州,入华州或是定戎据山险而遏制金军骑兵。

不可否认,种师中作为老将,他提出的这个建议不止从战术层面,更有战略上的考虑。

可就在同一天,李纲从京兆府发来严令。

说是徐原要的军械装备,他已经送抵定成军,要求陕华境内的部队,无论如何挡住女真人,万万不可放弃同州要地。

徐原经过慎重思考,对这道军令不予理会,先是命同州城撤入定戎。

再留军断后,将全部兵力转进了徐卫的地盘。

这乍现的战机,完颜妾宿此等名将如何抓不住?以其子完颜活女率铁骑四千穷追猛打,徐原留下殿后的部队被完全击溃!但委宿错误判断了种师中徐原的意图,他以为宋军是要大撤退。

战略性的大撤退是最难指挥的,一不留神就会全军覆没。

可宋军此时只是暂退。

同州就在定戎北面。

宋金两军的战场寺前镇,距离定戎城也不过数十里而已。

当活女率军追入定戎时,就在关西镇外遭到了伏击。

暗算他的,自然不可能是种家军,也不是徐原徐胜的部队,而是王彦。

他刚刚回到定戎,用李纲送来的装备武装起了一万五千人的部队,就收到同州转往定戎的消息。

于是在关西镇外设伏,以逸待劳,打了完颜活女一记闷棍。

退入定戎后,将们赫然发现。

他们不但集结起了一个八万人规模的大兵团,更进入了一处架地。

定戎城,大概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从前,安唤作华阴县,既然是个县,规模当然也不会太大。

但因为其突出的战略地位,历来备受重视。

同州之民转到此地后,虽然更多的人往西奔长安去了,但剩下的也把个县城弄得如赶集一般。

对于人让人海般的军队,定成百姓倒是习以为常了。

自徐知军到任以来,百姓见不到老婆孩子不奇怪,要是见不到当兵的,那才叫稀奇。

知军衙门,已经被暂时改作了帅府,在徐卫原来坐堂理政的公案后。

他未谋面的西军前辈种师中和大哥徐原权且替他坐一坐。

王彦此时正率新编虎捷乡军一万五年人和原有数千人驻防关西镇,徐原也派出了部队进驻夫水镇,而大军主力则屯于定戎。

徐胜从堂外匆匆而入,一进来就不住地摇头:我跟九弟比邻而处,居然不知道他在定戎作得如此大事!哦?你这话何意?徐原追问道。

徐胜行了礼,径直接刀坐了下来,喘口气后道:那关西,夫水两镇,以犄角之势护于定戎城前。

这两处地方,九弟不知何时起了两座壁垒,规模之大,构建之牢,非营寨可比。

只要金军不大起袍车,守住这两处壁垒,几与护城无,异。

其实,徐胜说的壁垒,不过是胡茂昌掏腰包,给虎捷乡军盖的军营而已。

徐卫在建造之初就告诫工匠。

我不要你按城防标准,但至少给我修成永久性的大工事。

就这样,除了营房,外面还筑起了矮墙,营中设有望楼,敌楼,栅栏等,怪不得徐胜如此欣喜。

种师中一听,也大为高兴,朗声道:北一来。

关西夫水两镇。

可驻军若干。

以绊金军步伐。

知贷旧趋军定戎,则两镇可增援,若攻两镇,则大军可策应。

徐胜摆了摆手,又道:非但如此。

据王彦说,在华山,还有定戎的屯垦大营。

九弟操练的乡军,已经形成战力,拿上武器就能作战。

据我估计,如今定戎境内,可战之兵,已达十万之众!徐原听完颇有些激动,我就说过。

此吾家千里驹也!九弟啊九弟,你可真是脱胎换骨一般呐!小小的定成军,不但让你弄得跟铜墙铁壁一般,还积聚了如此众多的预备部队!你是怎么作到的?你那小脑袋瓜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这作大哥的,都不禁有些佩服你了!种师中则感慨多于激动,想当初种家将处于顶峰之时,陕西诸路谁不俯首?可长当后浪推前浪,现在不但是年轻将领崭露头角之时,更是新将门崛起之际。

徐家将。

已然成形!小小一个徐九,这几年里博得好大名声!女真人都称他紫金之虎两河豪杰推为小枢相难怪兄长去世之前在信中极力地赞扬说。

还说是青涧种家后继有人。

以今观之,此言非虚也。

又说一阵,无非都是夸赞徐卫有远见,有才干云云。

种师中是陕西六路制置副使,官拜太尉,阶次自然是最高的。

便部署下来,委宿最迟今夜就会追来,明天天亮又有大战。

得小心防备才是。

吩咐完毕后。

种师中自去,留下徐家兄弟两个坐在堂中。

徐原将这大堂扫视一遍,摇头叹道:我家老九,衙门大堂修得如此寒酸,却在定戎境内大造险要,这厮,徐胜没有接他的话茬,大步走到衙门口,命令守卫严禁他人入内。

这才折转回来,对坐于上头的兄长道:大哥,下来说话。

徐原见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疑惑。

遂步下堂来。

两兄弟比肩而坐。

徐胜开口之前,又朝外望了一眼,这便看得徐原不明就里了,问道:四弟,你这是作甚?大哥,你可知我措置陕华防务和你泾原兵入陕华,走出自谁手么?徐胜这没来由的一问,把堂兄问了个一头雾水。

这不是废话么?那自然是宣抚司和制置司的战略方针,李纲何灌的主意啊,又何必问?可四弟既然问出来了,想必另有隐情,于是问道:患么?这是九弟的主意。

徐胜一语惊人。

徐原连连摇头:不可能!据弟名声是大,可他只是定戎知军,如何能左右两司?你且听我说完,九弟招讨河东前,李宣抚要求他务必镇住局面。

而他也提出了三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陕华防务要我接手,若要驰援陕华,必遣泾原兵。

徐胜小声说道。

徐原听罢,半晌无语。

我这个小堂弟不简单呐,不光打仗行,这脑子也好使。

陕华全是徐家军,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在河东阻击女真人。

哈哈小东西,还鬼得很。

正这么想着,又听四弟说道。

方才当着种太尉的面,我不方便明说。

其实,在大军开到泽州时。

九弟就私下与我谈过许久。

他告诉我,定戎不但是争雄之地,更有他操练的数万乡兵可作预备,定戎城里,还有一批粮草物资。

他虽然可以自行募兵,不设定额。

但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将这数万勇壮编入虎捷。

不过。

那是平时,一旦金军打到关中来,这几万人就是我们的本钱!徐胜话说到这里,忽地看到大哥举起了手,示意他住嘴。

徐原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

此时,拿凌厉的目光盯着徐胜,沉声问道:本钱?此话何意?九弟他要作甚?徐胜一怔,顿时笑道:大哥你想到哪处去了!九弟岂会是那等人?徐原闻言一想,也是,我们徐家几代从军,保国卫民。

二叔他精忠一生,病死在征途之中,九弟又怎会是那叛逆之徒?一念至此便问道:那九弟是何用意?九弟估计,金军一入关中,必然将陕西六路搅今天翻地覆。

但李宣抚这几年来苦心经营,西军是兵强马壮,哪怕各自为战,女真人想一口吞下陕西也绝难办到。

他并不担心陕西有失,而是担心金军这一搅。

把原本的规矩打乱,有人就会乘势而起,混水摸鱼。

因此,我们兄弟一定要心中有数。

别我们拼死抵挡女真人。

反倒让自己人断了后路。

当徐原听了这番话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九弟想出来的?他来陕西才多久?就对西军态势如此了解?不过坦白地说,以自己在陕西几十年来的经历看,九弟的预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极有可能变为现实。

不管如何,防着一手总是必要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难兄难弟一路从同州追过来的女真大军集结于此。

准备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对于数日血战,占兵力优势的金军还不能击溃宋军,委宿很是恼火。

不过,另一路金军耶律马五部传来的消息总让他抑郁的心中多了一分畅快。

连下丹州廊州之后,耶律马五集重兵扣陕西重镇延安。

嘟延帅张深虽然在野战中败给了女真人。

但延安是其根本,因此坚守城池。

马五见状,吃定张深脚延兵不敢轻易离开延圭巢穴,遂挥师往南,进犯坊州。

坊州地小城薄。

无法抵挡女真大军的强攻,就在知州向长安报急的同时,坊州失陷。

京兆北大门耀州。

就直接暴露在金军铁蹄之下。

旷野之中,百十骑风驰电掣。

直奔关西镇而来。

在镇前不远处勒住战马,窥视城镇。

金军统帅委宿赫然在列,他见那关西镇西侧有座壁垒。

丈把高的矮墙环绕营前。

墙上宋军好像也发现了他们,不时有士兵奔上墙头,似乎准备迎敌。

哼,到底还是把这伙西军打怕了。

我百十骑而已,何用如此阵仗?完颜突合速笑道。

一众金将皆笑,妾宿却笑不出来。

据报,往西十数里,还有这样的一座壁垒。

呈犄角之势横在定戎城之前。

不用猜都知道,宋军主帅一定将大军置于中,分遣部队守卫左右壁垒,互为支援。

据说此地是徐卫防区,地方虽有不大,但据华山、临泾谓、控潢关。

位置十要重要。

拿下定戎,才算是完全控制关中平原,扫清长安东面。

完颜活女朗声道。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将领便不再讥笑。

原来竟是紫金虎的老巢! 妾宿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前几日在同州,宋军身处一马平川之地,毫无依托,正是我军铁骑逞威之时。

现在,对方退到定戎来,显然就是想凭借境内的险要与我周旋。

仓促之间如何破得?而且,据查证,日前驰援徐家兄弟的西军,竟是名闻天下的种家军!在和南朝毁约开战之前,女真将领们知道的宋将只有两个人。

其一就是徒有虚名的宋军都统制刘延庆,第二个,便是人称老种的种师道。

金国使臣到达东京。

即便是在大宋皇帝面前,也敢飞扬跋扈,目无中人。

但只要种师道在场,便不敢放肆,其威望如此。

现在领军来援的种师中,便是种师道的弟弟,兄弟二人俱为西军名将。

正看着,忽见一彪兵马迅猛而来,待走提近些时,便看清为首乃一员小将,不过十几岁年纪。

骑匹青驰马。

挺条丈长点钢矛,先于士卒冲突过来。

完颜活女一见。

认得此人,那日我军游骑突袭西军警戒部队。

碍手之后,对方复派兵马追赶而不得。

在大营前,便是这将连挑拒马以示威,并用铁弓射杀追兵,从容而去。

现在他又引马军前来,虽不怵他。

奈何父亲为大军统帅,万不容失。

因此劝其父道:此人凶悍。

请元帅暂退,我自挡之。

妾宿又朝关西镇望了一眼。

调转马头往北而后,活女领百余铁骑殿后。

对方见他们撤退,倒也不来追赶了。

隆兴二年二月,种师中、徐原、徐胜引军退入定戎,虽然李纲对他们放弃同州很是不满,但事实证明,姜是老的辣,种师中的作法并没有错。

妾宿探得住戎境内险山峻岭。

两处壁垒又一时难以攻下。

因此不的不暂时放弃进攻定戎。

转而夺取蒲津浮桥,确保河东陕西之间的畅通。

在完颜活女的建议下。

他又分兵袭取陕州,连通了陕西与河南。

李纲见状,焦急万分,数次派人至种师中徐原处,催促他们进兵与金军决战。

种师中在答复宣抚司的书信中说,不管女真人在陕华怎么蹦咕,但只要我们几路兵马钉在定戎,妾宿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牵制我军,我军亦同样在牵制他,宣抚相公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委宿的主力。

而是金军另一支偏师,那才是插向陕西心脏的一把利剑。

李纲对于他的话将信将疑,何灌也认为种师中这其实是在避重就轻。

其目的是为了保存实力。

不过。

很快,他们就没功夫猜度种师中的用意,因为马五在短暂休整之后,直接挥师奔耀州而来!报!士兵拖长的声音在宣抚衙署中回荡。

连日来,宣抚司的佐官们已经渐渐习惯了接连不断的军报。

丹州失陷,廊州丢失,同州、陕州、河中府,短短一个月。

女真人拿下了陕西东部大片城池。

现在,整个陕西东部只有延安府和定成军还在西军手里,可张深坚守不出,种师中徐原等人又拒不出战。

宣抚司的命令对于这些西军将领,也只能稍微比废纸好一些。

宣相!宣相!一名三十出头的文官跨进李纲办公的二堂时,踹翻在地。

顾不得疼痛和尘土,慌忙爬将起来。

大事不妙!金军已经进抵同官,知县以下,七名官员殉国,耀州城危在旦夕!什么!李纲愤然起经讲抵同官。

那距离京渊远了!果真是大事妙!金军主力在定戎,过来就是京兆府!现在金军偏师又到了耀州,往下几步还是京兆府!委宿这是要两面夹攻于我!曲端大军现在何处?一阵慌乱后,李纲大声问道。

曲都统率大军屯于富平,似乎没有北上驰援耀州城的打算。

佐官回答道。

李纲一时默然,现在他真感觉有些束手无策,西军这班泼才 拥兵自重,薪视两司。

连徐家两兄弟也无视我的军令。

呆在定戎拒不出战!眼看着金军就要兵临城下,这可如何是好?陕西是我苦心经营之地。

要让我弃长安而走,绝不可能!王庶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见李纲如此模样,摒退了佐官,上前几度欲言又止。

良久,终于还是说道:宣相。

此危急存亡之时,我等书生,不通军务。

是不是请何少保过府商议?李纲听了,脸色更加阴沉。

弹劾何灌,要求免去他陕西六路制置使的奏本,已经写好存于公案。

只是想到大敌当前,临阵换帅会影响士气,因此按着没送。

金军入关中以来,军令都是由我宣抚司直接下达,并没有通过制置司。

而且。

即使请了他来,又有何用?他还不是跟我一般无二,诸路大帅有谁听他的?王庶见他不言语,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李纲没有对策,只能点头答应。

唉,徐卫若在,必定能给我出谋划策。

可现在,谁也不知道河东那片情况怎样,短期之内,恐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在二卓里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佐官幕僚们见此情形,没有一个敢出来说句话。

李纲越看越心烦,官家出走江淮,东京也遭围攻。

现在陕西又是这般境地,莫非大宋这回在却难逃?罢罢罢,生为宋臣,死为宋鬼,尽人事,安天命吧!若天要亡我,也只能徒呼奈何呀!就在这时,一个。

年过半百,身长估计六尺不到的官员缓步上前试探道:宣相,不如,撤出京兆如何?李纲哪里听得这话?猛然侧首,双目之中精光暴射,直看得对方身形越缩越短。

枉你等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国分忧!金军一打,你就退。

两河就是这么退出去的!今天你能退出陕西,明天就能退出中原!等到哪天江南也退了,你还能退往何处?再退,就是大海!二堂里落针可闻,那建议放弃长安的官员被他盯得满面惭色,躬身退去。

禀宣抚相公,何少保卧病在床。

说是不能前来议事。

有人进来报道。

李纲王庶对视一眼,病了?这么巧?片刻之后,李纲道:既然制置少保病了,本相当前往探视,备轿。

语毕,回头扫视二堂一眼,大步而出。

但凡触及其目光者,无不垂首。

何灌的制置司设在长安城东,与设在城西的宣抚司并称两司理论上的陕西最高军政机关。

李纲到制置司衙署时,见守卫稀松。

进内后,又见将佐们无所事事。

他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直投后堂而去。

在仆从引领之下,不多时至何灌所住庭院。

网转角时,就碰到仆人在送郎中出府,李纲拦住问道:何少保是何症状?据人诊断,制置相公是忧虑过度,气积于心胸而不得出,再加上天气寒冷,引发早年征战创伤所致,需得安心静养一段时日才是。

郎中回答道。

李纲眉头微皱,何灌是真病?当下撇了郎中,奔往何灌寝室而去。

那随侍在侧的奴仆想要通报,却被李纲阻止,入何灌房中,见他正躺于床上,锦被一角还拖在地面。

走上前去,拉起被角,发现何灌气色果真不太好。

何灌此时睁开眼睛,见李纲立在榻侧。

初时以为自己瞧错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抱拳道:宣相,你这是李纲将被角放在床上,轻咳两声。

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听闻制置少保染病,本相特来探望。

何灌又施一礼,连称客气,取过一件直掇披在身上,又将枕头垫在背后靠床,再拉了接被子,致歉道:旧伤复发,下不得床,还请宣相见谅。

哪里话,何少保为国征战一生。

劳苦功高,李某也是佩服的。

李纲随口说道,心里却盘算着今天这话该怎么开口。

何灌闻言轻笑一声,叹道:唉,身负皇命,却时时力不从心,惭愧惭愧。

李纲品味着他这句话,也笑道:彼此彼此,自真宗朝以来,凡走到陕西的东卓派员都是你我这般感受。

李纲这句话,本来是想拉拉一下距离,以使得往日种种不快不致影响今日之谈话。

但随后何灌的回复却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哎,宣相此言过矣,现如今陕华境内的兵马,不是均听宣相驱使么。

为之语塞。

何必如此嘲讽?你明知种师中徐原等人不嚼旦抚司军令,放弃了同州,现在屯兵定戎拒不出战,却拿这话来说?心里冒火,当下便有拂袖而去的打算。

但想到日渐恶化的局势,鼻究还是站不起身来。

房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何灌靠着床半坐。

李纲撑着膝无语。

这两个拥立赵桓登基的文武双璧。

关系是渐行渐了。

良久,李纲想起苏学士所说的。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他是个武臣,性子耿直粗鲁些,我何必与他一般见碘 只管商议抗金对策是紧要。

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一些,于是主动道:大敌当前,你我都是领命于外的大臣,如今大敌当前,应思报效。

也需对六路负责。

今日本相前来,是想请教制置少保御敌方略,还望不吝赐教何灌虽然对李纲不满,但听他这段话说得实在,也确实知道现在大难临头了。

思之间三,这才道:现在陕西两司所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人了。

李纲面露疑色:我虽派人往河东。

但徐卫至今没有消息,指望他?行灌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徐九,而是曲端曲师尹?李纲更加疑惑。

曲端从前是泾源副帅,自己虽提拔他作了个陕华正职,但他一过去就和徐卫,姚平仲等人闹得不愉快。

大家心里都清楚,徐胜、徐卫、姚平仲等人都有东京背景,由他们组建起来的陕西第六路,也是朝廷掌控西军的一个尝试。

曲端是西军将领。

他会完全听从两司节制么?曲端虽然起于陕西,历年来战功不曾少立。

但与西军同僚之间,关系素来不睦。

宣相提拔他作陕华路经略安抚使,对他来说,可谓知遇之恩。

现在,又抬举他作了我制置司的都统制,他如何不思报答?眼下他屯兵富平,麾下可战之兵数万。

两司待重于他,必能挡住金军何灌解释道。

李纲一时没有表态,想了一阵,又问道:何少保认为这个人可靠么?他现在虽然就驻军富平,但却丝毫没有北上驰援的意思。

这也无妨,曲端屡遭排挤。

怀才而不遇。

只需许以殊赏,加以拉拢,再命其进兵,必能有所建树。

何灌说道。

如此一来,会不会反而招致其他帅臣的忌恨?李纲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曲端的资历虽然不算浅。

但跟其他几路大帅比起来,总归还有差距。

如此拔高他,恐怕会让本就对两司不服气的大帅们更加离 心。

宣相,西军这帮人跋扈已久。

不管我们用不用曲端,他们也不会完全听命两司。

既然如此,何不借女真入寇之机,用曲端建立起直属于两司的军队?何灌这时才算道出了本意。

李纲虽然没有说话,但确实有些心动。

他到任以来。

民政方面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惟独军事上,每每都有力不从心之感。

虽说是历史遗留问题,但国难当头,陕西作为大宋军事重地,如此混乱的指挥,怎能挡住女真?这些起于山林的北夷,可不是日薄西山的党项人可比!就在他考虑之际,何灌又道:虽说主要依靠曲端,但宣抚司不妨下令环庆王似,秦凤赵点,命他们救援京兆前些时日,宣抚司命诸路往耀州集结兵马,数环庆秦凤两路最为迁延。

让他们增援,恐怕等到长安失陷。

也不见他等踪影。

李纲闻言论笑道。

何灌扯了扯被子,笑道:曲端如今是制置司都统制,总管诸军。

可王似赵点的资历都在他之上,这两个帅守当然不愿受他指挥。

李纲不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何灌的意思。

明知王似赵点不会服气曲端,但还是下令让他们引军前来。

结果显而易见,王似赵点阳奉阴违,以曲端的脾气,必会对此二人不满。

如此一来,他只能更加靠拢两司。

看来,何灌是念念不忘官家给他的差事,总想着掌控西军。

自己之所以请求朝廷免去他陕西六路制置使的职务,其一是以他的资历和威望。

比不上种师中;其二就是因为他总想着如行控制西军。

眼下局势这么复杂,一切应以稳定团结为首,所以弹劾他。

可是,目前种师中、徐原、徐胜放弃同州,驻扎定戎不肯出战。

廊延张深的主力又被金军击溃,缩守于城池之中。

陕西六路,已去其三。

剩下的三路恐怕也靠不住。

徐卫至今也没个消息,依此看来,恐怕还真只能依靠曲端了。

宣相,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乱!只要曲端肯效命,以他的本事和兵力,必能打退金军。

到那时,其他大帅们一见,想必也会争相而来。

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何灌见李纲迟迟没有反应,沉声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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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紫金虎来了这个在原本历史上可称之为西军坟墓的地方,如今又集结起了一支大军。

虽然不如历史上富平之战时的宋军规模大,但在此时的陕西诸路里,除了陕华的种家军和徐家军以外,没有任何一路的兵力能与之相比。

在李纲的宣抚司行文诸路,命令集结部队后,各路大帅敷敷衍衍,在耀州拼凑了近五万马步军,其实这还只是宣抚司对外的说法,真正的兵力只有三万六千余人。

后来又借宣抚司决定招募流民充实军伍之机。

征得勇壮两万余名,都发给器械,加紧操练。

曲端将这只两司救命部队屯驻在富平县和美原县之间。

金军陷河中后,他的部将张中乎张中彦兄弟又率军来投,实力迅速得到了增强。

这日,从长安城方向来了一支马队,奔到曲端设置的连营范围之内停下。

这些人见军帐漫延数里。

士卒在军官指挥下加紧操练,号子声响彻四野,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曲端这个人虽然性格差些,但手底下却是有真本事的。

但愿他率领的这支大军,能够保住京兆。

王大人,曲端的中军大帐还在前头。

有佐官向陕西宣抚判官王庶说道。

后者又朝那些正在练的部队望了一眼。

这才催动坐骑朝前奔去。

曲端的中军帐戒备森严,全副武装,刀枪生辉的士兵昂首挺胸,一动不动。

王庶等人还在老远的地方就被要求下马,步行前往中军帐,即便是表明宣抚司官员的身份也不能通融。

佐官们多有不满之意,但王庶弹压住。

这治军产,是好事,现在长安城的存亡都在曲端身上,走几步路又打甚么要紧?当他止住随从,只身进入中军大帐时。

发现帐内只有曲端一人。

高坐在帅位上,身着戎装,手按刀柄。

一双本就往里陷的眼睛扫视着进帐的每一个,人。

曲都统。

王庶拱手唤道。

曲端看他一眼,抱拳还了个礼。

却没有起身:见过王判官。

我奉宣抚相公之命而来,带有两司军令。

王庶又说道。

曲端这才起身下帐,步伐未停便问道:不知两位相公有何钧旨?王庶从怀里出了李纲和何灌的亲笔命令递上,曲端将手接过,径直走到旁边坐下,又招呼道:王判请坐。

语毕。

展看两位长官的命令看了起来。

李纲的命令,无非是说战局恶化,京兆不容有失,要求他的部队务必阻击金军云云。

而何灌的书信显然更实际一些。

除了提出要求外,还许诺,只要打胜。

两司会在职权之内给予最大奖赏。

曲端看毕,将信放在一旁,向王庶问道:种太尉和徐家兄弟现在何处?已退入定戎。

王兼如实回答。

听到这句话,曲端脸上露出冷笑:想必,此刻两位长官已经看明白。

谁是阳奉阴违,只图自保之辈。

谁才是忠心国事,弹精竭虑之人。

王庶脸色不太自然,之前,宣抚司对于徐家兄弟可谓言听计从。

要钱粮给钱粮,要装备给装备,可现在……干咳两声,他拱手道:本官来时,宣抚相公曾有言,疾风知劲草。

板荡识诚臣。

曲都统当真无愧此言。

曲端闻言,笑而不语。

王庶见状。

想着自己此来的使命,因而问道:两位相公现在尤为关切耀州,此地若失,则长安危矣。

不知曲都统有何打算?暂无进兵之念。

曲端直接回答道。

王庶眉头一皱,我前面把话都挑开了,耀州若失,长安则危,你却没有进兵的打算?遂问道:都统可是缺粮?曲端摇头,王庶又问道:可是缺饷? 曲端又摇头,王庶这便有些不快了:既然粮饷不缺,军备亦齐,那么都统因何不进兵?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曲端以一种无奈的口吻道:钱粮军备尚算整齐,可王判大概也清楚,我这里的部队是从各帅司七拼八凑而来。

虽然都聚在我曲某的旗下,却难保同心戮力。

女真人来势汹汹,卑职若是带着这支各怀鬼胎的部队去迎战,那不是自取其败么?这倒也是,曲端麾下的主力,均是各路大帅派出的部队,想统一指挥确实有难度。

王庶一阵沉默后说道:但金人已迫近京兆,都统陈兵富平,总得有所行动才是。

曲端此时在他对面坐下,朝外头望了望,作难道:这自古带兵之人。

都以士气为重。

想要士气高昂,士卒效死,无非四个字,赏罚分明。

现在,这些部队自各地集结到富平,都是带着怨气而来,想安抚激励他们,恐怕不是卑职几句空口白话能够奏效的。

王庶这会儿才算听明白,皇帝还不差饿兵,现在长安城里的两位长官要这些人马去挡金军,就必须得有所表示。

而这个表示,不是发足钱粮军械就够的。

可自己不过是宣抚司的判官,没有裁决之权,此事需得李宣抚作主。

想到此处,直言不讳道:都统的意思,本官明白。

只是,军情紧急,是不是先进兵?本官自会向宣抚相公转达。

曲端面无表情,直视着他看了半晌。

终于点头道:罢,宣相和何少保对卑职的提携知遇,我铭记在心。

卑职体谅上头的难处,也请长官体谅我的难处。

王庶大喜,起身笑道:诚如此!京兆必然万无一失!这一点,卑职怎敢保证?对手可不是党项人。

曲端轻描淡写一句,便把个欢喜得紧的王庶如一盆凉水劈头浇下。

脸上笑容凝结,王庶讪讪道:以前统的本事,女真虽众,亦不足惧。

何况,两司已经严令环庆帅王似。

秦凤帅赵点、来援,我军必能奏凯!但愿如此。

曲端轻笑道。

王庶回到京兆后,详细陈述了此次面见曲端的经过。

李纲很不高兴。

认为曲端这分明就是在要挟两司。

他是吃定了京兆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他,所以趁机讨要封赏。

徐卫向我提要求,那是因为当初他和马扩向我提出先用河东义军的策略,结果自己从川。

惹幕这场祸乱。

徐九心里定然不满。

再加上他父亲熟也订击很大,朝廷又严令他夺情起复。

这种情况下提出要求,情有可原,而且人家的要求是为了确保战局顺利,你现在这个,叫拥兵自重!何灌却不这么认为,毕竟同为武臣,他倒是能理解曲端的难处。

他劝李纲,曲端想要服众,也只有四个字,恩威并施。

曲师尹治军本来就严,威是有了,恩呢?两司若不提拔提拔他麾下战将,这些人怎么能知道跟随曲端也是有搞头的?李纲最终点了头,并在何灌建议下,超擢曲端为保安军节度使,其部曲如张家兄弟、康随、赵彬等也各有升赏。

就在宣抚司的嘉奖令下达后,曲端立即起兵北上,阻击耶律马五。

然而。

他还没有来走出富平,耶律马五的先锋就到了。

曲端此时麾下能战之兵,也就三万多人,自知兵力处于劣势,而富平地区又是一片坦途。

虽则有河,且有芦苇沼泽可作屏障,但他认为这样还不够保险。

决定往南撤退。

同时故意示弱于金军。

这个战术能不能骗到耶律马五不知道,但肯定骗到了他的前锋撒离喝。

马五一路进军,撤离喝率精骑三千常作先锋,所攻者无不破,刘光世前些日子一见到他掉头就走。

放弃脚州。

因此,他一见到曲端仓皇南撤,便起军猛追。

曲端却伏兵于芦苇丛中,用土囊铺垫,金骑过时,千箭齐发。

撤离喝猝然遇袭。

第一反应不是慌乱,而是愤怒。

西军焉敢伏击于我?或许是一连串的胜利把这位女真将领的脑子冲昏了,竟然下令向芦苇荡冲击。

而且他的理由是,西军既然在这里能伏下如此多弓箭手,我马军如何去不得?这一去,马足陷于泥潭,进退不的。

宋军借芦苇遮掩,发箭猛射。

金军士兵明明看到放暗箭的敌人在哪,却无法攻击。

幸好撤离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见此情景,赶紧下令撤退。

即便如此,也折了五百多骑,让人伏击了个灰头土脸。

随后赶来的耶律马五得知此消息。

捉耀州乡民询问,知道此地驻扎了一支西军,主军之将是一个名唤曲端的人。

对这个名字,马五有些印象,前些日子西军三路犯河东。

一度打到太原,接连击溃李植的部队。

其中就数这个曲端打得最猛最狠。

看来,此人颇有将略,不可视。

时曲端主力已经撤退到耀州的仲山一带。

这?可以说是通向京兆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丢了,金军就可以直接开到长安城下,架起袍车猛轰。

而此时的长安城,除了城门紧闭之外,恐怕没有什么能挡住女真人。

曲端的意图,是想借用这片山区。

限制金军骑兵的优势,同时最大程度发挥西军山地步兵这一长处。

尾随而来的马五没有急着和对手交战。

这位契丹族名将先用游骑四出,侦察地形。

发现此地山势虽然都不高,但坏就坏在一个一个的小山头簇拥着仲山主峰,形成一片山区。

大规模的骑兵部队不易展开,想借马军之威冲击很难,而用步兵跟宋军作战,你就得作好心理准备,对方精良的器械会给予你重创。

更何况,面前还是南朝战力最强的部队,西军。

马五作出一个,决定,依靠自己的优势兵力,逐渐对曲端所部盘踞的仲山地区实施合围。

他不急着要消灭曲端。

连下陕西数州之后,金军获得了大批补给,暂时没有后勤方面的顾虑。

而且,主帅委宿还率领金军主力在同州一带作战,相信很快就能扫平京兆东面,直抵城下。

那时,面前的曲端就没有了退路,不管是攻击还是招降,都得由我耶律马五说了算。

此时,金军两路围攻京兆的部队。

委宿让种师中和徐家兄弟牵制在了定戎,马五让曲端牵制在了耀州。

这种情况下,如果陕西六路能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调集重兵予以夹攻。

能不能歼灭金军不好说,但把妾宿赶出陕西去确是完全可能!可惜的是,环庆路经格安抚使王似,在接到李纲何灌数次严令之后。

拒不发兵。

理由是,廊延都快完蛋了,很明显我环庆路就是金军下一个攻击目标。

在两司阐明战局。

严厉斥责他之后,才引军前来。

出征之前,这位大帅干的不是誓师,而是抱怨。

曲端算老几?他凭什么作都统制?我凭什么要听他的命令?二月上旬,在定戎与西军对峙多日的妾宿在控制河中府,以及拿下陕州之后,已经联通了陕西与河东,陕西与河南。

如果进攻定戎,一来有种家军徐家军这两支劲敌,二来定戎位于渭水南岸,有太华山,少华山之险要,易守难攻。

这时候,他收到了马五进军京兆的报告,本想挥师策应,奈何定戎几路兵马死盯着他。

委宿担心,万一回渡渭水的时候种家军徐家军发起猛攻,两军距离如此之近,渭水就将成为他的葬身地。

此时,他才明白。

为什么种师中和徐原根本没有沿渭水布防,而轻易让他进入定戎。

其目的,根本就是想将他的金军主力牵制在此地动弹不得,除了决一死战,没有其他路可走。

定戎,实在是英雄用武之地!而种师中作为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

着实是名不虚传,放弃一个同州,就将毒宿引到了关中平原唯一的死角!就在委宿进退两难之际,一个不寻常的消息从何中府传来。

守卫蒲津浮桥的金军将领上报,两日来。

都有来路不明小股人马窥视河防。

这个消息让金军高层将领吃惊不窥视蒲津河防,那摆明就是河东的人马!来的是谁?别是紫金虎徐卫吧? 大军南下,留当初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以锁城法困平阳。

因此,平阳的宋军不可能脱开身。

而据称徐卫在昭德,如果他出壶关,经泽州一路西进,确实有可能出现在河中府。

但根据李植所说,徐卫带入河东的兵马并不多,他敢在平阳还被围困的情况下,孤师来援?,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章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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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曙光乍现;二阳春二月。

若在江南。

怕是草长莺飞的光景。

但,这八百里秦。

上,严寒的余威仍旧肆虐。

月黑风高,冷风刺骨。

在仲山主峰的东北面,大大小小的金军营塞已现雏形。

在冉端率主力退守山区后,尾随而来的耶律马五决定在此起营寨而围困,同时等候娄宿大军的消息。

劳累了一天的金军各族将士 此时除警戒部队外,大多已经歇息。

马五的主营设在群塞拱卫之中,此时,将佐早已散尽,偌大个军帐里只留下他一人。

铠甲未解,征衣未脱,这位契丹名将正立于地图之前,盘算着战局。

西军的战斗力,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大。

这让他有些意外,短短一个月。

光是他这一路金军,已经击溃了陕西嘟延经略安抚司的主力,现在又兵临耀州,距离陕西首府不过百里路程。

元帅委宿的主力怕是已经横扫陕华,不日就将进抵长安城下,这和上回在巩县遭到西军围困相比。

何异天壤之别?况且,上次还是国相亲自领军。

如果能顺利拿下京兆府,那么陕西诸路将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到那时,取环庆,破泾原,再溯谓河西进以击熙河路,则陕西全境,都将落入我军之手。

若四太子的东路军再扫荡中原,真不知道大宋还能剩下几个巴掌的地盘?据说南朝的太上和少帝已经南逃江淮,等着看吧,黄河挡不住金军,长江也不会成为赵氏的天堑。

灭宋,迟早而已。

想想也觉嗟叹,当年契丹与大宋征战多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彼时宋辽两军都称得上是天下雄师。

结果女真人一起来,短短时间扫灭辽国,看现在这架势用不了几年又将覆亡大宋,普天之下。

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党项夏国不过冢中枯骨,耶律大石也是自身难保刚想到这里,耶律马五突然转过身去,侧耳倾听。

风声之中。

似乎夹杂着什么?快步奔至帐口,掀起帐帘一看。

西南方,一片金军营塞火光四起!报!宋军趁风起劫我边塞!有士卒飞马而来,大声吼着。

耶律马五盯着起火的营塞一言不发,曲端这是趁我营寨未完备。

遣兵袭扰,还选在这起风的当口,果然有点本事。

不必惊慌,宋军虽据此地之利,然众山拱卫之中难以施展,料他来兵不多,也不敢久留。

命人救火。

严令诸部不得追击。

对方领军之人颇有手段,别中了他的伏击才好。

耶律马五说完这句话,径直转身入帐。

方走没几步。

突然想到。

曲端该不会学当初徐家兄弟在巩县那样,一天夜里接连来上好几拨人。

敲锣打鼓吵得人睡不着觉吧?一念至此,又回身道:传我将令。

沿边塞全部撤空,尽熄灯火。

士卒显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撤空?士兵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营塞。

全都撤了让宋军来烧?那还搞什么合围?可军令一下。

自当执行,遂应了一声,打马便走。

马五这一手果然奏效,连着两日,金军将营塞全部扎妥也不见宋军再来偷袭摸营。

二月中旬。

本来打得狼烟四起的陕西忽地沉静下来。

娄宿的主力扎在渭水以南,定戎以北的狭窄地带,面对种师中徐家兄弟率领的八万大军似乎束手无策。

马五的偏师扎起环营围困仲山后,与曲端也进入对峙局面。

好像突然之间陕西六路就太平了一般。

李纲松了口气。

何灌大呼庆幸,接连催促环庆秦凤两路尽速派兵出战。

先解了京兆之危再说。

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王似之前就已经率军出征,在两司此时再行催促时。

他才走到廊州,而进入坊州后,探到曲端和金军就在不远处的耀州仲山地区对峙,便不再前行了。

面对一拔接一拔的两司派员,他不为所动。

李纲发了火,就扔出一句话,要么进军耀州,听曲端的指挥把金军击退,要么环庆路大帅的位置你就让贤吧。

这手敲山震虎倒把王似着实给震了一下,虽然估计李纲不会真这么干,但箭射领头雁。

现在嘟延的张深关起门来不敢露头,泾原徐原又去了陕华。

沿边三路里就剩下自己。

该罩节由饱书吧四目据峪比们书友上传要是明着抗他的军令,终归说不过去,罢罢罢,一仗不打估计交不了差。

曲端不是都统制么,你行,你去打,我把金军后路给你堵着就成。

二月十八,环庆军开到富平地区,马五早收到风声。

派兵来截。

王似倒有模有样的打了一仗,五千金军来挡他,让他干掉一千多,剩下的又退往仲山地区。

眼看着腹背受敌,耶律马五也有些畏惧,考虑着是不是往东撤一撤。

离开这片山区。

宋军的步兵还成,要是在山区干起来,骑兵之威难以施展,于我不利。

就在即律马五犹豫之际,怪事又发生了。

环庆军出了富平,走到三原这个地方,距离仲山还有六七十里,却不动了。

这让金军将领如雾里看花。

水中望月一般。

多好的机会,趁我没跑远,你跟曲端一道,一个冲肚子一拳,一个照后背一脚,打不死也得打晕了,怎么不动了呢?有诈?是不是京兆还有部队出来,要反围于我?这么一想,马五在仲山地区不敢呆了,二月年九晚上,连营寨都不拆,全军撤离山区。

沿着冶谷河北上,撤到了淳化县境内。

以免落入宋军包围。

消息一传入长安城,连李纲这等文臣都看出来,战机到了。

与此同时,两司又收到了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赵点的报告,说他派了部将正从凤翔府出来率军赶往耀州会战。

李纲何灌大喜,急忙派人去寻,命令秦凤军从邻州过境,直入耀州北部,拦住耶律马五。

不让他继续北撤!三路兵马会聚耀州,给我打一场正正经经的仗!让女真人见识见识西军的威风!局势发展至今,在金军接连攻城掠地之后。

西军总算走动了起来!让陕西百姓看到了抗金的希望!补齐昨天的,晚上还有更新。

第二百七十九章耀州告捷整座城里的百姓,除了一些勇壮志愿留下来协助官军以外,大多已经撤向南面的华山。

那里有徐知军当初创立的屯垦大营,万一前线有失,百姓还可以奔进深山之中。

你女真人再厉害,能窜上华山来么?你见过华山有多险峻么?街市上,巡戈的队伍时常交错,这座城池已经进入军管状态,任何事情都要为战事让路。

一名骑士从定戎的西门奔入,他不用喊,就凭他身上穿的衣裳,背上背的信囊,也没有人敢拦他。

因为他是从京兆来的金牌快马。

专门传递心急军情,或者两司命令。

有士兵数着,金牌快马已经是第八将出现在定戎城了。

制置司急令!信使在定戎知军衙署前勒住缰绳,跃下战马后,取了背上信囊飞驰入衙门之中。

节堂上,种师中和徐原,以及一班将佐正商讨军情,听到这一句谁都不意外。

这段时间,长安城里的两个长官已经数次下令,催促我军与敌交战。

但种太尉一直压着,现在该急的是完颜委宿,我军正等着他来进攻,或是回渡渭水。

拿来!种师中一声喝,信使双手呈上信囊,解开系口的细绳,取出一物来。

却不是什么黄金牌。

而是一块木块,长一尺,周身涂着朱红漆,背面刻着军前急务,不的入铺。

意思是,这是紧急军令,信使不得入驿站交接,只能在马背上依次传递。

正面所写的,才是制置司命令。

环庆秦凤之兵,已驰援耀州,不日决战。

兹令陕华之兵,速战境内之敌,勿再观望。

若行迁延之事。

当处军法。

种师中看罢,命人交给徐原。

后者看罢,沉默片玄道:此前军令。

都是以两司名义下达,此次却是何少保单独签发,何解?在此之前,何少保是威严有加,李宣抚则是打圆场,和稀泥,姿态放得较低。

现在制置司单独下令。

措辞又如此严厉种师中语至此处稍停,而后补充道看来我等若是再不交战,两司长官还真打算法办了。

徐原一时无语。

他虽也是徐家子弟,但自少年投军,便一直跟随其父徐茂在西北戍边,直至今日成为一路统帅,可以说是一名标准的西军将领。

金军第一次南侵时,他刚从攻辽战场上下来,正率泾原兵在河东剿贼,朝廷诏命勤王,他便挥师开赴东京。

跟女真人血战多场。

从泾原带出来的部队几乎赔了个干净。

好不容易重返陕西,又带起这许多兵马,其实他的想法,和其他西军大帅没多大区别。

李纲命他率泾原兵入陕华,他之所以来了,不是因为愿听两司节制,而是为了保住自家兄弟的后院不起火。

泾原路在陕西诸路里可说是兵强马壮,他虽然来了,却留自己的长子守泾原。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尤其在前些日子,徐胜将徐卫的打算告诉他之后,他更趋向于牵制金军,而不是主动决战。

试想,他泾原有精兵数万,四弟的人马虽不多。

但九弟的虎捷乡军却是一支劲旅。

进入定戎后,他又发现,徐家老九压箱底的宝贝远不止表面那点。

想想看,光是乡军就有四万,而且不是那种半吊子,是久经练的预备部队。

我兄弟三人的部队一加,纵观陕西六路,谁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等金军一撤,朝廷肯定要再拿出至少一路来,让我兄弟挂帅。

现在金军被我牵制在渭河南岸这一线。

只要他不动,我也不动,反正双方大兵团压在这里,牵制就已经算是尽力了。

好一阵之后,他开口问道:太尉的意思如何?种师中从帅案后起身,抚摸着刀柄道:眼下定戎这块小地方。

可以说聚集了陕西六路一小半的兵力,如果战而胜之,那局势就将被扭转。

但万一失利,京兆必受其祸,甚至整个陕西。

都将受到牵连。

因此,我的意思,没有十成把握,不要跟金军硬碰。

退一万步讲。

就算不能击溃委宿,至少也要保证将他击退,否则开战就是冒险,就是豪赌。

此话正中徐原下怀,但看着手里的金牌急令,何少保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再不决战,还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处置。

不过转念一想,官家都撤到江谁去了,李宣抚何少保都是东京派员,没有两路帅司以上的支持,他们办不成什么事。

而李宣抚背后,一直是我徐家兄弟在鼎力支持他,尤其是老九,因此他不至于拿我弟兄开刀吧?既然如此,这道金牌我等也只能束之高阁。

徐原将金牌往桌上一扔,沉声说道。

种师中摇了摇头,踱步至他身边坐下,复将金牌拿起看了一眼:也不行,不管进不进兵,必须要有理由。

这样,我复函两司,就说两军对峙,时机不到不宜开战。

须待河东兵至,方能一决高下。

徐原闻言皱眉道:两司虽则派军往河东,但几时能到,谁也说不准。

这会不会,你不是说,凭令弟的手段。

平阳绝不致有失?种师中口视他问道。

徐原郑重点了点头:不错。

我家九弟虽年轻,但本事了得,我对他有十足信心。

这就对了,王禀是我麾下得力干将。

有他襄助徐卫,平阳铁定是坚城一座,牢不可破。

我等将妾宿牵制在此,他退、我进、他进、我守。

敌不动,我不动。

若令弟兵马一到,则合力击之,委宿虽众,焉能不败?种师中笑道。

徐原终于点头表示赞同,却又道:妾宿已经控制河中,抚守了浮桥。

又拿下陕州,堵住了潢关,即使河东兵至,又如何能跨过黄河?种师中脸上笑容也阴沉下来,委宿确实善于用兵。

他把进入陕西的要道都控制住,关起门来猛攻西军。

要破这个局,委实艰难。

一念至此,也只能叹道:那就得看紫金虎的本事了。

种师中和徐原的答复传到京兆,李纲不以为然,何灌闻讯大怒。

你们兵力充足,竟将希望放在遥不可及的徐卫身上?这分明就是托辞!要是徐卫不来。

你们就瞪着双眼看死金军?没有了徐卫,陕西六路不活了?徐卫是有些本事,可他再能。

顶天了就是一员良将,他有扭转乾坤之力么?什么?他杞县劫粮就曾逆转过局势?对。

那次算他厉害。

可这回妾宿的西路军实力之强,远非当初的金军东路可比,人家现在堵在关中平原的入口,徐卫怎么进来?两司是派出了兵马去河东,可那支军队,以前就救过太原,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啥?怪范讷?不管怪谁。

败了就败了!指望河东的兵马过来救,你不如盼天下都下箭雨,把金军全插死得了!李纲何灌虽然对种师中徐原这种迁延观望的态度很不满,但就在此时,耀州大战一触即发,他们的注意力都汇聚在曲端身上,一时之间。

也就顾不得住戎了。

只是又原样发出金牌一道,催促进兵,至于法办云云,根本没有提及。

二月二十五,长安城。

陕西最高军政长官李纲,于今夜宴请制置使何灌。

自三路西军进兵河东失利后,两人关系失和,除公事外,极少走动。

今天的宴会,可以看成是李纲感谢何灌提出了任用曲端这一建线如果没有曲端,现在的长安城恐怕已经被金国大军猛攻而失陷。

从这层意思上来说,何灌的建议。

不止是救了京兆,也是救了李纲。

尽管弹劾何灌。

要求朝廷换人的主张仍旧没有因为种师中徐原的按兵不动而改变,但李纲觉得确实有必要当面跟何灌致谢。

这两日,接连有曲端的军报送抵两司。

二月二十二,秦凤兵经邻州入耀,曲端随即引军北上,一直观望的王似也在同一天经富平开赴淳化。

二月二十三,曲端再报,已与两路友军商定,择日决战。

二月二十四,无报。

偏厅之中。

虽春寒仍冻,李纲何灌二人围着席桌坐定,下面摆着炭炉。

烤得四周暖烘烘一片。

陕西兵家必争之地。

自大宋立国以来,又设五路经略安抚司,旷日持久地与女真人作战。

因此,陕西这地方的民俗文化也受到了军事的影响。

比如两位大员这桌上的菜,就尽是些军中菜色。

以实用为特色,并不追求华丽。

比如正中那一盆肉夹馍,就是军汉们们时常裹腹的东西。

只是,士兵们吃的时候,是拿熟的羊肉往粗馍里塞,能填饱肚子就成。

李纲何灌吃的这口,却是厨子精心制作的。

那馍,外表烙得酥黄。

却决不发硬发脆,一口咬下去。

只觉劲道绵长,满口麦香。

又比如那里面夹的肉,绝不是什么羊肉,而是陕西历史悠久的腊汁肉。

用的是上好硬肋肉,加以二十多种调料煮汤而成,吃起来鲜香四溢。

何少保,尝尝这个李纲从一个盘子里夹起两片肉。

放到何灌面前的碗里。

这两片肉切得极大,极薄,估计对着灯都能看透。

在锅里已经煎成起了卷,看颜色吧,又呈褐色,不知上面抹了什么东西。

何灌是武臣出身,没那么妾斯文,两片肉放入嘴中一嚼,瞪大了眼睛:不错,滋味十足。

这菜叫甚名堂?李纲笑道:这是川饭中有名的一道菜,唤作大小抹肉。

因肉要切得极薄,所以需得煮熟后下刀。

难免大小不一。

又因下锅时,需抹酱于上,故名大小抹肉。

看来这道菜,应该就是后世川菜的代表作。

回锅肉。

何灌吃得频频点头:不错。

我听说川人好闲,无事便围座于茶肆。

行赌博听书之乐。

若宴请亲友。

则设宴于大桌,甚至铺开露天席。

菜品都十分讲究。

对了,东京城里便有川饭店我是久闻其名。

却苦于无暇光顾,可惜可惜。

今日若不是宣相相请,还尝不到这人间美味。

哈哈,制置少保为国重臣。

忙于军务,自是无法抽身。

来来来,请满饮一杯,本官有一事相谢。

李纲亲何灌大概也猜到他要说什么,不去点破受了那杯敬酒,喝得一滴不剩,这才听得李纲未语先叹,继而道:我奉诏宣抚陕西,肩负养兵、恤民、御敌之责任,几年来。

也算是鞠躬尽瘁。

但每每使纲痛心疾首者,莫过于诸路帅司互不协同,指挥混乱。

个别将领拥兵自重,藐视有司!何灌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这等跋扈习气,养成已久,实为西军一大恶疾!已到了不可不治的地步!李纲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急,轻笑道:治是当然要治,但也分个轻重缓急。

比如今日之耀州,各路帅守往常虽然百般遮掩。

但事到临头。

也还是各自出兵会战。

毕竟攸关陕西六路之存亡。

帅臣们还是分的清大是大非的何灌听了这话,心里暗笑,到底是文臣,酸,迂,哪里懂得这军中的事故?那王似虽然来了,却一步三停。

观望不前。

秦凤赵点,只派了一员稗将,引不足万人的部队前来会师。

扯开了说。

就是看到眼下陕西局势不明朗,都有保存实力的企图。

还有你十分信任的徐家兄弟。

怎么样?缩在定戎跟金军面对面盯着,不肯主动出击!咱可是在陕西呆过的,太了解西军这班泼皮的性子了,不将西军兵权牢牢控制在朝廷手里,以后指不定生出什么乱子来。

相公宅心仁厚,只是陕西这的方。

路不平,行差踏错是常有之事,宣相可得小心才是。

有一句话,何某不吐不快,若有冲撞的地方。

还请宣抚相公见谅。

何灌话锋一转。

李纲端起酒杯却又放下,正色道:洗耳恭听。

何灌也放下筷子,以手指李纲。

而后自指道:相公与灌,都是拥立官家登基之忠再。

你我二人先后来到陕西。

为哪般?难道相公看不出官家的心意么?李纲不语。

何灌见状,索性跟他交了底:想必相公知道详议司,吧?官家于详议司聚集执宰重臣,检讨自攻辽以来之军政得失。

若论军务之失,莫过于兵无斗志,将无征心,朝廷每每使文臣领兵,亦有失偏颇。

因此。

相公你宣抚于前,何灌制置于后,就是要一革军中弊端。

依我看来,西军战力最强,陋习也最深!怎么才能革除?就是要把这些个大帅们挑下去,换成曲端这样的人,朝廷才能真正地掌控西军!李纲听完,端起酒杯摇了摇:即便如此,也需等到金军退冉全陕之后,方能施行。

何灌大概没有注意到对方这句话的语气不是商量,不是征询,哈哈一笑:这点,相公大可放心,我也是带兵出身,焉能不知两国交战,最忌将帅倾轧。

李纲好像还想说什么,嘴唇一动。

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讨论这么一阵,连原本想谢他什么都没兴趣提了。

又喝一会儿酒,李纲自觉索然无味,何灌也说大敌当前,不能多饮。

怕酒后误事,要告辞离开。

李纲起身送他,才跨出偏厅门槛半步,忽听急促的脚步声走走廊传来。

寻声望去,却见几个人影行色匆匆。

隐约还听到铠甲铿锵作响。

报!大喜!大捷!这句吼声瞬间传遍衙署,李纲何灌两人对视一眼,都面露惊色!喜从何来?捷从何报?是耀州,还是定戎?正不解时,那几人已经到于厅前,见一战将,身长不过六尺五寸。

二十出头年纪,面黑但无须,见了他二人,抱拳行礼道:卑职康随,见过两位相公!李纲上下打量,见康随铠甲之上。

似有血污,莫非网从战场上下来?遂疾声问道:你刚才说甚?大喜?大捷?回禀相公!卑职乃曲都统麾下战将,奉命携捷报飞马赶回长安,向两司报捷!康随的声音有些嘶哑,从怀中取出战报双手呈上。

何灌看来比较心急,没耐性去看,直接问道:耀州战况如何,快说!今日上午,曲都统率三路军与金人战于淳化,至中羊,敌已为我所围,都统亲率河中之军往来冲突,歼敌无算。

晌午,金军已现败象,后决围,大溃而逃!康随大声回答道。

何灌听罢,俯首直叹!好个曲端!用你算是用对了!这一战击溃金军。

长安之危已解!为两司后续布置赢得了时间!若叙功,你曲师尹当数第一!李纲也是惊喜莫名!心中狂跳不已!一把夺过战报,展开细看。

曲端在军报中详细描述了战斗经过,并说明了各部之间的职守情况。

由他率两司直属的部队列阵主攻。

秦凤兵断金军后路,环庆兵从旁协助。

一路看下去,可当看到战报的后半部分时,李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渐渐锁紧。

何灌一见,忙向他讨过了战报详加查看。

第二百八十章 紫金虎来了地 谅来,曲端在战报中。

除了详细记述战斗经过之外,迎糊经略安抚使王似在金军向北溃退的过程中,他的部队根本没有按照都统制的命令,在治谷河和清谷河之间对金军进行堵截。

在女真人溃退之际。

王似已经把部队开到了华原县境内,离开战场四十多里!曲端认为。

王似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作战不力可以说得过去的,这是有意保存实力,坐视顽敌逃窜,必须要对耀州之战未能克尽全功负责。

他要求两司,严处王似,将环庆兵纳入都统制直接指挥之下。

而对于秦凤路的兵马,曲端冉样不满。

这支部队从凤翔府奔赴耀州会战,他体谅士卒劳顿,又兼兵力较少,因此派给秦凤之兵守卫侧翼的任务。

但经过金军左翼拐子马三次冲击之后,这支当初由种太尉亲自培养的部队就出现溃退的迹象。

如果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射杀溃兵,后果不堪设想。

总的来说,曲端这纸战报,一半叙功。

一半指责。

看得两司长官是一半喜悦,一半忧愁。

喜的是终于将威胁京兆府的金军打退,忧的是各军之间如此离心离德,往后的仗还怎么打?何灌交战报递还,侧首看着李纲。

如何,我先前的话没有错吧?西军种种跋扈行径,已经到了不可不整治的地步。

这场仗,幸好是曲端力挽狂澜,否则照环庆王似这种作法。

换作其他人统军,恐怕早就被女真铁骑给冲垮了。

李纲似乎没察觉到何灌的目光。

俯首想了片刻,对待命的康随道:你休辞劳苦,速回前线转告曲师尹。

环庆兵有两万余众,仓促易将恐会导致祸乱。

此战之中种种是非曲折,待战后两司自当查明。

让他紧守耀州,切勿轻敌。

语毕,看向何灌,征求他的意见。

何灌对于李纲的说法还是赞同的,金军虽然一时溃退,但往后战局如何发展还不得而知,这时候在前线军中挑起事端那是自取其祸。

因此亦道:宣相之言在理,你回去之后,传达两司的命令。

告诉曲端。

他是我制置司都统制,本就有总管全军之责,让他好自为之康随对着二人一拜,匆匆离去。

何灌当下也告辞离开,自回府邸。

李纲拿了那道战报,忧喜参半,回到房中。

倒杯残酒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首先,这只是曲端一家之言。

不能全信,事情终究如何。

还要等诸司派员查证之后方能定论。

其次,耀州一战是胜了。

可定戎那里还僵持着,也不知种师中和徐家兄弟到底是个甚想法。

定戎要走出了事,京兆便是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最后,让他始终放心不下的。

还是河东。

徐卫出兵,自己鼎力支持,当初提点刑狱万俟商有一点说得没错。

自己对徐卫寄予厚望,从财力物力人力各方面周济他,便是指望他镇住河东,护卫陕西。

可现在。

徐卫杳无音讯,金军却打到了关中。

短短时间。

已经连下河中府、同州、陕州、丹州、廊州,坊州等大批城池。

西军将领们跋扈惯了,他们不会搭理这些事情,可自己是东京派员,就必须得对上头负责。

到时候追究起来,这个黑锅,恐怕就要自己背了。

万俟商还说过,徐卫现在是招讨使,有临机先断,便宜行事之权。

河东义军数十万都以他为尊,俨然独立于陕西两司之外,说这是一个危险的讯息。

当时自己毫不为意,徐子昂的人品我还不清楚?官家御赐忠勇徐卫的大旗是打着玩的?可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担忧,河东情况本来就复杂,如果徐卫无恙。

他手里有大批人马可供调动,再加上自己派出去的这路兵马断断不会!徐九必不害我。

李纲将手里那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徐卫害不害他,谁也说不准,但李纲很快就发现,他恐怕要背另外一个人的黑锅了。

就在曲端献上捷报的第三天,可能也是康随带回消息的第二天,王似又派人送来一道报告。

本来,李纲何灌都以为,王似多半是想为自己开脱。

但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王似在报告中说,金军败退以后,曲端说奉了两司军令,要紧守耀州,他自己不起兵去追击金军,却让秦凤环庆两路人马出兵。

秦凤将贺师范,环庆将刘任忠两人领兵追杀女真人,在下邦县被金军伏击所败。

引残兵回来之后,曲端以畏死不前。

为借口,杀了贺师范,将秦凤兵全部编入他的部队。

刘任忠幸好是先回了环庆军的大营,否则也难逃一死。

王似表示,曲端专横妄杀,借抗金之名,行扩张之实,与此人同战,无异于与虎同眠。

现在耀州之战已胜,长安之危已解。

他要引军回环庆布防去了。

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般,紧接着王似报告而来的,便是曲端指责对方擅自率军离开的报告。

李纲拍案而起,一恨王似不硕大局,擅自出走。

二恨曲端行事张狂,那贺师范是秦凤路的一名兵马都锋辖,处死这种级别的将领,…几治呼都不给两司打个。

你是招讨使么。

你有便骨行事助默么?李纲当即表示,要下令严厉斥责曲端王似二人。

何灌大概也觉得曲端这事办得太过了,纵然你领军在外。

军情紧急不及上报,可你处死了贺师范之后,怎么把秦凤兵全部编入自己的部队?你完全可以在都统制的权力之内,别置一司,专以管束秦凤人马,打散收编是什么意思?于是,何灌也以陕西六路制置使的身份在斥责曲端的命令上画了字。

盖了印。

漳化,曲端大军营塞。

在收编了秦凤偏师之后,曲端麾下能战之兵接近四万余众,再加上新近招募的勇壮,总兵力六万余人。

这种规模的大兵团,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支让人不敢小觑的力量。

而战败金军之后他的威名大盛!坊州、丹州、嘟州各地百姓,因金军践踏,官军失利,纷纷结伙起事,举义兵抗金。

此时,他们最好的选择自然走向曲端靠拢。

二月下旬到三月初。

耀州境内云集义军数万人,尤以孟迪、种潜、张勉等人率领的义军力量最大,各有数千至万的人马不等,都愿听曲端号令!这日,曲端在集信将领张中享。

张中彦两兄弟的陪同下,视察了向耀州靠近的各路义军。

这些义军部队。

虽然装备不行。

又缺乏军事练。

但作为百年屡兵之地,此地民风剿悍,乡间之民自幼习武,重义轻生。

如果能善加扶持,无疑将会增加宋军力量。

徐卫几次三番敢率一万出头的兵力跑到河东去,为哪般?不就是仗着河东几十万义军都听到他的么?曲端一身鲜明的铠甲,腰里椅柄长刀,手提马鞭行在前头。

不时有人向他致礼。

都挥挥马鞭,算是回应。

网打了胜仗。

这位首功之臣的兴致低收却不怎么高。

原因无他。

两司长官措辞严厉的斥责,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李宣抚和何少保好像没有完全放手让他干的意思。

再加上王似不服他的指挥,擅自引军回环庆,让他十分震怒。

大帅,卑职听说委宿引着大部金军,在定戎和种太尉,徐家兄弟对峙,一直也没开打,让人好生不解。

一阵之后,曾经被徐卫抓过的张中彦开口道。

曲端一声冷哼:蠢货!竟让种师中略施卜计,把许多兵马引过了渭河,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若我指挥金军,便是种师中又何足道哉?他这话说得极响亮,便边四旁路过之兵都清楚听见。

张家兄弟着实骇了一跳,但素知大帅就是这个性子,也不以为意。

张中享此时又道:秦凤原本是五路强兵之首,可种太尉勤王之役带走一部,如今又折一部,想来无甚作为。

廊延张深被金军击回延安府困守,环庆王似又引军回巢。

泾原徐义德屯兵定戎,至于熙河,路途遥远指望不上。

这数来算去,两司长官所能依靠的,只有大帅了。

他这句话本是奉承长官,以讨其好。

可听在曲端耳里却全没那般服贴的感觉。

若不是我击退金贼,长安城怕是已经失陷了,杀他个贺师范又怎地?收他秦凤几千兵又怎地?值当两司严令斥责?可两位相公却不见得记大帅的好啊。

张中彦接过话头道。

张中乎听了这话,立刻狠盯兄弟一眼:这也是乱说的么?张中彦看了曲端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缓步前行,又道:哥哥。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又打甚么紧?大帅原在陕华,两司长官给调入京兆作个都统制,听着光鲜,实际呢?几路帅守谁把两司放在眼里?若不是大帅苦心经营,拉扯部队,耀州这一仗能打胜么?说句难听的。

若是将金军赶出陕西去,几路大帅只图自保,怕是还坐他们的位置。

而我家大帅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话音网落二前面的曲端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紧紧盯着他!张家兄弟自知失言,慌忙告罪!但见曲大帅牙交紧咬,面带怒容,拿着马鞭虚空狠抽一下,疾步而去!当夜,曲端以陕西制置司都统制的身份发布命令,鉴于耀州之敌已被击退,陕西首府暂时无虞。

而败军退向华州,金军已全集于陕华一路。

我当率军前往会战!这道军令,等于是将李纲坚守耀州的命令放弃不理。

当然,如果他真的率领制置司主力赶到陕华和种师中,徐家兄弟等人展开大会战。

也不失为克敌制胜的战术。

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华州就在耀州的正东面,跨条腿过去就到。

但曲端却率领大军,先往北进入被金军扫荡过的坊州,继而突然转西。

进入了宁州襄乐县,与王似屯兵的庆阳府隔着不到一百五十里!当李纲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知道,祸事了, 就在陕西乱成一锅粥之际,河东局面却是迷雾一团,平阳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李宣抚派出去的救兵达成任务与否,也没人知道。

除了少数人相信徐卫一定是守住了平阳,不过似以二围困脱不开身以外,其他人热怕都把几个月前从陕四哑圳小万多人马给忘记了。

尽管这支部队里,有徐卫、姚平仲、王禀这几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将领。

河中府,永乐镇。

金军虽然已经拿下河中全境,但此地位于黄河东岸,因此委宿控制河中府后,主要防守西岸浮桥壁垒,一是保证陕西河东之间道路畅通,二是防止有鬼从河东过来。

而黄河东岸这片地区。

他只布置了少量的游骑,而这,还是在发现有人自河东窥视河防之后的事。

永乐镇距离大河不远,地处黄河由南北向改为东西向的拐角处。

本是个。

民风纯朴,安乐恬静的小的方。

但金国大军一来,这小镇便失去了往日的祥和与安宁,百姓逃入临近陕州以避祸,可不久,陕州也告沦陷,民众又逃回桑粹。

骇然发现,镇中已经驻扎着一支金军游骑。

约有两百多人。

每日除了巡防之外,便于镇中喝酒吃肉,隔三差五便祸害百姓,糟蹋妇人。

镇中之人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逃不能逃。

走不能走,每日战战兢兢,唯恐突然有结着辫子,秃着脑袋的北夷喷着酒气闯进家门来。

这是永乐镇中东北角的一处民宅。

是个三代同堂的家庭。

从陕州逃回来后,便日日紧闭门窗,决不轻易外出,家里的妇道全都藏了起来。

不敢露面。

此时,这家人趁着金军游骑出镇巡防的机会。

赶紧煮了锅面条,一家六口正猫在厨房里大口大口地吃着。

不能嫌烫,得赶紧吃下去,否则,就算出镇的游骑没回来,刚才飘起的炊烟也可能把镇中留守的北夷给招来!祖父把碗里翻起来的几片肉放到孙儿碗里小声道:吃吧,等大了,壮了,便投军去。

爹,我听说有人在偷偷招募义军起事!要不然 捧着大海碗的汉子说这话时两眼放光。

可话没说完,便被身旁的浑家碰了碰,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老爷子听在耳里,面也吃不下了,把碗一放,叹道:也是我老迈不堪重负,否则,投到老种相公军中去。

也杀他几条金狗!话刊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剧响!一家人的动作同时停止,除了那不晓事的娃儿还在贪婪地吞着面条。

好像是门被踹开了?快!带娃藏起来!汉子反应快,窜将起来扒开灶台后面的柴草堆,把老婆孩子推了进去。

就在他刚刚掩饰好之后,两个秃头结辫,身绑铁甲的北夷就闯进来了。

腰里悬着月亮一般的弯刀,手里提条铁枪。

进来之后,见这家人都围着灶台不动。

除了那汉子外,其他人都低着头。

一名金兵说了句啥,反正除了他的同伴也没人懂,然后便拿枪拨开汉子,到灶台上看了看。

端起一个碗里,见里面清汤寡水,油星也没几个,便随手扔在灶台上,又揭开锅去看。

找了一圈没找着什么好东西。

这金兵似乎不耐,又说了一句。

看表情像是在骂。

骂完之后,毫无预兆,突然一下拔集弯刀,劈头就向那老得背都驻了的老妇砍去!汉子一见,几乎就在同时闪身欺上,挡在了老母亲面前,这时候那声娘才喊出口。

但那一刀却没有砍下来,执刀的金兵见一家人大惊失色的模样,与同伴对视一眼,狂笑起来!那老姐吓得直作揖,口里喊着阿弥陀佛佛祖要是救得了你,那退到江淮的赵官家也不用养兵了,直接拜如来就成。

汉子见被对方当成畜生一般玩弄,心里一急,破口骂道:这些个秋夷禽兽,老子,女真人虽听不懂汉话,但看对方神情就知道,铁定没啥好的,举起刀又作势欲劈!却被同伴一把拉住。

他一怒,正想问时。

却见同伴神色有异!两个金兵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杵在那里片刻,然后齐齐转身,跟狗撵在后头似的窜出了房去!劫后余生的一家人面面相觑。

这两个女真撮鸟是魔障了?怎么掉头就走?汉子来不及细想,奔过去扒开柴草,大声道:快!进里屋去!爹娘,你们也藏起来!几个人慌慌张张,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遮掩齐了,那汉子听得外头喧哗,遂奔出门去,只见镇中那道石道上,女真骑兵正呼号着向镇外狂奔。

等那阵马军卷过去,原来死气沉沉的眸子突然活泛起来,沿道的民宅。

不少人家都打开了门窗,涌到镇上,七嘴八舌地激烈议论着什么。

这汉子挤过去,冲那叫得最欢的人问道:王家大哥,这走出啥事了?。

官军打来了!官军打来了!那王家大哥跳着脚喊道。

刹那毛间。

欢声雷动!汉子皱着眉,尽力撇清嘈杂的困扰,又扯着嗓子问道:从西岸打过来了?不是!从河东!从河东而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重返陕西,东。

众怎么可能呢。

金军就是从河东打讨来的,那边糊汉日军了吧?正疑惑时,又听那位王家大哥喊道:王郎中那徒弟祁六 胆大包天,居然敢到五老止。

去采药。

药没采成,就听到马蹄子踩得地皮都在跳。

他起初以为是金狗慌得寻摸个地方藏起来。

可没一阵,却看到便看到一支兵马行进,也不知道几千几万,着实骇人!也碰巧了,这时候女真人的马军巡到那处,立马打了起来!祁六吓得魂都没了,连滚带爬逃回镇里,这会儿正换裤子!莫不是徐知军的部队?。

有人惊喜地叫道。

不会吧?徐知军早几个月前就去了河弃,这女真人都从河东打过来了,他还有好?。

又有人立马质疑道。

不过他的发言立即被淹没在一片斥责声中。

徐知军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紫金虎听过么?小枢相听过么?他就是靠打女真起的家!来的。

八成就是他!就在百姓们激烈争论之时,距离永乐镇十数里外的旷野中,数十骑女真马军正没命似的逃窜,他们的身后,是十倍以上的骑兵在追击!为首一将,身得圆面大耳,极其肥壮。

骑匹健硕的黄膘马,手持一柄大斧,正奋力追击!他身旁的部下,不时张弓搭箭,但凡有敌骑被射落,随后赶上的骑兵远远就歪着身子,相交之际,刀枪无悄!被格毙的敌人立即被踏成肉酱!临近的士兵突然连人带马栽到在地,一支白羽插在他的胸膛,马泰见了,拼命催动坐骑,脱离部下,一马当先追了上去!耳畔风声呼啸,眼看着前头一骑距离越来越近,马二胖子挺起了大斧!那名金军骑兵显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突然回头一枪糊出,就在同一时间,大斧砍中他的右肩,整个膀子飞了出去!落地的人下场只有一个,受千蹄践踏!就在女真人亡命逃窜之时,一个让他们绝望的场景出现了。

远望在即的永乐镇中,涌出无数的人影,嘈杂的呼喊奂顺着风传来,让这些人心胆俱裂!此时,金军群中最前一骑的士兵举起手,挥向西南。

剩下的二三十骑齐齐调过马头想改变方位。

就趁这一停一滞之机,马泰的骑兵从侧面抄了上来!怎样!你这群驴日的不是叫嚣甚么,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就这点耐力?跑!接着跑!直娘贼!再跑!马泰勒住躁动的战马。

高声叫骂道。

他的部下,已经将这支废敌完全包围,长枪大刀围成了一个大圈,女真士兵们转头四望。

似乎还有作困兽之搏的想法。

马统制,不须跟这些撮鸟废话。

宰了了事!一名骑士叫唤道。

马泰啐了一口:那不行,九哥说了,留些活口,让他们下马受缚!骑兵们一阵呼喝,可女真人压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马泰把大斧一举。

而后往地上一指,又吼道:缴了器械,滚下马背!不然,都他娘的是个死!女真人看着他带血的大斧,山一般的身躯,以及四周怒气冲冲的敌军。

还有那扣弦待发的弓箭,斗志终于瓦解。

有一人抛了铁枪,滚下马来。

有人带头就好办了,二三十骑麻利地缴械投降。

马泰一声令下,便有几十名骑士下得马去,捡了器械,把金军挤作一团。

又有人从马鞍上取了绳索。

一个连一个。

把降兵控成一串牵起来。

永乐镇沸腾了!镇口处,躲在家中多日的百姓,把藏在灶台缝隙,房梁顶上老腊肉都找了出来,煮熟之后捧出慰劳官军。

鱼贯而入的将士们受到了最为热烈的欢迎,尤其是那一串金兵被牵进镇时。

群情激愤,失控的百姓几乎一拥而上把这些个北夷揍死。

还是一名军官大吼了一声:徐招讨相公有令,须留活口!这才止住愤怒的镇中居民。

一些好动的娃儿爬在矮墙上,正兴奋地注意着镇外通过的大军。

那雄骏的战马,锃亮的刀枪,威武的勇士,招展的大旗,无不让孩童们心驰神往!一片蹄响,百十名刻悍的马军簇拥着几名将安奔入镇中,前头的步军自动让出道路,原地站好,俯前行礼。

还有人高声呼着:招讨相公到!经略相公到!马军中有一骑,光看那战马就让人侧目,那是匹浑身乌黑发亮,几乎找不到一丝杂毛的良驹。

而马上之人。

更让人惊奇。

此人端得是好相貌!一双剑眉,既浓且长,衬着一双虎目炯炯生威!鼻梁高挺。

嘴唇削薄,透露出一股坚韧不拔的劲!身披铠甲,头顶铁盔,洒着一颗硕大的黑缨!这个人,不是徐卫是谁?勒住缰绳,跳下马来,徐卫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左右,心里暗喝一声:老子回来了!马泰大步上前抱拳道:禀招讨相公,卑职率部擒得金军二十七口!请相公发落!徐卫点了点头,对身旁一人道:折经略,请!这人估计网,四十出头,徐卫丹几才形提拔了吧。

可在众人面前也要矮卜半寸。

足旦其雄懈!驯过此人的长相有些特别,因他取下了头盔,露出凸起的额头,一双浓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睛不怒自威!方面大脸下,浓密的短须几乎遮住嘴巴。

皮肤呈现出黑色,如铁似钢!也是披挂整齐,手提马鞭,看他这模样。

似乎不像汉人?徐招讨请!那折经略一挥手。

两人并肩而前。

至镇中原本巡检司衙署前的一片空地,二十七名金军被拴在此处,个个耷拉着脑袋,不复往日之威风。

无数愤怒的目光不时扫射着这些入侵之敌,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筋!徐卫走到得虏跟前,一眼看过去。

随后回头道:提个会女真语的过来!不多时,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过来。

三十多岁,模样尚算整齐,从他几缕胡须和身上穿着看,倒也有几分斯文相。

被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推,他踉踉跄跄窜到徐卫身边,慌忙俯首道:罪人见过相公你是契丹人,也通女真文,问冉他们,是谁的部下,部队在哪处。

徐卫挥挥马鞭道。

那契丹人再度一拜,这才向女真降兵叽哩呱啦说了一通。

也不知他说个甚,降兵们听完后,竟然一阵骚动,不少人大着胆子抬起头瞧向徐卫。

有个金兵说了几句。

契丹人又问,几个回合之后,那契丹人向徐卫道:他们是女真本兵,他们的猛安唤作完颜习不,部队便在大河西岸壁垒之中。

徐卫又命他问了些问题,得到的线索都没什么价值,其实像这种最下层的金兵,怎么可能知道军机要务?正问着,一群百姓拥着名老者来到徐卫和那折经略跟前,话还没说中跪倒一片,哭声大作。

徐卫遣人搀起。

折经略问道:你等有甚委曲。

直管说来,我与徐招讨替你作主!两位相公容颤小人是本地保正,金军入寇,河中府沦于贼手。

我等逃入陕州,不久也遭沦陷。

回到镇中,早扎进了百十骑金军,日日地祸害父老!稍敢抵触者,都砍了头,也不许家人收尸,就曝尸在镇外。

糟蹋了妇人,也不许穿衣,羞愧自杀的便有十几个。

实在,实在是丧尽天良,畜生都不过如此哇!保正话音一落,哭声更盛!百姓纷纷诉冤,都求官军报仇。

将士们听了,怒火中烧。

若不是军法约束,早提刀上前砍了这群禽兽!这简单,你等会使器械么?不会没关系,回家提了菜刀来,这些降兵任你们处置徐卫一挥手道,随即便与那位折经略直投衙署而去。

虎捷乡军能打回陕西来,实属不易。

毒宿引军往关中后,留下当初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领军,又祭出锁城法围平阳。

金军全力扣城,徐卫不怵他,可这锁城法一旦结成,着实让人郁闷。

他几次组织突围,连挖地道的办法都用上了,可都以失败而告终。

而锁城法隔绝了城内外的联系,最让他担心。

这时候有人说。

吴家兄弟还在昭德,如果探知消息应该会来增援。

徐卫最怕就是这个,吴阶吴磷两个手里的虎捷兵马只有几千人,更多的是河东义军,要是他们贸然来救,下场只有一个,全军覆没。

直到有一天,在城头上望穿秋水的将士们发现了金军异常调动 让徐卫意识到,可能是有援兵来了。

可当他组织兵力再次突围时,还是被挡了回来。

当时,将领们都认为他猜错了,可徐卫不北心,命将士们密切注意城外金军的防务变化。

两天之后,马扩发现了金军夜里调走部队的情况,这让徐卫断定是有友军增援来了。

他决定压上重注,几乎动员全部兵力!在连续几次佯攻城南之后,发动主力从北门出城发动突围。

结果这一冲,冲得王禀、姚平仲、张俊等将领丈二金网摸不着头脑。

因为根本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惨烈搏杀,他们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金军包围圈,甚至还可以从容不迫地拆除鹿角拒马和工事。

原来,确实有人来解平阳之围。

来的还不是一般人,而是西军将门中极具代表性的一支,折家军!李纲在金军已经打进关中之后。

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派兵马去河东一趟,他实在不愿意放弃徐卫。

而关中平原的入口已经被金军控制。

想靠陕西六路的西军去救徐卫。

自然不可能。

如此一来,他想到了一个人,两次救太原的折可求。

折家军虽然经常被视为西军一支。

但折家的防区,府州,却被划在河东路,位于河东最西北角,从前紧挨着夏国。

折氏世居府州数百年,内屏中国。

外攘秋夷虽然他们是党项人。

但却与夏国世代结仇,对中原忠心不二。

大宋建立后,太祖赵匡胤对内附的折氏十分欣赏,给予他们尔后子孙遂世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的待遇,也就是给了折家世袭的特权。

而折家人也尽忠狐跷。

涌现出大批舍身许国的名家将故事中的余接知刚值么?她的本名叫折赛花,就是折家女子。

只是因为折余同音,被后世误传了。

李纲命折可求率军援徐卫,两次救援太原,损兵折将的折可求没有推托,毅然起兵,率折家子弟从府州南下,为了避开太原,折家军放弃了捷径,挨着陕西,顺着茫茫吕梁大山疾驰。

从纷州转入太原盆地。

击溃李植逆军之后,急下平阳!折可求在得知河东尚有昭德府由官军驻守后,命人前往召之 在攻破阳凉南关时,得吴家兄弟引军会师。

向围困平阳的完颜银术可发动了进攻。

初战告捷,折家军一度逼近平阳西北面。

但银术可调集重兵前来阻击,折可求两次救太原本已伤了元气。

他此次带来的兵马只有一万六千余人,即便得到了吴阶的增援,宋军兵力也不过再万出头,与银术可相比,相差甚远。

所幸,此时徐卫从城里打了出来。

金军两面受敌,终于大溃。

如果不是宋军马军优势不足,溃不成军的女真人可能会在平阳城遭遇一场更大的噩梦。

完颜银术可混战之中。

被折家子弟一名唤作折彦野的小将刺中面门,扯旗裹头而逃平阳之围解除后,徐卫与折可求商议,都认为该挥师入关中,参与抗金。

然而徐卫一直到现在才赶到,不是坐山观虎牛。

而是在河东大调义军。

除了征召在定戎受过的精锐直接受他指挥之外,还命令各路义军多结壁垒营寨,以堵住金军退路。

一切大致安排妥当后,绀才会同折可求率军赶赴关中助战。

入河中府后,徐卫将招讨司节堂设在永乐镇,四面屯下大军,分遣踏白四出侦察,寻找过河通道。

招讨相公,蒲津浮桥已经为金人所控制,想借此过河,非但要付出重大代价,成功与否亦无把握。

而且,金军夺取了陕州,那么潢关自然也落入女真之手。

这两处入关中的通道都被委宿堵死,我军想进关。

恐怕有些艰难。

马扩伤愈之后,因为已经答应要为他申斥开脱,徐卫也就不便任命他职务,于是给了个参赞军务的头衔。

帮着出谋划策吧。

节堂,其实就是一个破堂子。

原来是永乐镇巡检司的衙署。

金军一来,把这里糟蹋得面目全非。

徐卫是招讨使,预备节度使,折可求是麟府路经略安抚使,折家将领军人物。

他两个这等级别,连根凳子都没有,还是镇中百姓七拼八凑,送来了高低不一的桌椅板凳,才让两位主帅不至于站着说话。

此时,徐卫听罢马扩之言,点了点头。

他就是从浮桥过来的。

岂能不知那西岸壁垒居高临下,易守难尝如果非要从浮桥过河,打不打得下来两说,但你首先要作好付出伤亡一半的心理准备,我能干那等傻事么?潢关就更不用说了,娃娃都知道那是天下雄关,我跟那儿耗不是自讨没趣?可除了这两处之外,再无进入关中的途径,我不能在黄河东岸干等着吧?尤其是现在金军已经攻入关中,陕西局势想必也不乐观,必须尽快过河!实在不行强渡!偌长的黄河,还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过去?杨彦本生得长大,这会儿却坐在一张估计是镇里哪家娃娃吃饭的板凳上,缩成一团。

若不是身上有铠甲撑着,他早一屁股坐地上了。

往哪渡?渡过去就是陕州。

照样得打窟关!马扩盯他一眼道。

吴阶背着双手,也是一脸凝重:要紧的是,就算让你寻到合适渡口,我们这许多人马,没有舟船如何过去?我就不信,人都到家门口了。

还进不去!杨彦愤然起身道。

这句没人接话,因为他恰巧说中了虎捷乡军目前的困境。

过了河,就是他们的根据地,定戎。

可偏偏这条黄河挡在前面,一河之隔,你插翅也难飞过!女真人运气好,踩着冰面过去了,你有本事让老天爷三月冰封黄河么?徐卫一直没说话,这会站起身来整整衣甲道:不急,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

这样,多派些人寻访百姓。

看有没有适合渡河的地点,顺便打听打听,哪里有舟船。

对了,多遣踏白出去。

再摸一遍金军河防,有没有空子可钻。

语毕,转向一言不发的折可求道:经略相公以为如何?折可求虽也是一路帅臣,但麟府路毕竟是小地方,而历代折家的家长。

最高也就授到承宣使一级,当然折彦质是个异数,人家是凭真本事考的科举正途出身。

因此,折可求和徐卫在品级上是平级,可宋代官制。

几品只代表你享受什么待遇,差遣才是你真正的职务。

徐卫除了同节陕华兵马之外,还有招讨使的差遣,自然就稍稍压过折可求一头。

第二百八十二章 爱莫能助泛戎,渭河南岸。

关西镇前十五里,金军大 …※当真?消息可靠么?委宿揪住了他麾下的一员奚军将领。

脸上的震惊难以名状。

那名战将无奈地看着他,点头道:据从东岸逃回来的士兵说,敌军阵势阵势颇大,虽看不明旗号,但妾宿放开了他,立在原处好一阵没有任何反应。

从河东过来,阵势强劲,除了紫金虎还会是谁?可据李植说,徐卫并没有带多少兵马入河东,平阳已经困住他一部分,怎么可能有如此阵容?再者,逃过黄河的士兵说敌军已近永乐镇,那距离蒲津浮桥可就没几步路了。

万一让紫金虎窜入妾中,那局势的变数就更大了。

失了神一般缓缓回到帅案前,顾然地坐了下去。

委宿不免有些担心。

若来的是旁人,自己或许不用如此忧虑,可徐卫从紫金山护桥开始。

一直是女真大军的劲敌。

而且仔细想一想,从那场浮桥争夺战开始。

徐卫的部队面对我军,只败过一场。

就是纷州大战。

万一他强攻蒲津浮桥,又或走进兵潢关,守军能挡得住他么?现在金军七万马步都堵在渭河南岸。

耶律马五带了三万人走,攻卑倒是顺利。

自己正在考虑,要么和面前的宋军决战,要么再分兵进攻京兆府。

如果这个时候紫金虎来搅局元帅,就算是那徐卫来了,以我军的兵力还用顾忌他么?此时。

那名奚军将领说道。

这句话倒给委宿提了个醒,虎儿军缩在城里我或者一时束手,野战我根本不用将它放在眼里。

我麾下十几万人马。

可以说是云集了女真精锐,决不是当初小西山突合速那点兵力。

虽然铁浮屠被四太子带走,可就凭我手里一万多骑兵,任何宋军都休想在野战中跟我争雄,哪怕是徐虎儿。

在同州的时候,如果不是种师中来援,徐家兄弟早就溃退了。

想到这里,委宿不禁有些耻笑自己。

马五有句话说得对。

徐卫不过是一众贪生怕死的南军将领中稍显特殊的一例,他既没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没有扭转乾坤之力,自己何必如此吃惊?让他来吧,无论他进兵浮桥还是潢关,休想占到半点便宜。

命令浮桥壁垒和潢关的守将。

若放虎儿军一兵一卒进入关中,死!委宿突然起身道。

那名奚军将领得令出帐,妾宿不及坐下,又见一人奔入,却是自己的儿子完颜活女。

从大军出征以来,他一直担任警戒卫戍的任务。

当初,太祖阿骨打曾经预言,说此儿异日必为名将现在看来,儿子一天天成长,已经逐渐具备独挡一面的本事,让他这个作父亲的很是欣慰。

不待活女开口,他已经问道:我儿此来所为何事?元帅,活女带来了两个消息。

完颜活女行礼道。

委宿重新落座,完全不见先前的紧张,轻笑道: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是好消息!活女面带喜色道,语毕,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上。

委宿拿过一看,是块朱红色的牌子,半箭之长,反面刻着八个汉字,正面却是密密麻麻。

他不认得,遂问道:这是何物?这是南军传递紧急军情所用的金牌。

由京兆府何灌直接发给种师中。

其信使,被我部下在郑县截住。

儿命军中汉儿查看,这上面说的是种师中和徐家兄弟已经坐拥强兵数万。

不应该将希望放在徐卫身上,命令他们立刻与我军决战。

完颜活女的年纪估计和徐卫差不多,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自得的笑容。

截取敌军重大情报。

向来都被视为一项重要的战功。

委宿将那块朱红色的木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洞察敌方意图,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怎么也没高兴不起来。

种师中在等徐卫,而现在,徐卫果然就来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完颜活女见父柔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疑惑地问道:元帅?立即进攻!尖宿猛然起身,大喝道。

开战不稀奇,奇就奇在怎么一看到这块金牌就立即下令开战?完颜活女拿这话去问,知道紫金虎从河东过来的消息后,这位女真小将轻笑道:浮桥潢关尽在我手,父亲何必忧虑?况且,还有一件事父亲不知情。

何事?妾宿这才想起,活女刚才说有两个好消息。

我派出的游骑不但截到了西军的信使,还接到马五的军报,他就在渭河以北,华州下邦县!完颜活女沉声道。

委宿初到这消息时,也是一喜!丐五如果前来参战,从旁掣肘宋军。

那自己打起种师中就省事多了。

但转念一想不对,马五这时候本该在攻打京兆,为何出现在华州?莫非战局不利?活女送上了军报,委宿看罢,却欣喜万分道:天意!那曲端再了得,他也断然不会料到,他的一场胜仗,把马五所部逼得退往华州。

难怪儿子说是好消息,马五现在就在华州下邦以弈旬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旧,火马加鞭肃到此地。

不消日路算大军行进。

两爬泄凡汐了!战机稍纵即逝,紫金虎不管过不过得了河,他只要屯兵河中一天,这场大战就始终悬着一个变数!除非,击溃种师中!扫平京兆东面!一念至此,再不犹豫:传我军令,召集各族将领,商议进兵!活女,你传令给马五,让他立即挥师渡过渭河,屯兵定戎西侧,约期三天之后,对定戎宋军发动攻击!六十里以外,定戎城中的种太尉和徐家兄弟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

他们仍旧派兵固守关西夫水两镇,将主力屯在定戎城周边,贯彻敌不动我不动。

的方针。

这日,徐原正在定戎知军衙门里坐堂治理兵务,种太尉巡查军营,徐胜视察两镇。

都出城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宋金两军十几万人马堵在定戎这个小地方,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因为双方统帅都明白,这场仗,与两军最后的胜负关系极大。

说得严重点,宋军如果败了。

陕西基本完蛋,金军如果败了,也基本奠定退出陕西的基础。

如此一来,双方统帅都不敢大意,除了严密注意对方之外,更注重自身的疏漏。

所以宋军三位长官,每日必有两人冉城巡视防务,其谨慎程度可见一斑。

报!大帅!外头有个汉子,自称河中之民,要求见徐知州。

一名军官入得堂内禀报道。

河中?普通百姓?要见四弟?为什么单卓要见四弟?徐原放下手中毛笔,略一沉吟,点头道:带进来片刻之后,两名健壮的士兵带着一人进来,徐原看去,只见对方三十上下,没甚出奇之处,看样子也就是个平头百姓。

穿件直掇,似乎还是湿的,莫非是涉水过河?打量一阵,问道:你是何人?小人是河中百姓,求见徐知州。

那人一抱拳道。

徐原又盯他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

遂道:有事说予我也是一样。

请大人见谅小人是要紧的消息需当面向徐知州禀报。

那人却十分坚持。

徐原登时有些冒火,不悦道:我是徐原!这话一出口,那人倒抬起头看了他一阵,可最后还是拜了一拜:如此,也请大帅见谅小人得到的命令,是当面向徐知州禀报。

网要发作,可徐原一起身后,又立马坐了回去。

我表明自己身份。

他便呼为大帅说明他知道我是谁。

然后又说得到命令,就证明他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这是个细作!而他又自称从河中府过来,那他是谁的部下?莫不是,,一念于此,拍案而起道:说!谁派你过河!他一拍桌子,外头的卫士闻声而入,呢地一片响,都拔出了刀。

可那汉子面色不曾稍改,对四周明晃晃的钢刀视而不见,对着他又一拜:请大帅恕罪,小人军令在身,若有违背,也是个死徐原一阵沉默,良久,挥手摒退卫士。

这是谁的部下。

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会不会是九弟赶到了?他不知道我在定戎,所以严令此人只能向四弟当面禀报?一念至此。

喝令道:来人!速请徐知州回城!语毕,便把那厮晾在堂中。

自顾处理起军务来。

而对方却退到一旁,垂手肃立,好似没事人一般。

过了许久,堂中一直是落针可闻。

徐原突然以一种平缓的语调,好似平常聊天般问道:你们都指挥使几时到的河中?这话音还没落地,对方利索地抬起双手,抱拳答道:回大帅。

但仅仅说出这三个字后,他就醒悟过来,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道小人不知徐原见这厮软硬不吃,也就懒的再搭理他了。

一直等到快到午饭时分,才听到外头传来马蹄声,徐胜匆匆而入,他甚至都没发现角落里站着一今生人,直接对徐原道:大哥,有人要见我?徐原头都没抬,就拿笔往角落里指了指,徐胜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人。

上下一番打量,确信并不认的,因此问道:你是何人?估计是怕激怒徐原,那人作了个手势,请徐胜借一步说话。

后者眉头一皱,这是哪来的人,如此神神秘秘?不过对方自然自称是河中过来的。

想必是有要事。

于是跟徐原打了声招呼,对那人道:随我来。

至后面一处僻静陋室,徐胜前脚网进去,那人就麻利地掩上房门。

先俯首一拜,而后从怀里取出一物。

双手呈了过来。

徐胜接过一看。

变了脸色,失声道:你是徐卫的部下!那是块漆木腰牌,只有半个巴掌大,正面只刻着一个风字。

翻到背面,却有左三七刘的字样。

外人如果拿着这么一块牌子,打死你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但徐胜知道,九弟在徐家庄招兵时,收留了一个在江湖上混饭吃的猥琐汉子,名叫李贯,人称暗青子善用双刀,使得一手好暗器,更有一身翻墙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出印的本弟就是用纹个人,招募和练了批敢死世初是用来刺探情报,收风望风,但父亲大人过世后,九弟用这批人潜入高世由的地盘,暗杀了徐和,带回了首级。

这些人身上,都带有这种腰牌。

正面的风。

字,是表明身份。

反面的那些字样。

前三个应该是番号,最后一个应该是持牌人的姓氏。

所以,当徐胜看到这块风。

字牌时,就知道他是徐卫的部下。

小人奉招讨相公之命,涉水过河。

面见长州,有重要军情禀报。

那人正色道。

徐胜急不可待道:快说,徐九现在何处?正与折家军屯兵永乐镇,伺机过河!当那人说出这句时 徐胜大喜过望!一喜弟弟平安无事,重回陕西,二喜带来强援,折家军可是西军老将门!我军正与委宿对峙。

如果九弟能及时渡过河来,局高对我将大为有利!没有闲功夫去追究虎捷乡军是怎么脱的身,也不及细问折家军是如何跟九弟站到了一起,徐胜只是问道:徐卫有什么话让你带过来?招讨相公现在最忧虑的,莫过于对陕西局势毫不知有 遣小人过河,一是通报军情,二是要打探陕西局势,以便作出正确决断。

那人回答道。

徐胜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应当如此。

否则埋着头往关中撞,万一撞上金军主力可就欢喜了。

除此之外,招讨相公还吩咐小人转达一件事情。

河中与陕州。

都被金军控制,浮桥潢关两处入陕要道都被堵死,不仅如此,金军还烧毁了所有舟船。

他正会同折经略商议对策。

如果可能,能否请友军提供支援?徐胜听罢,沉默片刻,对那人道:你且去歇息用饭,换身衣裳,不要离开衙门,随传随到安置了来人之后,徐胜赶到节堂。

将消息转告了徐原。

后者闻讯,也是心花怒放,但隐忧随之而来。

九弟会合折家军赶来,确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过不了河,不就跟没来一样么?两兄弟正合计,种师中也巡防归来。

徐家兄弟将事情简明拖要转述一遍,请他拿个主意。

这位沙场老将面不改色,大步奔到地图之前,手指按在图上,缓缓哉过,最后定在一处:徐卫和折可求目前在这个。

位置,永乐。

而后向西北一指:如果他攻浮桥。

则可进入同州,据渭水北岸,堵住完颜委宿的退路,配合我军作战再往西南一指:如果他进入陕州攻潢关,则可与我军会师,共同进攻妾宿。

徐原看着地图摇了摇头:两处入关通道都被堵死,舟船又被金军付之一炬,他们一时过不了河。

任何假设,都是徒然呐。

不错,所以紫金虎才提出。

让我等支援他。

妾宿据渭水南岸,显然我军不可能在浮桥这条路策应,如此一来,只剩下潢关一处。

种师中指着潢关位置道。

定成军在潢关西面,陕州在潢关东面,金军拿下陕州后,立即控制了潢关。

徐卫和折可求如果要走这条路,就要先肃清陕州境内的敌军。

然后还要攻取这座天下闻名的雄关,难度可想而知。

徐胜盯着潢关位置看了半晌。

建议道:是否可以和徐卫约期,他自关东进攻,我们从关西策应,一举拿下潢关?种师中看着他道:如果我军决定增援他们,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徐原啧了一耸,叹道:可惜,这法子却行不通。

徐胜扭头问道:为何行不通?我军现在与委宿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我们分兵取潢关。

毒宿一定会大草压上!陕州金军料想不多,可据着潢关之险,不是一时能够拿下的。

委宿这个布局。

使自身联通了河东河南,却把陕西死死堵住,确实凶险。

徐原颇有些无奈道。

种师中赞赏道:义德不愧领军多年,一眼看透其中利害。

妾宿虽然被我们诱过渭河,但他此前种种布置,仍旧使金军牢牢占据主动那如此说来,我军岂非受莫能助?徐卫和折经略只能自谋出路?徐胜问道。

纵使想帮,也使不上力,难呐种师中叹道。

我军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建议他们强攻浮桥,而我军主动进攻委宿,替他们牵制住金军主力,使其不能渡过渭水增援浮桥壁垒。

种师中说道。

徐胜吃了一惊:这未免也太过凶险了!那浮桥原是我军守御,壁垒居高临下,弓弩、擂石、滚木都可派上用场。

如果九弟强攻,势必付出巨大伤亡!种师中和徐原对视一眼,没办法。

在没有舟船渡河的情况下,徐卫和折家军只有这条路可走。

要不然。

就只能一直呆在黄河东岸,永远别想进入关中。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过河二月初二小凡节。

华夏始祖轩辕黄帝的诞在今次,吼在众片当初轩辕黄帝开创中华文明之地。

同时也是死后魂归之处,一场关系到陕西百姓,乃至所有炎黄子孙命运的决战,一触即发!上午,关西镇守将首先紧报定戎,金军发动攻击!几乎同一时间,夫水镇也传来消息,遭受到金军猛攻!所幸,无论种师中、徐原、徐胜。

乃至虎捷副都指挥使王彦,都跟金军打过硬仗,临危不惧。

种师中从容调度,命两镇坚守,牵制金军部分兵力。

而后下令起动大军,往北推进。

宋金两军,不,宋金两国的精锐之师,超过十五万人云集定戎城北十数里外的旷野之中。

这场战役的胜败。

其意义,恐怕不亚于原本历史之上的富平之战。

金国若胜。

南朝从此以后,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力。

大宋若胜,虽然谈不上攻守易势,但足够让女真人痛上好些年!超过十五万规模的大兵团决战。

偏偏拥挤在定戎以北,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其阵势可想而知。

但凡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密集的军队!大地被强兵所掩盖,天空为旌旗所遮蔽!丰几万人马便是一口呼吸。

也足以汇聚成风云,左右阴晴!不论金军统帅完颜委宿,还是宋军统帅种师中,想必从他们投身行伍以来,也没有指挥过,甚至见识过如此夫规模的会战。

但从两人排兵布阵上可以看出,这场恶战是他们棋逢对方。

原因何在?宋金两军,虽然兵种差别很大,但主体阵形几乎一致。

宋军方面,种师中率他的秦凤兵居中组成主阵,徐原率泾原兵位于左翼。

徐胜率虎捷一部,以及一万五千人刚刚武装起来的乡兵组成陕华军拱卫右翼。

陕西六路中,三路精锐都在这里了!反观几里之外的金军,阵形一般无二。

妾宿自提主力居中,完颜活女在右,完颜突合速在左。

所不同的是,一支宋军从未见过的大规模骑兵单独摆在侧翼,仅以目测,根本无法估计这支马军有多少骑。

看来。

毒宿此番是把血本都掏出来了!阵前,士兵正忙碌地摆放拒马。

在骑兵优势归于对方的情况下,防备马军冲击是重中之重。

这从宋军两翼的阵形可以看得出来,徐胜坐镇的陕华军。

因为是虎捷的底子。

同样祭出了叠阵法如林的长枪排在最前,只是规模远非从前可比,从左至右,绵延数百步!规模庞大的弓弩手被持刀盾的重步兵夹在中央,因为他们是防护力最弱的兵种。

陕西军阵中不见马军,因为所有的骑兵都被集中到种太尉的主阵。

统一调度。

徐胜居于阵中,向左望去,五百步以外,便是秦凤兵主阵,而大哥徐原的泾原兵,他根本看不到,因为距离太远了。

三路精锐汇聚于此,这场大战规模空前!一小队马军在阵前奔驰,远远而来。

进入陕华军阵后,直投中军。

从徐胜看到这支马军。

再到他们跑到面前,居然过了接近一盏茶的间!太尉有令!观金军阵势,马军规模庞大!妾宿恐怕不会先用骑兵冲击,如此一来,混战之中,其马军随时有可能对左右两翼发动迂回奔袭。

太尉告诫徐知州,不可轻举妄动!左右两翼任何一处有失,大军就将陷入险地!万望紧记! 徐胜一挥马鞭:去回禀太尉,陕华军定当坚若磐石,寸步不退!与此冉时,金军阵前。

完颜委宿瞪着一双如鹰似狼的眼睛已经观察西军阵容许久,不得不承认,到眼前这一刻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明显的疏漏或者说强弱之分。

种师中不愧是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他这阵容从步军为主的角度来说,排得可以算是天衣无缝!姓种的,当得起名将之称!既然现在找不出对方破绽。

只能边打边看了。

吐出口气,委宿提了缰绳,打马回到阵前,大声问道:马五军现在何处?元帅,据时间推算,马五此刻应该全部渡过渭水,到达郑县境内。

部将高声回答。

郑县,那么至多晌午时分,他就能赶到战场,加入战局。

心中一动。

妾宿又问道:浮桥壁垒可有消息报来?完颜习不报告,他曾遣人过河至东岸侦察,宋军驻扎在永乐镇一带。

至今未见异动。

妾宿又吸了口气,而后长长舒出。

看样子紫金虎是被困在东岸了。

这便好,无论他攻浮桥还是潢关。

都不是一天半天能够拿下的。

这段时间,我足以击溃种师种和徐家兄弟。

就算他明日过河,也是大势已去,为时已晚!命令习不,今天之内,他必须连续不断地报告,不管有无异常情况!妾宿大声下令道。

若是旁人还罢了,可徐虎儿如今已经不是紫金护桥时的那头幼虎,他的爪牙已利,不可不防,,虎捷乡军和折家军屯驻永乐镇已经数日,仍旧没找到进入关中的通道。

似乎除了强攻浮桥和谨关之外,再没一凶二路可徐卫很清楚,他的部队并没有攻典战的经贴。

果硬打起来,伤亡可能难以承受。

更不用打进关中之后,可能就立即面临大战。

种太尉建议我们强攻浮桥,进入同州,据谓水北岸,断娄宿退路。

你们有何看法,都说来听听。

破败的节堂中,徐卫长身而立 从房顶缺口射进的阳光正照在他身上。

阴了许多天,今日就算是见着太阳了。

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我军兵力再强,被挡在关外也于事无补。

挥师入关迫不眉眼啊。

张俊叹道。

姚平仲断然摇了摇头:我倒建议入陕州打潢关,关隘再险,相对之下部队较容易展拜 打浮桥?伤亡着实让人头疼。

这两个人的意见就已经代表了几乎所有人的想法,因此自他二人后。

余众都沉默不言。

马扩见状,语气沉重道:无论打浮桥又或是攻潢关,都有一点,谁也无法控制时间。

有可能一天攻破,也有可能十天半月都受阻。

从种太尉和徐大帅带来的消息不难看出,两军决战便在这几日。

如果我军能及时过河。

胜算自然更大。

徐卫闻言点了点只,如果能击溃妾宿的主力,那么金国西路军非但再难以对陕西构成威胁,甚至有可能全线崩溃。

如果这一仗打赢了,对整个战局,或者说宋金两国之间的态势都有极大的影响。

从战术层面前,委宿的主力现在位于渭水南岸。

定戎北面,地势决定了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无法全部施展这对于宋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要想击溃如此众多的金军,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折经略意下如何?毕竟是西军前辈,徐卫还是要征求折可求的。

折可求客气地拱拱手:无论攻浮桥还是取潢关,都须尽早决断,战机不容有失。

否则。

陕西局势持续恶化,有可能回天乏术。

什么叫姜是老的辣?什么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折家军虽然常年守在麟府路那狭窄地带,但折可求一语道破利害关系,让徐卫对折彦质的家族又高看一眼。

不错,兵贵神速。

如果我一直在河中耗着,非但慢了军心。

更有可能无法参与这场关乎陕西存亡的大战。

姚平仲说攻虚关至少部队容易展开,但似乎选择性地忽视了一点,陕州还驻有金军,打潢关之前还须肃清境内之敌,这么一算,还是打浮桥容易几分。

一念至此,便下令道:众将听令!几十员将佐同时起身,铠甲刀剑碰撞所发出的铿锵声让人心神激荡! 报!招讨相公!堂外有百姓求见,称是大河汪夫,要报告一处渡河地点!徐卫还没有颁下军令,便有军官在堂外禀报道。

这话引起了堂上一片骚动!若果真能渡过河去,自然强似攻坚!这么想着,所有将领都把目光汇聚到堂外。

徐卫命令将那人带入,正是大军赶到那日,被两名金兵闯进家门的汉子。

到了堂上,跪着冲徐卫和折可求作了个揖,而后道:小人孙二,以打渔为生,估摸着官军需要渡河,有一处地点,特来报予相公知晓。

徐卫快乒上前,疾声问道:何处?便是距此不远的,风陵渡!孙二这句话一出口,堂上一片死,静。

多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水道,原来却是风陵渡!官军又不是瞎子,岂能不知那风陵渡自古以来便为黄河上最大的渡口,只它一处,便能联通陕西、河东、河南。

可女真人早把舟船烧了个干干净净,拿什么渡河?最失望的莫过于徐卫,但他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亲手扶起那孙二,嘉奖道:你效力之心。

本官知晓。

去领五贯赏钱吧。

孙二一听,大着胆子又问道:小人虽是个渔夫,但身上有把气力。

请相公容我军前效命!渡河之时,也可摇椿!徐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打算多说,可此时杨彦性子急,没好气道:船都没一只,渡个鸟的河!几万人马不能都游过去吧!哪知,孙二紧接着说出一句话,让堂上所有将佐变了脸色!小人知道哪处有船!徐卫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拍也变成了抓!揪住孙二大声问道:此话当真!孙二见他这模样,先骇了一跳。

又见那些身着铠甲,腰里椅刀的将军们全围了过来,更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小人,句,句都是实。

实话!敢,敢拿人头徐卫赶紧放开他,又扶他衣服上的折皱,好言相慰道:不急不急。

你慢慢说,慢慢说!可孙二见将军们一个个地死盯着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的!你倒是快说!船在哪处!杨彦一急,习惯性地就把手搭上了刀柄。

结果,孙二浑身抖的跟筛糠一般,更说不出话来。

徐卫耐着性子,先让将佐们退去。

然后满脸堆笑道:别慌 别慌,慢慢想孙二使劲吞了口唾沫,这才道:从永乐往东,到原解州境内,有几十处大炭井。

女真来之并,好不繁荣,每日产石炭无算,都销往陕西河南。

这我还不知道么?这炭井就是我定成军衙门在管,哪个炭井没我的份?可跟船有什么关系?徐卫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耐心地听下去。

这炭挖出来,若往陕西,自然走浮桥。

若往河南府,却须走水道。

因此,许多矿主都有大船,养有船夫小人之前打鱼,自这炭井重新开张之后,便去跑了船。

听说金军到了河东,定成军衙门便贴出了布告,矿主们便决定提前撤过西岸。

这炭工好撤。

船却无法弄走,最后矿主们合在一处商议,索性将船都凿沉烧毁。

万一女真人打进关中,正好借咱的船过河,这不就成了通敌么?杨彦真想一刀砍了他,你他娘的说了半天,能说重点吗?能直给吗?就一句话,船在哪处!直娘贼!孙二见长官们脸色都不太友善。

面前徐知军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又吞一口唾沫,接着道:可后来有人说,烧了可惜,不如埋了吧。

不信他女真人能掘地三尺?于是。

许多矿主便让妾工船夫将船弄上岸,寻地埋了起来人之前替大通丰利两处炭井的东家胡茂昌胡大官人跑船,知道他的船埋在哪处。

话音一落,满堂沸腾!将军们喜笑颜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有了船,渡河便不在话下了!没说的。

杀进关中!徐卫心跳得厉害,胡茂昌啊胡茂昌。

你一直说我是你的贵人,你才是我的救星啊!若我大军能顺利渡过河去,战罢之后,我得好生相谢!肃静!一声厉喝,堂内登时鸦雀无声。

徐卫闭着眼睛想了片刻。

立即道这样!折经略,烦你会合王都统,以及吴阶立即集结部队。

收拾器械。

张庆,你负责遣人招募船工。

懂水性能摇接的都给我叫来!姚平仲则带杨再兴率两千马军。

从永乐往西,负责警戒,我亲自带人去起船!船一到位,立即渡河! 是!将佐们个,个抖擞精神,声震屋瓦!当下,众将便各司其职,徐卫带了杜飞虎,率千把士卒和紧急招来的船工在孙二带领下从永乐往东,直奔解县。

解县,也就是原来的解州,因为破坏严重,被宣抚司降格为县,划入定成军管辖。

徐卫为了恢复生产,当时征调了大批乡军过来屯垦。

又重开炭井,不但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又解决了许多人家的吃饭问题,他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一路过去,见好端端的耕地里已经长出了杂草,显然是金军一来,屯垦乡兵就撤到了西岸,田的也就荒废了。

人误地一时,地误一年呐!不过没关系,这场陕西大战打下来,补充兵源那是肯定的。

到时候原来一边种地一边练的乡兵,就得全部编入正规部队!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解县县城郊外七八里处,这里便是大通韦利两处最大的炭井所在地。

往南再走五六里,便是黄河。

孙二指引着官军。

先从各处炭井里取得了大批工具。

然后一路赶到河边,再顺着河道往东行了三四里,便停下不动。

他站在那处左右张望,回头看看身后的地形,又眺望一阵对岸,突然点头道:就是此处!永远铁青着脸的杜飞虎把手一挥,士兵们抢着锄稿蜂拥而上!徐卫下了马,在杜飞虎寸步不离的陪同下一直走到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这时候的黄河跟徐卫穿越之前所见的黄河大不一样,虽然水也浑,但还没有到达黄色的地步。

抓起一把沙子看了看,徐卫抬头眺望这有中华民族母亲河之称的河流。

可以这么说,他徐卫就是靠着黄河起来的。

当年守卫浮桥,他一战成名,更得了紫金虎的绰号。

那时候,就是凭着黄河之险,壁垒之坚。

黄河不但是母亲河,更是他的幸运河!这一回,也期盼母亲河能承载数万将士杀进关中,歼灭强敌的愿望!此番,若是战败金军,他就能在陕西站稳脚根。

而徐家三兄弟,恐怕就不是占着六路之一那么简单了。

背后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徐卫急忙回头奔了过去,扒开士卒,只见那沙土里,露出一截船体。

仅从这露出来的船体看,这艘船也小不了!随着挖掘的进行,船终于现出了真容,长逾两丈半,宽七尺有余,一船载个五六十人问题不大!挖到了!这里有两条!又挖到一艘!随着一艘又一艘船的出土,徐卫也不禁喜上眉梢。

最后一清点,光是两丈半长的大船,就有十七艘。

其余各色小船,也有十一二条,初步估计,一次渡千人不成问题!最迟明天,就能将所有部队投放到关中!

第三卷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过河!过河!过河!月初二,卫凡节。

华夏始祖轩辕黄帝的诞在知心袱在这片当初轩辕黄帝开创中华文明之地,同时也是死后魂归之处,一场关系到陕西百姓,乃至所有炎黄子孙命运的决战,一触即发!上午,关西镇守将首先紧报定戎,金军发动攻击!几乎同一时间,夫水镇也传来消息,遭受到金军猛攻!所幸,无论种师中、徐原、徐胜,乃至虎捷副都指挥使王彦,都跟金军打过硬仗,临危不惧。

种师中从容调度,命两镇坚守,牵制金军部分兵力。

而后下令起动大军 往北推进。

宋金两军,不,宋金两国的精锐之师。

超过十五万人云集定戎城北十数里外的旷野之中。

这场战役的胜败,其意义,恐怕不亚于原本历史之上的富平之战。

金国若胜,南朝从此以后,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力。

大宋若胜,虽然谈不上攻守易势,但足够让女真人痛上好些年!超过十五万规模的大兵团决战,偏偏拥挤在定戎以北,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其阵势可想而知。

但凡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密集的军队!大地被强兵所掩盖,天空为旌旗所遮蔽!十几万人马便是一口呼吸,也足以汇聚成风云,左右阴晴!不论金军统帅完颜委宿,还是宋军统帅种师中,想必从他们投身行伍以来,也没有指挥过,甚至见识过如此大规模的会战。

但从两人排兵布阵上可以看出,这场恶战是他们棋逢对方。

原因何在?宋金两军,虽然兵种差别很大,但主体阵形几乎一致。

宋军方面,种师中率他的秦凤兵居中组成主阵,徐原率泾原兵位于左翼,徐胜率虎捷一部,以及一万五千人刚刚武装起来的乡兵组成陕华军拱卫右翼。

陕西六路中,三路精锐都在这里了!反观几里之外的金军,阵形一般无二。

妾宿自提主力居中,完颜活女在右,完颜突合速在左。

所不同的是,工支宋军从未见过的大规模骑兵单独摆在侧翼,仅以目测,根本无法估计这支马军有多少骑。

看来,委宿此番是把血本都掏出来了!阵前,士兵正忙碌地摆放拒马,在骑兵优势归于对方的情况下,防备马军冲击是重中之重。

这从宋军两翼的阵形可以看得出来,徐胜坐镇的陕华军,因为是虎捷的底子,同样祭出了叠阵法如林的长枪排在最前。

只是规模远非从前可比,从左至右,绵延数百步!规模庞大的弓弩手被持刀盾的重步兵夹在中央,因为他们是防护力最弱的兵种。

陕西军阵中不见马军,因为所有的骑兵都被集中到种太尉的主阵,统一调度。

徐胜居于阵中,向左望去。

五百步以外,便是秦凤兵主阵,而大哥徐原的泾原兵,他根本看不到,因为距离太远了。

三路精锐汇聚于此。

这场大战规模空前!一小队马军在阵前奔驰,远远而来。

进入陕华军阵后,直投中军。

从徐胜看到这支马军,再到他们跑到面前。

居然过了接近一盏茶的时间!太尉有令!观金军阵势,马军规模庞大!委宿恐怕不会先用骑兵冲击,如此一来,混战之中,其马军随时有可能对左右两翼发动迂回奔袭。

太尉告诫徐知州,不可轻举妄动!左右两翼任何一处有失,大军就将陷入险地!万望紧记!徐胜一挥马鞭:去回禀太尉,陕华军定当坚若磐石,寸步不退!与此同时,金军阵前。

完颜委宿瞪着一双如鹰似狼的眼睛已经观察西军阵容许久,不得不承认,到眼前这一刻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明显的疏漏或者说强弱之分。

种师中不愧是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他这阵容从步军为主的角度来说,排得可以算是天衣无缝!姓种的,当得起名将之称!既然现在找不出对方破绽,只能边打边看了。

吐出口气,妾宿提了缰绳,打马回到阵前,大声问道:导五军现在何处?元帅,据时间推算,马五此玄应该全部渡过渭水,到达郑县境内!部将高声回答。

郑县,那么至多晌午时分,他就能赶到战场,加入战局。

心中一动,委宿又问道:浮桥壁垒可有消息报来?完颜习不报告,他曾遣人过河至东岸侦察,宋军驻扎在永乐镇一带。

至今未见异动。

妾宿又吸了口气,而后长长舒出,看样子紫金虎是被困在东岸了。

这便好,无论他攻浮桥还是潢关,都不是一天半天能够拿下的。

这段时间,我足以击溃种师种和徐家兄弟。

就算他明日过河,也是大势已去,为时已晚!命令习不,今天之内,他必须连续不断地报告,不管有无异常情况!妾宿大声下令道。

若是旁人还罢了。

可徐虎儿如今已经不是紫金护桥时的那头幼虎,他的爪牙已利,不可不防,虎捷乡军和折家军屯驻永乐镇已经数日,仍旧没找到进入关中的通道,似乎除了强攻浮桥和潢关之外,再没, 万比北一二浩可徐卫很清楚,他的部队并没有攻坚战的社世,月果硬打起来,伤亡可能难以承受。

更不用打进关中之后,可能就立即面临大战。

种太尉建议我们强攻浮桥,进入同州,据渭水北岸,断娄宿退路。

你们有何看法,都说来听听。

破败的节堂中,徐卫长身而立,从房顶缺口射进的阳光正照在他身上。

阴了许多天,今日就算是见着太阳了。

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我军兵力再强,被挡在关外也于事无补,挥师入关迫不眉眼啊。

张俊叹道。

姚平仲断然摇了摇头:我到建议入陕州打潢关,关隘再险,相对之下部队较容易展开。

打浮桥?伤亡着实让人头疼这两个人的意见就已经代表了几乎所有人的想法,因此自他二人后,余众都沉默不言。

马扩见状,语气沉重道:无论打浮桥又或是攻潢关,都有一点,谁也无法控制时间。

有可能一天攻破,也有可能十天半月都受阻。

从种太尉和徐大帅带来的消息不难看出,两军决战便在这几日,如果我军能及时过河,胜算自然更大。

徐卫闻言点了点头,如果能击溃委宿的主力,那么金国西路军非但再难以对陕西构成威胁,甚至有可能全线崩溃。

如果这一仗打赢了。

对整个战局,或者说宋金两国之间的态势都有极大的影响。

, 可从战术层面前,妾宿的主力现在位于渭水南岸,定戎北面,地势决定了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无法全部施展,这对于宋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要想击溃如此众多的金军,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折经略意下如何?。

毕竟是西草前辈,徐卫还是要征求折可求的意见。

折可求客气地拱拱手:无论攻浮桥还是取潢关,都须尽早决断,战机不容有失。

否则,陕西局势持续恶化,有可能回天乏术什么所姜是老的辣?什么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折家军虽然常年守在麟府路那狭窄地带,但折可求一语道破利害关系。

让徐卫对折彦质的家族又高看一眼。

不错,兵贵神速,如果我一直在河中耗着,非但慢了军心,更有可能无法参与这场关乎陕西存亡的大战。

姚平仲说攻潢关至少部队容易展开,但似乎选择性地忽视了一点,陕州还驻有金军,打潢关之前还须肃清境内之敌,这么一算,还是打浮桥容易几分。

一念至此。

便下令道:众将听令!几十员将佐同时起身,铠甲刀剑碰撞所发出的铿锵声让人心神激荡!报!招讨相公!堂外有百姓求见,称是大河汪夫,要报告一处渡河地点!徐卫还没有颁下军令,便有军官在堂外禀报道。

这话引起了堂上一片骚动!若果真能渡过河去,自然强似攻坚!这么想着,所有将领都把目光汇聚到堂外。

徐卫命令将那人带入,正是大军赶到那日,被两名金兵闯进家门的汉子。

到了堂上,跪着冲徐卫和折可求作了个,揖,而后道:小人孙二,以打渔为生,估摸着官军需要渡河,有一处地点,特来报予相公知晓。

徐卫快步上前,疾声问道:何处?。

便是距此不远的,风陵渡!孙二这句话一出口,堂上一片死静。

多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水道,原来却是风陵渡!官军又不是瞎子,岂能不知那风陵渡。

自古以来便为黄河上最大的渡口,只它一处,便能联通陕西、河东、河南。

耳女真人早把舟船烧了个干干净净,拿什么渡河?最失望的莫过于徐卫,但他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亲手扶起那孙、二,嘉奖道:你效力之心,本官知晓。

去领五贯赏钱吧孙二一听,大着胆子又问道:小人虽是个渔夫,但身上有把气力,请相公容我军前效命!渡河之时,也可摇椿!徐卫笑着拍格他的肩膀,不打算多说。

可此时杨彦性子急,没好气道:船都没一只,渡个鸟的河!几万人马不能都游过去吧!哪知,孙二紧接着说出一句话,让堂上所有将佐妾了脸色!小人知道哪处有船!徐卫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拍也变成了抓!揪住孙二大声问道:此话当真!孙二见他这模样,先骇了一跳,又见那些身着铠甲,腰里椅刀的将军们全围了过来,更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小人,句,句都是实,实话!敢,敢拿人头徐卫赶紧放开他,又扶他衣服上的折皱,好言相慰道:不急不急,你慢慢说,慢慢说!可孙二见将军们一个个地死盯着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的!你到是快说!船在哪处!杨彦一急,习惯性地就把手搭上了刀柄。

结果,孙二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更说不出话来。

徐卫耐着性子,先让将佐们退去,然后满脸堆笑道:别慌 别慌,慢慢想孙二使劲吞了口唾沫,这才道:从永乐往东,到原解州境内。

有几十处大炭井。

女真来之前,好不繁荣,每日产石炭无算,都销往陕西河南。

这我还不知道么?这炭井就是我定成军衙门在管,哪个炭井没我的份?可跟船有什么关系?徐卫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耐心地听下去。

这炭挖出来,若往陕西,自然走浮桥。

若往河南府,却须走水道。

因此,许多矿主都有大船,养有船夫。

小人之前打鱼,自这炭井重新开张之后,便去跑了船。

听说金军到了河东,定成军衙门便贴出了布告,矿主们便决定提前撤过西岸。

这炭工好撤,船却无法弄走,最后矿主们合在一处商议,索性将船都凿沉烧毁。

万一女真人打进关中,正好借咱的船过河,这不就成了通敌么?杨彦真想一刀砍了他,你他娘的说了半天,能说重点吗?能直给吗?就一句话,船在哪处!直娘贼!孙二见长官们脸色都不太友善,面前徐知军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又吞一口唾沫,接着道:可后来有人说,烧了可惜,不如埋了吧。

不信他女真人能掘地三尺?于是,许多矿主便让炭工船夫将船弄上岸。

寻地埋了起来。

小人之前替大通丰利两处炭井的东家胡茂昌胡大官人跑船,知道他的船埋在哪处话音一落,满堂沸腾!将军们喜笑颜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有了船,渡河便不在话下了!没说的,杀进关中!徐卫心跳得厉害,胡茂昌啊胡茂昌,你一直说我是你的贵人。

你才是我的救星啊!若我大军能顺利渡过河去,战罢之后,我得好生相谢!肃静。

一声厉喝,堂内登时鸦雀无声。

徐卫闭着眼睛想了片匆,立即道这样!折经略。

烦你会合王都统,以及吴阶立即集结部队,收拾器械。

张庆,你负责遣人招募船工,懂水性能摇接的都给我叫来!姚平仲则带杨再兴率两千马军,从永乐往西,负责警戒,我亲自带人去起船!船一到位,立即渡河!是!将佐们个个抖擞精神,声震屋瓦!当下,众将便各司其职,徐卫带了杜飞虎,率千把士卒和紧急招来的船工在孙二带领下从永乐往东,直奔解县。

解县,也就是原来的解州,因为破坏严重,被宣抚司降格为县,利入定成军管辖。

徐卫为了恢复生产,当时征调了大批乡军过来屯垦。

又重开炭井,不但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又解决了许多人家的吃饭问题,他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一路过去,见好端端的耕地里已经长出了杂草,显然是金军一来,屯垦乡兵就撤到了西岸,田地也就荒废了。

人误地一时,地误一年呐!不过没关系,这场陕西大战打下来。

补充兵源那是肯定的。

到时候原来一边种地一边练的乡兵,就得全部编入正规部队!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解县县城郊外七八里处,这里便是大通丰利两处最大的炭井所在地,往南再走五六里,便是黄河。

孙二指引着官军,先从各处炭井里取得了大批工具,然后一路赶到河边,再顺着河道往东行了三四里,便停下不动。

他站在那处左右张望,回头看看身后的地形,又眺望一阵对岸,突然集头道:就是此处!永远铁青着脸的杜飞虎把手一挥,士兵们抡着锄镐蜂拥而上!徐卫下了马,在杜飞虎寸步不离的陪同下一直走到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这时候的黄河跟徐卫穿越之前所见的黄河大不一样,虽然水也浑,但还没有到达黄色的地步。

抓起一把沙子看了看,徐卫抬头眺望这有中华民族母亲河之称的河流。

可以这么说,他徐卫就是靠着黄河起来的。

当年守卫浮桥,他一战成名,更得了紫金虎的绰号。

那时候,就是凭着黄河之险,壁垒之坚。

黄河不但是母亲河,更是他的幸运河!这一回,也期盼母亲河能承载数万将士杀进关中,歼灭强敌的愿望!此番,若是战败金军,他就能在陕西站稳脚根。

而徐家三兄弟,恐怕就不是占着六路之一那么简单了。

背后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徐卫急忙回头奔了过去,扒开士卒,只见那沙土里,露出一截船体。

仅从这露出来的船体看,这艘船也小不了!随着挖掘的进行,船终于现出了真容。

长逾两丈半,宽七尺有余,一船载个五六十人问题不大!挖到了!这里有两条!又挖到一艘!, 万比北随着一艘又一艘船的出土,徐卫也不禁喜上眉梢。

最后一清点,光是两丈半长的大船,就有十七艘,其余各色小船,也有十一二条,初步估计,一次渡千人不成问题!最迟明天,就能将所有部队投放到关中!

第三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种家军在弦,触即发!际幕让宋军将十大惊失色的删化现那金军阵前,忽地奔出一群怪人,都穿着奇装异服,脸上似乎还罩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里拿的也不知是个甚,便在那阵前又是击鼓,又是跳舞。

便有宋军将领猜测,莫非是请神?就像当初金国二太子迫进东京时,圣上用郭京使六甲法那般?这些秋夷久居蛮荒之地,说不定还真就会些邪术!甚至有人抬头看天,该不会突然之间狂风大作,乌云滚滚吧?种师中也看了个满头雾水,这两军对垒。

拼的是指挥、勇气、技艺、器械、阵法,还没听说谁靠邪术妖法能够取胜的,难道女真人有撒手铜?听得将士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他惟恐乱了军心,立即吼道:不得喧哗!其实女真人现在搞的,是一种宗教仪式。

他们崛起于山林之中,把山川河林都当作神一般地崇拜,这种宗教,历史上称之为萨满就像汉人信奉道教佛教一样。

金军出征,部队里也时常带有萨满巫师。

但一般都是用来作驱邪治病之用,就算举行仪式,也极少在两军对阵之时。

据说当年斡离不率东路军攻燕山府。

在与郭药师的部队对阵时,见他军容鼎盛,心生惧意。

就请了萨满巫师望日而拜,然后才鼓噪进兵。

现在,完颜委宿在军前祈祷,足见对此战的重视!嘹亮的号角声戈 ;破长空!刹那之间,几乎所有金军军阵都响起了号角,紧随而来的,便是女真勇士惊天动地的呐喊!宋军将士大多闻而色变,那震天的呼声如海啸一般袭来,如重锤击打心弦,让人陡生畏惧!便连战马,似乎都受到了惊吓,不住地划着前蹄!种师中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将手一举,下令道:击鼓!一声声缓慢而又雄浑的鼓声在旷野中回荡!士兵们握紧了武器,定住了心神,深深吸上一口气,娘的,要死要活都这一仗了!阵亡了算咱背时,打胜了定有重赏!就在此时,那右翼的陕华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声音。

所有虎捷将士一边击打着器械。

一边发出沉闷的吼声!那声音,与金军扯着嗓子的吆喝全然不同,似乎从喉头发出,虽不嘹亮,却慑人心弦!仔细一听。

好像是模糊的虎…虎…虎在这雄浑的喊声中,虎捷将士们正如同一头头按爪待扑的猛虎,野兽般的眸子死死盯住前方的敌人!这份野性。

竟不输生于山林的女真人!不多时。

数百步外的秦凤将士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同步击打着兵器,发出雄浑的吼声!紧接着,泾源的弟兄们也效仿起来!鼓声,吼声,兵器的击打声。

汇聚成一片势不可挡的洪流,将女真人带来的恐惧一扫而光!种师中一捋花白的胡须,冷笑着望向前方!委宿。

今日你我便决个高下!看是你女真铁骑厉害,还是我三路西军称雄!, 心正耸角声未歇,金军主阵之中,执长枪、弯刀、钝器的步兵呼喊着号子,踏着一致的步伐,如墙而进!想用步军纠缠我?作梦!种师中一声冷哼,拔刀出鞘,高举过头顶,猛然向前一挥!军令一下,各统制官纷纷吼出声来,带领装备重甲,执大刀重斧的步兵离开了主阵,正面迎击来犯之敌!他们出动之后所留下来的缺口,立即被握着丈长大枪的甲士补上!大阵又恢复原貌,无懈可击!金军步军加快了行进速度,渐渐展开了攻击阵形,向宋军扑来。

而种师中这支秦凤步军,几乎装备了清一色的步人甲,重达六十斤,再加上手中的兵器,全身负重至少在八十斤以上!毫无疑问。

这肯定限制了机动性,因此秦凤重步军一出击,就时亥注意保持密集的阵形。

而不像金军那样逐渐展开。

而与虎捷重步不同的是,种家军步军里几乎看不到盾牌,士兵都是双手执器械,互为依托。

两军相距不过五百步!金军已经全速冲击,西草将士们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对右手中挥舞的弯刀!统兵官一声令下,重步兵们将手中原来平放的大刀重斧举了起来!而此时,密集的阵形出现了的妇七!原本数千人连成一片的阵容 瞬间裂成数十个小阵,每阵之间拉开一定距离,继续前进!面对蜂拥而来的金军步兵。

这支重装甲士没有停止,仍旧以稳健的步伐推进!最前面的刀手斧兵们攥紧了长杆,各自盯死了目标!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凶狠的金兵执着武器以排山到海之势发动了攻击!就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最前头的刀斧手猛然劈下!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身后的长枪兵从空隙中死命棚出!长枪一抽,刀斧再劈!而士兵的步伐,仍然没有停止!血花飞溅,惨叫连连!潮水般袭来的金军步兵已经透入种家军各个小阵之间,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阵,进来容易,出去就难!短兵相接时,他们所遭受的,不过是正面攻击,一旦渗透入宋军阵中,前后左右各处,不时有长兵袭来,防不胜防!娄宿突然踩着马镫直起了身子向前眺望!眼见出击的步军虽然与对方混战一团,但强弱之势高下立判!宋军步兵分成若干小阵,四面防守严密,大刀重斧居前,长枪居后。

不间断地攻击。

最要命的是,他们一直没有停止推进!但凡裹入对方阵中的士兵。

很快就被绞杀!种师中不愧沙场宿将!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西军的厉害,无怪乎都说陕西六路的宋军是整个南朝最精锐的部队!种师中脸上神情肃然,老子打了五十多年的仗,东征西讨,杀人如麻,想在我手上讨便宜,就算是你女真人,也没那么容易!想用步军纠缠我?看我逼你马军出来!一声军令。

又一阵重步兵鼓噪而出!眼见初战得利,宋军士气高昂,呼喊之声直入云霄!为同袍助威!远处,委宿一见宋军增兵,神色为之一变!与宋军打了这么多仗,极少见到有主动出击的!种师中想干什么?不管你耍什么把戏。

先冲散你再说!将手一举,当即命令骑兵部号角声大作!那左翼拐子马早憋了多时,骑士们一得命令,都狠命拍打着战马,如利箭般射出!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是女真勇士们无法替代的勇气源泉!在这铁蹄之下,大地颤抖,风云色变。

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挡住女真铁骑!不对!回来!妾宿大惊失色,急忙下令!那左拐子马正提起全速,忽然听到撤退的号角声,骑兵们虽然大疑不解。

但却显示出了极好的战术素养,前军改变方向,向侧面奔去,后续部队尾随而上,数千骑兵打了个转。

又撤回了阵前。

%辽石好险!委宿暗呼一声,宋军重步机动性极差,我步军冲出八百步,对方不过前进了两百步出头。

这时让马军压上去迂回侧击,正好是对方强弓硬弩发威的时候。

种师中这头老狐狸!险此遭了你的道!步军。

再上。

委宿铁青着脸,切齿喝道。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装备精良的重步兵可压,等你把所有精锐都堵上来,我马军再突袭,就省事多了。

两军之间,厮杀正烈!宋军虽然没有骑兵优势,但这重步兵却是看家的法宝,刮练有素,装备精良。

再加上种家军和党项人打了几十年,是一支经过战场锤炼的百战雄师!金军想在步军上跟种家军争锋,不客气地说,是自取其辱!看那步步推进的重步军阵,攻守有序,坚不可摧!金军的步兵撞上他们,无异于碰上铜墙铁壁!每一刀,每一斧下去,都是金兵不能承受之重!而种家军又是清一色的长兵器,每个小阵都是密集的阵形,根本无懈可击!这,这简直就是他娘的长城!就是让我用嘴咬,也得有地方下口吧!正当金军步兵节节后退之际,他们的增援到了,将数十个小阵团团围住。

再不敢透入对方各阵之间的空隙。

可紧接着,种师中第二批次的重步兵又到了,一场惨烈的搏杀再度上演毒宿的脸色越发阴沉,就连和和煦的阳光也化不开他满面冰霜。

种师中,我且让你得意一时,到了晌午,有你哭的时候!报!一骑飞驰而来,委宿顾不得前方惨烈的战事,侧首望去。

那名骑士奔到阵前,在马背上抚胸报道:元帅,习不猛安传来消息,河中府仍不见异常!委宿挥手摒退心里又安定了一些。

只要紫金虎不来搅局,这场仗我就有十成的胜算!到了晌午。

耶律马五的部队一到,这几路西军便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了!这一仗若胜,京兆府就是我囊中之物!长安城,就是我放马之所!整个陕西,都将在我的脚下受到践踏!到时,今日牺牲在战场上的女真勇士,将得到南朝陕西军民十倍的偿还!我娄宿,指天发誓!风陵渡,运个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密密麻麻的士兵拥堵在渡口,翘首以盼!他们在等待,等待着过河,等待着杀入关中,成就不世之功业!这些勇士们,从陕西杀到河东,又从河东杀回陕西,李植逆军不能挡住他们!女真秋夷也不能挡住他们!他们的统帅,唤作紫金虎,一头猛虎带领下的军队,自然不是羊羔!看呐!船!大船!当一名士兵放声大呼声,整个渡口骚动起来。

东面,那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支船队正逆水而上!招讨相公果然挖到了舟船,渡河有望了!马扩面露喜色!好,太好了!看这架势。

徐招讨掘到了不少宝贝!晃眼望去,光是大船便有十几艘!至多明天下午,我军便能将所有部队渡过河去!明天晚上,就能赶到定戎!我们这几万人的突然出现,一定会打乱金军的阵脚,让妾宿大吃一惊!徐卫立在第一艘船的船头上。

虽然快到晌午,可春天的阳光总让人觉得温暖。

徐徐的河风拂在脸上,很是舒服。

远处,风陵渡上云集将士的欢呼声顺风传来。

没有平阳之战的苦寒。

这对我军是一大便利!船上的船工们努力戎 桨,岸上的纤夫弓起了脊背,亏得河中府百姓鼎力支持,否则,我几万人马不知得在黄河东岸困到什么时候!当由几十只大小舟船组成的船队停靠风陵渡口时,将士们欢呼雀跃,摩拳擦掌准备过河。

徐卫没有二话,将手一招,下令渡河!第一批次过河的部队,有一支没有番号的人马,那是虎捷乡军的耳目,没有他们,全军就是瞎子聋子。

杨彦的重步兵也在第一批,虎捷以及折家军的骑兵排在第二批次其余部队依后顺延。

徐卫这么安排,是吴阶建议的,因为河对岸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必须先将精锐主力弄过河,一旦有警,也可以及时应变。

士兵们登上小船,所有军马都上了大船。

永乐百姓的热情令人感动。

不但有全家老少齐上阵,协助官军渡河,甚至连女人也脱下了长裙,穿上了短衣,挽起袖子摇接。

虎捷将士们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感动。

招讨相公从前示我们说,老百姓交粮交钱供养军队,无非就是指望着我们在有敌来犯时杀胜他几阵,保他们平安。

这句话,在此刻才得到了最深的体会!船工们吆喝着号子,长长的竹杆在码头上用力一撑,装满了部队的船只便稳稳当当地离开了东岸,驶向了对面!徐卫停留在河面上的一只小船中。

目送部队过河。

他现在虽已贵为方面统帅,但仍旧在践行他创军时的承诺,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姚平仲还在率部警戒,他要跟姚平仲的部队最后一批过河。

招讨相公!待过了河。

便回定戎了。

大船上,一名马军军使抱拳冲徐卫笑喊道。

徐卫一招手:往日回家。

有肉吃有酒喝!但这回,一旦过了黄河,就得准备作战!你们都把心给我收好,打胜了,肉管饱,酒管够,赏钱我让你用马驮!谁要是掉以轻心,军棍伺候!是!一片整齐的吼声回荡在大河之上。

轻骑突进县。

乃华州治所。

与定成军所在地华阴县近在咫尺。

川经略安抚司所在地,曲端调任制置司都统制后,召各路兵马入耀州集结。

康随遂率华州军前往,因此防务空虚。

种师中和徐家兄弟进入定戎后,派了从徐家庄举兵便追随徐卫的周熊率本部兵马抚守此地。

金军追过渭水,时常以游骑沿渭河往西骚扰劫掠,周熊紧闭四门,坚守不出。

临近中午,处于渭水与符禹河交汇处的赤水镇。

镇中所剩不多的百姓正开锅造饭,稀稀落落的几个民舍房顶冒出袅袅炊烟。

世道不太平。

兵荒马乱的,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

成天的提心吊胆,也不知吃了这顿还有下顿没有。

镇子北面,那座大牌楼下,几名顽童正拿着木枪木刀互相追逐嬉戏。

孩子懂个甚?只晓得时常见到那披甲带刀的军汉,因此也模仿起来。

正玩得欢喜时。

一人匆匆奔进镇中,那肩上扛条木枪的娃儿见上,撒着欢的迎上去,大声叫道:爹!娘还没作饭哩!那汉子一双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呆呆看了儿子一眼,突然窜上前去一把捞起。

同时对其他娃娃吼道:都回家去!歹人来了!语毕。

把不知所措的儿子夹在腋下。

没命似的奔入镇中。

快逃命!女真人过河了!女真人过河了!小镇中,那汉子慌乱的喊声传遍四方。

片玄之后,这宁静的小镇顿时乱作一片,锅里还煮着饭的人家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收拾些细软,扶老拖幼奔出门来。

那寻不着孩子的妇人焦急地呼唤,逢人便问。

正乱成一团时,雨打瓦屋般的蹄声由远渐近。

汉子们扯了抱着米缸面盆不松手的老娘,拖了牵着骡子不肯放的老爹,慌不择路地往镇外奔走。

一时之间。

惊呼声,哭喊声响成一片!蹄声大作,实在逃跑不及的人家只能就地藏匿,听到马蹄子践踏得地皮都地抖动,他们知道。

女真人已经进入镇中了。

搂着孩子,护着老人,一家子把头紧紧靠在一处,听着那霹雳般的炸响,直感末日已到。

精壮的男子握着朴刀。

心里想着要是被发现,死也跟北夷拼上一拼!可那只握刀的手却抖得跟打摆子一样。

千军万马行进所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摧垮他最后一丝勇气,丢了刀,搂着老婆孩子缩成一团,,有胆大的,爬到窗户口,偷偷露出半颗脑袋朝外望去。

这一看,直看得胆战心惊,浑身瘫软。

好吓人!秃顶结辫,裹着皮裘的夷人骑着高头大马,执着弯刀铁枪在镇中风驰而过,没作丝毫停留!听这动静,只怕镇外也同样在行军!这支人马,莫是冲华州去的吧?那马军过完,藏在家人的百姓以为太平了,等上一阵,不见任何动静。

便有人开了门窗张望。

更有不怕死的索性出了家门,奔到街市上查看。

旁人都当他是问路的投石;紧紧盯着他,只见那厮打望一阵,突然跟见了鬼一般。

撒腿就往家里奔。

不好!后头还有!网从米缸里探出头的赶紧蹲了下去。

自己盖上盖子;才从水井里把娃子拉上来的,又慌忙将水桶放了下去。

紧闭门窗,战战兢兢!这一阵,虽不如先前动静大,却是人声鼎沸,有人操着听不懂的鸟语呼喝。

嘈杂的脚步声就在房外响楼 这一次。

胆子再大的也不敢去窥视,只盼着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有人闯进家里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藏匿于家中的百姓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一家人围作一处,只听得心跳声响成一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可有了上番的教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等不下去,这才有人从门缝里往外瞧,但见镇子里一片死寂,连声狗叫也没有。

硬着头皮推开半扇门,又探出半个身子去张望一阵,确信镇中没有异常之后,这人才摸索看到了街市上。

北一望,南一瞧,哪还有女真人的影子?都出来,金兵过去了!他放声喊道。

可叫好了一阵,没人搭理他。

吓坏了的百姓藏在家中不敢出来。

又过了许久,才陆续有人冒头,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处,都互相询问着家里没事吧?金兵闯进来没有?当的知没有任何一家受到侵犯时,老百姓纳闷了,这女真人怎么秋毫无犯呢?不是听说金军进入关中之后,四处攻城掠地,见人就杀,就房就烧么?不知道吧?老种相公和徐大徐四两位官人正驻扎在定戎呢,兴许就是冲那去的。

有自觉知道内幕的人小声说道。

, 王珐比北定戎?徐九官人的防区?听说他的部队最是能打,连女真人也怵他几分,呼为紫金虎。

呢。

又有人说道。

你知道个啥?徐九早前就带兵去河东了,现在是祸是福都不知道。

我劝你们,早走。

往京兆走。

去长安,否则,性命难保。

方才爆出内幕的汉子说罢,便往家里走去,准备收拾东西逃难了。

剩下的人又议论一阵,都觉得在理。

赶紧跑吧,两河都让人占了。

陕西估计也保不住,唉,天下大乱啊!这祖祖辈辈扎根的土地,咱是守不了了。

可惜了,我妾边郑大家,全家都逃出镇有 结果我们藏起来的没事,要让金军赶上,他们可就遭殃了。

可怜可怜,他那娃刚满月离了赤水镇往东,那野地里。

漫山遍地的马步军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疾速前进。

从镇中跑出来的百姓吓得夺路而逃,有逼得急了的,索性挺了朴刀歇斯底里地吼道:来!***!来!爷爷不怕你!可他跳着脚在那里叫骂半天,不远处的金兵只顾埋头赶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正疑惑时,突然发现金军前队的骑兵停了下来,吓得这执刀的汉子一阵哆嗦!娘哎,坏了!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爬都爬不动!可紧接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出现了。

那马背上的骑士们竟然开始脱衣裳!不对,不是脱衣,而是卸掉铠甲!女真人疯了?这还没打仗就丢盔弃甲?这章补齐昨天欠下的字数,晚上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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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作

千钧一发撒离喝!你留下来统率步军,我亲自带马军赶赴定戎 一卓马五身为一路大军的统帅,此时也脱下了铁甲,扔掉了不必要的装备。

只穿件皮袍,提条铁枪。

眼看着日头已经偏离正中,晌午将至,此去定戎还有几十里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元帅再三嘱咐,这次的对手是宋军有名的种家将!还有徐虎儿的两位兄长!恐怕不好对付!而且主力所在之地,是渭水以南,定戎城以北的狭窄地带,重兵不易展开,正是西军步兵发威的时机!我如果不打种师中和徐家兄弟一个措手不及,战局结果就难料了。

记住,前面不远就是华州城,你务必留下部分兵力牵制,万不可从城里出来一兵一卒!马五说到此处,一把揪住撒离喝,此战若胜,则陕西尽入我手!失了陕西强兵之地,南朝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撒离喝郑重应下,马五这才高举着铁枪,下令轻骑向定戎出击!就在他心急火燎地赶赴战场时,宋金两军的主力已经血战了几个时辰!种师中指挥的三路西军牢牢把握住局面,再没有动用弓弩的情况下,单凭装备精良的重步兵杀得女真人鬼哭狼嚎!两军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无论金兵怎么攻击,西军重步始终保持阵形不乱。

稳步推进,绞杀一切拦路之敌。

, 可眼看着对方步兵越压越多,将己方迫得连连后退,金军将领们几次请求马军支援!因为距离如果实在太近。

骑兵就发挥不出正面冲击的优势,只能迂回奔袭。

但这样一来,就非常讲究地形。

你看看这里,背后不远,是渭水,东面是一个个坟包般的小山丘起伏不断,马军怎么展开?只怕还没有提起全速,就已经进入西军弓弩射程之内了!西面倒是成,可没看到旗号么?那是虎线军!铁浮屠。

都没能在紫金虎的部队手里讨到便宜,何况我们轻骑?种师中已经增兵三次,再耗下去,他恐怕要把两翼都压上来!更不用说,西军中间的主阵还布置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部队。

别到时候我军一万多骑在这里当摆设,到让对方都冲过来了!妾宿一言不发,任由部将们急得面红耳赤。

此时,战场上的金军步兵再一次支撑不住,纷纷后退,他仍旧面无表情地挥挥手:步军,再上!金军将领们大惑不解,元帅这是怎么了?你不知道步军是宋军的强项么?你看看人家的装备,从头到脚都裹在铁甲里,手里操的全是长兵器,而且依托阵形步步推进,你还让步军上?这不是去送死么?已经晌午了,马五怎么还没到?类宿心里,其实比谁都慌。

金军所处的地形方位实在不利于大规模骑兵军团的展开,一旦战事不利往后退,就是要命的渭水。

这一仗要打胜,只能寄希望于马五从宋军背后发起冲击。

只要压制住对方的强弓硬弩,我这一万多骑兵就是踩着小碎步过去,也能击溃种师中!抬头望天,只见日头已经偏离正中,往西渐坠。

委宿握着缰绳的手心里满是冷汗,此次出征。

国相可是把大金国的精锐交到我手上,要是拿不下全陕,回去如何交待?报!看样子,防守蒲津浮桥壁垒的完颜导不又送来了消息。

妾宿勉力转过头去,盯着那名骑兵,听他从嘴里说出未见异动四个字后,又回过头来,注视着惨烈的战场。

眼睁睁看着宋军重步兵组成的圆阵,如同一架架战车碾过自己的步兵时,他脸上,眼中,没有哪怕一丝丝心痛、动摇、不安。

种师中增兵三次,全是装备精良的重步,如此一来,他的主阵和左右两翼的防护将大为削弱。

我现在虽然受限于地形不敢大起马军冲击,但只要马五一到,种师中就只能腹背受敌!报!方才传递军情的斥候网走,又一声喊从背后传来。

惊得委宿猛然回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看来骑奔到自己面前。

报!元帅!正午之前,有宋军骑兵沿黄河北上巡戈!动机不明!当这名骑士报告出这个消息时,妾宿伟岸的身躯竟在马背上一阵晃动!骑士看着元帅紧闭双目。

摇摇欲坠,心中大骇以致一时失神!片刻之后,妾宿仍旧闭眼问道:可曾探过永乐镇?习不猛安未敢轻动。

信使沉声答道。

蠢货!委宿突然破口大骂!他不知道我正与宋军主力决战么!此时,万不可出丝毫差错!滚回去!告诉完颜习不!给我遣军过河!看看紫金虎到底耍什么把戏!他一顿咆哮,把个信使震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想走。

慢!命令习不,放弃浮桥壁垒,全军过河与紫金虎正面对决!不管伤亡多少,也要在今天将虎儿军给我拖在东岸!万不可让他有机会渡河。

妾宿嘶声吼道。

四周将士面面相觑。

信使网走,金军统帅作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紧咬着牙关,闭上双眼,仰面朝天,似乎绞尽脑汁在想着什么。

至于两军阵间的殊死搏杀,他似乎已经顾不上了。

徐虎儿,我把浮桥潢关都堵上了,你还能从哪处过河?莫非你真要去打潢关?不不不,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这么干,你知道那要耗费不少时日,你现在一定急着要赶回定戎,你一定会想其他办法!我看透你了,你就喜欢搞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徐虎儿,徐虎儿,你到底想从哪里过河?风陵渡?不可能,你没有船,更不可能涉水而渡,我查过水深,你淌不过来。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么?没有!绝对没有!你是在故弄玄虚!你是在吓我!忽地睁开眼睛,仅这片刻之间,金军统帅已经双眼通红,奋力拔出弯刀,他放声狂吼道:讹谋罕,冲锋!千余步外,包括种师中在内的所有宋军将佐不由自主地到抽了一口凉气!上阵一生,厮杀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骑兵部队!远看时,就像闹蝗灾一般!密密麻麻的金军轻骑缓缓发动,恰如江河决堤之前,股股细流渐渐汇聚,但很快,就冲垮堤岸。

咆哮而来!其声,如九天惊雷!其势,如泰山压顶!相信每一名西军将士此刻心里都狂跳不已!这怕不止一万骑兵吧?天!一千多步的距离,足以让战马发挥全速!老天爷!保估弓弩手能在敌骑冲到阵前给予对方重创!否则,规模如此庞大的马军撞上我军阵,那该是怎样一副景象?实在不敢去想种师中紧咬着牙,增兵三次,总算把类宿的骑兵给逼出来了。

这一仗能不能打胜,就取决于远程弓弩部队能否重创敌人马军!看对方马军兵分两路,分袭左右两翼的泾原兵和陕华兵,这个宋军统帅发下军令,弓弩手准备!神臂弓、踏张弩、黄桦弓、黑漆弓,各色远程利器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弩兵们绞开弩臂,放箭入槽,弓手则抽出羽箭,搭在弦上。

宋军因为缺少战马,因此部队里弓弩手的比例占到一半左右。

种师中率领这三路西军,八万人规模,虽然因为是联合作战,不可能严格按照这个比例来配备军种,但三处大阵中,弓弩手也在两万以上!试想一下两万弓弩兵齐射的场面,两路骑兵,绕开两军阵中的步军战场,挺着长枪飞驰而来!便是奔腾的黄河也不曾有过这般骇人的景象!这,便是金军的撒手铜,女真人最致命的武器!诣天巨浪般袭来的骑兵部队,首先打击的便是士气!很少有部队能在如此众多的骑兵面前提起勇气,五百步!轰鸣的蹄声震得人耳朵发痛,环绕于三阵之前的长枪兵们恨不得把枪杆都拧出水来,如果不攥得紧一些,过度的紧张可能会使他们双手不听使唤,以至于让武器掉在地上。

四再步!巨大的声响已经不算什么,敌骑冲锋所挟的如泰山崩于面前的气势,压迫得西军士兵们紧张到呼吸都困难!有人焦躁地要着即将撞来的女真骑兵,恨不得冲上前去让它撞死算了!由虎捷军、定戎乡兵、以及同州军组成的陕华兵团因为地形的缘故首当其冲!当第一次实战的乡兵弓手们因为紧张,执弓的手颤抖不已时,身旁的虎捷弓兵已经利索地搭上了箭,趁着敌骑未进入射程的间隙,这位老兵还忙里抽空说了一句:这算个鸟,跟小西山相比。

这些马军只是个靶子当乡兵们好不容易准备就绪时,敌骑已然距离主阵只三百余步!再不放箭,只在你眨几眼的功夫里,骑兵就会撞上大阵!神臂弓!放!随着统兵官的一声令下,那布置于大阵之后的神臂弓阵弦响声如霹雳般炸开!这宋军头等大杀器的威力,可不是吹出来的!就在统兵官令声未退之际,奔袭过来的金骑已经应弦而倒!射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箭。

这威力踏张弩,放!在神臂弓第二箭还没有发射之际,早用脚蹬开弓弦,放上铁箭的踏张弩手们瞄准了目标,扣动了弩机!呼啸而出的利箭,在电光火石之间没入了敌骑战马的身体。

全速奔驰的战马受这致命一击,整个马身腾空而起,连带着骑士重重摔在地上!,万比北成排的金军骑兵人马中箭栽倒,但后继者并没有被西军弓弩之利所吓倒,他们死死盯盯住不远处静止不动的敌人,悄然之间已将双手握着枪杆,准备发动雷霆一击!但就在此时,最严酷的考验到了。

因为他们已经进入宋军中比例最大的弓手部队射程范围以内。

数以千计的弓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扯圆了弓臂!在阳光照耀下隐隐发光的箭头虽然好看,却是夺人性命的利器!弓弩齐射!军令一下,难以计数的利箭卷起气浪呼啸了金军骑乓宗第一箭后,弓年们根本不会尖看咒传刚中,他们立即搭上第二支箭,开弓,发射,飞快地重复这一连串的动作!一个练有素的弓手,能在敌骑撞上军阵之前发出六箭以上!当西军弓弩齐射之时。

一副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天空中,普照大地的阳光为之一暗!使这片战场短暂地陷入阴霾之中!不是因为气候的突变,而是由于密集的箭矢遮挡了太阳的光辉!眼看着敌人近在咫尺,可金军骑兵们发现,他们身旁的同伴一个个。

栽倒下去,甚至有一名骑兵。

人和马身上竟插上了十几只箭,到地而亡!这一百步不到的距离,竟成了鬼门关!执斧!王彦一声猛喝!所有弓手们斜背了长弓,麻利地从腰间抽出短柄厚斧,准备给突入阵中的敌骑当头一击!几乎就在同时!金骑挟雷霆万均之势撞上了陕华卓阵!第一排的长枪手就像酒天巨浪中的一叶扇舟,眨眼间便被淹没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带有巨大冲击力的骑兵势如破竹,层层突破宋军阵前的长枪阵,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次呼吸之间!钳击!徐胜断然下令!蔽于两翼的虎捷重步兵闻声而动,如同一把张开的钳子迅速合拢,绞杀来犯之敌!这种战术,在以往虎捷乡军的作战经验中,屡屡得手,只要对手的骑兵冲击力下降。

机动性打了折扣,就会被钳击而上的重步兵堵住厮杀。

可这一明,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种太尉为了逼出对方马军,让弓弩给予敌军重创,连续三次增派重步兵出击。

这让虎捷乡军挡在大阵之前的十阵枪兵减少了几乎一半!因此,金军骑兵迅速冲垮陕华军的长枪林,突入了弓手阵地。

而弓弩手,是整个宋军中防护最弱的兵种!他们没有重步兵那样的厚甲大盾,也没有骑兵快速的机动,当高出他们不知几个头的骑兵里面撞来时,除了闪避后退,他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但两条腿的人,怎么快得过四条腿的马?执短柄斧的弓手,又怎么敌得过居高临下,手执长枪的骑兵?第一次参加实战的定戎乡兵被横冲直撞的女真骑兵骇得面无人色,纷纷溃退!危急时刻,一个不知名的虎捷小军官连劈两名逃兵,暴吼道:砍马腿!砍马腿!语毕,忽感背后劲风袭来,回头一看,一堵高墙般的金军骑兵已经距他不过三步之远。

那马上的金军骑兵已经放下了长枪,尖锐的枪头直对准他!容不得多想,这名小军官一俯首,在避开枪棚的同时,手中那把短柄厚斧奋力挥出!这一击,砍断了战马前腿!那马背上的骑士被强大的惯性抛将出去,砸到数名弓手。

当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之际,不知多少柄斧头劈头盖脑砍下来!就在宋金两军康战之际,一场灭顶之灾已经悄然临近。

定戎城,既是徐卫的根据地,又是三路宋军的指挥部。

种师中、徐原、徐胜率大军前往会战,只留下了不到一千人防守城池。

晌午时分,网刚吃饱了饭的士兵们在城头巡戈。

其实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防着有人扣城,而是严防城中有人趁机作乱闹事。

而且这接近一千人,几乎全是受过练,但没有经过实战的定戎乡兵,由一名虎捷正规部队的都头统率。

此刻,在一线作战部队的长官们全数出动的情况下,他算是定戎城里的指挥者了。

什么声音?。

城头的敌楼上,一名抱着屈刀的士兵皱眉问道。

啥?同伴凑了过来,四处张望。

,万比北你听!跟闷雷似的。

士兵侧耳倾听道。

一阵之后,他更加确信,因为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接近!听到没有?像不像马蹄声?。

见同伴没有回应,他又问道。

可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回声,他回头看去,只见同伴张大个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顺着他看的方向朝西面望去,这名士兵直感心里一沉!他作出了几乎和同伴一样的举动,满面惊恐,手足无措!好半天,城头上终于响成一片喊声:是女真人!女真人的马军!打西面过来了!耶律马五浑身汗湿衣衫,他带着轻骑顿饭的功夫狂奔数十里赶到了定戎!望着前方几里处的那座规模并不大的城池,他本没打算要停留。

但突然之间心中一动,这便是定戎城!徐卫的正式职务,不是说是甚么权知定成军事么?那此处不就是他的巢穴?宋军退过渭水,进入定戎,那此时城中想必汇聚了许多百姓!甚至还可能有宋军高级将领的家眷!一念至此,他于奔跑之中下令道:传令撒离喝!进入定戎境内后,分兵拿下城池!若能攻破,屠尽全城!

刻不容缓品在即律马五率军赶到定戎城周边时,距离此地不到十洲的战场上,宋金两军正进行着殊死搏杀!委宿突然之间改变主意,不等马五赶到就派出了精锐马军冲击宋军两翼。

在一开始。

的确把陕华军和泾原军负责的两翼冲了化零八落。

种师中为逼他出马军,连续三次增派重步兵,虽然达到了目的,却又使自身防御能力大为削弱。

可是,种太尉作为名震天下的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他自然清楚这一战对于陕西,对于大宋的重耍意义。

他不是埋头蛮干,他非常清楚这片战场的地形对于敌我双方兵力施展的制约。

女真骑兵是绕开中间战场。

迂回于两翼,企图在冲垮陕华军和泾原军后,两头夹击宋军的主阵。

这就好有一比。

你要把一柄剑捅进剑鞘,那这剑鞘必须是直的。

因为剑是硬的,它不会转弯。

骑兵倒是能够改变方位,可问题是,你得要处在有利的地形 比如一马平川的大平原。

这里是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别看金骑开始冲得欢。

把陕华军阵撞了个稀烂。

泾原军也让他们搅得一团糟。

可妾宿这一冲。

派出了多少兵力?近乎整个骑兵军团!少了你没办法,根本冲不散宋军三处大阵!所以,就出现这样的场面。

金军骑兵的前段迅猛冲击,所向披靡。

可后段却受限于地形。

展不开了!神龙摆尾没摆成,到把尾巴给卡住了!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徐原率领的泾原军,当本来已经想着溃退的弓手、枪手、和刀盾重步们发现金骑后段速度慢了下来,甚至拥挤得施展不开时,他们掉头就回冲!拼命压缩金骑的活动空间!陕华军的处境糟糕一些,他们这一面地形开阔,没有泾原部队所在地的山丘作为障碍。

因此给了女真骑兵足够的空间施展。

长枪林被冲垮。

敌骑突入阵中。

冲了化零八落!可此时,种师中出手了。

在喧天的战鼓声中,蔽于主阵之侧的马军猝起发难!骑兵们用兵器拍打着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金军主阵!马军一走,组成主阵的秦凤兵阵形快速变换!弓弩手们只需原地转身。

长枪兵则立即奔往西侧,再组阵形!如此一来。

就算攻击陕华军阵的金军骑兵能贯穿全阵,可到时你收缰不住,冲向秦凤兵时,就得再一次面临枪林箭雨的攻击!如果你及时停住,更则杯具,丧失了机动性,已经散乱的陕华军也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当妾宿看到西军骑兵疾速驰来时,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可发现宋军主阵变换阵形时。

他脸色大变,本已绷紧的身体此时如同一条扯得吱嘎作响的弓弦,紧张地注意着战局的进展。

居于侧翼的完颜活女察觉到了危险,挺身而出!这位女真小将挺着长枪跃马出阵,率领本部骑兵驰出,往截西军骑兵!震天的喊杀声响彻四野,轰鸣的马蹄声令人胆寒,宋金两国的精锐在这狭窄地带上进行着空前的决战!这个时候,恐怕除了主帅之外。

没有人还想着战斗的胜负,将士们只是克尽自己的职责,或者说,只是本能地反应。

完颜活女的部队与西军骑兵相撞,一度缓解对方的攻势。

妾宿此时圆瞪着眼睛。

不放过战场上任何一处变化。

进攻泾原兵的马军受阻了,被敌人纠缠住,情况不妙。

进攻虎儿军的骑兵倒是攻势顺利,已经快要透阵而过,可等待他们的,是种师中这头老狐狸布下的陷阱!马五!马五!几天以前我便与你约期会战,你为何迟迟不到!你虽是个契丹人,可自归顺大金以来屡立战功,朝野上下都称赞你有大将之才。

我甚至分兵,让你独挡一面!关键时刻。

你竟如此靠不住么?你害了我妾宿,害了全军,害了大金国啊!这个罪过,你是百死莫赎!%, 万风陵渡已有三个批次的部队渡过黄河,登上了西岸。

第四批是折家军的一支骑兵部队,统兵官正是折彦质的堂弟折彦野,这位折家小将在前些日子的平阳突围战中,一枪棚中了一名女真贵将的面门,对方是扯旗裹头而逃,端得是勇猛!折家军的到来,不但解了徐卫之围,更使得他实力大增。

只因折氏世代镇守的府州,虽然是一块地小人稀的地方,可它却具有一个。

天然优势,那就是产马。

折家是世袭制,府州军、政、财、讪诸般大权都在他们手中。

但这个地方人口不多,所以卖马是折氏一大收入来源。

除了装备自身外,府州战马还供给陕西诸路。

因而折可求此次率军援河东,虽只带了一万余部队,但其中马军就多达三千余骑。

光是渡这支骑兵部队。

就需要整个船队耗费半天的时间。

杨彦登上西岸,便迅速集合部队,时隔数月,再次踏上定戎的土地。

让杨大很是欢喜。

从此地往西走不到二十里,便是定戎城了!这回咱们虎捷与折家军联合入关中。

定能大涨种太尉和徐大哥徐四哥的威风!摆开阵势,跟委宿那女真撮鸟大干一场,才叫痛快!他以为用个锁城法就能把戏二之在平阳城里,可人算不如天算,人家折经略率午弟兴州识州路下来。

我两军联合打得金军是狼狈而逃。

此番回来,便要报那围城之仇!都他娘的利索些!磨磨蹭蹭跟个妇人一般!快点!杨彦一手提着他的曲刃大枪,一手抱着头盔,声传四方。

他身旁,步兵正在集结队形,骑兵正在检视战马,此时渡过河来的只是极少部分。

大部队还在东岸等候接应。

徐卫出征河东,带出去两万左右的兵力,守城时伤亡极但几次突围减员颇大,在折家军到来之后。

他从邵翼的义军部队里补充了一些。

现在,他的部队加上折家军,兵力共计三万八千多人,号称个八万没问题。

数十骑从西而来,奔得极快。

杨彦一眼望去,那不是李贯么?他那伙子人是头一批过河的,想是九哥让他先回定戎报信,怎么又折回来了?正疑惑时,奔到近前的李贯也发现了他,大声问道:杨统制,招讨相公何在?杨彦伸手往背后一指:还在河中,你这么着急忙慌地作甚?。

李贯却没再说话,下了战马,撒腿狂奔!那岸上此时兵马云集,李贯仗着个头矮身轻如燕,在人堆里快速穿梭,不多时奔到河边,正碰上一支小船靠岸。

他等不及士兵全部下船。

一个箭步射下去,喝令道:开船!去寻招讨相公。

那船夫见他跳上来,船却不曾动摇几分。

心下吃惊,也不敢多问,便一撑竹竿,又驶向河中。

时徐卫仍在一叶小舟上,督促部队渡河。

见大船空隙之中,一只小船飞快驶来,船头上立着那人。

正是他的耳目李贯。

我不是让他回定戎城向种太尉以及两位哥哥报信么?怎却又回来了?莫非前方有变?这么一想。

心里不由得一沉,赶紧命令船工迎上去。

两船相距还有丈许,李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纵身一跃!徐卫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扑通一声,李贯失足落水,溅起一片水花!嗨,这厮,在早地上你是能飞檐走壁,可这是水上!你当自己是浪里白条呢?船工递出杆子把李贯扯了上来,只见衣裳湿透,头发贴脑,本就短小的身形更显萎缩。

就他这副模样,谁敢相信居然是紫金虎极为倚重的部下?招讨相公!前方已然开战了!暗青子这句话一出口,徐卫大吃一惊。

怎么?种太尉和大哥他们已经与要宿展开决战?在哪处?徐卫厉声问道。

就在定戎城北,关西镇南,卑职率部远远窥视,只见敌我满野,人山人海,激战正酣呐!从李贯的神情便不难看出战事之惨烈,否则,这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也不会慌成此般模样!%, 万徐卫徒然之间热血沸腾!他知道这场仗足以称得上是前所未有!宋金两军投入的总兵力保守估计都在十万以上,这种规模的战役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现在不管是宋军。

还是金军,恐怕都不知道我过河了。

我得给妾宿一个惊喜。

一念至此,急命船夫驶向东岸!上岸后。

寻到折河求、马扩、吴阶等人,将军情传达之后,共同商议对策。

虽然将佐们都料到宋金决战便在近期,但恰好在他们登陆这一天。

多少有些让人意外。

吴阶沉默片刻,朗声道:我军方才开渡,全部过河,至早也是明天中午的事情。

这却有些难办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不错,接近四万人的部队,更不用说还有大批的粮草辐重,就这么几十条大小船只,抢在明天中午之前过河,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但如此一来,恐怕就赶不上这场大决战!从李贯带回的情报不难看出,宋金两军已经将全部兵力压上,这显然不是试探性的进攻,而是真正的一决雌雄!这种大战,会等到明天才决出胜负么?兵力若过少,对于这种规模的会战而言,起不到多大重用。

耍集齐部队,又需要时间,两难马扩满面肃容。

此时,一直甚少发表意见的折可求突然道:两军相持之际,只要任何一方都没有压到性的优势。

即使是小股部队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本官建议,马军先行赶往助战,步军尽弃粮草插重随后赶上。

不到二十里的距离,可以说眨眼便至吴阶朝河中一望,作难道:即便如此。

可此时马军方才渡过去千把骑,没有个,四五千骑的规模。

对于这种十几万人的大决战,恐怕起不到作用折可求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我带来这三千马军,跟党项人纠缠多年,击溃过步跋子打败过铁鹞子曾深入夏国境内五百里!不见得就比女真人的骑兵差吧?吴阶想了片刻,点头道:若非要立即参战,我们可以沿着渭水向西,绕到金军背后偷袭。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步军也不需奔赴战场。

同样溯河西进,控制渭水上的浮桥。

若我军胜,则阻击溃兵。

苦战局不利,有部队抚守渭水,断其退路,妾宿也不折可求颇为诧异地看了吴阶一眼,难怪紫金虎这两年名声大噪,他麾下当真有不少干才。

吴晋卿这个布置。

称得上万无一失!徐卫有个,习惯,将佐幕僚们讨论战术的时候,他一般不多说,不干涉。

因为他清楚,行军打仗,自己虽然也学不了不少,但毕竟还不如吴阶这些个几岁就投身行伍的人。

此时,见吴阶说完,他没有拖泥带水。

当即决断道:就这样办!步军停下,所有船只搭载折经略麾下的骑兵尽速过河!马泰已经率一千虎捷马军登岸,再渡过去两千骑,便向关西镇北面迂回。

折经略,你看,由谁人领军为宜?马泰虽是虎捷骑兵的指挥官,而且对于马战也颇为在行,但折家军的骑兵无论战术素养、作战经验、马匹优劣等方面前强于虎捷。

在此危急之时,实在没有必要去争这个功。

折彦野虽年少,马上功夫却也了得,且经验丰富。

由他领军。

徐招讨意下如何?折可求试探着问道。

这一仗要是打胜了,率领马军突袭金军背后那当然就是首功!而且自己这个儿子简直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用他作领军先锋,决不会给折家丢脸!徐卫想也没想,点头应允道:我命马泰率已渡河登岸的虎捷马军归令郎节制。

他熟悉定戎地形,也可作为引导。

知%,万折可求大喜,当即唤来了折彦野。

此人年纪,至多不过十七八岁,却有着党项人的剿悍,身长七尺过五,膀大腰细,全身披挂整齐,尤其是头上那顶长着犄角的兜鉴分外醒目。

脸庞削瘦,额头高耸,一双眼睛陷入眶中。

充满暴戾之色!招讨相公抬举你,命你作为大军先锋前往破敌,你须得全力以赴。

折可求示儿子道。

那折彦野看了徐卫一眼,躬身拜道:卑职定不辱命!好!待三千马军齐备后。

你便可溯渭水西进!后续骑兵部队一旦过河成了建制,本官也会尽快驰援于你!记住,你能否成功,是此役胜败的关键所在!小将军,徐某。

就拜托你了!徐卫语毕,拱手一揖。

慌得折彦野单膝跪下,俯首道:卑职若退一步,甘受军法!折可求心头一震,这军令状怎能胡乱立?这些上又有谁敢保证百战百胜?只是儿子被紫金虎激得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折彦野领命而去后,徐卫又马上作出一连串的布置。

首先是派人往召巡戈在外的杨再兴,折彦野马泰走后渡河的马军就得由他来率领;其次。

是派遣李贯,立即前往渭水南岸刺探,务必查清金军的浮桥舟船置于何地,以便大军相应作出部署。

嗨!正当徐卫连珠炮似的发布命令时,吴阶突然跺着脚喝子一声。

惊得众人面面相觑,他这是怎么了?相公,皋职险些忘记一件大事!吴阶双眼放光,大声说道。

徐卫心中一动,急问道:何事?从此处往北数里,便是渭河黄河交汇之处!我军完全可以分兵一部,直接渡到渭水北岸,夺取浮桥舟船!断妾宿退路!吴阶说罢。

徐卫大喜!不错,如果我据着南岸。

就算金军战败,溃兵退往河边,我还是得跟它短兵相接。

如果据着北岸,则事半功倍!当下,便依吴阶之计施行。

全军动员,急盼参战!可徐卫不知道,就在他调兵遣将,紧急渡河时,定戎战场上已经生出了变数!呜诡异的号角声骤然传来!妾宿像是发了疯一般嚎叫道:何处吹号!何处吹号!四周将士也是张目而望,这没有命令,谁敢乱吹号角?而且这吹的还是集结之号!终于,有人发现宋军背后两三里处,隐约有部队踪影!妾宿双腿一夹,单骑奔出阵去,顾不得随时有可能突过来的西军骑兵。

他直窜出数百步,踩着马镫引颈而望!是马五么?来的是马五么?那号角声是他传出来的么?就在此时,号角声越来越响!而那支部队也越来越近!不错!确实是我金**队!确实是耶律马五!他到了,他终于赶到了!类宿欣喜欲狂,张开双手。

仰面向天,放声长啸!马五一到,破宋军必矣!宋军主阵一片骚动,秦凤兵将显然已经发现了背后的警情!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的马军?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军背后?种师中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这支金军从哪处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我身后?是长安失陷了么?华州为何没有示警?战局胶着之时,这支金军到来,无疑会将局势一边倒地推向妾宿!这位征战一生的西军老将,脸上竟也闪现出惊慌的神色!两翼已经被制,此时若这支从天而降的金军与委宿前后夹击,纵使我种师中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回天乏术!此番休矣

黄雀在后次!变阵!防御背后来敌!种师中声嘶力竭的喝令,挫众将领浑身绷紧。

慌忙各自指挥部曲改变方位!可就在他下令的同时,那突现之敌已然在嘹亮的号角声中发起了冲击!耶律马五麾下六千余骑几乎全部出动。

在半道上除去了铁甲和不必要的装备,轻骑突进,顿饭的工夫狂奔数十里赶来助线他怎会让宋军有变换阵形的机会?马五高举着铁枪,身先于士卒之前,对着种师中的主阵直奔而去!女真骑兵们一路赶来,求战之心甚切,皆拼命催动战马,急先恐后!马蹄践踏着大地。

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大军驰骋过处,烟土飞扬,如一头巨大的猛兽腾空而起!杀!马五放声大吼!耳畔呼啸的风声让他血脉贲张,眼前慌乱的敌人更让他斗志扬昂。

这位契丹族名将,便要在今天,以西军的溃败建立他彪炳的功业!四百步!宋军仍旧忙作一团,他们的长枪重步还在奔往前沿的途中!而马五的骑兵,却已经提起了全速,以山崩海啸之势压来!让人心胆俱裂的一幕终于出现了,,秦凤兵的枪手还没有来得及跪膝挂枪,敌骑已挟雷霆万钧之势猛然撞上!根本无法躲闪的士兵被战马全速奔驰所带有的力量撞得直飞过去,登时毙命!神臂弓根本没来得及发出哪怕一箭,心慌的弓箭手们虽然射了几箭,但对如风一般卷过来的敌骑难以造成阻碍。

当他们再一次搭箭上弦的时候,竟骇然发现。

敌骑已经到了面前!马五的骑兵迅速冲乱了秦凤兵的阵形,可他们没作丝毫停止。

整个骑兵部队几乎是透阵而过!留下杂乱无章的西军将士呼喝着,奔跑着,在军官们大声喝令下,他们似乎想再一次重组阵形。

可六神无主之下,原本一个今生龙活虎的士兵变得迟钝,茫然,不知所措。

而这,正是敌人所希望看到的。

哈哈!马五!马五!妾宿发狂一般仰天大笑!因为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攻取全陕的希望!种师中,你没料到吧?你万万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吧?今天,我便叫你三个经略安抚司的主力尽数丧在此地!我便叫你西军百年强兵之名一朝全休!我便要打掉你们南朝最后一丝希望!看着进退失据。

群龙无首般的部曲。

种师中心里升起一丝绝望的感觉。

而透阵而过的敌骑此时又在重新集结,准备发动下一个回合的冲击!作为西军老将,他非常清楚其实在这个时候,败局就已经注定了。

可他更清楚如果今天一旦溃败,将意味着什么!脱去头盔,露出一头几乎全白的头发,这位宋军统帅声传四方:重组阵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豪杰!可他的命令刚刚传下,更让他绝望的事情又发生了。

冲过陕华军阵的敌骑,撞上了他毫无防备的侧面!何谓摧枯拉朽?眼前的景象将告诉你标准的答案。

数万原本士气高昂的大军。

突然之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将士们的惨叫声。

惊呼声,充塞于四周,使这个老将完全绝望!完了,三路西军完了,京兆完了,长安完了,陕西也完了,太尉!快走吧,局卑已然如此,回天无力了!几名部将簇拥在他周围,疾声劝道。

种师中的脸上此时已不见往日威风,晏得沧桑异常,惨笑一声,他无奈道:此地云集三路精锐,都在老夫麾下听命,眼下兵败如山,我如何能弃同袍而逃?又有什么面目见陕西父老?语毕,拔出腰间佩刀,扔了头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比。

,酣正四周将佐见他如此,莫不感念,各执兵器在手,准备作最后一搏!投军报国,原本就有这么一今天。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是武人的宿命!撞上秦凤军侧翼的敌骑,终因力尽而慢了起来,而他们此前遭到了西军弓弩的重创,减员非常严重!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种师中说了一句杀敌报国后,打马往前,他的亲兵齐声发喊,蜂拥而上!从侧面突入的敌骑虽然势头渐缓,却因四处奔散的秦凤兵没有对其构成阻挡而再次提速。

种师中率领亲兵裹着溃兵往前,终于挡住敌骑去路。

陷于乱阵之中的金军骑兵进退不得,如梦方醒的秦凤将士这才勉强抖擞精神。

四面压上!砍倒战马后,对着落地的骑士猛击!而与此同时,网被金骑冲垮的陕华军阵中,王彦正号令虎捷重组阵形。

方才,敌骑斜上突入,冲乱枪兵,驱散弓弩手,透阵而过后,又撞上了秦凤军阵。

而从两翼钳击而上的刀盾重步军却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

经历了小西山战役后,这些虎捷将士们非常清楚在敌骑第二波攻击到来之前重组阵形是何等关键!王彦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奔到了大阵右侧,高举着大刀指挥士兵。

保存下来的重步兵迅速向他靠拢!且二一练有素的勇十,与满脸茫然的乡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州…情势危急!若种太尉主阵溃败,今朝休矣!我等虎捷弟兄,虽是西军新锐!但大小战役十数场,何曾惧过女真北夷!徐招讨正在渡河来援。

我等务必死战以待!弟兄们,杀。

王彦举刀大呼。

其实,他这只不过是危急时刻激励士气,浮桥的潢关都在女真人手上,徐招讨根本过不来。

但在这种绝望之际,你必须给士兵一个盼头!过虎,点那雄浑的喊声再度从虎捷将士们喉头发出,全身裹在厚甲里的重步兵迈开了坚实的步伐,拍打着兵器盾牌。

如墙而进!乱军之中的徐胜见此情形,知道仗打到这个份上,敌人几路马军来回冲击。

已经没有什么章法可循了,遂拍刀大吼道:裹上去。

另一头。

徐原的泾原兵堵住敌骑一阵猛攻,受限于地形而施展不开的骑兵被杀得人仰马翻!眼看突击无望,后队改了前队。

脱离了泾原军阵,向正在重新集结的马五所部靠拢。

徐原见陕华军和秦凤军都已经乱了,而敌骑下一波冲击即将展开,这时候自己如果堵上去,最后的结果,恐怕是被裹在乱军中,不逃也得逃。

经略相公,怎生是好?杀得浑身血污的部将喘息着问道。

徐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就是趁两路友军安到攻击之际,而自身损失不大的情况下,迅速脱离战场,保存实力,说得直白些。

就是逃跑。

泾原兵一走,女真人肯定会把全部力量集中在攻击陕华军和秦凤军上,分兵来追自己的可能极还有一条路,就是凭借泾原兵所处的地利,依仗东侧这片可以延缓敌人马军的山丘结阵。

这条无疑是死路,在没有马军优势的前提下,他扳不转战局。

罢了。

兵败如山倒,再留在此处于事无补,不如火速脱离战场,往京兆府方向而去。

那里有制置司曲端的部队,会师之后再作打算吧。

如果都拼光在定戎,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四弟统率陕华军,不知生死如何,正当虎捷步军咬上敌骑的尾巴,拼命绞杀,快要稳住阵脚之际耶律马五的第二波冲击又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如林的长枪可以阻挡他,也没有如雨般的利箭可以射杀他,女真骑兵的优势完全得以发挥!这一波冲击下来,哪怕是坚吉磐石的军队,也会溃败!毒宿以手抢额,大呼庆幸。

他用数倍于对方的步军挡住西军重步兵的推进,又用绝大部分的马军冲动了宋军左翼。

如果马五不及时赶到,今天兵败如山的就该是他!战场上决胜之机,往往就在短暂之间。

胜利在望,这位金军元帅注视着乱麻一般的战场,仍旧心有余悸。

这场仗实在胜在幸运,如果不是马五被曲端赶入华州,他也不可能与其约期会战。

如果没有马五这支奇兵,他还真没有把握能打败种师中。

,正但不管如何,胜就是胜了,定戎之敌一破,取长安就如同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而长安一陷,陕必将大乱!攻取作陕的战略目标,不久就将成为现实!大宋半壁,入我手矣!而后再拿下蜀地沿长江东进,则江南亦唾手可得,南朝覆亡,为期不远!想到这些,完颜委宿强打精神,下令将左右两翼剩下的部队集结到中军,安等宋军溃败。

就在此时,忽然有部下喊道:看!那阵宋军要逃!安宿一眼望去,果见宋军右翼那阵兵马,拔起了阵脚!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准备逃命去了!逃吧!今天放你一马,来日也不怕你飞上天去!这路兵一走,种师中就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啊!自己先前的担心完全多余!紫金虎?在哪处?我怎么没瞧见?徐虎儿,你可知道,我将你两位兄长击溃了!此时,你多半还在心急如焚地想过河吧?晚了!等你赶到,你的巢穴都让我扫荡干净了!哈哈哈哈!不怪委宿狂妄,因为他实在忍不住大笑!他指挥的这场战役。

将奠定大金国天下雄主的地位。

他如何不该笑?部将士兵们见主帅如此狂放。

也不禁得意洋洋,这么大的胜仗!打完之后,该好生搞赏我等吧?酒管够,肉管饱,女人也少不了!是该好生休整一番了!那位于军阵最后的士兵,站立了大半天,本已是腹中饥渴,身心疲倦。

眼看着胜利在望,连元帅都已经大笑起来,他们也就松懈了。

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着等这场仗结束,他们该得到怎样的奖赏。

听说同州的百姓都逃到定戎来了,等击溃眼前宋军,拿下定戎城,是不是就得分女人了?听说这陕西的妇人和河东完全不一样,脾气野,性子烈,跟那没驯服的马一般!不过没关系,咱们女真的勇士最喜欢驯服烈马!哈哈!有士兵无意识地朝后望了一眼,刚转过头速扭了回了片刻,碰碰身旁的同伴问道!洲刀引么?同伴转过身看了几眼,见远处尘土大起,不禁疑惑道:还有援兵?不可能,难不成从渭水北岸过来的?别是宋军吧?这士兵担心道。

同伴闻言立即讥笑道:看你胆小的模样!就算是紫金虎来了,他怎么可能在我军背后?完颜习不正守在浮桥。

除非他是插着翅膀的老虎。

哈哈!士兵想想也是,遂回过头来不去理会。

但总觉得不对劲,过了片刻再度回首,见那扬起的烟尘越来越近,心里也愈发不安。

不止是他,此时不少金军士兵都发现了情况异常,都转过身瞧向背后,议论纷纷。

士兵的嘈杂终于引起了军官的不满一名女真谋克,也就是百夫长正想喝斥部下,可刚一回头,也被眼前的景象所疑惑。

定睛一看,突然神情剧变。

扯着嗓子喊道:敌骑来袭!这一声嚎在金军阵中炸开了锅,无数人回转身来看向后方!委宿听得背后骚动,侧首问道:何事?不好!元帅,敌骑空袭我后方!部将惊恐地吼道。

心头如遭重击!妾宿猛然扭过头去,只见数百步件,一支马军疾速驰来!喧嚣的战场影响了敏锐的女真人,以至于让敌骑突入到千步以内才被发现!这,这怎么可能!来的是谁?徐虎儿吗?他过河了?种种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可没有时间让他去想明白,眨眼之间敌骑就将撞上来!而这时候,金军的主力已经全部投放到战场上,剩下来的已经不多。

千钧一发之际,委宿挥刀大呼:枪兵!列阵!这支懒洋洋的部队立即像猛虎扑食前一般弓起了身子,手执长枪的金军士兵立即调转方位,面向后方防护。

迟了!敌骑已突进至不到一百步的距离!最前面的士兵甚至清楚地看到,一个极其肥硕的骑士,双手执着一柄大斧。

正拼命催动坐骑狂奔而来!妾宿金狗!你马二爷爷来也!马泰高举着战斧,目眦欲裂!神态可怖!雄骏的战马驮着伟岸的身躯如一座小山般压了过来!他四周的骑兵部队,如同一柄巨锤,重重砸在了金军阵上!挟带着千钧之力的斧头扫过!只见血肉飞溅,挡在他前面的女真士兵身首异处者,不止一人!这支带着徐卫重托而来的先锋骑兵,迅速突入妾宿军阵之中!女真人没有想到,他们也会有被骑兵践踏的一天!当山丘般的敌骑撞过来时,即便是女真人也提不起斗志!惨叫声响成一片!这支突如其来的宋军骑兵打了毒宿一个措手不及!他甚至来不有作出任何有效的部署!挡住!挡住敌骑!溃退者死!数不清的金军军宴在嚎叫着!可主力已经与其他宋军纠缠在一起,这支宋军骑兵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他们身后,至几百步距离时才被发现!就是反应再快,也无济于事!阵脚大乱!宋军骑兵层层突破,眼看着就要贯穿全阵!部将都簇拥过来护着娄宿,个个脸红脖子粗地劝他快走,可金军统帅一刀迫开他们,厉声喝道:我军胜利在望!言退者死!话刚说完,宋军骑兵已透阵而出!一员小将,不过十七八年纪,使条丈长的铁枪,接连撞倒步军之后,望定毒宿,一枪棚来!慌得他急忙伏在马背上避开这一击!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蜂拥而来的骑兵把毫无防备的金军冲得如一座高楼轰然倒塌一般!看呐!援兵来了!战场上,无数的声音传递着同一个讯息!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西军将士们听到这个声音,无不像醒瑚灌顶一样!援兵!果真是援兵!苍天有眼呐!天不绝我啊!是谁!是谁在全军行将溃败之际赶来救援?是制置司都统制曲端么!听说他在耀州挫败强敌,多半是他来相救了!弟兄们。

奋力杀敌吧!让北夷看看,什么叫绝地反击!%,万经略相公!援兵!泾原军阵中,正准备撤退的将士突然发现了奇异的一幕。

那远处金军的主阵,不知怎地,就闹了个鸡飞狗跳!稍后,便瞧见一支马军,透阵而出!把个金阵冲得落花流水!徐原大惊!极目远眺,果见有兵马冲垮了娄宿的主阵!九弟!一定是九弟赶到了!战机不容错过,徐大帅略微思索,沉声喝道:来的必是我九弟徐卫之军!众将听令!在!受到援兵的鼓舞,将领们信心大增!迅速推进,隔开委宿和他的马军!压缩敌骑奔驰范围!不管伤亡多大。

也要把金军给我切成两段!这来的,怕只是先锋!我弟徐卫,必提虎狼在后!只要我们顶住,破委宿,便在今日!

气吞万里如虎兄帅,看!乱军!中,萎宿网从地卜爬起来,就趴计才万的部将喊道。

抬头望去,只见刚刚透阵而出的宋军骑兵根本没有停滞,兜了一个圈又绕了回来!折彦野率领的这支马军兵力虽不多,但贵在灵活,尤其是宋军普遍缺乏骑兵优势的大环境下,折家军的骑兵可算是一个异数。

练之有素,并不亚于女真人,这一点是虎捷马军所不能比拟的。

因此,当折家小将率领他的部队娴熟地迂回时,马泰带的一千骑就有不少人掉了队。

再组阵形!再组阵形!委宿歇斯底里地吼道。

周遭乱成一片的士兵慌忙靠拢,有人执了长枪如西军一般跪膝不起,有人搭箭上弦试图捕捉目标。

但金军的阵地给了折氏马军足够的迂回空间,再加上只有两千余骑突击,金军没来得及重组阵形,对方就再次飞驰而来!一片弦响!使惯了长弓弯刀的女真人发起了反击,眨眼之间便有宋骑应声而倒!马泰别看人胖,骑术可谓精绝,再一次冲在了队伍最前头!也不知是因为愤怒,又或是太胖,在快如闪电的奔驰下,他脸上的肉都在颤抖!身体前倾,手中的大斧再起扬起!突然!他硕大的身躯一晃,一支白羽正中他胸前铠甲!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随手折断箭杆,他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延缓。

眼看着敌人近在咫尺,却有一骑忽地追了上来,渐渐越过他,第一个撞上了敌人!正是折家将!,正仓促组成的阵形再一次被冲得稀烂,金军士兵被那几在撼动山岳的力量撞得直飞出去,狂号不止!马泰的大斧再一次显示出了威力。

一斧扫过,砍破铁甲,血肉横飞!再组阵形!委宿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而他的士兵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待宋军骑兵透阵而出后,不管被冲得多远,这些剿悍的北夷都会再次朝同一个方向集结!娄宿非常清楚,像宋军这样冲,即便金军再骁勇顽强,用不了五个回合,他剩下这点兵力就会被冲得再也无法合拢。

可他并不怕,你就算把我这阵兵全歼,又能如何?你们的主力溃退在即,已经无力回天了!十万火急之间,他无意朝南面望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金军统帅心惊肉跳!方才本来要逃跑的宋军,此时结成阵形,正往战场中央推进!妾宿很快就意识到这部宋军想干什么!此时,金军几乎所有骑兵部队都在反复冲击种师中,徐胜两军。

大部分步军也和西军重步兵纠缠在战场中部。

这支宋军往中央推进。

其目的就是想把战场一分为二,压缩金军骑兵回旋的余地!可问题是,你一往中间摆,先就限制了自己,其后也把宋军隔成了两段。

这种作法,可以说是损人又不利己,宋将是被打疯了不成?时间没有容许完颜委宿过多考虑,因为那支突袭而来的宋骑发起了第三次冲击!金军元帅不禁由惊转怒!你这些许马军,我到要看看能冲到什么时候!放箭!放箭!残阳渐渐西沉。

将天空映照成一片血红色!这场空前的大决战仍旧持续着!地上,布满了宋金两军的尸首,团团血迹,有的已经呈现出暗红色。

可两国的士兵们踩踏着同伴的遗体,仍旧作着殊死搏斗!这种时候,恐怕包括两方主帅在内,没有人去想战局的好坏更不会有人去想此战对两个国家的意义。

所有人都只是本能地进攻、防守、搏斗、厮杀。

用尽一切办法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刀口已卷,枪杆已折,从上午打到现在,两军士兵都疲倦不堪。

即便是号称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的女真铁骑,其攻势也远不如先前猛烈。

耶律马五指挥骑兵,反复冲击秦凤兵,陕华军。

可他发现,自打宋军那支援兵赶到后,原本应该溃散的敌人开始顽强抵抗!自己每一次冲击都变得愈加艰难,刚才那一冲,非但遭到弓弩压制,甚至险些被裹在敌阵之中!无数骑士的战马涂满了血污,就连马五自己骑的这匹纯自良驹,也变成了一匹枣红马。

舔着干燥的嘴唇,吞下一口唾沫,他再度举起铁枪,盯着重新结阵的敌人嘶声喊道:冲锋!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号角声有力无力地响着。

疲惫的女真骑士催动战马,咬紧牙关再次奔袭。

相对于金军而言,几路西军似乎更惨一些。

连续遭受敌骑数次冲丰,阵形一次次被冲散,又一次次结起。

不知多少同袍被敌人的战马撞得血肉模糊,不知多少弟兄被敌人的弯刀长枪结果了性命。

士兵们的承受。

已经到了极限!枪后们是整个军阵的盾牌,每次敌骑袭来,他们都首当其冲。

此时,枪兵们攥着自己的器械,又一次蹲在了不算完整的大阵之前。

当金军骑兵再一次冲来时,恐怕不止一人想着,实在撑不下去了而弓弩手也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急促的呼吸,透支的体力,让这些本该冷静网而不块样的远程杀年浮躁不系搭在弓弦上的手哪刀四叶!已经没有人在捕捉目标了,哪里人多就往哪处放箭,就在此时,冲锋的金军骑兵群中突然号角声大作!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西军将士觉得这阵号角声响起后。

敌骑冲锋的速度明显快了!有弓手等不及敌人进入最佳射程就松开了手,七零八落的箭雨射出,敌骑栽倒不少,可剩下的仍旧猛烈地撞了上来!这并不是最凶狠的一次进攻,却是最有效的一次进攻!因为此番,西军的阵形比任何一次都要垮得快!马五噢到了胜利的气息,他知道,西军全面溃散,已经快到了!可当他不记得是第几次透出宋军大阵后,赫然发现,仅仅就在三百步外,刚才那支本来想逃跑的宋军草草结阵,挡住了他调头的地方!容不得多想,这位契丹将领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止,或者是速度减缓,他就有可能被两头堵起来!冲!狭路相逢,勇者必胜!耶律马五看来是打晕了,不管是女真人、渤海人、还是奚人,都听不懂汉话。

箭雨袭来!已经受创不轻的金骑又一次经历了大减员!马五心如火焚,把牙关几乎咬碎,挺着铁枪全力冲击!徒然之间,他长大的身躯猛地一抖!一支铁箭贯穿了他的左臂!便得他险些坠下马去!没等回过神来,战马已经驮着他撞上了敌阵!天空一片血红,太阳见证了一天的杀戮,似乎也不忍再看下去。

十几万人马,就在这么大个地方浴血拼杀!一方本着最原始的侵略性,要拿下南朝这处战略要地,要击溃这支号称西军的部队。

一方抱着守土卫国,抗击秋夷的想法,要挡住这支凶残剩悍的铁军。

谁也没有退却的理由!看呐!宋军溃退了!不知道是谁在乱阵之中嚎叫起来。

紧接着,无数的声音操着各种语言大喊出来:宋军逃了!逃了。

网冲出去,臂膀上还插着箭杆的耶律马五急忙回头望去!果然,宋军出现溃兵!而且规模还不小!都慌慌张张,往南抱头鼠窜而去!好!太好了!西军又怎样?到底还是扛不住了!我军胜了!总算是打胜了!这正是挥师掩杀,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此时,战场的另一头,毒宿简直被那支宋军骑兵冲得火冒三丈!你区区两三千骑,反复冲我四阵!你不要命了?你真当就宋军会使硬弓?你不知道我们女真人起于山林,不满十岁就拿着弓箭猎杀猛兽?我让你冲!正气极时,听得南面呐喊之声势如奔雷,扭头望去,却是宋军某败了!心头如大石落地,既然胜券在握,他也不再担心什么,怒声下令道:给我将这支马军钉死!马泰浑身大汗,湿透了衣衫,喘息着以身旁的折彦野道:冲不动了!就剩下这么千把骑,再冲得全折在里头!折家小将身上带着两支箭杆,一双虎目中窜满血丝,咬牙道:再冲他一阵!我在招讨相公面前立了军令状,若是师溃,折的是我折家数百年的威风!马泰看他一眼,我自幼跟九哥厮混,难道还不如这折家小子!冲便冲!就是战死在这里,那也是应当应分!正当再度冲丰时,忽听背后有士兵喊道:援兵!援兵又到了!马泰转动着他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向后看去,突然放肆地大笑道:哈哈!杨六刀来了!杨六刀?何人?折彦野问道。

两臂四象不过之力,一身万夫莫挡之勇!军中说他,便是史万岁,韩擒虎这等前代名将再生,恐也斗他不过!马泰喜不自胜。

一脸横肉笑得颤个不停。

折彦野闻言论哼一声,不再接话。

不多时,便见杨再兴单骑飞奔过来!见了马泰,大声问道:马统制!战况若何!马泰并不答话,将斧头往战场上一指。

杨再兴看了片刻,脸闪过一丝残酷的笑容:你们且歇着,看我杀他个人仰马翻!语毕,将手中那柄令敌人胆寒的铁枪高举,一面扯动缰绳,回过马去。

面前,约莫两千左右的轻骑奔腾而来!将士们初见战况之激烈,规模之宏大,入目俱是惨烈的厮杀,不少人心生畏惧,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

却听杨再兴高声喝道:招讨相公和折经略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女真必败!你等随我杀将过去,擒了委宿!升阶官三级,赏钱十万。

话网说完,折家小将一般地举枪高呼:你一路驱驰,想来累了,且歇着,看我再冲他一阵!你率军扫尾便是!杨再兴听罢大怒!挺枪直指着他骂道:黄口小儿!安敢看轻我!马泰军阶最高,见他两人内讧起来,忙喝道:大敌当并,你二人这是作甚!不怕军法制裁么!两位悍将对视一眼,都不屑地冷笑一声,直视着前方石戏泰想也不想直接道!我两部齐结,冲垮它好!杨再兴这个字方出口,胯下战马闪电般袭出!他身后马军一见,纷纷催动战马,高呼而进!折彦野哪肯示弱?不顾身上箭伤,一马当先杀奔出去!娄宿见到又有宋军来援时,心里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但一想到这三路西军已经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便强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想着,只要我把这来援的宋军挡住或是牵制住,马五一定能够把种师中和徐家兄弟完全击溃!可他似乎想错了,西军顽强的反击和接连到来的援兵,对金军士兵的心理和士气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最重要的是,两军战到现在,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强弩之末。

若没有援兵,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可宋军接连两次得到增援,使得本已向金军倾倒的局势逐渐被扳转回来!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当马泰、杨再兴、折彦野集中兵力发起猛攻时,金军再没有像先前那般拼命想要重组阵形。

委宿被乱军撞下马去。

若不是有部将护着他,早被踩成了肉泥!元帅!撤吧!宋军从北面来,想是已经截断我军退路啊!若是一名女真将领话未说完,惹得毒宿狂吼一声,手中弯刀死命斩下!言退者!死。

举着带血的刀,金军元帅面目狰狞!仗打到这个地步,谁咬牙撑住,谁就能获胜!宋军已现溃败迹象!我大金国的勇士,覆辽攻宋,无人可挡!岂惧区区西军!不必再组阵形,堵上去,绞作一团!夕阳已陷近半,余辉照耀下,喧嚣的战场已不如先前。

身心俱已透支的两军将士拼着最后一口气在这不大的地区混战成一团!已经很难从阵形上分辨出哪是宋军,哪是金军。

尸体几乎布满了整个战场,说血流成河,一点也不为过!徐卫单人独骑,立在战场北面的一处地势稍高之处,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混乱的战场。

这个被女真人称为紫金虎被两河豪杰推为枢相。

的年轻人,脸上竟然也有如狼似虎般凶狠的神色!他的背后,一杆忠勇徐卫的战旗分外醒目!看了一阵,侧首向西,那里,集结着锋军统制杨彦的重步。

士兵们气喘吁吁,一登岸就玩命似的沿着渭河跑,还要负着这身装备器械,若不是对胜利的渴望。

怎能赶到?吴阶打马奔了过来,注视着战场,粗重的语气中难掩激动:折经略率军渡到北岸,姚平仲占了浮桥,委宿没有退路了!语毕,见徐卫笑而不语,建议道:招讨相公,杀上去吧。

杨彦!徐卫大声喝道。

在!杨大此时已经弃了战马,扛着他的曲刃大枪,抱着头盔,急得只差没像猴子一般抓耳挠腮。

扛了我这面军旗,给娄宿元帅来个惊喜吧徐卫一声令下,杨彦飞奔过来抢了战旗回到阵前,大叫道:徐成!在。

徐卫这个蒋子从阵中出列,目光炯炯,颇有其父之风。

你给我作个掌旗兵!杨彦将战旗交到徐成手中,心急套上头盔,面对部下,慷慨激昂道弟兄们!金狗快完蛋了!咱们正好上去,痛打落水狗!活捉委宿。

活捉委宿!活捉委宿!活捉妾宿。

数千铁甲,振臂高呼!早忘却了行军的劳苦,士气如宏!杨彦激励完毕,就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踏入阵列之中,那只剩下一只的眼睛里,凶光毕露!将牙一咬,厉声道:展开!攻击阵形瞬间展开,虎捷的头等主力步军们手持刀盾大斧,蓄势待发!个个都像是按爪候补的猛虎!擂鼓!助军威!吴阶将手一挥,那处稍高地势之下,刚刚将战鼓摆起的士兵们挥舞着鼓棒,打出了雄浑的气势!进攻!杨彦用上了几乎全身力气嚎出这一句后,钢铁长城开始推进!整肃的步伐,高昂的斗志,数千铁甲精锐面向顽敌,发起了致命一击!那面忠勇战旗位于大阵之中,在战鼓声下,顿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徐原也算是打了几十年的仗,可此时,当他看到堂弟那面军旗出现时,这位泾原大帅几乎有想哭的冲动!老九啊老九,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再迟一阵,哥哥恐怕都得为国捐躯了!乱阵之中,满面血迹,身遭数创的种师中在士兵扶持下惊闻此讯,竟险些晕厥过去!紫金虎来了,不枉我咬牙苦撑一场!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徐胜,莫过于他统率下的陕华军。

当那面熟悉的军旗映入眼帘时,就算再疲倦的将士,也顿时勇气百倍!奋力反击!浩大的战场上,喊杀之声突然窜起!竟比开战之初还要激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

为了胜利,欢呼吧二沥彦的铁甲精锐排开哲两百步长的进攻阵形,像一珀甘功枫墙般围向战场时,金军将领们终于也体验了一把绝望的感觉。

刚被马、杨、折三将冲得七零八落,再无力重组阵形的士兵们被重步兵压上来时,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被绞杀!大刀、重斧、骨朵,诸般兵器大展神威,在没有骑兵威胁下,重步兵就是战场上最让人恐惧的兵种!他们坚韧的防护,强力的打击,就如一架架钢铁战车,碾碎正面一切胆敢反抗之敌!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北方民族一根筋式的勇猛,在明知不可战胜的情况下,三五成群的散兵溃勇仍旧向围过来的虎捷重步展开反击。

只是,这种勇猛在当前已经变成了愚蠢,除了马军,没有任何兵种能够动摇重步兵的阵形!杨彦不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嚎叫,手里的曲刃大枪已经沾满了血迹!扑面而来的金军士兵,在他的枪下不断栽倒!本就缺乏坚实防护力的金军,在虎捷重甲长兵的绞杀下,几无还手之力!重步兵军队的推进,虽然不如骑兵那样迅猛,那样恐怖却胜在密集,你休想透过他的阵去逃窜!杨彦率部到现在只推进了一百余步,可但凡重步兵经过的地方,绝不会漏下一个敌人!这支虎捷头等主力,番号为第一指挥的部队,正以刀斧作镰,收割人头!毒宿望着如墙而来的敌人,近乎呆滞,握着手中的弯刀死死盯着那面忠勇战旗,他并不认得上面的文字。

可他却肯定,来的就紫金虎!除了他,没有人喜欢这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把戏。

竟然绕到我的背后偷袭!此时,金军统帅没有闲工夫去想徐卫是怎么过河的,完颜习不又为何没有牵制住他。

因为他必须面对即将发生的局面。

马泰、杨再兴、折彦野三将在第五次透出委宿军阵后,听到震天的战鼓声响起时,已经撇下妾宿不管,沿着此前金军骑兵进军的路线,对耶律马五发起了冲击!,万宋军士气大振!就连奔逃的溃兵,只要走得不远的,此时都紧急重返战场!耶律马五本来已经作好了挥师掩杀,扩大战果的准备,可当他又一次透出宋军大阵时。

骇然发现,此番跟着他冲出来的骑兵,明显少了许多!这种现象,在马军重新集结起来后,表现得更加清楚!而被践踏的宋军呢?局然如有神助一般不顾死活再次结阵!再一次冲击么?契丹名将一想到这个问题。

就觉得头痛,心里凉成一片,尤其是看在对方同样有一支马军正迂回着冲他而来!两臂酸痛,气喘如牛,箭伤这会儿痛得让人难以忍受!耶律马五竟也没有了主意,只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咒骂着,是哪个蠢货出的主意。

让元帅带着主力追过渭河!把十万大军置于这狭窄的地带施展不开!就是头猪来带兵,也不会干出这等蠢事!就在此时,号角声骤然响起!尽管同样嘹亮,可却听不出那激昂的劲头来!马五神色剧变,面露惊容望向北面。

我没有听错?这吹的可是撤退!金军怎么可能主动撤退?哪怕被敌人击溃,也不可能主动吹出撤退的号声!而且,而且,这,这对手还是宋军!试问金军上下。

有谁把宋军真正当成军队在看的?就因为对方有援兵赶来,元帅就顶不住了?你怕什么!我还有两三万步军跟在后头!这仗,还有得打!他没有听错,那的确是撤退的讯息。

号角声一起,还在战场上负隅顽抗的金军士兵终于解脱了,在格斗的人迅速撇了对手,不知所措的人茫然看着同伴,撤退?往哪撤?元帅!快走!虎儿军的重步兵压上来了!几名部将搀扶着毒宿,裹在乱军之中意图往北逃窜。

虎捷重步虽然拉开了近两百步长的攻击线,但在西面却有较大的缺口能够通过。

妾宿被他们架着奔出十数步后,用力挣扎开来,嘶声道:千,千万别去!那是徐虎儿设下的圈套!他从北面来,铁定已经控制了浮桥!他故意留下缺口,让我们去投渭水自尽!几名部将面面相觑,那先前有人说破这点时,你为何一刀把人劈了?一将见虎捷重步已经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了,焦急地问道:那,那岂穿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跟他拼了。

仗打到这份上,居然还有一拼的勇气,不错。

浮关!往潢关撤!要宿大叫道。

部将闻言大震!潢关?退往渭水,不过十来里,可要是去潢关。

那可是将近二十里的路!而且。

去潢关这条路,我们可只从地图上看过,从没亲自走过一遭!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快!退往潢关!完颜妾宿声嘶力竭地喝道。

将领们如梦方醒,护着他逆人潮而下,往东南方向逃窜。

一面大声传递着元帅的军令!持续不断的撤退号角声,瓦解了女真勇士们的斗志,升办久凶激发了宋军决死的勇与!想跑。

你先问讨爷爷手中刀!在虎捷重步的绞杀下,在秦凤、泾原、陕华三路兵马的拼死奋击下,金军大溃!无数的兵马蜂拥往北而去,避开如墙而进的敌军奔往渭河!幸运的,听见了上头的命令。

往东南方奔潢关,不幸的,就是那些一路来,原路回的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宋军已经在渭水替他们掘好了坟墓!妾宿已经顾不得那些退潮般往北奔走的将士,因为他面前就有一道难以突破的屏障!徐原的泾原军隔断了战场,挡住了女真溃兵奔往潢关之路!这可如何是好?真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难道我委宿竟要命丧于此!前面拥堵得寸步难行,后头虎捷重步又提起速度绞杀过来!金军统帅突然仰天大笑!四周将士无不胆寒!元帅,你先前一笑,就把紫金虎给招了,现在怎么又笑?可没他们闹明白。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完颜娄宿抬起弯刀,反手就往脖子上抹去!慌得一众部将卫士扑上前去,夺下了器械!元帅!元帅!你看。

有人手指南面大声叫道。

尸万那里,马五不顾向他袭来的宋军骑兵。

又一次向北发起冲击。

这意图非常明显,不是为了击垮敌人。

而是为了给他们杀出一条逃命的血路来!兵败如山倒,用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金军是再贴切不过了。

骄横不可一世的女真人,竟然也有抱头鼠窜的时候!此时,一件让人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大股步军出现在宋军阵地背后,连情况都没闹明白,就被裹在乱军之中往东南方向溃退。

这些人恐怕心里还在问。

我们步行数十里紧急赶来参战,你们这是往哪跑?很快,这些才赶到战场的金兵就发现,不得不跑!因为后头有马军追杀上来了!杨再兴兴奋得一张削长的脸都扭曲了!掩杀,这恐怕是每一个将领最愿意干的勾当!自古以来的战役中,最大的伤亡其实不走出现在两军对阵之时。

而是一方溃败。

另一方挥军掩杀!马五为了给己方杀出一条退路,发起了最后一击,冲向了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宋军。

原本要进攻他的宋军骑兵失去了目标,正好追杀突出重围的金军步兵。

往日,宋军经常遭受的厄运,今天报应在了金军身上。

两条腿的步兵,怎么跑得过六条腿的骑兵?这已经不是战斗,这是屠杀!通往潢关的二十几里路,将成为金军挥之不去的噩乒,活捉委宿!毒宿休走!无数宋军骑兵飞驰着,呼喝着,他们真的没想到居然有机会追杀以马军打天下的女真人!尤其是折家的人马,两次救太原都以失败告终。

很多将士都认为关于金军的六如传说是真的。

人如虎。

马如龙,上山如猿,下水如獭。

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可今天他们发现女真人差不多也就这样,撑不住照样会被击溃,溃败了照样会被追杀!你看看我这娴熟的操作,我骑着马儿得啵得啵冲过去,冲得金狗哗啦啦啦四处窜!哎哟,耳朵上挂门环?这是个女真贵将!狗贼。

哪里逃!且不说马泰、杨再兴、折彦野追杀委宿不亦乐乎,单说那往北逃窜的女真溃兵。

撤退的号角声一响,他们就本能地按原路退,再说杨彦的重步兵数量有限。

不可能整个战场封住。

因此,大批金军绕过他,奔向了渭水。

看着漫野的溃敌,又看看逐渐昏暗的天色,徐卫脸上笑容更盛。

吴阶多么稳重的人?此时在他身旁激动碍手舞足蹈,跟开战之初,金军阵前的跳大神有一拼。

相公!空前胜利!空前胜利啊!吴阶欣喜若狂!马扩自从昭德兵败以来,第一次会心而笑,目视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年轻人,暗叹道,又一个统帅之才被磨练出来了。

一念至此,笑道:徐招讨,经此一役,你足以威震天下!徐卫摆摆手,也笑道:算不得甚么,种太尉和我哥哥们浴血奋战,我不过是来捡个大便宜。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若是不赶来增援,若是不来捡这个便宜,今天的战局可就难料了。

招讨相公又何必过于谦虚?马扩说道。

此时,大半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的西军将士格外亢奋,猛追着溃退的金军不放!徐卫一提缰绳。

挥手道:走,追上去!金军作风强悍,进攻时如雷霆万钧,就连溃退也声势骇人。

入目只见遍野的人影疯狂逃窜,不时有人扔了器械铠甲,后头追来的西军士兵一窝蜂去争抢!作战时,不止斩级算战功,夺得军械战马也会得到奖赏!哄抢战利者军法从事!追击穷寇要紧!徐卫大声吼道。

其他人不认得他,可虎捷将士却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抬头一看,哎呀!不得了!是咱们都指挥使!徐招讨钧旨!哄抢战利军法从千,击穷寇!,虚捷将十们一片喊声。

友军官兵一听虎?慌忙撒着欢追击而上!渭水,不仅是黄河最大的支流,千百年来,因为地处关中,它不知见证了多少皇朝兴衰,金戈铁马。

今天,它将见证另一场奇迹!此时。

静静流淌的渭水河面上,宋军当初临时搭建的浮桥和水中的舟船一切如故。

渭水河面较之黄河来说,并不算宽,因此当初种师中和徐家兄弟率军退往定戎时,除了原有的桥外,又临时增搭一批小型浮桥。

拱人马通过。

金军尾随而来,见宋军连浮桥都来不及拆,便借着桥过了河,并留下部分兵力把守。

愈加昏暗的夜色中,隐隐传来嘈杂之声。

不多时,那声响越大!远闻如闷雷滚滚,再近一些,又如江河决堤,洪水奔腾!难以计数的金军溃兵如潮般涌来,眺着前面不远处的浮桥。

舟船,他们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个个拼足全力飞奔而去!宋军装备重,已经被甩开一段距离,只要我们过了河,就不难将追兵挡在谓水以南了!人求生本能是会激发无限潜力的。

当看到逃生之路近在咫尺之间时,每一个金军将士都像是冲锋进攻一般!黑压压的人群涌向了渭河,冲向了浮桥!惊恐交加之下,他们甚至没有去细想,原来把守谓水的人马呢?舟船怎么都靠到北岸去了?或许有人想了。

但却对自己说,天已经暗了,看不清也正常。

有一群士兵冲到溃军最前面,眼看着再跑几步就要踏上浮桥了!突然!呼啸之声大作!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一名士兵机警地停了下来,可他身旁的同伴仍旧呼喊着冲向了河边!一片惨叫声!这名士兵甚至看到有同伴的身体腾空而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嗖地一声,一支利箭贴着他脸庞飞了过去!有伏兵!有伏兵!对岸有埋伏!这名士兵焦急地号叫声响起!在他呼喊的同时,那呼啸破空之间几乎没有间断过!大批涌向河边的溃兵被射倒,可后面的同伴,还像作战进攻一般前仆后继!宋军据了北岸!别冲!退回去、有百夫长千夫长大声喝令士兵。

可杯具紧接着上演,就在金军止步不前时,他们的背后,喊杀声渐行渐近!宋军追上来了!横竖是个死,不如冲一把!箭雨不曾稍停。

金军群中惨叫声四起,后头宋军又追赶过来,走投无路的士兵拼命向河边奔去。

躲过了箭雨,却避不开河水。

数不清的人头在冰凉的河水中挣扎,呼喊很快,就沉没得不知所踪!后来的同伴看着这副景象,骇得进退不得,可被宋军追赶上来的乱军很快就将他们挤入河中!作为起于山林的北方民族,有几个是会水的?此刻,恐怕再没有任何金兵还想着战胜奖赏,还想着陕西妇人。

他们必须为进入关中以来的破坏、劫掠、屠杀付出代价!他们必须十倍偿还践踏两河,逼得无数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血债!由此上溯到宣和七年,在历次金军南侵中阵亡的英烈,枉死的冤魂,都将在此刻,吐出郁结于心中的那口气,安然而去!战场的喧嚣,随着无边夜幕的降临而消散。

渭水河畔,苦战整整一天的西军勇士们再也支撑不住。

许多人席地而坐,甚至于倒卧就连喘口粗气的力量也都没有了。

大批金军不是被射死,就是被逼入河中溺毙。

剩下的,早四散奔逃了。

稀稀落落的士兵正执着刀枪,打着火把在河边成片的尸体堆中游走,但凡还能喘口气的,都补上一家伙,让它们死个痛快!咱是炎黄后裔。

孔孟传人。

讲的是个仁义,咱不像你样一样禽兽。

所以。

洒家来结束你的痛苦!你这群***畜生!**你祖宗十八辈!记得魂飘回金国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再来,老子打断他的狗腿!一群躺在盾牌上的士兵,望着天空闭上眼睛。

其中一个情难自禁地露出笑容,嘶声道:赢了。

对头同伴有气无地回应他,现在要是有口馍吃,有口羊杂汤喝该多美。

我们赢了。

他又说了一次,腔调有些异样。

很对头同伴有点不耐烦地又回应他一次。

突然,这名士兵从地上窜了起来,仰天大吼道: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同伴看来是有些经历的老兵,睁开眼睛不屑道:看你一副撮鸟相,这点出息!赢了!无数个声音在夜色中突然爆发起来!这声响,震动天地,远达九重天外!发自内心的欢呼,响彻四野!为了我们坚苦卓绝而赢来的胜利,欢呼吧!为了抚慰阵亡弟兄的英灵,欢呼吧!让这些曝尸荒野,沉尸水中的北夷知道。

我们。

叫西军!(未完待续)

大军凯旋关。

为关中平原的东大门吏称,关门境十州,飞鸟乐凹六这座天下雄关,耸立于夜色之中,关城之上,威风凛凛的金军将士把守关隘,完全不知几十里以外的定戎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风之中夹杂的异动引起了关上士兵的警惕,火速报予了军官知晓。

不多时,自关内登上大量部队,准备应变。

从关上往关西方向望去,虽听得到动静,却看不清任何景象。

守将不敢大意,下令弓箭上弦。

那嘈杂之声越发清晰,似千军涌进,似万马奔腾,关上的人都捏了把汗,黑灯瞎火的,宋军不至于这时候来扣潢关吧?终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影快速移动过来,隐约能听到呼喝声。

关上的弓箭手立时扯圆了弓弦,准备射杀来犯之敌。

守军在关墙上侧耳倾听,猛然睁开眼睛,不对!这不是宋军!急忙下令士兵放下了弓箭,这名守将露出不安的神情,又等片刻,便见无数的人影涌至关前,大声呼喊着。

这,怎么是金军?守将惊疑不定,因潢关之险要,不敢轻易开门。

那堵于关前的人马越聚越多,几成治天之势!关上将士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心里暗想着,莫不是前面吃了败仗?蒲察石家奴!元帅在此,速速开关。

一人直闯至关前,放声高呼。

那守将听得女真语,声音又极为熟悉,便于关墙上喝问道:你是何人!我,活女!下面的人高声回应。

活女?完颜活女?元帅之子?守将蒲察石家奴听罢,再不敢迟疑,慌忙下令打开关门!门一开,外头的金军蜂拥而入,互相推挤践踏,这让守关将士大惑不解,这还是我满万不可战的虎狼之师?怎么一个个跟逃命似的往里窜?这些金兵入了关,多半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伤者痛苦的呻吟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委宿骑着儿子的战马,活女牵着缰绳扯进关来,又把老子从马背上接下,搀扶着宽慰道:元帅勿忧,入了潢关,但不惧追兵了妾宿披头散发,目光游离,刚下地,腿一曲就跌坐在地上,喘息道:快,让士兵都撤进关来,那追兵好生厉害。

直到此刻,一个,景象在这个金军统帅的脑子里挥之不却。

那是一员宋将。

极为长大,使杆铁枪于万军之中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完颜突合速去挡,被那将只三枪,挑于马下,受万众践踏,尸骨无存!若不是儿子相救,自己今天恐已成为那将枪下之鬼!歇了一阵,稍稍缓过神来,妾宿强撑着站起身,四处张望。

但见溃入潢关的将士斗志全无,都坐于地上默然无语,哪还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雄风?伤者得不到救治,哀号之声充塞于潢关之内,西军追得凶猛,溃退的金军伤亡惨重,以致中枪带箭者不计其数!, 万比北金军统帅此时表现得很坚强号令各猛安谋克,善抚将士,加以救治。

不断地鼓励部下,既已入潢关,便不惧西军了。

活女。

妾宿唤住了经过的儿子。

马五可曾回来?马五引军断后,阻西军追兵,暂时还没消息。

完颜活女回答道。

无力地挥了挥手,委宿拖着无力的身躯正往关墙上而去,忽听得蹄声大作,遂止住脚步看向关口。

一阵之后,便见有马军驰入关中。

妾宿大步而去,从未至,而声先到:马五何在!没有回答他,冲进关来的马军乱作一团,都奔一处而去。

借着火把微弱的光亮,委宿看到士兵们从一匹战马上扶下来一人,不是耶律马五是谁?挤上前去,一把执住对方双手,委宿惊问道:马五,你这是?。

耶律马五浑身涂满血污,一时之间也着不出他创口在哪处,刚想回答委宿的话,脑袋一歪,栽倒下去而就在距离潢关二十几里外的定戎城。

境况却是大不一样!当城中百姓得知前线大胜的消息后,满城沸腾!各家各户都掌上灯火 百姓拥堵于城门,准备迎接部队凯旋!早已歇业的酒楼饭馆,重新燃起了柴火,要为血战归来的勇士们奉上一顿美食!呃,至少要为军官们弄一桌酒菜。

再不行,最少,总得给种太尉、徐大帅、徐知州表示一点敬意吧?定戎城内万人空巷,而北城却是人头攒动,不少人手里椅着个篮子,端着个竹筐,那里头是刚刚做好的馍,将士们苦战一日,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想也可怜!咋还不来?这娃都睡着了。

一个汉子忍不住嘀咕道。

他背上,年幼的儿子早已熟睡,手里还牢牢握着一块饼,没舍得吃,本打算献给英勇的将士。

久等不到,满腔热情无处发泄的百姓便议论开来。

最关心的话题,莫过于金军这一败,陕西是否就安然无事了?家里有人在军中的,便趁这个机会透露出了绝密内幕听说这回打到定戎来的金军,是那个金国元帅一来着统率的,实打实的女真精锐,等的金国辛力一都战败了,这局势估计能有所好转。

哎,下午我看你在城上?一个个头矮小的汉子冲背着娃的男人问道。

那是,知军衙门号召咱上城守卫,我能不去么?不怕告诉你,一条金狗蹭蹭。

窜上来,那枪都快摘到我肚骄眼了。

老子当头一闷棒给打下城去!搞不好,徐知军回来还得赏我几贯钱呢。

男人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神情。

就你?你能见到徐知军都算是祖上积德了,还想赏钱?人徐知军不愧是将门虎子,讨个娘子也是巾糊不让须眉。

我听说金贼扣城的时候,那些个军汉都吓得要死,知军夫人提条枪就出来了!那都头说乡兵没打过仗,金军恐怕要攻进城,知军夫人当时就把头上的巾烟扯下来扔给他,说了句我一个妇道人家且不惧,你堂堂七尺,身系满城百姓重托,还不如一个妇人?。

把个都头啊,臊得满脸通红,椅着刀就上城了!啧啧,端得是女中豪杰!了不起!了不起!矮小汉子说得眉飞色舞,旁边人群听得全神贯注。

众人一阵嗟叹,那背娃的男子突然道:吹!就跟你亲眼看见似的!你他娘的不是缩在茅房里不肯出来么?你怎么知道的?人群一阵哄笑,那短小汉子四周一望。

提高音量强辩道:我,我,我听我小舅子说的!他上城了!还宰了两条金狗!你个。

作姐夫的,连小舅子都不如?。

有人讥笑道。

我,我怎么了?金贼跑的时候,我不是帮着抬了尸首么?短汉子嘀咕道。

哈哈!这事我知道!他跟我一起抬。

有个撮鸟没断气,抖了一下,把这厮吓得尿裤子了!不信你们看他裤裆!人群里冒出一个高责,的声音。

那汉子当时就急了,跳着脚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就一条裤子?我不会换一条?。

轰然大笑顿时炸响,那矮小汉子自知失言,正想转移话题,突然瞥见城外有动静,大吼一声:回来了!人群一片骚动!果然,是有兵马在往城中而来!百姓们蜂拥而上,堵在城门口,急切地盼着一睹将士们的威风!有人瞥见那打前阵的是一杆大旗,天色太暗看不怎么清楚,待走得近些,赫然发现,竟然是虎捷乡军的军旗!那上头忠勇徐卫四个字写得分明!徐知军回来了?徐知军回来了!看呐!知军大人回来了!百姓顿时炸开了锅,争先恐后挤上去迎接他们年轻的父母官!徐卫仍旧淡定非常,好像打的这场胜仗根本微不足道一般,面对如潮而来的父老,他笑着抱拳行礼。

老百姓把馍、肉、汤一股脑的往士兵手里送,年老的还叫道:娃!赶紧吃一口,夜长着呢!来,喝口汤,别噎着!徐知军!可把大人给盼回来了!无数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

徐卫作着四方揖,百姓自动给他闪出道来,快到衙门时,回头对张庆说道:安抚一下百姓,告诉大家,金军已经溃退,定成万无一失知道,你先回吧,弟妹估计也吓得不轻张庆应允道。

这话算是说进徐九心坎里了,打仗的时候他心无旁鹜,也顾不上想。

可战事一结束,这心里始终觉得挂着个事,怎么也不安宁。

种师中、徐原、徐胜都在整顿部队,收拾残局,他便先回定戎城来安民了。

至衙门之前,他麻利地跳下战马,将缰绳马鞭扔给卫士,大步登上了台阶。

转过大堂、二堂、直入庭院,两个妇仆还没睡,见他回来先自骇了一跳!继而大声唤道:娘子!娘子!知军回来了!徐卫走得快,已经转过了走廊,张九月的导影方才卧室中闪现。

分别数月小两作一见面,一个掌着门上下打量,一个脚步稍缓,双目炯炯。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往前奔出,紧紧抱住了对方!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紧紧地相拥,数月以来的思念、牵挂、担忧都在这一拥之间,传达给了对方。

张九月把头深深埋在丈夫怀里,好一阵才说出句:你可算回来了。

这简短的一句话听得徐卫心里一痛,抚着娘子后背,在战场上面对尸山血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紫金虎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不回来了么?又过许久,两人才分开了来,张九月念着丈夫征尘未洗,悄声道:官人且去卸了战甲,为妻去弄些热水来。

, 可徐卫哪肯让她走,又一把搂住腰枝,张九月轻轻推开,笑颜如花:你先进屋吧。

徐九这才罢手,自入内卸甲脱衣。

张九月便吩咐仆妇弄了一大盆热水,两个人抬看到了后堂。

当心些,别洒了至卧室门口,张九月提醒道。

可话说出去,两个仆妇都愣在那里不动,面露惊骇之色,眼睛直勾勾地往里走。

九月怪。

扭头望尖,却旦屋里那幕,比下午金军扣城惊!徐卫,招讨使、定戎知军、虎捷乡军都指挥使、承宣使、开国伯、四品武臣,也算是个人物吧?两河陕西也有名气吧?可这时,此人在屋中来回跑动,振臂摇头,紧闭双眼,面目那叫一个扭曲,嘴里哇呀呀乱叫,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嚷:娘的!赢了!赢了!哇哈哈哈。

在长官、同僚、部下、士兵面前蛋定得让人蛋疼的紫金虎,这会儿就像走过年得了大红包的孩童一样在屋中乱窜,看得门口三人膛目结舌!叫声嘎然而止,徐卫丰富的肢体动作地停滞下来,望着门丘三个人,迅速长身而立,干咳两声,迈着八字步。

正色道:呃,洗澡!洗澡。

对于几个月没洗过澡,浑身酸臭的徐卫来说,躺在澡盆里,让那温度适宜的热水浸泡着身体,还有娘子拿块瓜布轻轻地擦拭,世上再没比这惬意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完全放空,不去想任何公事,只享受着每个家庭最平凡的幸福。

张九月见丈夫身上没添新伤,终于放心了些,温柔地替他擦洗着身子,柔声问道:官人,还得如何?徐卫取下盖在脸上的热方巾,扭头看着娘子道:金军的主力被击溃,剩下的都奔往潢关,大规模的战役不会有了。

我和种太尉、大哥、四哥小议了下,都猜测金军在陕州恐怕也呆不长,全线撤出陕西,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张九月一听,欣喜道:那金军这次入侵陕西六路,岂非就此了结?徐其一声冷笑: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和府州的折经略在河东把退路都给他堵死了!除非妾宿窜到河南,去跟东路军会师,否则想全须全尾地回金国?难!我就知道,官人非但会平安回来,而且一定能打败金贼!张九月看来是真欢喜了,使劲一搓,那瓜布把徐卫背上愣搓出一片红印象。

听到这句话,徐卫心里一紧。

自己在平阳呆了那么久,长官和哥哥们自然担心,可最急的,非九月莫属。

唉,也怪自己,偏生钻进一个行伍世家,干什么不好干个武臣。

和老婆成亲以来,聚少离多,这次打完仗,可得好好陪陪她。

一念至此,他突然想起件事,遂问道:九月,我进城的时候,怎么听百姓们说甚多亏了知军夫人保全 否则怎样怎样。

这是怎么回事?你别是张九月嫣然一笑,全无半点女中豪杰的模样,取过一方干巾替丈夫擦干水,一面说道:哪里的话,只是当时有金贼袭扰,我就出去转了转。

好在守城的将士们奋勇杀敌,金贼见破城无望,也就走了她说得倒轻巧,徐卫哪里肯信,再三追问,张九月只是轻描淡写。

又说了一阵,见徐卫没有动静,她仔细一看,却是靠在自己手臂上睡着了。

这男人呐,在外头冲锋陷阵,叱咤风云,一睡下来,还就跟个孩童一般心里这么想着,张九月也不忍叫醒徐卫,搂着他的脑袋,拿脸轻轻贴了贴,便任由他那么睡着。

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凤目里,满是爱意,京兆弃,长安城。

这座数朝古都,简直就是个难民营。

耶律马五接连攻城掠地,丹州、坊州、延安的百姓一窝蜂地往京兆逃。

完颜委宿破河中、陕州、同州,又给长安城送来一批难民。

把个陕西首府四面围定。

有些本事的,便去投军,次一些的,也举义兵抗金。

剩下的就只能问官府要饭吃了。

官府也不能不管,宣抚司先后拔下粮伞救济百姓,城中的大户也共渡时艰,捐钱捐粮。

可几十万张嘴等着吃饭,这么大的窟窿怎么填得够?把个李宣抚相公急得直上火。

病倒了。

一顶官桥在宣抚司衙门前停下,网一落地,宣抚判官王庶就跟后头有鬼撵似的钻出来,撩起衣摆就往上窜。

一个不留神,摔在台阶上,慌得卫士们赶紧去搀扶。

闪开。

王庶一声大喝,顾不得身上疼痛,又往衙门里窜。

看得侍卫们面面相觑,王判这是怎么了?二堂里,李纲抱病办公,那两边脸颊整个陷了下去,颌下的胡须也白了不少,一边执着笔批阅公文,一边咳个不停。

宣相!宣相!王庶的激动呼声远远传来。

李纲抬起头,竟连眼眶也深陷了,全无半点威仪!等了片刻,望见王庶的身影转进堂来,跨门槛的时候,一脚踹翻,摔得又脆又响!二堂里办公的佐官幕僚当时就有三五个拥上去想扶他,都被他掀开了去,又高声呼道:宣相!宣相!不是在这儿?你嚷甚么!李纲看来心情不太好,或许是因为生病,或者是因为揪心战局。

痛哭的人庶拐拐奔过去。

顾不得身上疼痛,上气不接下气世!…宣相,城里城外都传疯了!那佐官幕僚见王判官今日举止异常,都围了上来,听了这话个个一头雾水,什么传疯了?是不是流民饿得慌了。

又传什么金军逼近长安城的谣言?李纲放下笔,皱眉道:都传的什么?王庶嗓子干得冒烟,旁边有人递上杯茶,他揭开盖子连着茶叶末都快喝光了,这才道:据说是有从定戎逃过来的百姓传了消息,说种太尉和徐家兄弟已然与金军展开决战!这话一出,满堂哗集!此前。

两司数度给种师中下令,催促他与金人开战。

可他一直用各种理由推托,怎么突然又愿意打了?恐怕多半是因为金军主动进攻。

不过,开战的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打赢打输?李纲也是一悄,定戎到长安不过两百来里,老百姓风传的倒不一定是谣言。

种师中和徐家兄弟手里的部队,可以说是云集了三个经略安抚司的精锐,他们若是战败,京兆休矣,陕西休矣。

正惊疑不定时,又听王庶说道:还有个消息,昨天晌午时分。

有军队从渭南以东,郑县以西的地区渡过渭水,向定戎进军。

据说是。

女真人!啊?这,这,这是谁的部队?有官员面如土色,失声问道。

曲端在耀州打退来犯之敌后,那股金军退往华州境内,说不定这人说到此处,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堂上一时鸦雀无声,官员们面面相觑,发现同僚和自己一般地惊恐不安。

坏事了,女真人这是在搞两面夹击!种太尉和徐家兄弟能挡得住么?万一他们被了结,长安就是金军接下来重点进攻的目标!宣抚相公!事态紧急,两司都赶紧拿出应变之策。

迟则生祸!王庶沉声说道。

他一带头,官员们炸开了锅,都说得立即准备应变,否则长安就大乱了!而此地是陕西中枢,一乱全陕跟着乱!李纲岂能不知道这些?可曲端带着部队去了宁州,远离定戎战场五百余里,长安城里现在只有数千兵力。

金军要是来了,还能怎么应变?这里可不比太原,长安城的规模几千人是绝对守不住的。

可要是放弃了长安,且不说对陕西有何种恶劣的影响,自己也难逃追究!肃静!乱哄哄的官员们随着李宣抚这一声喝安静下来。

只见陕西最高军政长官憔悴的脸庞上如结冰霜,瞪着一众官员久久无语。

前线战报尚未传回,你等慌个甚?种师中是西军宿将,徐家兄弟也是将门之后,几万大军屯在定戎,难道是摆设不成?李纲大声斥道。

官员们默然无语,可心里都想着。

金人只出动偏师,便先后拿下大片城池,击溃嘟延经略安抚司的主力。

那完颜委宿率领的女真精锐还了得?种师中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啊!现在就应该赶紧撤出京兆府。

晚了恐怕就为不及了!宣相,当务之急是赶紧全城戒严,紧闭城门禁止出入,以免消息扩散引起长安恐慌啊!到时候金军没来,我们自己就乱了!王庶心急如焚地提醒道。

李纲转过身去,踱至案边。

清瘦的身躯一晃,忙撑住公案方没有倒下。

片刻,顾然叹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集吧。

请何少保照此办理吧。

王庶应了一声,扭头往朝外走,网走到门口。

迎头跟来人撞了个满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已经这位陕西要员第三次摔倒。

抬头一看,巧了,正要去寻。

何少保却自己来了!正要开口,何灌却径直绕过了他,高声道:李宣抚!大喜!李纲猛然转身,只见何灌一脸的喜气,正大步朝他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牌子!堂里所有人恐怕都认得这是传递紧急军情所用的银牌!喜,喜从何来?李纲失声问道。

何灌一亮手中银牌,喜不自胜道:刚刚接获种太尉银牌快马急报。

昨日,官军于渭水之南,定戎之北,一举击溃委宿主力!现场落针可闻,包括李纲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有人基本出现丑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怀疑自毛出现了幻听。

什么?一举击溃毒宿主力?我听错了?还是何少保说错了?李纲似乎也不太相信,他根本没去瞧那块银牌,而是紧盯着何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确认对方不是说笑后,劈手夺过银牌,就差没把脸贴上去看了起来。

这确实是以陕西六路制置副使种师中名义发出来的战报。

报告中称,昨日上午开始。

三路西军与安宿所率领的主力决战,两军都是志在必得,殊死搏杀。

至晌午之后,金军援兵至,情势一度危急。

但慈、修、泽、平阳、昭德三州二府招讨使徐卫与麟府路经略安抚使折可求率军及时赶到。

几路西军士气大振,一举击溃毒宿所统率的金军主力!女真溃师,已投渣关而去!看罢战报,李纲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将银牌递交王庶传阅之后,撇下一干人等,缓慢步出了二堂。

何灌一时诧异,我巴巴赶来给你通个气,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忙追出去唤道:宣相?宣相?李纲一言不发,经堂外走廊,投后院而去。

一直来到庭院之中,这位陕西大员方才停住脚步,就那么呆呆地立在园中。

自李植进攻河东南境以来,李纲是日夜操劳,弹精竭虑。

随着局势一步步恶化,这个以忠义著称的大臣心急如焚。

又特别是近期!现在,捷报传来,他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处了。

背负着双手,仰面向天,李纲老泪纵横。

清然叹道:子昂终不负我!宋隆兴二年,金天会八年的这场定戎战役,以金军失败,宋军获胜而告终。

此役。

三路西军在种师中统一指挥下,以伤亡三万余人的代价击溃了女真强敌!委宿退入潢关后清点兵马,十万大军进入潢关的还不到一半。

阵亡失踪五万余人,折损戏与干多匹,军械物资无入关中以后,所掠奔的钱联出入殆尽这还不算什么,金军猛安谋克一级的军官阵亡近百,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为杨再兴所杀,耶律马五被折彦野棚中后背,身受重伤,其余高级将领能全身退出战场的,只是极少数而已。

这场战役。

可以说是女真起兵南侵以来未有之大败!完颜委宿退入潢关之后,面对着金军将领们放声大哭!西军最高统帅李纲也在哭?他自己检讨说。

定戎之败,不是种师中和徐家兄弟有多厉害,也不是西军有多刻悍。

金军之所以溃败,完全是因为不该追过渭河去,让十万大军陷于无法施展的境地。

对于这一点,他要负主要责任。

委宿虽然自己承担了责任。

但其检讨却未免有失偏颇。

战场地形固然是金军失利的原因之一。

但他最大的错误,从根本上说,就是当初为了不让四太子兀术抢占先机。

放下河东,率大军直趋关中的战略举动。

战略上的错误,是任何战术都弥补不了的。

金军虽然有十四万之众,可徐卫除了招讨司的西军之外,还有大批义军可供调动。

李植虽然占了河东北部,但处于河东最西北角的麟州、府州、丰州三地仍在折家军掌控之中,给金军谋划河东留下了隐患。

进攻平阳受挫,妾宿义气用事,不听马五等人劝告,坚持要跟平阳守军死磕。

损兵折将不说,还大大打击了金军的士气。

一听到东路军进展神速,势如破竹,又立即派银术可围城。

挥师南下。

进入关中之后,虽然夺取了河中府控制浮桥,拿下了陕州抚守潢关。

却因为已经把舟船付之一炬。

而没有派精兵防守风陵渡,给了紫金虎过河的机会。

这几大失误,断送了西路军夺取全陕的战略企图,也将金军数万将士的性命留在了陕西。

而反观陕西方面,并不见得就比金国做得好。

虽然有徐卫在河东挡着。

给陕西六路争取备战的时间。

可李纲何灌受限于西军复杂的形势,无法得心应手地指挥军队。

往大了说,陕西宣抚制置两司,在战前战中只干了三件事。

其一,就是李纲接受徐卫的条件,让泾原大帅徐原率军进入陕华,让徐胜暂代陕华帅司职权,这给后来的定戎会战创造了条件。

其二,借徐卫将金军牵制在河东之机,两司在耀州集结了一支由几大经略安抚司拼凑的部队,为保全长安埋下了伏笔。

其三,在同州战役期间,他派老将种师中率军驰援徐家兄弟,算是用对了人。

因此,战争这个东西,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虽说胜败取决于交战双方的财力、物力、战力,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有双方实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无法捉摸掌控的偶然性。

有时也会成为决定一场战争胜败的关键。

比。

, 柑万隆兴二年三月,在陕西狼烟稍息的情况下,中原战场仍旧不容乐观。

大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追杀大宋天子赵桓。

一直追到扬州方才返回。

一路上,金军劫掠了大片地区,夺得钱财物资无数。

此时,围攻东京的金军久攻不下,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徐绍发动军民坚持抗战。

破格提拔了韩世忠、岳飞、王贵等一批将领。

东京军民众志成城,同仇敌忾,接连打退金军倡狂进攻数十次。

兀术回到中原后,对东京顽强的抗击深为震怒,遂集结精锐,亲自指挥,企图一举攻破大宋的皇都。

盘踞河北的高世由趁金军沦陷山东之际,任命宋廷判臣刘豫为济南知府兼京东东路兵马都总管。

从河北巢穴开出数万兵马,由其弟高孝恭率领,抢占地盘,为其称帝营造声势。

但很快,大名一带没有跟随张所撤入东京的义军便纷纷起事,袭击骚扰高孝恭,威胁金军后方。

兀术不为所动,只派一稗将,引数千兵马协助高孝恭清剿义军,自己仍统主力进攻东京。

然而,大金国的勇士们并没困为有了四太子的加持而突发神力,接连十余日,东京仍旧屹立不倒。

兀术见强攻一时之间无法凑效,想出一招。

罢战,命士兵大量投书于城内,说贵国都城破在顷刚,我所以敛兵不战者,乃是念在你等忠勇。

想贵国太上少帝皆逃江淮,尔等却能坚守城池,兀术甚是佩服。

我本欲退兵,但将佐士兵皆怨,以入南朝一无所得而不受命。

因此,东京有司只需拿出金一百万。

银五百万,绢彩各二十万匹,我便罢师北归。

如果不答应,半月之内,我必破东京。

虽鸡犬亦不能免!徐绍拿到这文书,擦屁股都嫌脏,女真人的话能信。

那屎都能吃了!眼下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的北山东都告沦陷,兀术没有任何顾虑,他会主动议和?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别说,还真就有人信。

多场恶仗打下来,虽然挡住了女真人。

但东京军民也损失不尤其是兀主带着主力回到东京后,局势更是一天天恶化。

这个时候,金军提出给钱就退兵,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就认为,金人是秋夷之辈,远来所图者不过金帛女子而已。

这点钱,给他便是!不光有市里坊间的百姓这么想,留守司里的官员也有人这么想!徐绍察觉到了兀术的企图。

议和是假,要钱是假,慢我士气民心才是真!权衡商议之下,他一面趁金军罢战之机大修战备,一面与兀术虚与委蛇。

说官家南巡,带走银财无数,现在东京城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大数目来。

也不知是要故意羞辱,还是下面执笔的人有意为之。

兀术在回书中称。

没钱,就拿妇人来抵债。

你们皇帝不是跑了么?还留下什么帝姬郡主没有?哪怕是宗室之女也行。

一个抵三千贯!官员女抵两千,大户女抵一千,其余颜容映丽者。

可抵五百!

风向突变一月卜旬。

宗颜娄宿果然如种师中等人预料的那般。

留,珊刀兵力抚守潢关后,撤出了陕州,奔向河南府。

陕州境内非但黄河贯穿全境,北部更有中条山,地形上对于金军来说非常不利。

委宿担心如果在此地与宋军再战,极有可能重蹈定戎兵败的覆辙。

进入河南府后,因赵桓南撤带走西京留守张叔夜父子及其部队。

娄宿得以通行无阻,轻取洛阳。

这条路他非常熟悉,上次粘罕率领西路军攻宋,就是从泽州直接南下渡过黄河,进占了大宋的西京洛阳。

他这一走,陕西六路的威胁暂时宣告解除。

宣抚制置两司联合下发军令。

称为了迅速收复被金军攻占的地区,也为了重整陕西防务,命种师中撤军回长安,协助何灌措置军务,徐家三兄弟统兵进驻华州、同州、河中府。

又命远在宁州的曲端率军进驻坊州、廊州、丹州。

时曲端驻军宁州襄乐县。

脱离战场五百余里。

起初,所有人都没闹明白,耀州战役一结束,他怎么就率军跑到环庆路所属的宁州去了?很快答案就揭晓,大军一到襄乐县。

环庆帅司下属的宁州兵马锋辖就被曲端下令,率所部听节制。

他人多势众,宁州锋辖岂敢不听?这一来。

就惹恼了环庆大帅王似。

在耀州的时候,你就对老子呼呼喝喝,说三道四,当时我率部参战也就忍你一时,现在我都回环庆了,你居然还追过来!怎么?莫不是真想摆个总管诸军的都统制架势想要法办我?曲师尹你得搞清楚,这里是陕西!可没等王似发难,曲端一道手令过去,以陕西六路制置司都统制的身份命令王似,率环庆军听他节制,如敢违背,以抗命罪论处。

把王似气得拍桌子骂娘,你曲端算个甚么东西?六路西军你他娘的算老几?我就不信了,老子不听你节制,你还敢动武不成?曲端敢不敢动武不晓得,但他很快就命部将李彦琪引军直趋庆阳府境内的合水县,与王似的帅司相隔不到四十里。

并再次严令王似,若仍旧抗命,一切后果自负!这一手的确大出王似意料之外,按理说,曲端为陕西都统制,虽是个临时差距,但却有总管全军的权力,照制度来讲。

自己的确应该听他的命令。

可在陕西这片地方,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包括朝廷的制度!曲端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环庆军可还不及他一半惊疑不定下,王似口头答应愿听节制。

曲端又下令,以陕华战事吃紧为由,让其速往宁州军前,商讨军务。

王惟的部下都劝他别去,说曲端这个人不是善类。

从他当初在耀州杀秦凤将领,并吞部队一事可见端倪,大帅若是去了,恐遭不测。

可王似认为,曲端胆子再大。

也不敢动他。

自己既然承诺了听他节制,若拒不前往,反而给他借口。

杀秦凤将领总还有个由头。

现在我已经答应听他节制,他还想怎样?部下又劝他带上兵马,以防万一,王似遂以部将。

统制官慕容消引三千精兵防备,前往宁州面见曲端。

宁州,襄乐县。

自率大军到达此地后,曲端将兵马尽数屯于城外,于城内设节堂。

驻扎之后,约束部属,严禁害民。

因此颇得当地百姓称赞。

因其在耀州击败耶律马五。

威名大震,百姓都传诵说有文有武是曲大王似一行抵达襄乐县城北郊,已望见曲端军营绵延数里,声势骇人。

甲干执枪操戈行走其间。

步伍整肃,纪律分明,足显曲师尹治军之严谨。

大帅,曲端兵力如此强盛,可得谨慎小心呐。

此时回头,还回得及!部将慕容消又一次劝说王似。

王似不过四十来岁,身长七尺出头,极魁伟,他是从士兵一级一级干上来的,什么大阵仗没见过?但当他看到曲端军容鼎盛,心中亦惧。

正犹豫时忽见一彪兵马自县城方向奔来,约有数百骑,隔十数步距离时停下。

为首一将抱拳道:卑职张中彦。

奉曲都统将令,专来迎候大帅。

慕容消及麾下官兵皆有敌意。

纷纷执枪按刀,怒目而视。

王似一时难以决断,若曲端真有害我之心,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就在此时。

那军营中也不知是在操练还是怎地。

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环庆兵将个个震惊,人人警惧!王帅,请!张中彦让部下闪开了道。

作势请王似入城。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王似硬着头皮催动坐骑前行。

心里想着,我好歹是一路帅臣,量曲端不敢处置我。

张中彦在前引路,不多时至襄乐城下,他却扯住了缰绳,又抱拳道:帅府所在之地,外来兵马皆不得入城,请王帅体谅。

不行!城中定然有诈!大帅,去不得!还是速回庆阳府要紧!曲端若敢阻拦,卑职愿率部死战保大帅周全!我环庆军也不是干吃饭的!慕容清为环庆勇将,三十出头,生得方面大耳,孔武有力。

见张中彦说出这句话。

当即劝诫道。

王似仍旧进退两难,没决断时,张中彦又道:大帅若是不放心,可引若干卫士入城,至于兵马。

务必停在城外。

王似好一阵没有表态,张中彦见状也不再催促,任由考虑。

半晌之后,只见他回头对慕容清说道:你且引兵马驻在城外,我去去便来。

不可生事。

慕容清大惊!大帅这一去。

岂不是羊入虎口?曲端是何等人你就算不知道,总该听说过当初的河中府事件吧?时任陕华路经略安抚使的曲端。

为了扩充兵力,竟然袭击撤入河中府的平阳义军,惹毛了泾原徐大帅的小堂弟徐九,带兵入河中缴了驻军的械,并抓捕了张中彦,对。

就是面前这撮鸟!正要苦劝时,忽听王似以极快的语速小声说道:派人去长安。

语毕。

只引数十卫士往襄乐城内而去。

慕容消一怔。

再看时,大帅已经踏进了城门。

补昨天欠下的

新配方新火药城,张中彦态度大变,只顾在前头引路,再不与,个一字。

那城里戒备森严,街上巡戈的士兵比比皆是,王似也是带兵之人,看了这架势,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没多久,至一处大宅之前。

张中彦等人并不下马,只介绍说这是曲都统的帅府,请王大帅自行入内。

都走到这一毒了,已经没有回头之路,王似下了战马,整齐衣甲,手按刀柄引卫士登上台阶。

刚到门口,那侍卫武士便拦住去路:都统严令,入节堂者不得携带兵刃脸上闪过一抹怒意,王似直盯着面前这个也不知是队将还是都头的撮鸟。

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但仅仅片刻之后,他如言取下了佩刀,交到了对右手中。

他一交刀,身后的卫士也只能缴械。

这还没完,收完了兵器,对方又说道:请长官随从减半入内。

士可忍孰不可忍!王似突然发作,一把极住那军官,厉声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对方没有回答,但把守帅府大门的武士却蜂拥而前,将雪亮的枪尖对准了他。

背后传来张中彦的声音:这是都统制的命令,请大帅见谅,不要为难下面的弟兄。

这话里,已然没有半丝在城外时的敬意。

王似回过头去,只见张中彦引着百十余仍堵在帅府门前,根本没有撤走的意思。

手不觉一松。

他知道,此番祸事了。

滞立原处片刻后。

这位环庆大帅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踏入门去,他的身后,只剩下二十几名随从。

入了府门,网过照壁,又奔出一员军官,直盯着他语气生硬道:都统钧旨,请大帅随从减半入内王似牙关紧咬,姓曲的,你莫欺人太甚!我王似也是六路大帅之一,历年来战功不比你小!你这架势,分明是拿我当犯官对待!本欲发怒。

可瞥见左右两厢都是明枪执刀的士兵,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人为砧板,我为鱼肉的感觉。

卫士哥被减半,只剩下十几人跟随,从照壁去节堂,不过二十步路。

可王似走起来,却比登天还艰难。

他看到了节堂外林立的甲戈。

也听到了自己心中狂跳的声音。

曲师尹,你真想对我不利?一只脚网踏上节堂之外,预料之中的话语再度响起在耳边:都统,命令。

请大帅单独入内就这么十几个人,还被缴了械。

带不带都没甚么两样。

王似叹了口气,背对着手下挥了挥手,举步跨入了节堂。

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衣甲鲜明的士兵排成*人墙,将他的卫士全数隔开。

背后那道大门。

轰然关上!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王似索性到放开了。

抬起头来,朝堂上望去。

只见一人端坐于帅案之后,穿一领青色直掇。

头上扎条逍遥巾。

手里捧着书卷,正看得出神。

这模样,谁看都是一派儒雅作风。

哪像是个统率万军的大将?可这个人,偏偏就正是陕西六路制置司都统制。

曲端曲师尹。

甩开战袍,王似抱起拳,将头别到一旁。

沉声道:环庆帅王似,见过曲都统曲端没有反应,伸出两根手指翻了一页书,又自顾看了起来。

王似等了一阵,又道:环庆帅王似,见过曲都统!对方还是没有搭理他,似乎看书看得入迷了,时而点头作赞许状,时而皱眉仿佛不敢芶同,直到王似忍耐不住。

厉声喝道:曲都统!王某大小是个经略安抚使,岂容你这般羞辱。

扔下书本,曲端自言自语道:让这粗鄙之人一声喝,书也看不下去了。

王似恼羞成怒,几欲破口大骂,但想到此时在人家手掌心里,只能将那千般怒意化作万般无奈,长身肃立,闭口不语。

曲端正襟危坐,直视着他。

朗声道:堂下何人?王似极力忍住,再次报道:环庆帅王似。

所为何来?曲端又问道。

王似心里暗骂,口中却回答道:奉都统制军令,前来军前共商兵务知%,万哦曲端随口应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笑道你还真敢来?。

这话一出口,唬得王似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还真敢来?难道你真是想办了我?曲端见他神情有异,冷笑道:王似,你知罪么?话说到这个份上,王似心里已经一片雪亮,知道今天没有好果子吃。

遂抗声问道:敢问都统,王某何罪之有?。

哼!曲端一声哼,举步走下堂来,至王似身两步停下,凌厉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陕华、廊延、环庆三路兵马征讨河东,本官率陕华军先行,你与那廊延张深迁延不前。

贻误军机,此罪一;两司于耀州集结兵马,你推托不往,后慑于严令,只派数千人前来,此罪二;我与金军决战,你受命断敌退路,却撤离战场数十里,放金军逃窜。

此罪三;战事方毕,你不得军令。

擅自带兵回州人,一中罪四;大军牵宁州,数召你系军前听受节制,你皆狸,此罪五。

有此五罪,你身为一路帅守,可知其中利害?。

王似听得满头冷汗,好你个曲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听明白了,你今天是给我下好了套,等着我往里钻!好!既然撕破脸皮,我也不惧你!容王某问曲都统一句,你既为制置司都统制,有拱卫长安之重任。

金军新败,你不去追击,反而率军远离战场,这是为何?王似反问道。

曲端面色不改,仰头笑道:本官带兵。

岂是你能过问的?哼!大言欺人!你不说。

我替你说!你前些年还只是泾原徐大帅麾下一名统制官,徐帅提拔你,作了个兵马副都总管,可你却是转面无恩。

自侍才干,屡屡目无长官。

与徐帅势成水火。

李宣抚见你坏事,索性调你去新创的陕华路作帅守,可你呢,一到任,又和徐九冲突。

所图的。

不就是扩充兵力么?及至金人入寇陕西,各路集兵马于你麾下,你又借招兵之机,大举充实行伍。

耀州一战方毕,你就借故杀了秦凤统军之将,吞并其部,而后立即远离战场,跑到我跟前来挑事。

打着都统制的旗号替自己保存实力,你又有什么资格问罪于我?。

%, 万王似看来是真火了,丝毫不给曲端留忙面,把对方老底抖了个干净。

曲端脸上肌肉一阵抖动,眯着眼睛看了对方半晌,忽地笑道:我不与愚才作口舌之争,实话说与你听,本官之所以率军至宁州,就是要追究你五大罪责。

身为一路帅臣,藐视军法威严。

目无两司长官,国难当头之际,只顾自保而不思守土护民。

我既为制置司都统制,负总管全军之重任,岂能容你?王似把身板一挺,大声质问道:你想作甚?曲端满面肃容,一字一顿道:拿你法办!你敢!我是环庆经略安抚使,要处置我,需得宣抚司亲自下令。

王似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

曲端放声大笑,不屑道:凭你?还不够级别!来人!随着这一声喝,大门被猛地撞开,全副武装的甲士奔入堂中,将王似围定。

堂外,他的卫士一阵骚动,却被两厢兵将弹压下去,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将王似拿下。

曲端大手一挥,士率都拿长枪胁迫王似,几名壮硕军汉上得前去,将其反剪双手。

死命将头按了下去!那王似本生得长大。

此时却被按作一团。

可他到底是武夫出身,将腰一挺,几个壮汉都按压不住。

双手一扯,将士兵拉个了趔趄。

险些撞到一起。

曲端一见,声色俱厉:王似!你罪大恶极,还胆敢反抗?。

王似牙关几乎咬碎,指着曲端的鼻子道:姓曲的,今天王某遭你黑手。

无话可说!不消这等脖攒厮动粗,我自己会走!押出去!曲端不耐道。

士兵拥着王似往节堂之外而去,跨过门槛时,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盯了对方杰眼。

曲端视若无睹,王似前脚被押走,他立即颁下军令:派员至庆阳。

召环庆兵来属!三冉中旬,定戎城。

制置副使种师中撤走之后。

徐原率军屯华州,徐胜还驻同州,徐卫遣张宪吴磷二将接手蒲津浮桥壁垒,重整河中防务。

自率虎捷主力坐镇定戎,虎视潢关。

陕州金军慑于紫金虎威名,不敢出关门半步。

战事一结束,定成局面稍稍安定一些后,徐卫立即上马了一项工程,那就是设立陕华路经略安抚司都作院。

他现在在陕华路的正式职务还是权知定成军但因为朝廷命他同节陕华兵马实际上是为他扶正作铺垫。

因此,严格说来,他现在就是陕华路的军事长官。

况且,李纲当初已经答应,将陕华路都作院设在定戎。

所以,他以从平阳带回来的匠人作基础,正式设立了都作院。

相公。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遭了都作院的一名都事工匠站在徐卫身后,满面郁闷地说道。

从平阳开始。

招讨相公也不知是从哪讨来个偏方,非让匠人们更改火药配方,不断加大焰硝的比例。

可试来试去,跟旧配方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烟雾更大了。

回到关中来还不消停,今天又让把竹茹换成木炭。

带到这郊外来燃放。

其实吧,说句不该说的,招讨相公是武臣,武臣就是带兵打仗的,这营造器械是我们匠人的职能,你这分明是越俎代庖嘛。

徐卫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轻笑道:今天不成还有明天,事在人为,总有一天会成功那都事面色更苦,好好好。

左右从今往后就仰仗着你了,你说怎地就怎地。

一念至此,将手一举,示意那头点火。

只有数十步外。

一名匠人执条木柴,走到一堆石块旁,蹲下身去,向后倾着身子,伸出木柴之后,飞也似地窜开了。

徐卫眼皮都不眨一下,平阳守城戏山旧继紫金山浮桥!战后再次领略到了发展火器的测前不具备条件自不待言,现在万事具备,就必须得抓紧了。

怎地?哑火了?那名三十几岁的都事一怔后道。

怎么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又等片玄,便对徐卫道相公。

我使个人去查看?徐卫断然举起手制止了他,这些道,匠人比器械珍贵。

这次火药的配方。

自己完全是按照焰硝、硫磺、木炭三种成分配的,不成功倒好,万一成功了,你派个。

人去查看,正好碰上爆炸怎么办?左等右等,估计两泡尿都该撒完了,可埋藏火药的地方还是屁都没响一下。

正当徐卫都打算派人前去查看时,一声惊雷震天地!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那堆石块瞬间腾向天空!扬起漫天的烟尘!不好!保护相公!杜飞虎一声喝,同时飞身而上护住徐卫!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那炸出的石块散落下来。

砸在地上甚至能感觉到地皮在震动!所幸,没有伤着人!匠人们膛目结舌,我等制了多年的火药。

从来不曾想过,几斤药粉能有如此威力!炸起的石块飞出数十步远。

天!这该是多大的力量?%, 正徐卫一把推开杜飞虎,撒腿狂奔过去,慌得众人一拥而上跟在他后头。

至埋药处。

只见那一大堆石块四散裂开,地上一个簸箕大的坑洞。

还在冒烟!一行人围着那坑看了半晌,个个咋舌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威力,便是十个,霹雳炮也赶不上!连平素里不芶言笑的杜飞虎也惊叹道:相公,若用这新药制个面盆大的霹雳炮,攻守城池时,用袍车投射到敌群或城中,那该是幅怎样的景象?守城?这种火药怎么能仅仅用来守城?也对,光是有了火药,还只能应用于攻守城池,必须得有器具!只是这东西,远比研制火药困难得多。

不过也不怕。

我虽然不懂,但大概知道思路,现在有了能工巧匠,我不信制不出来使用火药的器械!高兴劲一过,徐卫立即意识到此次试制火药成功的意义,他立即正色对那都事工匠道:试制新药一事,只有都作院的院使、经历和你知道。

记住,严把口风,不得泄露!新药配方若是外传半句,与遗失神臂弓等罪!神臂弓是宋军的大杀器,历来极受重视,军中遗失一具。

士兵同诛,军官连坐,管制得极为严厉!那都事被火药一惊,又被这句话一骇,凡忙道:小人紧记在心!绝不敢违!徐卫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仍在冒烟的大坑。

心里十分欢喜。

从前看电视电影,以为直到清代火药才大规模使用于战争之中,后来学历史,老师说宋代就有各种火器了。

当时深信不疑。

感叹着祖先的文明睿智。

可等到自己穿越过来才发现,老师说了大话。

宋军是有大批的火器,但还远远不到取代冷兵器的程度。

即使到了清代,冷兵器仍旧是军队的主要装备。

只不过那时,中国已经落后世界不知几百年了。

什么佛朗鸡,红衣大炮,都得从外国购买。

张大人来了。

杜飞虎突然说了一声。

徐卫回头望去,果见张庆单人独骑飞驰而来,马未停稳便扯跳下地来。

几个,大步窜上,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徐卫面前。

那是一封书信,封皮上只四个字吾弟亲启徐卫眉头微皱。

立即拆开看了起来。

原来,这是徐原从华州发给他的信。

看罢之后,徐卫眉头紧锁,将信收好藏于身边。

立在原处久久无言。

走!回去!一阵之后。

他大声说道。

定戎知军衙署二堂内,王彦、张庆、吴阶、杨彦等虎捷高级将领齐聚一堂,客居于此的马扩也列席其间。

徐卫将那封信一把拍在案上 朗声道:刚网收到消息,曲端在宁州抓捕了环庆帅守王似,环庆兵马都直属他节制。

随后,制置司下了命令,免去王似环庆路经略安抚使一职!堂中一时沉静,这事不对头吧。

曲端虽是都统制,有一定的处置之权,可抓捕一路大帅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说干就干?这得担多大的干系?而且更怪的是,制置司怎么下令免了王似的职?至少也应该是两司联署方才有效吧?怎么不见宣抚司发话?李宣抚怎么回事?再联想到前些日子,两司下令,让徐氏三虎屯陕华,而命远在宁州的曲端驻军坊州、脚州、丹州。

徐知州受命措置陕华防务徐知军又同节陕华兵马说白了,就是代行经略安抚使的职权,我军进驻陕华全境,于法于理都说得过去。

可那坊、廊、丹三州,原来是人家廊延经略安抚司的防区,怎么会派曲端去接手?他可是在宁州,远离战场几百里,廊延张大帅就在延安府里,两司怎么会舍近而求远?,如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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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扩献鄜延。

有没有可能一,一莫阶似乎有什么想法。

但话说半翠一尔瞧向徐卫。

后者点点头,示意他直言无坊,这才继续道两司长官要整治王似张深二个大帅?众人都注意到他的话里,没有说整顿。

而是说整治。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吴晋卿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想当然耳。

早在三路西军进攻河东李植时,环庆廊延两路就因为蔑视两司,迁延不前而使得李纲何灌深为恼怒。

这一次金军入寇陕西,廊延的刘光世不战而放弃廊州,张深虽率军出战,但师溃以后退入延安府坚守不出。

相信两司长官对此是有想法的。

至于王似,他和曲端的矛盾是公开的,耀州之战一结束,他直接引军回环庆,不愿受曲端节制。

李宣抚与何少保以此为由处置他二人,放在台面上勉强说得过去,可为什么都交给曲端经手?都说将曲师尹从陕华帅位上调走,是给知军挪地方,可照眼下的境况,两司长官分明是在重用他,这却是为何?王彦皱眉问道。

徐卫断然摇了摇头:不是重用,是借助以李纲何灌两人的立场来说,肯定想让六个经略安抚司统一指挥,令行禁止。

但西军由于历史原因和地理环境,早已经养成了跋扈强横的作风,不会把李何二人这等东京派员放在眼里。

这种矛盾,在此次抵抗金军入侵的军事行动中表现得尤为充分。

因此,宣抚制置两司借机动手,整治环庆廊延两路也就不难理解了。

借助曲端?那可算是找对人了,咱们这位前任大帅专干同室操戈的勾当!杨彦嗤笑道。

看来,当初的河中府事件让这些虎捷将领们仍旧耿耿于怀。

吴阶看他一眼,正色道:别以为这事跟我们陕华路没关系。

曲端是制置司都统制,按制度讲,我们也该受他节制。

两司令他进驻坊、廊、丹诸州,正与陕华 邻。

你觉得会相安无事么?杨彦一声冷哼:还怕他来咬我不成?制置司都统制又怎地?我们虽是陕华经略安抚司的部队,但一直用的是河东招讨司名义,他陕西都统制,管得到洱东么?。

这话幕即得到了王彦张庆的附和,不错,我军虽然回到了陕华,可招讨司的建制还没有取消,要真论起来,咱们这个招讨司是官家亲自下诏创建的,和陕西的宣抚制置两司当属平级。

结果,吴阶一句话就像劈头一盆凉水浇熄了将领的热情:别忘了,曲端现在还兼着河东经制使,与河东招讨使职权有重叠杨彦闻言,立时不耐道:那怎么办?咱又领军回河东去?避开这个瘟神?防人之心不可无,纵观曲端近来行径,无一不是令人侧目之举,他敢为人之不敢,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吴阶语毕,便等着徐卫表态。

, 万可紫金虎这会儿注意力却一直不肯发言的马扩身上,挥手道:晋卿言之有理,给统制以上军官提个醒,都机警些。

行了,都去忙吧。

众将拜辞,马扩好似知道徐卫有话对他讲一般,仍端坐于堂中。

徐卫待他人走后,在其身旁坐了下来,笑道:子充兄何以一言不发?马扩亦笑:以前在河东,御敌平戎之时,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相公乒建。

我总不好妄加评议帅司内部之事徐卫听了这话,也没多说什么。

战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对于马扩的去留问题,他已经想了好几天。

在平阳时,他曾经答应过马扩,要为他在李纲面前申诉,替他谋个出头的机会。

虽说人才难得,但人无信不立,尤其是对马扩这样的人,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得做到,即使此人不能为己所用。

一念至此,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兄长,如今兄弟回到定戎,战事又暂时平息,再把你留在军中,也实在说不过去。

这样,近期之内,两司长官必然召我赴长安,到时兄长与弟同行如何?马扩面露喜色,原本他是打算请徐卫写封举荐信,自己去长安求见李纲。

现在对方提出同去长安,显然是想当面推荐!因此起身拜谢道:子昂真乃至信之人!愚兄定不敢忘贤弟今日之情义!徐卫打着哈哈道:客气,客气心里却不禁感叹,到目下,我麾下带甲数万,将佐中如吴阶、吴磷、杨彦、马泰、张宪等人。

都是能征惯战之人,独独缺个能掌控大局,放眼引智谋!扩虽是武臣出身。

但其人才学、且识刚四少在陕西六路无人能出其右!这样的人才,自然是要攀高枝的,自己这座庙虽然逐年扩大规模,却还是容不下他这尊佛。

马扩见他形容,会错了意,以为他是有些不情愿。

心中暗思,紫金虎待我不薄,而自己无以为报,不如临去之前给他些建言也好。

打定主意,遂问道:贤弟,依你看来,两司用曲端是为哪般?徐卫浅笑一声,随口答道:驱虎吞狼一针见血!马扩击案赞道。

以目前局势看,统一陕西六路的指挥,是大势所趋。

但当初朝廷为了防止这块强兵之地演变为隐患,在陕西设六个经略安抚司,互不统属,这就造成了今日各路大帅拥兵自重,藐视两司的局面。

李宣抚和何少保想统一军政,但无论对哪一路帅司下手,都会引起其他五路一连串的反应,这就给曲端此人提供了机会。

在六路之中,他的资历、名望、地位都不如其他大帅,也没有山头,正是两司需要的人选。

所以,两司长官想借他之掉西军桀骜难驯的习气!他本就是西军将领,用他,别人无法将矛头对准两司。

假如用你,贤弟是有东京背景的,就难免授人以口实了这一番分析,徐卫早就想到了,但还是点头道:兄长言之有理但是!马扩话锋一转,两司长官操之过急了。

这话才算引起了徐卫的兴趣。

坐正身子,郑重问道:哦,这却从何说起?委宿的主力虽然被击溃,但据我估计,他手中的兵力恐怕还能一搏。

但他却抚守潢关,退往河南,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马扩问道。

徐卫嗯了一声:我估计,他是打算与金国东路军取得联系,再图后计。

哈哈,贤弟此言差矣!马扩朗声笑道,金人建国以前,统一女真诸部的完颜乌古乃创立一种不成文的制度。

由他的长子劾者主内,次子劾里钵主外,从这以后,劾者的后代长期担任国相一职,而劾里钵的后代则成为皇帝。

完颜阿骨打即金国皇帝位,迫于祖制,不得不与劾者之子完颜撒改分治女真。

这就是金国国内的两派势力。

传到现在,完颜撒改之子粘罕任国相,委宿就是他的亲信。

而阿骨打的第四子兀术又担任东路军统帅,你认为妾宿会去求助于兀术么?徐卫听到这些女真渊源,从前闻所未闻,原来金国国内也有党争,还以为内斗是咱汉人的专利呢。

不过,妾宿跑到河南府去,不是求助于兀术,那又是打什么主意?不等他开口询问,马扩已经自顾说道:从女真人第一次南侵开始,就是劾者一系统西路军,劾里钵一系统东路军。

这两方谁也不肯让对方抢了风头。

金国二太子斡离不一死,四太子兀术就上了位,他必然力图洗雪其兄之耻,而粘罕也必然不会让他抢了先。

如果我所料不差,妾宿是在等粘罕发出援兵。

, 可徐卫听得心里一惊!定戎战役结束后,自己本以为不会再有大的战事。

可如果马扩所料成真,那自己就估计错了。

而且仔细一想,前些日子虎捷乡军会同折家军在平阳击溃围城之敌,残余逃往太原。

这也就意味着粘罕知道了消息,他会给委宿发出援兵么?所以,西军还没到歇息的时候,两司长官却在此时动手整治,岂非操之过急?曲端抓了王似,制置司又下令免了王似环庆经略安抚使一职,但却没有派出新帅。

分明就是纵容甚至支持曲师尹兼并部队。

这势必引起环庆兵将的强烈不满!我敢肯定。

环庆事务不是曲端一时半会能理得顺的,后续事态如何发展。

谁也说不准。

在这种情况下,两司还想让他去接管嘟延防务,也太高看曲师尹了。

马扩气定神闲,将各种错缩复杂的关系理得井井有条。

徐卫是越听越肉疼,刘备当初送徐庶去许昌,估计也就是他现在这种心情。

那依兄高见,西军当如何自处?徐卫问道。

马扩趋身上前小声道:不是西军如何自处,是你徐子昂如何自处。

心里一跳,徐卫从这句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来,赶紧说道:请子充兄指教。

简单,你去接管廊延。

马扩语出惊人!

最年轻的帅臣一了二十,徐家兰又弟都接到了制置司下发的命令,前性赏肌府汇报军情。

定戎一役,宋军击败金军主力,为宋金开战以来未有之胜利。

这场战役,在种师中亲自指挥下,徐原徐胜紧密配合下,以及徐卫的及时增援下得以成功。

因此,众人都猜测,此去长安恐怕不仅仅是汇报军情这么简单。

二十一日,徐卫因距离京兆府较近,先于两位兄长到达长安城,这日下午,徐原徐胜也先后赶到,都在饱驿住下,等待两司长官召见。

没两日。

制置司来人传话,说是何少保见召。

三兄弟遂俯同而去。

制置司从前只是临时机构,遇战事而设,任命制置使一员,为战时区域军事统帅,事毕即罢。

但赵桓设详议司检讨祖宗家法,决定一改从前弊端,试行以武臣统率军队,指挥作战。

因此先在陕西六路常设制置司,以亲信大臣何灌节制六路兵马。

李纲的宣抚司设在长安城东。

何灌的制置司设在长安城西,颇似朝廷里中书省和枢密院对掌文武大权。

因此时人称宣抚司为东府制置司为西府徐家三兄弟到那制置司衙署时,刚好碰到一个熟人。

脚延经略安抚使张深。

此人从前是徐彰的部下。

因此论起来,非但与徐家有旧,甚至还算是徐卫等人的前辈。

看得出来,张大帅最近心绪不佳,他下马之时,徐胜连唤他两声,也没见任何反应。

直到三兄弟走过去,徐原扯着嗓子喝了声张经略才实足骇了他一跳。

, 酣万徐经略?张深像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般,怔怔了看了徐原几眼,这才回过神来。

多时不见。

义德兄作得好大事。

徐原知他说的是定戎大战,朗声笑道:哈 ,光笑。

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你如果谦虚,等于是打张深的脸,刘光世不战而放弃州,他率军出延安又被耶律马五击败,退回城里坚守不出。

制置司下令,让曲端接管坊州、脚州、丹州三地,等于是夺他的权,甚至是为罢免他作铺垫。

这种情况下,打了胜仗的徐原除了笑还能干什么?张深此时瞥见他身后徐胜徐卫哥俩,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绕过徐原,抱拳上前道:徐大帅,别来无恙?徐四徐九两个面面相觑,徐大帅?不是在你背后么?老花眼了?还是受兵败权夺的打击,精神失常了?张深见他二人如此模样,笑道:紫金虎坐镇河东。

挡女真二十万大军多时,又与府州折经略破围而出,驰援关中,合师击溃毒宿主力。

后生可畏,佩服,佩服。

徐原徐胜这才知道他是在叫老九,却见徐卫还礼道:不敢当。

不敢当。

张经略太抬举晚辈了。

我过不是个知军,哪当得起大帅之称?张深一晃头:哎,曲师尹调到制置司任都统,陕华帅位舍你其谁?再者,你受命同节陕华兵马今日何少保召见之后,陕华经略安抚使必然是你,我不过是提前叫一声罢了。

徐卫见他如此热络,笑了笑。

便不再搭话。

心里想着,看来还真让马扩说中了。

当下,张深十分谦让,执意让徐家三兄弟先行,鱼贯踏入府门。

可能是为了彰显今日召见之隆重,这西府从大门外台阶下开始,每三步都有一兵衣甲鲜明的武士垮仪刀卫戍,一直绵延到节堂之前。

徐卫等人一进去,所过之处,士兵纷纷垂首致敬。

徐家三兄弟意气风发。

步伐矫健,而走在最后的张深却是满面忧色,尽显疲态。

当徐卫跨进节堂门槛时,已经看到一身紫色公服,头戴乌纱的何灌高居于帅案之后,堂上已经有多人先到。

来不及去细看,四人上得前去,行礼道:卑职拜见制置少保。

何灌看到徐家兄弟进来,脸上露出笑意。

对堂下先来之人笑道:徐氏三虎到齐了。

节堂里一片笑声。

都七嘴八舌地称赞着。

无非说是将门虎子,真真了得云云。

免礼。

坐吧。

何灌挥手道,却一直没有搭理铆延大帅张深。

后者心里更加忐忑惶惶不安地自寻了个位置坐定。

见堂内诸多将领都与徐家兄弟搭讪,惟独没人问他。

便连从前交好的同僚也形成陌路一般。

见此情形。

更加忧心仲仲。

现,种师中坐了首位,曲端紧随其后,还有一人不认得,但估计是秦凤经略安抚使赵点。

六路帅臣,熙河大帅王倚未到。

至于环庆帅守王似,此时也不知是在蹲大牢还是怎地。

种师中朝徐卫这边看来,微微点了点头,徐卫也俯并致意。

当看到曲端时,他这个前任上司很快将目光移开。

正襟危坐,也不与旁人交谈。

好,该来的都来了,言归正传吧。

一阵之后,何灌大声说道。

堂中一时肃静下来,众将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名义上的陕西最高军事长官。

至少。

现在仍是。

金人又分酒路入侵,毒宿尽起精锐进犯陕西,赖将佐忠勇,西军威武,得以在耀州定戎两地击败强敌。

今妾宿率军退入河南,陕西之危得以解除,本官奉圣命执掌六路兵权,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语至此处,他刻意停了一下。

张深毕竟是带兵之人,表面还沉得住气,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何少保这是开宗明义。

给我来个下马威啊。

何灌环视众帅,继续道:此次拱卫陕西。

种太尉率泾原、秦凤、陕华精兵于定戎击溃委宿主力,居功至伟!我已与李宣抚联名上报东京留守司及镇江行在,替老大人请功,想必官家闻此喜讯,必然圣心大悦!见他如此推崇抬举,种师中抱拳一礼,朗声道:何少保谬赞了,种某不过一老卒,世受国恩,理当思报。

何灌亦还一礼,放下手后又道:而耀州一战,对手虽是金军偏师,但却一路攻陷丹州、部州、坊州等地,威胁长安。

幸赖制置司都讥它湍。

集诸路之兵,大败顽敌于长安之本官与仇削公商议,特嘉奖如下,曲端听命。

卑职在。

曲端霍然起身,行至堂中,抱拳垂首。

何灌从帅案上拿起一道晋升令。

双手展开,中气十足地念道:加曲端左金吾卫上将军,代行环庆经略安抚使职权,仍兼制置司都统制是!曲端利索了应了一声,大步上前接了晋升令,何灌又捧起一方印绶,想必就是环庆帅印,交到他手上。

曲端受印之后。

单手揍定,阔步回到座位。

满堂的帅臣此时心里恐怕都是各怀鬼胎。

都知道。

曲端将王似诱入其帅府节堂加以逮捕,随后制置司就单独下令,免去了王似环庆大帅的职务。

现在又让曲端代行。

你何不做得绝一些,直接任命,搞个代行岂不是欲盖弥彰?看样子,何少保这回不是要把式,走动真格了!他想以一己之力统一陕西六路的军事指挥之权!这不是敲山震虎,而是想一步一步收拢兵权!哼哼,何少保,陕西这地方你才呆过多久?莫以为是官家钦差的大臣,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王似是自己蠢吧巴跑到曲端圈套中去,我们可不是他!徐原!曲端又拿起一份公文,朗声叫道。

卑职在!徐原起身上前。

行礼待钱加徐原定边,平戎两镇节度使,以彰其功,仍任泾原经略安抚使何灌说罢。

递出晋升令,徐原上前接过后回到原坐。

这节度使虽都是从二品班秩,但一般来讲。

能够建节的武臣都是一镇,只有战功卓著的大将,能够得到两镇。

甚至三镇节度使的头衔,尤其荣耀,被视为武臣品级晋升的极限。

毕竟。

不是谁都能像秋青那样,以武臣作到一品枢密使。

宣布完前头几位,何灌又拿起一份公文。

特意举起来晃了晃 以示众帅,笑道:这陕西诸路,历来是强兵之地。

能作到一路帅守位置的,不熬个十几二十年是门都摸不着说完了这句,才唤道徐卫听命。

迎着满掌军中前辈注视的目光。

徐卫镇定自若,起身上前行了一礼:卑职在何灌却没有急着宣布晋升令,而是嘱咐道:你父在世时,与我同衙共事,对于徐太师之忠勇。

本官深为钦佩。

金人南寇,你父东征西讨,挽狂澜于既倒,救百姓于水火,然不幸病逝于军中,三军折柱,国失长城。

我等除感伤于痛失袍泽长官之外,亦当以太师为榜样。

而你,是徐太师季子,投身行伍以来,也屡立功勋。

但切记,戒骄戒躁,勤勉用心,勿负你父一世英名。

卑职谨记少保教诲。

徐卫俯首答道。

何灌点了点头,这才展开命令念道:擢升徐卫为陕华经略安抚使兼兵马总管,改知华州,兼管定成军,其原有差遣一并照旧。

其他大帅的头衔里,除了经略安抚使以外,都兼本路的兵马都总管,徐卫的头衔里少了一个都字,并不是说他比其他大帅权力而是因为宋代官制,武臣任都监、锋辖、总管等军职。

资历够的加都。

资历浅的则没有。

徐卫虽功劳大。

但资历毕竟浅一些。

至于改知华州,那也是定制。

所有的经略安抚使,都兼着本路里的一个知州或是知府。

只不过徐卫都改知他处地,还兼管定戎,算是个特例。

是!应了一声,徐卫上前接过晋升令,何灌又如先前一般,从案上捧起一方印绶,递到他面前。

这个印,叫帅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徐卫之前的官衔不算小吧?可他没有印,只有一方朱记,作为兵权的象征。

干得好。

何灌小声赞道。

徐卫对这位妻家姨丈一笑。

接过了印绶。

回到原位坐定。

至此,他便正式成为陕西六路大帅之一,而且是最年轻的一位。

何灌先前说,熬到这个级别,没个一二十年门都摸不着。

这话不是吹的。

且看看这节堂之上,哪位大帅不是四五十岁年纪?像徐卫这样胡须都没一把的年轻将领,只此一位。

也就怪不得其他大帅一听完晋升令,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心里想着,咱们这几位,有人受门荫,从**品干起,有人甚至是从普通士兵起步,十几二十年下来才熬到可称本帅。

看看人家,二十几岁就执掌一路兵权了。

这紫金虎打仗也算还行。

但如此年轻便登帅位,恐怕跟他家世背景脱不了关系。

随后,何灌又宣布了几份晋升令,其中徐胜因河东以及定戎的军功,得擢承宣使,加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头衔,任陕华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给弟弟作副手,仍知同州。

这赏完了,就该轮到罚了。

何灌嘉奖了立功受赏的将帅们几句后,话锋急转,满面肃容道: 此次抗金作战,虽有大批将佐为陕西柱石。

立下赫赫战功。

但也有那么几个人,自以为在陕西呆得久。

站得稳。

藐视两司,枉顾军法,对于上峰下发的军令置若罔闻!以致使大批州县为金军所掠,无数百姓遭受屠杀!对于此等人,我不跟你说廉耻,本官只问你,你是当谁的官!带谁的兵。

一记老拳砸在帅幸上,震得笔架砚盘令箭筒乱颤,巨大的声响让人为之一惊!徐卫突然发现,坐在他前头的廊延大帅张深,掩藏于官袍下的双腿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何灌咬牙切齿。

目光如炬,扫视着节堂里每一个人。

随即又道:环庆帅王似。

早在三路西军进攻河东时。

就一再拖延,前面的部队得不到策应,以致纷州惨败!今番女真入寇,两司数度命他发兵,他充耳不闻!后慑于严令,引军至耀州,仗没打几场,转身就回了庆阳府!似这等人,若让他再坐在帅位上,简直是西军的耻辱。

张深托三州二灌在堂卜声煮俱厉的喝斥着,下面的将帅们个个保持出甘…集势,目不斜视。

尤其是张深。

腰板挺得象杆枪,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心里知道,说完了王似,就该说他了。

目下,王似已被免职。

转交有司问罪。

本官希望。

各路的帅守将佐们。

引以为戒!要知道军法无情!国法如山!我军行伍之中。

不拘小节无可厚非,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

绝不能姑息!任何人。

胆敢以身试法,我何灌第一个容不了他!张深内心之不安,渐渐表露于外,他情愿何灌指名道姓责难他。

也强似这般含沙射影!王似不听节制,擅自引军离开战场,你办他,旁人虽不以为然,却也奈何不得。

但我有什么罪过?廊州是刘光世放弃的,我可走出动了嘟延帅司的主力跟金军血战,这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打不过人家我能怎么样?至少,我保了延安府不失吧?正这么想着,忽听何灌喝道:廊延帅张深!心里狂跳一下,张深缓缓起身,抱拳道:卑职在。

当初进兵河东,榔延环庆两路作为后援,你与王似一般地迁延。

对此。

你有何话说?何灌沉声问道。

张深看着地板好一阵,回答道:卑职当时已尽全力集结部队。

只方才与党项人作战,将士们十分劳苦,因此耽搁了一些时日。

其实他不争辩还好,何灌一听他找借口。

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满口胡言!与夏军作战结束多久了,你会不知道?罢,此事暂且不提!我问你,嘟延向为陕西屏障。

兵强马壮,为何金军一入关中。

你接连失陷丹廊二州,还被女真人打到延安城下?你麾下几万人马。

可是干吃饭的?你这帅守是怎么作的!,正张深见他跟生瓜蛋子似的自己这个脚延大帅,也有些先,火,抬头道:何少保,延安一战。

我廊延将士已尽全力!金军之剁悍,世所共知,岂能苛责?何灌闻言大怒!手指张深吼道:损兵折将还敢强词夺理?你眼里还有没有两司长官?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张深把牙一错,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咳。

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沉默片复后,再度抱拳道:卑职为廊延帅。

自当听命于两司,天经地义。

何灌听他这话有服软之意,这才深呼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道:罢了。

你虽败阵,但力保延安府不失,也还算克尽职守。

听到这句话,张深心思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徐九制止了自己方才的冒失,否则跟何灌在这节堂上斗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听上头这意思。

是不打算追究自己了。

得得得。

说句软话,把这事糊弄过去了事。

网要启齿。

又听何灌道:但延安一战。

你廊延损失也不难以肩负防务。

此前。

制置司已经下令。

命曲端率军进驻坊、廊、丹三州。

你回去以后,就准备交割防务吧廊延一路,经略安抚使管辖的范围,便是延安一府,坊廊丹三州,及保安绥德二军。

一下子抽走三州重地,等于把张深架空一半。

他怎么肯答应?可不答应没办法,环庆王似就是个例子!现在,曲端给何灌作急先锋,打击诸路帅臣,他手里握着数万雄兵,又有两司撑腰。

拗不过他啊!把心一横,张深愤声道:得令!何灌见状。

满意地点了点头,估摸着时辰不早了,遂道:今日且议到此处,你等回去准备一番,明日商讨军情。

语毕,径直往内堂而去,众将几乎是不约而同起身相送。

曲端捧了印绶,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交集。

大步出了节堂而去。

种师中过来跟徐家兄弟寒暄一阵,同行出府,张深跟在后头,一路无话。

至制置司衙门外,徐家三兄弟送种太尉离开后,自骑马回馆驿。

这兄弟三个,都算是西军中高级将领,因此待遇十分不错。

这馆驿。

相当于后世的招待所,他三人都是轩敞的大房,器具摆设一应俱全。

徐卫回到房中,离饭点还有些时候,于是洗了把脸,独自坐在桌前倒杯茶。

准备顺一顺脑筋。

升任一路经略安抚使,算是迈出了踏实的一步。

从目前局势看。

李纲何灌是打算铁腕打击西军陋习。

自己是朝廷派出的将领。

理所当然地会被发到两司这一面,因此打击不到自己头上来。

接下来要干的事,就是借升任帅臣的东风,扩编部队,整顿器械。

定着军中,有现成的乡军可以直接纳入正规军中。

我一个经略安抚司,四五万人的建制不算多吧?至于统兵官嘛。

打了这么几年,虎捷的中下级军官已经锻炼出一大批,不用担心人才的问题。

而研发器械是自己接下来的重中之重。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火药总算是摸着点门道了,虽然威办还是不尽如人意,但随着不断地试验,相信可以攻克难关。

难题就出在器具上,火器火器,光饷人冯,没有器具可不行六尽管自只没有泣方面的专业喇慌路总还是懂一些的,到时跟工匠们交流一下。

看能不能试制。

等部队规模和装备都上去了,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搞点偏门知,万偏门还没搞,房门却响了。

徐卫放下茶杯,走了过去拉开房门。

外面站着一个,人,他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处见过。

约在三十左右,生得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穿身灰色直被,也难掩一身英气。

卑职见过徐经略?对方抱拳俯首道。

消息挺快啊,我前脚从制置司出来,你就知道我升任经略安抚使了?谁派你来的?张深么?一念至此,遂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卑职奉张经略之命来请大帅外出一叙。

对方回答道。

徐卫又看他一几眼,忽地笑道:刘信叔!那人一愣,随即笑道:没想到大帅还记得卑职?此人正是刘骑,当初也是在这馆驿之内。

徐卫与张深吃酒时,刘光世刘骑二人都在场,因此认得。

哈哈,你也是将门之子。

我怎会不记得?对了,张经略召我往哪处?徐卫笑问道。

刘镐见他抬举自己,又一揖道:张经略在城内一家酒肆设宴。

专请徐经略前往叙旧。

哼。

叙旧?我跟他有什么旧?老爷子在世时,兴许还有点交情。

现在么。

人走茶凉了。

自己丁忧之时,四哥率虎捷出征洱东。

也没见你张深念着旧情积极出兵。

现在祸事上门。

倒想起请我叙旧了。

好,你且稍候,我换身穿戴就来。

徐卫说罢,刘骑又是一拜,自先下楼。

他便回屋脱了官袍,改身寻常衣裳。

这才出门。

方踏出门槛,正遇上马扩朝他房间而来。

见他这身扮相,奇怪地问道:子昂这才回来又出门?徐卫眉开眼笑,上前低声道:果然不出乎充兄所料,张深找上门来了。

马扩却不见什么异样,轻笑道:除了你,他还能找谁?哈哈,兄长料事如神。

佩服。

我先去会会他。

看他怎么个说法。

徐卫笑道。

说罢,拱拱手。

抽身便走。

马扩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见对方有事在身,也就吞了回去。

结果。

徐卫突然又折回来,正色道:兄长准备一下,晚上随我一同去拜见李宣抚。

马扩心里一喜,应允道:如此甚好。

贤弟先忙便是。

长安,是数朝古都,尤是唐代为盛。

那时,长安城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非但是中国的骄傲,更引得异域之人倾心向往,胡姬酒肆。

日本使节。

西域商人,在长安城里是见怪不怪。

可唐王朝覆亡之后,长安的命运也随着几经沉浮。

到了宋朝立国。

长安已经是民亡储蓄,十室九空后来赵北,义作皇帝,累次对夏国用兵。

导致关中之民,数年以来。

并有科役,畜产荡尽,庐舍顿空其衰败之程度可见一斑。

后来,历代宋朝皇帝善加经营,宋神宗时长安户口大增。

商业逐见起色,至太上皇赵估登大位,长安城已经是西北首屈一指的大都市。

李纲这几年呕心沥血,发展民生,长安经济繁荣,百业兴旺。

徐卫行走于城中街市。

但见商铺林立,贩夫走卒往来繁忙,虽然前不久还在遭受战争的威胁,到现在城外的流民还没有完全散去,可在长安城里,已经闻不到恐慌的味道。

老百姓该干啥还干啥,临近饭点,那酒楼饭店之中,食客如云,发拳呼喝之声,便是在街上也能听到?不得不承认,宋代搞经济还是挺有一手的。

刘镐引着徐卫来到一处所在,远近数百步,都是清一色的砖瓦大房,高数丈,极具规模,街道也宽敞干净。

而且,一到此地,你就会发现它与别处迥然不然?因为在此处出入的人,都是衣着光鲜,非富即贵。

这种地方。

在宋代唤作勾栏是大城市的固定娱乐场所。

不管你吃酒,吃茶,还是看戏狎妓。

勾栏都能满足你?刘镐将徐卫领入一家,那底下一楼里。

虽然宾客众多,但很少有人吃酒用饭。

一些个衣帽生辉的游荡子与那姿容艳丽的女子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再看那二楼栏杆后,不少妙龄女子依栏而望,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与同伴掩嘴而笑。

显然,这是真的娱乐场所徐卫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异样,在刘骑引领下,直上二楼。

他人生得俊美,一进来就有人盯上,有几个女子瞧着好一阵,还互相窃窃私语。

毫不遮掩地说笑。

正爬着楼梯,上面传来一阵喧闹,只听得那杯盘碗盏的落地摔烂的声音响成一片,接着几今年轻女子尖叫着奔将下来。

没等人闹明白怎么回事,便看得一名妇人扯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从楼上下来,一边走一边骂。

很是泼辣。

遇到这种人,当官的都得靠边站。

徐卫刘骑两个靠着栏牛仁让他们过去。

刘镐致了一声歉后。

这才将徐卫请到二楼角落的一处张深也是一身常服,打扮得跟个富商似的,可那浑身散发出的军人气息怎么也藏不住。

命刘镐退下后,将徐卫迎入房中,连声笑道:都在陕西作官,一向有失亲近。

趁着这机会,特意请子昂前来一叙。

那房中已经摆好一桌酒席,四个美艳的女子穿得花枝招展,陪坐于旁,见徐卫进来,都起身相迎。

哎,张经略说哪里话,你是先父旧部。

论起来,还是徐九的前辈,理当我请经略相公才是。

徐卫客套道。

张深见他如此随兴,心中大喜。

待落座后,赶紧吩咐道:快快快,给这位相公倒酒,好生伺候!那两名艳女见徐卫生得俊。

又听得什么经略相公之类,哪有不殷勤之理?一个。

替他倒酒,一个替他夹菜,真叫一仁笑颜如花。

知,万张深却更殷勤,起身舀起一勺豆腐放在徐卫面前的碗里。

说道:此处专营,饭,别看这道菜是用豆腐作的。

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快尝尝!等吃了几口菜,他才抹抹蝶角,端起酒杯道:来来来,子昂啊,满饮此杯!贺你大捷!徐卫说句多谢。

把酒喝了下去,那两名粉头又把酒满上,张深继续道:第二杯,贺你荣升。

前途无量!徐卫心里知道他想干什么。

因此这酒就喝得踏实,还暗笑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多少由头来灌我的酒。

第三杯。

就得遥敬老大人。

若非令尊当年提携。

我岂有今日?张深一脸严肃道?娘的,还真能扯。

我爹要是知道你迁延不前,铸成汾州大败。

非抽你嘴巴不可!三杯酒下肚,张深砸巴着嘴。

夹起一片抹肉吃得津津有味。

跟个,没事人一般。

除了殷勤相劝外。

还时不时还搂了旁边两个粉头取乐。

徐卫也稳得住。

装作一无所知,还跟对方东拉西扯,胡吹海侃。

一直扯到酒至半酣,张深见他似乎喝欢喜了。

这才让四名粉头出去。

并嘱咐,随传随到。

徐卫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才算走到正题上了。

子昂啊,今日请你来,一是为叙旧。

我本出自令尊麾下,与你便如兄弟一般,理应不分彼此张深开了头。

你倒不客气,还理应不分彼此,先给我打埋伏是吧?徐卫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二嘛,有件事,想请兄弟援手。

只是,嗨,羞于启齿啊。

张深摇了摇头,作难道。

徐卫见状笑道:张经略有话不妨直说。

兄弟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先不能把话说满了,万一所料有差,岂不是自己给自己下套?张深一听,赶紧道:只要子昂肯帮,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哦,那请张经略说来听听?徐卫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边嚼边问道。

张深仰脖灌下一杯酒,重重叹了口气,这才道:今日节堂上你也看到了,何少保是声色俱厉刮斥于我!兄弟,你我都是带兵之人。

你倒是说句公道话,那女真人来势汹汹,在野外排开了阵势跟我对干。

我败了一阵,退入城中坚守,有什么罪过?值得他如此?徐卫连嗯几声,也不去接话。

其实当时堂上的将帅们心里雪亮,何灌这么搞,无非是想统一六路指挥嘛!就是要把兵权抓在他一个人手里!那个曲师尹,他算老几?在李宣抚来之前,他在陕西六路根本排不上号!现在抓根鸡毛当令箭,还都统制,呸!实话实说。

除非是两位老种相公,否则其他任何人都休想镇得住六路西军!别看他曲端现在看着威风,不过就是给两司长官充当打手而已!张深看来是真气了,没说事就发了一通的牢骚。

徐卫本以为这下说够了,该言归正传了吧?没料到,对方发泄之后,又感叹道:唉,虎落平阳啊!想我张深。

也是受父荫踏入行伍之中,几十年来,大小近百战,身受十数处创伤,才搏得今天的地个?没料到。

倒受小人之气!徐卫连嗯都懒得发出了,只顾听着。

张深看他一眼,忽地笑道:哈哈,多喝了几杯,兄弟勿怪。

咱们说正事,说正事?说到这里。

顿了顿。

才接道是这样的,何少保不是让我把坊州、廊州、丹州三处防务交割给人曲端么?别以为我心里没数。

这才是开始,迟早,他得把我这廊延大帅的乌纱给摘了。

我本想不从,但延安一战,我脚延主力受到重创,死伤惨重,现在也实在是分不出兵来?可让我拱手把防务交给姓曲的,我实在不甘心!与其交给他。

我还不如交给你!徐卫听到此处。

作惊讶状,连连摆手道:经略相公说笑了,徐九何德何能?我虽升个帅守,但在陕西六路只是今后辈,哪肯接手张经略的防务?再说了,这事也不是你我说了就算的。

你奸我不不深摆了摆年!你且听我把话说宗六曲端的部队现杜驯犹卡州。

陕华和廊延才几步路?何必舍近求远?再者,我和曲端素无来往,和你却是自家人,于公于私。

我都没有道理交三州防务交给他吧?徐卫转着酒杯,一时无言。

能得到三州防区固然是好,到不是抢占地盘这个意思,而是一旦陕华经略安抚司接手坊、廊、丹三州,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地扩充部队规模,讨要钱粮装备。

而且这三州从地理位置上讲,金军若是从河东打过来。

除了陕华外。

就数这三处紧要。

就算自己不扩编,两司长官都不会答应。

张深见徐卫如此模样,只当他是心动了。

又鼓足劲撺掇道:还有一层意思,相信子昂也明白。

我若将三州防务交割给姓曲的,以后还有我好果子吃么?交给你,我却是放心的。

你向两司长官建议,讨来三州,先替哥哥我守着。

钱粮装备你只管问两司长官要,等这阵风头过去了。

再劳子昂替哥哥周全,把这三州拿回来嘿,你倒算得精,我要出面去向李宣抚何少保讨取三州,还是为你先守着。

事后又要替你说话帮着讨回来?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真当我是个光屁股蛋的孩童,给你当枪使?我如果主动去要,不但跟曲端势成水火。

还会惹得其他几路大帅不满。

哦,你徐卫了不起了,网登帅位。

就想包揽陕西?那行,你这般厉害,等金军来你自己一个人把它赶回去,我们都不管!娘的,还亲如兄弟,不分彼此,你这分明是让我替你背黑锅!当盾牌!等怎么死都不知道的时候。

还以为占了你便宜!活该何灌收拾你!笑了笑,徐卫作难道:不是兄弟不愿帮忙,只是,从长安回去之后。

我便准备打潢关。

张经略也知道,安宿窜到河南府占了洛阳,说不定他还会从潢关杀进关中。

这种时候。

我若分兵去接手三州防务,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张深当时就急了,拖着椅子坐到他旁边,解释道:只要接手,你便可扩军呐!在陕西这块地方,防区城池算个屁,手里有兵才是真!这满地的流民,你还怕招不到人吃饷是怎地?部队一拉起来,就可伸手朝两司要钱粮装备,你是有东京背景的,两司还能不给你?徐卫仍旧不表态,张深见状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到是个棘手的货色。

油盐不进!想了想,忽地笑道:当然,我也不能让你白帮。

除了向两司讨要装备钱粮外,哥哥也自有一番心意,断断不会亏待了你。

张经略这就见夕、了,兄弟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想必你也听说过,曲端跟我原先有些摩擦,闹得不太愉快。

制置司命他接手防务,我若从中插一扛,只怕招人忌恨。

他是六路都统制,也算是我的长官,跟他冲突起来,兄弟可没那个胆子。

徐卫为难地说道。

张深心里暗笑,你倒在这儿跟我装,你怕曲端?河中府事件咱又不是没听说过,曲端不就是袭击了平阳撤过来的义军,收编了千把人么?你转身就带兵进了河中府,把人全带走不说,连装备都没留下,还把那曲端的心腹张中彦给抓了。

最后抬出河东招讨副使的招牌来,让曲端吃了个,哑巴亏,你会怕他?心里虽然明白是这么回事。

嘴上却不能说,徐九滑得很,自己若不退几步,他是不肯来淌这滩水的。

罢了,谁叫我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下架子啊。

等这阵缓过去,老子,一拳捶在桌面七。

张大帅朗声道:好!我也不让兄弟为难,两司长官那里我来想办法,你只管等着命令就是,便宜你都占,黑锅我来背,如何?哈哈,经略相公说笑了!徐卫大笑道。

他是真的觉得好笑。

他没把张深当蠢货,张深却把他当成娃娃在要,还你占便宜,我背黑锅这话张深自己信吗?沉默片刻,徐卫终于点头道:罢,张经略是先父旧部,不算外人。

你遇上难处,我若不帮。

倒叫人耻笑我徐九不仁义。

这样,我一回去便准备此事,只要两司下了命令,我立即遣军接手防务,怎样?痛快!张深违心地赞道,真有令尊当年的风范!不愧是将门虎子!来,咱哥俩喝一个!%,万喝一个!徐卫这回主动了。

提起酒壶给对方满上,两人一碰杯,仰脖灌下。

来人。

去把那几个粉头给我叫来,唱个曲,跳个舞,助助酒兴,今天我要与我这贤弟大醉一场!张深大叫道。

徐卫笑而不语,那坊、廊、丹三州被金军攻破以后,劫掠一空,破坏严重。

谁若接手防务。

首先就要整顿城防。

金军若从河东派来援兵。

这三地恐怕又将面临攻击。

简直就是刚出锅的馒头,谁接烫谁手。

而且是巴到烫甩都甩不脱。

你张深聪明,知道进了曲端的手连渣都不会剩以泛替你拿着滚烫的幔头,等凉了却自只吃,汝如意联引得咄咣直响。

你咋不去作买卖?这顿酒吃完,张深亲自送徐卫下楼,再三地表示谢意。

并承诺。

回到延安以后,一定把心意送到,不让小兄弟白帮忙。

徐卫客气几句后。

便告辞离开。

当晚,便领了马扩,投东府去拜会李纲。

哪料去了才知道,李宣抚这几日恰好外出巡视农耕去了,不在长安。

两人嗟叹一番,宣抚相公当真操劳,这战事刚刚停息。

便急着出去看看。

此人虽然不懂军事。

但无论在朝为相,还是宣抚地方,都绝对是个良臣、能臣、干臣。

次日开始,由何灌主持,众位在制置司内商讨军情。

主要针对侵入河南府的妾宿意欲而为来展开讨论。

曲端认为,委宿是想跟中原战场上的东路军取得联系,合谋攻取东京。

但徐卫不敢芶同,他提出了委宿抚守潢关,盘踞洛阳,是想以此为据点,等待援兵到达后,再卷土重来的判断。

早则月底。

迟则下月初,必见动静。

曲端当场反驳,他以金军在耀州和定戎两处损失惨重,其兵员、器械、粮草折损极多为由,断定妾宿不敢再觊觎陕西。

在场的将帅们虽然两面前不支持,也不反对,但心里还是比较倾向于曲端的意见。

金军虽然号称二十几万,但估计也就十来万左右,耀州折一阵不说,尤其是定戎一役。

金军伏尸二十多里。

被推入渭水淹死的不计其数,如果不是三路大军缺乏骑兵优势。

妾宿会败得更惨。

这一仗。

可以说是把金军打痛了。

打怕了,对方断断不敢再贸然进犯强兵集结的关中地区。

紫金虎的顾虑,恐怕有些忧人忧天,或者是故意危言耸听,制造恐慌,以达到自己扩充实力的目的。

因为他的防区正入于关中平原入口,如果金军要卷土重来。

那两司方面势必就要首先增加陕华经略安抚司的力量。

得益的。

自然就是徐九这位新任大帅。

何灌最后断了一个葫芦案他一面命徐家兄弟小心提防,一面又让曲端尽快收拾好环庆那一摊子,然后接手张深治下的三州防务。

等于是又要打仗,又要整风。

徐卫回去之后,和马子充谈起这件事情。

后者认为,曲端一口断定金军不会再来。

并不代表他没有敏锐的判断力,若论本事,曲师尹还是有的,但他这么说,个中肯定有隐情。

至于何灌的不爽利。

就更好理解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可能也知道徐卫说得对,但眼下是他统一兵权的大好机会。

不能因为有金军的威胁而转移注意力。

现在环庆王似被免了职。

押赴有司问罪,再等曲端接收了廊延三州,张深也就半死不活了。

只要能顺利拿下这两路,剩下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泾原的徐原,虽然一直在西北戍边,但他的家族背景决定了他最终只能选择支持两司。

而且也正因为他的背景。

两司是不可能动他的。

如此一来,秦凤赵点,熙河王倚,也就没什么转圈的余地了。

拜金军入侵所赐,西军一百多年来养成的跋扈强横。

就要在何少保一记重拳下。

灰飞烟灭。

但何灌这个。

计发小能不能成功。

取决于两个因素。

首先,他必须拿下嘟延经略安抚使张深,其次,还得看金军帮不帮忙。

如果被徐卫不幸言中。

早则月底,迟则下月初。

金军又卷土重来,事情就又有变数了。

有鉴于此,马扩建议徐卫。

既然上头是这种态度,你干脆抓紧扩军。

拿下潢关,紧守浮桥,堵住这两处入口便是。

此话正中徐卫下怀,前些年,一遇上有事,老子那叫一个激动,奔走呼告,献言建策,结果老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现在学乖了,你们想怎么就怎么搞,我只管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顾好我自己的本份。

其他的,我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爱咋整咋整!二十六,制置司商讨完毕。

各将帅自回防区。

马扩本以为这次白来一趟,结果临行之前徐卫探得李纲回长安了。

遂引了他前去拜见。

在徐卫的印象里,马扩是个很高傲的人。

因为跟自己有些交情。

所以还算客气。

但跟其他人,都没有多深的来往。

但是这次去见李纲。

马扩居然穿戴整齐,披五品朱红官袍,头顶乌纱,腰里系着金带,可算是盛装而往,足见其重视的程度。

%,万两人骑着马来到东府,卫士虽见他二人都披朱红官袍,系着金带,但出入这宣抚司的,哪个不是高官?一块砖扔过去,能砸倒三五个。

因此,上前挡住去路,还算客气地问道:敢问两位长官从何而来?马扩看他一眼,问道:你不识得紫金虎?那卫士脸色一变。

打量了徐卫几眼,慌忙抱拳道:见过徐大帅宣抚相公可在府中?徐卫直接问道。

回徐经略,昨日方回,此时正在府中,一、便去替长官丽报。

那卫十说宗,转身麻溜地奔,皿一六剩下的不时偷偷打量徐卫,一睹陕西六路里最年轻帅臣的风采。

马扩见状笑道:你紫金虎,三个字,可成了活招牌,通行无阻啊。

你是故意恶心我还是怎地?以兄长的才干,宣抚相公见了必然重用。

假以时日,定在我之上。

徐卫亦笑。

他这话到不是吹捧。

以马扩之才。

只要李纲用他,绝对前途光明。

不多时,卫士快跑着奔出来,老远就行礼道:宣相钧旨,请徐经略入府相见徐卫听了,便与马扩一道踏入府中,见绕过照壁,便瞧见一身紫色公服的李纲,乌纱都没戴,快步里面过来。

二人上前同施一礼。

口称拜见宣抚相公李纲一把执住徐卫右手,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自去年紫金虎招讨河东以来,便再也没有见面。

陕西危急之时,他仍然相信,徐卫必然不负重托。

事实证明,徐九是个值得信任的下属,当定戎大捷的消息传来时,他不禁老泪纵横。

徐卫抬起头。

神色微变。

只数月不见,李宣抚却好似苍老许多。

李纲虽不似朝中诸多文臣,生得倜傥轩昂,便自有一股威仪气质在。

可现在,他却形容憔悴,须发半白,连眼眶都陷进去了。

若不是披着这身官袍,几与老农无异。

宣相辛苦徐卫轻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纲也是一阵感动,面对这个自己一直信赖爱护的下属,嘶声道:若论劳苦,有谁比得上你们征战在外的帅臣?子昂及时驰援,促成定戎之大捷,本官甚感欣慰。

甚感欣慰。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开徐卫的手。

一直到领二人到一偏厅奉茶时。

方才松开。

落座之后,李纲淡兴甚浓,详细询问了徐卫征战河东。

以及定戎大战的情况。

当听到眼下已经率军回府州的折可求当时与平阳守军两面夹攻。

击溃围城之敌,以及两军合师之后,及时渡过黄河。

驰援定戎战场时,这位陕西最高长官拍着大腿叫好!并称,定戎大捷,为近年以来少见的军功,必将流传天下!他二人在宣和年间就已经熟识,撇开上下级的身份不说,称得上是忘年之交。

因此一谈起来,便滴泛不绝,倒把马扩晾在一旁。

一阵之后,徐卫省悟,找了个空档。

对李纲说道:卑职今日前来,一是拜见宣相,二是给相公举荐一位大才!李纲此时才把注意力转到马扩身上,见他仪表不俗,又穿着朱袍,况且是跟徐卫一同前来,便问道:此何人?徐卫不答,瞧向马扩,后者起身一揖:卑职马扩,见过宣抚相公。

马扩?莫非是李纲面露疑色道。

祖籍秋道,父马政,卑职宣和年间随父奔走于宋金之间马扩这句话一出口,徐卫都替他捏把汗。

若是常人,对于这件事情肯定是讳莫如深,他到好,直接抖个底掉,果然是不走寻常路。

李纲微微领首,一时无话。

马家父子促成宋金盟约这事,人所共知。

他当时虽在外任,却也听说过。

再者,当初三路西军攻河东,徐卫就曾经说过,马扩建议先用义军。

结果自己没听,铸成大败,一直以来都是耿耿于怀。

不过,近些年来,无论朝野,都对马扩持一边倒的意见。

那就是,马政马扩两父子促成的盟约。

正是金军南侵的祸根所在。

因此,视这二人为罪魁,士林中,甚至有要求朝廷严厉处置的呼声。

现在徐卫亲自带其前来,又称是举荐大才,能得紫金虎如此推崇,想必才学不浅。

一念至此。

便问道:对朝野关于你父子二人的舆论,你想必知情?马扩面色不改,如实回答道:卑职十分清楚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敢现身?据我所知,真定失陷以后,你便弃职守,入山寨,从此与朝廷断绝联系。

今日你至长安。

就不怕我法办你么?李纲又问。

马扩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事发后,国人颇多不谅,都以马扩为罪魁祸首,欲杀之而后快。

卑职既明白这个道理。

又出现在宣相面前。

自然是知道后果的%,万那为何还敢前来?李纲加重了语气。

这数年以来,卑职流落于江湖,行于五马山结义兵抗金,后转战河东,始投徐经略。

得经略相公提携倚重。

于昭德府集兵数万,对抗李逆女真。

然昭德受李军重重围困,陕西不发一兵一卒相援。

以致城破。

此时,卑职才幡然省悟,虽报国之心都是一般无二,但途径却是天壤之别。

闻相公宣抚陕西。

多方求才,马扩自不量力,甘冒生死之险前来,便是请相公给卑职一个机会(未完待续)

皆大欢喜徐卫带着卫士一阵风似的卷进了营门,士兵们见长官回来,个个欣喜。

人人期待。

原因无他,打了胜仗。

当然就指着受赏了。

虎捷是乡兵性质,军饷非但没法跟禁军比、甚至只有厢军的一半,主要就靠作战赢得奖励。

前几天徐卫去了长安,军中都知道,等他一回来,赏钱也就到了。

但当徐卫一行奔过之后,士兵们却没有看到期盼着中的骡马队,这怎么回事?赏钱呢?九哥!杨彦穿身短衣,挽着袖口,手里提条铁枪奔过来,牵住战马缰绳。

徐卫跑得一身都是汗,下了马就摘掉乌纱,交给亲兵,命令道:召集指挥使以上军官,到节堂议事。

语毕,匆匆踏进了堂内。

杨彦立即将军令传达下去。

各级军官一听说徐卫回来,也是欢喜不已。

投军图个,啥?往大说。

报效国家,平戎御寇。

往小说了。

自然是讨口饭吃,谋个。

前程。

定戎这么大场胜仗,招讨相公铁定是高升了咱们多少也能沾着光。

因此一接到命令,各统兵官放下手头事务,风风火火地往节堂而去。

路上遇到同焦,都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不多时,一班虎捷将佐闹腾腾涌到节堂之前。

这才各整衣冠,鱼贯而入。

进去之后,只见徐招讨立在堂上,身上还穿着朱红包的常报,系着御仙花金带,显然是从长安回来以后,连衙门都没进,就直奔东大营来了。

正盯着关陕地图看得出神。

众将也不敢去打扰他。

便放轻脚步,各按军阶站定,等待着主官壬示。

徐卫看了好一阵,又伸乎在地图上用指头比划了几截,这才回过头来。

一看满堂笔挺的将佐。

失声笑道:都是摸营的料,怎么进来一点声也没有?吴阶打趣道:招讨相公不发话,谁敢聒噪?就是放个屁,都得夹紧了。

哈哈!坐吧,坐吧。

徐卫到主位坐下。

众将也依次落座。

亲兵递过布巾,他擦了把汗,抬头一看,只见下面的将佐们个个双眼放光。

满脸期待。

又笑道怎么?都等着升官受赏?见平素里极严肃的长官也开起了玩笑,众将这才没那么拘谨。

纷纷笑了起来。

在嘉奖之前。

有件事需得宣布。

日前我赴长安见两司长官。

已受任陕华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总管一职,改知徐卫的话网说到这儿,下面顿时炸开了锅!好!太好了!知军总算是扶正了!以后这陕华一路。

便是咱们虎捷军的根据!再没有人在上头压着!这几年,都指挥使率领咱们东征西讨,大仗小仗没少打,这个位置早该他坐了!众望所归!痛快!一挥手。

制止了将领们的嘈杂。

徐卫这才拿出制置司签发的晋升命令。

刹那之间。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宣读。

徐卫环视一周,朗声说道:去岁以来,我军招讨河东,厘战关中。

将士们奋勇搏杀,连败金贼。

两司长官明令嘉奖,特晋升如下!王彦,擢中卫大夫,加利州观察使,充河中府兵马都总管;张庆。

擢亲卫大夫,加眉州防御使,充陕华帅司,主管机宜文字。

兼干当公事,;吴阶。

擢拱卫大夫。

充陕华帅司统制;杨彦擢中亮大夫。

加商州团练使,充陕州兵马锋辖;张宪擢成安大夫,充华州兵马铃辖;马泰擢和安大夫,充陕州都监;吴磷擢成和大夫,充华州都监。

姚平仲另有调动。

免去其陕州所有职务。

即日起。

虎捷乡军正式改为禁军序列,一应待遇。

比照禁军。

晋升嘉奖令一念完,下面是鸦雀无声。

因为这份升赏,实在是大出将佐们的意外!从前,他们虽都是虎捷乡军的中高级将领,手里至少也有几千人马,可除了阶官和虎捷军职,并没有朝廷正式给予的差遣。

而这次的晋升对于他们讲来,无异于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差遣,也就意味着。

他们除了军俸之外,还能拿到职务补贴!待遇得到大幅度提高!成倍地往上翻!待遇固然重要,可他们更看重的,是权力!拿杨彦作例子,他从前除了那一串虚衔之外,只是虎捷的第一营指挥使兼前军统制。

他能管的,就是麾下几千兵马。

可现在。

他不但待遇得到提高,陕州一州的兵务都将由他掌管!对于一个带兵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独挡一面!这还不算,虎捷乡军的乡字正式去掉,待遇比照禁军,这可是惠及全军将士的大事!将佐们激动不已,但也不乏清醒者。

吴阶从前是泾原小军官。

知道军中一些规则。

定戎之战虽然是件大功。

但咱们也配不上如此隆重的奖赏晋升!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招讨相公归功于部下!否则,以他招讨河东,入援关中的功劳、不说建节。

至少也得加个诸卫上将军的环卫官!徐卫拿着晋升令看着部下们。

问道:怎么都不吭气?嫌封赏太薄?将佐一片哄笑,扬眉吐气!吴阶站起身来,对徐卫一拜,恳切道:两司长官抬举,卑职等自当铭记。

但不敢忘的,却是知军提携之恩!众将一见。

纷纷附议,都站起身来,望徐卫而拜。

吴阶所料不差。

徐卫上报军功的时候,的确是把功劳都归给部下。

不是为了装高风亮节,而是心里非常清楚,他有今天,不光靠自己的拼打,还依仗这群部下的鼎力襄助。

你身在一个统军大将的位置,打了胜仗,你不报自己的功劳上头照样提拔奖赏。

有些将领喜欢图虚名。

立有功是自己的。

犯了错都怪部下,比如廊延那位大帅。

你这样搞,部属怎么会甘心替你效死?口石你们沙场浴血,奋战而还,这份荣耀和嘉奖,是你们应得的,不必谢我。

只须你们记住,虎捷军从当初的靖缕乡勇营建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除了上头扶持之外,靠的是同袍弟心…品诚团结。

奋不顾死!这种作风无论你们官升得多旷联扩得多大。

都万万不能忘记!徐卫严肃道。

谨记知军示!众将异口同声喝道。

杨彦低着头小声提醒一班同僚:还叫知军?谨记大帅示!又是一阵不约而同的虎吼。

徐卫展颜一笑,坐帅案后起身,走到那地图架前,朗声道:官升完了,咱们就该干正事,我这有件要紧的事,你等谁敢去?杨彦几乎是在他话出口的同时吼道:我!徐卫回过头采看他一眼,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么?不管何事。

刀山火海,义不容辞!杨锋辖把胸脯拍得嘭嘭作响。

不愧是徐卫夏津起兵的班底。

徐卫转过身去。

手指地图上潢关位置道:妾宿虽然弓军退往洛阳,但关中仍旧不可掉以轻心。

眼下,蒲津浮桥已有张宪吴磷驻守,但潢关和陕州仍在金军手中。

何少保命我司尽快光复陕州。

堵住妾宿进关中的入口,谁愿往?杨彦又是第一个。

叫,其他将领也纷纷请战,吴阶心思,这次招讨河东和关中虐战,自己出力都不多,若不去拿下潢关光复陕州,军中同袍怕有想法。

也愧对经略相公一番提携。

打定主意。

便请缨道:大帅。

我虎捷建军之时,便谙习野战,这攻坚嘛,恐怕同袍们都欠缺一些。

卑职在泾原时。

大小战参与十数场。

潢关和陕州。

还是卑职领军前往吧。

哎,晋卿兄是帅司统制。

负总管全军之羹,岂能轻动?还是卑职去为妥。

杨彦争抢道。

这厮定戎一役。

率所部精锐重步军齐头并进,把金人绞杀得鬼哭狼嚎,在敌溃退之后。

又紧追不放,以致金军挤入渭河溺毙者不计其数,战功卓著。

可仗打完之后,他还一个劲儿叫着不痛快,因此一听说要打潢关,便抢着出征。

两将相持不下,徐卫却早已定下了人选。

杨彦骁勇,每临阵皆身先士卒之前,不畏死,不退却,其部也作风强悍,坚若磐石。

野战中。

他就是虎捷军的强盾和重斧。

但潢关雄居天下关隘之首,杨彦虽勇,只怕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克,毕竟他缺乏攻坚战的经验,还是用吴阶为宜。

因此道:罢了。

你二人也不用争,吴阶领军取潢关陕州。

杨彦随本帅回定戎,另有紧要差事。

四月初,吴阶率虎捷偏师东取潢关,陕州。

徐卫虽然升任经略安抚使,改知华州,但他却仍将帅司设在定戎。

实际上也没甚差别。

定成军原就是从华州和河中府分出来的。

他现在除了防守关中入口外,主要精力便放在扩军之上。

陕华路成立不久,又遇上金军入侵,因此无论制度和人员都还不齐备。

这就给了徐卫很大的发挥空间。

经历河东和定戎的一系列战役,虎捷折扣还是比较重的。

当初两万出头的规模,现在只剩下一万四千多人,徐胜的同州军一直维持在四五千的规模,经历这次战斗减员。

恐怕就更少了。

再加上曲端在耀州集结军队时。

又把原本该属于陕华经略安抚司节制的部队,如张中乎、张中彦的河中府驻军,以及康随的华州驻军都调走了。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陕华路,就靠徐四徐九麾下两万人不到的军队在支撑。

徐原虽率军驻扎在华州,但毕竟是泾原的部队,迟早是要回去的。

因此,目前陕华的兵力显然不符合一个。

经略安抚司的规模。

补充兵源,迫在眉睫。

好在,徐卫当初从河东流民以及招安贼寇中挑选了勇壮,操练乡军。

作为预备部队。

以前担心引起上头注意,不方便大肆扩编,现在万事俱备,也就不用顾虑什么。

遂将定戎乡兵。

按原有建制编入正军之中。

使得陕华帅司的兵力一下增涨到四万六千人的规模!因陕华仍旧面临战争威胁,徐卫没有急着整编部队和重新划分建制。

而是一面向京兆讨要军饷装备,一面加紧火药的试验。

此前,他已经会同工匠,将火药的配方定为焰硝、木炭、硫磺三种原料。

通过不断提高焰硝的比例,达到增强威力的目的。

虽说与后世的炸药相比,还相差甚远,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一种长足的进步。

四月初,陕华都作院的匠人们经过多次比对试燃,最终确定了火药配方的详细比例。

在没有新式器具的情况下。

徐卫命令借用宋军原有的火器。

试验新药的威力。

工匠们也是独具匠心,在看到新火药的威力之后。

根本不用徐卫提醒开导、便改用铁罐盛装药粉,大如面盆。

以袍车试射,投百十步外,袍起火发。

其声如雷,闻百里之外,其爆炸范围在半亩以上,显示出了较强的威力!但徐卫并不满足,要和女真人争雄,就不能单靠依托城池防守。

必须得有野战的概念。

而欲行野战。

就不得不面对金军的精锐铁骑。

从前的战术,都是靠长枪阻击,重步遮掩,弓弩远射。

既然现在有了火药。

就得考虑怎么把火器运用到野战之中。

用袍车显然是不行,两层楼高的袍车运到野外作战?明显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有体积更运用更灵活的火器!那就是枪炮!可要在当前条件下,要制造枪炮,无异于登天。

一来没有技术支持,二来也缺乏必要的理论。

手枪自己用过,也知道节构。

可就算你把图纸都画出来。

工匠们也没有办法做。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宋军现在的管状火器基础上加以发展。

现在现在军中的管状火器,只有一样。

就是突火枪。

说起这东西,徐卫那叫一个,郁闷。

那玩意是用竹筒作的。

里面装上火药,士兵手持。

利用火药燃烧喷射出的火焰来焚烧敌兵和器械物资。

,…万

铁管火器二然突火枪的发明标志着第一种管状火器的证生,但证意义远大于实际。

首先,因为火药的配比问题,使得它的威力相当有限,仅能用于焚烧敌人器具粮草。

其次,枪管是用竹子做的,非常脆弱,尤其是在火药灼烧之后,摔在地上都能折断,至于炸膛那就是家常便饭了。

最后,此时宋军中的突火枪,还没有发射弹丸的先例。

同后世的管状火器相比,它只能是一个概念产品。

因此,徐卫要研制管状火器。

第一步,就是把竹制的管换作金属。

陕华经略安抚司所属都作院。

设置在定戎城西北角。

那里原先是城中一大户人家的宅院。

白额兽占领城池期间,这家人被杀了个干净。

徐卫收复定戎,贼寇逃跑之前放火焚城,这里也被烧了面目全非。

都作院初创,知门衙门召集泥瓦匠。

盖了两排新舍,一为都作院官员的办公及住宿之地,一为作坊。

又辟出地,专供作院试验器械。

古代就是好,地广人稀,基本上不用猛的,不用强拆。

徐卫虽然命令都件院研发新式火器,但其实参与的只是少数几个精通火器制造的工匠,其他的仍旧铸刀枪,造弓弩。

大帅来了铸造房里,有工匠低叫了一声。

这处作坊房舍极高,且空旷,几名工匠正围着一尊冶炼台。

熊熊炉火照亮了一张张黝黑的脸庞。

两人打着赤膊,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正奋力拉动着风箱,以助炉中石炭燃烧。

听得这一句,拉风箱的更加卖力,其他原本在旁围观的匠人也赶紧找点活在手里干。

他们从前在其他各府各州作院里,一两月难得见到主将一次。

可自打追随徐卫以来,要是有几天看不到,那才是咄咄怪事。

知,柑正徐卫穿着一领青罗袍,头上戴着折上巾,要不是腰里那根扎眼的御仙花带。

谁能相信这是陕华经略安抚使?手里提根马鞭,身后跟着杜飞虎并几名卫士,他大步踏入坊中。

一名监工的都事慌忙迎上前去。

抱个拳道:大帅嗯,前天我交待的事可曾办妥?徐卫大声问道。

那都事绷紧了皮,将对方引领到作坊外,只见空地上,靠墙停放着三件器物。

外面是长方形的木框。

里面全装的沙,看样子还杵得挺结实。

徐卫一看,立即来了兴致,将马鞭挂在手腕上,蹲下身去。

仔细察看这三道模具,而后吩咐道:打开。

都事暗吞了唾沫,此前大帅再三交待。

此事至关重要,务必上心。

自己倒是不敢掉以轻心,可问题是,从前谁也没有铸过这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帅心意?硬着头皮。

唤来工匠脱模去砂。

随着模具的打开。

细砂逐渐被刨走,一件黑色的器物露出原形来。

长约有两尺。

粗如杯口,似乎是用铁铸造而成。

当两名工匠将这东西从模具中取出来后,徐卫愣没从它身上瞧出枪炮的影子。

首先,这玩意铸造得太粗糙了,就没一点光滑的感觉,摸着还格手。

抬起管口一看,管壁约莫一指厚。

中空,在尾端的管体上留有一个小圆洞。

最让郁闷的是,这东西居然前后一般粗!记得从前看到的古代火器。

好像都是前细后粗?他在那儿检查着,杜飞虎及一班卫士寅,围着看,没人认识这是个啥。

新式钝器?那这未免也太重了吧?看模样。

少说得有五六十斤!而且就两尺来长,拿在手里怎么使?徐卫起身叹了口气,拍掉手上的细砂,又指着另外两个模具道:都打开那都事见他叹气,心中一惊,忙道:快!打开打开!另外两个模具里的东西,也跟先前的差不多,只是长短粗细有别。

徐卫操起那最长的一杆。

估计三尺出头,有手臂粗,手入颇沉,得有二三十斤。

士兵们看到这具才松了口气,好歹有个钝器的样了。

只见大帅将眼睛对着那管口往里看了一阵,又双手握住。

对着前方,眯着一只眼睛瞅了瞅,而后道:拿火药和捻线来。

还有你们炼铁的废渣,弄得小块一些。

也拿些来士兵们面面相觑,大帅要作甚?不一阵,工匠取来了三样东西。

那作坊里的匠人们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

这会儿都围了过来。

但见徐卫拿木勺舀起一捧药粉填入那铁管中,又拿木棍轻轻地捅了几捅。

如此反复几次,才加入铁屑铁片,又捅几下后。

把那捻线从铁管尾端的圆孔中按进去,再加上火药堵实。

然后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来:取火杜飞虎第一个叫了起来:大帅不可!这物件里填了火药,怎能拿在手中?这话倒提醒了徐卫,宋代治铁技术也不知如何,万一质量不过关炸膛怎么办?这里面装的可不是从前那种什么清油砒霜配方的火药威力不当下,便命人取来两条长凳,将那东西架在凳上,尾端抵着墙。

刚要点火。

忽又想到,这放空炮怎知威力射程?一念至此,左右张望一番,见作坊外头摆放着一张匠人们休息时喝茶的桌子,便让人抬了过来。

大帅,放在何处?都事这会儿脸都吓白了,先不说我东西做得好坏,徐经略拿着火跟那儿站着,万一稍后点起来出个什么差池,让大帅有个好乒,自己就完蛋了。

徐卫暗自思索,一般在野战中,敌骑冲到三十步距离时,步兵和弓手都要准备近身搏斗了。

如果达不到三十步距离,那这火器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遂道:正前方。

三十步。

工匠们如言将桌子放倒,桌面对着那东西,一个个跟逃命的似离开前头,徐卫网要伸过火去,那都事终于将心一横,大声道:大大帅!还是卑职。

来吧!徐卫举起手制止了都事。

因为他突然想到小时候用牙膏皮碾平裹成管状,在里面放入火柴药,然后拿纸塞住炮口,再用火在下面烘烤。

发射时,因为没有固定,那牙膏皮大炮经常乱窜。

想到这里,挥手道:。

都到后头去!(未完待续)

接手三州二徐卫把捻线点燃时匠们屏住了呼吸。

大与也不敢渊一川六因为东西是他们铸的,万一出什么事故是要负责任的。

而卫士们也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那黑漆漆的铁筒,看着那捻线越烧越短!徐卫也退到了作坊门口,目不转眼地看着!只见捻线燃烧时冒出大股白烟,跟撵趟地往铁筒里钻。

突然,一声炸响,惊得众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但见那铁筒猛烈地一跳,三十步外的桌子几乎是同时歪向一边!徐卫抢先奔了过去,往那桌面上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原本厚约一寸,极为平滑的桌面此时已经完全走了样!杂乱的铁屑铁片嵌入木中,打得就跟个麻子脸似的!仔细看了一阵,陕华大帅不禁笑出声来。

尽管这东西跟枪炮还差得很远,威力也不尽如人意,甚至没有一块铁屑铁片能击穿一寸厚的桌子。

但至少证明,这个东西是有用的!而且,是可以应用于野战当丰的!卫士和工匠们围了过来,看着惨遭蹂躏的桌子啧啧称奇。

这器械显然比突火枪来得厉害!用铁铸筒,首先就比竹子坚固耐用,还可以把火药在筒内捅紧,以增加威力。

而这新药比原先的配方猛烈得多,配上铁铸的长筒,无论攻守都可派上用场。

而当兵的看这器械,想法又不同。

一名士兵蹲下去,从桌面上使劲拔出一块小铁片,摸着那创口欣喜道:若两军对阵,敌骑来袭时。

放上一火,不得扫倒一片?。

一名同袍立即反驳道:你倒会想,三十步距离眨眼就到,能让你从容点火?,石榆木脑袋!看见这创口没有,我敢说,把桌子挪到四十步仍然有用。

而且这器械三尺多长,粗如手臂,你放完了操起来当钝器使岂不两便?士兵白了同袍一眼。

徐卫这时注意到,这铁筒后面的墙壁上,被撞出一道痕迹来,说明它是有后座力的。

再用手一摸,感觉十分烫手,估计是因为管壁太薄的原因。

以后改进,需得把这铁管铸得厚些,否则就无法像士兵说的那样,放完之后操起来肉搏。

大帅!大帅!正当徐卫陷入沉思时,一个呼声传来。

寻声望去,却是张庆快步而来。

这厮本长得面皮黝黑,身材精壮,却生了颗玲珑心,因此陕华帅司中掌管机密之事的主管机宜文字一职由他充任。

张庆来到近前。

先看到了地上的桌子,诧异道:这是,闹着耍,怎么,有事?徐卫问道。

张庆收回目光,点头道:网收到长安来函徐卫一听,沉默了片刻,随即回头对那作院都事道:你们继续试射,把剩下两件也像我先前那般击发一次,记住,安全!万不能有人站在火器之前,也不可能手持!反复多试几次。

将结果随后报来。

那都事一颗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半,连忙应道:是!徐卫又朝那黑漆漆的铁筒看了一眼,会心一笑后,这才向外走去。

张庆跟在他旁边,对身后杜飞虎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不远不近地跟着。

以免听到机密之事。

马子充来信,环庆出事了!张庆刚把话说出口,徐卫就摆了摆手。

出了作院大门,都跨上门,直投以前的知军衙门,现在的陕华帅府而去。

入了帅府,也不去二堂,寻了个僻静的房间,两人落座之后,张庆取出信件递给徐卫。

后者取出一看,马扩在信中说,昨日制置司何少保向宣抚司通报一件事情,说是制司接获宁州曲端急报,环庆兵作乱!看罢之后,徐卫脸上阴晴不定。

马扩先前就说过,曲端能不能把环庆兵顺利接管,还是个未知之数。

现在看来,马子充所料不差,环庆一路果然出乱子了!自己结交马扩算是结交对了。

尽管才高如他不能为自己所用,但交下这个朋友,有利无害。

这不,刚刚被李纲任命为宣抚司参议官,就想着自己,通风报信来了。

不过,依自己对马扩的了解,他写这封信给自己,李纲应该知道,有可能还是默许。

甚至指示的。

有件事情,徐卫一直挺疑惑。

前些天去长安,晋升高级将领这等重要的事,李纲居然没有出席,宣抚司也没有任何官员出现,完全是制置司挑大梁。

这既不符合制度,也不符合常理。

后来自己跟马扩去拜见李宣抚,他言谈之间,似乎有诸多不便之处,象是在隐瞒什么事情。

自己不好去问,也就无从知晓。

环庆兵变,会不会搅乱陕西?张庆不无担忧地问道。

徐卫摇了摇头:不至于,曲端不是善类,手里又有数万强兵,环庆帅司才多少人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此事影响极坏,处理不好就会动摇西军军心以曲都统的性子,他极可能痛下杀手,迅速扑灭乱兵!张庆语气十分肯定。

徐卫一声冷笑,除了这个办法,曲端没有其他选择。

只不过来。

他就被牵制在环庆脱不开身。

坊、眺、丹三州切剔。

他就鞭长莫及了。

张庆也是嗟叹一番,忽地想起什么事,又从身旁取出一物,笑道:还有件让人舒心之事,吴阶初战告捷。

徐卫颇感意外,惊喜道:哦,拿下潢关了?正是!今日上午,吴统制已经率军攻克潢关,目下正扫荡陕州之敌。

据悉,妾宿留在陕州的兵力并不多。

张庆回答道。

怎么可能多?他满心想着再与西军战,一雪定戎之耻,肯定是收拢兵力,盘踞在洛阳,等候北方的援兵。

可现在我军拿下了潢关,就算你援兵来了,我让你进不了关中。

敢来扣关,就拿新火药招呼你!宋隆兴二年四月,一场规模并不算大的兵变却震惊了陕西六路。

曲端将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王似诱入其帅府加以逮捕,后递交有司问罪,并受命暂行环庆帅守职权。

可事情并不顺利,当初跟随王似到宁州襄乐县的环庆帅司统制慕容消,在王似被秘密逮捕之后,曲端派出兵马来缴械之时,率军反抗,并趁乱脱逃。

奔回庆阳府后,以帅司统制的名义集结军队。

对环庆将士言说,大帅已被加害,曲师尹转眼必来图环州庆阳二处,自己已经派人向两司长官报告申诉此事。

在两司回复之前,务必要挡住曲端部队,不能让他火并环庆的阴谋得逞!那环庆兵跟随王似出战耀州,本就对曲端不满,经慕容消这么一煽动,群情激愤!声言要杀曲端,为大帅复仇!慕容消趁机调动部队,把守各处道路,又于庆阳府设防,专等曲端前来。

此时,恰逢曲端赴长安汇报军情,接受嘉奖,其部下张中享、张中彦、李彦奇等人虽然探得消息,却不敢擅自作主。

等到他回军中,慕容消已然布防完毕。

曲端闻讯大怒,一面向制置司报告,一面挥师北上。

直逼庆阳府!长安。

陕西宣抚司衙署。

李纲不知已在他办公的二堂内转了多少圈,僚属们见他躁动不安,都埋头理事,不敢去打扰。

他如何不烦?刚刚打退金人,就出了这等事!何灌当时执意要将王似逮捕问罪,自己对他说,降两官,申斥一番以观后效,可何少保却说那是隔靴搔痒不起作用,非如此,不足以振法度。

现在好了吧,你法度倒是重振,环庆兵却哗变了!这下怎么收场?越想越不给力,李纲紧锁着眉头对外头说道:诸位都把手中事务放一放,我等议议环庆之事众官都放平公文毛笔,坐在原位上谁也没有发言。

此事确实棘手,军队哗变历来是朝廷尤为忌讳之事。

只是金军一南侵,把个大宋搅得天翻地覆,许多事情也就不那么绝对了,尤其是在陕西这地面上,西军百年来在南猛的战中养成了桀骜难驯,飞扬跋扈的作风,部队之间的摩擦是常有之事。

但一路之兵哗变,前所未有!怎地都不言语?没主意?。

李纲见状,不满地问道。

宣相,此事本属制置司一手操办,如此出了差子,何不让制置少保去劳神?说这话的,是宣抚司参谋官,位在参议官之上。

他这话里,多少带点不满。

只因近来西府行事,都把东府绕开。

虽说你制置使掌军务,可宣抚使才是一路最高军政长官,你怎么能不问李宣抚意见而独断专行呢?而抚宣相公也真是怪,你是文官,何灌是武臣,你还怕他?李纲盯他一眼,摆手道:此等言语,以后不可提及。

现在,本官是就听听诸位意见,这环庆之事,如何收场?宣抚判官王庶啧啧两声,作难道:宣相啊,此事是何少保力主,我等即使议出个计策,又能如何?李纲越听越烦,张目往堂里一望,忽然问道:子充何在?。

,石众官也随着张望一番,听那官阶最低的干办公事带着嘲讽的口吻道:想走出恭未回。

话音方落,马扩网好跨过门槛。

李纲一见,招手道:子充来得正好,环庆兵哗变,依你之见,如何是好?马扩行了个礼,坦然回座,沉吟道:宣抚相公,环庆兵虽哗变,但以曲端之能,平息不难。

环庆虽无虞,廊延却堪忧李纲一瞪眼,踱步过去问道:哦?此话从何说起?委宿据洛阳,不进,不退,其意无非是待援。

眼下已是四月初,据暑热已不久。

恐怕金军本月之内,就会卷土重来。

而作为六路屏障的廊延,却有三州防务空虚。

金军一旦复来,又可直趋耀州而扣长安马扩沉声说道。

此话一出,满堂肃然!环庆离得远,还可暂不操心,金军要是再打到耀州,咱还能象上回那样撑住么?李纲闻言后,心中一跳!何灌让曲端接手三州防务,可现在环庆兵变,曲师尹已然无法抽身,这三州防务可如何是好?正忧心时,又听那干办公事道:宣相恕罪,卑职一时忘二只接获翘延经略安抚使张深公女,未及旱月办公事。

全称是机宜干办公事也就是后世所熟知的干事。

办公室替领导跑腿打杂,书写材料的人物。

只不过前头加了机宜。

二字。

便如后世的机要秘书一般。

凡是送往宣抚司的机密公文,他都能知晓。

当这干办公事将廊延帅司公文呈上时,李纲看了看,原来是张深担心金军再来,防务空虚,请求两司速派兵马接手的申请。

曲端在宁州脱不开身,如何能去接手防务?唉,真个多事之秋。

李纲愁眉不展道。

堂里众官窃窃私语,有人说,泾原徐经略不是驻军在华州么?左右也无事,索性让他接手吧。

又有人说,徐原早晚是要回防泾原的,能守多久?不如让紫金虎去,他不是网扩军,正问宣抚司要装备粮饷么?再,陕华与廊延一南一北相邻,何必舍近求远?马扩在来长安之前,就建议徐卫接手防务而扩充军备,但这时他压根没打算帮徐卫说话,因为他知道自然有人会说。

果然,方才那位干办公事略微提高音量道:不错,不如让徐子昂去接手。

他陕华帅司抚守着浮桥,接管三州防务正相宜有理,紫金虎颇善战,其部顽强勇悍,可当重任。

他不刚刚扩编么?兵力当不成问题,补充些粮饷装备予他,布置好防务是要紧。

众官也都纷纷附议道,李纲心里一声叹,关键时候,还是徐卫才靠得住啊,其他人,根本指望不上!若说自己被排挤出朝堂之后,官家给予的最大支持,就是调徐卫来陕西供职,两三年来,不知替我分忧多少。

罢,此事容本官与制置少保商议,徐卫距离廊延甚近,由他接手,再好不过。

就在当日,李纲拿这事与何灌商量,后者几乎没怎么考虑,就表示了赞同。

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曲端被绊在环庆,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而三州防务必须尽快重组。

否则,万一被徐九言中,金军卷土重来,而三州又空虚的话,长安又将遭受威胁。

次日,制置司的军令就到了定戎,命徐卫接手三州防务,所请粮饷军械,照数拨给。

巧的是,同一天,廊延张深也给徐卫送来一份丰厚的酬劳。

并让押运的人再三表示谢意。

卑职徐成,拜见经略相公。

陕华帅司内,徐卫的堂侄徐成,一身戎装具礼参拜。

平阳守城战,徐成有战功,突围之时,他率部争先,又立一功。

徐卫见自己这侄儿,是个带兵打仗的料,遂于赴长安接受晋升之际,凭借自己四品武臣的身份,荫补徐成一个八品武阶。

现任前军同统制给杨彦作副手。

,可嗯,坐吧徐卫正在看都作院交上来的报告。

在他当日走后,工匠们依照他的吩咐,对三种火器分别进行了试射。

结果,让徐卫很是纳闷。

并不是威力不行,都能达到应用于实战的标准,问题出在质量上。

那条长三尺出头,粗如手臂的火器,因为工匠们觉得新鲜,又在四十步和五十步的距离试射了两次,结果表明,即使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这种火器也能对敌造成大片杀伤。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装备宋军这样坚实的步人甲欢喜的工匠们继续按照吩咐试射铁弹丸,就在这一次,杯具出现了。

炮响了,火起了,弹丸也出来了,可那铁筒却炸成了几块!幸好工匠们全都按照徐卫的吩咐,都躲在后头。

否则肯定要出事故。

炸膛!这是徐卫最担心的事情,武器如果不安全,没伤到敌人先把自己炸死了,那士兵们怎么敢用?又怎么肯用?是内壁太薄了?还是火药填充过多?或者从根本上说,是原材料达不到标准?诸多问题,只能在试验中摸索前进了。

放下报告,抬起头来一看,发现徐成还笔挺地立在堂中,徐卫问道:不是让你坐么?大帅面前,不敢坐。

徐成满面严肃道。

徐卫摆摆手:废话多,坐吧,有差事给你。

徐成这才落座,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帅,不知派给卑职什么差事?。

今日有些晚了,你明日一早率第一指挥部分兵力,以新编入的正军,带个,带个四千人吧,去廊州。

到了之后,派你的部下,打起旗号,分别进驻丹州,坊州,接手防务徐卫说道。

徐成听得眼都直了,九叔,你没说笑吧?四千人接手三州防务?这,这,这就是老种相公重生,他也没这个底气啊!四千人放于一州尤嫌太少,如何镇得住三州之地?你这未免也太抬举侄儿了吧?哦,还有,我听说这三州之地,目前都有义军进驻,你顺便打探一下情况,回来报我。

徐卫又道。

(未完待续)

粘罕在妾宿率军退入陕州,抚守溃关之后。

徐卫遣张宪为主,吴磷为副驻防浮桥,以防备金军后援再次过河进入关中。

这几日雨水不断,一改去年河东陕西大早的境况。

时近晌午,壁垒上守军换防,网登上关墙的士兵们就发现大雨之中,一彪兵马向浮桥驰来。

却是外出巡逻的马军弟兄回来了。

这队马军越过浮桥,直入壁垒之中,关内士兵发现,跟随游骑回来的,还有几今生人。

其中一人上半身绑着一块甲,胸甲处一道创痕分外醒目。

身上似乎还带着伤,一下马来就栽倒在泥地里。

其他几个穿便衣的汉子慌忙扶起,在马军士兵带领下,投营中而去。

时张宪巡营未回,吴磷在大帐中理事,听得外头一片喧哗,不多时只见几个落汤鸡也似的人闯将进来。

一员马军副兵马使执礼报道:都监,卑职率部巡至永乐镇一带,遇到一伙人马,自称是河东义军,有要事须见大帅。

吴磷起身上前,见那几人淋得浑身湿透。

除了一人有半片身甲外,其余都是普通装扮,看这模样倒象是义军。

又见那着甲之人身上有伤,若不是同伴搀扶着,估计站都站不稳。

你等从何而来?怎地这般模样?吴磷皱眉问道。

那带伤之人奋力推开同伴,摇摇晃晃地前行两步到吴磷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痛哭道:都监大人!河东,大乱了!,万比北这句话唬得吴磷脸色大变!自虎捷与折家军会师杀回关中后,大帅留没角牛杨进把守平阳要塞,又命泽州义军首领邵兴邵翼兄弟接手昭德府和壶关,慈修各州义军并听节制,怎地就大乱了?到底出了何事?快说。

吴磷疾声厉色道。

那人脸色煞白,胸前的创口不时有血水淌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听对方一问,喘息着道:上月初十前后,邵大伯派军进驻昭德府。

四处招徕离散,准备整顿城防。

但十一日,便有大股金军从威胜军袭来,义军抵挡不住,败走泽州并留兵守壶关。

但两日后,壶关也告沦陷,金军经此直趋泽州。

邵大伯见敌势大,遣出数路人马往关中报信,均遭金军游骑截杀。

卑职这一路也遭袭击,只剩下身边几人。

经修慈各州过,打听到金军与李军联合出兵,征剿河东义军,各种义师都是损失惨重,有些已经放弃州县,遁入山中结寨自保!吴磷闻言大惊!恰逢张宪巡营归来,便急忙将此事告知。

张宪一阵沉默后,沉声道:立即派人将此事上报帅府,再遣军过河,规劝留守百姓撤入河西。

全军警戒,准备迎敌。

河东,平阳府。

这座徐卫在王禀建议下构筑的要塞,当初抵住了委宿十几万大军的猛攻,让金军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仍旧未能进得半步。

银术可祭出锁城法仍旧奈何平阳不得,反被两面夹击,打得大败而逃。

可现在,这座坚城再一次被大军围定。

城池四面,大小营寨林立,士兵穿行于其间,一片忙碌。

一队人马自营中奔出,至平阳西城,距离护城壕百余步外停下,窥视城防。

见平阳城防体系新异,这群人都啧啧称奇。

一员战将,耳挂金环,秃顶结辫,左脸一处拳头大的伤疤,扯得整张脸似乎都往左移了,从创口看,应该是新伤。

此人,便是女真名将,完颜银术可。

折家军与虎捷军两面夹击于他,混战之中,被折彦野一枪糊中面门,扯旗裹头而逃。

如今重回故土,他心里没有感慨,只有仇恨!望着平阳城头的守军,银术可一双眼中射出野兽般的凶光,切齿道:紫金虎已挥师入关,贼众也被我大军围剿,拿下平阳及河东全境,当是易如反掌。

他这话是对旁边的李植所说,后者听罢,沉声道:自当勉力,以报国相提携之恩就在前几天,他被允许开河东兵马元帅府。

自任元帅,长子李单任昭德知府,次子李猛任平阳知府,其余部将都被授以河东诸府州官职金人从法理上,制度上,确立他在河东的地位,并表示,不追究他袭击高世由一事。

要他配合金军,克定河东陕西。

李植感恩戴德,此次倾巢而出,与女真人联合进兵。

南人确有巧思,似这等城池,若将本死心,士绝贪念,便百万大军亦难攻克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人年在五十左右,极魁伟,身躯长大,所乘之马亦较他人高出半头。

额骨突出,鼻梁高挺。

皮肤更是如铁一般泛出黑色,双目炯炯生辉,满面的虬髯令人望而生畏。

先前,他不说话时,众将尚且各自顾盼,此时一开口,全场肃然,无一人敢聒噪。

此人,便是大金国如今头号掌权者,完颜粘罕。

他继父职,任国论右勃极烈是为国相,统领朝政。

金帝为统率军队,仿辽制,设元帅府,下辖两个枢密院。

他以左副元帅掌云中枢密院,驻原辽国西京。

二太子斡离不死后,所掌燕京枢密院并入其麾下,被册封为都元帅成为大金国最高军事统帅,全面负责对宋用兵!此次南征,他遣完颜委宿为西路统帅,引十四万精锐企图一举消灭南朝素所依赖的西军。

可让他意外的是,委宿出师不久,银术可便自平阳败归太原,舟元帅府报急。

粘罕闻讯震怒不已,恬逢追击契丹余孽耶律大石的金军回师,他见紫金虎突围而出,驰援关中,恐委宿有失,遂亲提大军南下!以粘罕今时今日的地个,再披征袍,重跨战马,足见其对此次南征的重视。

而至此为止,金国几乎动员了全国大部分兵力参与对宋作战!除了女真精锐尽出之外,其他如契丹、渤海、奚、汉各军也都倾巢出动,对南朝发起了两国开战以来最猛烈的一击!(未完待续)

卷土重来宋军好以城池为依托。

却不知众城是死的,人却是活妍让你守住一城,又能如何?野外争雄,方是决胜之道。

一员金将语带不屑地说道。

粘罕闻言一笑,扭头对李植道:你次子李猛已受任平阳知府,我希望他能迟早上任。

李植听旁人解释之后,在马背上躬身一揖: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务必使国相大军无后顾之忧。

紫金虎已经撤入关中,河东境办规模较大的义军女真人已经帮忙剿平或驱散,要是再拿不下河东南境,委实说不过去。

粘罕微微点头:如此甚好,那河东便交给你了,我自提大军去扣关中。

你务必保持陕西河东道路畅通,万不可再出差池,如若不然李植见对方脸上顿现肃色,急忙再三保证。

粘罕也不再多言,正欲返营,忽见一队人马呼喝而来。

是一支辽东汉军押解着一群俘虏,那群俘房都是衣衫蓝缕,披头散发,不少人身上带着血迹,都被缚作一团,拖在马后。

四周,汉军士兵明枪执刀不住驱赶。

看到粘罕一行人时,那群汉军中奔出一骑。

马上骑士约有四十五六模样,来到粘罕跟前翻身下马,个头并不高,只六尺五寸不到,但极为壮实,立在那处便如一截水缸。

满面的浓须几乎遮住半个脸,一双吊角眼,戾气逼人。

身裹铁甲,头戴皮盔,腰里椅着一柄女真人惯用的弯刀。

此人,是金**队中,汉军二弗之一。

一个是韩庆和,当初跟随二太子斡离不东路军攻宋,在滑州被宋军围困,山穷水尽之时密谋开城投降,事泄被杀。

而这一个,姓韩名常,极其骁勇,如今统率辽东汉军万人队,前些时候奉命征剿限、绎、慈三州义军。

看这样子,应该是打了胜仗。

国相!卑职奉命剿贼,如今修慈各州之内,再无敢称兵仗者。

韩常瓮声吼道。

粘罕见他神情,已料到几分,听完解释之后,大笑道:我常说,除女真以外,诸军中最勇者,便止两人,一为耶律马五,另一个便是你韩常!好!紫金虎仗着河东数十万贼众,屡次孤师过河!此番,我将他爪牙清除殆尽。

以解我后顾之忧。

韩常得了嘉奖,十分欢喜,将手往后一指,大声道:那绎州据说是 邻紫金虎的防区,有万把义军。

卑职汉军万人队入境,贼人望风披靡,龟缩于修州城内顽抗。

城破时,残余仍不缴械。

卑职拿了数十人,尽是将佐,请国相发落。

粘罕望了那群俘虏一眼,俱都低垂着头,被反剪双手绑住。

想到听说过徐卫是这些义军的首领,遂下了战马,按刀走了过去。

将那数十人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一个汉子面前。

那人最多二十几岁,面白无须,他身上装扮在这群衣衫不整的俘虏中尤其为扎眼,粘罕看了一阵,问道:这也是贼人?那东轻人抬头看了看他,切齿道:背盟毁约,以残暴不仁之师践踏我疆土。

这才是贼!他说什么?粘罕回头阵道。

, 石军中有通汉语者,便把那年轻人的话解释给他听,粘罕听完大笑:我大金与南朝饰结靖康和议,是西军背弃盟约来攻,如果说是我国背盟?女真大军出国门,略施惩戒,你等安敢抗拒?呸!那年轻人啐了一口,厉声道北夷入寇,我等执兵仗,守护祖先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若正言顺!鬼神钦伏!粘罕见他谈吐不凡,皱眉问道:你莫是读书人?何以不安读诗书,却来行这等搏命之事?哼!哼哼!为守土护国之故,弃笔从戎是我本分,岂是你秋夷之辈所能明白的?这读书人从始自终,脸上带着一种极严不齿的神情,好似站在他面前的大金头号权臣不配与他说话一般。

粘罕呼出一口气,显然有些冒火,那身后一班金将听了年轻人一席话,早气炸了肺,尤其是完颜银术可,大声吼道:国相!何必与这等人废话!一刀杀了便是!粘罕将手一举,制止了他,接着道:你虽是个读书人,却有些胆气,我不杀你,你可愿效力于军前?也不这句话是怎么得罪了那年轻人,他突然破口大骂道:金狗!你这些混迹于山林的禽兽之辈!犯我国境。

戮我百姓,我恨读得满腹诗书,却手无杀贼之力!你要杀便杀,怎敢如此辱我!金狗!金狗!粘罕将牙一错,眼睛一瞪,挥手道:好一张利嘴!来人,刮了他的舌头!话音落地,那汉军万夫长韩常大步踏上,象拎小鸡一般将那读收人拎起,一把掼在地上,拿膝盖按住。

两名士兵上前扳开了嘴。

读书人奋尽全力想咬手。

只是他一个寒窗苦读的秀才,哪敌得过这战阵之上的莽夫?被韩常铁耙一般的手伸进嘴里,扯出舌头,一刀割了下来!刹那之间,血如泉涌!韩常起身之后,将那截舌头扔在地上。

两名士兵也放开了他。

粘罕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问道:还能骂么?那年轻人双手被绑,站不起身,倒在地上却还拼命抬起头,双目之中一片赤红,仇恨的目光紧紧盯在粘罕脸上,那个满是血水的窟窿里不停地发出号声。

他那几十名同伴见如此惨状,都不忍心再看,纷纷低了头,闭了眼睛,咬紧牙关。

此时,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那到地的秀才拼命蠕动身子,向粘罕挪去。

等到了近前,竟拿头去撞大金国相的脚,韩常飞起一脚踹开去,他转个身,又爬了过来。

韩常大怒,一刀斩下,砍得股上血水飞溅,深可见骨!可即使如此,那年轻人还是拿头在地上拱,一寸一寸去向粘罕靠拢!此时,不少金军李士兵都远远地围着,目睹这惊人的一幕。

粘罕眼中凶光毕露,切齿道:好硬的命!韩常骂了一句,提着带血的刀赶上一刀劈在脊背上,复加脚又踹飞出安!那秀喉头仍以可山全糊不清的声音,拿头拱,拿双肩挪,艰难地还想再往前。

挪出没三步,再也动弹不得,初时身子还在抽搐,没一阵,便完全静止下来。

猩红的血水淌了一地,同伴之中,已经有人哭出声,粘罕冷哼一声,跨上战马而去,韩常追在后头,大声问道:国相!剩下这些人怎么处置?他们都是河东义师的将佐,身上带着朱记!话说完时,粘罕却没有任何回应。

韩常回过头来啐了一口,暴喝道:杀!河南府,西京洛阳。

这座历史上与长安齐名的古都,几历兵祸,传到宋代,朝廷才加以整顿,设为西京。

但高世由任西京留守时,开城投降,让洛阳遭受金军践踏,破坏严重。

这一次,因为赵桓带着文武百官远走江淮,西京留守张叔夜引军相随,又让洛阳落入北夷之手。

妾宿以洛阳为据点,在此收拢部队,加以整顿,并与各级将领反思定戎之败。

到洛阳时,他麾下兵马不足五万,粮草只能再支应六七日。

有人劝他,东京距此已经不远,可遣人问四太子兀术借调一些。

委宿坚决不从,于洛阳城内掘地三尺,抢夺百姓之粮。

城内不及奔逃的南朝官吏,为求生,不顾廉耻,为委宿出主意,将城中大户名册一一报出。

金军据此,给各家各户定下纳粮的额度,凡是交不齐的,严厉处置。

又立下规矩,凡藏粮十斗以上不献者,全家处死!一面在洛阳城内搜舌一面又遣军四出,掠夺周边各州县。

搞得河南府境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百姓登高一呼,群起响应,大小义军数十路举兵反抗。

委宿还要留着精神应对陕西,不得不收敛军队,将主要活动范围定在洛阳四周,不再轻易远走。

就这么,勉强支应到了四月上旬。

洛阳陪都,宫殿之中,妾宿坐在本该大宋天子才有资格坐的位置上,正让通汉文者在读一些典册。

那都是从宫中搜出来的,据说是记载了洛阳所藏粮草物资的账册。

可他让士兵将这宫殿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出册子上所载的东西来,想是被宋军带往江淮了。

元帅!一声大呼后,女真将领蒲察石家奴闯将进来。

他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女婿,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可一进这宫殿,见殿内之轩敞,装饰之精美,那巨柱非数人合抱不能拢,元帅正高坐于金殿之上,端得是威风气派。

看得入了神,竟一时忘记所为何来。

妾宿眉头一皱,想是心情不好,喝问道:何事?石家奴这才回梦方醒,慌忙上得前去报道:今日又抓捕未按数交粮的七八户人家,几百口人都绑至街市上,特来请示元帅,是否处死?多!降官说,这些人都是洛阳城中的大户,家资巨万,怎会拿不出区区一点粮食?定是有意私藏!杀!有多少杀多少!全杀尽了才好!妾宿霍然起身道。

石家奴一听,不再多问,抚胸行了个礼,掉头就往走。

还没出殿门,便撞上耶律马五行色匆匆地地里面过来,他点了下头,便着急着去办自己的差事。

不想,马五却叫住了他,问明事情原由之后,请他在殿外稍候,自投殿内来寻委宿。

, 可元帅马五是契丹人,辽国自澶渊之盟以后,与宋朝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深受中原影响,其政治、文化、习俗多习汉人。

因此,身为契丹族将领的耶律马五,在战场上虽然骁勇善战,但平时看来,却跟个儒将一般,不像胡人。

尤其是受伤之后,不能着甲,这南方又炎热,因此他便穿了件南人常见的直掇,系根腰带,松松垮垮,飘飘而入。

到礼,口称见过元帅。

委宿见他前来,问道:马五创口可曾全愈?。

多承元帅挂念,已然无妨,只是上不得马,急得慌。

耶律马五回答道。

这话却说到了委宿痛处,踱下殿来,不无忧虑道:何止你着急?目下已四月初,眼看着天气转热,若再无援兵来,我军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最让本帅忧心的,莫过于粮草。

这士兵吃不到肉,打仗便没力气,战马吃不到豆,奔跑便无精神,如何能与西军战?耶律马五闻言,也是面露难色。

按说银术可兵败平阳,逃回太原之后应当立即上报元帅府,而以国相的见识,他必然能洞察其中凶险,该立即出兵增援才是。

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最要命的,日前接获军报,徐卫遣军夺了潢关,正在扫荡陕州。

已然将我军进关中之路封死,无论怎么看。

似乎都不该再等下去了。

想了片刻,忆起自己来找妾宿的目的,遂道:元帅,我在街市上见百余口人被缚,号哭之声响彻满城,却是何故?不提这个便罢,委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南人,本是洛阳城内的富户,却不肯献粮,本帅命令处死耶律马五一时沉默,委宿见他如此模样,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元帅,几年以来,大金已经夺得两河之地,想南朝覆亡,亦为时不远。

彼时,总不能事事依靠如高世由李植等辈吧?我军擅长弯刀快马夺取天下,但这江山可以从马背上夺,却不能在马背上治。

便如今日之事,元帅处死百十口人,易如反常。

但这些人一旦被杀,便绝了人望,从长远看,始终于大金不利。

耶律马五毕竟是受汉文化影响过的,因此深明这个浅显的道理。

可在委宿看来却不尽然,他是从小打仗打到大,跟随阿骨打打完契丹打大宋,早就习惯了这种掠夺屠杀的方式。

听马五反对,心中不悦,我杀百十口人又怎地?谁敢说个不字?但凡与女真为敌者,便是这个下场!哦?马五之言,莫非太过?完颜类宿回到殿上,冷一。

元帅,恕我直言,自大军退入洛阳以来,一同时间,河南义军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

我颇知南人心性,但凡有条活路,决不会铤而走险,拿性命作赌。

又如,马五正当苦劝,委宿却已不耐。

心想着,莫不是吃了败仗,受了回伤。

便把胆气也骇没了?但马五是军中大将,定戎一役,若不是他率马军拼死断后,真不知能不能活着退入潢关。

因此也不便驳他面子,便道:既是你这般说,本帅不杀就是。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群将佐吵吵嚷嚷冲进殿中,人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

撒离喝冲在最前头,一进殿便叫道:国相南来。

委宿一怔,随即拍案再起,厉声问道:当真?却见人群中一员耳挂金环的女真将领出来,望上而拜道:小人是银术可麾下,奉命过河传达国相军令妾宿大喜!国相竟然亲自出征?但这一喜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能顺利拿下陕西,又何劳国相出马?西路军本是不容有失的,但定戎的惨败实在,国相现在何处?委宿急忙问道。

国相为保后顾无忧,先于河东扫平贼众,目下正集结兵马。

准备开赴河中府。

特遣小人来问,元帅麾下尚余多少兵力,粮草还能支应几时?能否分别自蒲津及潢关进兵陕西?。

那金将问道。

三个问题,问得安宿不知如何回答。

当初十四万兵马出来,银术可败走,自己手里也不足五万马步军。

而粮草,也是捉襟见肘,至于从潢关入陕西,恐怕有些难度。

紫金虎是什么人?他已经遣军拿下渣关,扫荡陕州,隔断河南与陕西,就是为了防止我从潢关进入。

本来,驻守潢关的兵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宋军击败,但据逃来洛阳的将士们说,宋军动用了火器,而且是以往任何战役都不曾见过的。

一袍下来,就炸得城头石屑横飞,其声如雷,兵士甚至有惊死者!潢关的关门,直接被炸得稀烂!无奈之下,要宿只得据实以告,命来人回禀粘罕。

大宋隆兴二年四月,粘罕亲提大军南下,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便扫荡河东义军,连破陨州、修州、慈州、昭德府各地,又让李军围困平阳和泽州。

河东初步稳定后,他便挥师西进,入河中府。

, 万比北此时,他与盘踞洛阳的完颜委宿军取得联系,在得知对方境况之后,估计再拿下潢关绝非易事,遂命委宿不扣潢关,而是寻合适地点北渡黄河,与他会师。

这点对委宿来说倒不难,上次南征,他跟随粘罕一路进兵到巩县,前头遇上徐家三兄弟堵截,后头又有徐彰率领的五路西军猛追。

后来,金军就是绕过那山,从河阳渡河北归。

就在金军卷土重来之际,徐卫的陕华经略安抚司正加紧扩军。

除了将原有的乡兵编入正军之外,他的侄子徐成率领四千人接手三州防务,与占据城池的义军会合。

徐成受命向各路义军传达帅司命令,对义军起兵抗金的壮举给予鼓励和认可,同时又说明陕华帅司正在格兵买马,有愿投军者,一概欢迎。

当然,这是听其自愿,并不强求。

徐卫这两年虽然一直在河东勾当,但在陕西诸路里名气也不尤其是定戎一战后,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震动廊延长安。

因此,一些规模较小的义军部队,纷纷转投其麾下。

而拥兵上万的大规模义军首领们则表示,愿听三个徐帅节制,共赴国难。

同抗金贼。

这日,徐成正与廊州城内巡视。

这义军呐,说来都是以抗金为号召,但毕竟龙蛇混杂,各色人等都有,况且一城之内,时常有多支义军。

这样一来,互相之间摩擦,甚至械斗,就再所难免。

也出现了一些害民之举,甚至屠戮百姓的事情也是有的。

徐成一到,发布严令,抗金欢迎,有敢混水摸鱼的,严惩不怠!众军都知他是徐原之子,徐卫之侄,因此不敢小觑于他,那些借抗金之名啸聚之人,便夹起了尾巴。

徐统制,看巡到城西时,部下忽地喊道。

一身戎装的徐成向西望去,只见有兵马鱼贯入城,而且衣甲鲜明,全是锃亮的新装备。

当下,他便引众迎了上前去。

徐统制!一名都头见到他,快跑几步上来,纳头便拜。

怎么回事?徐成疑惑地问道。

这千把人是自己派往坊州接手防务的,怎地回廊州来了,莫不是,,今天一早,有兵马至坊州城下,声称是曲都统部,要接管城防。

卑职对其言明,三州防务已由我陕华帅司接手,不劳曲都统费心。

哪知那领军将官将卑职一通臭骂,还辱及大帅。

并威胁说,如果不交出城池,便要动武。

卑职气愤难当,真想干他一仗!但事前统制有严令,若遇冲突,须得避让。

因此卑职交了城池,领军回廊州那都头满脸晦气,愤愤不平道。

听到坊州被曲端的部队夺了,徐成居然面色不改,反而伸手扶起那都头道:无妨,他是制置司都统制,有总管诸军之权,咱们拗不过他,交就交吧。

那都头听得一头雾水,怎地?交就交?这可是一座城池啊!当初在河中府的时候,曲端袭击了平阳义军,大帅都怒发冲冠!直接闯进驻军军营,缴械抓人,从此以后,诸路方知我虎捷不能欺。

这回也太窝囊吧?况且,咱们接手三州防务,那也是制置司下的命令,又不是咱们私自占领的,于公于私,也不用怕曲端才是。

你一路辛苦,领弟兄去吃饭。

徐成摆摆手,跟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留下个都头站在那处,心里直嘀咕,两位徐大帅何等英雄,怎地这当子侄的却是这般怂包?

曲端夺城当天下午,就在坊州驻军网讲入眺州不久,徐成正在娜酗位义军首领,调解矛盾,便有士卒入内禀报说,城外曲都统军至,派人来耍见统制。

让他进来。

徐成似乎并不意外,随口说道。

不多时,士卒领着一人进来,三十出头,塌鼻大嘴,其貌不扬,偏生神情又讨人嫌,板着个脸,四肢僵硬一般踏入堂中,抱个拳,嘶声问道:敢问哪位是徐统制?徐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便是,你是何人?我是张总管麾下战将,奉命来见徐统制,请贵军立即交割城防,退回陕华。

对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徐成见他这副撮鸟样,心里来气,故意问道:敢问是哪个张总管?。

张中彦,现任庆阳府兵马都总管对方语气生硬地回答道。

徐成一听,庆阳府兵马都总管?那庆阳府是环似经略安抚司所在地,张中彦任了总管,难道是曲端已经拿下庆阳了?这么快?心中虽惊,却仍有意问道:哦?莫非是原河中府兵马副总管,因袭击义军,蓄意破坏抗金大业而遭抓捕的那位?此话一出,那厮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耐道:休要多问,只管引军出城,交割城防便是。

徐成一起身,冷笑道:我奉大帅之命,出兵接管三州防务,这也是制置司的意思,他张中彦凭什么接手?, 可见徐成是这种态度,对方也不怕,肃然道:张总管是奉曲都统钧旨!而曲都统,正是奉了制置司命令!相信泾原陕华两位徐大帅在长安接受晋升嘉奖之时,也晓得此事吧?徐成一挥手:那已经是旧事了,制置少保是见你家都统在环庆抽不开身,怕耽误了抗金,因此命徐经略接管三州。

你回去如实禀报便是那人听了这话,却并不为之所动,仍旧是那副口气:这我便无从知晓,只知曲都统严令,务必接管三州。

若是遇不从者,以抗命论处徐成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猛击桌面道:怎地?还想办我不成!你出城去告诉张中彦,我九叔当初敢在河中府抓他,今天他若进城。

我就敢在嘟州再抓他一次!不信。

就让他尽管来试!直娘贼!对方被吼得一怔,待回过神来,神情陡变,手指徐成厉声问道:徐统制,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莫要反悔不认!是我说的!便到两司长官面前,便到官家面前,洒家也不改口。

徐成昂然道。

好!回见。

那人从牙缝里嘣出这句话后,扭头就走。

出城之后,将事情添油加酣,绘声绘色对张中彦说了一遍,听得人后者无名业火腾腾直往头顶之窜!好个不知死活的小贼!竟敢如此小觑我!你当现在还是当初河中府那般境地?便只我麾下。

就统着八千马步军,说不得,只好硬闯了!正要动武之际,部下劝道,这徐成是泾原徐经略的儿子,又是紫金虎的堂侄,徐卫派他来坐镇脚州,想必是有侍无恐。

这事。

还是等曲都统亲自来定夺为宜。

张中彦细想一下,也觉得有理,遂引军暂退,等候曲端前来。

次日上午,日上三竿之际,曲端就到了。

张中彦又将昨天的事情演绎了一番,听得六路都统制怒火中烧,当即只引数名卫士,直投廊州城下,喝令开门。

那城上军官见他亲至,也不敢阻拦,遂命开城。

徐统制!曲都统入城,一路直闯进来了!临时设置的节堂内,徐成安坐于上,似乎专门在等什么人。

见士卒慌张的模样,喝斥一顿,转眼之冉,曲端高大的身形已经映入眼帘。

徐成不急不徐,走了下来,至堂中,对曲端抱拳一礼:卑职陕华徐成,拜见曲都统曲端此时已经建节,为从二品高级将领,胜出徐成不止一级半级。

曲端背负双手入堂,站在徐成跟前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方才问道:你是何人?徐成一愣,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怎地又问?再说了,你原是泾原副帅,与我父交恶之前,我尊你为长,现在却不认得我?于是又答道:卑职陕华经略安抚司军中前军同统制,徐成。

军阶几级?曲端再问。

第四十三阶,敦武郎徐在听到这里,已经看出一些苗头,知道曲端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在宋代官僚中,尤其是武臣,一般叙阶级,因为重阶不重品的缘故,都是比阶次,而不比品级。

果然,曲端听罢,冷笑道:小小敦武郎,也敢口出狂言?昨日,可是你说的,若张中彦敢进城,你便要捉拿他?一个八品小武职,一个二品节度使,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徐成此时心里也有些怵,但一想到临行之前大帅的吩咐,便答道:卑职确实说过这话曲端一声厉喝:好大的胆!你仗着徐原徐卫两个,竟敢对长官出言不逊皿狗哭吓你,就凭泣点,本官便可将你绑系军前正法!,本来,他如果循序渐进,徐成可能还真就被他镇住,可一来就弄个,军前正法小徐反到不慌了,正色道:曲都统息怒,卑职也是职责所在。

便是今天当着都统的面,卑职还是那句话,若没有上峰命令,谁敢擅闯入城,我照拿不误!曲端微眯双眼,似要发作,可他心里清楚,这小的并不打紧 关键是他背后那三个大的。

徐氏一门,如今在陕西,已然形成将门之势。

六路之中,徐家就占着两路。

而且,据说何少保确实下令给徐卫,让他接手三州防务。

一阵之后,曲端稍稍平复心绪,笑道:好个职责所在!说得何其冠冕堂皇!罢,本官也不与你置气,只问你一句,若我命你交割城防,你从命么?徐成面露难色,回答道:卑职是奉了徐大帅之命接手三州,而大帅是直接受命于制置司,若交给都统,卑职恐怕难以交代。

制置司又如何?何少保安坐长安,又岂知这外头凶险复杂?本官既为六路都统制,自有便宜行事之权,你回之后,便告诉徐九,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是你叔父,岂能为难你?。

曲端这话算是挑开了在说。

徐成好象仍旧犹豫不决,曲端一见,加重语气道:怎么?你只听命于陕华帅司,而无视都统?你第一天当兵,不知军中制度?。

不敢!那,容卑职向帅司请示之后,徐成以商量的口吻道。

曲端一摆手:不必!今天之内,你便可引军回陕华,对了,丹州你也驻了军吧?一并撤走。

语毕,也不管徐成答应不答应,带着卫士转身便去。

他前脚一跨出门槛,徐成便在背后啐道:呸!什么东西!枉自我父提拔你一场!恨恨骂了几句,便召来部下,传令撤军。

廊州城内,拢共就三千不到的虎捷军,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全部集结起来,开拔出城。

曲端领着张中彦在城头看着徐成领军撤出,见虎捷步伍整肃,虽是行军仍旧保持严整的队形,也不得不承认,徐卫治军还算过得去,难怪能在定戎建功。

这,不对吧?徐卫接手三州防务,怎地才派这些许人马?徐成这支军,顶天了,也就三千人而已!张中彦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曲端看了一阵,解释道:他马不停蹄地招讨河东,征战关中,想是减员不虎捷乡军,原本就只两万左右他原来是陕华经略安抚使,自然知道徐卫的虚实。

顿一顿,对张中彦道:不去管他,你遣人报告何少保,就说我已接管三州防务,兵力不济,需得补充兵源,请他速发粮饷器械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

西城之外,自徐卫以下。

王彦、张庆、杨彦、马泰、杜飞虎、李贯等各级将领云集,除了收复陕州的吴阶,驻守浮桥的张宪吴磷以外,几乎所有将佐都到齐。

而更壮观的是,从西城外一直绵延数百步的骡马车队!都是两匹马牵着一架车,车上装载的,不是钱粮便是器械!杨彦从一架车上取下一柄刀,刀是宋军常见的装备,总共分八种,也就是《武经总要》里记载的刀八色。

这刀却有些怪异,不属八色之中任何一种。

总长七尺,其中刀身就占了两尺五左右。

而且,这刀身并不如从前的屈刀掩月刀那般宽,只有四指上下,作为长兵器来讲,就显得狭长一些。

杨彦执了一柄在手里,砍了几下,又突刺几刀,觉得颇为顺手,赞道:好器械!王彦上前接过看了一眼,笑道:这刀我却是见过的。

那日大战,种太尉的秦凤重步兵,便是使这种刀,且不椅长盾,百十人为一小阵,十数阵为一大阵,互为依托,前砍后刺,十分凶猛!杀得女真步军溃不成师!让我大开眼界啊!徐卫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哦?此事我也曾听说过,据泾原徐经略说,西军中,若论重步兵之强,就数种家。

若论骑兵之最,当推折家。

子才兄,得空把各级统兵官聚一下,研习种家军的战术,若适合,我军也不妨学习一番。

王彦笑道:我也早有此想法,我军重步,皆奔挂执大刀重斧,防护力虽说坚固,却折损了进攻。

重步兵都装备了六十几斤的厚甲,按说是可以摒弃盾牌的。

马泰从怀里拔出一配短刀,往车上麻袋一捅,抓出来一把麦粒里,往嘴里一塞,一嚼,点头道:不错,去年的新麦。

杨彦白他一眼,挖苦道:这吃货,就知道吃马泰一怒,就要跟他扛上,却不知想起什么,也懒得去还嘴了 向徐卫道:大帅,这军粮器械两司长官都舍得,何不多拔一些战马?上月大武,折家马军让人刮自相看呐!徐卫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第一次见到宋军之中也有可以在马背上跟女真人争雄, 可贼绑宾折家将的威名,那是实实在在打出来不讨旧鞠曲六路里,产马的地也不多,难。

想要战马,去女真人手里抢吧众将一片笑声,徐卫便下令,将器械分发到各部,加紧操练,粮饷运入城中。

大帅!正入城时,一名亲军都头匆匆赶来,说是信使从蒲津壁垒来,有紧急军情禀报。

徐卫一听,知道出事了。

去,让王彦张庆几人把分发器械之事交给下面的统兵官,火速到帅府议事。

节堂内,徐卫端坐,面容肃穆。

下首,几大虎捷主将各依军阶而坐。

也是屏气凝神,仔细倾听。

当得知金军扫荡河东义军,这些连年征战的将领们敏锐地察觉到,此次来援的金军非同小可。

对方没有直接挥师攻打关中,而是先荡平河东义军,说明他们不仅仅是来策应妾宿的,而是包藏祸心!女真人还没有放弃对陕西的觊觎,否则,怎会先平河东,以解除隐患?徐卫心里一个疑团,这时才告打开。

兵贵神速,我说女真人怎么拖拖拉拉,迟迟不来,原来却是在河东作乱。

这说明,此次南下的金军。

是有计发有目的,战略思路清晰,而不是像完颜委宿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回去转告张宪吴磷,他二人的职责,就是坚守浮桥壁垒。

眼下已是四月,象委宿上次那样踏冰过河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听完了报告,徐卫立即下令道。

信使走后,徐卫坐在帅案后,拿着一支令箭在手里翻转,若有所思。

看样子,金人是非要拿下陕西不可,现在,我已夺取潢关,又控制了浮桥,堵住了金军入关中的道路。

不过,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生活中,越是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越是容易出差子,就因为两个字,大意。

这些上,任何险关天堑,可以依靠,但你不能把全部希望放在上面。

因为这些天然屏障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山山水水没有思想,人却会动脑筋。

大帅,是不是立即上报两司?张庆开口问道。

这是自然,但金军一来,我陕华路首当其冲,虽说潢关浮桥尽在我手,但也不能大意轻敌。

毕竟,我军是被动防御,而金人却是主动进攻。

诸位想一想,我陕华帅司的防线,可有疏漏之处?徐卫说道。

王彦大马金马地坐着,盯着地看了半晌,说道:若非要说疏漏,便是风陵渡。

黄河在此拐弯,水流不急,容易渡过。

我建议,派出马军,在蒲津和潢关之间昼夜巡戈,一遇警。

就立即上报!同时,在风陵渡对岸扎一营,以策万全好!有理。

徐卫点头肯定道。

杨彦左右一望,见没人发言了,便咳了两声,吸引所有人注意之后,大声道:现如今陕华帅司防区内,除了本司所辖各军外,还有泾原徐经略的部队。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金军过河了,也不惧他!王彦断然摇头道:不能这么说,上次是因为种太尉成功将妾宿的主力诱至渭河以南。

定戎地势狭窄,重兵不易展开,金军就是吃了这个亏,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不能发挥出全力。

否则,凭良心说,当日一战的胜负,只有天知道。

而此次金军再来,肯定吸取上番教,再不会轻易渡过渭水。

象同州那样平坦的地形,我问诸位,谁有那个胆气,敢说凭我军主要的重步兵和弓弩群,能够击败女真人?。

王彦问道。

众将被他这一问,都默然不语。

虎捷成军以来,跟金军交手的战例中。

紫金护桥,是占着地利,杞县劫粮,走出其不意小西山屡战,也是凭山临水布阵,上个月的大战就不用说了。

从以往战例不难看出,想跟骑兵优势突出的女真人一决高下,地形尤其重要!如果是同州那样的开阔平坦之处,恐怕谁也没有那个底气说,他就一定能击败金军。

杨彦有些不服气,嘴硬道:这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都有讲究,我占地利难道有错?哈哈,杨统制,话是这么说。

可关中一马平川,金人难道任由你选择战场?定戎地形狭窄,人家知道不来!专奔平坦之地去,你奈他何?王彦笑问道。

杨彦又干咳两声,不说话了。

徐卫见状,便说道:好,就依子才兄之见,照办吧。

诸位都下去告诫所部士卒,准备作战,特别注意,让将士们不要因为定戎一时之胜,便生出骄兵之心。

我们的对手,是女真人!是!众将同时起身,大声应道。

随即,都向卓外而有李贯留下。

身后,又响起徐卫的声音。

上次整编,大帅把李贯所部的建制给撤销了,现在李贯只挂着空衔,并没有实职。

但有人说,其实李贯的部队还在,而且是虎捷的第十三指挥,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三百零三章 卷土重来宋军好以城池为依托。

却不知纹城是死的,人却是活让你守住一城,又能如何?野外争雄,方是决胜之道。

一员金将语带不屑地说道。

粘罕闻言一笑,扭头对李植道:你次子李猛已受任平阳知府,我希望他能迟早上任。

李植听旁人解释之后,在马背上躬身一揖: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务必使国相大军无后顾之忧。

紫金虎已经撤入关中,河东境办规模较大的义军女真人已经帮忙剿平或驱散,要是再拿不下河东南境,委实说不过去。

粘罕微微点头:如此甚好,那河东便交给你了,我自提大军去扣关中。

你务必保持陕西河东道路畅通,万不可再出差池,如若不然李植见对方脸上顿现肃色,急忙再三保证。

粘罕也不再多言,正欲返营,忽见一队人马呼喝而来。

是一支辽东汉军押解着一群俘虏 那群俘房都是衣衫蓝缕,披头散发,不少人身上带着血迹,都被缚作一团,拖在马后。

四周,汉军士兵明枪执刀不住驱赶。

看到粘罕一行人时,那群汉军中奔出一骑。

马上骑士约有四十五六模样,来到粘罕跟前翻身下马,个头并不高,只六尺五寸不到,但极为壮实,立在那处便如一截水缸。

满面的浓须几乎遮住半个脸,一双吊角眼,戾气逼人。

身裹铁甲,头戴皮盔,腰里椅着一柄女真人惯用的弯刀。

此人,是金**队中,汉军二弗之一。

一个是韩庆和,当初跟随二太子斡离不东路军攻宋,在滑州被宋军围困,山穷水尽之时密谋开城投降,事泄被杀。

而这一个,姓韩名常,极其骁勇,如今统率辽东汉军万人队,前些时候奉命征剿限、绎、慈三州义军。

看这样子,应该是打了胜仗。

国相!卑职奉命剿贼,如今修慈各州之内,再无敢称兵仗者。

韩常瓮声吼道。

粘罕见他神情,已料到几分,听完解释之后,大笑道:我常说,除女真以外,诸军中最勇者,便止两人,一为耶律马五,另一个便是你韩常!好!紫金虎仗着河东数十万贼众,屡次孤师过河!此番,我将他爪牙清除殆尽。

以解我后顾之忧。

韩常得了嘉奖,十分欢喜,将手往后一指,大声道:那绎州据说是 邻紫金虎的防区,有万把义军。

卑职汉军万人队入境,贼人望风披靡,龟缩于修州城内顽抗。

城破时,残余仍不缴械。

卑职拿了数十人,尽是将佐,请国相发落。

粘罕望了那群俘虏一眼,俱都低垂着头,被反剪双手绑住。

想到听说过徐卫是这些义军的首领,遂下了战马,按刀走了过去。

将那数十人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一个汉子面前。

那人最多二十几岁,面白无须,他身上装扮在这群衣衫不整的俘虏中尤其为扎眼,粘罕看了一阵,问道:这也是贼人?那东轻人抬头看了看他,切齿道:背盟毁约,以残暴不仁之师践踏我疆土。

这才是贼!他说什么?粘罕回头冉道。

军中有通汉语者,便把那年轻人的话解释给他听,粘罕听完大笑:我大金与南朝饰结靖康和议,是西军背弃盟约来攻,如果说是我国背盟?女真大军出国门,略施惩戒,你等安敢抗拒?呸!那年轻人啐了一口,厉声道北夷入寇,我等执兵仗,守护祖先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各正言顺!鬼神钦伏!粘罕见他谈吐不凡,皱眉问道:你莫是读书人?何以不安读诗书,却来行这等搏命之事?哼!哼哼!为守土护国之故,弃笔从戎是我本分,岂是你秋夷之辈所能明白的?这读书人从始自终,脸上带着一种极严不齿的神情,好似站在他面前的大金头号权臣不配与他说话一般。

粘罕呼出一口气,显然有些冒火,那身后一班金将听了年轻人一席话,早气炸了肺,尤其是完颜银术可,大声吼道:国相!何必与这等人废话!一刀杀了便是!粘罕将手一举,制止了他,接着道:你虽是个读书人,却有些胆气,我不杀你,你可愿效力于军前?也不这句话是怎么得罪了那年轻人,他突然破口大骂道:金狗!你这些混迹于山林的禽兽之辈!犯我国境。

戮我百姓,我恨读得满腹诗书,却手无杀贼之力!你要杀便杀,怎敢如此辱我!金狗!金狗!粘罕将牙一错,眼睛一瞪,挥手道:好一张利嘴!来人,刮了他的舌头!话音落地,那汉军万夫长韩常大步踏上,象拎小鸡一般将那读收人拎起,一把掼在地上,拿膝盖按住。

两名士兵上前扳开了嘴。

读书人奋尽全力想咬手。

只是他一个寒窗苦读的秀才,哪敌得过这战阵之上的莽夫?被韩常铁耙一般的手伸进嘴里,扯出舌头,一刀割了下来!刹那之间,血如泉涌!韩常起身之后,将那截舌头扔在地上。

两名士兵也放开了他。

粘罕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问道:还能骂么?那年轻人双手被绑,站不起身,倒在地上却还拼命抬起头,双目之中一片赤红,仇恨的目光紧紧盯在粘罕脸上,那个满是血水的窟窿里不停地发出号声。

他那几十名同伴见如此惨状,都不忍心再看,纷纷低了头,闭了眼睛,咬紧牙关。

此时,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那到地的秀才拼命蠕动身子,向粘罕挪去。

等到了近前,竟拿头去撞大金国相的脚,韩常飞起一脚踹开去,他转个身,又爬了过来。

韩常大怒,一刀斩下,砍得股上血水飞溅,深可见骨!可即使如此,那年轻人还是拿头在地上拱,一寸一寸去向粘罕靠拢!此时,不少金军李士兵都远远地围着,目睹这惊人的一幕。

粘罕眼中凶光毕露,切齿道:好硬的命!韩常骂了一句,提着带血的刀赶上一刀劈在脊背上,复加脚又踹飞出安!那秀喉头仍以可山全糊不清的声音,拿头拱,拿双肩挪,艰难地还想再往前。

挪出没三步,再也动弹不得,初时身子还在抽搐,没一阵,便完全静止下来。

猩红的血水淌了一地,同伴之中,已经有人哭出声,粘罕冷哼一声,跨上战马而去,韩常追在后头,大声问道:国相!剩下这些人怎么处置?他们都是河东义师的将佐,身上带着朱记。

话说完时,粘罕却没有任何回应。

韩常回过头来啐了一口,暴喝道:杀!河南府,西京洛阳。

这座历史上与长安齐名的古都,几历兵祸,传到宋代,朝廷才加以整顿,设为西京。

但高世由任西京留守时,开城投降,让洛阳遭受金军践踏,破坏严重。

这一次,因为赵桓带着文武百官远走江淮,西京留守张叔夜引军相随,又让洛阳落入北夷之手。

妾宿以洛阳为据点,在此收拢部队,加以整顿,并与各级将领反思定戎之败。

到洛阳时,他麾下兵马不足五万,粮草只能再支应六七日。

有人劝他,东京距此已经不远,可遣人问四太子兀术借调一些。

委宿坚决不从,于洛阳城内掘地三尺,抢夺百姓之粮。

城内不及奔逃的南朝官吏,为求生,不顾廉耻,为委宿出主意,将城中大户名册一一报出。

金军据此,给各家各户定下纳粮的额度,凡是交不齐的,严厉处置。

又立下规矩,凡藏粮十斗以上不献者,全家处死!一面在洛阳城内搜舌一面又遣军四出,掠夺周边各州县。

搞得河南府境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百姓登高一呼,群起响应,大小义军数十路举兵反抗。

委宿还要留着精神应对陕西,不得不收敛军队,将主要活动范围定在洛阳四周,不再轻易远走。

就这么,勉强支应到了四月上旬。

洛阳陪都,宫殿之中,妾宿坐在本该大宋天子才有资格坐的位置上,正让通汉文者在读一些典册。

那都是从宫中搜出来的,据说是记载了洛阳所藏粮草物资的账册。

可他让士兵将这宫殿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出册子上所载的东西来,想是被宋军带往江淮了。

元帅!一声大呼后,女真将领蒲察石家奴闯将进来。

他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女婿,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可一进这宫殿,见殿内之轩敞,装饰之精美,那巨柱非数人合抱不能拢,元帅正高坐于金殿之上,端得是威风气派。

看得入了神,竟一时忘记所为何来。

妾宿眉头一皱,想是心情不好,喝问道:何事?石家奴这才回梦方醒,慌忙上得前去报道:今日又抓捕未按数交粮的七八户人家,几百口人都绑至街市上,特来请示元帅,是否处死?多!降官说,这些人都是洛阳城中的大户,家资巨万,怎会拿不出区区一点粮食?定是有意私藏!杀!有多少杀多少!全杀尽了才好!妾宿霍然起身道。

石家奴一听,不再多问,抚胸行了个礼,掉头就往走。

还没出殿门,便撞上耶律马五行色匆匆地地迎面过来,他点了下头,便着急着去办自己的差事。

不想,马五却叫住了他,问明事情原由之后,请他在殿外稍候,自投殿内来寻委宿。

元帅马五是契丹人,辽国自澶渊之盟以后,与宋朝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深受中原影响,其政治、文化、习俗多习汉人。

因此,身为契丹族将领的耶律马五,在战场上虽然骁勇善战,但平时看来,却跟个儒将一般,不像胡人。

尤其是受伤之后,不能着甲,这南方又炎热,因此他便穿了件南人常见的直掇,系根腰带,松松垮垮,飘飘而入。

到礼,口称见过元帅。

委宿见他前来,问道:马五创口可曾全愈?。

多承元帅挂念,已然无妨,只是上不得马,急得慌。

耶律马五回答道。

这话却说到了委宿痛处,踱下殿来,不无忧虑道:何止你着急?目下已四月初,眼看着天气转热,若再无援兵来,我军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最让本帅忧心的,莫过于粮草。

这士兵吃不到肉,打仗便没力气,战马吃不到豆,奔跑便无精神,如何能与西军战?耶律马五闻言,也是面露难色。

按说银术可兵败平阳,逃回太原之后应当立即上报元帅府,而以国相的见识,他必然能洞察其中凶险,该立即出兵增援才是。

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最要命的,日前接获军报,徐卫遣军夺了潢关,正在扫荡陕州。

已然将我军进关中之路封死,无论怎么看。

似乎都不该再等下去了。

想了片刻,忆起自己来找妾宿的目的,遂道:元帅,我在街市上见百余口人被缚,号哭之声响彻满城,却是何故?不提这个便罢,妾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南人,本是洛阳城内的富户,却不肯献粮,本帅命令处死耶律马五一时沉默,委宿见他如此模样,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元帅,几年以来,大金已经夺得两河之地,想南朝覆亡,亦为时不远。

彼时,总不能事事依靠如高世由李植等辈吧?我军擅长弯刀快马夺取天下,但这江山可以从马背上夺,却不能在马背上治。

便如今日之事,元帅处死百十口人,易如反常。

但这些人一旦被杀,便绝了人望,从长远看,始终于大金不利。

耶律马五毕竟是受汉文化影响过的,因此深明这个浅显的道理。

可在委宿看来却不尽然,他是从小打仗打到大,跟随阿骨打打完契丹打大宋,早就习惯了这种掠夺屠杀的方式。

听马五反对,心中不悦,我杀百十口人又怎地?谁敢说个不字?但凡与女真为敌者,便是这个下场!哦?马五之言,莫非太过?完颜妾宿回到殿上,冷一。

元帅,恕我直言,自大军退入洛阳以来,一月时间,河南义军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

我颇知南人心性,但凡有条活路,决不会铤而走险,拿性命作赌。

又如,马五正当苦劝,委宿却已不耐。

心想着,莫不是吃了败仗,受了回伤。

便把胆气也骇没了?但马五是军中大将,定戎一役,若不是他率马军拼死断后,真不知能不能活着退入潢关。

因此也不便驳他面子,便道:既是你这般说,本帅不杀就是。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群将佐吵吵嚷嚷冲进殿中,人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

撒离喝冲在最前头,一进殿便叫道:国相南来。

妾宿一怔,随即拍案而起,厉声问道:当真?却见人群中一员耳挂金环的女真将领出来,望上而拜道:小人是银术可麾下,奉命过河传达国相军令妾宿大喜!国相竟然亲自出征?但这一喜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能顺利拿下陕西,又何劳国相出马?西路军本是不容有失的,但定戎的惨败实在,国相现在何处?妾宿急忙问道。

国相为保后顾无忧,先于河东扫平贼众,目下正集结兵马。

准备开赴河中府。

特遣小人来问,元帅麾下尚余多少兵力,粮草还能支应几时?能否分别自蒲津及潢关进兵陕西?。

那金将问道。

三个问题,问得妥宿不知如何回答。

当初十四万兵马出来,银术可败走,自己手里也不足五万马步军。

而粮草,也是捉襟见肘,至于从潢关入陕西,恐怕有些难度。

紫金虎是什么人?他已经遣军拿下渣关,扫荡陕州,隔断河南与陕西,就是为了防止我从潢关进入。

本来,驻守潢关的兵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宋军击败,但据逃来洛阳的将士们说,宋军动用了火器,而且是以往任何战役都不曾见过的。

一袍下来,就炸得城头石屑横飞,其声如雷,兵士甚至有惊死者!潢关的关门,直接被炸得稀烂!无奈之下,姜宿只得据实以告,命来人回禀粘罕。

大宋隆兴二年四月,粘罕亲提大军南下,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便扫荡河东义军,连破陨州、修州、慈州、昭德府各地,又让李军围困平阳和泽州。

河东初步稳定后,他便挥师西进,入河中府。

此时,他与盘踞洛阳的完颜妾宿军取得联系,在得知对方境况之后,估计再拿下潢关绝非易事,遂命委宿不扣潢关,而是寻合适地点北渡黄河,与他会师。

这点对妾宿来说倒不难,上次南征,他跟随粘罕一路进兵到巩县,前头遇上徐家三兄弟堵截,后头又有徐彰率领的五路西军猛追。

后来,金军就是绕过那山,从河阳渡河北归。

就在金军卷土重来之际,徐卫的陕华经略安抚司正加紧扩军。

除了将原有的乡兵编入正军之外,他的侄子徐成率领四千人接手三州防务,与占据城池的义军会合。

徐成受命向各路义军传达帅司命令,对义军起兵抗金的壮举给予鼓励和认可,同时又说明陕华帅司正在格兵买马,有愿投军者,一概欢迎。

当然,这是听其自愿,并不强求。

徐卫这两年虽然一直在河东勾当,但在陕西诸路里名气也不尤其是定戎一战后,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震动廊延长安。

因此,一些规模较小的义军部队,纷纷转投其麾下。

而拥兵上万的大规模义军首领们则表示,愿听三个徐帅节制,共赴国难。

同抗金贼。

这日,徐成正与廊州城内巡视。

这义军呐,说来都是以抗金为号召,但毕竟龙蛇混杂,各色人等都有,况且一城之内,时常有多支义军。

这样一来,互相之间摩擦,甚至械斗,就再所难免。

也出现了一些害民之举,甚至屠戮百姓的事情也是有的。

徐成一到,发布严令,抗金欢迎,有敢混水摸鱼的,严惩不怠!众军都知他是徐原之子,徐卫之侄,因此不敢小觑于他,那些借抗金之名啸聚之人,便夹起了尾巴。

徐统制,看巡到城西时,部下忽地喊道。

一身戎装的徐成向西望去,只见有兵马鱼贯入城,而且衣甲鲜明,全是锃亮的新装备。

当下,他便引众迎了上前去。

徐统制!一名都头见到他,快跑几步上来,纳头便拜。

怎么回事?徐成疑惑地问道。

这千把人是自己派往坊州接手防务的,怎地回廊州来了,莫不是,,今天一早,有兵马至坊州城下,声称是曲都统部,要接管城防。

卑职对其言明,三州防务已由我陕华帅司接手,不劳曲都统费心。

哪知那领军将官将卑职一通臭骂,还辱及大帅。

并威胁说,如果不交出城池,便要动武。

卑职气愤难当,真想干他一仗!但事前统制有严令,若遇冲突,须得避让。

因此卑职交了城池,领军回廊州那都头满脸晦气,愤愤不平道。

听到坊州被曲端的部队夺了,徐成居然面色不改,反而伸手扶起那都头道:无妨,他是制置司都统制,有总管诸军之权,咱们拗不过他,交就交吧那都头听得一头雾水,怎地?交就交?这可是一座城池啊!当初在河中府的时候,曲端袭击了平阳义军,大帅都怒发冲冠!直接闯进驻军军营,缴械抓人,从此以后,诸路方知我虎捷不能欺。

这回也太窝囊吧?况且,咱们接手三州防务,那也是制置司下的命令,又不是咱们私自占领的,于公于私,也不用怕曲端才是。

你一路辛苦,领弟兄去吃饭。

徐成摆摆手,跟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留下个都头站在那处,心里直嘀咕,两位徐大帅何等英雄,怎地这当子侄的却是这般怂包?

第三百零四章 曲端夺城当天下午,就在坊州驻军网讲入眺州不久,徐成正在娜酗位义军首领,调解矛盾,便有士卒入内禀报说,城外曲都统军至,派人来要见统制。

让他进来。

徐成似乎并不意外,随口说道。

不多时,士卒领着一人进来,三十出头,塌鼻大嘴,其貌不扬,偏生神情又讨人嫌,板着个脸,四肢僵硬一般踏入堂中,抱个拳,嘶声问道:敢问哪位是徐统制?徐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便是,你是何人?我是张总管麾下战将,奉命来见徐统制,请贵军立即交割城防,退回陕华。

对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徐成见他这副撮鸟样,心里来气,故意问道:敢问是哪个张总管?张中彦,现任庆阳府兵马都总管。

对方语气生硬地回答道。

徐成一听,庆阳府兵马都总管?那庆阳府是环似经略安抚司所在地,张中彦任了总管,难道是曲端已经拿下庆阳了?这么快?心中虽惊,却仍有意问道:哦?莫非是原河中府兵马副总管,因袭击义军,蓄意破坏抗金大业而遭抓捕的那位?此话一出,那厮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耐道:休要多问,只管引军出城,交割城防便是。

徐成一起身,冷笑道:我奉大帅之命,出兵接管三州防务,这也是制置司的意思,他张中彦凭什么接手?见徐成是这种态度,对方也不怕,肃然道:张总管是奉曲都统钧旨!而曲都统,正是奉了制置司命令!相信泾原陕华两位徐大帅在长安接受晋升嘉奖之时,也晓得此事吧?徐成一挥手:那已经是旧事了,制置少保是见你家都统在环庆抽不开身,怕耽误了抗金,因此命徐经略接管三州。

你回去如实禀报便是。

那人听了这话,却并不为之所动,仍旧是那副口气:这我便无从知晓,只知曲都统严令,务必接管三州。

若是遇不从者,以抗命论处。

徐成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猛击桌面道:怎地?还想办我不成!你出城去告诉张中彦,我九叔当初敢在河中府抓他,今天他若进城。

我就敢在嘟州再抓他一次!不信。

就让他尽管来试!直娘贼!对方被吼得一怔,待回过神来,神情陡变,手指徐成厉声问道:徐统制,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莫要反悔不认!是我说的!便到两司长官面前,便到官家面前,洒家也不改口!徐成昂然道。

好!回见!那人从牙缝里嘣出这句话后,扭头就走。

出城之后,将事情添油加酣,绘声绘色对张中彦说了一遍,听得人后者无名业火腾腾直往头顶之窜!好个不知死活的小贼!竟敢如此小觑我!你当现在还是当初河中府那般境地?便只我麾下。

就统着八千马步军,说不得。

只好硬闯了!正要动武之际,部下劝道,这徐成是泾原徐经略的儿子,又是紫金虎的堂侄,徐卫派他来坐镇嘟州,想必是有侍无恐。

这事。

还是等曲都统亲自来定夺为宜。

张中彦细想一下,也觉得有理,遂引军暂退,等候曲端前来。

次日上午,日上三竿之际,曲端就到了。

张中彦又将昨天的事情演绎了一番,听得六路都统制怒火中烧,当即只引数名卫士,直投廊州城下,喝令开门。

那城上军官见他亲至,也不敢阻拦,遂命开城。

徐统制!曲都统入城,一路直闯进来了!临时设置的节堂内,徐成安坐于上,似乎专门在等什么人。

见士卒慌张的模样,喝斥一顿,转眼之蒋,曲端高大的身形已经映入眼帘。

徐成不急不徐,走了下来,至堂中,对曲端抱拳一礼:卑职陕华徐成,拜见曲都统。

曲端此时已经建节,为从二品高级将领,胜出徐成不止一级半级。

曲端背负双手入堂,站在徐成跟前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方才问道:你是何人?徐成一愣,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怎地又问?再说了,你原是泾原副帅,与我父交恶之前,我尊你为长,现在却不认得我?于是又答道:卑职陕华经略安抚司军中前军同统制,徐成。

军阶丹级?曲端再问。

第四十三阶,敦武郎。

徐在听到这里,已经看出一些苗头,知道曲端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在宋代官僚中,尤其是武臣,一般叙阶级,因为重阶不重品的缘故,都是比阶次,而不比品级。

果然,曲端听罢,冷笑道:小小敦武郎,也敢口出狂言?昨日,可是你说的,若张中彦敢进城,你便要捉拿他?一个八品小武职,一个二品节度使,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徐成此时心里也有些怵,但一想到临行之前大帅的吩咐,便答道:卑职确实说过这话。

曲端一声厉喝:好大的胆!你仗着徐原徐卫两个,竟敢对长官出言不逊皿狗哭吓你,就凭泣点,本官便可将你绑系军前正法!,本来,他如果循序渐进,徐成可能还真就被他镇住,可一来就弄个。

军前正法小徐反到不慌了,正色道:曲都统息怒,卑职也是职责所在。

便是今天当着都统的面,卑职还是那句话,若没有上峰命令,谁敢擅闯入城,我照拿不误!曲端微眯双眼,似要发作,可他心里清楚,这小的并不打紧 关键是他背后那三个大的。

徐氏一门,如今在陕西,已然形成将门之势。

六路之中,徐家就占着两路。

而且,据说何少保确实下令给徐卫,让他接手三州防务。

一阵之后,曲端稍稍平复心绪,笑道:好个职责所在!说得何其冠冕堂皇!罢,本官也不与你置气,只问你一句,若我命你交割城防,你从命么?徐成面露难色,回答道:卑职是奉了徐大帅之命接手三州,而大帅是直接受命于制置司,若交给都统,卑职恐怕难以交代。

制置司又如何?何少保安坐长安,又岂知这外头凶险复杂?本官既为六路都统制,自有便宜行事之权,你回之后,便告诉徐九,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是你叔父,岂能为难你?。

曲端这话算是挑开了在说。

徐成好象仍旧犹豫不决,曲端一见,加重语气道:怎么?你只听命于陕华帅司,而无视都统?你第一天当兵,不知军中制度?。

不敢!那,容卑职向帅司请示之后,徐成以商量的口吻道。

曲端一摆手:不必!今天之内,你便可引军回陕华,对了,丹州你也驻了军吧?一并撤走。

语毕,也不管徐成答应不答应,带着卫士转身便去。

他前脚一跨出门槛,徐成便在背后啐道:呸!什么东西!枉自我父提拔你一场!恨恨骂了几句,便召来部下,传令撤军。

廊州城内,拢共就三千不到的虎捷军,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全部集结起来,开拔出城。

曲端领着张中彦在城头看着徐成领军撤出,见虎捷步伍整肃,虽是行军仍旧保持严整的队形,也不得不承认,徐卫治军还算过得去,难怪能在定戎建功。

这,不对吧?徐卫接手三州防务,怎地才派这些许人马?徐成这支军,顶天了,也就三千人而已!张中彦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曲端看了一阵,解释道:他马不停蹄地招讨河东,征战关中,想是减员不虎捷乡军,原本就只两万左右他原来是陕华经略安抚使,自然知道徐卫的虚实。

顿一顿,对张中彦道:不去管他,你遣人报告何少保,就说我已接管三州防务,兵力不济,需得补充兵源,请他速发粮饷器械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

西城之外,自徐卫以下。

王彦、张庆、杨彦、马泰、杜飞虎、李贯等各级将领云集,除了收复陕州的吴阶,驻守浮桥的张宪吴磷以外,几乎所有将佐都到齐。

而更壮观的是,从西城外一直绵延数百步的骡马车队!都是两匹马牵着一架车,车上装载的,不是钱粮便是器械!杨彦从一架车上取下一柄刀,刀是宋军常见的装备,总共分八种,也就是《武经总要》里记载的刀八色。

这刀却有些怪异,不属八色之中任何一种。

总长七尺,其中刀身就占了两尺五左右。

而且,这刀身并不如从前的屈刀掩月刀那般宽,只有四指上下,作为长兵器来讲,就显得狭长一些。

杨彦执了一柄在手里,砍了几下,又突刺几刀,觉得颇为顺手,赞道:好器械!王彦上前接过看了一眼,笑道:这刀我却是见过的。

那日大战,种太尉的秦凤重步兵,便是使这种刀,且不椅长盾,百十人为一小阵,十数阵为一大阵,互为依托,前砍后刺,十分凶猛!杀得女真步军溃不成师!让我大开眼界啊!徐卫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哦?此事我也曾听说过,据泾原徐经略说,西军中,若论重步兵之强,就数种家。

若论骑兵之最,当推折家。

子才兄,得空把各级统兵官聚一下,研习种家军的战术,若适合,我军也不妨学习一番。

王彦笑道:我也早有此想法,我军重步,皆操挂执大刀重斧,防护力虽说坚固,却折损了进攻。

重步兵都装备了六十几斤的厚甲,按说是可以摒弃盾牌的。

马泰从怀里拔出一配短刀,往车上麻袋一捅,抓出来一把麦粒里,往嘴里一塞,一嚼,点头道:不错,去年的新麦。

杨彦白他一眼,挖苦道:这吃货,就知道吃马泰一怒,就要跟他扛上,却不知想起什么,也懒得去还嘴了 向徐卫道:大帅,这军粮器械两司长官都舍得,何不多拔一些战马?上月大战,折家马军让人刮自相看呐!徐卫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第一次见到宋军之中也有可以在马背上跟女真人争雄孵绑宾折家将的威名,那是实实在在打出来不讨旧鞠曲六路里,产马的地也不多,难。

想要战马,去女真人手里抢吧众将一片笑声,徐卫便下令,将器械分发到各部,加紧操练,粮饷运入城中。

大帅!正入城时,一名亲军都头匆匆赶来,说是信使从蒲津壁垒来,有紧急军情禀报。

徐卫一听,知道出事了。

去,让王彦张庆几人把分发器械之事交给下面的统兵官,火速到帅府议事。

节堂内,徐卫端坐,面容肃穆。

下首,几大虎捷主将各依军阶而坐。

也是屏气凝神,仔细倾听。

当得知金军扫荡河东义军,这些连年征战的将领们敏锐地察觉到,此次来援的金军非同小可。

对方没有直接挥师攻打关中,而是先荡平河东义军,说明他们不仅仅是来策应妾宿的,而是包藏祸心!女真人还没有放弃对陕西的觊觎,否则,怎会先平河东,以解除隐患?徐卫心里一个疑团,这时才告打开。

兵贵神速,我说女真人怎么拖拖拉拉,迟迟不来,原来却是在河东作乱。

这说明,此次南下的金军。

是有计发有目的,战略思路清晰,而不是像完颜委宿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回去转告张宪吴磷,他二人的职责,就是坚守浮桥壁垒。

眼下已是四月,象委宿上次那样踏冰过河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听完了报告,徐卫立即下令道。

信使走后,徐卫坐在帅案后,拿着一支令箭在手里翻转,若有所思。

看样子,金人是非要拿下陕西不可,现在,我已夺取潢关,又控制了浮桥,堵住了金军入关中的道路。

不过,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生活中,越是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越是容易出差子,就因为两个字,大意。

这世上,任何险关天堑,可以依靠,但你不能把全部希望放在上面。

因为这些天然屏障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山山水水没有思想,人却会动脑筋。

大帅,是不是立即上报两司?张庆开口问道。

这是自然,但金军一来,我陕华路首当其冲,虽说潢关浮桥尽在我手,但也不能大意轻敌。

毕竟,我军是被动防御,而金人却是主动进攻。

诸位想一想,我陕华帅司的防线,可有疏漏之处?徐卫说道。

王彦大马金马地坐着,盯着地看了半晌,说道:若非要说疏漏,便是风陵渡。

黄河在此拐弯,水流不急,容易渡过。

我建议,派出马军,在蒲津和潢关之间昼夜巡戈,一遇警。

就立即上报!同时,在风陵渡对岸扎一营,以策万全好!有理。

徐卫点头肯定道。

杨彦左右一望,见没人发言了,便咳了两声,吸引所有人注意之后,大声道:现如今陕华帅司防区内,除了本司所辖各军外,还有泾原徐经略的部队。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金军过河了,也不惧他!王彦断然摇头道:不能这么说,上次是因为种太尉成功将妾宿的主力诱至渭河以南。

定戎地势狭窄,重兵不易展开,金军就是吃了这个亏,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不能发挥出全力。

否则,凭良心说,当日一战的胜负,只有天知道。

而此次金军再来,肯定吸取上番教,再不会轻易渡过渭水。

象同州那样平坦的地形,我问诸位,谁有那个胆气,敢说凭我军主要的重步兵和弓弩群,能够击败女真人?。

王彦问道。

众将被他这一问,都默然不语。

虎捷成军以来,跟金军交手的战例中。

紫金护桥,是占着地利,杞县劫粮,是出其不意小西山屡战,也是凭山临水布阵,上个月的大战就不用说了。

从以往战例不难看出,想跟骑兵优势突出的女真人一决高下,地形尤其重要!如果是同州那样的开阔平坦之处,恐怕谁也没有那个底气说,他就一定能击败金军。

杨彦有些不服气,嘴硬道:这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都有讲究,我占地利难道有错?哈哈,杨统制,话是这么说。

可关中一马平川,金人难道任由你选择战场?定戎地形狭窄,人家知道不来!专奔平坦之地去,你奈他何?王彦笑问道。

杨彦又干咳两声,不说话了。

徐卫见状,便说道:好,就依子才兄之见,照办吧。

诸位都下去告诫所部士卒,准备作战,特别注意,让将士们不要因为定戎一时之胜,便生出骄兵之心。

我们的对手,是女真人! 是!众将同时起身,大声应道。

随即,都向卓外而有李贯留下。

身后,又响起徐卫的声音。

上次整编,大帅把李贯所部的建制给撤销了,现在李贯只挂着空衔,并没有实职。

但有人说,其实李贯的部队还在,而且是虎捷的第十三指挥,也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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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坐地起价二只二年二月底系四月初,曲端以非常之年段汛速平息那讳滥韦在通往庆阳府的必经之途上,慕容消设下数重防卫,但都被曲端的部队突破,多位环庆将领被擒。

而这一次,曲师尹并没有开杀戒。

而亲解其缚。

慰劳酒食,并再三对这些将领言明。

王大帅尚在,只是因为他先前的违抗命令,两司长官召他去长安问话。

那慕容消身为环庆帅司统制官,现在却处心积虑地煽风点火,用心不用。

让这些环庆将领不要受蒙骗,否则踏错一步,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通敲打之后,曲端当场在这些被擒的环庆将佐中任命了诸如兵马副都总管、兵马都监、兵马锋辖等等职务。

让这些将佐返回庆阳去,劝说慕容统制不要一意孤行,要以抗金大局为重。

这些将领回到庆阳府后,果如曲端吩咐的那般,极力劝说慕容肃,让他息兵罢战。

后者当然不从,直斥曲端包藏祸心,意在分化环庆兵。

见劝说无效。

已经被任命为各种军职的将佐们商量着,要不然,绑了统制去见曲都统?慕容消感觉到不对,再加上被俘将领们回来之后一通宣扬。

导致军心动摇。

这种情况下与曲端硬碰,绝讨不到便宜。

四月初,数名环庆中高级军官商议动手,慕容消有所察觉,慌忙率本部兵马出走环州,不久之后,竟又离开环州,投了夏国。

曲端兵不血刃,收了环庆军权,代行经略安抚使职权后,又马不停蹄地接管廊延三州。

这个时候。

制置司何灌已经派人通知他,坊、廊、丹三州改由陕华经略安抚司接手。

曲端不管这些。

尽起兵马往嘟延而来,撵走徐成之后,伸手问长安城里的宣抚制置两司要粮饷装备。

可问题是,为了重组廊延防务而调拨的粮饷物资,已经下发陕华帅司。

曲端闻讯狂怒。

大骂徐卫不是个东西。

正打算给定戎下令的时候,金军却已经逼近了黄河东岸。

金军卷土重来的消息经徐卫报入长安以后,弓起两司震动。

在李纲严重关切。

之下,何灌下令给曲端,让他就把制置司的部队屯在廊州,并协同泾原徐原、陕华徐卫徐胜,相机而战。

然而曲端此时深恨徐卫,又对制置司拨发粮饷军械给陕华军十分不满。

回复说。

关中之地,有徐家三兄弟在足够。

用不着他。

反倒是环庆统制慕容消投了党项人,极有可能兴师报复,我若将军队屯在此处,环庆空虚。

岂不让人长驱直下?因此表示,又要重回宁州。

嘭!李纲一把将公文拍在案上,愤然而起。

在堂内不住地来回踱步。

这叫什么事?大敌当前。

他却要引军回环庆去!他到底想干什么?何灌又是怎么想的?不行,今天必须得去西府走一趟!取了乌纱戴在头上,李纲怒意难消地步出了自己的公堂,行至外间。

下意识地往马扩的座位看了一眼。

见他正伏案办公,便停下脚步想了片教。

稍后,折身返回,命马扩入内来见。

你先看看马扩入内以后,李纲指着案头的公文说道。

后者如言拿起那封六路都统制复函制置司的公文。

粗粗看了几眼,原样放下。

如何?。

李纲面无表情地问道?这不明摆着的么?曲端兴冲冲地接收三州防务,所图者无非两样。

首先。

便是分廊延经略安抚使张深的权,其次,镇了这三州。

两司不得拨给他物资?可现在,粮饷装备发给徐卫了,他没捞着。

金军又逼近河中府,随时可能扣河,坊、嘟、丹三州在此前被耶律马五攻陷。

破坏严重,万一金军打来,怎么守?有鉴于此。

他要回环庆去,也就不难明白了。

也不算意外,情理之中马扩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李纲登时变了脸色:这还是情理之中?他为六路都统制,负总管全军之责,大敌当前,他却要引军后撤,这是何道理?。

宣抚相公息怒,曲都统虽然回了这道公文,但他眼下必然还在廊州。

事情,还有转圈的余地马扩轻笑道。

李纲自从当日与他见面会谈以来,深知马扩才能出众,如获至宝一般委以宣抚司参议官之职。

别看官名好像无足轻重。

按制度。

参议官,参谋官,都要由知州一级官员充任,参议官更是与转运判官平级。

马扩的身份十分特殊,严格说起来,自他从真定逃出,入五马山以后。

便是犯官的身份?李纲一来就将一个犯官提为参议。

足见其对马扩的重视。

因此,听他说了这话,便赶紧问道:这却从何说起?。

宣相,纵观曲师尹之前种种,他若要撤回环庆,必然是先斩后奏。

如今,却未启程而报有司,恐怕。

他也不是真心要走马扩简要地分析道。

李纲闻言,一时沉默。

既然不是真心想走,而又给制置司上了这样一道公文,那曲端是想干什么。

就不言品:六简单说,就是要挟小头不表示表示,我就要引干判珊庆,你既然把粮饷军械都给了徐卫,那就让他独力对付女真人吧。

想明白这一点,倒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西军就是这么一班泼破,飞扬跋扈,目无上峰,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可问题是,他想要什么?已经是制置司都统制,还兼管环庆经略安抚司,又官拜节度使,从二品要员,难道还想升个太尉,变成正二品? 哈哈,宣相,他已经建节,又怎会稀罕一个虚名无实的太尉?相公请试想,他是在什么地方给制置司上了这道复函?马扩笑道。

廊州,怎地?李纲网想问,猛然省悟过来!他还想要廊延帅位!好你个曲端!一念至此,断然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每临战便要挟上峰,此等人绝不可姑息!他若真敢撤军回环庆,本官无论如何也要劝说何少保,罢了他都统制一职!陕西六路将佐无数,少了他还不打仗是怎地?莫说还有泾原徐义德,便是徐子昂,作个都统制也绰绰有余!马扩知他是一时气极,方才说出这些话。

开玩笑,徐卫不过二十几岁,若是由他总管六路大军,且不说其他大帅们服不服,这也不叫个,事吧?哎,怪了。

你是陕西最高军政长官,代表天子宣抚一方,陕西六路任何大小事务,你皆有裁夺之权。

为何却说,无论如何也要劝说何少保?难不成,制置司管了军事,宣抚司竟不能插手了?好像没这回事吧?心中疑惑,但李纲不明言,他也不好去问。

沉默片刻之后,他建议道:宣抚,眼下女真卷土重来,气势汹汹,还是战局为要。

曲端手握重兵,要击退金军,必须得依靠他和徐家兄弟合力。

这六路都缓,制他已经作了,没奈何,还是先稳住他吧李纲一时没作表态,他知道何灌今日将曲端呈文转利宣抚司是什么意思。

何灌掌兵,部队调动,将帅任免,是他的权力。

但如此涉及到军事主官执卓地方政权,就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了,那得宣抚使说了算。

看样子,何灌也明白曲端的用意,便将这事捅到宣抚司来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罢,战事要紧,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四月中旬,何灌在得到李纲点头之后,行文廊州,向曲端表示,只要能打退金人,便许他嘟延帅位。

曲端现在虽代行环庆经略安抚使职权,但代字表明,只是暂时性掌管,等有了合适人选,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而在他调任制置司都统之时,又已经卸任了陕华经略安抚使,现在许他嘟延帅位,也就表示,哪怕仗打完了,你曲端还是有立足之地的。

而与此同时,盘踞洛阳的完颜委宿也值着上次南侵北撤的路线,在河清河阳等地渡河,经泽州,转兵向东,奔赴河中府与粘罕会合。

河东规模较大的义军,不是被剿灭,就是被赶入山区,只余下泽州平阳两处,如果李植连这两城都控制不了,那他对大金来说有什么用?没有了后顾之忧,金军士气复振,雄心勃勃要再与西军屡兵,一雪前耻。

可难题随之而来,你要跟西军交手,首先就得过黄河。

可现在,宋军把守着潢关和蒲津浮桥,怎么过去?说来也怪,这世上的事还真巧,当初大金初征南朝时,就是徐卫守住紫金山,阻大军前进之路。

这一回,又是徐卫把住蒲津浮桥,挡大军入关中之途。

这厮如今还真成了女真劲敌,二太子生前之言,果然没有说错!粘罕与委宿会合之后,前军进驻与关中隔河相望的河东县,而他则屯兵虞乡,伺机过河。

河中府几历兵祸,百姓逃散近半,留守下来的也是战战兢兢,今日不知明日事,活着一天算一天,又尤其是金军进驻之后,金国各族士兵肆意抢夺行凶,莫说府库一空,就是寻常百姓家也被劫得家徒四壁,稍敢不从,便刀枪相加,,这日,粘罕齐集麾下各族文武数十人,一是听委宿汇报此前战败经过,二是制定进攻陕西的战略。

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引以为平生耻辱,但委宿还是将进入关中以后种种布置安排,战役经过详细陈述。

并一再提醒,西军确实不同于其他宋军,战力强悍,器械精良,是一支在百年征战之中摔打出来的雄师,万不可小觑。

尤其注意种师中的重步兵和折可求的轻骑兵。

粘罕听罢,颇为不悦。

你委宿也称得上是百战名将,此番让你挂帅,怎生犯如此错误?在平阳受阻之时,你就应该当机立断,直趋关中,为何要强攻数十日,在付出巨大伤亡代价之后才挥师南下?这也就罢了,你进入关中,控制浮桥和潢关,联通河东河南,这无疑是极为明智的。

却为何偏偏被种师中略施小计,诱入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就算你中了计,发现之后也当立即调整,何以当粘罕直言不讳地责怪时。

妾宿一言不发,并不为自己争辩。

其实,定戎一战,宋军也是凶险万分,如果没有徐卫和折可求搅局。

西军在他和耶律马五夹击之下必然师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料到。

李纲竟然调河东西北角的折家军去救徐卫?耶律马五,听说你负了伤?。

粘罕高居于堂上,下面左右两边,分坐着四十余员文武,涵盖汉、契丹、女真、奚、渤海各色人等?他看到契丹将领耶律马五时,突然问道。

多承国相关切,已无大碍。

马五回道。

见他身着常服,未穿铠甲。

粘罕心知他伤势未愈,遂道:军中都说你上马能作战。

下马能出谋。

你且说说,此番该怎样进兵?。

堂内众人。

都将目光投向他。

马五一时不知语从何起。

定戎一败,他也委实窝火,可以说是输得很不服气。

却也没奈何,背后中了一枪,现在连马背都不能上,再冲锋陷阵一雪战败之耻是不可能了。

现在粘罕询问进兵之策,他颇感意外,但随即想到,马背上不能夺回来的东西。

我动动脑子。

出谋划策也好。

好一阵,就在众人都快等得不耐之时,马五开口了。

国相,入关中最便捷的,莫过于走浮桥,入潢关。

但宋军铁定集结重兵防守,眼下已是四月。

若强攻不知几时方能克定。

其次,便是经风陵渡过河,但据报,风陵渡对岸,已见宋军营寨马五说到此处。

粘罕冷笑一声:紫金虎倒是把关中护得铁桶一般。

好在,妾宿于洛阳集得一批舟船。

过河当不是难事。

但过河之后,进攻方向你认为应当放在何处?。

国相,渭水横贯陕西。

在关中地区,渭水以北地势开阔,极利我马军奔行。

而渭水以南,地形狭窄。

多高山险隘,重兵不易展开。

而徐卫的巢穴,便在渭水以南的定戎?因此。

卑职建议,一旦大军渡过河。

便以渭水为界,先打缘边三路!所谓的缘边三路。

便是指陕西北部的廊延、环庆、泾原三路。

这三个,经略安抚司都处于宋夏边境,而有缘边之称。

此话一出,堂内众官议论纷纷,这进攻陕西,自然应该以京兆府。

为首要战略目标。

只能拿下长安,便能以此为根据地,进而攻击秦凤熙河,乃至四。

先打缘边三路?这却是为何?粘罕看来也有些疑惑,问道:你且细说?是,国相请看耶律马五起身。

走到地图之前,手指定戎所在之处。

这里,便是紫金虎的防区,如果卑职所料不差,经历上月大战之后,这一带仍是宋军强兵集结之地。

若执意取长安,则无论如何绕不开徐卫等西军大将。

反观廊延,此前。

卑职率军破丹、廊、坊诸州。

并击溃廊延军主力。

此番再攻,拿下延安当不是难事。

而延安府,是陕西诸路咽喉之所在。

夺了此处亦能作为根据。

而只要我军控制延安,便阻断了麟府折家与陕西的联系,使其孤立无援,或攻或招,悉决于我。

到时,再西进攻环庆泾原两路,引徐卫等人来援,迫他渡过渭水,进入平原地区。

如此一来,则西军步兵加弓弩的优势就将受到限制,而我军骑兵正是逞威之时!在渭水以北消耗西军之后,再取长安。

则如探囊取物!粘罕听在这里,微微点头。

也站起身来。

行至地图之前细加察看妾宿从洛阳来。

征集了部分舟船,避开浮桥的风陵渡,寻隐秘地点过河,问题应该不大?现在马五提出这个进兵方案,虽然与之前众官所力主的取长安为先有所区别,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

西军新胜。

锐气十足。

若执意先去和虎儿军这样的劲旅硬碰硬,即便打胜,也自伤元,气。

不如避实就虚。

先取延安为根据。

正思索时,又听耶律马五说道:国相。

卑职在耀州失利后,退往华州,宋军曾遣军来追,被伏击回去。

但此后,一直未见动静,卑职遣人刺探,得知统军的陕西都统制曲端,竟然带军西撤,进入了宁州。

到后来定戎决战,他都一直没有出现粘罕似乎不了解其中内情。

疑惑道:这又说明什么?。

耶律马五欲言又止,但前思后想,还是说道:卑职猜测,这西军似乎也不是铁板一块。

按说我军新败,曲端已经尽力来追,与种师中徐卫等人会合,以图围攻才是。

但他却远离战场,这岂非不合常理?因此,西军内部莫非有什么矛盾不成?这个消息让粘罕眼前一亮!若果真如此的话,那战略制定就方便得多了!行军打仗,就怕上下一心,精诚团结的对手,若是各自为政,互不协同,但是百万雄师,亦不足惧!

第三百零六章 瑜亮情结喜兴二年四月中旬。

在得知金军凡经在河中府宗成集结遥讹,曲端以制置司都统制的身份下令给徐卫,命他无论如何,要确保潢关、风陵渡、蒲津浮桥三处周全。

其实,不用他下令,徐卫就已经将这三处入口通道完全堵死。

此时,吴阶已经自陕州返回,陕州兵马锋辖杨彦,都监马泰随后赴任。

至此,陕华军已经收复防区内所有失地。

徐卫在给曲端的复函中,除了报告陕华军情之外,还根本吴阶等将的建议特意提醒,妾宿在洛阳盘跪月余,此时必已与援兵会合,他既然没有走潢关。

那只能是渡河北上。

因此,金军手里或者握有舟船。

他们有耳能选择我军防备薄弱之处渡河。

曲端亦深明此理,所以他派遣了一个人驻守丹州。

这个人,便是与徐卫齐名的姚平仲。

定戎大捷之后,两司论功行赏,姚希晏被免去了陕州兵马总管,陕华经略安抚副使的差遣,而改任环州知州兼兵马都锋辖。

这个任命一度在西军内部引起热议,将帅们都猜测,两司长官这个任命,可能是为姚平仲接手环庆经略安抚使作准备。

而对于这一点,各种将帅们是乐见其成的,姚平仲本是西军将门之后,关中豪杰还送他小太尉的绰号,他接手环庆总比姓曲的要好。

但也不乏有识之士看出个中端倪,无论是陕华帅徐卫,还是姚平仲,刘光世,都有着惊人的相同之处。

他们系出将门,且为西军中年轻少壮一辈,而且无一例外在东京呆过,受到官家宠爱提拔。

李纲何灌,让原本在西军中属第二梯次的曲端在前面充当急先锋,然后让徐卫姚平仲这样的年轻将领上位,将兵权交到他们手里,进而达到统一指挥的目的。

咱们能让他得逞么?姚平仲虽然被调到环庆路,并且作了知州,可他心里还是很不爽利。

原因无他,当年他跟种师道一起进京勤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锋辖一级的统兵官了。

而那时候,徐卫才是个乡兵首领。

这才几年?紫金虎蹭蹭窜到大帅的位置了,招讨河东,他甚至还在徐卫麾下听命,叫他如何不急?在调往环庆后,制置司就有人传话。

将这个任命的深意挑破,让他用心打仗,两司长官不会亏待他。

因此,姚平仲虽然不怎么待见曲端。

但还是跟随他开赴前线,并受命驻守丹州。

姚知州是铁了心要建功立业,不想让徐卫比下去。

一到丹州,马不停蹄地整顿城防。

考察地形。

吴阶等将佐判断金军会借舟船渡河,而且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丹州。

徐卫念着招讨河弃时。

姚平仲不但爽快地出兵,而且力战有功,因此专门派人提醒他,丹州面临金军威胁。

姚希晏的性格是志得气满,虽然前两年倒了雾,被朝中的文官集团树立成反面典型加以攻击,可他那份骄傲仍在,回给徐卫的信内容非常简单,我还就怕金军不来!当然,他这么嚣张也是有底气的,他手里有兵六千,器械精良,而且还有杨再兴这样的猛将。

最让他得意的是丹州的地形,丹州就是后世的陕西宜川县,地处渭北高原,黄河沿岸,从地理上来说,它属于丘陵沟壑区,必定将大大限制金军骑兵的优势。

四月十八。

丹州东南角。

丹州因为地形的缘故,户口很少,除了州衙所在的宜川县外,整个,州只有两个镇,而且都在东北方。

其他地区基本上是不毛之地。

又尤其是这东南一带,十几里不见人烟,极为隐蔽。

四月的日头已经有些毒了,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本该是鬼影都没一个才对。

可实际上,还真就见鬼了。

黄河东岸,人头攒动。

旌旗飞扬。

呼喝声,马嘶声响成一片。

放眼望去,聚集在河边的还只是九牛一毛,在他们身后但凡视线能及的地区里,洪水般的军队正在向此处集结。

但这些人面对着千万年来便在此流淌的黄河,也显得束手无策,尽管他们胯下骑着雄骏的战马,腰里别着锋利的弯刀。

部队越聚越多,此时,从无边的人群里钻出一支特殊的人马。

说他们特殊,是因为这些人头上都顶着船,没错,确实是头上顶着船。

这是种打渔人家司空见惯的小舟,无数处出现在文人骚客诗篇之中的扁舟就是它了。

这种小船,说破大天去,它也只能装下数人而已。

这般的船,几时才能渡得过河?。

看这模样,装五六个人已是不易,别沉了吧? 呸!你他娘的不能说得好话?要沉你去沉!士兵们议论纷纷,说的还都是汉话。

但刹那之间,全都不约而同的噤声,因为一员虎背熊腰,铁塔般的战将跨骑而来。

此人,竟是粘罕麾下,辽东万人队的万夫长。

韩常。

怎么选在此处渡河?连个渡口也没有。

韩常立马河畔时,身后部将小声嘀咕道。

冷哼一声,这位金军先锋喝道:风陵渡万事齐备,你怎地不去?部将不敢回答,心里却道,风陵渡不是有那个甚么紫金虎徐卫重兵防守么?就这小破船去抢渡?非得让人打沉在河里不可!韩常一阵张望,也觉得为难,船这般我前军数千人马,得渡到几时去?可国相严令,务必进驻丹州,为大军顺利登岸护卫。

没奈何。

就是全沉入黄河也得上!想到此处。

将手一挥,大声吼道:渡河!就在距离黄河四十多里外的群山之中,有两座山,一名蟒头山,一名凤翅山,两山相对而立,中间的宽不过数丈的通道是西进丹州城唯一的出路。

而盘古开天,鬼斧神工,将两山尽头的地势抬高,造成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

姚平仲一到丹州,就侦察到了这个极为有利的地形,在此驻军八百人。

扎上营寨。

此时,已过晌午。

吃过午饭的军汉们正避开日渐毒辣的太阳,躲在树荫处乘凉。

三五成群地聚着,谈些寻欢狎妓之事,非只为枯躁的军旅生活找些乐子,更是对这种不知哪天会战死的日子作些消遣。

突然间,方才还唾沫横飞,讲他在狎故之时所遇趣事的军汉闭上了嘴。

伸长脖子往东面望去。

听得全神贯注的同袍见没了下文,纷纷催促他继续,可这军汉看到几名士兵从东面飞奔而还,作为老兵油子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沉声道:出事了

第三百零七章杨猛将兄消六山的守军刺探到个惊人的消息,就在距离他们营农一小里开外的地方,一支金军正在渡河。

据斥候说,是兵马满野,不可计数。

负责在此指挥的是姚平仲麾下一名环庆军指挥使,也就是一个指挥(营)级军官。

一听说金军势大,便下令放弃营寨立即撤退。

环庆军的将士们自打大帅王似被抓捕,统制慕容消叛逃之后,士气降至谷底。

咱都成没爹没娘的娃了,还打个鸟的仗?丹州爱丢不丢,关我屁事!就这么,八百官兵放弃险要。

全数撤往丹州。

也合该这指挥使倒霉,走在半道正撞上前来巡防的杨再兴。

听了这事,二话不说一枪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喝令士兵掉头,守住蟒头凤翅两山的险要,并向丹州城内的姚平仲报急。

杨再兴到达蟒头山营寨后。

再次派出斥候侦查,发现金军只有小船数十条,渡河速度极慢,甚至出现了因北人不熟水性而翻船的事故。

得知此一情况,他命驻守蟒头山的八百将士立即着手设置障碍。

在和凤翅山之间的高地上,架起鹿角拒马,封锁通道。

又各分遣一百弓箭手到左右侧的半山上设伏,准备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

当天晚上,在刺探到金军连一半都没能渡过来时,这位悍将亲自带着数十人,都披上铠甲,将脸抹黑,趁夜穿过蟒头山,偷袭立足未稳的金军。

他们杀到时,着实骇了女真人一跳,打了个措手不及,杀死杀伤百余人之后立即撤退。

韩常因不知对方虚实,也不熟悉地形,因此不敢去追。

命就地扎营坚守,待天明再作计较。

此时。

金军已经暴露了行踪。

韩常不敢大意,命对岸的部下连夜渡河。

这白天尚且困难,何况晚上?至天明全军渡过黄河后。

在河中翻船溺毙者竟有两在余人。

次日上午,韩常派出人手察看地形,得知距离此地四十里左右的两座山间,宋军已经设下了防备。

而对方所卡的关口,是去丹州稍微好走的途径。

其他的地方,都只能在山林沟壑中钻。

日上三竿,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青山环抱之中,八百余西军将士严阵以待。

初步的布防已经完成,披甲执刀的士兵们站在由鹿角拒马组成的防线之后,两侧的山上,已伏下四百弓箭手,借树木山石为屏障。

警惕地望着两山之间的通道。

杨再兴抬头看了一眼天。

见没有一朵云。

扯了扯领口,抹着满头大汗,心里想着金贼怎地还不来?来了身旁一名二十几岁环庆军都头突然手指前方叫道。

杨再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约莫两三百步外,那两山之间通道的拐角处,现出了金军的身影。

从身旁士兵的手中拿过头盔,套在顶上,他大声道:姚锋辖最迟晌午就到。

我等务必死战,敢退却者死。

环庆众将士虽不知他威名。

但见他一照面就刺死了指挥使,心生惧意,纷纷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而另一面,金军越聚越多,都东张西望炮查看着地形。

韩常步行过来,挤出人群之后,左右一看。

眉头都快拧成一团。

这种地形最让人头痛的,马军无法冲锋也就罢了,怎生宋军所处的位置还居高临下?这么徒的坡,若埋头往上冲。

宋军的弓弩可不是吃素的。

再看对方已经在制高之处拉起了障碍,这一仗可捡不到什么便宜啊。

还有这两侧的山上,也是设伏的绝佳地点,换作是我,也会在两旁设弓箭手,娘的,除了硬冲,没其他办法了。

你,率本部千人队,集中全军的盾牌。

冲上去!和宋军绞作一处。

韩常指着身旁一名军官喝道。

是。

那千夫长应了一声,随即回过身去,从士兵手中夺过一面盾牌,拔了腰间钢刀,大声召唤着部下。

这金军的编制,通常是用猛安谋克。

来发分,猛安就是千人队,谋克就是百人队。

但通常都不满编,一猛安撑死了七八百人。

韩常军令一下,一个千人队集结在全军最前面,在千夫长作完动员之后。

号角声响起。

七八百辽东汉军鬼吼鬼叫地冲向了宋军。

他们此次跟随粘罕南下,并没有经历过前些时候的定戎大战,无知者无畏。

根本没把宋军放在眼里。

那个千夫长甚至想着,只须他麾下数百士兵就足以冲破宋军防线。

数百金兵操着家伙,跟随千夫长勇往直前,个个争先恐后,直跑得两耳全是呼呼的风声!弓箭手!杨再兴神色冷峻,举起了右手。

身后,一百余弓手越过枪兵,排成横列,搭箭上弦。

扯圆了弓臂,各自寻找着目标。

敌人蜂拥而来,冲上了斜坡。

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的面容!杨再兴不为所动。

一直等到对方距离防线只有百十步的时候,方才大吼一声放箭!利箭戈破了空气,呼啸着射向了敌人!弓手们没有丝毫迟疑,第一箭放完立即搭上第二支,再次重复先前的动作!那冲在最前头的金军千夫长。

被一箭射中左臂,居然不加停止。

折断箭杆。

挡着盾牌,继续狂冲!就在此时,埋伏在两侧山林中的宋军弓手开始发威!箭矢不间断地射入人群,应弦而倒者比比皆是!三十步!杨再兴将手中的铁枪换了个边。

双手执定!二十步!弓箭手正发出最后一箭!枪兵刀兵准备靠前!十步!弓手放完箭后立即后退,杨再兴大喝道:上!话音未落。

自己挺了铁枪,窜到一架拒马之后,将铁枪伸了出去。

接近四百人的步兵如法炮制,都排成紧密的队形,将手中兵器从鹿角拒马的空隙之中伸出。

形成一道尖锐的钢铁森林!几乎在他们完成动作的同时。

金军便如一堵墙般撞了上来!冲锋的时候无法停止,也不敢停止。

哪怕明明看到面前是成排的刀尖枪当,也得往上撞!有盾牌的还好些,最苦的便是那些拿血肉之躯去撞刀枪的士兵。

明明瞅到一个空档,哪知似方二月伴挤,直接撞在枪尖卜,捅了个前胸贴后背!那金军千夫长看准了战机,放声大呼道:推!数百人同时发力,挤着前面同伴的尸首拼命往前推进!两军士兵之间。

仅仅隔着不到三尺远,对方喷出的气息都能让你在脸上感觉到!一架拒马被掀翻,金兵人推人往前冲,使得这截防线突然向后四去。

顶住!有人急得大叫。

退后的弓箭手们并没有停止射杀,因为占据高处的原因,他们仍旧能够在极近的距离放箭。

但此时一见防线松动。

便有弓手收了弓箭,一窝蜂窜上去,拿肩膀顶住前面同袍的后背,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推!几名宋金两军士兵被各自的同伴挤得跟敌人脸贴脸,动弹不得!那宋兵发了狠,猛地张开嘴,一口咬在对方鼻子上!你!蹲下!顶我上去!说这话的士兵长得瘦长,手里提把眉尖刀。

对身旁肥壮的同袍叫道。

对方一怔,随即二话不说,趴在地上,那瘦长军汉站上去,居高临下。

扬起刀横扫过去。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只见血花飞溅!这一刀下去,至少废了三个人!瘦长军汉砍上了瘾,手中眉尖刀上下翻飞,嘴里还嚎着:让你冲!他这办法很快得到了推广,不少士兵踩着同伴的背占据高处,手中家伙全往堵在一起的金兵身上招呼。

有个士兵估计只十三四岁年纪,被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顶在肩膀上,抓杆长枪拼命地捅,一捅一个准!正杀得欢时。

不知下面从哪儿刺出一条枪,扎进他腹部,又被顺势一挑,瘦小的身子直飞出去,落入了金军人群中……喊杀声响彻山林,这原本的不毛之炮,却成为宋金双方拼死争夺的要害!韩常在不远处目不转眼地盯着战场,见自己的部队三面受敌,心知这一波攻击绝难拿下。

但他也不下令撤退,而是召集军官商议。

你们看,宋军在正面设置障碍,两侧山林伏有弓箭手。

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阻击我军。

要拿下此处,先得打掉对方山上的弓手。

派两谋克人马上山搜寻,你,准备出击。

韩常长得五大三粗,一副杀猪卖肉的屠户相,却没想到,是个打仗的老手。

他虽然看到第一波攻击的那个千人队攻不进去,如果不撤回来。

只有被消耗殆尽。

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让让消耗,我决不给宋军重整的机会!蟒头凤翅两山都不高,属于那种丘陵地带常见的小山头。

两谋克的士兵在军官带领下,很快爬上山去。

这地方极少有人活动,至多也是猎户们偶尔上山打个山猪老虎啥的。

因此并没有路,只能拉着树草往上爬。

这让习惯于平原冲锋的金军很不习惯,一面要吃力爬山,一面还要转着眼珠子到处搜索宋军弓箭手的踪影。

突然,一个士兵沉声喝道:那处!众人望去,只见一片弓箭手疑靠着树干,或张腿骑坐在地上。

正铆足了劲朝下面的山谷中放箭!百夫长回头作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不要出声,缩着身子,一手提刀,一手抓树,悄悄地摸了过去。

几百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猫着腰。

尽力使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弓箭手。

如鬼魅着欺身而上。

环庆弓箭手们可能从来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下面成堆的活靶子等着他们射杀,哪会想起来往侧面瞧瞧?也是凑巧,一名弓手或许是太激动,竟将一张黑漆弓啪一声扯成两断。

身边的同袍一见。

便道:箭给我!他如言取下身上的箭壶。

转身就要递过去。

就在他扭过头的一刹那。

突然整个人都怔住了。

就在几十步以外,一群金兵都弓着弓,提着刀!有趣的是。

几百名金军被他这一盯,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可能还有人下意识地想,坏了,被你发现了!但仅仅是电光火石之间,那弓手放声大叫:金狗摸上山来!就在他放声发喊的同时,数以百计的金兵猛然发力,直起身子迅速冲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弓手们一怔之后。

反应快的,充了弓箭,从腰间拔了手刀就准备干!反应慢一些的,居然调转箭头射过去。

也不想想,这里是山上,树木何其之多?弟兄们,操家伙,上!一名军官提着手刀就迎了上去。

如梦方醒的部下们慌忙放下弓箭,拔出短兵迎战。

他们都是陕西本地的子弟,生长在山川之间,打小就在山上跑,走这斜坡如履平地。

那军官提着刀冲上去,迎面。

至少三个金兵是冲着他来的。

遭遇之间,他一俯身,手中利刃顺势往上撩,可这一击却落了个空,等他直起身来时,面前没人影了!那三个撮鸟,一个带一个,全滚山下去了!但他们的箭射一停,下面就糟了。

金军兵力本就占优势,一直推不过去。

就是因为两侧的山林中不时有人放冷箭。

现在金兵发现山上没动静了,都拼足了劲往前推!宋军居高临下虽然有优势,却也有目标明显的弊端。

以至于堵在后头上不去的金兵,索性拿了手里的枪投掷!一架又一架拒马鹿角被掀翻。

两军士兵真个叫贴身肉搏!因为距离太近,长兵器使不上,便拿拳头砸,冲脸砸,专打脸!上!韩常一挥手,又一猛安的士兵嚎叫着冲锋上前。

杨再兴脸上全是血。

除了两个眼窝子,已经看不出本色来。

瞅见金军又增兵,而两侧山上伏下的弓手们没了动静,心知要遭,急得怒声狂吼道:弓手!射敌援兵!快!可这一百来个弓箭手,怎么能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造成大的损伤?他们把老命都拼上了,也没能阻止对方援兵冲上来。

一名弓手,估计得有三十多岁,见敌势众,己方渐渐支撑不住。

突然将弓背在背上掉头就跑!他前脚一走,本来站在他身旁的同伴回头一看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在战斗中,士兵们都有从众心理。

别人怎么干,他也跟着作。

当时,哗啦啦逃跑的,便有数十人,都投山林中去,为的是不让金军追杀。

防线终于被撕开一个口子。

而这个缺口瞬间便被扩大几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上来的金兵们红了眼。

奋力搏杀!士气一边倒地往金军倾斜。

杨再兴气得直骂娘,将铁枪捅进一名金兵的肚子后,冷不防一刀砍在他后背上!这一击之力,打得他一个趔趄!没等他拔回枪,至严三件兵器朝他招呼过来!往后一仰,充了铁器,双手反向拔出腰间两柄钢刀,嘴里怪叫一声。

大开杀戒!杨统制,撤吧!有士兵叫道。

不胜即死!杨再兴张嘴大叫,因为用力过猛,连嘴角都扯出血口来!这四个字,是他跟虎捷乡军多次并肩作战中听到的,太对他脾气了。

披上铠甲,提上刀枪,就要有不胜即死。

的豪气!身旁的士兵越来趟少,敌人越来越多。

杨再兴毫无惧色,手里两柄宋军制式的手刀就是镰一般,收割着人头。

尽管金兵将他团团围定。

却几乎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呀!!一名金兵发了凶性,看准一个空档,矮下身去横扫他的双腿。

猝不及防之下,杨再兴被扫倒在地,几乎同一时间,五六杆枪朝他倒地之处刺来!这西军悍将就地一滚,飞弹起身!马上连着一个动作,以身体作擂石砸向了紧追不放的金兵!金军渐渐控制了局面。

所剩不多没有逃跑的环庆兵还在作着最后抵抗。

韩常在几百步看到这种情况,回头对部下道:准备进取丹州。

话说完,转过头来,再往战场上看时,脸上闪过一抹蒋色。

怎么自己的部下在往后退?姚锋辖来!姚锋辖来。

一片激动的喊叫声响起在混战的人群中。

杨再兴双刀迫开面静之敌。

后退数步回身一望,大喜!姚知州率部赶来了!看得出来,姚平仲这一手分明就是学的种师中。

裹着厚甲的重步兵,十数人为一小阵,百人为一大阵,卷了过来。

环庆兵一见这架势,都趁机脱离战斗,给重步兵腾位置。

突然没了对手的金兵瞅见这么一支兵马,却没有半点怯意,疯狂地扑了上来。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是送死,宋军这个移动阵形,显然是经过练的。

清一色的长兵,要么就是钝器,攻守有序,只进不退!你一刀砍过去,运气不好,没砍到人家就先被结果了,运气好砍上,却无法破坏对方的重甲!虽然这个阵兵力并不多,却迫得我军退让不止!要是有马军就好了,一波冲锋过去,管叫这些披甲人溃不成军。

可在这么个鸟地方。

马军来了就是木桩,站着让人打。

重步兵仍在推进,逐渐将攻上来的金军赶下山谷去。

姚平仲奔上高地,跳下战马,大声问道:杨再兴何在?环庆兵将们都说不知,有一人突然叫道:在那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姚平仲看到已经杀成血人的杨再兴单人双刀,跟在重步兵阵旁边,追杀着退却的敌人,日头越过正空,转向西斜。

金军已经罢兵。

通往宋军防线的山谷中。

乱七糟八地躺着许多的尸首,怕是要数以千计。

但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金兵留下的,此次进攻。

韩常在付出伤亡六百多人的代价下,仍旧没能拿下通道。

杨再兴已经脱了铠甲,士兵从几里之外的山涧中取来了水,他正捧水洗去脸上的血污。

伤不打紧吧?姚平仲走了过来,大声问道。

无妨!皮肉伤而已,幸亏锋辖来得及时,否则,后果堪忧杨再兴抹了一把水道。

姚平仲向山谷下望去,也深有同感道:不错,此处一丢,金人便可直趋丹州。

丹州城池破坏重,绝难守住。

撩起衣服胡乱抹了一气。

正巧伙头兵送来饭食,他便与姚平仲同坐一处。

吃了起来。

锋辖,卑职观金军势大,绝不会善罢甘休,以我军兵力,恐怕难保此处万无一失。

杨再兴提醒道。

姚平仲进驻丹州。

曲端给了环庆兵六千。

现在虽然大半调到此处。

但总还要留下部分兵力把守城池。

而金军既然选在丹州过河,那兵力之强可以想见。

姚平仲咬了一口馍,网嚼了几下,听到这话,便点头道:我已向廊州曲都统求援,只要我等坚守三日以上,事情就好办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看样子,徐九说得没错,金军果然从丹州登岸。

目下来的。

还只是先锋,金国大军必然还在后头。

如果曲端及时增援,将金军牵制在丹州,凭借这里的地形,就算打不退女真人,也能予敌重创。

杨再兴听到此处,眉头一挑:定戎一战,金狗元气大伤,居然时隔一月又闯进来。

此番,两位徐大帅已经控制着潢关和浮桥,金军没有退路。

只要集中兵力,大打一场,金军哪怕稍挫一阵,其军心士气都将受到极大打击!姚平仲象是受到鼓舞,索性将手里的食物放回筐中,兴奋道:但愿如此罢!你今日拒敌有功,往后本官一定替你向曲都统和两司长官邀赏!若是能打退金人,你便作个兵马锋辖也是绰绰有余!他兴奋是有原因的,这二次抗金第一功,他已经抓了一半在手里,总算没让徐九抢了先。

如果局势继续往好的方向发展,打退了金军,那环庆经略安抚使一职,估计他就坐稳了。

自他父亲姚古被罢免之后。

他也受到牵连,如果能坐上一路帅守的位置,那姚家就又在西(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仁至义尽广军在丹州登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与户 邻的同州,徐心忖一情次后。

立即派出踏白军,跨过陕华和嘟延的边界刺探。

同时,开始在同州集结一支规模不大的部队。

之所以规模不大,是因为这支部队主要负责疏散和掩护。

一旦金军占据丹州,转兵向关中平原的话,同州军民就必须撤出。

因为此处一马平川。

上次种师中和徐原徐胜与委宿的主力在同州大战,伤亡惨重,金军左右拐子马借着地利轮番冲击,险些击溃徐家兄弟。

所以,这一次徐卫将陕华经略安抚司的主力,都摆在了渭河以南。

说准确些,就是定戎和陕州。

目的,就是为了扬长避短。

四月二十日,徐胜向定戎传来了最新消息,说是曲端从廊州派出了部队,正往丹州前进,应该是为了增援姚平仲。

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都作院。

徐卫又和往常一样,隔三差五的总来看看。

这会儿,他正在一群工匠的簇拥下,盯着地上的几件东西出神。

那些物件,就是他前些时候命匠人们铸的铁镜。

现在,没放几炮,就已经炸了两根,都裂成几瓣。

这玩意要是拿在手里,还不把人都炸死炸伤?大帅,这崩裂的两管,一个放了三炮,一个就放了一炮,而没裂的那一管,已经放了七八炮,仍旧没事。

今日,连都作院的院使都亲自来解说了。

徐卫抱着膀子看了半晌,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同样是铁铸的东西。

怎么两根都炸膛,偏偏那一管没事?找过原因没有?是料不同?还是铸造手艺的差别?一阵之后。

徐卫问道。

没有,矿料完全一致,而且是由同一个匠人铸的,不会有任何差别。

院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匠,家里几代人都是制造弓弩的好手,熬了几十年,总算熬到个伎术官。

这就怪了,同样的原料,同样的工艺,怎么这一根就死也不炸膛?一念至此。

又问道:你们没找过原因?回大帅,卑职召集所有参与的工匠,头都想破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从前谁也没铸过这东西,院使苦着脸答道。

徐卫没再说话,看来一步到位发展管状火器难度不可也不能因为难度大就放弃,别人不知道,自己总清楚,热兵器取代冷兵器,那是历史潮流,不可逆转。

现在虽说条件有限,但总要不断地摸索才统历史上也不是谁一来就发明了榴弹炮火箭炮之类的吧?不过,现在狼烟又起,战争的队云笼罩着陕西六路,得先把逐渐成型的新火药尽快用到战场上,就算没有管状火器。

这样,参与铸造铁器的工匠仍旧不变,改换铜料试试。

其他的。

把手里的活放下,专攻使用新火药的火器。

像霹雳炮,蒺藜火球,都造一批出来,应急用。

徐卫打定主意之后吩咐道。

是,卑职立即分工院使一揖道。

徐卫点点头,露出几分笑意:最近就辛苦你们一些,等击退了金贼。

本帅也替你们报一功。

语毕,便往外而去。

工匠们目送他离开后,一人向院使问道:大帅怎么总跟这铁筒较劲?有这闲功夫不如多造些其他火器,想不通。

你要是想得通,合不该你去作大帅?尖说废话,干活。

回到帅府门前;徐卫犹豫着是进去。

还是先到东大营看看。

他虽然是华州知州,定戎知军,非但有掌兵之权,更有问政之责,但内政方面的事情他很少过问。

一是朝廷派有通判协助处理,二是战争时期,一切以战事为重作为一路的统帅。

自然先把军事摆在第一位。

回来得正好,曲大都统给大帅下发军令了正犹豫时,张庆从衙门里出来。

他本打算和从前一样,到都作院去找徐卫,没想到一出门,就发现徐卫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一听这话,徐卫冉道:哦?说什么?。

张庆却不答,将那封命令交到他手上。

二人一前一后投衙门而入。

到二堂,徐卫坐定,展开曲端的手令看了起来。

这是道让他出兵的命令。

曲端说,姚平仲在丹州的蟒头山一带抗击登岸金军,已经首战告捷。

接连打退女真人数次强攻,使敌死伤惨重。

现在,他已经派了张中彦率部前往增援,但恐怕力有不及,因此让徐卫从同州发兵策应。

我司的任务,是坚守浮桥和潢关。

现在金人不走这两处,却从丹州登岸。

看来,是不想和虎捷硬碰硬张庆这话里多少带点自豪的意味在。

强悍如金军,竟也避着我军走,虽然可能算不上是怕了我们。

但能让对手顾忌你,就说明你有分量。

徐卫拿着那道手令看了好一阵。

思考着出不出兵。

从前,他地位不高,兵力不多的时候,上头是指哪他打哪。

那个时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可现在不同。

他麾下带甲五万,各级统兵官已经近百员。

不敢说雄视全陕,但至少是一地豪强。

况且,曲端跟他素来不不过这回,曲端让他从同州出兵策应。

若是为旁的事,还可斟酌。

只是,去援姚平仲,或者应该出兵。

从紫金虎战役开始,徐卫就与姚平仲结下不解之缘姓姚的没少给他脸子看,在杞县劫粮的时候,甚至迁延不前,结怨不能说不深。

但自打到陕西,有个讨人嫌的长官曲端在上头,到无意之中把他和姚平仲推在了同一条战线。

他出兵招讨河东,姚希晏举全州之兵来助战。

虽然可以解释成是为了军功。

但当时他并没有绝对的约束力去要求姚平仲必须这样做。

可是,姚平仲还是来了,并且在河东的战事中屡立战功。

从这一点上来说,徐卫欠姚平仲一个人情。

罢,你投桃,我报李。

传令给同州,让徐成率部策应姚卑仲。

一阵之后,徐卫说道。

张庆闻言,展颜一笑:大帅这是想还姚平仲人情?可以这么说,姚希晏虽然跟我有些过节,但他这人也算是能征惯战,也是铁心抗金,帮他一把,也是份内之事。

徐卫也笑道。

徐卫的命令很快传到了同州,徐成得到军令,立即率从坊、廊、丹三州撤回来的四千人马北上,进入丹州地界。

此时,他探知张中彦已经进入丹州城,遂引军前往会合。

丹州虽是州级,但城池极估计连定戎城都比不上。

难怪上次耶律马五一到,丹州守军就开门逃跑了。

张中彦的部队已经进城,城头上甲士林立,徐成率部赶到城下,对方却紧闭城门不开。

开城!我是陕华帅司前军同统制徐成!这一声喊,城头上的守军方才探头探脑地看一阵,其中一个军官扔下一句话来:等着!待我去禀报张总管来。

等了好大一阵。

才见张中彦出现在城头上,冲下面发喊道:徐统制。

上番你说,我若敢入廊州城,你便要学你那叔父一般绑了我。

现在。

你敢入我城池么?徐卫一听,那叫一个郁闷。

我说你张中彦好歹也是个庆阳府兵马都总管,不大不小也算是独挡一面的将佐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小器?我现在引军来,是为了跟你协同增援姚平仲,老子又不是来抢你地盘,你犯得着如此尖酸?你不开也罢。

我自率部回同州,就劳烦你如实上报曲都统,不是陕华不听他节制,是你张总管不放我等进城。

徐成大叫道。

嚎完。

果真调转马头要走。

张中彦在城头上望见,慌了一慌,忙喊道:本官玩笑罢了,当不的真,开城!徐成心里暗笑,你巴不得我多来些人马,好替你分担,敢不让我入城?当下率四千人马进入城中,张中彦也从城头下来。

两个见了个礼。

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几句。

后者便要离开。

慢,张总管,姚知州在蟒头山血战,我等几时驰援?徐成叫道。

张中彦停下脚步,回头道:我也是刚刚进城,将士们一路从廊州奔过来,人困马乏,总要歇息一阵才好作战。

徐成眉头一皱,问道:蟒头山距此多远?总得三四十里地吧。

张中彦随其答道。

三四十里?那能走几步?莫如立即起兵前往接应。

徐成建议道。

张中彦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上下打量对方一番,阴笑道:那,不如请徐统制先行。

张某随后就到,如何?你当我不敢?徐成是个爽利汉子,见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东西。

没好气地问道。

张中彦连连摆手:怎敢有此想法?徐统制是泾原徐大帅之子,陕华徐大帅之侄,将门虎子,后生可畏。

金军见了你。

保管是卷旗夺路而逃!徐成毕竟年轻气盛,懒得跟他打嘴仗,扭头大吼了一声:停止前进!一声令下。

那正在鱼贯入城的虎捷将士立即止步不前,保持原有队形,一动不动。

张中彦也看得暗自心惊,难怪紫金虎那么嚣张,他这支部队确实有过人之处。

弟兄们,友军同袍从廊州过来,跑累了,动弹不了。

咱们是从同州来的,路途短一些,还有把力气。

咱们让友军喘口气,羌去增援姚知州!徐成放声大喊,语毕,斜着眼睛盯了张中彦一眼,命令部队后队改前队,掉头又出城而去。

刚出城没走到两里地,徐成见士卒们都往北看,议论纷纷,扭头一瞧。

只见丹州城北面的驿道上,一片人潮正往城池方向奔来。

待走得近一些,才发现,竟然都是些平头百姓。

而且仔细察看,不难发现,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简直是拖家带口。

统制,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手下一名马军军使问道。

徐成想了片刻,吩咐道:派人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部队继续前进,几名骑兵离开队伍 打马前行。

没一阵,疾驰回来,并带来一个让徐成极为震惊的消息。

统制,百姓们说,有金兵劫了徐成心头一跳,脱口问道:纷州镇在何处?据说,是在丹州东北角,和延安府奂界处,距此六十多里。

骑兵回答道。

姚知州在丹州东南角的蟒头山抗击金军,怎么在东北的纷川镇又出现金兵踪影?这却是怪了,难怪女真人是搂草打兔子,一面强攻姚部,一面还出去转转,抢劫财物?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这徐家小将暗叫一声不好!这是迂回!这是包抄!姚平仲据着险要。

女真人一时打不过来,便分兵绕道,想从背后捅一刀!若是我和张中彦迟到个一天半天,姚知州就完蛋了!思索片刻,下令部队原地待命后。

他只引几名马军,又奔回城中。

四处打听张中彦去处,方知他见百姓去了。

遂投北城,远远望见城门口人头攒动,奔过去后,徐成下了战马,挤进人群之中。

张中彦正在询问百姓有关事项。

只见一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短须汉子说道:今日上午,便有金军闯进镇中,四处抢掠放火。

还有人喊什么,国相引大军取陕西。

我等吓的不轻,都抢出镇来逃仓徐成听到这里,朝这群百姓望了望,少说得有六七百人,还好,到在金军弯刀下的应该不多。

正这么想着,便瞥见张中彦在士兵护卫下挤出人群,神情冷峻地往外走去。

徐成赶紧撵上,疾声道:张总管。

金军这是想迂回包抄,两面夹击姚知州,我等必须立即举兵!张中彦头也没回,只是摆了一下手。

脚步丝毫没有停留的样子。

你倒是说句话,金军今早在距此六十里的地方,此刻怕是直奔姚知州去了,我等再迟疑片复徐成话网说到此处,张中彦猛然回过头来,不耐道你既要去增援。

就赶紧走,莫此处聒噪!徐成一怔,随即就怒从心头起,厉声道:姚平仲和你同隶曲都统!你们算是本军,我隶属陕华帅司。

只算是友军,你怎地比我还不上心?张中彦亦怒道:你说得轻巧。

没听到么?国相!你知道金国国相是谁?完颜粘罕!他都到了,金军兵力能少?丹州这么个破城,能挡得住么?本官若和你合师去援姚平仲,岂不正好落入金军圈套,让粘罕两面夹击?两个,统兵将佐在大街上吵起来,引起不少士卒百姓的围观。

当听到张中彦这段话时。

不少人心惊胆战!那怎么办?弃姚平仲不管?徐成反问道。

张中彦看来是不想跟他纠缠。

挥手道:你要援就快去,我管不着你陕华帅司的事。

语毕,再不停留,匆匆而去。

徐成看着他的背景,猛啐了一口,跨上战马,再一次冲出城去。

事情紧急,可张中彦又按兵不动。

这却如何是好?按说,我是奉命来协同他增援姚平仲,现在他是这种态度,自己也可以引军回同州。

但出兵之时,四叔说,九叔这次出兵,并非是因为曲端的军令,而是因为姚平仲在招讨河东一役中出力颇多。

自己在平阳也亲眼见识过姚部的勇猛,尤其是那个杨再兴。

简直是万夫不挡。

如果坐视他们断送在金人手里,却也不好。

回到军中,徐成与一众部下商议。

有人说,金军有可能眨眼即到,如果我们单独去增援姚平仲,就有被包抄的危险,不如引军回同州。

反正和他一个。

长官的张中彦都不管,咱们急个什么劲?但也有人说,杨再兴数次与虎捷并肩作战,算不得外人,如果有可能,还是救他一救。

就算不出兵,也给人家报个信。

正商议时,那马军军使突然大骂道:这群提鸟!居然跑了!徐成窜将起来,朝丹州城方向一看,果然!有兵马出城后,直投西去!张中彦真就弃城跑了!直娘贼!这等事也作得出来!我干他娘的!徐成破口大骂!部下也是骂声一片!早在河中府事件时,咱就看出来了,这厮就是个胳包!娘的,连金军影子都没看着。

你就弃城逃跑,连你本军的姚平仲都不管了!统制!咱们也撤吧!别让人说咱陕华帅司多管闲事!有将佐负气道。

徐成脸色铁青,娘的,摊上这么个破事!怎么办?真撤回同州去?让姚平仲自求多福?这好像不合适。

怎么说他从前也咱陕华经略安抚司的人。

可要是去增援他,保不齐就让金军包了饺子!再三权衡之下,徐成大声道:这样!立即派人去给姚知州报信。

让他赶紧撤!我军先扎在丹州。

等着接应他,如果金军来了,咱们也可挡上一阵,你等以为如何? 一众统兵官面面相觑,倒也没人有异议。

说老实话,虽然不去增援他。

但这么做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象张中彦这种撮鸟,直接脚底板抹油开溜,他和姚平仲还是本军呢!弈旬书晒细凹口混姗不一样的体蛤

第三百零九章 结下深仇戏死士兵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四方。

这还不算什么。

两天激战下来,金军虽然没能推进一步,甚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姚平仲的人马已经折损过半。

现在只剩下千把人在尸臭中咬牙坚持。

杨再兴立在被鲜血染红的拒马防线之后,窥视着金军阵地。

两日血战,几百步外的金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这让他感觉到,女真人是在不断地增兵。

眼看着夕阳西下,金军或者还会发动一波进攻。

丹州传来消息说,曲都统已经派了庆阳府兵马总管张中彦引军来援。

为何迟迟不见踪影?四周的将士们极度疲惫,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两天两夜没合眼,如果今天晚上张中彦还不到,事情就堪忧了。

转过身去,只见姚知州正席地而坐,怀里靠着柄屈刀,已经卷了口。

正拿瓢从木蒋里舀起凉水。

咕咕地灌着。

姚知州,张中彦上午就到了丹州,然直到此时还未出现,是何道理?杨再兴在姚平仲对面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不提这个还好,姚希晏听了此话。

将手里的瓢使劲砸在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而后愤声道:谁知道他在作甚?娘的,三四十里路,打个盹的工夫就到,却一直拖到现在!杨再兴一咬牙,哼道:那张中彦平素里说话作事便阴阳怪气,我看他不是什么好鸟!我量他不敢要什么把戏!我等再咬牙坚持一阵,至早今夜,最迟明天,一定有消息姚平仲宽慰自己麾下这位头号猛将道。

杨再兴点了点头,还来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那头士兵们呼喝,说是女真人又在准备进攻。

慌忙戴上头盔,提了铁枪奔过去,放眼眺望;果见金军一部正在集结。

左右一打量,发现士兵们都面色晦暗。

斗志减退,他激励道:弟兄们!撑过今晚,援军必到!我等守住此地。

便是大功一件。

姚知州说了。

打完仗,重赏!将士们出奇地安静,两天以来,姚希晏已经用尽了各种办法激励士气,能说的都说了,以至于士兵们早已不象前两天那般昂扬。

步兵将各色残兵断器平放,弓箭手从就快空掉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白羽,搭上。

姚平仲看到这番景象,愈加躁怒。

正烦闷时,猛然听到背后卫士喊了句有人来。

回头一看,果见沟壑之中,五六人正往此处奔来!不多时,那几人登上高处,望见姚平仲,行至面前抱拳行礼道:见过姚知州你等是何人部下?姚平仲见这几人气喘如牛,都披着轻甲,收拾利落,因此问道。

小人隶属虎捷第一指挥,奉徐成统制之命,特来知会知州尽速撤军。

一名军汉语出惊人!姚平仲听罢,着点没跳起来。

厉声问道:什么?撤兵?徐成他凭什么让本官撤军?他知道徐成,是徐原的儿子。

徐卫的堂侄,平阳守城立有战功。

可他是陕华帅司的军官,为何派人来让我撤军?金军迂回到丹州东北,劫了纷州镇,徐统制认为对方这是想包抄知州所部。

而进驻丹州城的张总管,方才已经率军西撤,放弃了城池。

目下,徐统制驻留丹州城接应。

请知州大人立即撤军!姚平仲几手要怀疑自弓听错了。

又问了一次:你说张中彦怎地?张总管已经率军弃城,往西撤退。

那军汉又讲了一次。

姚平仲脸色变成铁青,腮帮不住鼓起。

胸膛起伏,本来就窜满血丝的双眼此时红得吓人!突然,他飞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水桶,歇斯底里地吼道:张中彦!距他不远的官兵们纷纷回首,诧异地看着他。

直娘贼!老子跟你势不两立!我干你娘的!你一跑,就是陷我于死地!姚平仲陷入狂怒之中,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

几乎要吃人一般在原地来回走动。

杨再兴发现了异常,赶紧奔了过来,焦急地问道:何事?姚平卑一言不发,虎捷军汉只的又将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听得杨再兴大惊失色!张中彦居然不顾我等死活,擅自撤退?这该死遭瘟的畜生!害苦了我军!现在,两军胶着。

金军就在几百步以外,怎么能撤?你只要一动,对方势必掩击!我军现在只剩下千余人,怎能敌得住金军?知州大人,此时一撤,等同于师溃我还能不知道?这群胧瞪泼才。

只要我活着回去,老子拿刀跟他说话!姚平仲怒不可遏,一张黝黑的脸也涨得通红,整个人就如同一颗引火待爆的霹雳炮!杨再兴回头看了一眼,心急如焚:金军进攻在即,须速行决断!没奈何!撑到晚上,趁夜撤吧姚平仲说出这句话,也是十二分地不情愿。

两日血战,金军几乎是不间断地进攻,我四千将士只余下一千六百多人,可对方的死伤只多不少!这时候撤退,实在不甘心!万万不可!来时徐统制再三交待,务必立即撤军。

金人上午劫了纷州镇,距丹州不过六十里,此时极有可能正包抄知州所部而来虎捷军汉急忙劝道。

姚平仲闻言几乎气炸,张中彦。

狗贼。

老子非弄死你不可!可气归气,将失一令,军破身死,闭上眼睛,他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撤罢!知军先行,我自引重步断后!杨再兴大声说道。

姚平仲睁开眼,看着自己这个的力的部下,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什么也没有说。

当下,这个军令立即被传达给所有官兵,弓箭手先撤,杨再兴领三百重步断后。

另一头,气急败坏的韩常动用了今天一早粘罕增派给他的精锐步军。

这支步军曾经在平阳之战时出现,都是身裹铁甲,手持长兵钝器。

他知道宋军所剩不多,也知道国相派了兵马迂回包抄,因此发誓要在宋军受两面夹击之前将之击溃!斩杀那身长八尺。

极其雄伟的宋将!宋军在撤!宋军要逃!突然。

士兵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韩常心里一震,极目望去。

但见数百步外的高地上,宋军的弓箭手们都离开了鹿角拒马组成的防线,只有那些身披重铠的重步军还在。

冲上去!休走脱一个;!将宋军斩尽杀绝!反应过来的韩常吼声如雷!军令一下,已经结阵完毕的士兵咆哮着冲向了对面!杨再兴深深吸了一口气,腰里悬着两口手刀,腰带上插着一柄短斧。

手中铁枪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喝道:杀!话音落地,三百重步兵结成严阵,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

踏出了无法回头的步伐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十里以外的丹州城,危险也正一步步地迫近。

徐成血气方网,在张中彦率军撤走时,追上前去质问。

可后者只有四个字回答他,非你所知。

不顾劝阻,放弃了丹州城。

急怒交加的徐成再次冲进城里,却见丹州城已经乱成一片,姚平仲留下来守城的环庆兵群龙无首,见张中彦逃跑,也跟着溃散。

危急之时。

徐成号令虎捷将士制止了乱军,又立即派出斥候游骑往北侦察。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游骑就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无疑让丹州雪上加霜。

一支金军,已经到了十几里外,,其实这个时候,徐成如果率部南下,还来得及。

但他没有这样做。

一是因为卓负军令,二是因为收拢无主的环庆兵后,他估摸着兵力至少有五千以上。

尽管,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新编入正军的原定戎眼下时近傍晚,他希望,能在天黑之前牵制住这支迂回包抄的金军。

如果姚平仲能及时撤出来便罢。

倘若不然,天一黑,他就必须南撤同州。

否则的话,若滞留此处。

非但救不了姚部,反倒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情况紧急,时间紧迫,徐成没有再多加考虑,立即传下命令。

部队出城,往北数里摆下阵势。

残阳如血,四千虎捷军和部分环庆军在丹州城北五里外摆下了虎捷惯用的叠阵。

为了吸引金军的注意力,徐成专门派出小股人马再往北推进,引诱对方前来。

徐统制,天一黑,我军就必须南撤。

此番北上丹州的四千人马。

大半都是新编的乡兵,没有经历过实战。

部下再一次提醒他。

徐成点了一下头,沉声道:晓得,我军先在此处顶住,天一黑。

不管姚知州是否撤出,我们都立即南下。

部下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明白。

姚平仲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两军胶着之际,他一撤,就等于给金军掩击他的机会。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天黑路窄,金人追他不上了。

第三百一十章冰释前嫌么飞业已西沉,余辉将天空一角染得血红一北奴里之外的群山下,宋军据着必经之道排开了阵势。

阵前环绕着以战马、鹿角、拒马等组成的障碍,刀已出鞘,箭已上弦。

徐成驻马于军阵之前。

紧盯着前方。

数名统兵官就立在他身后,等待着军令。

阵中,一杆虎捷军旗挺立,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远方,一片黑点快速移动。

徐成极目眺望,发现这支人马并不多。

只十数骑,当是金军前哨。

对方看来很是谨慎,远远地便勒停了缰绳,在原地看了一阵之后,又调转马头,不一阵便消失在山里。

徐成见状。

举起右手,身后的数名统兵官一见。

便立即奔回本阵,准备指挥作战。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在先前金军游骑消失之处,出现了大片人影,如同一条黑蛇般缓缓移动。

当金军越行越近之时,宋军将士们发现,敌人来得还不少。

如潮的队伍行进在山林沟壑之间,渐渐迫近。

终于,在敌前行进五百步距离时,宋军得以一窥真容。

虎捷的官兵们几年以来跟女真人打了不少的仗,这是头一次两军对阵之时看到金军没有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徐成突然纵马跃出,直朝金军奔去,足足跑出近两百步方才停下。

对面,少量的马军护在阵前,以防止阵未组成而受到攻击。

看到这种架势,他终于宽心一些。

金军没有了骑兵优势,那便不用惧它!调转马头,跑回阵前,他将手一挥。

布在最前面的枪兵立即蹲于地上,将长枪驻在地面,形成一道尖锐的障碍。

战鼓声骤然响起,雄浑的声响震动着四野,激励着将士们的士气!而金军此时,也毫不示弱地呼响了号角,发出震天的吼声!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徐成多少有些紧张。

不断地提醒自己,我率领的是九叔一手创立的虎捷劲旅。

还有坚不可摧的叠阵而对方又没有骑兵优势,挡住它就跟耍子一般。

一顿饭的功夫过去了,天色已经渐渐转暗,让宋军疑惑的是,金军已经布好阵势,却迟迟不见进攻。

在干啥?等着吃晚饭?徐成深深吸上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一些,他一时摸不透对方的用意,心里越发不安。

别是在等我撤吧?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

这支金军受命迂回包抄姚平仲,事前应当考虑到避不开丹州守军。

既然如此,却还不进攻。

莫非是想等姚平仲溃退之后,也给我来个两面夹击?同样。

他们肯定也知道,姚平仲支撑不了多久,因此并不急于进攻!是想把我拖在这里。

让我无法去增援!一念至此,心头大骇。

等天完全黑尽,若是进攻姚平仲的金军前进到此。

我除了退入丹州城以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而金军已经渡河,丹州城被困于城中就是死路一条!徐统制,背后有人来。

一名军官大声说道。

徐成回头望去,果见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部队正朝他军阵奔来。

不一阵。

行至军前,徐成看见一人,浑身血污。

手里提把断刀,连本来面目也瞧不出来了。

对方奔到他马前,还没说话。

便看向了不远的金军。

徐成!赶紧撤!蟒头山的金军很快就会赶到此处!他一说话,徐成才现,这不是姚平仲姚知州么?两军对阵,我军一旦阵脚松动,对方就会掩击。

现在撤,是不是徐成担忧道。

姚平仲还能不知道这个。

?不到两个时辰前,他就是一声撤退令下之后,金军奋起追击,如果不是杨再兴断后。

莫说这几百兵马,就连他,也得折在荒野之中。

气喘如牛,容不得片刻歇息,他疾声道:必须撤!否则,就将遭到夹击!金军在不停地渡河,人马越聚越多,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徐成朝对面看了一阵,将牙一咬,大声道:撤!因为援兵的弃城逃跑,姚平仲在蟒头山苦撑两日后终于顶不住金军疯狂的进攻,被迫撤退。

在金军掩杀中。

部队伤亡惨重,四千人去最后随徐成撤到同州的,只有数百而已。

金军随即在丹州境内全部登岸。

占据了城池。

最让他痛心的,还是麾下猛将杨再兴引军断后,怕是凶多吉少。

狂怒之下。

他发誓不把张中彦军前正法,绝不善罢甘休!定戎城,陕华经略安抚司。

身着公服的徐卫行色匆匆。

在张庆陪同下自二堂出来,直奔花厅。

刚转出门口,便看到姚平仲坐于厅中,垂着不语,哪还有往日那服跋扈桀骜的模样?听到脚步声,姚平仲抬起头来。

见徐卫到了,站起身来。

希晏兄徐卫上前抱拳唤道。

姚平仲神情阴暗,扭过头。

抱拳还礼:此番平仲能逃出生天,多仗徐大帅施以援手,这份情,姚某记下了。

徐卫知他素来骄傲,这次惨败而归,心中定然是不好受。

又尤其是被自己人。

所抛弃,这让身为西军姚家的子弟他既恨且悲。

因此道:不必客气,你我数年以来,累次并肩作战,又在同一杆帅旗下共过事,何分彼此?姚平仲闻言,这才转过面来,看了徐卫一阵。

沉声道:说老实话。

我没有料到你会救我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他和徐卫都被视为军中年青一辈,又都是官家亲手提拔的少壮将领。

所以互相之间,难免就会有攀比竞争。

而此前,他们两个素来不对头,杞县劫粮一般。

他甚至听信小人谗言。

迁延不前。

可现在,在本军都抛弃他的情况下,徐卫这个对头却拉了他一把。

徐卫淡然一笑,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若今天希晏兄处在徐某的位置上。

你会坐视我灭亡么?。

这句话更使得姚平仲心中不安,他真的没有想到,徐卫还是个厚道人。

再度执礼,面露惭色道:徐经略,从前种种不周之处,今天姚某在此赔罪了以他志得气满。

的性格,徐卫将手一挥:既然是从前的事,那还提它作甚?希晏兄请集姚平仲这才坐下,两人沉默片刻。

姚平仲那股气上来,切齿道:张中彦弃丹州而逃,置我军生死于不顾,这件事情,我必上报曲端!非将这狗贼军前正法不可!上次在河中府,徐经略真该一刀结果了这狗贼!徐卫见他这么一说,便笑道:你我从前同在曲都统麾下,难道你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帅的性格?姚平仲侧首看着他,疑惑道:怎地?他还敢包庇张中彦不成?会不会包庇,我不敢肯定但有件事情。

想必希晏兄还不知道徐卫说道。

姚平仲眉头一皱:何事?我刚刚收到消息,曲都统已经率领部队撤出廊州,回环庆去了。

徐卫此话一出。

姚平仲猛然坐椅子上窜起来。

紧紧盯着徐卫,大声问道:当真?我岂会拿这等军务大事玩笑?徐卫正色道。

姚平仲脸色铁青,重重坐了回去,目光游离不定。

这才是他最最没有料到的事情,代代环庆帅司以后,曲端现在拥兵六万以上。

奉命接手三州防务,这才多久?居然没捂热就丢了!想不通,想不通,这却是为何?。

良久,他摇头叹道。

这可能就要去问曲都统才知道了。

徐卫端起茶杯笑道。

姚平仲百思不得其解,这坊、廊、丹三州,是拱卫延安府的外围,现在曲端一撤,等于是陷延安于重兵围困之中。

而此地是陕西六路的咽喉所在,失延安,则陕西已去其半。

这个道理。

曲端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竟然放弃三州,返回环庆!罢,待我回环庆,当面问个清楚姚平仲说道。

徐卫看他一眼,放下杯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我奉劝希晏兄一句。

环庆,还是别回了姚平仲大疑不解:这却是为何?徐卫一笑,反问道:你进驻丹州之时,曲都统可曾特别关照过?。

仔细一想,姚平仲回答道:我率军赴丹州时,他下过命令,紧守城池。

若金军登岸,则还师廊州。

这不就对了。

你要是回去,就不怕他治你违抗军令之罪么?。

徐卫说道。

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原来却是这个,姚平仲摆手道:这倒不至于,他若要责怪于我,早在在我求援之时便该说明了。

既然派张中彦来援。

便说明他也是支持我军行动的徐卫见他这么说,暗叹一声。

剩下的话他也不便明说了。

只是提醒道:小心为上。

我晓得。

姚平仲点头道,片刻后,忽地悲叹道失了丹州我不痛心。

可杨再兴随我数载,屡立奇功,如今却是生死不明,,娘的,见了张中彦,我一刀结果了他!什么?杨再兴?徐卫吃了一惊,急忙问原因。

得知杨再兴率部断后。

至今杳无音讯时,也不禁痛惜。

避开工卜商河,却逃不出蟒头山,这莫非就是逆天悍将的宿命?四月下旬,在宋军放弃三州之地后,金军迅速推进,进占城池。

在前进到坊州之后勒兵不前,开始在延安外围集结重兵。

廊延大帅张深在曲端率军撤走之后,就预料到了危险,给两司送去急报,除状告曲端之外。

还请求援兵。

李纲闻讯后大怒!这位读圣贤书,科考出身的人,也拍桌子骂娘了!为了让曲端保卫延安,他甚至同意何灌的要求,许给了曲某人廊延经略安抚使的差遣。

现在倒好,曲端一刀没砍,一箭没发,全部撤回了环庆,置延安于重围之中!延安府如果一丢,陕西就失去了前沿重镇。

麟府路的折家就将出现孤立无援之势,这个损失是绝对承受不起的!气急的陕西宣抚使亲自到了制置司,面见何灌,有责怪之意。

何灌虽然很想统一六路兵权,而张深就是他的拦路虎,但用金军去搞掉张深,这显然万万不行的。

张深就算再不对,他也是大宋的一路帅臣,这次曲端委实做得太过了。

因此,好言宽慰李纲,并保证会催促进兵之后,何灌给曲端发去了命令。

让他立即前往廊延。

同时,又给陕华的徐家兄弟下令,让等曲端一到,便挥师北上,准备在廊延境内。

与金军对决。

可是,曲端接到命令之后。

仍旧按兵不动。

回复制置司说,这次金军卷土重来,是由金国国相粘罕亲自率领。

那三州之前曾被金军占领。

破坏严重,根本无法坚守。

现在,西军应该做的,是撤出关中平原,退守险要之地与金军周旋。

等到炎天暑热,北人不耐酷暑之时。

再作计较。

延安府是陕西前沿重镇。

城池坚固无比,且张深虽然折了一阵,但他的兵力守住城池应该不成问题。

李纲得知此事后,更加震怒,要求何灌撤掉曲端制置司都统制一职。

后者顶住压力,再次强令曲端出兵。

这一回,曲端也再次详细地解释了他的战略企图,并指出,现在去嘟延跟金军野战,实在是不明智的决定。

至多等到六月,天气炎热之时。

金军就有可能会撤。

哪怕他不撤,那时西军再出击,也会事半功倍。

四月末。

金军布防完成,集数万大军围定延安府,挥师猛攻!两司震动。

除了下令各处守将小心应付之外,几乎是不间断地给曲端下令,命其出兵救援。

可曲端仍旧是那番说辞。

拒不出兵。

李纲的忍耐到了极限。

差点跟何灌撕破脸皮。

要他立即撤掉曲端都统制的职务!改由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幕接任。

何灌此时也觉得曲端似乎不好掌控,遂同意了李纲的建议,下令免去其制置司都统制一职。

但他留了一手,并没有立即命徐原接手,而是想看看曲端后续的反应。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不听徐九言自慕容消叛逃以后,曲端尽收环庆之兵。

将他的帅府设在王似从前的衙署内。

数万马步军,分顿宁州。

环州等处,主力都摆在城池高深的庆阳府。

廊延战端再启。

刚刚返乡不久的百姓再次扶老携幼,往西逃难。

曲端尽力收容,但凡路过的流民,都给予资助帮扶,百姓感念万分,投靠者络绎不绝。

曲端这个,人。

与其他西军帅臣大老粗的形象不同,他不但武艺了得。

将略出众,而且喜好读书。

经常跟一些文人雅士来往,颇受赞誉。

这一日,他于军务空闲之际,正在帅府之中聚集庆阳地方上的一些头面人物。

自称初掌环庆,诸多事务不甚明了,还要多多仰仗云云。

这些人大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又或是致仕还乡的朝廷官员。

见他如此谦卑,且颇有雅量,心生推崇之意,谈得好不投缘。

那花厅之上,嘉宾云集,欢声笑语不曾间断。

淡兴正浓时,康随匆匆而入,刚跨过门槛好似突然省悟,慌忙退出去,在外面执礼报道:卑职康随,有事报告都统曲端在里面听见,便道:若非紧急事务,容后再报确系急务,请都统见谅康随在外头提高音量道。

眉头微皱,曲端便唤他进来。

康随几个大步走进去,见厅中宾客众多,又往前至他身旁,俯身耳语道:姚平仲回来了曲端听后,思索片刻,道:你让他先歇息,明日我再见他康随领命去,不多时,却又折转回来。

曲端逐渐不耐,询问原由,康随报说,姚平仲堵在帅府门口,非要马上面见都统不可,并声称,若是都统避而不见,他便要直闯进来。

你转告他,让他回环州去曲端听了这话,当着众宾客的面也不好发作,遂挥手道。

此时,那宾客之中,有一进士出身的人见状,起身道:既然都统有公务。

我等先告辞,空日后再聚他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作别。

哎,诸位难得相聚一堂。

何必急着走。

也无甚大事,但坐无妨曲端轻笑道。

众人闻言。

这便又坐落回去,康随自出府去转告姚平仲。

都统,卑职听说,李宣抚收留了犯官马扩,并委以宣抚司参议官之职,可是确有其事?。

那进士出身的人名唤赵淳化,因家中变故,并未受职作官,在庆阳府很有名望。

曲端知道这个事情后,引为坐上宾。

曲端点头道:确有此事。

马扩之前在河北举兵,展转至河东。

在昭德府勾当。

估计是走了徐九的关系,进入了宣抚司这未免就有些不妥了,那马扩宣和年间随其父奔走宋金之间。

促成盟约夹击契丹,正是引得女真南侵的祸根所在。

李宣抚不治罪便罢了。

怎能收容此人?。

赵淳化摇头道。

另一人似乎有不同意见,接口道:既是陕华徐经略推荐,想必是有原由的曲端正欲开口,忽然听得外头喧哗,朝厅外望去,只见几名卫兵正连连后退,挡不住直往里闯的姚平仲。

至门口时,士兵大着胆子。

伸手去抓,却被姚平仲一记耳光抽在脸上,复加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

厅内宾客乍遇此变,相顾骇然!他们并不认得姚平仲,心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帅府撒野?曲端面无表情,直盯着外头。

姚平仲抢进厅中,不管其他人,只看准了曲端,大步上前厉声问道:曲都统,卑职归来,怎地避而不见?这是何道理!你有事,改日再说,没看到本官在见客么?曲端语气生硬道。

他看出来了,对方这架势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在。

姚平仲此时满心怒意,带六千人进驻丹州,差点闹个全军覆没。

这不算事?那张中彦兵至丹州,却弃城逃跑,这不算事?老子麾下猛将杨再兴折了,这不算事?这些难道还比不上你见客重要?无名之火腾腾窜上头顶,他扯着嗓子道:长官既为六路都统。

何以蔑视将士!我数千弟兄的性命。

就抵不上你见几个客?这大嗓门一吼,厅里的客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告辞离开,都避开盛怒的小太尉,贴站墙出了花厅。

曲端强压的怒火爆发出来,一拍身旁茶几,霍然起身喝道:姚平仲!这帅府重地岂是你擅闯的!你也是将门之子,当知法度!姚希晏一怒,骂娘的话差点出口,但想到此行的目的,生生吞了回去,抱拳一礼道:都统勿怪,卑职实是有紧要之事,必须当面报告曲端缓缓回座,端起茶杯。

揭开杯盖,轻轻汤着茶末,最后小抿一口,这才问道:何事?。

姚平仲往前几步,愤怒道:前些日子,卑职奉命驻守丹州。

我部将杨再兴,探知金人于丹州登岸。

遂于险要之处设防,卑职随后引军增援。

与金人血战!都统在接获卑职报急后,派张中彦驰援。

可这直娘贼!他,他居然弃城逃走,置我军生死个二二危急点时。

若不是陕华徐经略派其侄徐成来救。

心就仓军覆没!曲端一直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之后,点头道:此事本官已经知晓。

张中彦撤到廊州时。

本官已经斥责了他。

姚平仲还在那儿竖着耳朵等下文,见对方不言语,诧异道:这就完了?怎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曲端反问道。

该当如何?该当如何?曲端,你这句话问得也太他娘的没天良了吧!他姓张的无视军令,擅自脱逃,这是重罪啊!你斥责几句就结了?你是在开玩笑么?深吸一口气,以免自己跟他撕破脸尖,姚平仲耐着性子道:我部将士阵亡近四千。

都统就没有什么交待给这些枉死的忠魂么?曲端闻言,叹了口气,起身道:希晏。

你兵败而还,心里的痛楚。

本官能体谅只但当时张中彦若是去援你,也难免遭到夹击。

因此,他才引军回廊州姚平仲听到这里,正要反驳。

曲端挥手制止了他,继续道:你部虽然折损较大,但好在主力都已撤回环庆。

否则,若没有你在前面挡住,金军骤来,恐撤退不及。

你虽然兵败。

但也是大功一件,本官会替你向两司报功。

功劳卑职可以不要,但必须得为战死的弟兄们讨个说法!张中彦这***,都统准备怎么处置?姚平仲倒没轻易被绕进去,直截了当地问道。

曲端面露不悦之色,问道:那你倒说说,该如何处置?立斩于军前。

姚平仲声色俱厉!若留此人,实为一大祸害!虽然张中彦有些过错,但不至姚平仲听不下去,过错?说得轻巧,这是大罪!必须严厉处置!因此直接打断对方的话道:都统,若不处置张中彦,就算卑职答应,数千阵亡将士的冤魂也不答应!卑职请求都统那你来作都统制如何!曲端突然发作!姚平仲被他喝得一怔,下意识冉道:都统这是何意?哼!曲端一拂衣袖,回到座位,冷面道顾忌你将门之后的面子。

我本不想提此事。

你前往丹州之时。

本官是如何交待你的?紧守城池,若金军登岸,则撤回廊州。

你又是如何作的?你违节在前,如今却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姚平仲攥紧了拳头,切齿道:曲都统!军情万夹,岂可拘泥!丹州地势不容女真马军通行,正是阻击的绝佳所在。

卑职引军据险而守。

有件么错?。

你既为行伍中人,当知令行禁止为首要!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岂能断送数千将士性命?曲端喝问道。

姚平仲几乎气得昏过去!数千弟兄血洒蟒头山,却是卑职害的?金狗犯境,我身为武臣,难道坐视他长驱直入不成!鼠目寸光!本官问你,就算张中彦不撤,和徐卫派出的部队合师一处,又能起什么作用?凭丹州的城池,能挡得住女真大军么?曲端被姚平仲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可小太尉根本不管这些,振臂吼道:他会增兵,都统就不会么!就在丹州大干他一场又能怎地!丹州紧挨着陕华,徐经略兄弟手握重兵。

难道还惧女真人!曲端又一拳砸在茶几上,怒声道:一派胡言!金军卷土重来,必求速战!这种时候,怎能掠其锋芒!亏得你从征十数载,连这也看不出!姚平仲直感头疼欲裂,摇头道:不说这个,柬职只问都统一句,张中彦如何处置!本官已经回答过你。

曲端面无表情地说道。

姚平仲盯着对方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仅片刻,怒极反笑,大声吼道:好!好!好!嚎出这三字后,扭头就往外走去。

曲端死盯着他的背影,满面阴鹜。

直娘贼!分明是袒护!老子跟你没完!怒气冲冲奔出帅府,姚平仲打定主意,非把这事捅到长安去不可!方出府门。

正踩着马镫往上爬时,猛然瞅见十数骑飞驰而来,至帅府之前勒停了缰绳。

那为首一将,不是张中彦是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小太尉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狂吼一声张中彦。

脚下一蹬,铁塔般的身躯象堵墙似的压过去!张中彦听到这一声喝,本能地向发声处看去,网侧首,突感眼前一黑,脸上象是被铁锤砸中,仰面就从马背上栽了下去!姚平仲陷于狂怒之中,不等他爬起身来。

两条铁柱似的腿,一下狠似一下地踹在张中彦身上,把个本来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战将踢得找不着北!反应过来的士兵一拥而上,十几个人,扯手的扯手。

抱脚的抱脚。

才把怒气冲天的姚希晏制住。

张中彦起身,摇摇晃晃,眼前都还在发黑。

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一抹嘴,满手是血!五脏六腑都像是有火在烤一般,红着眼睛,突然拔出腰间佩刀!士兵们一见不好,又慌忙奔出几人来,拦腰抱住他。

习开!今日我非打死发皓腊厮不可!娘的。

撒年!珊州门拼命挣扎。

张中彦破口大骂:姚希晏!老子一刀劈了你!两人杀气腾腾,苦了当兵的使出吃奶的劲儿制住他们不敢松手。

那街上过往的行人见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全傻了,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而且还是在帅府门口?闻风而来的曲端,负手立在台阶之上。

冷眼看着两个暴跳如雷的属下,并不加以制止。

过了一阵,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招过康随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而后径直转身回府内而去。

康随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很是诧异,这么做,合适么?姚古虽然罢了帅位,可熙河一路里,姚家的旧部极多,这姚平仲据说是和折彦质、刘光世、徐卫三人并列,都属官家一手提拔的年轻武臣。

但都统既然下了令,自己也只能遵守,见姚张二人还在挣扎叫骂,大声喝道:来人,将他两个都绑了。

把守府门的卫士闻声而动。

扑上前去,将姚平仲张中彦两个按住,反剪双手,拼命往下压。

初时,士兵扯他手脚,姚平仲还不以为意,此时双手被反剪到背后,脑袋被人使劲他才回过神来,极和挣脱,口中大骂道:撒开!***胆大包天!凭什么逮我!曲端!曲师尹!你给我回来!康随将手一挥。

喝令道:带走!收监!围观的百姓不明真相,见干仗的两个将佐立马就被抓了,都松了口气,互相讨论说,曲都统治军严厉,这两个不晓事的只怕有苦头吃了。

就该这样!西军的军纪早该整顿了!自己人都能打起来,还会顾及百姓么?直娘贼!松开!你们这群撮鸟,作死!撒手!婉平仲一路挣扎。

以至于押解他的士兵不得不中途找来缰绳将他绑作一团,生拉硬扯扭送到庆阳府的大牢里。

姚希晏性子着实烈。

入监的时候,寻机一脚蹬在墙壁上,把押送他的五个士兵撞得倒了一地。

若不是被五花大绑,这五个撮鸟兴许真没命了。

好不容易将他送进牢笼里。

几名军汉慌忙将牢门锁紧,这才有空抹去头上的大汗。

心说这厮好大的力气,怪不得关中豪杰都唤他作小太尉不过也怪了,他是犯了什么罪过,怎地被下了大牢?但当兵的。

只管执行命令,其他的事,轮不着他操心。

士兵走后,躁怒的小太尉爬将起来,猛烈地踹着牢门,将上面的铁索踹得直响。

不多时,一个,声音传来:作死呢!到了这地方还不安分!再叫唤,老子把你锁尿桶上!姚平仲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腆着肚子的肥壮汉子,穿件直擞,满脸横肉。

胸口一片黑毛,左腰里垮把刀,右腰挂串钥匙,这模样,说他不是审头,谁信?嘿嘿,真他娘的虎落平阳了!那撮鸟,你过来!我跟你亲近!姚平仲狞笑道。

牢头走到他牢门前,看他这身打扮像是个军官,遂扭头问道:这厮什么来头?。

没说,帅府军汉扭送来的,交待了,甭管他不远处,一个,声音回答道。

牢头转过脸来,将头凑得近些,细细打量对方一阵,打王大帅掌管环庆时。

但凡押进这牢里的,都是犯了重罪之人。

这厮怕是违了节制,触了军法,如若不然。

怎会绑成这般模样?想到此处,骂道:该死遭瘟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凡是送进此处的,不是刺配就是技责!你这身板倒壮实,可一百棒下来,你也是个死!这句话一进姚平仲的耳朵。

他就怔住了。

我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怎地会被送进大牢?只有犯了罪的囚徒才会在这种地方,老子犯了哪条王法?姓曲的凭什么抓我?那牢头见他不再聒噪,以为他是怕了,便骂骂咧咧地走开。

姚平仲也不去管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极力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猛然之间。

他想起了前几天定戎时,徐九曾经劝过他,不要回环庆。

当时,他没把徐卫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紫金虎当时是意有所指。

再仔细一回忆,他又发现,那天。

徐卫曾经问过他,说是进驻丹州之前,曲都统可有什么特别的关照。

现在想一想,徐卫明显就是预先知道曲端事前曾下令自己紧守城池。

若遇金军登岸便立即撤退。

他是怎么晓得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在那个时候,徐卫就料到自己回环庆会出事,只是不便明说。

娘的,早知道听徐九一句劝!紫金虎也是,你就不能把话给我说明白了?现在到好,给人当囚犯绑了起来!想了一阵,又觉得没甚了不得,曲端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少是一日,多两三日,必然放自己出去。

不是自夸。

凭自己在陕西的名望。

哪怕是李纲,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斗神不死者问一声,这甲可是小徐经略相公官邸?一个颤巍阶产音在定戎知军衙门并响起。

把守府门的卫士一看,但见一个老者,背已佝偻,须发皆白,脸上如枯树皮一般。

作着揖,立在府门前台阶下,诚惶诚恐。

士兵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当回事,其中一人挥手道:帅府重地,岂敢擅闯?去去去。

那老儿似乎被吓着了,不敢再问,转身欲走。

但脚一动,却迈不开步子。

就那么侧着身等了半晌,象是极努力地再转回头来,又作揖道:小人实是有急事,劳烦诸个相告,这可是小徐经略相公官邸?听他这么说,便有一个什将问道:老丈,你有何事?节级老儿是同州梁山下的农夫。

日前救得一军汉,在家中养了些时日,如今能说话,勉强走几步,非央着小人带他来定戎帅府寻小徐经略相公,这才那老丈话网说到此处,府门前的士兵们已经变了脸色。

那什将忙走了下来,大声问道:人在何处?老头骇了一跳,伸出颤抖的手往左一指,那什将望过去,只见一匹骡车停在不远处。

当即奔了过去,那赶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粗黑汉子,估计是老人的儿子,见什将过来,慌忙跳下车,退在一旁。

车板上。

铺着些草,上面躺着一个人。

穿身灰色直拔,脚上套的还是西军军官们常穿的牛皮靴。

一套铠甲叠放整齐,就摆在他脑袋边上。

队将绕过去,仔细打量他容貌,觉得有些眼熟,象是在哪处见过。

便问道:兄弟,你是哪一军的?那人缓缓睁开眼睛,也没去看他。

只望着头,语气虽然微弱,却自有一股霸气在,就说了三个字,吓得那什将掉头就跑,一溜烟地窜进了帅府去。

那帅府后堂,徐卫难得没有应酬,正跟张九月在那儿准备吃午饭。

娘子刚把一筷子菜夹到他碗里,便听外头响起一个声音:大帅!杨。

杨再兴回来了!徐卫一听,筷子一放,将碗一推,霍然起身,拔腿就往外奔去。

至门口时,不忘回头来嘱咐道: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说罢,匆匆而去。

官人去忙,饭菜温着便是。

尽荐丈夫已去远,张九月还是说道。

然后也放下碗筷,将桌上的菜每夹起一些,盛在一个大碗中,来到厨房。

在那开水锅里放了一个竹编的蒸格。

将饭菜温起来。

她很清楚徐卫雷厉风行的性格,有事马上就办,等他回来也不知是几时了。

这一头,徐卫大步抢出府来,在那什将引领下见到了老者,看到了骡车。

快步上前,到他车旁一看车上躺着的人,不是杨再兴是谁?杨统制,大帅到了。

什将在车前小声唤道。

杨再兴猛然睁开眼,看到徐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拱起双手,挣扎着想要起身。

徐卫一把按住,疾声问道:伤情如何?不等方回答,他又突然回头喝道:愣着作甚?赶紧送到夫水大营去!他一喝,吼得士兵们六神无主,一窝蜂地抢过来。

拖牲口的拖牲口,推车的推车,慌慌张张往夫水镇大营而去。

只因虎捷建军之时。

十分注意专门人才的招募,军中有良医数人,都被徐卫用高薪养着。

便是这定戎城里的郎中,也比不上他们。

哎,我的骡。

我的车!那赶车的粗黑汉子见军汉们连人带车拖走了,急在后头大叫,撒腿就想追过去。

却被老爹一把扯住,你不要命了?西军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么?你晓得这位小徐经略相公花名是啥?紫金虎!看看他着急慌忙的模样,这时候去讨车,咋不摸摸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可儿子不依,家里就这么一个头使力的牲口,丢了命也不能丢了它啊!咱们救那人一命,还贴着汤药,这也就算了,还把全家吃饭的家伙赔上?有这样的道理么?老头没奈何,也着实舍不得,只得和儿子一道跟了上去。

一路疾行,奔到离定戎城仅十里不到的夫水镇大营,徐卫骑着马,带着车通行无阻。

可后头跟来的两父子却被挡在外面,军营重地,岂是闲杂人等可进的?进了营,寻了一处营房暂且安顿杨再兴,又急召医官前来诊治。

营中将佐本已风传杨六刀战死,如今听说他又死而复生手上没事的都赶来探望。

说起来,这杨再兴虽是姚平仲部下,但数次在大帅帐下听用,与咱们并肩作战,算不得外人。

营房中。

杨再兴似;际一了昏迷,直掇被医官追去,众人看到的是几平将半样饥小的白布。

不少地方渗出血水以及淡黄色的东西。

医官一闻那气味,知道坏了,赶紧命两名士兵帮着杨再兴转集,将他身上的白布全解下来。

触目惊心!那具精壮的身躯上,入目俱是长短宽窄不一的创口。

打眼一看,多半都是箭伤,但左肋、左腿、手臂上有刀伤和枪伤。

粗略一数。

竟有十几处之多!庸医误人!那名被将士们恭敬地唤作魏家父的老郎中骂了一句。

从自带的器具箱里取了药水和白布。

开始替伤者清理创伤。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小心谨慎,比起妇道人家作针钱活更细致。

营房里,除了徐卫以外,还拥着不少夫水大营的将佐,这天本来就热。

还堵着一屋子人,急得魏医官回头不满地说道:诸位长官,透点气可行?外头候着徐卫一挥手,将佐们赶紧退出了营房。

王彦立在他身旁,目视着杨再兴道:连姚希晏都以为他折了,没想到,命这么硬。

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

徐卫随口应道:要真没了,才叫死得冤。

历史上,杨再兴阵亡小商桥,那是因为奉命率三百轻敌为前哨,猝然遇敌,与金军主力相逢,避之不及,遂拼死力战而亡。

而现在,却是凭险设防。

阻击金军,本来是占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却因友军不肯增援而失利。

要这么没了,不是冤死是什么?谁说不是?张中彦那撮鸟弃城逃跑,害苦了姚平仲。

杨再兴要真折了,这笔帐得记在曲师尹头上王彦冷哼道。

此时,那医官清洗完创口,仔细地检查。

发现最严重的一处伤,就是捅在胸肋处的枪创。

仅从这处创伤,就不难看出杨再兴经历了何等激烈的搏杀。

宋军的铠甲,防护是极严密的,他这处伤,一定是举手格挡或是砍杀之时,被人瞅准了空当,一枪棚来。

由此可以想象,他当时铁定身陷重围之中。

这种情况下,还能脱围而出,除了杨再兴,恐怕也没人能办到了。

医官重新上了药,又小心地包扎好,忙完之后,才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才起身转头,发现徐卫王彦两位长官一直守在旁边,忙道: 大帅,杨统制伤势虽严重。

但所幸没伤到脏腑。

恨的是庸医胡乱用药,以致有创口溃烂,加重伤情。

卑职已经重新上药包扎,但他极需补养。

有些药材,营中没有,大帅看 营中没有,就去城里乘买。

定戎没有,就去长安!一句话,人给我救活!非但要保住命。

还要上得战马。

使得枪棒!徐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那魏医卑一俯首:卑职自当竭尽所能。

这便去开方子,使人往城里采买徐卫点点头,命他自去,心里想着,胡茂昌那里应该不缺名贵药材,实在没办法,就让他帮帮忙。

又看了一阵,见杨再兴仍旧不省人事,便吩咐王彦,寻几个机灵的士兵昼夜照看,万万不可大意。

出了营房,正和王彦商谈时。

一名军官奔过来报道:大帅。

营外有对父子聒噪,说是什么官家抢了他家的骡车徐卫一怔,有这等事?谁他娘的吃了虎心熊胆,军法也敢犯!正怒时,一拍脑袋,回过神来。

便与王彦两个直投营外而去,又让人牵来那辆载过杨再兴的骡车。

营门外,那粗黑的汉子正不休地吵闹,他老子一个劲地拉扯不住,吓得脸都白了。

见徐卫等人出来,汉子方才歇口,只是仍旧忿忿不平。

倒是那老头骇得大气也不敢喘。

徐卫上得前去,拱拱手:可是两位救的人?节叭那老头怕儿子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来冲撞了他们,抢先道。

王彦及时纠正:这位是徐经略。

小徐经略相公?老头上下一打量,怎地这般年轻?方才他出来,我还以为就是个军官哩,原来却是陕华大帅!慌忙扯了儿子,跪在地上,一言不敢发。

徐卫亲手搀起他两个,便问救治杨再兴的经过。

前些日子,听说金人在丹州登岸,已占据了城池。

乡邻大多逃难,小人顾念着家业,不敢离去。

数日前,小人那浑家去喂猪,见个军汉坐在猪圈外的墙边,浑身是血,已然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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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牺牲小姚, 十间讲入隆兴二年专月,陕西中原两个战场也如同与候数敌火热。

完颜兀术铁了心要打下东京城。

自他通过投放和议书以来,东京人心浮动。

相当一部分人相信了女真人的诚意。

情愿破财免灾。

这里面甚至有不少东京留守司的官员。

便徐绍岂是那么容易被骗倒的,他徐家的子侄全在军中效力。

耍是和谈有用,我那些儿子侄子们还用浴血沙场?金军虽然攻势凶猛,但东京军心撑到五月初的时候,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懈怠下来。

一来是因为气候转热。

北人很不习惯,军中中暑生病的大有人在。

二是因为,兀术追击赵桓,一直追到扬州乃返,这期间抢夺了大量的财物。

南人精美的丝绸锦帛,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珠宝,让女真人勇士们觉得,咱们打仗不就为这些东西么?现在都有了。

还拼死围攻东京作甚?这个时候,女真高级将领宣扬的东京城里钱财比大宋其他府州加起来还多出十倍不止的说辞已经不管什么用了。

陕西战场,情况确实糟糕一些。

粘罕以国相之尊,亲自挂帅卷土重来,很大程度上激励了因为定戎一役而受到重挫的金军士气。

尤其是因为耶律马五谋发 得当,非常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先打缘边三路。

的策略,不攻长安,不侵渭南。

致使嘟延经略安抚使张深孤军奋战。

女真人疑模空前地架起了数千座人大小不一的袍车,昼夜地不停地轰击延安城。

张深虽然率部拼死反击,但随着情况一天天恶化,他很明白,如果没人来援,延安沦陷是迟早的事情。

廊延一路的得失。

其他大帅们可以不关心,不过问,不在意,但长安城里的两司长官却不能视而不见。

曲端率军撤的环庆以后,无论李纲何灌如何地软硬兼施,他都置之不理。

急得没奈何的李纲,便想着是不是再请西军元老级的种师中出马救救火。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种太尉又病倒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依靠徐家兄弟。

但问题是,种师中和徐家哥仁的部队,在定戎一战中跟金军血战。

都伤亡很大,而且徐卫现在已经和意图夺取蒲津浮桥的金军开打了,实在调不开。

反观曲端,自从耀州一战之后。

他就远离战场。

这期间,通过招募新兵,吸纳义军。

接管环庆这三种途径,部队扩充非常快。

而且他身为六路都统制,他都不肯出兵,其他帅臣会怎么想?长史城,陕西六路制置司。

李纲从官桥上下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五月大热的天,他整个就跟块千年寒冰似的,一路直走进去。

吓得制置司的佐吏们见他这模样,连招呼都不敢打。

到了何灌办公的二堂外,他才停下脚步。

此时,堂内办公的官员们见他神出鬼没地立在门外。

都怀疑自己看错了,确定是宣抚相公以后,才有人慌忙报于里头的何灌知道。

宣相这是何灌大步出来,抱个拳,见李纲绷着一张脸,心里吃了一惊。

李伯纪怎么一张吃人的脸?何少保,本相此来,是想请教一下,曲师尹可曾动身前往廊延?。

李纲语气生硬地问道。

行灌估摸着他今天来者不善,略一沉默,作出个手势道:请宣相移步花厅奉茶。

李纲看他一眼,总算还顾忌着同僚的面子,转身离开了二堂。

何灌紧随其后,心里也颇为忐忑。

到不是怕对方,而是曲端这厮委实太不像话,整个一油盐不进,似乎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不要忘记,没有我何灌的提拔,你曲端如今铁定被李宣抚挂个空衔,束之高阁 哪有今日统率大军的威风?到花厅上,何灌知道李纲心里有气,命仆从奉上茶水之后,十分殷勤地相劝。

李伯纪一口没喝,还是那句话:敢问制置少保,曲都统可曾出兵?何灌那口也是喝不下去,放平茶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李纲一见,直接亮出了杀手钢:那好,此前少保已下钧旨,免去曲端制置司都统制一职,但为何迟迟不肯任命徐原?何灌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宣相息怒,容本官解释。

日前,制置司收到了曲端的复函,他已经同意出兵。

这倒是大出李纲意料,一怔之后,脱口问道:当真?本官岂会拿此等大事玩笑?只是。

何灌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李纲刚刚缓和的情绪又上来了。

皱眉道:怎样?曲端在复函中还提到一件事情。

说是姚平仲在驻守丹州之时,违背节制,执意与金军开战,以致所部六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巡曰不庆之后,又无理取闹。

在帅府撒泼。

并殴伤同袍。

儿一心劣因此,曲端免了他环州兵马锋辖的差遣。

改由部将康随接任。

何灌说这话时,很注意李纲的反应。

好在,后者听完,好像也没什么异常激烈的反应。

因为李纲曾经亲口评价过姚平仲,说他志得气满。

勇而寡谋他干出违背命令,擅自开战的事也不奇怪。

只是,他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按制度来讲。

武臣任一个,府州的行政长官,肯定同时兼任本级的军事长官 也有只任军事长官,而不兼行政职务。

但从来没有哪个武臣只带着行政差遣的,除非你转了文阶,变为文臣。

也就是说,现在姚平仲被免了兵马锋辖一职,他那就必须再被免去环州知州的职务。

一念至此,李纲敏感地察觉到,何灌的话里有其他意思,遂问道:曲端耳是推荐了康随接作环州知州?何灌摆摆手:那到也没有。

只是按制度讲,理当如此他之前作任何军事部署,包接晋升曲端徐卫等人的仪式,都不过问李此时,却十分谦卑地询问对方意见,是有原因的。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曲端,作为西军最高等级将领,对军队方面的人事变更有相当的权限。

但姚平仲是被当成环庆路大帅来培养的,所以他除了军职之外,还兼着环州知州,以便为后来登上帅位作铺垫。

军事主官的任免何灌可以作主。

但行政官员,没有李纲点头,谁就是吃了龙胆也不敢去动,这是原则问题。

李纲一时没表态,姚平仲和徐卫一样。

都是官家专门安置到陕西来的。

因此,他并不是一般的将领,对于处置他,需要慎之又慎。

想到这里,随口问道:姚希晏现在何处?在庆阳府。

何灌回答道。

那便召他来长安,他不是普通将领,此事须谨慎处理。

李纲说道。

何灌盯着地面看了片废,又道:宣相有所不知,曲端因为姚平仲违背节制,又大闹帅府,已将他逮捕关押。

李纲闻言,颇为不悦:这曲端行事太过专断,姚平仲岂是普通军官?何灌听到这里,也不说话了。

因为他虽然也估计姚平仲的确有违背节制的事情,但曲端专门把这件事情写入给制置司愿奉命出兵。

的复函之中,意思就很明显。

那就是要求两司长官处置姚平仲。

但姚平仲、刘光世、徐卫这三个,是官家专门安排在陕西的,其目的。

就是要让这些受天子亲自擢拔的年轻将领将来接手六路兵权。

而他何灌到陕西来的目的,也是奉了皇帝诏命,要来统一兵权。

那么统一给谁?你何灌总不能一个人兼六路大帅吧?统一了兵权之后,还不是交给姚平仲徐卫这些人?从这一点上说,何灌和李纲就是姚徐等将的后台。

可现在曲端拥重兵屯于环庆,一直不肯驰援廊延。

好不容易在革职的威胁下同意出兵。

却又附加一个条件。

那就是整治姚希晏。

何灌虽然不愿意这么干,但事情总分得轻重缓急,现在什么最急?救援延安最急!只要曲端肯出兵,暂时牺牲一下姚平仲也没什么不可以。

至于曲端这么不听话,只能暂时容忍着,等他把打手当完了,再给他一把撸下去。

到时,把兵权交给姚平仲徐卫他们,又有何不可?只是,这番话他跟李纲说过不止一次。

但后者很不赞同他在战争时期干统一兵权的事。

何灌是带过兵的,他知道一支军队要战胜敌人。

精诚团结,上下一心是首要的。

可西军除了对抗东京派员以外,其他没哪件事情能团结起来,所以不得不整治。

但平时你拿什么由头去整顿这些泼皮?只有战争时期,让曲端这个没有东京背景的人去干这些事,才是最好的机会。

随便一个理由,要么是不听节制,或者是战败丢城,收了你的兵权。

你能造反还是怎地?而且西军这般将领,都拿着高额的俸禄,武臣虽然没多高的政治地位,但朝廷从来不曾少给过一贯钱,甚至某些方面比文臣的待遇还优厚,比如荫补子弟为官。

因此,即便是丢了兵权,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李纲见他好大一阵不说话,又得知曲端肯出兵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气散了不少,便道:姚平仲环州知州一职,可以先免去。

但任命新知州,还是等姚希晏回来之后再定夺吧。

至少,本相也得亲自问问明白,到底事情如何。

最起码,就近问问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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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端午节吃包子五月初五泣日,徐卫府里热闹非午佳节,恰好徐知烈儿弟又都在陕华,徐原徐胜两个便各自携带了妻儿,到九弟府上来团聚。

那定戎知军衙门的后堂里,各处房门都挂上了艾草,葛蒲。

葛蒲北方又叫水剑,据说可斩年邪。

艾草代表招福。

挂在门口可保身体康健。

徐卫脱下了官袍,换下了金带。

只作寻常打扮,穿件青色直掇,头上戴顶抓角头巾,正让仆妇把胡茂昌送来的那几坛好酒摆上桌。

九弟!一声呼唤在院中响起。

徐卫步出客堂大斗一看,却是四哥徐胜带着四嫂和侄儿侄女来了。

徐胜现任陕华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虽然是弟弟的副手,但这是家宴。

他是兄长,自然为尊。

徐卫迎了上去,笑道:四哥四嫂,再不来菜都凉了。

亏得你说,天没亮就启程,丫头都还没睡醒呢。

徐王氏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是她和徐胜第三个娃。

徐卫上前一看丫头还不满周岁。

这会儿正窝在娘亲怀里,甜甜地睡着。

那嘴鼻。

象极了四哥。

我说你两个懂不懂规矩?给九叔磕头啊!徐胜见两个儿子在那儿傻站着,立卑喝道。

徐胜长子唤作徐仲,年已十五,徐彰病死在前线,朝廷体恤徐家一门忠良,荫补徐仲九品武职,现已跟随父亲效命军中。

次子唤作徐亮。

才九岁,正学文习武。

这两个孩子却象他们的娘,生得乖巧白净。

听爹一声喝,慌忙跪了下去,给叔父磕头。

徐卫双手搀起,笑道:徐仲,你可得好生向你二哥学学,自招讨河东时起,他可是屡立战功。

徐成是徐原次子,在徐家第三代里排行第二。

徐仲纳头一拜答道:侄儿记住了。

徐卫又摸摸徐胜次子徐亮的脑袋:你还专心学文习武便是。

徐王氏一张望,问道:弟妹呢。

厨房里且忙着呢。

徐卫说着,便侧过身,将兄嫂迎入客堂。

那脚还没来得及跨进门槛,背后炸雷似的一声吼,不用转身去看也知道。

铁定是徐家老大来了。

徐原不愧在西军中呆了半辈子。

这到兄弟家里来赴宴,虽然没穿铠甲,没披战袍,可腰里那把刀却是从不离身。

背后,跟着发妻徐吴氏,还有长子徐产。

已经作到泾州兵马监押。

大哥,大妓,快里面请。

徐卫又折转身来,满面笑容道。

徐原也朝客堂里一打望,皱眉道:徐成没来?这小子,好不晓,事!怎能让叔父等他?哈哈,大哥不用骂,军中事务繁忙。

我已经派人去召,想必片刻就到。

来来来,哥哥嫂嫂里面坐。

今天咱们一醉方休!徐卫殷勤地请道。

三家合作一家,都在那客堂上坐定。

张九月腰里系着围裙,亲自端着一竹篮包子出来。

见哥哥嫂姓们都到了,忙将包子放在桌上,施了个辛山我说弟妹,你好歹是个四品命妇,怎地还干这些活?是不是九弟待你不好?给嫂子说,看我不教他!徐吴氏四十好几,或许是长年在边关的缘故,她看起来比徐王氏。

张九月两个柚姓老得多,简直都能给九月当娘了。

大嫂,我冤枉!我说过无数次。

她不听我能怎样?徐卫两手一摊,万般无奈道。

徐王氏白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取得如此贤妻,是你上辈子的造化!嘿,横竖都是我不对?罢罢罢。

我去下厨总行了吧?徐卫苦笑道。

众人知道他是开玩笑,君子远庖厨,更何况是上阵搏杀的武臣?张九月看起来也很高兴,笑道:哥哥姓嫂玩笑了,菜齐了,请入席吧。

徐原这时又吼了起来:我说你们几个小的是木头?婶娘也不会叫一声?几个侄子又赶紧给张九月行了礼,口称婶娘。

正巧,徐成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一大家子人便围作一桌。

按规矩。

妇道人家是不上桌的。

但徐卫提议,在这种环境下咱们一家人还能相聚,实属不易,就破例一回如何?家是他的,徐原徐胜也都没意见。

于是哥仁和妇人坐了一桌,小辈们另坐一桌,开怀畅饮。

好不热闹。

在家宴上。

兄弟三个都很识趣,谁也不提公事,只说家事。

徐原喝下一杯酒后,叫道:徐成,过来。

徐成上午在帮忙操练士卒,饿得是肚皮贴后背,这会儿正胡吃海塞。

听父亲一叫,赶紧一抹嘴,端着酒杯,提着酒壶起身走了过来。

恭脑收汝地给叔父的杯子满上,还有讲究。

那酒必须到满。

不能柑滴出来。

这叫满心满意。

然后又给自己倒上,双手举着杯,刚要开口。

又被父亲抢了先。

你有今天,都是你九叔一手栽培提拔的。

若没你九叔。

你也只能在渭州城里跟那些个泼皮破落户厮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徐原话头一开就收不住缰了。

徐卫其实很清楚,他这个侄儿武艺了得,也有将佐之才,自投入虎捷军后,各级长安对他印象都不错。

可四哥却说,徐成让大哥伤透了脑筋,二十几岁都当爹的人了,还成天的惹事生非,简直就是条大虫。

对这种意见,徐卫不敢芶同,不是徐成胸无大志,可能是因为大哥的原因。

至少如果我儿子二十几岁也当爹了,我绝不在别人面前这么刮他。

因此,他立即截断徐原的话:大哥言重了,我这作叔父的应当应份。

徐成也很给你争气,河东陕西都屡立战功。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大哥将他要回去,如此一来,虎捷军可就少一员干将了。

这顶帽子扣得徐原十分舒现。

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一抬下巴:愣着悄甚?徐成双手举着杯,俯下身子,在徐卫的杯底碰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就叫了句叔父。

徐卫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边杯子还没放,那头徐原的长子徐严便提着酒壶起身,满脸堆笑行了过来。

他年近三十,比四叔徐胜也小不了几岁,比九叔徐卫还大几年。

笑眯眯地给徐卫满上,捧着酒大声道:九叔,这一杯侄儿敬你。

一是端午佳节,前来叨扰叔父,而且是空手而来,实不应该。

二是侄儿身为长兄,二弟多承九叔栽培,应当致谢。

三嘛,叔父紫金虎的威名已经震动陕西,侄儿要祝贺叔父荣升就这几句话,同是一母所生的两兄弟,高下立判。

徐卫正要端起酒杯,又听徐严补充道:此外。

眼下金人卷土重来,曲端那厮又拥兵自重。

他是六路都统制,他都是这等模样,咱们徐家又何必出头?不如话网说到此处,忽然瞥见九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直看得他后面的话不知如何说下去。

徐原大概也觉得不太合适,朗声道:这是家宴,不谈公事,莫搅了你九叔的兴。

是,侄儿唐突了。

给九叔赔罪。

徐严面色不改。

俯下身来给叔父敬酒。

徐卫只说了一声好。

便把酒喝了下去。

酒足饭饱,兄弟三个去院中的瓜棚底下发饭晕,仆妇端上了时鲜的瓜果以供解酒,徐严徐成本来都该作陪。

但徐成却推说营中还有事,便先走了。

徐卫看得出来,他是不太想和老爹呆在一起。

几口西瓜一下肚,感觉舒坦了一些。

徐原首先开口道:听说制置司数次强令曲端出兵救援延安,这厮都置之不理。

我估计,两司长官早晚还得派咱们兄弟。

徐胜手里握着一个脆梨,叹了口气道:曲端拥兵自重,延安恐难保合啊。

这回大哥四哥却猜错了,曲端已经答应出兵徐卫此话一出,徐大徐四都吃了一惊。

曲端肯出兵了?天良未泯?只见徐卫从身上取出两封书信,放在桌上,指着道:这两道信函。

一是李宣抚发给我,询问当日丹州之事。

二是曲都统发出来的军令。

要求我务必紧守蒲津浮桥,不的有任何闪失徐胜当时就怒了,一掌打在桌上。

把个脆生生的梨给砸得稀巴烂!曲端这是何意?他明知道金军已经从丹州登岸,等于是绕到了蒲津防线的背后,那浮桥壁垒还怎么守?让女真人把我军都挤到黄河里去?。

徐原啐了一口:这撮鸟,成心使绊!想当初,在泾原时,我见他治军严谨,颇有才干,举荐他为副帅。

谁曾想。

不记我的好也就罢了。

还处处,罢,提他就头疼。

九弟,不用理他,把部队撤到渭河以南来。

他身为都统制,尚且只顾自保。

咱们何必争先恐后。

那如此一来,岂不是授他以口实。

万一指责我等违背节制,抗拒军令怎生是好?徐胜问道。

徐卫轻笑一声,摇头道:他不是真想要我守住浮桥,而且他也明白,浮桥根本守不住。

之所以下这道命令,是跟李宣抚这封信有关(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集结耀州纹却是为何。

徐胜力即问姚平仲已经被曲端用违背节制、顶撞长官、殴伤同袍等罪名抓了起来。

他环件兵马锋辖的差遣也被曲端撤掉。

徐卫回答道。

徐大徐四一想,也就明白了。

当初姚平仲在丹州阻击金军,张中彦比徐成还先抵达,却一直滞留在丹州城内,并没有立即驰援的意思。

后来一听说金军迂回包抄,立即放弃城池率军西撤。

这是什么行为?往小了说,是胆小怯战。

往大了说,根本就是置友军生死于不顾。

现在,姚平仲受张中彦之累。

兵败回环庆。

却被曲端逮捕。

但姚希晏不是普通将领,他是有背景的,要处置他,非得两司长官,尤其是李纲点头。

多,张中彦擅自脱逃,却平安无事。

姚平仲率部力战。

差点全军覆没,居然被关起来,嘿嘿徐原一阵怪笑,笑得直摇头。

而现在李宣抚有书信来,问丹州之事,显然是不相信曲端一面之辞。

而姓曲的想必也料到宣抚司会这样做,因此下给陕华帅司一道命令。

让我等坚守浮桥壁垒,不得有失。

这就是给我们一个警告,少管闲事?徐胜分析道。

徐卫点了点头,因为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敌人已经迂回绕到了你防线背后,那这条防线还有什么用?不管曲端为人如何,他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无非让我好生为之罢了。

九弟,你预备怎备办?徐原问道。

徐卫还没回答,徐胜又道:如果替姚平仲说话,等于是跟曲端对着干哈哈!徐卫闻言大笑。

四哥,从河中府事件开始,我就已经跟他撕破脸了,还怕跟他对着干?更别说,他当初在泾原时已和大哥成水火之势。

我已经复函宣抚司。

详细说明了当日丹州之事。

并指出,姚平仲虽然违节,但战事瞬息万变,不可拘泥,领兵在外。

需得灵活处理。

曲端将他革职,已属不该,至于逮捕关押,分明就是越权,应该立即释放姚希晏,并复其原职。

而后。

严肃处理张中彦!莫说是徐胜,就是徐原听了这话,也觉得奇怪。

九弟向来低调从来不过问上头的事情,怎么这回一反常态?曲端若是知道此事,必定对他恨入之骨!九弟,你想过没有,曲端胆子为什么这大?在耀州,他敢处决秦凤将佐,兼并部队,在郡延,他敢不听号令,擅自退走。

现在,又把姚平仲撤职关押。

他所依仗的,除了手里的部队,那就是何少保的支持。

其实六路帅心里雪亮,曲端就是何灌的马前卒。

为他统一六路兵权充当急先锋。

你这封信一捅上去。

考虑过何少保的反应么?徐原看似一介莽夫,但好歹在陕西呆了大半辈子,这些事情还是看得透彻的。

徐卫笑了笑,显得很随意:这个,大哥倒不须担心。

首先,上头虽然依重曲端,但李何二位长官心里应该清楚。

他们最可靠的后盾。

就是你我弟兄。

现在,我替姚平仲出这个头,等于是向曲端宣告,陕西不是没了你就不行。

这一点,何少保是乐于见到的。

徐原徐胜听罢,都频频点头,不铣曲端在六路里基本没什么派系山头之类,但九弟是明摆着的东京派员,现在他手里马步军六万余众。

两司长官为何总在第一时间下拨钱粮装备给他,还不是因为到了紧要关头,只有他才靠得住?姚古从前是熙河大帅,如今虽然罢了帅位,但旧部极多。

姚平仲和你一般,是官家特意提拔的武臣。

曲端弄不倒他。

从前他和你有过节,如今拉他一把,不让他感恩戴德。

至少也当捐弃前嫌。

徐原点头道。

徐卫也是这么个意思,不管从前跟姚平仲有多么不愉快。

但一来到陕西,自己和他便是同样的人。

这种时候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话说回来,就算有我替他申诉,姚希晏可能还是会受到处置。

为了让曲端出兵,长安方面只能先委屈一下姚平仲了。

徐原听后笑道:那到不打紧。

有没有用是一回事,你帮不帮他又是一回事。

姚平仲这个人情,是欠定了。

徐卫猜得没错,他的上报到了长安之后,姚平仲仍旧被免去了环州知州的差遣,还从预备节度使降为了团练使,成了挂空衔的闲官。

但阶…汰徐卫外得知姚平仲是有冤屈的,只是为了让曲端出兵心洲忻不作这么一桩交易。

可姚希晏毕竟不是普通人,思前想后,在对姚平仲的处置里加了一句华州安置在宋代制度中,官员被免职、罢黜,朝廷会命令你居于何处。

华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徐卫的防区。

他就是华州的知州,将姚平仲安置在此处。

一来,是让他脱离曲端的节制,逼曲端放人。

二来,跟徐卫在一处,总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曲端对这个处置不太满意。

因为宣抚司并没有任命他的亲信康随为环州知州。

但姚平仲一应差遣职务都被罢免,这说明两司已经作出很大的让步,如果再不出兵,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下令释放姚平仲之后,便谋划着出兵廊延。

其实,他为什么要整姚平仲?倒不是因为当初在陕华时的旧怨,而是因为,他好不容易代管环庆一路了,又冒出个小太尉来,还被当成环庆帅臣来培养。

这让他如何能安稳?上头虽然许了个嘟延帅位,但女真人一来,廊延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到时候让女真人占了去。

我挂个空衔算怎么回事?还是实际一些,环庆小是小了点,可总归是陕西六路之一。

五月上旬,曲端未动一兵一卒之前。

先给陕华的徐原徐卫两兄弟下了命令。

让他们集结部队,准备在延安会战。

并指定日期,要求他们在五月十八之前完成集结,开赴耀州会师。

大概是知道曲端跟徐家兄弟关系不太好,这一去又是在曲端帐下听命,而且徐原还是曲端的老上司。

李纲何灌分别去了书信,好言宽慰,一再提醒要以大局为重。

这个时候,延安城已经发发可危。

此处是张深的根据所在,他自然是拼死抵抗,可进入五月以后。

情况愈加恶化。

友军皆观望不救。

延安孤军奋战,女真人是象是吃定了西军不团结一般,没有任何顾忌,集中力量猛烈攻城。

延安城墙上所有的敌楼都被摧毁,城里民房损毁无数,民心士气受到极大挫折。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退路顺畅,粘罕派完颜银术可引军取浮桥。

在同州和张宪吴磷打了几天。

各有胜负。

不久,张吴二将接到徐卫手令。

撤到渭水以南。

银术可似乎也得到了军令,在陕华军撤退之时,并不加以追赶。

控制了陕西与河东之间的通道之后。

粘罕放下心来。

他料定延安必克,甚至还分出兵来,扫荡周边的陕西义军。

自完颜委宿侵入关中以来,丹、嘟、坊、耀、同各州,义军蜂起。

既为抗金,也为自保,因曲端是六路都统制,在耀州击败金军后威名远扬,各路义军都表示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妾宿败退陕州,盘踞洛阳之后,各州陆续都有义军进驻。

占据城池。

徐成率四千人马接手防务,受徐卫之命,招募义军入陕华帅司,但本着听其自愿的原则,并不强行兼并。

可曲端不同,他将徐成赶走之后,便下令占据城池的各路义军必须如实上报兵力,不得隐瞒。

而后,他又从自己的部队里挑选一批军官,到义军中任职。

这一举动。

招致了部分义军领袖的不满,因此弃城而走者不计其数。

及至粘罕卷土重来,很快占领了丹、廊、坊三州,金军游骑四出活动。

那些离开城池,啸聚山林的义军便时常骚扰袭击,丹州的义军在首领张宗愕的指挥下,甚至一度攻下了城池。

这让粘罕很是恼火。

因此主力攻延安,遣偏师剿灭义军。

五月初十,曲端引张中享、张中彦、李彦琪等将,起马步军三万,前往耀州。

同一天,徐原、徐胜、徐卫三兄弟,带张俊、徐严、杨荣、王彦、吴阶、张宪、杨彦、马泰、吴磷等数十员战将,起马步军四万,经华州,借道京兆府,往耀州集结。

所过之处,无论军民,见西军总算有所行动了,纷纷奔走呼告。

各路义军听闻消息,也引颈以待。

并各自派出人来联络,表示愿意协同官军作战。

可让人奇怪的是,曲端才是总管诸军的都统制,可义军派出的人,大多却走徐家兄弟的门路。

三徐才网出京兆府,前后来表示愿听号令的义军,竟有六七支之多。

只因徐卫作为河东义军总管,已经名声在外了,听他的号令,至少不怕被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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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争相投靠刀二引。

大概在后世的陕西省铜市西南部。

护卫着长且面所以,曲端两次在此集结大军。

他从庆阳府出发,距离较近,因此先到。

徐家兄弟从华州过来,正好在五月十八这一天抵达耀抖城下。

当时,这座城池已经被绵延数里的连营包围了一半。

曲师尹率领的三万精兵早已扎下营帐,只等陕华和泾原两军到来。

上午时分,徐原徐卫派出的前哨已经进城,报告说四万大军已经快到富平,今日之内肯定抵达集结地。

曲端闻讯后便下令,泾原陕华两军不必再前往耀州,屯驻在富平即可,只须徐原、徐胜、徐卫三人前来商议军情。

富平,历史上宋金大战之地,十八万西军在此惨败给八万金军,从此陕西全境几乎都沦入女真人之手,大宋失去了西部最重要的一处壁垒,自这以后就只能全线进入守势。

以至于岳武穆的北伐之举,只能是孤军奋战。

城外,泾原陕华两军正在扎营,徐家兄弟还没来得及进城,正指挥部将们好生安顿。

徐卫全身湿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汗水,扯开领口,吩咐道:子才兄,你去盯着点,千万注意火器。

这天干物燥的,出不得半点差池。

现在虎捷的火器可不比以往了,万一哪个粗手笨脚的军汉弄出点纸漏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彦领命而去。

徐卫又嘱咐将佐们几句。

正想去见泾原军营地见徐大,却见一彪人马匆匆而来,先在前头的是负责警戒的张宪,后面跟着数人。

都骑着马,并不认识。

奔到徐卫面前数步之外。

这行人都下了马。

张宪大步而上,抱拳道:大帅,丹州义军首领率部曲求见。

徐卫朝他身后望去,只见为首一人四十多岁年纪,上半身就穿一件铁甲,连件短衫也没有。

露出精壮的肌肉。

四方脸,额头凸出,眼如铜铃,满面的胡须如扫帚一把!腰里椅把刀尤其弓人注目。

因为那柄刀,是女真知惯使的弯刀。

其他几个。

也都是神情刻悍,披甲执兵之人。

义军,徐卫见得多了,但象眼前几位这般风貌的,倒是稀奇。

张宪说罢之后,那几人上得前来,单腿一曲,抱拳半跪道:小人拜见经略相公!请起,本帅听说,丹州有支义军,一度攻下城池,赶走金军,可是你等?徐卫作了个手势问道。

对方起身后,为首那人一俯首:正是小人张宗玛,本脚州人士,金狗寇陕西,陷嘟州小人双亲妻儿均遭屠戮,誓与北夷不共戴天!乃聚忠义之士举义旗,募得勇壮两千人,转战各处,日前,探得金人在丹州兵力空虚,遂趁机袭取。

后金狗大举来攻,不得已,退出城池。

闻泾原徐大帅和相公出兵耀州。

特赶来效命!但凡大帅一声令下,小人所部三千人,断头洒血。

再所不辞。

看他模样,似乎粗矿,听他谈吐,又象是读过几句书。

徐卫因此特别留意了一下,等他说完后,问道:曲都统早已陈兵耀州,你为何不去投他?谁料,这句话一问出,张宗愕竟一声冷笑。

徐卫眉头一皱:为何发笑?回大帅,早前陕西十数路义军,数万人马聚集在耀州,都愿听曲端节制,共抗金贼!谁晓得,曲都统突然引军进驻宁州。

我等也跟随前往,但一到宁州之后,曲都统就以宴请为名,召各路义军统领前往。

席间有并军之意。

我不从,又恐激怒于他,遂引军出走,进了廊城。

哪知前些时日,大帅麾下那位徐统制前脚一走,他立马遣人召我去见。

我恐他有加害之心,不往,又了军往东。

谁料,曲都统居然派兵来追!杀我弟兄百余人!似这等志在并军,避战不前之人,小人如何肯投?张宗愕说这话时,一脸的义愤!其实,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义军领袖大有人在。

当初,他们都是被那句有文有武是曲大所感召,众星拱月般来到曲端的身边。

满心希望曲都统能率领他们报仇雪恨。

反击金贼。

谁知道,他们手里的人马,成了正大肆扩兵的曲端眼中肥肉。

徐卫听罢,轻笑道:那你来投我,不怕被我火并么?张宗愕听了这话,再度半跪下去,抱拳行礼道:久闻紫金虎大名,如雷贯耳!定戎一战。

相公飞渡大河,一举击溃金贼主力。

我等实是钦佩。

更早闻河东义军之事,不胜向往!因此弟兄们一合计,都愿到大帅帐下听命!徐卫点点头,伸手扶起他。

鼓励道:好,但凡铁心抗金之人,本帅都欢迎!语至此处,想了想后补充道这样,目前已有数路义师随大军同行,你且去外围扎营,率所部协助官军搬运粮草如何?。

这些义军,激于国仇家恨举兵抗金,其志可嘉。

但说到底,义军到底是义军,真要硬碰硬的干,还是得靠正规部队。

所以,帮忙打打杂吧,也算是为抗金尽一份心力。

不过,张宗愕此来倒不象是来当杂工的。

正色道:大帅,我部虽只数千人,但已与金狗打过七八仗,断不是那种望风而逃,一触即溃的散兵。

而且。

小人十分清楚嘟延金军态势,必能助大帅一臂之力!徐卫见他既然敢说大话,想必有些本事。

便笑道:那你倒说说看。

大帅容禀,目下,金狗主力都在围攻延安。

其帅府,设在嘟州,丹州和坊州都只有数千兵马,主要对付义军,脚延境内的义军大多转入山区。

但近半个月来,北夷难耐酷暑。

已经很少出城张宗愕沉声说道。

虽然对方说的这些,自己早就知道,但徐卫还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本帅倒小瞧你了。

罢,便准你与正军一道吧张宗愕闻言大喜,再三拜谢。

徐卫吩咐他妥善安置之后,便寻了徐胜,共投泾原军营而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无事献殷勤:数骑飞驰干旷野!间,马卜骑十皆未穿铠甲,尤以二代谋四可人注目。

一人服紫,乃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的常服。

五十多岁年纪,相貌极其威猛。

一把长须颇有三国关云长之风。

另两人都穿朱红。

也系金带顶纱帽,容貌有几分神似。

一看便知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这三人,便是陕西诸路中泾原陕华两路的帅臣,徐原、徐胜、徐卫。

虽是夏季。

但骏马奔驰于原野,扑面的劲风让人感觉分外凉爽。

偶尔扭头,看着飞速向后倒去的田地。

在田边地头查看庄稼的农夫。

似早已习惯了金戈铁马,并不曾抬头看上一眼。

地里金灿灿的麦稳迎风飘荡。

去年冬季那场瑞雪就已经决定了今年是个好年景。

宋朝虽然工商业高度发达,但农业毕竟还是立国之本。

耍是女真人这个,时候来抢粮,可就苦了百姓一年劳作恐怕不止一个人这么想着。

徐卫很是惬意,骑马和从前坐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种征服感是无可比拟的。

男人就应该跨着骏马,挥着大刀,攻城掠地,名扬四海!他这种心情。

显然和此去的目的很不相称。

他们这是前往耀州。

曲端下发命令。

让他们兄弟把军队屯于富平,而后前往耀州帅府商议军情。

但不知为何。

此三人都是西军高级将领。

且与曲端有过节,却只带不足十人的随扈。

很有点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的架势。

不多时,耀州城已经在望,那城池周边。

完全被绵延数里的连营所包围。

大热的天。

曲端所部士卒居然头顶毒日如常操练,喊杀声直入云霄!徐卫勒停缰绳,战马原地打了个转。

他的眼睛却一直盯在那些操练部队的身上。

曲端治军果然严整。

以他这种严肃的风格,说张巾彦会擅自弃城逃跑,谁信?八成是出发之前就已经得到命令。

所以才敢行如此大胆之事,而回环庆后才不受处分。

曲师尹为了扩充实力,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徐原徐胜同时停下,看了片刻,徐四道:曲端命我弟兄将部队屯在富平,只身前来。

我们竟然还真就来了徐原在马背上大笑:我还怕他吃了我是怎地?借他姓曲的一个,胆,他也不敢!走!一行人快马加鞭。

眨眼之间便到耀州城下。

此时。

耀州已经完全进入战备状态,进入盘查极其严格。

把守城门的官兵早就看到他们十余骑疾驰而来,因此网一勒停战马。

便有一军官上前抱拳问道:敢问几位长官从何处来?华州徐原朗声回答道。

听了这两个。

字。

不止那军官,城门口所有士卒,甚至是百姓都转过头来注意着三个身着官服的官人。

其中最年轻那一个。

显然是焦点。

这便是紫金虎么?竟比想象中更年轻一些!有二十五么?看来这陕西六路最年轻的帅臣当真不是吹出来的!好相貌,好风采!那军官心头一震。

赶紧问道:可是泾原徐经略,陕华徐大帅及徐副帅?。

正是徐胜点头道。

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莫不是想验我等印章?。

第一次到华州城拜会曲端时。

他们就遇到过这么一桩。

那军官慌忙一拜,连声道:岂敢,岂敢!三位长官。

请。

语毕,侧过身喝令士兵百姓让道。

徐家哥仁入得城中。

这战事一起。

刻,不比从前了。

并不先到馆驿歇息。

而是直奔曲端的帅府。

三兄弟带着随从侍卫,在士兵引领下来到帅府之前。

徐卫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很面善。

还没到那人便从帅府门口的台阶下来。

立在街边迎候。

卑职环州兵马锋辖康随。

见过三位经略相公。

待徐卫等人下马之后,那人快步上前,大声说道。

哦,对了。

曲端刚一上任。

便召陕华辖区里各地守将前去相见。

到定戎来传话的,便是这位康随。

那时徐卫刻,觉得。

此人不同寻常,一个武臣却始终笑眯眯的。

就跟那站在柜台后头的掌柜一般。

果不其然。

他现在就顶了姚平仲的位置。

徐原从前是曲端的上峰。

而康随又是曲端的属下,他自然不屑于搭理他。

徐胜跟他不认识。

也不理会。

径直上了台阶。

只有徐卫笑道:你堂堂一州兵马锋辖,怎敢劳你亲自迎候?康随笑得跟朵花儿,作揖点头道:能站在此处迎候大帅,乃是帛职的荣幸,别人想这么个。

差事还不成呢徐卫一听便笑了起来,康随猫着腰,侧过身请徐卫入内。

至门口时,示子二忽地回身道!不是听说入曲都统的节堂,律不昨刃么?。

康随面色不改:如今大帅贵为一路经略安抚使,紫金虎的威名震慑两河陕西,那些规矩岂能用在大帅身上?这厮真是生得张巧嘴,看来曲端麾下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徐卫又笑几声。

方才往里走去,却见老大折身回来小声道:九弟,一会儿见到曲端,他问什么你说便是。

我懒得跟他聒噪。

徐大从前是曲端的长官,现在曲端却成了他的上司,况且两个往日有仇。

心情可以理解。

徐卫遂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曲端见了我,只怕更没有好脸色。

不过,他似乎猜错了,进入节堂之后,曲端并没有坐堂。

他兄弟三人坐定,待佐官去通报,不多时。

来了一个,却不是曲端。

五十来岁模样,亦着朱红官服。

所不同的是,他腰间的金带上还拴着一个鱼袋。

面容和蔼,一笑起来,仿佛连胡须头发也都跟着动。

徐卫觉得他又有些面善,仔细一想,记起他是谁来。

上回在河中府抓了张中彦,跟曲端闹得不可开交。

当时,陕西方面宣抚、转运、提刑三司派员下来调查。

这个人,就是当时转运司的官员。

据说是权转运判官。

名唤张彬。

转运司,又叫漕司。

本来最开始是朝廷派往地方上供办军需的机构。

事毕即罢。

后来为了分节度使的权,成为常设。

除了原有职能之外,还掌管一路或数路的财赋,并考察官员,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等,权力非常大。

张彬一进来,身为文官,却老远就抱着拳,大声道:三位大帅一路劳苦徐家兄弟同时起身还礼,徐卫因认得他,回了一句:张判多日不见哈哈,子昂己为一路帅守。

军务何等繁重。

却还记得。

难怪本官出长安时,宣相再三嘱咐,说遇事可与徐家兄弟商量着办。

张彬笑容可掬。

徐卫当然不会被他真诚的笑容所迷惑,曲端没出来,张彬先来打头阵。

这倒是怪了。

联想到今天进城和入堂,没有受到任何刁难,反而通行无阻,礼遇有加,让他更加小心提防。

双方坐定,又叙了几句旧,张彬对徐九赞不绝口。

尤其提到当初徐卫接受调查时,还要往返于定戎华州之间处理公事,不愧是朝廷悉心栽培的武臣。

徐原是个急性子。

听不得他东拉西扯,直接问道:张判,曲都统何在?哦,曲都统有要紧的事情须得立即处理,一时脱不开身。

本官得知三位抵达,特来相见,宣相有一言,交待我务必说与三位大帅听张彬回答道。

哦,愿闻其详?。

徐原道。

张彬干咳了一声,双手虽然平放在膝盖上,却不时拍打着,想了一阵,方才开口道:金贼狰狞。

延安危在旦夕,两司长官为此事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如今曲都统和三位都出兵集结于耀州,必将予金人迎头痛击,解张深之围。

但宣抚相公和制置少保担心因公废私说白了,还是怕徐家兄弟和曲端有过节,不能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这个张判无须忧虑,平戎御寇是我辈职责所在徐胜插话道。

张彬赞了一声,还是象有些不放心,笑道:徐家兄弟忠勇之心,本官素有所闻。

只是。

延安为六路咽喉之地。

万不容失,张判,我等奉命出兵,现在部队已经屯在了富平,很说明问题了吧?。

徐卫轻笑道。

张彬一拍腿,徐九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不错,要是他也和曲端一般阳奉阴违,拥兵自重。

又如何会到此地?自己这次奉命前来军中。

除了措置粮草军饷等后勤补给之外,还肩负着调停各军之间关系的责任,以求尽快解除延安之围。

现在紫金虎是这种态度。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倒是本官多虑了,好,眼下麦熟在即。

金人若得粮,于我不利,因此还是尽快进兵为宜。

去年陕西河东大早。

转运司已从四川紧急调运军粮过来。

三位放心,有本官在,一应补给绝不会有问题。

张彬说罢,便起身,似有告辞之意。

三人也跟着起来相送。

张彬迟疑了片亥。

拱手道:战场厮杀,就拜托诸位了。

在此,本官预祝我军旗开得胜,将金人逐出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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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大闹节堂曲端总算是来了,贵为节度使的他身着紫煮常服,头顶略口,膘缠金带,从上到下可以说是收拾得一丝不芶。

你绝难在他衣着上找出任何一点不妥之处来。

众所周知,陕西诸路的武臣们,大多出身于行伍之家,粗扩而浅薄,不拘小节是他们最明显的标志。

曲端,确实是个另类。

徐家哥仁陆续起身,竟象是有默契一般,都只抱拳,不唱诺。

曲端也没说什么,径直到帅位坐下。

而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兄弟三人也落座。

四人在堂中坐定,谁也没说话。

本来康随还立在节堂门口内侧随时准备跑跑腿什么的,但一见这阵势。

被那僵硬压抑的气氛弄得喘不过气来,悄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徐原正襟危坐,眼睛平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徐胜微低着头,倒似在数地上的蚂蚁一般。

徐卫背靠着椅子,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情。

曲端坐在上头,拿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咳了一声。

再端起帅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极有滋味地品着。

门外的康随越看越奇,心说这都是怎么了?全不说话?这得挨到啥时候去?左思右想,硬着头皮在门外说道:几位长官且说着,但有事。

吩咐卑职一声就成。

他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说,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曲端立即嗯了一声,徐卫也点头说了一声好这总算是开了头了,曲端咳了哝,放下茶杯,朗声道:延安告急,两司长官累次催促进兵。

今七万马步军齐集耀州。

如何进兵。

你等可有想法?徐大徐四都不作声,曲端有意无意地将目光飘向徐卫。

紫金虎看了他一眼,回答道:都统总管六路兵马,我等奉命而来,安敢聒噪?似乎早料到是这种局面,曲端危坐于帅案后,先叹了一声,而后道:若依本官之见,须得先遣细作入脚坊丹诸州,以探明金军虚实后。

才能进兵…徐卫闻言一笑:金军主力在围攻延安,粘罕将帅府设在了廊州,坊丹二州只有少量兵力在扫荡义师。

他知道曲端这么说是什么用意,无非就是想尽量拖延出兵时间,他不会让对方有这个机会。

曲端心?一动。

立即问道:不知徐经略是如何得知的?哦,如今陕东一带义军蜂起。

曲都统随便寻几个人问一问,也就知道了。

徐卫这话本说得轻描淡写,可听在曲端耳朵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脸皮一紧。

似有发作之意。

陕西六帅中,论资历徐卫算不上什么,论战绩他也没法与西军这班打了几十年仗的将领相比,但如果说到义军这一块,他资格可以说最老,此事能一直追溯到他任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开始。

也正是从徐卫身匕,西军将领们。

甚至可以朝中的皇帝大臣们才意识到,原来义军这个。

东西是有用的,而且有大用。

你看紫金虎,振臂一呼,河东数十万义军群起响应。

虽说正面对决还是靠官军,但义军的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就是灵活,打不赢我就跑,城里呆不住我往山沟里钻。

甭管我能不能打,只要我在。

对你女真人就是个威胁。

当然威胁大小另当别论。

其次。

义军的粮饷装备基本上都靠自给,朝廷没什么负担,顶多就是一张任命状。

说白了,乱世之中,那东西也就是一张纸,费些墨汁,然后加盖个印章而已。

因此,曲端任都统制后,也开始重视义军。

可这位西军大将不走寻常路,徐卫是扶持,他是兼并。

可义军起兵为的什么?自然有抗金卫国的因素在,但不可否认,义军领袖们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象河东那些人一样,受朝廷封个兵马总管,某某知州知府啥的。

你把部队给人吞并了,人家能愿意么?现在陕西的义军大部分都走徐家兄弟这条门路。

从陕华出兵时,是马步军四万,可现在屯于富平。

执兵仗者,达八万余人。

曲端早就收到了消息,心里着实窝火,这帮肮鹏泼才,我身为总管诸军的都统制,你们居然去投徐家兄弟?所以,当徐卫说出那句蒋时。

曲端认为紫金虎在讽刺他。

好在他也清楚,徐九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再是自己管治下那个定戎知军,而是陕西六路里能自称本帅且年纪最轻者。

压住脾气,曲端沉声道:如此说来,徐经略的意思是挥师攻向脚州?不错,金军的战术,若围城。

历来是先扫清外围。

他们岂会让我军直赴延安城下?廊州必集结重兵驻防,要救延安,先集中兵力打嘟翘州开战,延安的压力也会缓解不徐卫!所一肌得如此笃定,是因为在出兵之前,他就已经和两位哥哥以及吴阶等人推演过多次了。

粘罕既然在嘟州,那我军就应该攻金军之必救。

曲端一时沉默,以他的见识当然知道徐卫说得在理。

可问题是,你虎捷军从宣和年间开始就已经跟女真人作战了,五六年打下来,现在谁还敢把你徐卫的部队当成是乡兵?你自然有不怵金人的本钱,可我手里的部队呢?除了张家兄弟和康随,李彦琪等人,其他全是各路拼凑出来的。

我要是去和金军硬碰硬,那得损失多少?廊州可是金国国相粘罕呆的地方,不是上次耶律马五那样的偏师。

思之再三,曲端开口道:虽说粘罕将帅府设在廊州,但毕竟是道听途说,未可深信。

再者,坊丹二州都为金人所据。

若我强攻廊州,恐坊丹之敌蹑于后。

本官的意思。

兵分两路,一路攻坊州,一路绕道攻丹州,然后夹击粘罕于榔州,方是万全之策。

语至此处,故意停了停,又问道三位以为如何?徐原一直耐着性子听,这会儿终于按压不住,也没看曲端,自言道:我军兵力本就不多,还兵分两路?但凡带过几年兵的,绝不这么干。

这话一出,堂上气氛陡然紧张!徐卫清楚地看到曲端脸色一变。

手紧抓着茶杯!可终于,曲端没有发怒,而是忽然笑道:这就怨不的别人了,本官听说,有人趁妾宿败退陕州之际,大肆招兵买马,那么个小地方,居然挤着十几万马步军。

会不会嫌多了点?而本官下令进军。

又只带四万人来,会不会嫌少了点?徐原一惊,一怒,立即接口道:本帅也听说光是环庆一路,就养兵七万余。

两相比较,云集两路主力的陕华还算少的。

徐卫手里现在有兵力近六万,徐原当初从泾原带出来三万马步,后来张俊率部归建,再加上徐卫扩军的时候自然忘不了大哥,因此泾原军也补充了一些。

两兄弟加起来,确实有十万左右的规模。

但要注意。

这十万军队,真正立即能拉上战场作战的,其实不到半数。

曲端脸上有些挂不住,徐原虽说是他的老长官。

可此一时彼一时。

因此语带愤意道:徐义德,怎地?徐原昂起头,直视着他。

那张带着疤痕的脸庞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节堂上剑拔弩张的氛围让堂外的康随满头大汗,坏了坏了,今天这事要是闹起来,恐怕不好收场。

都统性子急,可千万别象对姚平仲那样一句话给关进大牢去。

徐家兄弟手握重兵,又有东京背景,真到了那份上,两司长官绝不会偏向咱们的。

曲端一时狂怒!抓起茶杯猛然掷在堂中,摔了个粉碎!节堂外的士兵一阵骚动!康随一只脚已经跨进门槛来,就在此时,紫金虎霍然起身。

手按刀柄箭步射到了堂中!康随一见,生生把那只左腿撤了回去。

曲端也正想破口大骂,见徐卫如此架势,一时怔住,良久,才拉长着脸问道:徐卫,你想作甚?徐卫很少随身携带兵刃,哪怕是指挥作战的时候,手里也只提条马鞭。

可这次,不知为何,腰里悬口刀。

曲端问话,他的手也没有离开刀柄,目视对方,大声道:大敌当前。

我等皆为西军将领,没必要在这些无谓的问题上纠缠。

延安危急。

理当从速进兵,若不能团结一致。

谈什么破敌?曲端牙关紧咬:你在教本官?徐原闻言更怒,我兄弟教你又怎样?我就不信,你这杯子一摔,还有刀斧手敢窜出来?你曲姓的不是胆大包天么?你要是条汉子,今天就让我弟兄三个出不了耀州城!正要发话时。

徐卫已经使眼色制止。

随后向曲端道:不敢,就事论事而已。

徐胜此时也说道:曲都统,我军兵力不足,本该集中才是。

若分兵,则让金贼有机可趁,或遭各个击破。

曲端拍案每起,恨声道:既如此。

你弟兄三人去打便是!有你徐氏一门,足以撑起陕西这片天!说罢。

拂袖而去!留徐家哥仁在堂上,相视摇头。

徐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冷笑道:走罢,听他一阵胡喷,恶心得紧。

去馆驿住下再说。

徐卫神情冷峻,目光闪动,曲端这是故意的,他是在借题发挥。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震天雷引一一后整整天,曲端对徐家兄弟避而不见,与得徐原公联弟弟说,这仗爱打不打,延安爱救不救,你们引军回陕华,紧守住渭河以南,我自率部回泾原去作罢!结果第三天的时候,曲端使人来召,说是会合将佐定下战略。

结果徐卫等人一去,没说个什么,曲端同意了他们提出的策略,集中兵力进攻廊州。

让三徐回去好生准备。

只等他军令一下,便挥师北上。

可徐家兄弟回到富平,左等右等,一连等了四天,耀州没有任何消息。

五月二十四这一日,徐卫估计也是闲得无聊,把徐原请到了他军中。

来干啥呢?观看演示火器。

徐大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说,火器有什么稀奇?值当弟弟专程请我去看?四弟,九弟一片空旷的野地上,徐卫、徐胜、以及侄子辈的徐成、徐仲都在,徐原领着徐严打马过来。

见除徐家子弟外,陕华帅司的高级将领也在场。

遂下了战马,众人各余礼罢,徐原便发现。

前方十数步外,架着六座单梢袍,士卒立在袍车之后,有人还执着火把。

徐原当时就纳闷了,袍车我还没见过?这单梢袍灵活轻便,常用行军攻敌时使用,扎营警戒也常用此袍,发射火球、火鸡等火器。

大哥,识得此物么?徐卫手指袍车笑问道。

徐成白了他一眼:为兄厮杀半生,还能没见过这东西?有甚稀奇?他长子徐严立在身后瞧了瞧,发现那单梢袍的皮套里放着的东西形似霹雳炮,但不及盆口大,从外表看,那壳似乎是铁铸的。

因此插话道:九叔这火器,莫非是新造的?徐卫笑而不语,命士卒取过一颗,呈于徐原面前。

后者接过,感觉入手颇重,得有七八斤分量,外壳果然是铁铸的,包裹得极严,只留有火索在外头。

徐原掂了掂,问道:霹雳炮?。

匠人们给它取名为震天雷因其声如雷,闻百里之外,爆炸包围达半亩以上。

袍起火发时,虽铁甲亦透。

徐卫朗声道。

徐原明显不相信,将手里那铁丸子翻天覆地看了一阵,失笑道:你说声如雷,百闻里外,我信,打穿铁甲?嘿嘿徐卫狡黠地一笑:要不大哥和小弟赌一把?赌什么?徐原将那颗震天雷交还士本之后笑问道。

大哥那匹渠黄马,能日驰五百里,就赌它如何?徐卫亦芜好小子,你到惦记着哥哥的宝马,我那匹渠黄是少见的良驹,周穆八骏之中,就有这样一匹鹅黄色的神驹。

千百年来,多少人想这么一匹马而不可得,你倒把主意打在它身上来了。

遂笑道:哦?我听说你那匹马是官家御赐,要是赌输了,可别舍不得!徐卫将手一挥:在场众将都作个见证,今日我和徐大帅打赌,财注为各自的坐骑。

愿赌服输,谁要是耍赖…徐胜打断了他的话:堂堂两位经略安抚使,岂为这事耍赖?。

他人生得严肃,说这话时也是一丝不芶的态度,但语至此处,又一本正经地对徐严道贤侄速去将你父战马牵到九叔马厩。

四周将佐皆笑,徐原忍着摆手道:废话小说,本帅到要看看你这甚么震天雷,到底有多大威力徐卫不再聒噪,冲杜飞虎点了一下头,后者奔出数步,高举右手大声喝道:发袍。

话音一落地,从右至左,执火把的士卒依次点燃了火索,而牵袍梢者也按此顺序,依次发袍。

那铁壳震天雷猛烈跳起,呼啸着飞向了百余步外的那片树林!徐原虽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心里仍旧持怀疑态度。

眼见着那震天雷落入林中,突然!惊天动地的剧响连成一片!但见那林中,土石横飞,树木动摇,土石断枝窜起来数丈之高!受惊的各色野鸟冲天而起,仓皇飞逃!脸色剧变!九天惊雷也不过如此!作为西军大将的他,很快意识到,威力如此之大的火器,不管是用于攻守城池,亦或是野外争雄,都将是个撒手铜!攻城时,还不说用袍车,当敌蜂拥而来攀爬城墙时,我就燃上一颗往人堆里扔,那该是个什么景象?野战时,减少部分弓手,换上数百架单梢袍,这震天雷也不重,十斤不到,打出六七十步不成问题吧?不管对方来的是步军马军,中一袍,你就伤一片!眼下,西军正准备进攻廊州,九弟有这火器,粘罕就算兵力占优势,咱又何惧之有?我说徐九,李宣抚给你陕帅路的工匠是不是从东京调来的火器技般厉害!,阵失神后。

徐原咋舌徐卫也不说是自己鼓捣的,昂着头道:大哥认输不认?认!徐严!务,替你叔父把战马牵来!徐原非常干脆地说道,一点不见心疼的模样。

徐严得父令,拔腿就要走,却被徐卫唤住:哈哈,大哥莫当真,不过玩笑罢了。

大帅岂能无良驹?徐原豪爽的性子在此时表露无疑,坚持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本帅既然在众将面前发了话,别说是赌战马,就是赌人头也得给你。

徐严愣着作甚?去!徐卫见他较真,略一思索,回头对徐成道:你去把我那匹马牵来给你爹。

虽说是自家兄弟,但人家毕竟是一路帅守,得顾全大哥的脸面。

徐原见状推辞了一番,徐卫再三坚持之下,两兄弟才交换了战马。

徐大对弟弟的火器赞不绝口,叹为观止,一路赞叹到中军大帐。

一进帐帘,徐卫就对杜飞虎道:本帅与徐经略说话之时,任何人不得靠近中军帐。

杜飞虎得令,自去艾排。

回过头来,却见徐大已经去了纱帽,正跟那儿扇着风。

徐四也扯开领口,热得发慌。

这眼看五耳底,天气越发炎热。

徐卫往里走时,随口说道。

这句话却引起了徐原的一顿牢骚,端起士卒送来的茶大灌一气,一抹嘴不满道:曲端拖了这么些天,愣是不了令发兵,我看呐,他还是老一套,迁延不前!阳奉阴违!不错,他不发兵,我弟兄也跟着耗,要不,遣人去问?徐胜试探道。

问也没用!这厮志在并军,对女真人,能不打就不打,除非金军攻到他地盘上去。

徐原不屑道。

徐卫在大哥身边坐下,靠着椅背,若有所思道:我到不怕他迁延不前。

延安战事如此吃紧,两司长官就是亲自出面,也要逼他进兵。

最让人担心的是,曲端这个人不可靠。

徐大徐四闻言,深以为然。

比如你我弟兄,只要有一人遇险,剩下的必然拼死相救。

但如果是曲端,还别说相救,他不从背后捅你一刀都是好的。

跟这样的人并肩作战,简直是与虎为伴呐。

可有什么办法,现在名义上,陕西兵权集中于制置司,而曲端又是制置司都统制,总管六路兵马。

在何灌不插手的情况下,他就有最终裁夺之权,仗怎么打,那得他说了算。

九弟倒提醒了我,他前几日提出分兵进击的计刮,我就琢磨,他估计是怕我弟兄跟他一处,会掣肘于他。

如今同意合兵攻廊州,反而更危险,若是我等拼死办战之时,他来个一退数百里,岂不陷我于重围?徐原不无担忧道。

徐胜眉头紧锁:不至于吧?徐原盯了四弟一眼,摇头道:你不了解此人脾气。

他自诩清高,多读书,善诗词,常与文人相交。

他父亲曲涣,当年只是个九品左班殿直,战死沙场。

他受父荫而供职军中,其待遇自然无法与几大将门的子弟相提并论,因此受过很多压迫。

快四十的人,还在泾原军中作个军使。

我掌泾原帅印之后,知其有才干,逐级提拔他。

这厮当真怪异,不管是对他有恩,还是与他有仇的,他都一般对待。

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好人。

九弟的担心,也正是我的忧虑。

徐卫听罢,扭对对徐原道:大哥,我得到一些消息,也不知真假。

说是曲端屯兵环庆之时,李宣抚恼怒非常,曾经打算罢免曲端,改由你来作六路都统制,指挥作战。

假如,大哥执掌帅印,能镇得住曲端的部队么?徐原诧异道:有这事?不管它有没有,我是说假如,大哥能镇得住么?徐卫摆手道。

徐原想了一阵,沉吟道:曲端的部队,先是从各路抽调拼凑而来的。

而后利用招募流民扩张了一部分,再后是吞并秦凤偏师,最后则是执掌环庆帅司。

其部中,嘟延兵急欲营救延安,且张深为二叔旧部;秦凤兵是种太尉的底子;熙河兵因姚平仲之事,恐怕也不会对曲端死心追随;环庆前任大帅王似,素以爱兵著称,他被曲端逮了,将佐迫于压力或是图谋官爵而归降,但未必真心;泾原兵就不用说了。

因此,曲端真正的心腹,就是从陕华抽调的张家兄弟等人。

若我作都统制,镇住局面还是有把握的。

徐卫听完,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好办了。

第三百二十章 潜回长安九弟,你不是开玩笑吧。

徐胜着实吃了教长愕现在?今天?徐卫郑重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味:说完话就动身。

徐原看了堂弟一眼,忽地问道:九弟,你跟我赌导,也就是为了这事?哈哈,自然。

大哥的渠黄马能日行五百里。

我稍后动身,明天上午就能回来。

曲端看样子还要拖延几日,也误不了什么。

徐卫回答道。

徐原一阵思索,赞同道:这样最好不过,省得到时被姓曲的牵累。

咱们弟兄都跟李宣抚不熟,只有你和他攀得上交情,也许他会卖你这面子。

徐卫断然摇了摇头,起身道: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这事也关系到宣相,甚至何少保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们都是明白人。

徐胜欲言又止,首先,现在虽然没开打,但始终是战时状态,此时作为一名帅臣擅自离开指挥位置。

是触犯军法的。

如果曲端收到消息。

他可能会借题发挥。

其次,九弟这等于是去主动跑官要官,影响可不太好。

徐卫对自己这个。

亲哥哥还是比较了解的,见他神情有异,宽慰道:四哥不必担心,这种时候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真打起来,曲端来个抽身而走,我们就将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

姚平仲的下场你我都看到了。

徐胜听他这么一说,也只能点头。

不过这样一来,可就跟曲端势成水火了,,当下计议已定,徐卫只命杜飞虎相随,长安城鱼龙混杂,为避人耳目他们都改换便装,马不停蹄地往两百多里外的目的地进发。

进长安时,天还没黑,但这个。

时候宣抚司里的佐官们应该还没有散,徐卫和杜飞虎两人先寻了个不起眼的小店,买些酒饭充饥,之后又去勾栏里吃了一杯茶,听了一阵书,无非说些隋唐好汉的故事。

杜飞虎听得神往不已,徐卫却因早已烂熟的缘故而意兴阑珊。

等到茶肆也散了,天将傍晚,估计着时辰差不离,二人这才动身去寻李纲。

陕西宣抚司二堂里,所有的佐官幕僚都已经离去,李纲却独自留在堂内,仆从替他掌上了灯,他正借着那昏暗的光侧着身子细看一道公函。

这道信函下面的落款。

赫然写着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徐绍的名字。

李纲看到后来,面露喜色,情不自禁的笑了一声,接着又将脸靠拢了一些,细细察看。

此时,一人小心翼翼地步入堂中,离着他公案三步以外低声唤道:宣相。

李纲看得入了神,竟不觉,被他这突然一声唤骇了一跳,一掌击在案上,厉声喝道:作甚!件从慌得跪了下去,失声道:徐经略求见。

李纲被他惊了一跳,这会儿没细想。

挥手道:叫他进来。

仆人刚起身,他猛然惊觉,立即追问道哪个徐经略?陕华经略安抚使,徐卫徐子昂。

仆人这句话一出口,李纲之惊较方才尤甚!徐卫!他不是该在耀州么?怎地突然到了长安?坏了!莫不是曲端,种种可能出现在这位陕西最高长官的脑中,来不及细想,急忙命徐卫入见。

紫金虎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宣抚相公在那处坐立不安,一见他进来。

立即问道:子昂,可是军中出了变故?徐卫略施一礼答道:宣相放心,一切如常。

听了这话,李纲一颗悬着的心方才稍稍回落,但立即想到,徐卫突然从耀州到长安,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多半和曲端有关。

因此不敢大意,疾步下了堂来,边走边问道:那你为何突至长安?徐卫一抱拳:有些话,大战之前,不得不对宣相言明。

李纲见他如此说,心里捉摸不定。

寻个位置坐了下来,又命徐卫落座。

身为一路帅臣,又是前线统军大将,擅自离开部队,这是触犯军法的行为。

但他素知紫金虎为人,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徐卫绝不至些。

所以,倒先没怪罪,而是道:有话但说无妨。

徐卫一时沉默,李纲虽然一直爱护提携他,可他心里清楚,不管私交如何,李纲终究是上司,遂告罪道:卑职擅离职守,虽情非得已。

然已犯军规李纲一摆手:别人我不知道,你徐九本相还是信任的,说正事。

徐卫起身一礼后,重新落座,这才问道:若延安陷于金人之手,该当如何?李纲叹了口气:延安为六路咽喉所在,若失廊延,则陕西已亡其半。

本相除了上表自贬外,别无他途。

那宣相以为曲都统此番进兵,能否击退粘罕?徐卫又问道。

李纲无言以对,不用徐卫说。

在曲端军中负责后勤的张彬已经给他报告过了,说曲端在耀州逗留不前,迟迟不肯进兵。

而延安城,已经被女真人围得水泄不通,城里的情况外界完全无法得知。

张深还能撑多久。

只有天知道。

沉思良久,他没有回答徐卫的问题,而是说道:何少保执意起用此人,本相也无可奈何。

这话又勾起了徐卫藏在心中的疑虑,你李纲是陕西宣抚使,最高军政长官,怎么听这话却象是受制于何灌?朝廷虽然将制置使这一原来临时的委派职务改为常设,并在陕西试点,可你好象拥有最后裁定之权吧?李纲似乎知道徐卫在想什么。

低声道三何灌手里有密诏。

难怪!徐卫心中暗呼!我说怎么近来一连串军事行动,都是制置司单独出面下令,而且连晋升西军高级将领这样重要的仪式,李纲都不出席。

甚至宣抚司连个代表也没有派出。

原来何少保手里握着撒手铜。

仔细一想,这事也很好理解。

何灌当初是提着剑保赵桓登上皇帝大位。

官家对他自然是信任的。

李纲虽然同样有拥立之功,可怪只怪他名望太高,高到连天子都猜忌他,这才以宰相之尊,被贬到陕西宣抚地方。

现在天子想统一西军兵权,何灌自然是最佳人选。

为了让他放手去干,赐给他密诏也在情理之中。

按说,赵桓这项改革是必须的,也是合乎时宜的,军队就应该让武臣去统率。

文死谏,武死战嘛。

只是,放在陕西,放到今时今日,却成了陕西的隐患。

其实何灌也没有做错,他用没有东京背景的人充当急先锋,打击跋扈的西军将领,收拢兵权,这无疑是正确的。

西军兵权若不能统一,若永远处于这种各自为政的状态,就根本无法和金军争雄。

但问题是,你选了谁?你选了曲端!他是个甘受驱使的人么?何少保这回,确实急躁冒进了一些。

徐卫一时有些犹豫,既然军事上李纲说了不算,那自己此番可能就要白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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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便宜行事山当徐卫为难之际,李纲句话却引起了他极大关竹,子昂。

东京之围已然解除。

这可是个好消息,三叔被官家留在东京。

担任留守司的长官 全面负责对金作战。

之前听说金军一路追击赵桓。

并围攻京城。

还一直担心来着。

徐卫听后,赶紧问道:金军几时退的?半月之前便已撤走,东京无虞。

徐太师已传书至此,拿去看吧。

李纲起身,从公案上取过留守司发来的公文递到他面前。

徐卫却不伸手去接,李纲见状,说道:此间并再外人,但看无妨。

徐卫这才接过。

原来,因为徐绍坚决抵抗。

徐洪、韩世忠、岳飞等将率士卒拼死力战,累次击退金人进攻。

再加上眼看着就要进入六月,气候火热,北军很难适应。

士气受到挫折。

兀术无奈之下,将从扬州一路掠夺回来的金银财物装成车队,经滑州渡河北去。

这道公文中,除了告知金东路军已经撤退外,徐绍还秉承镇江行在的旨意,召何灌南下!陕西军务暂由制置副使种师中主持。

徐卫的目光在这段文字上停留了许久,因为古代行文没有标点符号,断句成了一门学问,他必须再三查验,以确认无误。

将公文交还李纲后,徐卫十分不解,按说赵桓将心腹武臣何灌派到陕西六路来统兵,应该是一个大的方针政策才是,不说坚持一百年不动摇,好歹也撑个七八年吧?这才多久?怎么又要调何灌去行在?这赵官家有没有一件事情能坚持做到底的?国家的大政战略说变就变?李纲将公文放还案上,此时。

他的心情可以说是很复杂的。

陕西所有文武官员恐怕都不知道,何灌这次被调回镇江行在,就是他李伯纪一手促成的。

在曲端上一次不肯进兵之际,他强烈要求何灌采取强硬的胜仗,但后者没有听从。

李纲见此情形,终于将那道早已写好的奏章送往东京留守司以及镇江行在,弹劾何灌,要求免去他陕西制置使的差遣。

现在,官家给东京留守司下了诏,召何灌还朝。

不过,还有一点,是李纲也不知道的。

赵桓在镇江定顿下来之后。

首要之务,就是整编追随他南下的军队。

然而此时,他身边能用的武臣极少,西京留守张叔夜被委以殿帅重任。

两个儿子张伯奋。

张仲熊也被越级提拔。

可惜,张叔夜年事已高,连年劳顿,竟猝逝于军中。

赵桓身边一时连个主持军事的人都没有。

本想用折彦质,但此时折仲古已经在张罗枢密院那摊子事。

何灌的儿子何蓟虽然刚刚立了功。

但资历和威望都太浅,难挑大梁。

正好这时候,李纲的奏章快马加鞭送来了。

现在参倒了何灌,李纲为何还心情复杂?原因就在于,种师中执掌六路兵权,这本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可眼下种太尉卧病在床,别说上阵指挥,就是走路都成问题。

想到此处,看着面前英气勃勃的紫金虎李纲不禁苦笑:子昂何不早生几年?徐卫神情凝重,何灌调走,种师中病倒,李纲又指挥不动军队,曲端岂不是更加有侍无恐?想到此处,便向李纲问道:种太尉病情如何?唉,本相去看望过,背上几个碗口大的疽。

下不得床。

李纲叹道。

徐卫脸上更加晦暗,沉吟道:卑职冒着风险从前线回来,便是因为担心大战一起,曲都统不肯协同。

李纲一听,试探着问道:依子昂之见。

若在军前罢免了曲端,行得通么?徐卫断然摇了摇头:恕卑职直言,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何少保被调走,种太尉又卧病。

曲端恐怕会更加跋扈。

临阵换帅本就是忌讳,再加上眼下情况复杂,贸然罢免,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他的身份特殊,跟李纲交情匪浅,因此以一路帅守的身份议论都统制的人选,这种敏感的话也可以直说。

李纲陷入了沉默,自从环庆兵变之后,西军人心浮动,这种时候可谓分外紧张。

可曲端现在按兵不动,延安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可能,西军不但要立即进发,而且要精诚团结,不如此,何以击退粘罕?正百思不得其策时,忽地心中一动,何灌离职后,本该由种师中主持陕西军事,可现在他卧病在床。

不能理事。

可以借着这个由头。

让合适的人暂摄制置使职权。

想到这里,对徐卫道:子昂,今太尉病重而不能出征,若由你兄徐义德暂掌兵柄,妥否?让我大哥暂代制置副使?这倒也是个办法,大伯当年在西军中就有相当声望,大哥自小跟他出生入死,南征北讨,一步步打到今天的地位,让他代理制置副使倒也合适。

而制置副使当然高于都统制。

只是,陕西制置副使位高权重。

哪怕是李纲也无权任命,至少也要远在东京的三叔用留守司长官的身份发布命令。

此去东京,路途遥远,几时才能拿到任命状?恐怕时间来不及?徐卫问道。

李纲略一思索,挥手道:无妨,我为陕西宣抚使,紧要时机。

有便宜行事之权。

暂时先由宣抚司出具命令,让徐原借补制置副使一职。

同时,以银牌快马向东京留守司请示,争取最短时间内拿到任命状。

徐卫霍然起身,执礼拜道:若如此。

则可与粘罕一战!李纲知道这后生素来谨慎。

但他实在想知道前线领军大将到底有没有信心。

因此郑重地问道:子昂直言相告。

有无把握拜延安之危?徐卫一时没作回答,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娄宿虽然在定戎大败,但他残余的实力也不可小视,再加上粘罕亲自挂帅出征,就算保守估计,金军现在的兵力也应该在十万左右。

现在,曲端出兵三万余,我弟兄三人带甲四万,七万人对十万金军。

还别说我徐卫,就算已故的老种相公复生,你问问他,有没有必胜的信心?可是,抵抗金军,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

玩不过就算了。

延安是陕西咽喉之地,又是陕西东部的第一大屏障。

如果女真人拿下整个脚延,就能以此为据点,不管是向西推进攻环庆,泾原,还是转兵向南,取陕华,长安,都决于粘罕。

其影响将十分恶劣,想到此处,徐卫恳切地回答道:卑职必尽全力。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进军鄜州…匹神骏的战马风般卷讲营中。

在李纲以陕西富抚使刁制目场出具命令之后,徐卫和杜飞虎两人星夜兼程赶回富平,甚至连去探望种师中的时间也没有。

延安危在旦夕,若能尽早解除危机,比去看望一百次都管用。

你可算回来了。

徐胜听到消息,从营中迎了出来,老远就叫道。

徐卫满面肃然,跃下战马,将缰绳往士兵手里一扔,沉声道:传本帅令,全军饱食后随后开拔!徐胜听得一怔,这次是都统制曲端挑头,咱们单独行动?他疑惑之时,那得令的战将们个个欣喜,摩拳擦掌地就去传达军令了。

徐胜上得前去,低声问道:大帅,事情如何?徐卫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徐四见状,心头一喜。

立即吩咐部下去请徐大前来。

徐卫奔回帐中,顾不得路途劳累,让杜飞虎取来铠甲穿上,口里连珠炮地补充着命令:部队集结之后,以马泰为踏白先行,余众随本帅与徐经略一同进发。

命全军将士疾速行进,赶往耀州城。

不卓时,徐大匆匆而来,瞧见堂弟已经在披甲,诧异道:九弟,你这是当杜飞虎将一条兽头带系牢在腰间以后,徐卫抱了头盔吩咐他出去把守,闪杂人等一根回避之后,冲徐大一俯首:卑职陕华经略安抚使徐卫,见过制置相公。

徐原心头一的!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制置相公?你是在跟我说话?徐胜也闹个了满头雾水,可他知道九弟在军中是从来没有戏言的,脑中灵光一闪,莫非,他两个惊疑不定之际,徐卫已从怀里取出一物,递到徐原面前。

后者接过一看,这是宣抚司出具的公文,上面清楚地误地写着,因制置使何灌奉诏赴行在,制置副使种师中卧病不能理事,着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借补制置副使,暂时主持陕西军务。

徐大算是见过场面的吧?作到一路帅臣,也算是个高权重吧?可他看完这道临时任命之后,心里也是狂跳不止。

在他们弟兄原来的计划里。

是希望两司长官能够罢免曲端都统制的差遣,必由他接任。

可现在,却弄来一个制置副使!而且何灌一调走。

制置副使就是陕西的最高军事长官!这些年,徐大虽然为有徐九这个弟弟而自豪,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佩服。

陕西六路帅臣之中,恐怕只有自己堂弟有这个本事和脸面。

走上一趟就能让宣抚相公写下这道命令。

这可不是拔点钱粮装备这样的小事,而是关系到六路兵权的大事!李纲对九弟的信任和倚重,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

徐胜从徐原手中取过命令看罢之后,欣喜道:有了这道命令,事情就好办多了。

徐原象是想起什么,大声道:对了,九弟,你昨天方走,曲端就遣人来传令,约定今日前往耀州会师,驰援延安。

这回到轮到徐卫吃惊了,莫非是消息走漏,曲端先发制人?仔细一想,不太可能,自己走得极秘密,除了吴阶张庆两人外,连杨彦他们都不知道,而且昨天走,今天回,曲端怎么可能收到消息?应该是巧合。

徐胜看着手里那道命令出神,沉吟道:大哥,九弟,曲端既然已经下令进兵,这道命令咱们是不是先不公布?带兵在外,统一指挥,互相协同最为紧要。

这道命令一公布,势必引起震动。

徐原点了点头:四弟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火速前往延安助战。

既然曲端已经下了令,那咱们就跟他配合着来。

一旦他有为图自保,而迁延不前甚至引军后撤这种举动,再公布不迟。

徐卫虽然没反对,但并不表示他赞同徐大徐四的意见。

按理说,出征之前,就应该统一号令。

万一仗打到一半,突然公布命令,极有可能引起内讧。

但他专门咨询了李纲关于借补的含意。

得知,借补,是外臣遇到十万火急的大事时,根据朝廷授予的便宜行事之权,暂时任命某人担负某职。

一般来讲,要正式上任,还需走一下朝廷的程序。

现在,李纲已经以银牌快马向东京留守司请示,等得到三叔正式任命,也就十来天的工夫。

暂且依了大哥四哥之意,等过些天,东京方面的任命正式下达再公布,也保险一些。

当下计议妥当,三徐统率兵马,离开富平县,火速往耀州集结。

至下午时分,前军已经抵达城下,徐家兄弟入城拜会曲端,商讨出兵细节。

后者这回倒也没有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作了部署。

虎捷军因为累次与金人大战,经验丰富,遂命徐卫为前军,替大军开道。

又命徐原和他的部将张中乎分别为左右两军,他自率主力和押运粮草的义军居后,明日一早,便扑向廊州。

目标粘罕帅府!六月初一,万里无云,烈日当空。

毒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树木草皮都被妹得焉了,这种天气用兵,不但考验将士,更考验指挥者。

马泰带着数百骑作为全军先锋奔驰在前,这里已经是坊州地界。

因为金军复来的缘故,几乎沿途所有村庄都为之一空。

从前虎捷军在河北作战时,一些村镇多多少少还有些老的残的留守。

可此番却是怪了,十室十空,鬼影都没一个。

刚离了一处镇子,奔出十数里,旷野之中,非但不见人影,连飞鸟走兽也不见踪迹。

陕西大地好似突然之间回到蛮荒时代一般。

马泰人生得肥壮,身上又披着战甲,全身都浸泡在汗水当中。

一个铁盔将那张幔头似的脸挤作一团。

就这模样,有什么杀伤力?有什么威慑力?可千万别小看了他,这位已经不是当初在徐家庄跟徐卫厮混的泼皮了,手里那柄长柯斧不知砍下了多少人头。

在金军印象中,宋军数得着的悍将,头一个当数杨再兴,没办法,杨六万太牛了,单骑入敌阵,跟玩一般。

其次当数杨彦,他的重步军让金军十分头痛。

看来,姓杨的,果然出勇将。

再后,就得数马泰了。

而且因为他外形十分独特,又因统率马军时常冲锋在前,金军对他印象最为深刻。

一阵山风吹来,马二一闻,怎么这风里夹杂着一股恶臭?再往前奔,那臭气越来越浓,几乎熏得人反胃!那是甚么?有士兵突然叫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血债当读支马队转讨处隆起的高地时,眼前出现的景象讨年征战的将士们也骇然色变!大约两百外步的地面上,分布着一个又一个。

的小山丘。

当然,那不可能是山。

它的形状马泰很熟悉,从前徐家庄外那条小河过去,是一片平坦肥沃的田地,秋收以后,庄稼汉会把麦杆堆放成这种形状。

上细下粗。

就跟塔一般。

可这些塔,并不是用麦杆堆积起来的。

距离数十步,不少士兵已经捂住了口鼻。

马泰那张没有一丝折皱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连伤痕也绷得笔直。

对扑面而来的恶臭似乎没什么反应,径直打马过去,奔到一个塔前。

这片地面上,象这样的塔有数十个之多。

它们,全都是用尸体堆积起来的,,马二翻身跳下马背,仔细审视着面前被叠在一起的尸体。

这其中,有老有有男有女,有腰间还悬着刀鞘的义军,也有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炎热的气候下,高度腐烂!尸体,虎捷将士们见得多了。

不管是敌人的,还是同袍的。

可蛆虫从嘴巴里,鼻孔里,眼洞里往外爬的尸体,却是第一次看到。

背后一名骑兵当即狂吐不止,马泰侧过身去。

反手一个耳光!就是想吐,也给我吞回去!女真人这是在干什么?两国交战。

尸横遍野,任禽兽吞食不稀奇。

摆成这种形状,金军想向我们传递什么消息?示威?炫耀?挑衅?离坊州城还有多远?马泰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柯斧,语气中的怒意任何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回都监,只十余里一名军官回答道。

马泰再次望了一眼这些由尸体堆成的塔林,切齿道:停止前行,待大帅定夺。

大。

城池亦金军在此驻军数千。

主耍是为了剿灭义军,并作为帅府的前哨,监视长安方面的举动。

此时,城头上金军将士林立,正凭城往下眺望。

城外,不断汇聚而来的宋军已经将南城全面包围。

最前面,士兵们正紧张地整顿着攻城器械,里面有金军也十分熟悉的壕桥、冲车、鹅车等物。

你们看那面军旗主城的敌楼前,一名**着上身,露出如铁般粗壮肌肉的金军将领手指敌阵中那面战旗说道。

他四周的军官顺着方向看去,跟虎捷军交过手的人认出,这是紫金虎的军旗。

看阵势,西军来得不少,是否向脚州求援?有军官试探着问道。

他们这支部队,为完颜妾宿所节制,定戎之役,吃过徐卫的大5。

半裸的将领十分不情愿地晒巴着嘴,虎儿军为女真大敌,眼下徐卫亲至,城内兵力只三千人不到,怕是真要向国相搬兵才行呐。

细想一阵,下令道:遣出游骑往脚州,告知国相,言紫金虎领军来攻。

再命全城将士备战,务必坚守坊州徐卫跃马于全军之前,金军禽兽般的行动激怒了紫金虎。

在与马泰会合之后,他率前军迅速突进至坊州城下侦察。

坊州城东西两面都临沮水,要攻城,只能从南城下手。

这对大部队来说。

不太容易展开。

攻城难度较大。

但手里有新式火器的他并不担心,配方成熟的火药虽然还远远不能引领部队进入热兵器时代,但必将对城池攻防产生极大的影响。

这一点,徐卫很有信心。

因此,在徐原率部赶到之后。

三兄弟联手,围定坊州南城,大起器械,架设袍车,准备扣城而入。

马泰。

徐九拿马鞭将头盔掀,大声唤道。

卑职在马二虎吼应声。

率你的马军,绕过河去,堵住金狗北逃的通道。

徐卫盯着城头上的金军,咬牙道。

老子今天让坊州城鸡大不留!徐原见状,即下令布于全军最前的袍车部队准备击发。

袍车群规模很大,在短时间之内,徐家军就架起了三梢五梢袍数百座。

因为从前攻城,为了避开城头的弓弩,也为了达到破坏威慑的目的,袍车至少得是七梢以上,甚至十;梢的巨袍。

发射数十斤至百斤不等的石弹。

可这一回,摆放在袍车旁边的,是陕华都作院新造的震天雷每颗连十斤都不到。

用三梢五梢袍足以打到城内。

城头上,金军各族士兵持定长弓。

扣定弓弦,引箭待发。

城下,宋军先头攻城作业部队已经拥着壕桥、冲车、鹅车等器械准备就绪,只等着袍车先期打击之后,便要蜂拥而上。

六月初四,郡州。

自金军卷土重来,复占城池之后,这座陕西六路里排得上号的大城便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之中。

作为大金国相粘罕的帅府,此城倒也没有象坊州那般被屠戮一空。

但街市上少有行人,即便偶尔出现几个,不用说交谈,连眼神交汇也不会有。

因为大队的金兵就巡逻在他们周边。

逃是逃不掉的,女真人一来就封锁了四门,只许进不许出。

任何企图逃离郡州城的人,都会被诛杀。

曲都统撤退之时,派任的官员大多投降了,眼下正替金人维持局面。

据说,延安府也撑不了多久,金军攻势猛烈,其他几路大帅又不肯来援,廊延一路完全沦陷,是迟早的情。

粘罕进城以后,将廊州城内原有的一处转运司衙署辟作帅府,金军一切作战命令,都是这里发出。

一匹快马奔到帅府之前,马背上的骑士身手矫健,几乎是在勒停缰绳的同时就飞身而下,望见帅府门前有一名谋克军官正在值守,顾不得喘口气,上前执礼道:西军攻坊州!那百夫长听了,面露诧异之色,问道:西军?不是陕西的贼众?确是西军!领军大将为紫金虎徐卫。

那信使喘息着回答道。

百夫长不敢再多问,一边拔腿向帅府里行走,一面叫道:随我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两日破城垄上。

身长过八尺的粘罕一杆枪似的立在文案后。

背负着联小门他身上穿着一件南方常见的丝绸衫,这和他秃顶挂金环的装扮看起来,有些格格不久。

没办法,天气太热,南人虽然都是怂包,但搞这些莫名堂的事情确实是好手。

就说身上这衣衫,居然能织得如此之薄!估计。

南人就是将精力都放在这些事上,才没闲工夫去壮大自己的军队。

堂下,立着几个汉人,从穿着上看应该都是体面的人物。

其中有一个,衣着光鲜,腰带上挂着些小玩意儿,年过花甲,须发皆已半白,正拱着手对粘罕说道:宝室寺为数百年历史之古刹,历来香火鼎盛。

巨钟铸于唐贞观年间,为天下第一钟。

对廊州百姓而言,乃祖先遗留之器,望国相高抬贵手,保全则个原来,金军入城之时,大肆劫掠,普通百姓家自然不必说,敢反抗。

你脖子有弯刀快么?抢完了府库,民宅,金军又把主意打到了宝室寺那口天下第一钟上。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听了谣言,说那口重达三千斤的巨钟,非但是古物,其肩部镂饰展瓣莲花和四面的飞天,更是用黄金所铸。

于是一群金兵冲进宝室寺。

要抢大钟。

僧人们哪怕抵挡?只得任由强盗为非作歹,但那口钟奇重无比,金军根本弄不走。

有人想出了办法,就在宝室寺里架炉化钟。

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此事。

这才大着胆子前来找粘罕请愿。

希望能保全古刹和天下第一钟。

粘罕听完了他的陈词,问道:一口钟而已,值当如此稀奇?那老者听完了解释,顿首道:于脚州而言,意义重大,万望国相恩准意义重大?有多重?你肯拿性命换此钟么?粘罕笑问道。

此话一出,满堂鸦雀无声,那此请愿的人无不两股战栗。

此时,有一人抗声说道:从古至今,便是狼烟四起的乱世之中,但凡折庙毁佛,亵渎神灵者,从无好下场,望国相三思粘罕见他说话的神态不对,便转向旁边通晓两族文字的官员,听完翻泽之后,冷笑道:我女真人历来敬萨满,拜佛是你汉人的事情,导我何干?你等既来请愿,我也不让空手而回。

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人。

舍得项上人头,我便下令保全寺庙古钟,谁来出这个头?没有一人答话。

读书人平时袖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

你让我临危之际,以死报君王社稷,我考虑一下,为了保全寺庙古物,就有点,,左右咱们是来请愿的,既然你不听,咱们又无力反抗,那就罢了。

粘罕见此情形,手指几人道:我听说,你们南人呼我为北夷,自认书读得多,便视女真为贼。

可如今,不读书的女真人用快马弯刀打下了两河中原,我倒是很想阵问你们,是书本有用呢,还是刀马有用?堂下众人无言以对,粘罕不想再多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他们滚蛋。

这些人默然无语地步出帅府,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至街上,分别之时,那为首的老者仰天叹道:秋夷不通教化,对牛谈琴啊。

没奈何,谁叫那班贼配军不争气?又一个接口道。

余众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堂内,粘罕正与僚属讥笑南人迂腐不堪,只会耍嘴皮子,真刀真枪就都孬了。

忽见值守的谋克领着一人匆匆而入,至堂下,施一礼后道:国相,西军正攻坊州。

粘罕听了这话,虽然觉得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随口问道:多少兵力?何人领军?。

那信使喘息不止,赶紧回答道:恐为西军主力,领军大将乃徐虎儿。

话音一落,堂上顿时哑然!两国开战数年来,在金军眼里,南朝的军队都不堪一击,但西军还行。

南朝的将领都是贪生怕死,望风而逃之辈,但也有例外,其中一个,就是紫金虎。

现在已经确切地知道。

徐卫只有二十几岁,祖上都是行伍出身。

这小贼,自当年紫金山浮桥一战开始,便成为金军劲敌,二太子斡离不,在他手里吃了个大败仗,东路军几乎全军覆没,回国之后郁郁而终,临死之前,评论宋金局势时,着重提到了此人,认为他异日必为名将。

不过,一直以来徐虎儿都跟东路军作战,国相统领的西路军并不把他当回事。

直到小西山战役,女真的骄兵悍将们才发现,紫金虎确有手段。

及至定戎一役,完颜委宿十万大军惨败,被挤入渭水溺引湘工讨其数,为女真建国以来未有点变六众战,让令军爪刑们牢牢记住了几个名字,种师中、徐原、徐卫,,粘罕面色不改,徐卫,南朝的一头熊虎,委次与我军交战,除汾州之役外,未尝败北。

据事后得到的消息称,当时徐卫因为父丧而还乡丁忧,并不在军中指挥。

依此看来。

他的确有可以骄傲的资本。

但此次,我亲自领军再来,就是要破你紫金虎的不败金身!打掉南朝倚若长城的西军精锐!延安的东城已经被我攻陷,守军困于西城,用了多久必然拿下。

我先不用与你争锋,万事待拿下延安府再作计较,使金军有立足之地后再作计较!打定主意,本不想询问将佐意见,但目光扫到耶律马五时,下意识问道:我意,先处守势,遏制西军前进。

待拿下延安再作理会,你等以为如何?耶律马五略一思索,点头道:国相所言是矣。

天气炎热,军中士气不高,且主力围攻延安甚急,嘟州兵不满万。

先且不必理会紫金虎。

待延安到手,卑职估计西军将不战自退。

很明显,西军这次是为了救延安而来,如是城池已经告破。

那徐虎儿也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咱们这次虽然拿下了同州和浮桥,可没有一兵一卒去犯他的老巢定戎。

甚至下令前头作战的将士们。

连渭水也不要靠近,这个,面子算是给得紫金虎够大吧?粘罕听罢,便对那信使下令,但他又想到,宋军野战虽然不行。

攻守城池还是不错的,坊州城虎儿军作风又顽强剁悍,恐难以长久支撑。

再三思量之后,命令道:你回去传我将令,坊州至少支撑十日以上,十日后,能守则守,不能守,则还师廊州,不为罪信使领命而去。

当日无事,次日清晨,粘罕天未亮便被热醒,久居北地,很不习惯这种炎热的气候。

就连这上好的竹席也难以抵挡暑热,一起身发现那竹席上早被汗水浸透了。

骂了一句,大金国相翻身起床。

唤士卒打来凉水洗漱之后,步出房去。

这里原是廊延转运司的衙门。

虽谈不上壮丽雄伟。

但在女真人眼里。

却比原来辽国的皇宫还好看精致。

粘罕立于走廊之上,欣赏中庭的景致。

不得不承认,南人打仗不行。

但享乐这方面恐怕是天下无敌。

就这么一个住的地方,也要弄如此之多的花样。

能天天住在这种地方。

那才是神仙般的日子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粘罕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唤来部下传了一道命令。

即日起,所有将佐一律搬离宅院,回归军帐。

说完这个。

又麻利地扒下自己身上的绸衣,弃充一道军令,任何人不得穿着南人衣装。

他并不是发疯,而是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从打入陕西以来。

他就将帅府设在此地,一直住着精致的房屋,穿着精美的衣裳,而下面的人也有样学样,以至于除了头上的秃顶和耳朵上的金环外,几乎看不出女真人的标志了。

昨天,他还在讥笑那些南朝读书人迂腐愚蠢,可自己却一步步开始向他们转变,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国相!一个急促的呼声从外头传来。

粘罕扭头去看时,耶律马五已经踏入了中庭。

众所周知,马五是契丹人,而辽国深受中原影响。

一切制度习气都向汉人看齐。

甚至自命中华,认为和大宋的关系。

不过是南朝北朝而已。

反正大家兄弟之国嘛,你也是中华,我也是中华,你习孔孟之道,我读圣贤之书,都一个样。

因此,马五就是标准的汉人装扮。

穿直掇,戴慢头,宽大的袖子一摆一摆。

粘罕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可马五似乎有什么急事,并没有注意到国相的表悄。

国相!坊州出事了。

马五这句话让方才起床的粘罕有些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坊州出事了?何事?。

粘罕问道。

同时。

心里面想着,是不是徐虎儿知道嘟州兵少,绕过坊州直奔我而来?溃兵刚刚进城,近三千精锐。

只剩下四十几人。

守将战死,尸骨无存,据说紫金虎正统率大军,铺天盖地直奔此处而来。

逃回来的士兵们还说,攻城之时。

徐卫就发了话,遍告廊延军民。

说是如果有人能耶律马五说到此处,似乎有难言之隐,没再继续。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一头驴沾罕额头上的青筋登时鼓了起来!什么。

坊州失陷。

守行轼几。

三千精兵只剩四十余人?这,这才多久?我昨天下令至少要坚守十日以上,今天就传来城破的消息?这攻城战与野战有着天壤之别,别说十天半月,好几年打不下来的战列也比比皆是。

坊州城再它也是座州城,而且有三千余守军,怎么可能城破得如此之快?正想去询问逃回来的溃兵时。

想起马五方才有话没有说完,便问道:徐虎儿说了什么?紫金虎遍告脉延军民,若有能擒获国相者,赏,赏耶律马五沙场名将,该是个痛快爽利之人,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完全。

粘罕眉头拧成一团:直说!看着在徐卫眼里,我值什么价钱!赏驴一头马五压低声音回答道。

徒然之间,粘罕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似乎要撞破天灵盖喷出来!一张黝黑的面皮透出红光。

双眼之中血丝飞窜,咬紧了牙,探紧了拳,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徐卫,你竟敢如此消遣我!小子。

等着。

我这便提了虎狼与你决一死,战!擒到你时,斩断手脚,开膛破脑…耶律马五见他如此神情,本不该惊扰。

但念到战事紧迫,便硬着头皮道:国相,溃兵所述之战况,当予留意,是不是粘罕拉长着脸,大步向外而去。

原转运司正堂之上,数名衣甲残破。

面带血污的战将早已肃立等候。

他们的神态里,很难让人看出这是纵横天下的女真军。

粘罕一时来。

见他们这副撮鸟相,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喝问道:坊州之事,究竟如何!他一声吼,下面几人均不敢应声,灯一阵后,有一猛安级别的军官才大着胆子道:国相,紫金虎于前日兵抵坊州,昨日下午城池告破。

我等突围而出后,又遭宋军骑兵截杀,几乎,语至此处,也不知是怕激怒粘罕,又或是想起战败的惨象,无法继续。

粘罕猛地一击帅案,咆哮道:紫金虎有多少兵力?十万大军吗?竟两日不到便攻破城池?定是你等作战不力,惧于虎儿军名声,由是放弃城池,对是不对?几名死里逃生的军官哗地跪了一地。

那为首的一个连连喊冤:紫金虎动用火器,火器!火器有甚稀奇!你等没见过?火器能摧毁城墙么?火器能击毁城门么?战败失城,还敢狡辩!左右!将一干坊州兵将,斩首示众!粘罕看来是真怒了。

一声令下。

那堂外士兵蜂拥而入,拖了几个便往外走。

耶律马五一见,急欲制止,可才叫出一声国相粘罕已经声色俱厉道:谁敢求情,与彼同罪!徐卫!我本想待拿下延安再跟你计较,你却如此急着作死,罢!我成全了你!脑子里一动这个念头,粘罕坐下身去,立即就下令道:传令!集结部队,准备出城迎击虎儿!先前粘罕盛怒之下,处斩坊州兵将,他没有坚持己见。

但此时见国相要立即出兵迎战,再不敢迟疑。

慌忙劝道:国相万万不可!主不可因怒兴师,将不可以愠致战!徐卫此举,就是要逼迫我军与其速战呐!彼挟破城之余威而来,士气正旺,若仓促与之战,于我不利!他一带头,其他将佐也觉得就凭脉州的兵力与紫金虎对决难操胜券,纷纷劝阻。

粘罕虽然还是咬牙切齿,但在部下们的极力劝谏下,也渐渐从一头驴的愤怒之中清醒过来。

马五说得没错,徐虎儿就是想激怒我,逼我跟他从速决战。

脉州兵不满万。

跟虎儿军对敌,基本没有胜算。

唯今之计,应该从延安抽调部分兵力,充实廊州,避免与宋军大战。

只要我扎在廊州不动。

他徐卫就不敢绕道去救延安。

粘罕性情暴戾,但能作到金国头号掌权派,并不仅仅是靠女真的传统制度。

冷静下来一阵思索之后,向耶律马五询问道:立即将银术可、活女、石家奴三将调回脉州,命委宿与韩常主持攻城之事,你以为如何?诚若如此,则无惧徐卫。

六月初七。

收复坊州的徐家家已经兵抵脚州最南端的三川镇。

从乡人口中得知,这镇里本来驻有数百金兵,但今天一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北撤了。

徐家三兄弟安顿好兵马之后,便等待着曲端前来会师。

坊州一战,之所以能两日破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火药的威力,徐成亲率部下推着壕桥冲过去,炸毁了城门。

金军也表现出了决死的勇气,堵着门贴身肉搏,一度将宋军挤出城来。

徐原麾下统制张俊,却趁金军注意力放在防守城门之际。

指挥部队以鹅车登上了城头。

宋军入城,金军少见地放弃了抵挡。

直接从北门奔出,企图逃窜。

然方行数里,早已在此等候的马泰挥军截杀,坊州金军最后能逃出生天的,不过数十人而已。

徐家军一进入廊州地界。

转入山区的各路义军闻风而来。

少则数百。

多则上千,都表示愿听节制。

徐原好言抚慰,命其入坊州驻守。

一直等到初八上午,曲端大军还不见踪影,徐原耐不住,遣人去问,结果让人啼笑皆非,你当陕西六路都统制曲端现在在干嘛?人家还驻扎在坊州城,目下正率文武官员在桥山参拜黄帝陵呢。

轩辕黄帝要是知道连他陵寝所在之地,都让后代不肖儿孙败出去了。

不知作何感想?曲端带着数万正军和义军押运粮草走在后头他不来,徐家军也不敢再往前突进。

徐卫遂命李贯,多遣细作之人刺探嘟州情况。

得知粘罕并没有出城的迹象,管束异常严格,看样子是想据城池而守?他要是这么搞,事情就棘手了。

嘟州城何等雄伟坚固?远非坊州小城可比,若强攻郡州。

你就是拿震天雷给他炸个稀巴烂,那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拿下的。

咱们此行的目的,不是要攻城掠地,主要是为了救援延安。

如果金军一反常态采取守势,该如何是好?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亮招六天天气怪,上午的时候天就阴阴沉沉。

不见日头。

偏殛公从一丝凉风,闷得让人发狂!到了晌午,那天越发地昏暗,就跟快要压到你头顶上一般,估摸着,怕是要下大雨了。

这对宋军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禀大帅,徐经略请大帅和副帅过去一趟。

杜飞虎人掀起帐帘唤道。

徐卫穿件直掇,敞着领口,正跟那儿看地图,听了这话应了一声,收拾一下便投徐原军帐而去。

沿路见不少将士都在议论这天气,晴了这么久,怕是要下雨,而且是下大雨。

陕华军和泾原军的营地没隔几步路,可徐卫到的时候,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因此一进帐叫嚷道:来碗水,娘的,热死人!士兵倒了一碗凉水给他,咕咕灌了一气后,才抬起头来,见徐大徐四都在,遂问道:大哥,唤我作甚?徐义德直接光着膀子,那一块一块结实的肌肉似铁铸钢打,尤其是躯干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话又说回来,西军将领中。

哪个不是一身的伤?听堂弟问起,便从帅案后走下来。

虽然闷热如此,还是让士兵放下帐帘,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老九,曲端个鸟人至今未到。

还在桥山黄帝陵参卑,咱们就一直耗在这里等他?徐卫放下水碗,把腰间金带松了松。

沉吟道:他巴不得咱们主动去进攻粘罕,要是得胜,领军的是他。

要是败了,咱们就是不听节制。

擅自行动。

徐胜一听这话,皱眉道:那你我弟兄岂不是让他吃定?直娘贼,誓不再与姓曲的同一战场!何少保用这厮,简直就是寻了个祸害!西军百十年来就这模样。

凭他一个何灌,一个曲端,就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作梦!徐原十分不满地说道。

若不是怕引起军前内讧,老子真想用权制置副使的身份把个***撸成光杆一条!徐卫一时无言,扯开领子坐了下去,想了好大一阵。

现在曲端手里有三万正军,还有一大批义军在后,且押着大军的粮草补给。

他这么拖下去,延安十有**不能保。

延安一丢,廊延路全境也就完蛋了。

粘罕要是有了这么大一块立足之地,不管他向关中平原进攻,又或是向环庆泾原两路推进,都将底气十足。

而廊延若陷于金人之手,则陕华一路,就等于有一半揣进了粘罕的腰包。

只因嘟延这一带,多山区丘陵。

本是西军用武之地,反观陕华一路,除定戎外,其他诸州县都抚关中平原入口,正是金军骑兵逞凶之处。

而廊延位于陕华路北面,两相接壤。

它一沦陷,陕华就有唇亡齿寒之虞。

女真人现在虽然不过渭水。

但只要站稳了脚根,关中平原仍旧是他们的一大目标。

大哥。

徐卫沉声叫道。

徐大徐四同时将目光射向这个最小的弟弟,只见徐九神态冷峻,嘴角处轻轻一低,说道:公布吧。

你是说。

公布权制置副使。

的身份?徐原上前两步问道。

徐卫点了点头,徐胜见状立即道:若是这样,恐引起震动!徐卫昂然起身,大声道:怕噎着还不吃饭了?姓曲的这么搞,不但延安救不了,你我弟兄也会受他连累。

我们的部队冲在最前面,一旦延安失守,金军就会调转马头直奔我军而来。

到时候曲端再一退,如之奈何?徐原将牙一错:九弟之言在理!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挑开,曲端他要是听大哥节制便罢,不听最好。

就在军前罢免了他都统制的差遣!徐卫厉声道。

徐胜赶紧摇了摇头:太冒险!若是曲师尹抗命不从,激发冲突,可如何是好?冲突?他作陕华大帅的时候我已经跟他冲突过了!多一次又何妨?长痛不如短痛!他若执意迁延观望。

那就交出部队,自己凉快去罢!敢动歪脑筋,我就拿刀跟他说话!紫金虎冷笑道。

徐胜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九弟说得没错,跟曲端并肩作战,那就好比牵着老虎去打猎。

搞不好猎物没打着,先被老虎咬。

曲端是有本事。

兵力也不少,但就打猎而言。

带一头猛虎,还不如带条忠实的猎大。

一阵沉默后,徐四似乎同意了弟弟的意见,但仍旧不免担忧道:万一他来个阳奉阴违,表面上听大哥节制,背地里捣鬼,又怎样?曲端虽然跋扈,但他是个明白人。

此前,何少保就是他的后台。

现在少保奉诏南去。

李宣抚对他又有素有看法。

如果他再象从前那般搞,不客气地说,陕西六路根本没有他容身之处。

徐卫一针见血地挑明了。

徐原闻言,频频点头道:不错,曲端此前为何少保统一兵权充当急先锋,已经引起诸路大帅不满。

现在何灌一走,他就是众矢之的!那谁去桥山向曲端传令?若是寻常人等,怕震慑不了他,反被他制住,你我弟兄也不能亲去徐胜问道。

话网说到此处,帐帘忽地一掀,抢进一个人来。

徐原先前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此人却敢直闯进来!帐内三兄弟都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心境却又是各不相同。

父帅,四叔,九叔。

来的正是徐原的长子。

徐严。

年网而立。

长得跟他老子简直一模一样,就是皱纹少些,胡须短些,一般地威猛不凡。

若只看外表便认为他是个莽夫,那就大错特错了,五月端午节时,他曾给徐卫敬酒,当时徐九就觉得,这个侄儿不一般。

这徐严闯进来,徐四徐九那眉头都往中间挤,徐原看见,也训道:我和你叔父商议军机大事,你怎地也不通传一声就闯进来!军前无父子,你是无视军法么!一句话吼得徐严慌忙告罪,徐原这才作罢,也不赶他出去,而是转过头来向徐四徐九问道:遣何人去桥山为宜?

第三百二十七章 质问曲端我倒有个合适的人徐卫的笑容有此怪赌可处个借尸还魂,可徐胜这么几年跟他相处日久,多多少少也了解弟弟一些。

因此一看他笑了那模样,就试探着问道:莫不是,姚希晏? 姚平仲被曲端关进庆阳府大牢以后,上头为了让曲端出兵,只能暂时牺牲一下他。

环州知州,兵丐锋辖等差遣一概免除,除此之外,还从预备节度使降成了团练使,华州安置。

处分不可谓不重,哪怕就说这事是件冤案也不为过。

李纲把他安置在华州,其用意徐卫自然心知肚明,因此一出征,便将姚平仲请到军中同行。

不错,就是他。

徐卫笑道。

如果要向曲端明白无误地表明态度。

姚平仲的确是最佳人选。

他当初是被曲端整下去的,现在派他去。

等于是向曲师尹施加压力。

那姚希晏以什么身份去?徐原以一种征求的口吻向堂弟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

姚平仲一切实职是被罢免干净的,现在只带个团练使的虚衔。

而他环州知州兼兵马都锋辖的差遣徐原不方便给他恢复。

想了一阵,徐卫向两位兄长问道:这制置司建制是怎样?参谋、参议、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各一员。

干办公事三员,准备将领、差遣、差使各五员。

徐原是西军宿将,制置使这个差遣,童贯当初主持西北军务时担任过,因此他比较熟悉。

听他这么一说,徐卫想起马扩来。

他进入宣抚司以后,就担任了参议官。

据说这个差事非知州以上资格者不用。

一念至此,遂道:那大哥就以权制置副使。

的身份委任姚平仲为制置司参议官,让他去桥山见曲端。

桥山,地处坊州,这个地方是普天之下所有炎黄后裔敬仰的圣地。

原因无他,华夏始祖轩辕黄帝的衣冠冢便在桥山东麓。

相传,黄帝东巡期间,遇一黄龙自天而降,要迎他升天。

黄帝跨上龙背,飞越桥山时。

请求下驾安抚臣民。

黎民百姓闻讯蜂拥而来。

痛哭流涕,甚至扯住黄帝衣角一再挽留。

黄龙驮着黄帝飞升以后,只留下了他的衣冠。

百姓便将衣冠葬于桥山。

这便是黄帝陵的由来。

曲端带着部队进入坊州后,将大军屯于城池四周,自己率一干文武前往桥山黄帝陵参拜。

祈祷轩辕先祖庇佑子孙后裔,击退秋夷,保卫河山。

黄帝自然该拜,可身为六路都统制,大敌当前之际,你应该只争朝夕地往前线赶,祖先什么时候不可以拜?可曲端似乎没有考虑这些,仪式光是准备就用了整整一天。

然后又用一天完成各种繁文缛节。

拜的确实虔诚,可估计黄帝在天有灵,也会是一头雾水。

北夷眼看着打到老子陵寝来了,你光拜我有个鸟用,你倒是去顶住啊。

拜完了黄帝,曲端仍旧没动。

风言最先起于义军之中,有人说他这是想让徐家军去打前阵,他在后头观望。

后来越传越凶,连正军里也有人议论。

这日,天气突变,乌云压城,狂风大起,青天白日也如同黑夜一般。

坊州城外。

西军严整的营寨比比皆是,陆续赶来的义军在外围扎营。

将个城池东、南、北三面围个水泄不通。

一眼望不到头。

虽然战火已熄,但从城内的一片狼藉不难看出当日战况的激烈,吠其冉城,简直就是一片瓦砾堆。

地面上似乎还能看到血迹,空气仿佛还弥漫着腥味。

挺枪披甲的士卒往来巡戈,一派肃杀的氛围。

在知州衙门的后庭中,曲端一身便服。

从容不迫,与四周披挂整齐的将官们具起来,尤其引人注目。

徐家兄弟两日便拿下坊州。

依卑职看,也不须都统策应,只他弟兄三人足以解延安之围。

说这话的,名唤张中乎,为张中彦之兄。

其人三十余岁,与一般武将威武有余。

而斯文不足不同的是,此人长须飘飘,目有侠气,顾盼之间颇有几分儒雅的味道。

这般模样。

却说出如此言语,还真叫相得益彰。

张中彦立即接嘴:兄长所言极是。

岂止是救延安,便是击退粘罕。

只须一头紫金虎即可,我等作壁上观便是。

这两兄弟一唱一和,尽给徐家弟兄戴高帽,当然不可能是出于真心。

不过都是说给曲端听罢了。

曲师尹端坐,双手撑在膝盖上,正出神地盯着那石桌,似乎没听到部下们的议论。

两天!只两天便攻破坊州,徐家那几个是怎么办到的?摸着良心说。

便是我亲自领军,区区两日也未必就能拿下城池。

可他们非但凹曰甩姗旬书晒齐伞午;城。

把几平把守军歼灭殆很好杳验,数城牺删的尸首就能得出结果。

泾原陕华两军的战力强到这种地步了么?不见得 一定是其他什么原因。

康随从前头踏入了庭院,这厮从来都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好似你打了他左脸,他还要把右脸也侧给你。

不过这会儿,却是满面肃容。

步伐匆匆。

来了也不跟同僚打招呼,径直向曲端走过去。

甚至俯下身,在长官耳朵旁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当真?。

曲端诧异地抬起了头。

千真万确,就在府外候着。

卑职看他模样,似乎来意不善。

康随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来意不善?带了多少人?。

曲端又问道。

人马倒不多,只十数骑,只是康随一时也说不明白,只是隐约地感觉到事情不对头。

张家兄弟和李彦琪等将佐听得云山雾罩,张中彦遂向康随问道:谁来了?康随还没回答,曲端已道:姚平仲。

谁?姚希晏?这怎么可能?上头已经将他撤职查办,放在华州安置。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对,应该说,他还有胆子出现在此地?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

曲端略一思索,对康随道:让他进来。

康随领命而去,张中彦等人不约而同地立到了曲端身后,各自按定刀柄,将目光投向外面。

那句来意不善。

让他们心里很不以为然,老子倒要看看,他姓姚的是怎么个不善法。

不多时,康随领着一个人进来。

众人瞪大眼睛看去,不是姚平仲是谁?同时,他们也知道了康随为什么说那句话。

你看看姚平仲这身装扮,他没穿铠甲,甚至没带兵刃,身上是一领大红官袍,腰里扎着晃眼的金带。

头上戴着一顶交脚帧头。

这厮本生得威武,偏生此时神情傲然,昂首挺胸。

似乎真的来意不善。

至石桌前站定,姚希晏还没来得及发话。

张中彦已经喝道:姚平仲!你安置于华州,怎能随意走动?莫不是无视朝廷法度?姚平仲盯了他一眼,眼神中怒意犹在,不是这***,我能损兵折将?杨再兴能身受重伤?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姚平仲当时就有揍他的冲动。

但想到自己此来目的,将满腔怒火生生压下。

背负着双手,开门见山地问道:曲都统已在坊州驻扎多日,为何不见进兵?他话说到这里,众人都以为他这句问完了,哪料后头又补半句你是想拖延时日,还是想坐山观虎?。

来者不善!绝对的来者不善!敢这么说话!姚平仲疯了!曲端背后,有几个已经冷笑出声,你姚平卑凭什么身份问话?你算的老几?身边没有一兵一卒,穿身官袍来吓唬人?曲师尹其实也大吃一惊,姚平仲这种口吻显然是有侍无恐。

他单枪匹马地站在自己面前,以一个谪官的身份口出狂言,他自然不会是疯了。

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沉声问道:你在跟本官说话?姚平仲一声哼:自然是跟你说话。

姚希晏!放肆!你什么身份!敢顶撞长官!曲端部将李彦琪怒目而视。

你本该在华州,为何在此处现身?谁准许你离境?张中彦也追问道。

在宋代,官员因种种原因被贬,而朝廷又不打算再派他什么差遣。

就会动用安置某地来处分。

安置,不是让你把家安在那里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监视居住。

不能乱说话,乱走动,受到地方官府严密控制。

其实张中彦问这话,心里已经有答案。

姚平仲被安置华州,华州知州是谁?徐九!多半就是他搞的鬼!面对着众将咆哮,姚平仲面色不改。

朗声道:陕华经略安抚使。

徐卫徐大帅准我随军效力。

这句话,若是从前他绝计说不出口。

别说军中将士,就连朝中文武都知道,他和徐卫一直不睦,他向来瞧不上带乡兵出身的徐九。

可自入陕西以来,耳闻目睹徐卫种种事迹,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厮确有本事。

特别是这一加他落难,谁都没有伸以援手。

反倒是徐九拉了他一把。

据说,他能安置到华州,也是因为徐卫替他向李纲申诉的结果。

因此,他现在虽然谈不上对徐卫感恩戴德,但至少他承认,相比之下,徐卫还算个厚道人。

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

第三百二十八章 动粗涂卫?他有这个权力么?将你安置华州是两司长官下姆,你当我等是三岁孩童?张中彦冷笑道。

嘴上虽这说,可他心里也明白。

据说徐卫和姚平仲一样,是官家有意放到陕西来的,而且李宣抚似乎很偏袒这厮。

姚平仲看都懒得看他,沉声道:制置相公已委任我为制置司参议,此来坊州,便是代表制置相公传达军令。

这话一出口。

包括曲端在内都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何少保重新起用他?这,,姚平仲一眼扫过一张张疑惑的脸,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往前两步,单手拍在曲端面前的石桌上。

后者看了他一眼,微眯着眼睛盯了那东西半晌,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拿了起来。

网展开看了一眼,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色从这位六路都统制眼中闪过。

张中彦距离曲端最近,也偷瞄到那东西。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是宣抚司出具的命令,而内容,便是命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暂代制置副使!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次出征,以曲都统为尊,名义上便是徐家弟兄的部队。

都要听节制。

可现在,徐原暂时代理制置副使显然阶次职权都大于都统制!坏了,这下事情棘手了!曲端盯着那道李纲亲笔书写的命令好大一阵,表面上看又恢复了平静。

实则心里已经思考着种种可能。

种师中病倒,让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这不奇怪。

他奇怪的是,自己与徐原不合,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李宣抚却让他凌驾于自己之上,而何少保居然不反对?什么意思?向我发出警告?正疑惑时,又听姚平仲语出惊人:另外,忘了告诉诸位,镇江行在已经下了诏命,召何少保南去。

因此,制置副使便暂时统管陕西军务。

我来时。

徐制置再三交待,命曲都统务必立即进兵,不得有丝毫迁延。

否则军法从事!这一下,没有人再敢聒噪。

将佐们都把目光汇聚向长官,看他如何反应。

曲端仍旧盯着那道命令,突然之间,他冷笑一声,将那道命令扔还桌上。

大声道:制置副使位高而权重,与宣抚使互不统属,李宣抚虽为一方大员,却也没有权限任命,这须有官家诏命才成!话音落地,全场鸦雀无声。

姚平仲一怔,他似乎还没明白曲端的用意。

可张中彦等人却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帮腔道:不错,自何少保入陕以来,便是宣抚主政,制置主兵,东西二府互不统属。

李宣抚怎能越权任命?即便何少愕去职,也当是种太尉主兵才是,徐经略凭什么居制置副使之高位?莫不是你等伪造公文?假传命令?七嘴八舌一阵抢白,听得姚平仲大惊失色,急忙吼道:战事吃紧,李宣抚以便宜行事之权,命徐经略借补制置副使,一职,有何不妥?你等休要遮掩搪塞!借补?这怎么行?制置副使是何等紧要?没有朝廷明诏,谁敢窃居此位?姚平仲越发急躁,你这班撮鸟想作甚?拒不承认?他实在没有想到。

曲端来这么一下子!脑袋一热,就想跟这些人扛上,突然回忆起临行之前徐九嘱咐的事情。

强忍住怒火,恨声笑道:曲都统无非就是不想承认制置相公,进而不听节制,对么?这厮说话还真是一股子硝石味,不留丝毫余地,直接挑明!曲端竟也被句话问得干咳两声,也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根本答不上来。

他那班将佐也是默然无语,把目光投向他处。

多,李宣抚这道手令,有没有效你们心里清楚。

但我不跟你们纠缠此事,徐大帅已经探明,延安东城已为金贼攻破,西城也是发发可危。

若大军不能尽速增援,一旦延安府沦陷,整个廊延一路也将随之瓦解。

嘟延一丢,金军下一个目标便是环庆!卑职倒想问问曲都统,到那时,你又如何自处?你现在迁延观望,不救张深,他日环庆一路遇危时,你能指望谁?若都统再不进兵,今天的张深,便是明天的曲端!姚平仲网一闭口。

曲端拍案而起:姚平仲!放肆!你何等身份。

敢与本官这般说话!这倒怪了,姚平仲来到之后说的第一句更横,也没见他如此发作。

这会儿却象是被人踩了痛脚一般暴跳如雷。

姚平仲小太尉的绰号岂是白叫的?哪会让曲端一声吼就吓倒?瞄了对方一眼,针锋相对地回答道:卑职代表的是制置相公。

哼!没有朝廷正式任命,如何能服众?至于何时进兵,不是你该问的!从哪处来,回哪处去!曲端一挥手。

竟下了逐客令!曲端!姚平仲发作了!虎目圆瞪,一拳砸在石桌上!金石交错之声顿时响成一片,张中彦等人不约而同地拔出了佩刀,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姚希晏!本官看在你将门之子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计较!再敢口出狂言曲端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未说完,被姚平仲一口截断! 那又怎地?有本事,你就再把我关进大牢去!姚平仲切齿道。

张中彦等人执着刀护在曲端身前,却被他推开,就隔着一张石桌,指着姚平仲却没有说出话来,仅片刻之后,厉声喝道:来人!姚平仲紧随其后,也放声呼道:来人!两人余音仍在,外头便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眨眼之间,惊咤声大作!还有人大叫着截住!截住!没等庭院中弄明白,便瞥见几个。

矫健的身影射入院中。

再看时,已有几人护于姚平仲身边,都作寻常打扮,俱执短刀利刃。

而庭院的台阶之上,又有几个汉子端着臂弩。

那弩箭已经卧于槽中。

弓弦早已拉开。

一形容非常之猥琐,个头矮走路脚跟都不沾地,头发胡须都呈枯黄色的汉子,穿身灰色直被。

腰间鼓鼓,立在弩手之后,一眼绿豆般的小眼睛全盯在了曲端身上。

他们怎么进来的?这是张中彦等人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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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收麦忙示户彦等人捉着刀,警惧地注意着这此突如其来的汉县台阶上那些四散排开,手执臂弩的人,当中居然有人直接瞄着曲都统!那猥琐的汉子就是风传中。

所谓虎捷第十三指挥指挥使的李贯。

行到姚平仲跟前,一对小眼扫过对面众人,却无半点惧色,尖着嗓子道:奉大帅钧旨护卫姚参议,还请都统不要让卑职难作!曲端自然是不会被这几个吓到,狞笑道:本官让你难作又如何?刀箭无眼,伤着都统总归不好!李贯寸步不让。

来时徐卫给他交待得清楚,如果曲端拒听节制,甚至对姚平仲有什么出格之举的话,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我担着!所以,李贯便有这底气。

曲端腮帮鼓动,显然气极!双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曲端胸膛一阵起伏,挥手道:收了兵器!都出去!张家兄弟等战将略一迟疑。

还是遵令还刀入鞘,绕过对方向院外行去。

姚平仲见状,也对李贯道: 出去后者又一揖,回头打了个手势,挺刀架弩的人也立即退出现场,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曲端与姚平仲两人。

何时发兵?。

姚平仲语气依旧生硬,目光仍旧坚决。

曲端缓缓落座,铁青着脸道:你回去转告徐家兄弟。

任命制置副使一事,我必见朝廷诏命方可。

至于几时进兵。

本官自有分寸!这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姚平仲火气又上来!曲都统,徐制置明言,若你再迁延。

都统制的差遣你就让贤。

这却也无妨!本官自引军回环庆便是!曲端故作轻松地笑道。

姚平仲闻言大笑:有这等好事?你若执意如此,那么你暂代的环庆帅位也交出来。

曲端心头一惊。

但细细一想,觉得徐原不可能这么干,因此笑道: 某些人想公报私怨,那就随他去吧。

姚平仲见他是这种态度,心思自己此来只为传达徐制置军令,听与不听是他的事。

一念至此,便道:既然如此。

那卑职就告辞了语毕。

转身就走。

曲端竟也还不示弱,在后头夫声道:不送。

听了这句,姚平仲象是想起什么。

停住脚步回头道:曲都统。

为国而战。

懦者耻。

说罢,再不停留。

他说这话还是有资格的,尽管姚希晏有种种不是,但自抗金以来,他还是真刀真枪地跟女真对干过好几场,从没有畏敌不前。

对方刚走不久,曲端将牙一咬,狠狠一拳砸在石桌上。

娘的。

何少保怎么突然之间就被调往行在了?按说不至于吧,官家派他到陕西来。

就是为了统一兵权,这事网起个头就解职?徐原跟自己是对头。

他现在作了制置副使,决没有自己的好。

这事实在大出自己意料。

何灌一走,李纲对自己素有意见。

这往后如何自处?往哪边站?徐家兄弟肯定是不待见自己,李纲和他们是一路人,说不得,怕是要自辞都统制一职。

保留环庆帅位即可。

但方才姚平仲已经把话挑明了,若再不进兵,连环庆帅位亦不可保。

他原来是环州知州,作为帅守来栽培,徐原派他来传令,示威的用意非常明显!虽然不相信徐义德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但总归还是防着一手吧。

思弃想后。

曲端起身喝道:。

来人。

张家兄弟等疾步而入,纷纷斥责姚平仲目中无人,猖狂无礼,个个,七嘴八舌象是他们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曲端心头正烦。

听不得聒噪,遂喝止众将,命令道:集结部队。

明日一早开拔。

都统,难道我等真惧了徐家兄弟?张中彦不甘心道。

曲端面无表情:本官出兵是为抗金,嘟延环庆两路互为依托,唇亡齿寒,自然是要救的,与他人无干!话音未落地,天空中一声炸雷,连一众上阵厮杀多年的战将们都着实骇了一跳!都统,怕是要下大雨!是不是推迟进兵?康随小声道。

曲端却没有任何表示,转身入内而去。

就在曲端决定立即进兵,风雨无阻之际。

百里以外,三川镇。

徐卫见天气突变,狂风暴雨即将来临,担心军中携带的火器受潮,因此亲自前去巡视。

那堆放火器的营帐,都是油布幔遮得严实,地上铺着厚厚的石灰以防潮,并且有卫士寸步不离地把守。

徐卫再三检查之后,方始放心,与吴阶两人步出营区来。

听着闷雷声声,雨快是怕下来这雨来得及时,大雨一下。

非但缓解暑热,延安也得以暂时喘息啊。

吴阶由衷叹道。

徐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轻笑道:老天爷总算开了一回眼,走,回了。

语毕,提着马鞭,大步而去。

吴阶严令将士小心看守后,也追了上去。

今天这大营里很少看到操练的卫兵。

不但虎捷军松懈了,而是一部分队伍被派出去抢收小麦。

金军一来,廊延百姓大多逃难而去,庄稼留在地里没人收割。

眼下正是麦熟季节,没道理便宜了女真人。

况且,估计再往北推进。

粮食应该都被金军抢先了。

一队队绵延数百步的士兵挑着麦小跑着鱼贯入营,前两日都是直接扔场地里,自然有人立即打麦子。

可今天要下雨了,必须先遮起来,否则雨一下,在水里泡两天,就该长芽了。

一声炸雷毫无防备地在头顶上轰响!运粮的队伍甚至为之一滞,惊恐的士兵们抬起头来望着天!刹那之间,豆大的雨点直往脸上砸!军官们一见不好,扯起嗓子喝令士兵赶紧把粮收了!雨来得迅雷,就喘口气的工夫。

零星而坠的雨点化作倾盆之势!吴阶扯着官袍上宽大的袖子挡在徐卫头顶,催促道:大帅,回帐吧。

徐卫没动,而是吼道:周熊,过来!一身利落打扮的周熊快步奔来,冒雨行礼道:大帅有何吩咐?把外头收粮的部队撤回来!别抢了,抢回来也没用。

铁定发芽!这回走得急,军中缺医少药 弟兄们要是淋出个好歹来才叫得不偿失!回来之后让伙头煮上热汤。

都喝些!徐卫大声说道。

周熊一揖,撒腿就跑,边跑边吼道:把马牵来!雨越下越大,瀑布一般,徐卫与吴阶奔回中军帐,那才几步路,也淋了个落海鸡。

进帐之后,两人都扒了官袍。

在那帐口立着,再看外面时,十数步外已经模糊不清。

天地之间,似乎挂上了一道水帘,远处的山竟如画中一样,朦朦脆脑,若隐若现。

这雨来得猛,估计去得也快。

吴阶抹去脸上的雨水,随口说道。

但愿张大帅借着这场雨,换口气,再撑些时日吧。

徐卫语气低沉。

据说延安的东城已经沦陷。

现在守军抚住西城抗击,到底能撑多久,实在是个未知之拜 要是我们赶到之前,延安便被攻破,这一趟算是白走了。

大帅放心,延安是张经略的根据所在。

他岂能掉以轻心?嘟延帅司虽然在耶律马五手下吃了个大败仗,但主力尚存,坚守数月当不是问题。

吴阶分析道。

语至此处停了一停,又道卑职只担心曲端不能共事啊。

这个我倒不担心,何少保一走,曲端等于是没有了靠山。

如果他是个聪明人。

就应该知道,这种敏感的时刻,聪明人应该低调,埋头实干,以求在营救延安之役中有所建树,否则就是众矢之的。

此前,他为统一兵权冲锋陷阵,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只要让人逮着一个由头,诸路帅臣就会群起而攻!你若是上峰,你怎么办?徐卫笑道。

吴阶听罢亦笑:那自然是罢免其人以平息众怒。

两人说笑一阵,忽见大雨中一人飞驰而来,践踏得泥水飞溅。

一直等走到面前才看清,原来是徐胜。

大帅,我刚才徐制置那处回来,真晦气!徐四一进帐就叫了起来。

徐卫吴阶两人一听,齐声问道:怎地?大帅不是让收麦的弟兄撤回来么?徐胜一边扒着衣一边说道。

对,怎么?徐卫关切道。

徐制置把收粮这事交给徐严负责,我陕华兵撤的时候,周熊去知会了徐严。

可这小子估计是想着多抢收一担是一担,便落在后头,结果语至此处,徐胜摇了摇头。

结果就祸事了,金军游骑怕是见我军一撤,泾源兵落了单,从北面杀过来。

泾原弟兄们是猝不及防,死伤数百。

等制置相公遣军去追,人家早跑得没影了徐卫话一听完,突然折身就往里走,至地图架上停下,抬头盯着作战地图看了半晌,最后指着地图上一处道:秦直道。

所谓的秦直道就是秦始皇命大将蒙恬监修的一条重要军事通道,南起咸阳淳化县,北至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长达一千余里。

第三百三十章 兵临鄜州月中旬。

经历种种波折户端幕算率军赶赴二川猛崭你家不弟会师,步军、马军、义军,共计十余万向脚州推进。

其时,鄙州周边已被金军坚壁清野。

粮食抢收一空,村镇尽毁。

数十里不见人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那条秦直道旁,白骨累累,腐尸恶臭,大好河山被射狼蹂躏至此,,为争取时间,西军在雨势稍缓之后便踩着泥泞向北进发。

此时,粘罕已从围攻延安的金军串调出部分精锐,加强廊州守备。

探知西军鼓噪而来之后,鉴于雨水未停。

道路泥泞,不适合骑兵作战,因此下令各将约束部属,不得主动求战,并密切注意西军动态。

徐家兄弟和曲端将部队推进到距离坊州只三十里不到的地方安营扎塞。

并派遣斥候窥视城防。

发现金军亦于城外扎下两寨,分列西南,东南两面,与廊州城呈倒品字形布防。

这三处。

宋军若攻任何一处。

其他两处皆可支援。

这就是摆明了要耗时间,一直耗到延安失守。

六月十四,天气转睛。

雨后的太阳更为毒辣,地上积水一蒸发。

气候潮湿闷热。

一连几日金军不见动静,这让西军将士们很不习惯。

在印象中,女真人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永远都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

如今这般乖巧,倒奇了怪了。

徐原以权制置副使的身份召集各将商议军情,定下进攻策略。

数十员将佐齐聚大帐,但缺少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曲端。

出征之前他就放了话,不承认李宣抚以便宜行事之权命徐原借补制置副使。

因此徐义德召开军事会议,他当然不会出席。

不过,本人虽然没有来,他却派了康随为代表列席。

这个举动也不难看出其人此时此刻纠结的态度。

诸位都坐吧。

徐原拿块湿巾抹了把汗。

声如洪钟地说道。

语毕。

自高坐于帅位之上,帐中设交椅十数把,只有高级将领才有资格坐。

余众分列长官身后,数十员文武已经到齐。

徐卫徐胜二人坐于上首,第三个位置本该由康随坐,因为他代表的毕竟是曲端,可这厮再三推托,敬陪末座。

金人据守城池,又于城外设下两寨,阻挡我军前进。

这天气转晴。

看日头不消两日道路便可驰马,我军若是再坐等下去,等到几时是个头?如何进兵,诸位但有看法,尽管说来。

徐原在西军老一辈谢世的谢世,退隐的退隐之后,已经算是老资格了。

因此这说起话来也是四平八稳,俨然元老模样。

他话说完,堂下一时无人应声,康随左右一张望,遂长身而起。

徐原一见,点头道:康随有何计策?康随连连摆手:相公抬举。

卑职并非献策,而是奉都统将令向诸位长官转达一下,曲都统已经派李彦琪向东北方向推进十数里,在太和山扎下一营。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议论纷纷。

这么大个事,招呼都不打?为何不事先向制置相公禀报?徐原部将张俊大声质问道:康都监,曲都统与我泾原陕华二军该是共同进退,为何单独行动?这是何道理?。

他一挑头,泾原军官大多附和,责问康随。

后者几次想解释,都被众人压。

徐卫往上看了一眼,见大哥没有阻止之意,一拍交椅扶手:作甚?比嗓门大?他一声喝,帐中顿时肃静,张俊在他过仗,其他泾原军官也知道,咱们经略相公这位小堂弟端得是了得,因此不敢再聒噪。

康随对徐卫投之以感激的目光。

随后向徐原一抱拳,解释道:太和山一带地势复杂,五条河。

五条路在山前穿梭而过,形成错综之势。

曲都统认为,据住此处,则金军首尾不能相顾。

徐卫听罢,立即起身至作战地图前详细查看。

地图上,太和山标在廊州城正东位置,而金军的一处营塞位于东南,曲端选在这里扎营,正好绕到了金营的后侧。

而且卡在嘟州城和东南方金营之间,所谓首尾不能相顾就是这个意思。

估计,金军是看这里地形太得复杂。

不利于己方作战,因此并未设防。

可同样的,曲端选择了这里。

也就意味着他的兵力不会太多,多了就展不开。

想到这里,问道:曲都统派了多少人马?步军三千人康随回答道。

徐原此时也离了帅位,立在徐九身后,看了一阵,伸出手指着太和让 道:他若是能扎营成功,就隔断了金军联系。

徐卫点头赞同,曲端这一手到是个办法,可问题是粘罕也不是吃素的。

他一旦发现有异,绝不会容许这根刺卡在他咽喉上。

曲端是在剑走偏锋,兵行险着。

他这么卖力,倒叫人意外了。

回到座位,往隔着两个位置的吴阶看去。

后者会意,站起身来,先冲徐原抱拳一礼,朗声道:制置相公。

卑职认为,曲都统若能在太和山站稳,我军不妨全力合围敌东南方向营塞。

诚若如此,我方被动之局势就将扭转。

帐中众将议论开来,吴晋卿所言是矣。

现在女真人在廊州城前扎下两塞,随便我军攻击哪一处,其余两处都将策应。

若是曲端能绕过一营。

隔断主城与金军军塞的联系。

然后我军合力围其一处。

粘罕来救。

我军便围点打援,不来救,就吃掉这一寨,变被动为主动。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曲端能够顺利地扎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徐原上阵半生,如何看不出这一点。

因此听了吴阶的建议后,挥手示意他坐下,沉吟道:如此自然最好,但恐怕粘罕不好糊弄谁说不是?粘罕是金国国相。

绝非泛泛之辈,曲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他能视而不见?想了一阵,回首问康随道:那李彦琪几时走的?这时候,让人不解的一幕发生了。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康随竟欲言又止,半晌答不出来。

徐卫一见,与吴阶两个对视一眼,随后笑问道:康都监,李彦琪可是还没有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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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见风转舵儿 康随支支唔唔,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原亚不得啮渊四模样。

喝问道:到底动身没有?徐卫想了片刻,冲徐大小声道:大哥,先散帐吧。

徐原看了弟弟一眼,心思他这般说其中必有缘故,便下令先且散去,容后再议。

众将都起身向他行礼之后,依次退出帐去,徐卫最后一个走,临行前道:看康随模样,个中必有隐情,待我去问问。

他前脚一走,一直立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徐严望着叔父的背影,以一种说笑的语气道:若是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九叔是制置副使呢。

徐原一听,猛然转过头去,满面肃容道:他是你叔父!若不是他。

你二弟也不会有今天,说话之前还在脑子里过一过!一阵愕然,徐严没想到父亲会是这种反应,忙拜道:儿失言,请父亲大人勿怪。

你九叔这几年屡立战功,两河陕西博得好大名声!我们徐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名望,一赖你叔祖在朝中周全,二仗你九叔东征西讨 你须的多跟你九叔学。

徐原尹厉地斥道。

徐严应下,但又补充道:九叔自然是了得,但若没有父亲在西军中的威望,四叔九叔也不会如此顺利。

这话象是有些受用,徐原笑了几声,没再说平去。

话分两头说,徐卫出了帐后,便看到吴阶正在外头候着他,走上前去小声道:晋卿兄以为康随可有什么话没说?不错,卑职也认为,曲端或许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他的兵马一定还没有动。

要去太和山,便得从我军防区内之并通过,四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军虽然收拢了游骑,但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吧?这委实说不过去。

再者,他这支奇兵。

一旦被金军围堵,十有**得有去无回。

卑职猜测,曲端是想通过康随来探探口风。

吴阶跟在他身后分析道。

探我弟兄三人会不会策应他?徐卫嘴里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停。

八成是,他多半是希望我们佯攻金军东大营,他自己佯攻金军西大营,牵制住敌人,让他这支奇兵能够迂回去太和山一带。

可他不便明说,或许是顾忌面子,又或者是怕我军抢了他的功。

因此故意让康随那般说。

他吃定制置相公和大帅急于救延安,不怕我们听到消息后不出兵策应。

吴阶道。

这倒也有可能,若说去太和山扎一营。

明显是泾原陕华两军离得近些。

但曲端现了这处有利的地形。

怕别人抢先占住,因此故意这般。

本帅奇怪的是,康随是曲端部将,他奉命前来,这谎就应该一气呵成才对。

为何故意支唔让人生疑?徐卫不解道。

吴阶好象也弄不明白,摇头道:这就无从知晓了。

要不召他来问问?他若是故意这般,一定会透口风。

徐卫道。

他算得老几?何必大帅亲自召来?卑职去问便可。

吴阶笑道。

徐卫想想也是,自己跟曲端的矛盾是明摆着的,不太方便出面。

吴晋卿去正合适。

遂嘱咐道:康随这个人,我虽跟他交道打得不多,但始终感觉这厮不是寻常之辈。

成天到晚笑脸迎人。

对谁都客客气气。

若他是个脓包,曲端也不可能将他提拔到都监的位置。

你好生查问一番,回来报我。

是吴阶领命而去。

再说这康随回到帐中,心里着实忐忑。

那徐原虽对自己不善,但紫金虎却挺和气,当时在中军帐瞥见他跟徐原打了招呼,之后就散了帐。

他应该是看明白的。

可万一他没看出来。

又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己总不能主动去见他吧?网这么想着,便听到外头响起一个声音:集都监可在?心中一惊,继而一喜,康随下意识地就迈步往外去迎,方走出半步,忽又停住,想了想,问道:敢问哪位?吴阶前来拜会。

外头那人道。

康随到桌边坐下,又倒碗清茶摆在面前,这才说道:请进。

帐帘掀处,吴疥大步而入,抱拳笑道:冒昧前来,还望康都监勿怪。

康随慌忙起身,还礼道:吴统制折煞卑职了!吴阶的军阶是拱卫大夫而且是陕华帅司的统制官。

这可不同于杨彦张宪等人的前军统制翼军统制级别比都监要高,康随自当视为长官。

哎,大帅常说,不管是从前曲都统任陕华大帅,还是后来总管诸军,其麾下将佐都是一副撮鸟相,惟独你康都监还算是个厚道人。

连徐大帅都这么说,我自然要客气些。

吴阶打着哈哈。

却同时注意着康随的反应,见他只是淡淡一笑。

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两人落座之后,康随替他倒上茶。

随口问道:吴统制怎么想起来看卑职?吴阶喝了口茶二笑道:是这样的,大帅说,方才在中军帐,一众军官让康都监受了委屈。

因此命我来看看,让你不必介意。

他们也并不是针对你,只是,,嘿嘿,你晓得。

康随端着茶杯。

点头叹道:徐大帅高义啊。

吴阶又喝一口,清清嗓子,往前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道:方才在帐中,我观康都监似乎有难言之隐?康随闻言一阵苦笑,却只是摇头。

并不说话。

吴阶见状再三追问。

对方这才道:唉,卑职虽挂名都监。

其实也就是替曲都统跑跑腿。

办办差,有些事说不上话。

比如?吴阶紧追不放。

比如这次都统想迂回去太和山扎营,风险太大了。

万一金军发现前来围堵,只怕弄个全军覆没。

这还是小事,就怕出师不利,影响全军士气啊。

再说了,徐大帅不是离太和山更近么?要出奇兵,也应该是徐大帅出。

康随道出了原委。

吴阶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随即道:却也无妨,我们陕华帅司出兵策应就是。

我军攻金东大营,你们攻西大营。

牵制住他,让李彦琪可以趁乱前往太和山。

他这么一说,康随好像挺无趣,干笑道:难得徐大帅和诸位陕华长官不计前嫌,佩服。

哪知吴折话锋一转,笑问道:你给我说句实话,李彦琪是不是还没有动?曲都统是不是想等我军与敌交战之后,才派他出去,以求万全?

第三百三十二章 撤得诡异二扣山。

自北向南蜿蜒千里伸展到蹦州境内。

山势陡用飞凡宏伟,主峰左右两侧,极对象地伸出两座侧峰,犹如两条巨龙,与挺拔浑圆的太和山主峰形成二龙夺珠之状。

太和山下,五条道路,五条河流交汇而过,因而此地又名五交城太和山的美景,陕华将士们无暇欣赏,也没法欣赏。

因为此时正是深夜,天空之中虽有一轮圆月高挂,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洒向大地,可他们正屏气凝神,匆匆而前,尽量使自己不耍发出太大的声响。

张宪的战马戴着笼头,裹了四蹄,尽管已经数次侦察过,可当真率领部队开进时,他还早被此地复杂的地形所困扰。

路多,河多,简直寸步难行,怪不得女真人根本没把这里当回事。

借着月光,这位陕华勇将抬头仰望远处的太和山,朦胧的山影竟越发地象二龙戏珠之势了。

数千人在并不宽的道路上悄然行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悄无声息。

只有士兵们手中的刀枪,泛着冰冷的寒光。

这支部队的目的地,虽然是太和山,但他们并不是去扎营的。

张宪奉徐卫之命,引本部精锐步军从太和山一带迂回,绕到金军东大营背后。

也并非是为了两面夹击,而是战事一旦爆发,凭借地形牵制从眺州过来的援兵。

之所以选在夜里进兵,就是怕提前暴露。

就在张宪率部迂回之际,徐家军的营寨里,将士们正在作着紧张地准备。

中下级统兵官检查部队,士兵整顿器械。

高级将领们齐聚大帐,作着最后的战前布置。

徐原已经下令给曲端,命其率军进攻金军西大营。

粘罕摆出防守的架势,我军就两头进击,让他不能兼顾。

金军虽在兵力上占优势,但所幸,廊州地形适合西军作战。

对方的马军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限制。

散帐之后,诸将鱼贯而出,徐卫步出帐外后,抬头一望皓月当空,深深呼出一口气,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对身旁吴阶、吴磷、杨彦等将领道:早些回去歇息,养精蓄锐,明天端了金军东大营,给大金国的国相送份见面礼。

众将皆笑,杨彦更是猖狂叫嚣道:大帅安坐营内,只须给卑职八千精兵,一批火器,我去破了他!徐卫笑着摇了摇头,杨彦这份豪气,倒叫他想起杨再兴来。

若那位在,只怕敢说杀进嘟州城,活捉粘罕。

回到帐中,本想早些安睡养足精神,奈何实在热得心慌。

命亲兵打来凉水,淋了一通之后,仍旧难解暑假。

一直折腾到半夜,才颇有些睡意。

哪知网迷糊之时,便隐约听到帐外有人窃窃私语。

又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徐卫心里烦躁,猛然起身冲外喝道:谁在外头聒噪?帐下的声音突然停止。

异刻之后,李贯的声音响起:大帅可曾睡下?这句话让徐卫哭笑不得,我耍是睡了还能跟你说话?遂下了床,打着赤膊步出帐去。

只见李贯垂手立在外头,一见他出来便俯下头去。

何事?徐卫问道。

大帅,敌营情况异常。

李贯语出惊人。

怎么个异常法?徐卫一下子睡意全无。

前两日,金军游骑是通宵达旦巡戈。

防范得十分严密。

可今夜,不见一骑一兵,弟兄们推进一些,寻高处窥视,见敌营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

卑职觉得蹊跷,却也拿不准,因此不知该不该惊扰大帅。

李贯回答道。

这是唱的哪一出?诱敌深入?空城计?还是专门逗我去摸营,然后给我设伏?想了一阵,也捉摸不定。

这黑灯瞎火的,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便道:继续盯着,有任何动静,随时来报。

李贯领命而去。

回到帐中,再也睡不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这不可能是诱敌之计,如果想引我去偷袭,就应该外松内紧,你直接搞个一团漆黑,我还敢来么?可除了这么一点外,就没有别的理由了,金军要什么把戏?难道他们发现了张宪所部的行踪?这也没道理。

若是如此,该派兵堵截才是。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徐卫只得传下命令,让负责警戒的部队格外当心,这才沉沉睡下。

次日清晨,天网麻麻亮,徐家军大营就活泛起来。

各部的行军大锅早已经热气腾腾,士兵们也在作着最后的检查,确认各色器械完好无误,只等吃了早饭,便要列队推进,直逼金营。

徐卫三个时辰也没有睡到,一晚上都不踏实,很早便起了床。

先召吴阶等人商议昨晚的怪事大帅。

杨彦递上一块饼,一碗肉汤。

他的四周,或站或坐,正大口吃饭的士兵比比皆是。

眼看大战在即,早上这一顿饭最为紧要,须得把一天的力气都蓄足,要不然女真人可不会给你机会在作战途中中吃口饭。

徐卫咬着饼撕下一块,大口嚼着,再灌下一口肉汤,觉得胃里舒服一些,沉吟道:今天这一仗,你部任务尤其重,要为全军作先锋。

干得利索些!杨彦满嘴都是食物,含糊不清道:大帅放宽心,第一指挥不是白叫的。

徐卫赞许地点了点头,杨大的重步兵素来是虎捷钢铁大盾,基本可以说是成军的基础。

历年来对金作战中,从没吃过亏。

现场,充斥着咀嚼声,咕噜声,将士们风卷残云般吞咽着早饭。

很少有人说话,大战之前,人人都绷紧了脑袋里那根弦。

徐卫吃罢,放下碗,又从箩筐中拿起一大块肉边走边嚼,往中军大帐而去。

网走没两步,后头就响起李贯的声音:大帅!大帅。

听得这声音不对劲,徐卫转过身,紧紧盯着对方。

李贯显然一宿没睡,而且还没吃早饭,因此满面疲倦,双眼通红。

到了大帅跟前,顾不得喘上几口,语速飞快地说道:查清了,金军连夜撤走,连营寨都没撤。

噗。

徐卫一口吐掉口中肉渣,惊问道什么?你再说一次?金贼连夜撤走,那大营中空无一人。

李耸喘息着说道。

徐卫呆立当场,手里那块肉都攥出油来也浑然不觉。

诡异!当真是诡异!这怎么回事?连夜撤走?粘罕搞什么名堂?他军中出了重大变故?你先去用饭徐卫回过神来,摒退了李贯之后,略一思索,即召杜飞虎、马泰二将,引一百精骑,在吴阶陪同下直奔金军东大营而去。

那金营其实距离虎捷军营不过十余里。

扎在廊州城东南面的一座无名山下,徐卫一行百十骑不多时便到达那处,远远望见,只见金军营垒颇为严整。

最外层,竖木为橱,高达丈余,营中皆有望楼,以居高临下之势侦察四周动静。

再走得近些,果然发现这是座死营,不见半个人影。

大帅稍等,待卑职先去察看杜飞虎武艺精绝,若说虎捷军的军官中有谁能跟杨再兴斗上一斗,也就数他了。

因此,一直以来,只要行军,他都和徐卫如影随形,保护安全。

虽然李贯已经侦查过,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拦下了大帅。

徐卫勒住缰绳,点头表示应允。

杜飞虎大喝一声,催促战马引十数骑飞快地向金营驰去。

徐卫眼看着他没入营中,十几骑分头而行,约莫过了盏花时分,不断有人在营口汇聚。

互相交谈着什么。

不一阵,杜飞虎出现,引兵而还,远远喊道:大帅,确实空无一人!与吴阶对视一眼,两人均感诧异,而后一马鞭抽下,百余骑都奔金营而去。

背山险,向平易,左有草泽,右有流泉,无论人畜都可得到供给。

金贼这营扎得很有章法。

吴阶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徐卫翻身下马,神情凝重。

营寨扎得如此严整,怎会轻易放弃?委实叫人捉摸不透。

地上可谓狼藉,脚印蹄印随处可见,显然撤退得匆忙,是什么事情让能征惯战的金军连夜撤走?回过头去看吴阶,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

粘罕这一手倒把所有人都弄得满头雾水。

一阵蹄声突然响起,渐行渐近,四周兵士都警惕地捉紧了兵器。

徐卫朝营门口方向望去,那里有负责警戒的卫兵。

片玄之后,一员将疾步而入。

这人徐卫有印象,叫杨荣,据说是麟州杨家将的后人,曾追击金军不得,连挑金营前七座拒马泄愤,金军复来追,被他一箭射穿两人,再不敢跟来。

卑职杨荣,见过经略相公杨荣上前一礼道。

何事?徐卫侧首问道。

制置相公刚刚接到曲端派人传话,言金军西大营空无一人,怕是连夜撤退!动机不明!只是没想到,此处也是空营一座杨荣这句话一集口,现场不知多少人都面面相觑。

粘罕撞邪了?好端端的营塞,为何弃而不顾?难道他想收缩兵力,依托城池防守?他不至于傻成这样吧?攻守城池,那是我军的强项,你要是缩在城里,不怕我们将城围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回马枪眺上的脑袅里网过各穆到能,比如金军内部出现变故代丸金国国内有什么事,但这些都只是猜测,打仗不能闭着往前冲,必须知己知彼。

与吴阶商量一阵后,决定再派遣探马往前推进,看廊州城情况如何。

回到营中,传下命令,让各部人马暂时待命。

眼下情况不明,不的贸然前进。

徐卫安排好之后,立即前往徐原处,后者也觉得这事情匪夷所思,太过蹊跷,赞同徐卫暂时按兵不动的想法,一切待嘟州情况打探明白再作计较。

日出东方,朝霞将东面的天空映照得通红,徐原立在大帐口看着天色,忍不住说道:粘罕此举委实叫人捉摸不透。

若是事情不急,咱们还可以不变应万过,徐卫也紧锁着眉头,金军擅长野战,尤其是平原地区借助骑兵优势下,往往能以少胜多。

这一带地势虽然是多山地丘陵,女真人处于守势可以理解,但实在没道理缩进城里吧?依托城池打防守战,固然可以用少量兵力对抗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敌人,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被动,金军可是一贯掌控战争的主动权。

报!两兄弟都默然无语之际,一个拖长着尾音的叫声传来。

而让他俩吃惊的人,这一声叫唤,竟然出自吴阶之口。

一身戎装的吴晋卿几乎是一路狂奔而来,身上的铠甲铿锵作声,一阵风似的刮到了两位帅守面前,连礼数也顾不上,手指北面,直接说道:金军自卿州袭来!其前锋距此不到二十里!多少兵力?徐原脱口而出问题道。

探马回报只说铺天盖地而来,似乎是倾巢而出!吴阶沉声回答道。

二徐对视一眼,均感震惊!这叫怎么个事?两处大营连夜教走,今天一早又卷土重来?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粘罕他为什么呀?徐原到底久经点阵,细想片刻便推测,粘罕可能是决定与我军正面对敌,因此撤回两处大营的兵力,往卿州集结。

我们与曲端分屯两处,他索性集中兵力,先对付我们弟兄。

这个推测固然有些道理,但也无法解释为何仓促撤退除非粘罕是临时决定。

这也不太可能,军国大事不是小孩子摆家家酒,每一步都得仔细思考,衡量得失,否则一子错满盘输绝不是开玩笑。

还有,曲端距离我们也不过三十多里地,撑死了半天就赶到,他就不防着一手?敢倾巢而出来对付徐家军?最最让人不解的是,此处地形复杂,粘罕凭什么有那个底气,保证能够击败徐家军?如果不能保证打胜,在没有拿下延安之前,就与西军决战,万一败了,岂不是功败垂成?徐卫奔到地图之前,手按在上面仔细查看,徐家军的营地扎在背江 临水的一片开阔地,如果在这里跟金军交手,不利于扬长避短。

而且,秦直道从嘟州境内通过,徐家军军营就在直道旁。

一千多年前,秦始皇修建的这条军事通道,其意义不亚于长城,而军事上的实际意义。

甚至可以说大过长城。

原因何在?这条道路,它不是什么羊肠小道,而是可供大军通过的坦途。

路面最宽处有十多丈,一般也有六七夹左右。

因此,金军的进兵速度将会非常快。

其前锋距此二十里。

一顿饭的工夫就能赶到!而眼下,徐家军大部队还都呆在营里!大哥,什么都来不及了,马上出营列阵!徐卫大声说道。

金军去而复来,这招回马枪倒让徐家军有些意外。

徐原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却作难道:二十里的距离,金军先头骑兵眨眼就到。

怕是阵未成,而敌已至。

吴阶对这周边的地形了然于胸,当即建议道:从此处往北约三里地,有一宋公原,直道经此呈锅底之势四下,可遣一勇将,率千人抚于原上,暂缓金贼推进,为大军庇护于前!宋公原二徐都知道,但那地方只能强守一时,若金军两侧迂回,虽然费些事,但不须一个时辰便可绕过。

事态紧急,哪怕先挡住半个时辰也好!徐卫主动请缨,徐原点头答应。

命令徐成,率一千步卒于宋公原布防,马上去!徐卫声若奔雷。

虽然是火烧眉毛的争事,但紫金虎还是有考虑的,之所以派徐成去,就是要让他在其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徐原盯着地图看了一片刻,下令道:派人命令曲端前来助战,全军将士立即出营列阵!所列阵法,以叠阵,为准!命令被迅速地执行,四万余马步军,忽漆听到敌之将至,无论官兵都觉诧异。

急忙抢出营去,在各级军官指挥下,火速布阵。

而不少人都看到,一支人马从陕华军营中奔出,约有数百至千规模,都抬着鹿角拒马等障碍物,往北狂奔而去。

朝阳映照之下,徐成身骑白马,披挂整齐,手里捉把掉刀,扯着嗓子骂道:没吃饭呐?跑!给我跑!最先抵达原上刚…日捻比…泡书昭不橙的体验!一千步兵,就跟狗撵上来一般撒腿飞奔。

一身铠甲兵器就已经够重,何况还抬着其他器械?可士兵们不敢叫苦,咬紧牙关,踩着还没干透的地面火速前进!徐成回头一望,只见大营中就如同发了洪水一般,无数攒动的人头抢出营来,军官们骑兵,挥舞着兵器马鞭,高声吆喝着。

啐了一口,拿刀往马腿上一拍,疾速往北奔去。

宋公原,其得名来历已不可考,估计这附近曾经有宋姓的名人吧,就在徐家军大营北面四里地不到。

这里地势非常奇怪,可以用几起几落来形容,而那条秦直道就在这起落之间,延伸于2 岭之中。

至宋公原前,将士们抬头一望,就算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地形太凶险了,若是金军先到,用骑兵从原上往下俯冲,多密的阵形都得给你冲散。

当下,士兵们嘿哟嘿哟地齐声吼着号子,抬着器械往上爬。

前些日子大雨,那地没干透,稍稍有些滑,以至于部分士兵不得不拿枪杆刀杆柱着地前进。

徐成心急如焚,耳朵里似乎已经听到了蹄声,这种时候你当官的怎么叫骂都没用,不如身体力行。

因此弃了马,把刀往亲兵手里一秀,抢上前去,抬起一架拒马的一角。

与士兵同心戮力爬上原去。

至宋公原上,四周景致尽收眼底,可徐成一张望,心里就凉了一半。

这破地方怎么守?面前,秦直道整个凹了下去,往前约莫五六百步,又突然抬上来,就跟口锅一样。

那底部到宋公原上,估计得有一百乒高下。

问题出在两侧,按说若是险要关隘,两边不是深沟,就是大河,至少也是峻岭,这才叫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而宋公原东西两侧,都是一个个坟包般的小山头,而且不长树木,尽是乱石。

极目远眺,再远一些,居然是平地!金军要是一时攻不下来。

人家肯定迂回前进!到时就绕到我屁股后头去了!又啐一口,徐成将心一横,命令士兵赶紧于直道之上架设障碍。

四周的乱山石给了他想法,又分出数百兵去收集利于滚动的大石。

千把人就在那原上一片忙碌,阳光已经有些威力,几乎所有士兵都满头大汗,今天又将是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鹿角就是把圆木削尖,并排绑在一起,而拒马,则是交叉绑在一起,都固定在地上,以防止敌军步骑兵的冲击。

扎营,或者是围城的时候,鹿角拒马上甚至还要钉上铃锁,以防敌军偷营时移动这些器械。

徐成所部当然不用这样作,只需在通往宋公原上的直道错落地设置一部分,再在原上并排设置一道防线。

为了利用滚石,徐成下令专门留了几架可以移动的拒马,以供出处,其余的,全都钉死。

来了!防线还没有全部布置完成,已经有士兵叫了一声。

所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往北望去,只见五六百步以外,那处原头上,出现一条的黑带。

只有眼力极好的人,才能隐约看出,那就是女真骑兵。

对方移动迅速极快,眨眼之间,黑带变成了一骑骑蜂拥而来的马军。

这里的直道并不宽,约莫六丈左右,可却并排行进着五六骑,前后绵延很长。

虎捷将士心里有数,这是踏白前军,为后续部队侦察来的。

清楚的蹄声传进耳里,徐成攥紧了刀柄,厉声喝道:准备作战!军令一下,士兵们放声发喊,召唤还在搬运滚石的弟兄火速回防!对方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刹那之间已经俯冲而下!眼看着就往宋公原上而来!时原上有滚石数十块,倒不是将士们懒散,而是这里坡度并不十分陡峭,寻常石头滚不动,不说浑圆吧,至少也得四四方方才行,长的扁的都不中。

徐成见敌骑来势汹汹,阳光下,***挥舞着弯刀,嘴里吼丧一般嚎叫着往上冲,当即上前抵住一块齐大腿高的石头,喝道:来!靠前的士兵群起响应,各各抵住滚石,号子声一响,同时发力!那形状各异的滚石离了山头,先还不紧不慢地朝下滚,不多时,速度越加快了!有几块居然跳动着朝下压去!几百斤重的石头,弹跳着朝你压下来,那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据说金军骑兵,不但能在平原上奔驰如飞,而且平时也苦练冲陡坡这样的战术动作。

今天虎捷将士们开眼了,金军还真就迎头而上!可当一排滚石,前后不一地朝他们压过去时,这群***也慌了。

石头还没到,就已经有人扯了缰绳,往直道旁边的山林避过去。

英勇无畏地还在继续往上冲!突然!蜘刚,防捻比8比四泡书昭不掸的体验!也合该那冲在最前面的金军骑兵倒霉,一块巨石,滚到他面前五六步外时竟然弹起一人高!正砸在马身上了!马压死了,人也撞飞了!陆续而来的滚石在骑兵群里撒着欢地前进,凡是没有避开的,几乎都被扫中,队形顿时四分五裂!惨叫一一、一,后头的一见这模样,赶紧勒了缰绳,调转马头往后跑!宋公原上,响起一片欢呼声,有人挑衅似的朝金军挥舞着兵器,高声咒骂着!避开滚石的金骑再也没有发动冲击,起初,他们望见宋军在布置障碍,认为有机可趁,能打个措不及手,因此才会不作停止继续前进。

现在一看这阵势,身为前哨的他们便返回高处,窥视宋军防务。

他们所在之处,较宋公原略高,因此居高临下将原上宋军布置尽收眼底。

当发现守军并不多之后,领头的金将松了口气,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什么,然后便有数骑离了队,往北奔去。

徐成在这一头远望对面,见金骑止步不前,也不后撤,倒也再不敢派兵出去收集石头,下令提高警惕。

眼睛都别眨一下。

蜘炮阳比…泡书昭不样的体验!两军就这么对峙了一阵,东升之日渐渐拔高,阳光也越发热烈,晒得人头皮上都冒出一股焦味。

这可就苦了身披铠甲的虎捷士兵,但一想到对面原上那些女真撮鸟平素里都生活在天寒地冻的北方,心里也就坦然了。

弟兄们,宋公原必须紧守,下了原就是阔地,我们这千把人就是为大军争取时间。

只要我们不动,金狗就过不去!大帅发了话,战后,守宋公原者都有重赏!徐成抓紧时间鼓舞士兵,因为他清楚,前哨都到了,金军主力距此恐怕也不远。

听到有重赏,士兵们越发精神了,这守土护境本是我辈职责,现在徐统制以制置相公之子,经略相公之侄的身份与我等并肩而战不说,上头还悬了赏,咱们岂能不效死力?统制,军旗!有士兵手指北面大声叫道。

徐成回头一看,果见对面原上出现一杆军旗,也看清旗上写的什么,反正就发现了一点。

刚才,那数百金军骑兵布于原上,阵势还不骇人。

可眼下,以原上直道为中心,左右散开,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虽然身在五六百步外,仍旧能感受到那股泰山压顶的气势!金军主力到了!徐成将长刀一把插进土里,从背上取下弓,先扯开弓弦,虚发一次。

他手里那黄桦弓足有两百多石弓力,让他扯得浑圆,放手时,弓弦响如霹雳!士兵们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好!所以在虎捷当兵就是好!他叔祖是枢密使,位极人臣;他父亲是制置副使,手握兵权;他叔父是陕华大帅,名震河陕。

可那又怎样?还是要和我们这群扒粪种地出身的人一样,站在这里作战!这就是大帅经常反复强调的,官兵一体!数百步外,军旗之下,大金国头号掌权人物粘罕正手搭凉棚眺望对面宋公原。

其实这次出战,各族文武都劝他不必亲自来,反正大局已定,国相身份尊贵,实在不应该冒险。

可粘罕执意要来,不为其他,他就想亲眼看看紫金虎是个什么样。

就算看不到紫金虎,也见识见识虎儿军。

老子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将领,什么样的军队,能让我女真精锐连吃败仗,能让完颜择离不临死都还耿耿于怀。

徐卫,最好别让我失望。

耶律马五立马于粘罕右侧,这个细节不难看出他地位的变化,因为左边就立着完颜委宿。

眼看着对面宋军凭险设防,虽然兵力不多,但却堵住去路,随口说道:这倒象是西军风格。

闻者皆笑,什么是西军风格?就是防守,缺乏进攻意识。

按说眺延之地,正是西军逞威之所,却拖到现在才幕国相!我率部拿下对面山头!说这话的是金军勇将韩常,本是辽东汉儿,现今为粘罕麾下一员得力干将,他的辽东万人队颇有战力。

粘罕一时没有回应他,而是向宋公原两侧张望。

宋军据在此处,恐怕也是解一时之急。

只因此处并非必经之所,我完全可以从两侧迂回前进,不过就是费些事罢了。

耶律马五见他不发话,笑站对韩常道:大可不必,不消到中午,对面宋军自然会撤。

韩常一张黑脸拧成一团:这是为何?耶律马五还没回答,却听粘罕道:绕过此地,从两侧迂回前进,不必搭理对面之敌。

金军占领卿州时。

又特别是将帅府设在嘟州之后,他已经考察过远近地形。

知道这里有处宋公原,更知道宋公原两侧虽然没有秦直道这样的大路,却也可以通过。

宋军在此处设一道防线,无非就是想争取时间。

我与其将大军耗在这里,再拿较大的伤亡去换取捷径,不如迂回。

道理很浅显,对面虽然只有几百,撑死了一千宋军,可居高临下,又设置了障碍,准备了滚石,我若强攻,就算打上去,也只灭他千人而已,金军却有可能付出数倍的代价。

而且即便打下来,对方拖延时间的目的也达到了,用南人的话说,这就叫损人不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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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骑兵对冲一 ,报!大帅,金军避开宋公回前来!徐成派出切撑大声禀报道。

正指挥各部结阵的徐卫并不感到意外,下令道:行了,让徐成撤回来布兵宋公原,主要就是为了延迟金军进兵速度,现在既然对方迂回前进,这个目的也就达到了。

等他们抵达战场上,我严阵已成。

紫金虎的身后,长枪如林,身披数十斤重甲的枪兵整齐戈一,排成一个个长逾百步,纵十数列的方阵。

与以前的叠阵不同,紧随枪林之后的并不是弓手,而是袍车阵。

清一色灵活轻便的单梢袍,每一座袍车配备震天雷。

三颗。

这是经过都作院工匠们反复核算的,单梢袍打几斤重的震天雷。

射程最远为一百五十步左右,这个距离抛射三枚出去,已经是极限了。

将袍车群布置在枪兵之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战事不利,敌军骑兵突入我方阵营,这袍车群一定程度是能够形成障碍。

保护后面数以万计的弓弩阵营。

马泰和吴瞬二人率领陕华泾原两军的骑兵,蔽于大阵两翼,待阵成马军方退。

若战局不顺。

则救之。

若敌溃败,则追之。

持大刀重斧 装备长盾的重步兵依旧左右排开,将弓弩手包裹在内。

但杨彦第一指挥的精锐步兵,全部换装了京兆下发的那种既长且窄的长刀,作为除骑兵之外的第二梯次突击部队使用。

徐原的泾原军同样和陕华军一般无二。

列严阵以待北夷。

此时,阵形已经布得七七八八,将领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网想松口气,不知从哪处冒出的号角声惊得他们四处张望!徐卫寻声望去,东北方向,那处小山丘之后,转过一队骑兵。

速度飞快,眨眼间已在数百步外。

这支马军约有数百骑,直奔宋军大阵而来,却也不是直冲。

而是绕阵窥视。

徐卫不理它,目光始终放在那山丘转角处。

终于,一杆大旗徐徐露出,骑兵在前,步军在后,如同一条大蛇般从山后蜿蜒而来。

攒动的人头难以计数,金军来得不少。

大帅,左边。

吴疥大声说道。

徐卫转首向左,那边的阔地上。

黑压压的人潮正向他们汇聚。

徐卫看了片玄,突然暗叫一声不好,徐成还没有撤回来!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大哥交待?正着急时。

便望见数里之外的直道上,一片黑影渐行渐近。

几乎在同一时间,金军前哨骑兵也发现了驻守宋公原的西军部队在往回撤,号角声徒然大作,这数百骑调转马头。

直奔徐成而去。

徐卫大惊!才想命令马泰立即率领骑兵前去迎接,嘴里方叫出一个。

马。

字,却听得不远处泾原军阵中蹄声大作,展目望去,只见一小将率百十骑火速离开主阵,直冲北面百去,不是杨荣是谁?大哥情急之下。

把自己的护卫马军也派出去了,到底是父子连心。

两支骑军,从不同的方向往同一个地点冲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杨荣收了长枪,从鞍上取下铁弓一箭射去,离着一百六七十步的距离,敌骑居然应声而到。

不过眨几下眼睛,杨家小将已经射出两箭,无一虚发。

说来也怪,这支金骑似乎得了命令。

一见宋军骑兵策应,估计着要撞在一起,竟调转方向,避开了杨荣所部,向主力靠拢。

不愧是麟州杨家后人,了不得。

吴阶赞道。

说话间,徐成已经越来越近。

杨荣率部上前接住,让步军先行,自率马军殿后,而他本人则留在最尾端。

执长枪护卫。

金军那支哨骑蠢蠢欲动,杨荣始终掉在后头,一直到徐成安全回阵为止,他才一提缰绳,那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而后才撒开四蹄,闪电般奔回!人如冠玉,马如蛟龙!好!徐卫难得如此毫不掩饰地夸赞谁。

杨荣应该觉得荣幸。

金军越来越多,左右相对而行。

于直道前停下。

那杆军旗立在当中。

上面写的什么看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旗下之人,绝不是寻常之辈。

你看,那军旗下方连着十数骑,全都披着战甲,跨着骏马。

在金军里,无论步兵骑兵,装备铠甲的都只是少数,即使是宋军。

甚至精锐的西军,也不可能作到人手一件重甲。

要是那样,大宋朝再雄厚的财力都得亏空。

因此,军旗下,必是金军统帅。

只不过,徐卫并不知道,女真人还算给他几分薄面,粘罕亲自来了。

哪处是虎儿军?粘罕远眺对面严整的军队,却视若无睹,只顾着寻找虎捷和徐卫。

耶律马五望了片刻,指着那杆忠勇徐卫大旗道:国相,那处便是虎儿军大阵!看看。

粘罕话音未落,已经策动战马出阵。

直奔对面而去。

慌得活女,银术耳,习不几名金军勇将紧紧相随,生怕他有个闪失。

奔出约两箭之地,再往前估计要进入神臂弓射程了,粘罕方才勒住洲光明正大,地察看起陕华军大阵来六 这就是虎儿军早用的阵法?粘罕侧首向耶律马五问道。

只不过这问题马五也答不上来,因为见识过叠阵的完颜突合速已经挂了。

马五和委宿等人围平阳时,徐卫是依托城池反击。

不错,长枪居前,弓弩在后。

马军护于两翼,这便是紫金虎惯用的阵法完颜银术可在平阳城外吃了徐卫的亏,对这阵法颇为熟悉。

已经抓住了几个主要特征。

不过话说完。

却又疑惑道眼并这阵,却多了饱车。

不知为何。

粘罕仔细观察,点头道:确实严整,这种阵形,若是直接遣马军从正面冲击,那是自寻死路,铁浮屠都不一定能冲得动。

定戎之役,你们为什么惨败?定戎,是金西路军一干将佐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因此他一问这话。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个个双手提缰绳,挺直腰板,直视前方,满脸的大汗也不敢去擦一下。

惨,确实是惨,十万大军,折了一半,被挤入渭水溺死者难以计数,实在是大金立国以来未有之惨败!妾宿也是百战名将,居然犯这种错误!西军号称南朝精锐,跟党项人纠缠一百多年,如果把他们当成是两河宋军那样的乌合之众,焉能不败?你们说说看,眼前这阵,如何破?粘罕目视前方问道。

先用步军堵上去,待两军纠缠。

再以马军攻其侧翼。

完颜银术可建议道。

粘罕一声闷哼:小西军一役,完颜突合速就是这么打的,数倍于紫金虎,一直打天黑也没分出胜负。

此时,委宿之子小将完颜活女说道:以马军袭扰。

他这话虽简短,却得到了粘罕赞许的目光,难怪当初太祖皇帝说此儿异日必为名将。

确实不错。

手搭凉棚看了看日头,估计再有个把时辰就当正午了,遂调转马头,一面说道:南人都以我女真喜严寒。

不耐酷暑,今天我军便在烈日下打一场给紫金虎看看。

再说宋军这头,早瞧见有十数骑离了阵,大模大样的抢出来窥视我军。

还在那里指手戈脚,好似品头论足一足,让人看得一肚子鸟样,可上头没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四万马步军保持着严谨的阵形 任那毒日烘烤,我自巍然不动。

时间渐渐消逝,金军似乎并没有急于进攻,当他们所有的部队抵达之后,就松松垮垮地列成阵。

因为金军知道宋军没有骑兵优势,他不怕你突然冲过去。

徐卫摘下头盔抱在手里,脸上豆大的汗珠喘着脸颊流下。

说老实话。

这次金军种种异常举动让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安,他没跟粘罕直接交过手,当初在巩县,也仅仅是和两位哥哥一道,骚扰了一下对方。

因此无从了解粘罕的指挥特点,据说此人暴戾成性,但能作一国之相,掌一国之权,恐怕不是暴戾。

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突然,他发现对面金军阵前,骑兵正在集结,利索地戴上头盔,准备迎敌。

吴阶一见,便知道对方又想用骑兵正面突击,心里暗道,怎么吃了好几回亏还不吸取教?冲吧,冲不死你!这几百座单梢袍等着呢!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金军爆发出的震天吼声!所谓先声夺人仗没开打,还吆喝几嗓子,杀杀对方锐气!徐卫嘴角一挑,冷笑着举起右手。

杨彦手执曲刃枪,拍打着自己的胸甲,目光冷峻,喉头发出低沉的吼声。

虎,虎,虎不止是陕华军,包括泾源同袍在内,将士们拍打着兵器铠甲。

一浪胜过一浪的吼声响彻四野!宋金两军互相挑衅,示威,谁也不甘示弱!金军阵前的粘罕点了点头,还不算太失望,虎儿军至少在气势还是有模有样的。

不过宋军的花架子他没少见,因此也并不怎么在意,举起手朝前一挥,左右两翼的拐子马如离弦之箭一般脱离主阵,向对面突去!几百步以外徐原一见,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大声喝道:弓弩,准备。

各级统兵官传达命令之后。

超过一万的弓手都麻利从地上拔出一支箭。

搭在弦上,箭头朝下,等待下一步命令。

徐原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高举的战刀纹丝不动。

快进入神臂弓射程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从前与金军作战,对方常常用左右两翼拐子马冲击,这不稀奇。

但眼下,两拐子的马军离了主阵之后,往前奔驰一段距离,却并没有象从前那般会合一处发动冲击。

而是越拉越开!徐卫拿马鞭顶了一下头盔,往前望去,不对,他这不是想冲击我正面!传令,让两侧马军准备反击,重步警戒!在得到徐卫许可之后。

吴阶发布了命令,他判断,金军骑兵是想从两侧突进阵中。

可这一次,连善战如吴晋卿也猜错了,金军根本就没有靠近宋军大阵的打算!当凹曰况姗旬书晒芥伞丽 方所有骑兵都执出弓箭时徐卫想起了从前看的电影兵围着步军方阵转圈圈的景来破空之声徒然响起,利箭呼啸着飞向了宋军阵营!两侧弓手反击!徐卫面无表情,厉声喝令。

军令一下,护于两侧的重步兵立即半跪,他们身后的弓手在扯开弓弦,寻找着目标。

从前作战,敌骑迎面而来,就是闭着眼睛也有可能射中。

可这次不行,目标是快速移动的,队形也并不密集。

这非但要考验弓手的本事,更要依靠运气。

女真马军骑射的本领着实不赖。

再加上宋军为了保持阵形而不能移动。

每一波箭雨过来,都有士兵中箭倒地,而反击的效果跟从前相比大打折扣!嗖嗖的利箭不停地飞向阵中。

最开始。

士兵们还保持着极好的军事素养,巍然不动,可后来,眼看着同袍一个接一个的中箭。

阵形开始骚动了,,大帅,金贼利用马军袭扰,这备耗下去,势必军心涣散,是不是把骑兵派出去截杀?吴阶不无担忧地问道。

徐卫一时无言,骑兵拥有良好的机动性,现在金军这种打法,才叫扬长避短。

他这种不间断的袭扰。

纵使不能造成多么严重的伤亡,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确实应该把马军派出去截杀,骑兵的天敌,在热兵器出现之前,只能是骑兵!但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

我如果现在就把马军派出去,自问陕华泾原两军的骑兵,比得上女真骑兵么?这此看来,除子折家军的骑兵可与女真人一争长短之外,还没见过宋军有骑兵能与金军抗衡的。

万一集这点骑兵被对方消耗干净。

那之后我拿什么当突击力量?如果战局失利,又拿什么来掩护撤退?宋金开战以来,宋军最大的损失。

不是出现在两军对阵之际,而是溃败之后对方挥师追杀之下!大帅,速作定夺!吴阶大声喊道。

上!徐卫切齿嘣出这个字来。

因为他看到,在宋军弓箭反击之下。

金军骑兵把距离拉得更远,射箭时不直射,而是抬高角度吊射,反正你几万人扎在这里不能动弹。

就这么耗半个时辰,我军士气必然跌至谷底!马泰从金军骑兵一冲过来开始。

就急得没办法,尤其是看到金骑不断放箭袭扰大军之后,更是红了眼。

无奈上头没有命令,他只能弹压住部属!心里那口气,搅得五脏六腑似乎也炸裂开来!大帅有令!马军上前截杀!总算等来了命令!马泰一提大斧,对吴磷嚎道:你左,我右!语毕,一马当先抢出阵去!身后,愤怒的骑兵们紧紧相随,脱离主阵。

闪电般向敌骑扑去!粘罕在远处望见宋军骑兵出动。

不由得笑谓耶律马五道:南军的骑兵只能用作仪仗,上阵争雄?哈哈!看我女真骁骑如何破他!吃掉紫金虎的骑兵,今天这场仗,我耍他伏尸三十里!马泰在数万弟兄的关注之下,身先士卒,驰骋于前!那肥硕的身躯丝毫无碍飞奔!众军只瞧见一匹神骏的战马驮着小山似的他发足狂奔!前头,是刚刚绕回来的金军骑兵!身后,是怒吼的同袍!耳畔,尽是猎猎的风声!马二执起了长柯斧,那张没有一丝褶子,活象个慢头似的脸上,杀意正浓!战马奋蹄,敌在咫尺!身后的部下追了上来,与他齐头并进!金军骑兵的反应也极快,一旦发现宋军骑兵出击,立即两翼排开,摆出攻击阵形,收了弓箭,执定长枪弯刀。

迎面冲来!两支飞驰的骑兵以万钧之势撞在了一起!马泰手中大斧猛然挥出!很难想象。

如此肥胖的一个人,使这般沉重的兵器,竟能如此迅速!时方的长枪还没有沾到他的身,已经被那大斧以雄浑无比之力砍飞出去!惨叫声充斥于耳边,很快两军就分隔开来,地上,留下的尸体和伤兵比比皆是!但两军骑士在奔出一定距离之后,立即调回马头,再组阵形,又一次发动了冲击!骑兵打仗完全不同于步兵的纠缠,两名骑士之间,一个照面就分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马泰左肩鲜血直流,激战中,掩膊可能弹了起来,没能护住他的侧面。

让人砍了一刀。

此时,这位虎捷马军统制,官拜都监的胖子面目狰狞。

左右一望,见攻击阵形已经妥当。

狂嚎一声,再度提着大斧,第一个冲了过去!常说回合什么叫回合?骑战或车战中,两支军队对冲,短兵相接时,叫合透阵而过之后。

调转马头再冲,这叫回回合之称因此而来。

女真人除了叫嚣满万不可战之外,还有一说,便是自称不能打一百回合。

何以谓丐军以炫耀自己的战力耐力。

第三百三十五章 离奇事件四 立种说法或者有夸张的成分女真人必定是年底下嘴联川夫才敢如此自信。

两个回合冲下来,金军骑兵觉得十分惊讶,并不是怕失败。

而是诧异于宋军也有真正意义上的马军,居然两个回合还不落败?粘罕关注着骑战,此时对左右说道:紫金虎怎地不该是南军大将?就凭他这支马军能与我接战两个回合。

我也高看他一眼。

这话看似在夸徐卫,实则狂妄到了极点!在他看来,天底下就不该有能在他骑兵手下走两个回合的部队!马战正激烈时,徐卫正和吴阶紧急商讨着军情,受地形限制,这次金军骑兵来得并不多,以少量骑兵冲击步军密集阵形,但凡不是傻子。

都不会这样干。

估计着金军是想用骑兵不断袭扰我大阵,待阵形混乱,士气低落之时再压上步军。

如果我军溃败,他这支骑兵就全力。

现在我方将马军派了出去,金军主力仍不见动静,有可能是想等我军骑兵消耗殆尽之后再下手。

照目前情况看,马泰吴磷虽然暂时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肯定会现顾势。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是干等,等骑兵消耗尽了,对方步军压上来时,依原有战术远用弓弩。

近用刀斧。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主动进攻。

跟对方搅在一起。

这样做,虽然不至于被动,但风险也是极大的。

首先,就是弱化了弓弩的作用;其次。

密集阵形的优势也将不复存在;最后,你还得受到对方弓箭的威胁。

是胜是败,谁也不敢保证。

吴阶分析完利弊得失之后,等待着徐卫的决断,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的向性,只因这个决定将直接关系到战斗的胜败,只能由制置相公或是大帅定夺。

徐卫很少象现在这般为难过。

出击。

风险很大,不出击,就只能消极等待,主动权将被金军牢牢控制住。

向北方眺望过去,金军步兵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在等马战的结果。

纠结,这个,词形容徐卫现在的心情最恰当不过。

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如果他下错了决定,其后果之严重。

可以说是超乎想象。

还不说会累及将士丧命,这一战若败,延安必不能保!延安府一丢,整个,廊延路就等于全部沦陷,而失去这处六路咽喉之地,金军完全可以放开手进军关中,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徐卫那张轮廓的脸上,因累年征战,较穿越之初,少了几分清秀。

多了几分沉毅。

紧抿着嘴,微眯着眼,死死盯着金军大阵,久久无语。

激烈的马战仍在持续,双方已经打了六七个回合,虽然还是没有分出最后的胜负,但稍微内行的都看得出来,宋军的骑兵已经处于劣势。

不用去数地上谁扔下的尸首多,只看双方透阵而过之后,谁重新集结的速度快,就能看出端倪。

马泰吴磷撑不了多久。

见大帅不发话,吴阶担着干系说了这么一句。

这战役的胜败,指挥者是要负责任的,吴阶并不是最高指挥。

但他说了这句话,等于表明了愿意和徐卫共同承担的意思。

五箭之地外,粘罕已经不见了先前的悠闲自若。

他一则吃惊于对方马军的顽强,一是等待着徐卫的决定。

坦诚地说,如果他现在处在徐卫的位置,恐怕也是进退两难。

是继续保持严整的阵形观望局势发展。

还是主动出击,避免被动局面。

这考验着一个主将的魄力和胆识。

或许是等待得太压抑,马背上的粘罕突然呼出一口气,谓左右道:你们且猜一猜,紫金虎会如何应付?这种情况,还是观望地好。

耶律马五猜测道。

完颜银术可也赞同马五的意见。

点头道:紫金虎尤善结严阵,打防守反击,十有**他会继续等下去。

粘罕摇了摇头:不一定,宋军骑兵已经处于劣势,这一点紫金虎不可能看不出来。

再等下去,他的处境会更被动。

再被动,他也不敢贸然放弃自己弓弩和阵形的优势,这两样是宋军的强项。

耶律马五十分肯定地说道。

粘罕想了片刻,似乎也认同了他的话,强项?为将者要懂得取舍。

运兵注重灵活,如果死抱着兵法。

有时候强项恰恰会成为累赘!摸了摸光亮的秃顶,粘罕笑道:那我们就等着宋军失去骑兵庇护之后,再发动进攻。

语毕,暗自想到,徐卫虽然不俗,但今天,他的不败金身,到底还是要破在我手里。

战场中,马泰胸前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手臂上的创口流血不止。

痛得他几乎难以双手把持兵器。

又一个回合打下来,环顾左右。

部下越来越少。

女真人虽然也受创不轻,但对方却是越打越通。

看来,金军的叫嚣并不完全是吹牛,他们无论人马,耐力都十分惊人!至多再有三五个回合,胜负就要见分晓了。

喘息的骑兵们重新集结成队,又要发动一次冲突,马二下意识地往军阵方向看了一眼,见大帅仍旧没有任网心横甲暗道 今日正是我报九哥点时 大阵中,徐卫突然开了口:去报告制置相公,请他率泾原军压住阵脚,我军突击一回!虽然早知道两条路必选其一。

但吴阶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仍旧不免一震!他知道下这个决定得有多大的担当,深深看了这位陕西六路最年轻的大帅一眼,俯身一拜之后,即命令士兵前去泾原军阵上报。

徐卫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跳得厉害。

今天。

总算是碰到了高手。

都说高手过招,讲究的就是一个。

稳字,谁沉得住气,谁就能获胜。

他现在采取主动进攻。

算不算沉不住气?有时候,果断和莽撞,真的很难分得清楚。

不多时,士兵回报,制置相公不反对,但同时提醒小心被金贼分割包围。

徐卫明白大哥的意思,金军还有少量骑兵布置在左翼没有动,一旦我方步军压上去,对方很可能动用这支骑兵来将出击的部队与主阵分割开来。

可管不了那么多,要是再等下去,马泰吴磷的骑兵拼光了。

情况只会更糟。

到时候,人家步军不用动,就用马军一直骚扰你,打不死你也拖死你!网要下令进攻,忽听身旁吴阶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大帅可知田忌之事?田忌?这名字还真熟悉,是谁?徐九想了片刻,突然记起,不就是以前读书的时候课本上赛马的那个么?他听从孙脑的建议,赛马之时,用自己的下等马对别人的上等马。

然后用上等马对别人中等马,最后用中等马对下等马,三局两胜。

你是说徐卫明白了他的意思。

金军最强的什么?骑兵!我军最弱的是什么?还是骑兵!现在我军最弱的骑兵和对方最强的骑兵交上了不过那是肯定的。

那接下来如何安排进攻顺序,就得分外注意。

虎捷最强的是什么兵种?当然是以杨彦第一指挥为代表的精锐重步兵。

清一色几十斤重的精良铠甲罩遍全身,刀枪难伤!现在,就该用我最强的重步兵上了!一念至此。

底气大增。

沉声下令道:传我将令,命第一、第二指挥压上去!告诉杨彦,必胜乃还,若作战不利,本帅先斩了他!那一义,粘罕及一班金将,正等着宋军的骑兵溃败,然后就准备出击打败紫金虎。

天气实在太热。

粘罕之前虽然放话说,要在烈日底下打一场给宋军看看。

但说实在的。

北方人的的确确不适应这种炎热的气候。

那毒辣的太阳晒得人眼前直冒星光!身上没一处不在流汗!国相!紫金虎有动静!完颜活女打马过来大声报道。

粘罕等人极目望去,果见宋军大阵侧面的部队在移动!徐卫想干什么?变阵?这种事只在传闻中听过。

实战时,还从来没见哪位将领能将几万人组成的军阵变换模样。

完颜银术可跟徐卫交过手,仔细察看之后,断言道:国相,他这是在集结重步兵!依你看,他想作甚?。

粘罕随口问道。

紫金虎的马军根本不是我军对手,但他这支重步兵却称得上精锐!从头到脚,都装备着铁叶甲,防护极其严密!士兵往往一手持盾,一手执刀斧,进攻时,列成严密的阵形齐头并进,不避矢石!紫金虎定是看我马军一时脱不得身,想用他最善战的重步兵压上来!银术可说这话时很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平阳大战的时刻。

当时,就是装备精良的虎捷重步兵如墙而进,与折家军两面夹击,导致他的大败而逃。

混战中,他还被折彦野一枪糊中面门,扯旗裹头而逃。

国相不必担心,紫金虎的重步兵虽然称愕上是一支劲旅,但真正装备全身铁甲和精良兵器的并不多。

宋军中超过一半都是弓弩手,而剩下的一小半中,又至少有一半没有装备全套步人甲。

我军先跟他耗一阵,伤亡大些也无妨,只要马军腾出手来,徐卫必败!耶律马五不愧熟知南朝,连宋军兵种配备也如此熟悉。

显然,他的意见对粘罕影响最大。

听完之后,甩了一把汗,网要下令迎战虎捷重步时,忽见数骑自西飞奔而来,那马上骑士奔到粘罕面前,抚胸行礼道:国相,西面出现一支马军!金军将领齐齐侧目。

什么?西面出现马军?耶律马五脸色一变,疾声问道:有多少?不在少数,正往此地而来。

满头大汗的骑士脸部扭成一团回答道。

耶律马五沉默了,粘罕的质问声随后响起:马五,怎么回事?你道粘罕为何问他?只因战前。

耶律马五曾向粘罕报告过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探得现在陕西掌兵权的,就是打败过他的曲端。

而这个,曲端,曾经是徐卫的上峰,两人的关系十分恶劣,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甚至发生过武装冲突。

后来,徐家军屯在三川镇一带,数…。

小进加印证了耶律马五的话,因为很明显徐卫是址呀惧后续部队。

如果曲端不是与徐卫不和的话,他为什么要迁延?为什么不一道进兵?正是基于这一点,粘罕才会集中力量,准备先击溃紫金虎,再去图曲端。

可现在,西面出现马军。

除了曲端,还会是谁的?耶律马五无言以对,旁人见状,便替他打圆场道:国相,即使曲端来参战,这也不过是他的先锋而已。

其主力要抵达战场,尚须时间那你有把握在曲端抵达战场之前击溃虎儿军么!粘罕声色俱厉。

狂吼出声。

骇得一班战将没一个再敢搭腔!却也有人在心里嘀咕,本来大局已定,这场仗根本不须打。

是你非不放过徐卫,执意要进兵,怪得了谁?粘罕气得一张面皮由黑转红。

又由红转黑,胸膛不住起伏,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四周将佐见他这副模样,也没谁敢去劝半句,最后还是耶律马五硬着头皮道:末将失察。

甘当国相责罚。

然曲端若来助战。

我军虽未必惧他,却也实在没有必要冒险。

毕竟。

局面已定。

粘罕怒气不消,心里委实不甘!徐卫这头小老虎连败我军,我要是击溃了他,便等于砍倒宋军一面旗帜!今天本是绝佳的机会,却就在粘罕不决之际,虎捷第一第二指挥已经完成集结,杨彦一手抱头盔,一手执曲刃大枪,在阵前扯着嗓子嚎道:弟兄们!我第一第二指挥,是虎捷建军之基石!自靖佞营开始,便是全军尖枪厚盾!今日,我便,话网说到这里,忽听得背后号角声大作。

他立即扭头去看,却发现令人震惊的一幕!金军阵形居然松动了!那大阵后头的部队,已经后队改前队,在往北撤退!再看战场中央的骑兵,一个回合冲过之后,面对已经显出败象的宋军骑兵,竟也不再进攻,只保持着队形警戒,显然是在为大军撤退断后!这叫什么事?这才打多久?怎么就撤了?而且对方占着优势,为什么不打了?徐卫和吴阶也没闹明白。

两人面面相觑,都感匪夷所思。

打了多年的仗,从没见过这等事!徐大帅。

泾源军的杨荣飞马而来,缰绳未勒便大声叫道曲都统的前锋已经在数里之外。

难怪!这就对了!金军是发现冉端前来助战,因此撤集战场! 不对,哪怕是曲端来了,金军也不会怕成这德性。

吴阶满面疑色。

不是他想得太多,而是金军这几天的行动太反常!好象压根不是来打仗的,简直就是来扮家家酒!试想一下,昨天连夜撤退,今早卷土重来,现在又抽身避战,从古至今有这样打仗的么?可不管你怎么想,金军撤退总是事实。

他们在骑兵护卫下,沿着秦直道往北而去。

不管是徐原还是徐卫,压根没想过要去追击,一是因为人家是骑兵优势,二是因为这仗太过诡异,谁敢摸不准对方耍什么把戏,还是不动如山地好。

一直到敌人完全消失,徐卫才命令派出小队人马跟上去看看金军撤往何处。

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哨骑回报。

金军往廊州方向撤退,沿途并未停留。

也不见设伏。

直到此时,徐家军才散了阵。

各军自回本寨,掩埋忠骨,救治伤者。

徐卫从马背上下来,直感有些头晕。

不是因为晒的,而是让金军给郁闷的。

他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情,是不是女真哪家贵族派了个娃娃来领军?两军对阵才多久?骑兵网打了个开头,主力都没上,这就给撤了。

古今中外恐怕都没这种事!费解啊!回到营中,与徐大徐四谈起这事。

三兄弟个个摇头,都说这回弄糊涂了。

尤其是徐义德,他上阵半生。

大大小小数十战,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徐卫脱了战甲,又扒了那件湿透的短衫,**着上身问道:大哥。

四哥,我正在想,金军这么悠闲,会不会是因为有侍无恐?。

他这么想是有原因的,若非要分析金军今日的态度,那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不在乎!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一仗打胜打败,好似压根就是抱着跟你玩一玩的心态前的。

你是说,徐胜脸色微变。

徐原断然否定道:不会,张深这个人还是打过硬仗的,延安是他的根本所在,必当死守。

而且前些天降下大雨。

他应该喘了口气,金军不会这么容易破城。

徐卫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延安是陕西要塞,就算野战打不过女真人,防守城池还不行么?可金军这一连串的举动,实在没办法用常理去推断。

那接下来怎么应付?一阵之后,徐卫又问道。

这问题一问出来。

徐大徐四一时竟拿不出个对策了。

娘的,金军到底想干件么?,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肌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

第三百三十六章 谣言江一仗堪称经典。

场经典的糊涂仗六金军撤击!后。

知慌集各军将领商议了一个下午,没有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全都是丈二金网摸不着头脑。

别说,金军这么一搞。

反倒让急于救援延安的宋军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实在弄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翻遍从古至今的兵书,查遍有史以来的战例,都找不出答案。

这一日晌午时分,天气火热。

那条秦直道让阳光烤得泛白。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吃过午饭后上头传了命令,不必操练了。

因此,许多士卒都光着膀子,寻阴凉处避暑。

这种时候,他们谈论的唯一话题,就是昨天那场怪仗。

可即使是平日里口才最好,能把太阳说成方形的人,也编不出一个。

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正七嘴八舌扯闲条时,一名**上身,十分精壮的汉子突然操着刀跳了起来。

同袍一见,纷纷起身,各各执定兵器 似乎要去厮杀一般。

也难怪,此时,那直道上,从北面过来三骑。

初时看不太清楚,等到了数十步外,士兵们赫然发现,这三骑里,竟然有两个是秃顶结辫的夷人!最前面那厮,到是南人装扮,但腰里也椅着一把女真人惯使的刀!这三骑一直奔到营门前十数步久方才勒停缰绳,也不下马,就等着徐家军的士兵围了上去,个个虎视眈眈。

说来也怪,让数以百计自光都能杀死人的敌军团团围住,这三人居然都不慌,还是镇定自若。

那为首作南人装扮的,约有四十多岁。

穿件深灰色的直掇,观其形容似乎并非军营里厮杀的粗鄙军汉。

环视四周士兵们一眼,用汉话大声说道:我奉大金国国相之命,前来拜会你家主帅徐卫。

话音落地,却没人搭理他,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粘罕派人来拜会我们大帅?这不是拿刀问佛要肉吃,根本没安好心吗?娘的,一刀结果他算了!今天谁巡营?有士兵小声问道。

吴统制吧,上午还来过。

有人回答道。

当时,便有士兵奔回营内,向吴磷报告这件事情。

后者听罢,也觉得诧异,粘罕派人来见大帅?他想干什么?问明白来了三个人之后,倒也不敢轻易放他们进来,思之再三,吴磷决定亲自去问问。

出了大营,老远就望见一大群士卒将三名骑士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头那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直保持一种昂首向青天的姿势,身后两名女真武士却是十分警惧,不时扫视着四周的士兵。

闪开。

吴瞬喝开一条道。

进入人群。

到那汉人模样的人面前打量一番,问道:你几个要见徐大帅?。

在金军中,紫金虎的大名虽然大多听过,但他们一般只知道徐卫是南军大将终究是什么职务却鲜有弈闻。

此时,那人听得徐卫年纪轻轻居然是大帅心里也不免吃惊。

微怔一下后,点头道:不错。

所为何来?吴磷又问道。

那人却不正面回答,冷声道:见了紫金虎,自见分晓。

吴磷听到这话。

眉头拧成一团。

紫金虎这个花名,最先其实是由郭药师统率的汉军叫出来的,他们当初在紫金山让徐卫挡住去路,几度强攻不成,甚至伤亡惨重,便有人称徐九为紫金之虎。

后来渐渐传开,倒成了徐卫的绰号。

这绰号花名,长官叫可以,同僚叫也无妨,但下属肯定不敢,你一个金军使者,敢当着我的面唤我家大帅的花名?你这分明是藐视我全军!心里不满,脸色更加严肃,不耐道:有事对我讲也是一样。

那汉子斜着眼睛瞄他几眼,冷笑道:你?哈哈,我可是奉大金国国相之命,你自认作得了主么?听他一口一个大金国那周围跟女真人血战数年的将士们火冒三丈。

大金国?狗屁!老子打的就是你大金国!有性急的,捉紧兵刃对吴磷说道:吴统制。

少跟他废话,弟兄们结果了他性命!好叫他知道我等手段。

吴磷却非寻常莽撞之辈。

心思这几日事情蹊跷,现在粘罕又派来使者耍见大帅,自己确实作不了主,还是放他进去才是。

一念至此,便道:随我来!语毕,便转身朝营内而去,方才走两步半,忽听背后一阵骚动。

扭头望去。

只见士兵们挥舞着兵器围上去,有几个已经扯住了那汉子的缰绳,正破口大骂。

直娘贼!想在我虎捷军大营里跑马!你他娘的嫌命长! 吴磷面无表情道:既为使者,当知礼仪,进我军大营,安敢乘马?那金使皿周一张望,见群情激愤,这才悻悻下得马来,与那两名扈从一道步行入营。

一进营门,吴磷立即将他三个安排在一处军帐中等候。

虎捷军有一项军令,可以说是领先其他友军的,那就是保密。

这个时代,军队很少有保密的观念。

比如这个金使,他虽然是使节。

你若放他堂而皇之地在营中走动。

只要稍微内行一些,他看一遍就能清楚你的虚实。

安顿好之后,吴磷匆匆赶往大帅帐中报告此事。

徐卫初听时,也觉讶异,但随之便释然了。

金使一来。

也就意味着这几日的谜团就要解开了。

正想去见面,又听吴磷说了那金使如何地跋扈嚣张,徐九也是个怪脾气,你嚣张,我还真就不鸟你。

于是传下令去,晾他一两个时辰吧。

吴磷走后,留在帐中的徐胜想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开口道:九弟。

此事是否向大哥禀报一声?嗯?哦,确实应该徐卫还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深处,他认为自己在这个时代是孤立存在的,而且对方又指名道姓要见他,所以没有过多考虑。

现在徐四一提,他才想清楚,现在大哥代理制置副使,理所当然是最高军事长官,金使理应去拜会他才对。

想到此处,紫金起身道!老,四哥,我们一起向大哥禀报此泾原军大营,中军大帐。

上百名全副铠甲,手执丈长铁枪的雄壮武士跑步前行,到大帐外方才停住,分左右四列站定,个个挺胸抬头,满脸杀气!一手以枪柱地,一手插腰,摆出一副傲视天下的模样,端得是威武不凡!只是这大热的天,又不作战。

闷在铠甲里不难受么?帐帘高卷,朝里望去,两排虎将正襟危坐,也是披挂整齐,目不斜视。

徐原一身二品武臣的紫色常服,上戴结式慢头,大马金刀坐于帅位。

双手放在案上,正盯着外头。

下面的两排交椅,第一个坐的自然是军中唯一的监司。

长官,转运判官张彬。

这种会见敌军使节的场面。

他身为监司官员,理所应当要在场。

紧接其后的,便是陕华经略安抚使徐卫,穿四品武臣朱红常服,没戴乌纱,头顶上就挽个发结。

只腰里扎着根二十五两重的御仙花带,双手平放在扶手上,靠站椅背,坐的笔直。

他后头的徐胜,那就更是一丝不芶了。

外头响起整齐发 一的脚步声,帐内众官齐齐侧首。

只见得一人在八名全副武士的卫士簇拥下向大帐而来。

其实徐卫对搞这种形式不太感冒,有威风就在战场上去抖,现在金军使者单独而来,大哥排出如此阵势来威慑,实在没有必要。

那金军使者入得帐内,也没有视而不见,将两排威武的将佐官员瞧了个遍。

当目光落在徐原脸上时,不由得疑惑起来。

不是都说徐卫很是年轻,年不到而立么?怎地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西军莫非欺我?亦或是传言有假?当下不动声色上得前来,抱了个拳,朗声道:本官奉大金国国相之命,权充军前计议使,前来拜会何事?。

徐原嗓门本就大,此时故意提高音量,最他最近的张彬直感耳朵嗡嗡作响。

那金使面色不改,轻笑道:相公的威名震动两河,便是我国国相也极为敬佩。

为何今日于帐前遍布甲士?莫非我单枪匹马,也让贵军如此防范么?他把徐原当成了徐卫,因此故意消遣道。

徐原顿时不悦,嗤笑道:杀你易如反掌,何用如此阵势?不过是叫你知晓我军之威仪,回去转告你家国相,早些退了兵便罢,如若不然,哈哈!金使不待他说完。

已放声大笑。

帐内诸将尽皆色变。

当时便有按刀欲起者。

相公何必大言欺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众将纷纷痛斥!金使既奉命而来,有事早说。

不必打嘴仗。

徐卫这会儿朗声说道。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但话一出口,金使侧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见此人约莫二十多岁年纪,生得好相貌!虽不具铠甲,不带兵刃,但自有一股气派在!尤其是与四周全副披挂的武将们比起幕,当真卓尔不群!心中一动,遂问道:没请教这位是?。

徐卫笑了一声,并不回答,上头的徐原却道:这便是当年在紫金山挡住你家二太子过不得河。

又在杞县一把火烧了金军军粮之人。

金使脸上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惊色!又多看了两眼才转过头去,再不提那些口舌之争,正色道:此次我奉国相之命前来,乃是有一事与贵军交涉。

此前,贵军进兵之时。

曾放出话来。

说有擒国相者,赏驴一头。

敢问果有此事乎? 徐原哈哈一笑:确实不假。

金使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接道:眼下,相公这头驴怕是赏不出去了。

我大金国相体谅相公难处,特派我携驴资前来。

将这头驴买去,也好顾全相公的脸面。

他这话,帐内文武大多没听懂。

徐原也是其中之一,大声问道:你怎知我这头驴赏不出去?。

呵呵,此时,我军已在延安城头立起大旗,接手防务。

莫非相公以为,能将十余万女真精锐逐出延安不成?金使笑问道。

这句话不亚于一声惊雷!便得大帐之上登时就炸开了锅!什么?延安沦陷了?这不可能!一定是粘罕怕我军进兵,故意遣使造谣,以慢我军心!这厮用心当真险恶!制置相公!不须与他废话!卑职自请斩此背祖之贼,以祭军旗。

一将愤然而起,众人视之,乃泾原张俊。

徐原也惊得不轻,但却不敢相信,沉默片刻之后,忽地放声笑道:此等伎俩也敢在我面前使?你当我是绕床弄梅的娃娃?徐卫脸上也是阴猜不定,他自然也不相信延安沦陷,可联系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一想,心里越发不安,当下便站起身来。

见他出头,众将都闭口不语。

那金使见了,也下意识地退了约半脚,微微低头。

你家国相也征战一生,此等拙劣手段岂能骗得了人?徐卫在他面前朗声问道。

金使笑了一声,拱手道:大帅休疑,延安城并非为我军攻破。

什么玩意?不是被金军攻克的?那还能有谁?总不会是党项人突然下来了吧!正不解时,又听金使补充道:延安守城张深,已于四日之前率部开城投降。

目下,国相已命其为延安知府,仍授廊延帅守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制置相公,砍了这脸攒泼才!众将大怒。

全都愤而起身,挺刀欲杀金使!徐卫没有制止狂怒的战将们。

立在原处,目视地面若有所思。

张深投降?有这个,可能么?他可是一路经略安抚使,大帅之尊!延安是他的根据所在,怎么会屈膝投降?早前一些时候,他还在长安城请自己吃酒,当时信誓旦旦地说,请自己代守三州。

等风头过去再还给他,如今投降?而且听金使的话,他还是率部。

投降,也就说,他手里还有可战之兵!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想后路与满帐怒火冲天的将佐们相比。

莫阶显得尤其冷泄切一信张深要率部向金贼投降,但综合几天以来种种迹象表明,这廊延境内一定是有重大变故,否则不会出现一连串的反常情况。

首先就是金军设于廊州城池之外的两个大营突然撤兵,然后第二天一早,金军又卷土重来,这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追究。

最怪的,莫过于仗网打了个开头。

金军又撤了!或许大帅的说法有些道理。

那就是女真人不在乎。

他们既不在乎败了宋军就能长驱直入到延安城下,也不在乎胜了能怎么样。

能让历年来气势汹汹的女真人突然这么悠然自得,那肯定是吃了一块大肥肉,正打嗝呢。

照这么看来 这金军使者的话到不一定是狂言欺世。

将领们仍旧愤恨难消,徐原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徐胜望向弟弟。

徐九若有所思。

要弄懂你的对手想干什么。

首先要明白你自己想干什么。

比如,如果这个消息确实,那我军会怎么办?毫无疑问,此次出征为的是救援延安。

如果延安府已经沦陷了,那也就没有必耍再进兵。

也就是说,粘罕想让我军撤回去。

那么,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让我罢兵?不外乎两点,要么是怕了我们,耍么就是不想再打。

第一种可能基本不存在。

至于第二种,如果延安没丢,我军进兵是必然,也由不得他不想打。

那也就表明,正出神时,忽听上首徐原道:本欲杀你祭旗,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我且放你回去。

记得转告粘罕。

早早休兵。

这话已经不如先前有杀伤力,看得出来,徐义德心里恐怕也有了顾忌。

金使淡然一笑,也不再多话,冲他行了他个礼。

又侧过身对徐卫一揖,多看了两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诸将忿忿不平,一个比一个骂得欢,但没有任何人相信脚延张大帅会投敌叛变。

你等且退下。

此事容本帅考虑周全再作计较。

徐原挥手道。

众将起身行礼离帐,吴价走时朝徐卫望去,后者微微点头,示意心里有数。

大帐上,只剩下徐家三兄弟。

也不用再避讳什么,徐原待将佐们一走。

便脱口问道:四弟,九弟,依你们看,这事是真是假。

粘罕没有必要说这个谎,因为要揭穿很简单。

我看,可能,怕是徐胜说得直摇头,因为这件事情干系太重,影响太大。

延安要是真丢了,已经是陕西诸路一大损失,更不用说张深叛国投降。

天!若此事属实,陕西将会被搅成什么模样?徐卫突然叹了口气。

引得徐大徐四都朝他诧异地望去,老九的作风就跟他的表字一般,永远都是昂扬奋进,虽处逆境而志不移,他都长叹了,看来也认为此事不假。

大哥,四哥,现在我们就得思考后路了。

帐中一时沉默,兄弟三人心里都明白,要是延安沦陷,除了退兵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退兵是小事。

严重的是因廊延一路沦陷而引发的后续。

延安一线。

是陕西东北部的屏障。

历来都是对夏作战的一个有力支撑点。

金军想取陕西,只要延安在,他就不能向西推进,也不能放关中。

如果延安丢了,关中平原就完全袒露在金军铁蹄之下。

定戎虽处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防守绰绰有余,但要阻止金军取关中,显然是力不从心的。

说得严重点,廊延一丢。

等于宣告关中已经沦陷大半。

当然,如果把驻守关中平原地区的徐家军和种家军全部拉去跟金军拼,拼到精光为止。

说不定也有可能保住。

是啊,嘟延要真失陷,陕西就该大震了。

徐原难得声音如此低沉。

头一次完颜妾宿领军,一度打到了耀州,距离长安不过一百多里。

可他所占据的州县不多,更没有延安这样的战略要地。

这一次,唉……徐胜也是神色黯然,无奈道:无论如何,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若粘罕派个使者前来,空口白话一番。

就让我们罢兵休战,传出去叫人耻笑。

随后两日,三徐和曲端都按兵不动,遣人四处打探消息。

得到的结果令人震惊,有人延安周边逃过来的百姓的义军,众口一词,都说金军已经控制了延安东西两城,至于张大帅是否投敌叛变,倒是没个准话。

不久,虎捷军的细作探知,陆续有金军部队开赴廊州,显然是延安战事已经结束。

一时间,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浮动。

徐原为防不测。

下令全军退往三镇观望。

其实,这等于是下令罢兵,所谓观望者,无非就是想弄清楚张深是不是投降叛国了。

六月十九,曲端遣康随前来知会徐原,言金军陆续集结廊州,恐怕是为进攻庆阳府作准备,他已经决定率军回防环庆一路。

而恰好也是这一天,从东京发出来的正式命令才到达前线,委任徐原暂代陕西六路制置副使一职。

同日,徐原下令退往耀州,并就延安沦陷一事报告李纲。

陕西宣抚司李纲顾然地坐在公案后。

面前摊着徐原的战报。

延安失陷,具传言廊延经略安抚使张深投敌。

李伯纪虽然不懂军事。

但他也知道廊延一路对于陕西意味着什么,延安历来是陕西军事重镇。

部延军一直以来也是西军的代表。

可现在,廊延丢了,陕西门户大开,,延安失陷,徐原率部退往耀州,曲端已回环庆。

李纲这句话不啻在二堂内放了一声惊雷。

正埋首办公的佐官们纷纷侧首。

脸上写满了震惊。

甚至有人望向同僚。

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马扩也不免意外。

廊延军虽然吃了败仗。

但主力仍在,金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破城?当他把这个疑虑说出来时。

李纲突然发作:徐原在战报中称,廊延传言张深开城投降,已然叛变!弈旬书晒加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托付种家军六中片哗然!宋金开战以敌的不在少数,但出怀干帅臣叛变,其影响尤其恶劣!张深可是一路经略安抚使,且镇守延安重地。

他居然投降!以城池防守而言。

延安兵力可谓充足,粮草也应足够,张深为何投降?。

怕是见金军势大,献城投降以保全性命富贵!延安一失,关中恐亦难保全啊!众官七嘴八舌,皆不说到要领。

马扩暗叹一声,张深投降,固然是其丧失气志,贪生惧死。

可这也是何少保一意孤行,用曲端打击各路帅守,以求统一兵权的恶果。

西军本是大宋目前唯一可以倚重的力量。

可长官们却总是,,李们望向一众下属,脸上掩饰不住的怒意,大声喝道:你等终日高谈阔论,现延安已失,有何对策?宣相,金军盘踞延安,必欲图关中。

所幸眼下正是暑热时分,量金贼也要在八月秋凉再行进兵,这段时间,须得好生整顿防务,调集各路兵马入援,以保全长安呐!说这话的,是宣抚判官王庶。

马扩听得眉头一皱,被李纲看在眼里,立即问道:子充有何高见?自入陕西宣抚司以来。

因他身份特殊,同僚对他要么就是有意排斥。

要么就是敬而远之。

因此,听的李纲下问,便有意道:若调诸路兵马入援长安,且不管各路大帅来与不来。

就算来了,也不过是助金人得陕西而已这句话却好似在沸油里泼了一瓢凉水!本就看他不顺眼的人立马发难。

纷纷出言攻击,有说他哗众取宠的,有说他的大言不惭的 甚至有人说他居心叵测!对此,马扩充耳不闻,只是冷笑连连。

李纲也是一张黑脸,极为不悦道:这话从何说起?宣相,诸位长官,同僚,金贼窃据延安,便已在陕西打下了立足之地。

以廊延为支撑点,且控制河中府通道,联结河东,金军可以源源不断地往陕西增兵,运粮,取关中易如反掌。

若此时调各路兵马入援关中,必为金人所败!马扩说的斩钉截铁,十分肯定!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分明就是标新立异,你是什么东西?犯官而已!李宣抚看在徐九面子上,委你为参议官,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王庶见他反驳自己,遂问道:那依子允之见,该当如何?马扩默然,众官一见,尽皆嗤笑,哗众取宠便罢了,真问起来又三不知,此辈最好沽名钓誉,我等不屑与之为伍!李们因事发突然,一时六神无主,也没去追问马扩。

当下摒退众官,出府而去。

从前何灌在陕西时,遇军情紧急之时。

他常往制置司去见何少保,如今何灌已被召回行在,他又去找谁?出了宣抚司衙门,坐上官桥。

直投长安城西北方而去。

沿途,轿外喧嚣的街市,鼎沸的人声也丝毫不能打动这位心急如焚的陕西最高长官,只是一再催促轿夫快行。

那街上的行人只见得一顶官桥被轿夫抬着奔跑如飞,心说这是出了什么火烧屁股的事?有这么急?至一条街内,轿夫们把官桥停在了一处宅第前。

这里与别年的热闹不同,极是僻静,街道两侧均栽大树。

阳光从树缝中投射在地上,很是清凉。

李纲下轿之后,估计是因为太过心急,直接撩起衣摆冲上台阶去。

扣住铁环咣咣砸门。

这一家说来也怪,大白天你关门闭缝作甚?等了片玄不见有人来开门,李纲砸得越发急了。

此时。

便听得里头有人大声吼着青天白日,还敢有强人上门不成!门开处,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来。

见到李纲,表情凝固,刹那之间扯开门扇,慌忙道:不知宣抚相公莅临,莫怪,莫怪。

李纲哪会跟个门人一般见识,疾声问道:太尉之疾可曾好转?门人一脸晦气:这天气越发热。

太尉背疽非但不见好转。

李纲面色一紧。

不再多话,径直往里而去。

门外赶紧跟上,在前头引路。

原来,此处便是种师中的府第。

自打从太原调回陕西后,他一直没有差遣,屯兵在凤翔府,直到朝廷任命其为制置副使。

这种府来过多次,李纲一路并不张望,只随那门人投后堂而去。

府中仆从等见宣抚相公行色匆匆。

一脸晦暗,都感讶异,当然没谁敢去问一句半句。

不多时。

至一处房前。

但见门窗都大开。

却又用纱幔挡住。

想是病人见不得光。

李纲纵使再急,也是掀开纱幔。

轻手轻脚地步入房中。

内里陈设颇为考究,然而他的注意力都在对着窗户的那张床上。

一人背朝天 扑躺于床,**着上身。

他左肩膀肩肿骨以下的腰部呈现出一片紫红色,极是扎眼。

李纲停在门口,极力克制自己杂乱的思绪,尽量压低声音唤道:太尉。

宣相?快坐,快坐。

床上的人虽然说着话,却并不见动上一。

小特扑在床卜的姿势,只不讨腾出只手来挥了即灿一;想起什么,怒道这帮泼才,怎地如此不知礼数,宣抚相公前来也不李纲连忙解释道:太尉勿怒,是本相摒退了仆从。

种师中听了这话,便极力挣扎着要起身,想是那背疽十分疼痛,他竟翻不过身来。

李纲大步上前,扳着他的肩膀助他一臂之力,方才仰面向上。

到底是上阵一生的名将。

种师中虽年近七旬,这满是创痕的身板却还显健硕。

只是,从后背一直延伸到腹部,有一片约小指头大小的水泡,李纲先前看到的紫红色,乃是涂的药膏。

当他看到种太尉的背疽从背部发到了腹部时,脸色大变!李纲博览群书,于医道虽无研究,却也偶尔有过涉猎。

最先。

医者说种太尉患的是背疽,他也深信不疑。

可现在看来,哪有背疽窜到腹部去的?这分明就是民间俗称的飞蛇!老百姓传说,这飞蛇一旦缠腰。

必死无疑!种耸中颇有吃力地坐起身来,取了件单衫披上,一边还笑道:怠慢宣相,乞勿怪。

李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往日的种太尉老当益壮,神采奕奕。

可现在却面如死灰两眼深陷,嘴唇上都看不出丝毫血色,这可如何是好?正这么想着,种师中已经问道:宣相,曲端与徐家兄弟往援延安。

战况如何?太尉且安心养病,莫劳神伤身,军务大事本相还须多多仰仗太尉。

李纲有意回避道。

他有什么办法?对方都病成这模样了,自弓虽是长官,但人家年逾古稀,论年纪可算自己长辈,于心何忍呐。

种师中带了一辈子兵,哪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门路。

此去延安,必打坊州廊州二处,好歹总有战报传回来吧?宣抚相公现在避而不答,莫不是前线失利?遂再三追问。

他越问,李纲越郁闷,终于还是扛不住,哀叹道:不瞒太尉,延安,,已然失陷。

种师中因病中精神不振,此时猛睁双眼,嘴唇张开,紧紧盯着李纲。

竟连气也不呼了!延安失陷!那嘟延全境都将沦入金贼之手!廓延一路对陕西意味着什么,但凡带兵之人都清楚!对于种家而言,廊延更是意义重大!种师中的祖父种世衡,也就是种家将的开山人,当年屡立奇功。

被当时掌管陕西诸路的范仲淹所常识。

后来。

种世衡在延安府东其筑城一座,招募勇壮数千,日日操练,党项人闻风不敢犯。

朝廷为了表彰种世衡的功劳,就这座城命名为青涧城。

后来,青涧城便成为种家将的发源地,更成为将门代称。

世人称呼西军将门,都说麟州杨家青涧种家府州折家云云。

现在脉延丢了,种师中怎能不急?半晌之后,这位沙场宿将,西军元老一拳捶在床上。

厉声喝道:延安怎会沦陷!张深是我父旧部,其人颇有才干,固守延安当是无虞!张深当年在徐彰身上作小军官,而徐彰当时是种愕麾下猛将,所以种师中有此一说。

李纲见他气急。

惟恐伤了身,不敢直言相告说张深投降叛国,只道:金贼攻势凶猛,因此城破。

种师中悄怒难消,不住捶床道:金狗肆虐!本是我辈报效之时。

奈何卧于病榻!真真气煞人!老帅看来是动了肝火,一张本无血色的脸也涨得通红,咬牙切齿。

面目可怖!李纲本欲安抚,可此时他也没有对策,来见太尉本也是求计 因此硬起心肠问道:事已至此,依太尉看来,该如何应付?种师中一时无言,金军一占嘟延,便在陕西站稳了脚。

他们下一步。

恐怕就是取关中之地,然后溯渭水西进。

徐氏兄弟现在何处?。

、种师中突然问道。

回还师耀州待命。

李纲回答道。

曲端何在?种师中又问。

李纲脸上浮现不悦之色:已回环庆种师中点了点头,估计是身上痛的紧了,他咬着牙撑了一阵,而后道:嘟延一失,则关中必不能保。

宣相,依卑职之见,当命徐原回泾原,移陕华之兵入秦凤,借山川地利之势,以图长久!李纲闻言色变,失声道:太尉的意思,是放弃长安?放弃关中之地?。

种师中见他这种反应,皱眉道:莫非宣相想集结人马,于关中会战?关中之地势,利于马军奔驰,此为北夷之长。

廊延一丢,金贼再无后顾之忧,必倾全力而来!若集师关中,无异于自取败亡!李纲未置可否,只是沉声道:京兆为陕西首府,不战而弃,恐天下非议,朝中言官也将群起而攻。

对朝廷,无法交待。

种师中摇了摇头:我辈以军旅之事事官家,余者一概不问。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是武臣,我只从军事角度看问题,政治方面不是我该考虑的。

但李纲是文官,而且是一方守叭!:楼不能不从政治角度多加考默一阵后,又问!万贺放弃关中,又当如何?。

陕西诸路,有天险两处,一为子午岭,一为陇山六盘山。

子午岭可保环庆泾原两路,陇山可护秦凤。

今曲端已回环庆,若金军往攻,他必死战以保根本。

再遣徐原引军回泾原,则缘边两路无忧。

陕华地处关中入口,除定戎据华山之险外,无所依托。

宣相当移徐九所部入秦凤卫戍。

如此一来,金军在收取关中之地后,无论向哪处进兵。

我方皆可固守。

金贼想在陕西长驻,必耕作田地,以充实粮饷。

此时,各路帅守已据住险要,则可出偏师以袭扰。

便其无法耕种。

诚若如此,金贼只得往河东求粮。

日久必生困境!李纲听得很专注,与其他朝中重臣相比,他有个优点。

虽然也不懂军事,但极少瞎参谋乱指挥,因为他知道打仗并非自己所长,就该多征求带兵之人的意见。

种师中给他分析的局势,以及提出的建议,不管他采不采纳,但总算是指明了一个方向。

不至于象先前那般六神无主。

不过说老实话,让他放弃关中,尤其是放弃长安,他还真不敢。

还别说这是种太尉一家之言,哪怕就是真知灼见,高瞻远瞩。

朝廷里那帮人不会理你这些。

他们只会揪着你不战而放弃关中千里沃野。

尽管。

现在关中地区的河中府,同州,华州一部已为金军所占。

想到这些,他试探着问道:长安城池高大坚固,城内屯粮足够支撑十万大军吃数年,就此放弃。

岂不可惜?那敢问宣相,由何人守城抗战?种师中反问道。

陕西诸路兵马。

你指挥得动么?你下道命令调兵很容易。

可谁听你的?李纲自然明白这一点,回答道:旁人不敢说,但徐卫带甲数万,且屡于金人战,胜多败少,命他引军入长安如何? 种师中闻言苦笑,暂时没作回答。

李纲见状,再三追问道:有何不妥?宣棚日公,徐九年纪虽轻。

但有勇略,有胆识,其部与金军纠缠多年,称得上是一支劲旅!恕卑职直言。

如今陕西诸路里,宣相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徐卫这一路。

宣相若把他拉去长安,金贼必集全力灭之。

相公要是把徐卫都拼光了,今后还能依靠谁?一针见血!醒胸灌顶!李纲听罢,竟然觉得后怕!不错,官家虽然派了好几员军中后起之秀到陕西来,可如今真正成气候的,只有紫金虎。

姚平仲一时背时倒运。

现在居然成了个光杆。

刘光世就不说了,张深投降,他估计也跟着去了。

关键时刻,真正能支持自己的,只有徐子昂!想了一阵,忽地忆起制置副使这一茬,便向种师中通报了东京留守司已经命徐原暂代他的差遣。

对此,种师中虽无异议,但却掩藏不住落宾。

沉默好一阵后,方才道:徐氏兄弟皆将门之后,徐义德之父早年与我有旧,由他暂代最为合适。

语到此处,停了停。

又补充我有兵两万余,皆随我征战多年。

这病一时也好不了,兵马就交给徐义德节制吧。

什么叫公而忘私?什么叫大局为重?这就是!西军将领,哪个不把差遣军队看得比性命还重?可种师中现在非但对他的差遣被取代没意见。

反而主动提出交出军队,说是高风亮节也不为过。

不!李纲正感叹时,种太尉又想起什么。

徐义德回防泾原。

以他的兵力足够自保。

若弃守长安,秦州便是金军进攻集中之处。

还是将我部移往秦凤吧。

由秦凤帅赵点节制?。

李纲问道。

种师中断然摇头:赵点好空谈。

平时口若悬河,指点江山,临阵百无一用。

兵马还是由徐卫节制为宜,此外,他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一想到自己这般境况,可能来日无多,遂豁了出去。

说句本不该由卑职说的话。

秦凤至关重要,相公要着重考虑。

这话说得虽然隐晦,李纲却听明白了。

种师中认为赵点不足以担当重任,建议秦凤帅换人。

而他此前已经提议徐卫引军入秦凤,等于是变相推荐徐卫。

而他原来就是秦凤经略安抚使,现在秦凤路那班人马,大多是他的旧部。

有他镇着,没人敢闹事。

而种师中之所以如此抬举徐卫。

首先是因为徐家将源自种家,徐九的老爹当初就是种愕爱将,在很重视派系门第的西军中,这一点至关重要。

其次是因为他先兄种师道的大力推荐。

种师道去世前给弟弟的书信里,甚至说过。

我们种家日渐凋零,后继无人,所幸现在有这个。

徐九。

最后,则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徐卫确有才干,而且不光他能干。

他麾下那批将佐也都是人才。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统领我种家军!

第三百三十九章 左右为难…认种府出来,李纲心里的压抑非但没有减轻。

反而更加沉掣下当年他被排斥出朝廷而来到陕西。

当时就抱着一个希望,呕心沥血,励精图治,誓要将陕西诸路构筑成一道铜墙铁壁,以便官家离京时,首选长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天子去了南方不说,现在廊延一丢,恐怕关中之地也不可保。

唉一声长叹,这位忠直之臣神情黯淡地上了官桥。

种太尉是沙场名将,他的话或许有道理,但不战而放弃关中,无论是谁宣抚陕西都不敢这么干。

别的不说,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你!可若是集结大军,誓保关中,万一失败了,那就等于痛失全陕!怎么办?掀起轿帘,见外面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心里越发地痛了。

长安,数朝古都啊,大宋开国之时。

此处几与荒城无异,几代人鞠躬尽瘁才使它有了今日的规模,放弃?李纲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着,痛苦已极。

回到宣抚司衙门。

李纲并没有召集文武官员商议对策,而是回到后堂书房中,把自个儿关了起来。

坐于文案后,取下头顶的乌纱,网要放在桌上时,好似突然对这顶官帽来了兴趣,执在手里看了半天。

十数年寒窗苦读,无非就是为博一顶乌纱,上报君王,下安黎庶,生时建功,死后留名,,宣相,参议字马扩求见。

书房外。

响起仆人的声音。

李纲想了片亥,木然道:告诉他,我旧疾复发,有事明日再说。

无力地靠着椅背,仰面朝天闭上眼睛,直感头疼欲裂,种师中的话不时地在脑中回响。

放弃关中说的倒轻巧,陕西诸路就靠着这关中八百里秦川沃野,一旦落入女真人手里,局势只怕更加艰难。

各路帅臣拥兵自重,动辄违节抗命,现在不召集他们,等到关中失陷,这些人只怕绞尽脑汗想着自保,谁还来管抗金?宣相,马扩说,相公之疾他有药可并。

外头再次传来仆人的声音。

李纲又叹一声。

无奈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马扩推门而入,至房中央立定,行了个礼却不说话。

李纲见状,皱眉道:了充缘何默然无语?相公旧疾复发,自然得说出症状。

卑职才好对症施药。

马扩回答道。

李纲盯他一眼,知他言下之意,遂道:廊延失守,关中告急,这就是本相的病根。

哦,倘若如此,那相公之疾还真就元,药可救。

马扩一揖答道。

脸色一变,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消遣我?李纲颇为不悦道:为何?相公为陕西宣抚使,朝廷付六路重地于宣相,然相公眼里却只有关中一地,叫卑职如何诊治?马扩说得极恳切,不象是玩笑。

李纲似乎听出来些弦外之音小马子充这是隐晦地批评自己目光短浅!一声冷笑后,李伯纪夫声道:关中是陕西根本所在,失关中则天下震动!他这话里已有不满之意!但马扩只装听不懂,针锋相对道:从古以来,大业自秦陇始,关中之地虽富庶,却地势平坦,易攻而难守,兵家必攻,却也必失。

今廊延已陷,关中无所依托,相公若着眼于陕西全局,则当退守秦凤,据山川险关以抗金贼,后图恢复。

若执意于关中屡战金军,非但此地不可守,即使陕西全境,乃至数十万西军。

亦当灰飞烟灭!李纲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马扩。

你须晓得自己身份!马扩平静地看着他,俯首一拜道:我受徐子昂举荐,入相公之幕。

感念宣相起用之德。

今危急关头。

不得不据实以告,若有冲撞之处。

请相公勿罪。

李纲嘴唇一动,却没说出话来。

丐扩之言,与种太尉几乎如出一辙。

都要自己放弃关中,退守秦凤。

你们说得倒是容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你身处宣抚使的位置。

你敢这么干吗?房中一时落针可闻,李纲颓然地坐下去。

久久无言。

马扩见状。

上前两步,低声道:金军方陷延安,要吃下眺延全境。

尚需时日。

相公若当机立断。

还可借着这段时间转移府库钱粮,军械物资,若迟上一时半刻,尽入北夷之手。

李纲摆了摆手,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罢了,此事容本相考虑周全再作计较,你退下吧。

马扩神色一暗,好似想要再言,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一揖到底,退出房外。

李纲呆坐许尖,突然象是被雷击一般弹直了身子,将桌上占着地…刚节顶乌纱一扫。

取过纸张。

执笔在手。

想了一阵。

而后哈洋涨书!我虽为陕西宣抚使,有便宜行事之权。

然而总归是中央派员,须受朝廷节制。

如今天子南巡,镇江行在纵使遥远,却还有东京留守司!官家离京之时,将北方抗金之事悉数委于徐绍,俨然已将半壁江山托付给他。

此事干系极大,自己也扛不下来,何不请示徐枢密?写好之后,以蜡密封,唤来仆从。

再三嘱咐一定要将此书金牌快马送抵东京!宋隆兴二年六月,在定戎大败的金军得到了大金国相粘罕的亲自增援。

卷土重来,猛攻延安。

此役,金军精锐尽出,粘罕甚至把追击契丹余孽耶律大石的部队都带来了。

金军在延安城外起各色袍车数以千计,其余如鹅卓、冲车、洞屋等器械更是不计其数。

延安守军起初在张深率领下进行了坚决的抵抗,打退女真人多少次进攻连将士们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延安城下尸积如山,恶臭熏天!廊延一路本来兵多将广,马步军计有五万余众,还不算乡兵勇壮。

但上回张深在耶律马五手里吃了个大败仗,折损较多。

及至定戎战役后。

张深错误估计了形势,将集结于延安的兵马遣回各地,只留下万把人。

等到金军在丹州登岸,直扑延安城时,张大帅才悔之晚矣。

延安东城失陷以后,张深率残部抚守西城。

在他的想象里,延安是陕西六路咽喉之地,宣抚司必派兵来援。

但同时他也清楚,制置司何少保对他有看法,而都统制曲端说不定巴不得他完蛋。

有鉴于此 延安保卫战初期,他尚能激励士卒,坚决抵抗。

待到东城失陷后,张深感到大势已去,若再坚守下去,恐怕免不了死路一条。

久等援兵不到,张深既惊且怒。

越想越恨。

你们不是要整治我么?你们不是想夺我嘟延帅位么?好。

你们不来救,老子投了女真人!可他想投降,底下的将佐未必答应。

张深再三考虑,先问了刘此,世。

后者模棱两河,既没答应投降,也没说要坚决抵抗,以身殉国。

张深又问其他人,有言死战者,也有赞同投降的。

恰适金军攻势猛烈。

廊延兵苦不堪言,而统率攻城金军的完颜委宿此时投书于城中劝降。

也不知道女真人是怎么得知西军内部之事,委宿在劝降书中说,现在陕西掌兵权的是曲端,他是绝计不会前来救援延安的,你等早降早好。

我们备好佳酿,宰上肥羊,虚席以待廊延张大帅及麾下将佐前来。

而且说明,国相粘罕发了话,只要延安开城投降,不论文武都将给予重用。

甚至许诺张深,投降之后一切不变,仍旧由他镇守廊延之地。

张大帅见大势已去,将心一横,牙一咬,开城!投降!他投降的消息传到嘟州小粘罕喜不自胜!正与诸将相庆时,忽然得到消息,说是一支宋军迂回太和山一带,企图不明。

这倒把粘罕骇了一跳,与部将们一合计,左右延安已经到手,不必再怕紫金虎。

干脆把两处大营的兵马撤回来集结。

次日一早铺天盖地去打虎!结果他这么一搞,还把徐家兄弟唬住了,以为他在布什么局。

张深投敌叛国,其影响可以说非常恶劣。

宋金开战数年,投降的不在少数,但在陕西,帅守一级的官员中,他是头一个。

他一投降,不仅预示着整个嘟延路的沦陷,更开了个非常坏的先例。

无怪乎李纲惊闻噩耗时,连称鲜廉寡耻金军虽得延安,但要吃下嘟延一路,尚须时日。

只因廊延经略安抚司的防区,包括延安一府,廊、丹、坊三州,保安,接德二军。

金军目前虽然有控制脚延大部,但保安接德两军未陷,尤其是划归河东,但地理位置靠近陕西的麟、府、丰三州还折家军控制之下。

保安,绥德两军女真人或者可以不当回事,但麟、府、丰三州的折家军他们不敢轻视。

保守估计,金军无论进取关中。

还是往西推进打环庆、泾原两路。

至少也得八月秋凉的时候。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西军若能制定正确的策略,重整防务,完全可以与女真人对抗。

可如果还象从前那般。

上面没有正确的战略,下面的人只顾自保,不客气地说,等着全陕沦陷吧。

陕西一丢,接下来就是四川。

从古至今,四川都是中国的大后方。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如果连四川都保不住。

那中国必亡无疑。

第三百四十章 徐卫的转折点二延失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中原,徐绍在东京接获懈示以后。

深感局势艰难,关中平原可能不保。

他是带兵出身,也在陕西任过职,自然知道种师中的策略是对是错。

可是凭良心讲,他也不敢冒这天大的风险,批准弃守关中。

李纲向他请示,不过就是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东京留守司。

不过他并不记恨李伯纪,陕西情况那么复杂。

李纲也不容易。

在给陕西宣抚司的复函中,徐绍含糊地指示相机而动另外又说,既然种师中病重。

无法理事,则由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暂掌陕西军务。

同时,他又向镇江行在金牌快马报告此事,并请求行在尽快确定陕西制置使的人选。

这一来,局面更加扑朔迷离,陕西自己作不了主,要请示千里之外的东京。

东京也不敢顶这个雷,又请示远在江南的镇江行在。

可一个江南,一个秦陇,皇帝就算想管陕西的事,他也是鞭长莫及。

赵扭以及行在的文武大臣这个时候只知道陕西在打仗,至于打成什么样了,谁也不清楚。

若是等到镇江行在批复此事,别说黄花菜,回锅肉也凉了。

大宋这边没个主张,女真人可没闲着。

打下延安之后,粘罕虽然在嘟州集结兵马,其实不过就是想逼迫徐家兄弟和曲端罢兵。

曲师尹回环庆,徐家兄弟撤回耀州之后,粘罕立即布置夺取廊延全境的军事行动。

保安,络德两个军,辖区都很大,是从前为了对抗夏国而设立的。

这两咋,军兵力虽然不多,但难就难在,其防区内,不仅有两座坚城。

堡垒军寨更是遍地开花。

这个当年宋军壁垒推进策略的产物,让粘罕很头疼。

打吧。

逐步推进,得轻到什么时候?不打吧,又怕后院起火。

与部下商议之后,决定用攻抚两手。

一面进攻,一面招降。

延安都失守了,保安接德两军的将佐人心不稳,投降女真者甚多。

到七月初,保安知军开城投降,绥德军孤悬于陕北。

按说绥德投降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就在这个地方,金军碰了钉子。

佞德知军也姓徐。

名唤徽言,这咋。

人是武举出身,而且是武举绝伦及第说简单点也就是武状元。

性情耿直,忠义,他的老婆是折可求的外甥女。

因此一听到延安沦陷。

他就联络背后麟府路的折家军,准备以死,抗战。

金将撒离喝挟破延安之余威前来扣城,没想到被徐徽言当头一棒。

连攻三日,折了上千兵马。

此地素为宋夏前线,莫说正军,就是乡兵,甚至只要上了十三四岁的男女,都会舞枪弄棒,金军一夜被袭扰两次。

逼不得已只能退回延安。

粘罕闻讯大怒,延安城坚兵广我都拿下来小小的佞德怎能挡住我女真大军?遂改换辽东汉军大将韩常往攻。

可行的策略来。

东京留守司的复函基本上没什么实质内容,说了等于没说,李纲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权制置副使徐原召回来,又聚集宣抚司一干佐官,以及陕西的监司长官们商议种太尉提出的弃守关中,退保秦陇的建议。

这个议题一抛出来,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以宣抚判官王庶,提点小刑狱万俟商为代表的官员激烈反对,认为应该固守长安以保全关中。

并说种师中老朽昏聩,病得着了魔。

居然敢提出放弃关中!权制置副使徐原自然是极力赞成。

首先,他认为这个策略是正确的,不如此,则陕西必失。

其次,泾原是他的根本,从妾宿入侵开始,他就带兵前往陕华,与两个堂弟并肩作战。

现在廊延丢了,局势恶化,他也想尽早回去守住家门。

再则,如果要坚守长安,保全关中,徐宣抚能依靠谁?还不是我们徐家兄弟?把我们的部队拉到关中平原跟金军血战?我吃饱了撑的?前些日子在同州跟妾宿对阵,打得我五痨七伤。

若不是种太尉及时增援,我他娘的险些溃败了。

反正现在我就认清一个道理,在平原跟金军打大会战,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结果徐原这话触怒了人,朝廷以武臣掌军,文官们心里本就不以为然。

你现在还蹦得这么高?这事你说了算么?最终还得宣抚相公点头才成!马扩因为帮腔,被万俟离一顿狠毛!你算哪根葱?一个有历史问题的犯官,不是宣相提拔,你现在还在深山里当流寇呢,有你说话的份么?不是你马家父子蒙蔽圣听,促成海上之盟,能有今天女真南侵?你现在就该以死报君王社稷,怎么还极力鼓吹弃守关中?你是什么居心?李纲一瞧大多数人都反对。

当时也没表态,散了之后,将徐原单独留下。

盯着万俟商等人离开大堂,徐原仍旧忿忿不平。

这帮东西,站着说话腰不疼,打仗是你上还是我上?书生意义,空谈误事,娘的!李纲这几日茶饭不下,也睡不安稳,脸上似乎都泛着黑色。

尤其令人注目的是,两边鬓角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全白了。

官员们走后,他步下堂来。

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又对徐原道:义德坐下说。

徐原要说跟李纲有什么交情谈不上,但知道他对徐家老九极是器重,又是铁杆的抗战派,因此对他比旁人多敬几分。

抱拳一礼后,方才落座。

方才你也看见了,大多力主坚守关中话网开了个头,徐原性急。

不耐道:宣相,坚守坚守,至少也得可守吧?这关中一马平川,怎么守?不是长金贼志气,女真大军一过黄河,关中就等于是沦陷了。

所幸。

完颜类宿中了种太尉的计,被引到定戎去。

现在粘罕卷土重来,压根不靠近渭水。

廊延一失陷 关中就已经袒露!李纲没有打断他,耐心地听完之后,问道:若守长安,你有把握么?这话其实根本不用问,徐原的态度已经是后者似乎不想把重复过多次的主张再说一遍,略一思索后,反问道:宣相,若要坚守关中,兵马自何处来?要跟金军在关中大战,不说多了,至少得十万八万兵力吧。

李纲沉吟道:陕华、泾原、秦凤三个帅司的兵力加起来,就已经超过十万人,况且还有都统制曲端手里的部队,应该足够吧?这话如果是旁人说的,徐原早火冒三丈了,打仗不是比人多!但李纲为文官,不懂军事也正常,况且人家是陕西最高长官。

因此,详细解释道:宣抚相公,首先曲端会不会来是个未知之数。

其次,就算把种太尉、徐卫、赵点和卑职的兵力加起来,也无法保证战胜金人。

自古以来,征战首重地利,骑兵利旷野,步军利险阻,在关中和金人决战,诚为不智。

此外。

宣相试想,如果我等在关中战败,后果是什么?。

这一点李纲倒是十分清楚。

如果集结几大经略安抚司的兵力,万一战败,也就等于宣告陕西沦陷。

因为你把部队都集结到关中来,打败之后,金军接收城池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照义德的意思,关中是必弃不可?。

李纲沉声问道。

徐原也叹一声:卑职世受国恩,若宣相执意于关中会战,我必身先于士卒,蹈死不悔!只是倘若战败,则全陕尽失。

这就有点违心了。

其实他早就打定主意,如果上头不听劝,非要在关中平原与金军决战,他哪怕背咋,违节的罪名,也坚决不从!说完之后,他去看李纲反应,只见后者双手平放在椅子扶手上,低着头。

看着地面良久,最后才点点头:本相知道,自宣和之变始,你们徐家三代人驰骋沙场为国征战,忠贯日月,世所共知,罢,容我细想。

徐原站起身来,俯首拜道:盼宣相早作决断。

语毕,倒退着到门口,方才转身而去。

留下李纲一人独坐堂上,越显孤寂。

若退守秦陇。

放弃关中。

天下必然震动,朝中言官不会放过自己,至少也是夺官去职,安置某处。

如果坚持于关中决战,败了自然也是丢官,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为自己考虑,当然要集结西军主力与金军血战到底,或许能侥幸得胜。

只是万一落败,就不只是丢官。

连带着陕西六路也尽入女真之手。

两们比较,敦轻敦重?耀帅,富平。

徐原走后,徐卫统率四万陕华泾原军,并数万义军驻扎在此。

营救延安以失败告终,嘟延沦陷。

军中士气不免低落,徐卫命各级统兵官安抚士卒,不在话下。

在大军进驻耀州之初,他已经派人东进华州。

密令留守的张庆等官员作好准备向西转移。

延安的沦陷,确实大出徐卫意料,张深一投降,与廊延接壤的陕华路跟着遭殃,随时处在金军打击范围之内。

不过这一点,徐卫倒不担心,有东京三叔的背景,他无论如何也会有落脚的地方。

他现在忧虑的,反倒是李宣抚。

徐大去长安已经两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去商议售后的战略走向。

不管李宣抚怎么决定,只要不在关中跟金军会战就好。

这一次金军精锐齐出,粘罕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伤的架势,如果在关中跟女真人血战,当真没有几分胜算。

首先曲端绝不会出兵,其次,就连他的大哥徐原恐怕也不会遵从宣抚司的命令。

这么一算,就剩下他和种师中两支部队。

地势已经不利于我了,更何况兵力也相差这么大?哪怕就是他突然施展什么鬼神莫测之计。

把粘罕十几万大军全灭了,也不能改变一个现实。

这些年,他时常冲锋陷阵。

也算赢得了一个帅位,拉起了几万人的部队。

但如果李纲决定在关中决战,一切就变得不可预知了。

会不会如同历史上的富平之战一样小谁也说不清楚。

延安沦陷以后,徐卫常常在想一个问题。

从穿越到大宋,正逢金国南侵之前,受家族背景的限制。

他选择了武人这一条路。

最初。

没兵没钱没粮,依靠朝廷来出位,这是必须的。

现在,手底下马步军五万余。

官也做到了四品。

预备节度使。

无论声望,实力。

都到达一定高度了。

但到了这个时期,曾经对他非常有利的因素,朝廷背景也开始制约他了。

打个比方,如果他只是一名纯粹的西军将领,那么宣抚司的命令,想听就听,不想听就阳奉阴违。

可有了东京背景。

他就不能这么干。

他是朝廷派来的,他的靠山就是李纲,所以他必须严格招待李纲的命令。

哪怕这一次李宣抚决定在关中会战,他也没得选择,就算明知是条死路也不能违抗。

这一点让徐九觉得很不好。

尤其是张深投降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同样是西军,同样拿朝廷的粮饷俸禄,曲端等辈可以不把李纲当回事,张深之流甚至连所谓的民族大义也不顾了,直接投降叛国。

凭什么我就要一步一脚印,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我穿越到大宋来,是为了给赵家当忠臣么?历史上,岳飞岳武穆,就是忠直之臣,战绩显赫,名动天下,可除了在后世的历史教科书上留下民族英雄四个字外,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直捣黄龙,迎还二圣。

永远也没有实现。

好像后来的教科书,还不称他为民族英雄只是介。

抗金英雄当然,如果赵官家有汉武帝,唐太宗那样的本事和胸襟,西军这些将领个顶个都跟卫霍,李靖一样,那我也情愿和大家一道同心抗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我也认了。

可问题是,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有鉴于此,徐卫这些天以来一直在思考,他的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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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真正的英雄消原临老点前曾经跟他和徐四长谈讨,蹦址沦陷,金军取出小是早晚的事情。

局势演变到现在,除了退守秦陇一带外,别无他法。

如果李宣抚赞同便罢,如果他执意耍在关中决战,我们也不能去送死了。

当然。

明着违抗宣抚司军令自然不行。

咱们得想想办法。

而徐卫现在,就已经想出一个办法来。

中军大帐徐卫独自一人坐于帐中,面前的木桌上,那碗水很久没有动过。

杜飞虎在帐外值守,没有大帅的命令。

谁也不许入帐。

在水碗旁,有一个信封,四角已经起毛,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封信,就是当初种师道写给他的,除了以西军前辈的身份鼓励嘱咐之外,这封信里最让徐卫注意的就是那句离朝避祸于西作为宋代名将,西军元老,种师道这句话决不会无疑无故写出来。

时局发展到今天,徐卫才越发感觉姜是老的辣。

好象在当年,种公就已经预料到他会有出头的一天,更预料到他建功立业的地方必将是陕西。

可如今,徐卫又从这封信里读出别的意思来。

将信封好,又贴身收藏,徐卫这才端起那碗水灌了一口。

正砸巴嘴时,外头传来杜飞虎的声音:大帅,李贯求见。

让他速拜徐卫又拿过一只碗,倒满水。

静坐以待。

永远一副泼皮无赖模样的李贯快步奔入帐中,单膝跪地拜道:卑职复命!徐卫起身,端着水上前,一手搀起对方,一手递上碗:一路辛苦,喝碗水吧。

谢大帅!李贯不知为何,今天看徐九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畏惧。

双手接过碗,却先没喝,而是报道:卑职已将大帅的命令传达。

张机宜命卑职回禀大帅,他立即着手准备,只等大帅一声令下!徐卫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连续地叫他先喝口水解解渴。

李贯这才如长鲸吸水般大灌一气,喝完之后,自行将碗放还桌上,又一揖:杨再兴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如今下得床,走得路,据说偶尔还能舞弄枪棒。

听到这话,徐卫脸上露出笑容:这便好。

如无旁事,卑职告退。

李贯说道,得到徐卫许耳后,退出帐去。

徐卫却象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立在原处许久没动。

良久,喃喃道:你待我不薄,我也并非不义。

只是如今你这般艰难,不如早去。

也还省心。

语毕,目光渐渐坚决正欲出帐,方走到帐帘处,忽见今日巡营的张宪匆匆而来,至他面前抱拳一礼,朗声道:大帅,宣抚司参议马扩已到营外。

谁?马扩?他待在长安城,跑到富平来作甚?不过来了也好,自己正好与他聊聊目前的局势,跟这个讨论那叫机会难得,共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当下亲自前去迎接。

至营门口,老远就看到马扩那长大的身形,虽只带着三五骑从,却自有一股凌然之势!越往前行,便看到马子充跨骑立丐,正笑看着他,其卓尔不群之态。

跃然于眼前。

快跑几步,拱起双手,徐卫笑喊道:子充兄别来无恙?马扩一直等到徐大帅快跑到他马跟前时才翻身下来,还了一礼,笑道:给经略相公作揖了。

徐卫脸一拉长,一把执住他手。

佯装生气道:你打兄弟脸不是?快快里面请。

马扩心里着实感叹,我在宣抚司里,虽是个参议官,也没谁把我当回事。

那些人总与我保持距离。

嘴上虽不说,心里都认为我是个异类,不与我打交道。

还有徐子昂高义,素来以兄事我。

身为一路帅臣。

还是这么亲切,难得,难得。

两人进了帐中,徐卫估计他一路赶来也没吃午饭,便吩咐下去,弄几个扎实菜,再提坛酒来。

两个久未谋面。

先叙了家常,等酒菜备齐之后,各各入座。

徐卫提起酒坛,给对方满上,一边满脸笑容道:我这军中禁令极严,除非得令,擅开酒戒者。

权三十。

哦?那卑职不是给大帅惹祸了?马扩一边捧着碗,一边笑道。

兄长说哪里话,你到来我能不陪着喝两碗?不过,喝完之后,还是得向今日当值者报务,大帅也不例外啊。

徐卫倒满之后,又给自己满上。

两个碗一碰,都咕咕往下灌。

痛快!马扩压抑已久,这碗酒喝得舒畅,喝得坦然,喝得心花!徐卫又执起筷子不停地给对方夹菜。

把个马子充感动得,好,真是好。

这般年纪而身居高位,且如此仁义,难能可贵。

连喝几碗,紫金虎决口不去问马扩来意,只是殷勤相劝。

而后者好像也是真饿了,暂时也没提,及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上脸上直冒红光了,徐卫又要添酒,却被马扩夺过,一边斟到,一边问:子昂贤弟,廊延一丢,关中几与沦陷无异。

你有何打算?徐卫也是双手捧碗以表敬意。

随口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当然唯宣相马马扩放下酒坛,落坐回去,撇嘴道:那宣抚相公要是决定在关中与金人会战呢?。

心里格登一声,他是宣抚司参议,此来莫非为了传令?李宣抚真要在关中决战?心中虽惊,脸上却不露分毫,徐卫仍旧笑意吟吟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若注定如此,也无可奈何。

今朝有酒今朝醉!马扩明显不相信他这话,歪着头,斜着眼盯他半晌,怪笑道:当真?你紫金虎虽以忠义著称,但马某却不信你会如此消极。

徐卫舟笑道:要不然还能怎样?换作我是你,便给留守定戎的将佐发去密令,让他们立即向耀州转移。

渭河北岸的金军一见此情形,必报粘罕,他若知晓你退守必全力奔赴关中。

到那时,宣抚司根本来不及集结部队,除了退守秦陇,别无他法。

马扩认真道。

徐卫脸上虽还在笑,但放在桌下的两只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此时他心里的震惊,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不知道马扩是随口说说而已,还是听到什么风声!不,应该不会!李贯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做事向来谨慎小心,从来不曾出过半点差池!难道马扩是在诈我?哈哈!借大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徐卫道子充兄这计策当真妙极。

往耀州集结,可以推说是为了拱卫长安,谁也奈何我不得。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妙!妙!除了子充兄,谁还能想出如此妙计?马扩不过是开他玩笑,两人说笑一阵后。

便把话转到正题上来。

别,喝得太急,别醉了,先说正事吧。

马扩挡回了徐卫的酒。

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考虑怎么说。

此次前来你军中,是奉了李宣抚密令这开头一句就让徐卫一颗心吊了起来。

这第一,命你即亥抽调部队前往长安。

徐卫眉头一皱:去长烈 作甚?,小马扩将身子探了出来,低声道:长安城里,屯积的钱粮器械颇多。

这陕西诸路帅臣里,李宣抚除了你还能靠谁?自然交给你去办。

徐卫意外不亚于方才,失声问道:怎么?宣抚相公决定退守秦陇?马扩点了点头,继续道:待物资运到秦州后,徐原还师泾原,你就调集定戎之兵会师,与宣抚、提刑、转运、制置诸司一同前往秦州。

一阵欣喜之后,徐卫突然感觉有些郁闷,低着头不说话,只顾着抿酒。

一阵之后,他问道:宣相这以做,想必知道后果。

马扩闻言一怔,随即仰首向上,长叹道:不错,我素来极少服人。

但此番也不得不佩服李宣抚。

李纲这么做,等于是拼着头顶上那乌纱帽不要,冒着被朝廷革职,被世人非议的风险,给他们这些武臣创造条件,保存实力。

徐卫从作官开始,可能因为自己是武职,再加上从前受历史知识影响的缘故,对文官普遍没有好印象。

那帮撮鸟,只会夸夸其谈,寻章摘句。

狗屁都不懂。

还喜欢干涉军事,瞎参谋乱指挥,而且没一个有种的,打起来比谁都跑得快!跑不掉就投降!没气节。

没人格,高世由,刘豫等辈就是!可随着认识的人多了,他渐渐发现,世事无绝对,无论中央还是地方,都不乏优秀杰出的文臣。

在朝中多次帮助过他的许翰是文臣,从磁州起兵的宗泽是文臣,跟他私交不错的折彦质也是文臣李纲是真正意义上的忠直之士。

是真正贯彻士大夫精神的读书人。

尽管在后世看来,他也有局限性,但对待历史最忌讳用今人之眼光看前人之事迹。

好比后世有些人说,古代那些所谓的民族英雄。

都是抗拒民族融合,称不得英雄。

说这话的人,才该穿越到当时的历史时期去,让民族先烈们不要保护他。

看他还想不想民族融合徐卫自问做不到李纲那样大公无私。

所以他只能表示自己的敬意。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沉默。

当然心里想的可能并不一样。

良久,马扩端起碗道:来,喝汛 世事难料,今日一别后,想再坐在一处饮酒作乐,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徐卫心有感触,不复先前健谈。

唯笑而已。

马扩似乎没有发现,喝完之后自顾言道:粘罕亲自出马,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何止子充兄?我估计谁也没有料到粘罕会亲自挂帅出征,据说他现在可是一手把持着金**政大权。

徐卫回应道。

马扩断然摇了摇头:那也不至于。

粘罕任国相,是出自女真的传统制度。

他现在最多也就是全面主持攻宋事宜,一手遮天还谈不上。

不过,纵使如此也够你我头痛的小这厮性情暴戾,属于强硬一派 不好对付。

我看女真此次战略,多半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金东路军虽然没拿下东京,却把中原地区劫掠一番,差点就追上官家。

西路军虽然在定戎吃个大败仗,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一来,把翘延拿下,算是报了一箭!金局※徐卫见他有顾然之意,以为他是灰心了,故意问道:那子充兄当初对我说的十六字,还有效么?马扩眼中一亮,也有意问道:哪十六字?坚守川陕,经营东南。

愿战中原。

力图恢复。

当初在平进城里。

马扩提出的十六字抗金方针,徐卫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自然有效,官家将行在设于镇江。

经营东南之地自不必说。

中原之地,尚有徐枢密支撑大局,敌我双方必然反复争夺。

至于川陕,我的承认,现在有变数了。

马扩沉声道。

徐卫幕即追问道:变数在行处?不料,马扩竟然用手指着他,徐卫骇了一跳:这玩笑开不的!这变数就在你们徐家兄弟身上。

马扩道。

徐卫细细一品,似有所悟,遂道:愿闻其详。

李宣抚这决定一下,便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估计,战事稍缓,他就可能被迫去职。

到时,如果朝廷没有及时派员接任,那么按例,就由宣抚判官暂时主持政务,军务嘛,自然是令堂兄掌管。

如果制置相公能镇住局面,统一号令。

这坚守陕就不在话下。

反之,亦反。

马扩分析道。

他这话说得在理,为什么西军不能在关中和金军举行大会战?首先当然是地利的问题,你拿步兵为主的西军,在平原地区和拥有骑兵优势的金军搞大兵团作战,当然行不通。

其次,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那就是西军自己不团结。

到时候就算把部队集结起来,敌人一冲。

哪路大帅先带头跑,紧接着就是全军大溃败。

历史上的富平之战就是这样,环庆大帅先跑,其余几路跟着溃退,成就了金军以少胜多的威名。

现在宣抚司决定退守秦陇。

假若李纲真的去职,那徐原就暂时是陕西最高军事长官。

他如果能统一号令。

把西军团结起来,那么不说恢复两河,把金军赶出陕西还是有可能的。

这话说着容易,做着难。

徐卫苦笑。

西军不团结,根源还是在朝了不让西军坐大,陕西这么块地方,愣给分面六个经略安抚司,而且互相之间不统属,你牵制我,我牵制你,时间一长,就形成传统了。

哈哈,你不是常说事在人为么?马扩笑道,说罢,举起酒碗。

徐卫跟他碰了一个,只笑不说话。

两人喝得正起劲,便听得外头喧哗,马扩不以为意,军营嘛,都是热血汉子,哪能不吵闹。

可徐卫却变了脸色,我中军大帐,谁敢聒噪?也是有客在场,他没有发作。

放下酒碗后,走到帐边向外问道:何事?杜飞虎上得前来,告罪道:张统制执意要见大帅,卑职阻拦,因此惊扰。

徐卫挥挥手,没怪他,向张宪大声道:有事稍后再说,本帅正在宴请贵客。

他这当然是给马扩面子。

戴顶高帽嘛。

张宪却好像很急,仿佛女真人打到面前一般,往前走几步,小声道:大帅,从延安来人了。

徐卫以为自己酒喝高了,产生了幻听,问道:你说什么?延安?回大帅,确是延安。

张宪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嘿,怪了啊,我这军营今天是嘉宾云集还是怎地?都往这儿闯?遂向张宪问道:谁的人?姓宋还是姓金?延安已经落入女真人手里,从延安来的,只怕多半是粘罕所派。

哪知张宪听到这问题却面露难色:这卑职不好说。

更怪了,这宋就宋,金就金。

泾渭分明,我不信还有骑墙的!但当他从张宪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时,他终于明白了。

在陕华军大营外,有一群叫化子,约莫七八个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这战乱一起,叫化子也就不稀奇了,本不该当回事。

偏生这几个叫化子又好像有些派头,都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见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也不惧。

当看到几人从大营里快步出来时,这几个才迎上前去。

徐卫看到这群人的时候,不知道该哭该笑,目光在一张张抹得花里胡哨的脸上转了好久,也认不出来。

当中有一人上前抱拳道;徐经略。

多时不见。

徐卫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番,试探着问道:刘总管?你道这人是谁?来头也不和徐卫一般,将门之后!他老子刘延庆,作过童贯手下的征辽都统制!正是大名鼎鼎的刘光世!惭愧,惭愧,家国不幸,出了奸贼刘光世直摇头。

他说的自然是张深,不过徐卫现在感兴趣的是,张深都投降了,他怎么在这里?而且对于他平安无事,徐卫不在意,在意的是张深手下的一个小军官。

唤作刘骑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又一个秦桧消卫将刘米世和刘蚜等人寻一个营帐安置。

叫十卒弄此饭欺 池们。

便自回中军帐。

他一走,马扩也就没再吃喝。

见他回来也不多问。

倒是徐卫自己主动提道:有人从延安逃出来,兄长且猜上一猜,是谁?马扩听了这话,好象颇感兴趣。

不过他的兴趣不在于谁从延安逃出来。

而怎么逃出来的。

待徐九落座之后,问道:你倒说说是谁?刘光世,还有前熙河大帅之子刘铸等人。

徐卫笑道。

马扩闻言哑然失笑:张深投敌叛国,其部下总算有不愿同流者。

也必被裹胁。

刘光世不战而放弃榔州。

为人所不齿,他居然逃出来。

倒叫人意外得紧。

只是,不管刘光世战绩如何,名气总还是有的。

女真人居然能让他脱逃?徐卫闻弦歌而知雅意,疑问道:子充兄的意思是说马扩淡然一笑:稍后你去问话自然见分晓,反正我是不信刘光世能从女真人手里安然逃出来。

徐卫脑子里转了转,也觉得蹊跷。

金军十几万都在延安,你刘光世肯定是在城里跟张深一道投的降吧?你怎么逃出来的?别告诉我说扮咋。

叫化子就安然出城?心中一动。

别又是个秦栓吧?转念一想,不至于,幕擒虽然世代遭人唾骂,但你不能否认,他还是有手段的。

把个刘光世放回来玩无间?这不太可能。

又说片刻,马扩拍拍腿站起身来:酒足饭饱,差事也办了,你军中事务也忙,我就不打扰了。

哎,反正延安也丢了,部队也撤了,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兄长不如就在我营中多盘祖几日,等我调集部队后一同回长安如何?徐卫挽留道,他跟马扩现在难得见上一面。

很想和他多探讨一下局势,学习学习。

让徐九佩服的人其实不多,马扩算是让他真正觉得见识在自己之上的。

马扩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忙。

我忙。

一旦开始转移,我虽只是个参议,总不能白拿俸禄不干事吧?哈哈,告辞,保重。

语毕,便投帐外而去,当真是洒脱。

徐卫亲自送出去,一直送到营门口。

再三嘱咐一路小心,对方的马队都跑出两里地了,他还在那儿站着。

旁边的张宪看不过去,嘀咕道:大帅如今贵为一路经略安抚使。

何必如此曲意待他?我看此人心高气傲,对着大帅竟然直呼表字!徐卫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道:历来但凡有真才实学之人,都有些脾气,不足为奇。

宗本你也该傲一点嘛。

张宪躬身一揖:卑职不敢。

徐卫也不多说,直投安置刘光世等人的营帐而去。

吴阶想是收到消息,知道有人从延安逃出来了,也匆匆赶来,正遇上徐九。

两人到那帐外时,便听到里头传来猪吃绀水一般的声音,对视一眼,心说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士卒掀帐帘,映入眼中的一幕让这两位陕华帅司高级将领见识到除了打仗之外,吃饭也可以用风卷残云,摧枯拉朽来形容。

这军中的伙食讲究个扎实,管饱,好看不好看没人在乎。

所以通常都是用箩筐来盛饼肉等食物。

眼下这帐中,有人站着,有人蹲着,有人坐着,但都不离那个箩筐半步。

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一手抓饼,一手抓肉,连汤都不就一口,吃得啪挞啪挞直响。

看到徐卫进来,只有一个人立即停止进食,并一口吞下口中的食物。

垂手肃立,这咋。

人就叫刘铸。

其他的,最多只是站直身子,口中仍旧拼命咀嚼。

刘光世还坐在地上,吃得极欢。

左右也不是自己的部下,徐卫并不计较,反而挥手安抚道:不必拘礼,吃。

语毕,自和吴阶两人寻个地儿站着,等他们吃完。

这看人吃饭是件挺让人不自在的事情,尤其是看一群衣衫蓝缕的汉子抢食,更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可徐吴两个看得很专心,心里还念叨。

这模样还真是有几顿没吃了。

难道真是逃出来的?等箩筐里的食物不见了一半后,这些人终于消停了,刘光世呸巴着嘴。

又灌了半碗肉汤,才打着饱嗝对徐卫道:让徐经略见笑了,这一路南来,弟兄们实是艰难呐徐卫转头对吴阶道:你领信叔等人出去转转,我跟刘总管说几句话。

刘镐见徐卫还记得他的表字,心下感动,一肚子话想跟徐卫报告。

但也只能暂时忍住,与其他人一道随吴阶步出帐去,只留下徐卫与刘光世两介,要说这两人,还真有共同点,都是将门之子,又同为官家有意栽培的军中青壮一派。

不过徐卫跟刘光世没什么交情,当初在长安城里,喝过一次酒,徐九对光世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就感觉这人说话挺慷慨激昂的。

及至听闻刘光世不战不放弃廊州,徐卫还讶异,不至于就这么一货吧?此时,徐卫已经是一路帅守,刘光世却受过处分,被降三官,所以徐九理所当然算他的长官。

因此不等徐卫去问,刘光世已经主动交待道:徐经略,此番可得劳大帅替卑职作个主。

这个事可不能轻易往自己身上揽。

投敌叛国,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

谁沾上都没好下场。

徐卫因此道:刘总管客气了,这延安之事到底如何?刘光世又挥了个饱嗝,嘴唇一动,话没说出来却先长叹一声,抚腕道:人心隔肚皮啊。

说罢。

见徐九不接话,又继续道那张大帅。

张逆!原是我的长官,此人虽有种种不是,但卑职一直认为,他于大节总是无亏的。

谁曾想,这厮居然是个毫无廉耻,暗藏祸心之徒!延安东城失陷以后,他就有意投降金贼!我察觉到事情不对,几次三番劝诫他,以忠义感召他。

可张逆非但不听,好几次甚至想绑了我!在他投降之前,曾经来问过我的意见。

我自然是抵死不从!光世一门,历代皆受国恩,金贼南寇,我既为将家子。

惟愿战死沙场,报效社稷而已,岂能屈膝投降?徐卫越听越不着调,心说那你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我看你毛也没少一根啊!但张逆叛国之心愈坚,卑职说他不动。

只能虚与委蛇,忍辱含垢。

个中屈辱实非一言能尽。

张逆开城投降之后,不知羞耻的接受了女真人委派的差遣,还要我等也接受委任。

卑职与刘铸等人密谋出逃,但卑职知道,此时,长安方面定然谣言满天,说卑职叛国云云。

因此,不得不请徐经略替卑职作主!刘光世说得言真意切。

尤其是虚与委蛇,忍辱含垢一语,其痛心疾首的模样让人动容。

可徐卫岂是三岁孩童?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我怎么敢轻易相信?因此一时不作回应。

刘光世见状,一捋脸上乱发。

又抱拳道三经略相公,卑职在延安时就探知金军下一步准备攻取关中。

逃出之后,又见金军各路兵马都说了这么久,只有这段话引起了徐卫的注意。

思量一阵,便道:这样,你且去歇息,至于后头如何处理,改日再谈。

刘光世不免有些失望,我好歹在军中资历比你老了十几年,口口声声大帅相公地叫着,你怎么就不卖我个脸面?这般滑头?不过想想,此事非同小可,任谁也不敢轻易包揽,遂道:那就拜托徐大帅了。

刘光世走后,徐卫又唤来刘骑。

再三询问,得到的答复与刘光世基本一致。

这刘骑在历史上虽然也是一员名将,但其为人如何。

徐卫并不知道,因此对他的话也不全信。

思之再三,索性派人把他们押到长安去,让李宣抚定夺,自己懒得淌这浑水。

晋卿有什么看法?中军帐内,徐卫将问话的结果告诉了吴阶。

询问他的意见。

吴阶摇了摇头:刘光世哪怕是表面上顺从了女真人,也不可能从延安脱逃出来。

嘟延一路的武臣中,自张深以下,数得着的也就是他了。

金贼必定严加看守,岂容他逃逸?除非是故意放他回来。

徐卫冉道:故意放他回来?有何企图?刘光世不是说金军攻打关中在即么?这恐怕就是女真人放他回来的目的。

吴阶低声道。

按常理说,打关中比打嘟延容易,因为关中平原,谓河平原都对金军有利。

关中之所以叫关中,是因为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北有萧关,南有武关。

但金军是从河东进兵,而关中东面的函谷关地处陕州,因此一旦金军渡河,四处险关对他们来说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但金军这次不走寻常路,明知关中最易取而不去,反而攻打廊延。

一是不愿意一开战就跟徐家兄弟的精锐去硬碰。

二是延安被马五攻了一次,这回再去攻克的可能性较前次要大。

三是刺探到西军内部不团结。

估计打延安没人来救。

第三百四十三章 群情激愤航,二兵!道,讲究虚虚实实只徐卫自从带后,必。

引,也见识过了各种战略战术,但都远没有文学影视中形容的那么神奇。

可这一回,他真觉得摸不准乙按道理说,金军既然渡过了黄河,那关中就是最好打的,可粘罕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去打了廊延。

现在廊延落到他关中更容易了,是个人都会猜测金军下一步肯定是直扑长安。

偏生这个时候,刘光世等人诡异地逃回来,且声称金军正集结部队准备进取关中。

如果刘光世他们真是女真人有意放回来的,那就更没有道理了。

你既然要打关中。

又何必放几个人回来到处嚷嚷你们的进兵路线?惟恐我们准备不充分?可耍说粘罕这是声东击西。

好像也说不过去,他不打关中还能打哪里?环庆么?大桥山子午岭就横在廊延环庆之间,那好几百里都是绵延起伏的山峰,而且曲端也不是善与之辈。

手里几万兵马,只要粘罕还有正常人的智力,他就不应该去触这个霉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依卑职之见,粘罕放这么多迷雾,其目的归根结底,还是欲图关中!吴阶断定道。

八百里秦川沃野,天府之国小谁不想要?金军现在已经占据河中府、同州,丹州,廊州、延安等地,关中平原三去其一啊。

徐卫摇了摇头,对吴阶道:传令给吴磷,务必坚守坊州和同官,有任何消息立即报来富平。

坊州和同官,大概刻,是后世的陕西黄陵县。

宜君县。

铜川市一带,这一地区山多,金军想要快速攻进来基本不可能。

只耍吴磷能守住这一地区,就能给关中转移争取时间。

吴阶领命。

沉默片刻后,忽地叹道:宣抚相公决定退守秦陇。

当真是为人所不敢为,着实令人钦佩啊。

徐卫淡淡一笑。

点了点头,李宣抚这种人真的叫高风亮节,置咋,人荣辱于度外。

不难想象。

下这个决定,他担了多大的风险。

甚至可以说是赌上了自己的前程。

他才五十多岁,按大宋的制度。

只要你命长,干到七十岁不成问题,也就是说他把自己后十几二十年豁出去了。

退守秦陇。

受益最大的是谁?当然是徐卫。

他的防区河中府、同州、华州、定戎军、陕州大部分都处在关中平原。

李纲之所以下这咋决定,一方面是从大局出发小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把徐卫拼得太惨。

虽然一众武臣异口同声称不能在关中平原打大会战,但没有哪一咋。

说如果开打就必败无疑。

只是考虑到曲端引军回环庆,要他再到关中来集结。

恐非易事。

徐原虽然嘴上说世受国恩。

效死以报但第二天就表示出了想回泾原去的意思,他的理由是,金军有可能会打环庆泾原。

李纲就是再不懂军事,也知道环庆泾原两路所处的个置。

那都是群山峻岭之中,一座大桥山。

直接拦嘟延西面,金军怎么过去?陕西六路里,张深投降了。

曲端不会来。

徐原又想走,熙河王倚远水不救近火,还有个秦凤赵点兵马又不多,数来数去,就剩下徐卫了。

见大帅不说话,吴阶欲言又止。

他追随徐卫多年。

对这个年轻长官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

往前推几年,大帅只有八个字能形容,奋不顾己,勇赴国难。

哪次金军来攻,我们虎捷不是冲在最前头?要晓,得。

那几年咱们可是领着厢军减半的待遇,可弟兄们一来肩负国仇家恨,二来受大帅感召。

愿死战以报。

因此。

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打出了紫金虎震威两河的名声,打出了虎捷军能战的荣耀。

不过这一回救援延安,又特别是延安沦陷以后,吴阶隐约感觉到大帅情绪不对头。

比如说宣抚司决定退守秦陇。

若是从前。

大帅肯定是极力反对,说不定要跑到宣抚司慷慨陈词。

力挽狂澜。

只因关中还没到非耍放弃不可的地步,廊延虽然失陷,但坊州和耀州北部一带多山。

可以挡住金军从北南下。

如果金军从同州沿渭水往西推进,野战不行,大不了我们退入长安,依托城池来跟他耗。

金军远道而来,他的粮草能撑多久?我就不信他能在占领区种庄稼。

现在各地义军满野,只要我军顶住。

不让他再推进,粘罕呆不了多久。

可大帅这次为什么没有反对? 徐卫见他得了令又不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遂道:有话直说。

请大帅恕卑职直言,关中非弃不可?吴阶试探着问道。

徐卫背负双手,仰着脖子微叹一声,恳切道:你征战多年 这介。

问题还用问本帅?既然如此后头的话小吴阶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徐卫直视着对方,吴阶以为大帅不悦。

垂下头去。

片亥之后,却听紫金虎言道:晋卿,我们虎捷全军,是以两河子弟为基础创建的。

如今两河陷于敌手,弟兄们日夜盼望恢复,所以我徐卫敢拍着胸口说,我虎捷军是铁心抗金!这一点吴阶毫无怀疑,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被北夷占据,父母妻儿或沦于金军铁蹄之中,或命丧女真弯刀之下。

虎捷军与女真秋夷誓不两立!你原本就属西军,你应该知道这些人的作派。

只要女真人不打到他们头上,他们不会象虎捷这样积极。

曲端累次违抗军令,挑起摩擦,专一避战,志在并军!张深等辈毫无气节,委身事贼!你认为就凭我们陕华帅司一路,能战胜粘罕么?徐卫沉声问道。

吴阶摇了摇头。

现在女真人非但攻陷了廊延,更占据了关中平原的东部。

唯今之局势。

若各路帅守能精诚团结,仗还有得打。

可你也看见了。

都是一副坐壁上观的架势。

实话说与你听,便是我大哥。

如今也没几分斗志了。

曲端不来,制置相公要回泾原。

关中平原就剩下我们虎捷,怎么打?徐卫无奈道。

吴晋卿象是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慨二一礼!,卑职得大帅提拔,方有今日六大帅钧旨,册御旧当奉行不渝徐卫看他一眼,叹道:若大家一条心,哪怕跟粘罕拼个玉石俱焚,我也认了。

只是可惜。

七月上旬,李纲对陕西宣抚、制置、提刑、转运各司公布了退守秦陇的决定。

不出意料,招致各方议论。

反对者甚众。

都认为没到那份上。

京兆是陕西首府。

要是把这里放弃了。

对整个陕西而言,影响将是恶劣且深远的。

张深投降已经大大打击了陕西军民士气,要是再一退。

后果堪忧。

李纲一时进退两难。

七月十六,富平。

若是往常,虎捷将士这时候应该在操练。

但今天不同。

很多人都出了营。

远远望着数里之外的泾原军营寨。

看着栅栏倒下,军帐撤除,泾原兵将们牵马的牵马,推车的推车,虎捷将士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们看来,泾原兵是很亲近的,因为两军的主帅是堂兄弟。

可现在。

跟他们并肩作战大半年的兄弟部队就要撤走了。

权制置副使徐原今天一早就回到了军中,当即发布了撤退的命令,十分突然。

制置相公这一走,咱们是不是就孤怀奋战了?一名拉着枪的士兵向同伴问道。

谁知道呢?估计咱们也得撤。

刮置相公是咱们大帅的堂兄,他都走了。

大帅恐怕话到此处,赶紧闭嘴。

因为徐卫和徐胜两个。

正骑着马从营里出来。

这两兄弟脸上都没表情,徐卫出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就四周一打望。

各级统兵官赶紧喝令士兵归营操练,一窝蜂地全散了。

两人奔往泾原军大营,共时营寨已经撤得七七八八,部队已经开始集结。

说话就要开拔。

见两位陕华正副帅过来,将士们匆匆行个礼,又自顾忙活。

看得出来。

这些士兵也想回去。

个个动作利索。

问了好几介。

人,才得知徐原的下落,一路寻过去,只见中军大帐也正在撤除,徐卫与张俊等泾原将佐正从里面出来。

三兄弟你望我,我望你,竟不知语从何起。

张俊等人识趣地离开,只留下他三个在现场。

徐四徐九下得马来,与徐家老大面对面站着,徐四藏不住话,开门见山道:大哥,是不是再缓缓?毕竟,还是要等到宣抚司正式下令,然后再撤为宜。

李纲虽然当着徐原的话说过决定退守秦陇,他的部队撤回泾原。

但还没有正式下令。

等?等到几时?等到女真人打到面前来?我暂代制置副使,理所当然主持军务,不必等宣抚司下令徐原本是个雷公嗓。

此时声音却反常地低沉。

徐胜无言以对,大哥这一撤,我们陕华军可就成孤军了。

徐原见小堂弟一直不言语。

上前两步,搭着堂弟肩膀道:九弟,你也赶紧把定戎的部队调过来。

往秦凤退吧。

现在这局面,都只顾着自己。

谁还想着抗金?张深那厮亏得还是二叔旧部,直娘贼。

缓了口气,又道:你是东京派过来的,身不由己哥哥知道。

但记住,先保住自己!你拉部队也不容易,不值当拼得伤筋动骨。

凭什么咱们姓徐的就要冲在最前头?我们徐家倒霉是怎地?哦,他们跑到江南去,留三叔守东京,陕西这帮子货都往后缩,让咱们弟兄在前面挡?我们就这么冤?都一样拿朝廷粮饷,我该是怎么着?看来徐原这话压在肚子了许久了,一旦爆发,就说个没完没了。

徐卫心里清楚,自己这位大堂兄虽然也是纯粹的西军将领,但比起其他人来,已经算难能可贵了。

带着三万泾原兵出来大半年,血战数次。

伤亡也不因此,他并没有象徐四那样劝,人家去意已决,营寨也撤了。

部队也集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大哥一路保重。

徐卫只这一句,没有旁的。

徐原却好似还不放心,盯着两个堂弟看了好一阵,在徐九胸口上擂了一拳: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该怎么做语毕,命士卒牵来战马,跨上马背,下发了开拔的命令。

徐四摇了摇头,满怀忧虑道:这下倒好。

我们落单了。

徐卫背负双手。

似乎没听到四哥的话。

心里想着。

这就是西军,大宋最精锐的部队,徐原率部撤回泾原的消息很快传回长安。

刚刚经历延安失陷的长安军民愈加震动!一时,各种谣言满天飞!其时,李纲决定退守秦陇的消息只是对各司长官宣布过,没有对外公布,但不知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一天之内传遍长安!惊慌失措的长安百姓,由惊转悲,由悲转怒,先是有民众聚集。

声讨投敌叛国的张深之流!继而要求宣抚使李纲领导军民坚持抗战 决不能放弃关中!最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数以千计的人涌向宣抚司衙门,向李宣抚请愿!城内的士伸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联名向李纲上书。

老百姓就问一句,是不是兵不够?不够我们就去扛枪椅刀!是不是钱不够?我们可以献金!是不是粮不够?我不吃饭可以吧!我把粮食送给西军,只求你们守住祖先基业!我饿死也值!李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事一旦公诸于众,必然招致非议。

但他没料到,事情还没开头,消息就泄露了,现在长安百姓堵在衙门口请愿,他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最后没办法。

让宣抚判官王庶出面安抚百姓。

可老百姓管他是谁?人家只认李纲!谁叫你李伯纪受天下人景仰?打从金军第一回南侵起,你就是强硬主战派。

咱们刻认你!百姓不肯散去。

宣抚司的各种事务完全无法开展。

有人提出。

干脆派士兵去驱散得了,但李纲坚决否定。

军队不去抵抗外敌,守不住国土也就算了。

还把刀兵对准百姓?

第三百四十四章 力拔千钧消卫讲长安城的时候,是七月十七卜午六今天没见大阶起来天就阴得吓人,尽刮风了。

徐原撤军之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一趟长安,跟李纲面谈,同时也把准备负责转运物资的部队带来。

将部队停在城外后,便只带杜飞虎各几名卫士进了城时。

前脚月踏进来,就觉得氛围不对,这长安城的守将怎么搞的?城头上怎么没见几个兵?万一女真人从同州直接杀过来,不打个措手不及?越往城里。

越觉得诡异,左呢?这可是大宋西部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几十万人口,要说街上行人这么少,谁信?一名士兵奉命前去街边一个摆瓜果摊的老汉处询问,那老头见是当兵的,先自冷笑一声,继续阴阳怪气道:你还在这作甚?都去宣抚司请愿了。

知道么?关中就快不保了!嘿嘿。

反正我是土都埋头脖子。

什么也不怵,来斤梨?,小士兵一回报,徐卫就变了脸色。

当年金军东路斡离不差两百里打到东京时,京里也是这般情况,军民围在宣德门外向天子请愿,要求诛杀奸贼,坚决抵抗。

那时,他和姚平仲也是恰好回城献计,被百姓堵个正着。

好在这里是长安,百姓不认识他。

因此便直投宣抚司方向而去 没一阵,赶紧还隔着两条街,就听到前方人声鼎沸!就跟下暴雨似的。

转过一个街角,发现没路了。

因为街道全让百姓给占了,水泄不通!为免招摇,他和杜飞虎等下了马。

牵着缰绳步行,几名卫士在前头开路,人贴人的往里挤。

初时,百姓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倒也没什么。

等离宣抚司衙门还有一百多步远的时候,人群终于发现了他们。

虽然不认得紫金虎,但一些有见识的看他一身朱红官袍,腰里扎根御仙花带,知道这是高绍将领,又看他如此年轻,尽管没往徐卫。

两个字上想,但也堵住了去路。

相公留步。

看模样,这是个读书人,可能还有功名。

三十多岁年纪,仪表堂堂,挡在徐卫面前,拱手行礼。

徐卫左右一望,见黑压压人群按过来,无数双眼睛都望着他,知道轻易走不了。

便把缰绳递到杜飞虎手里。

也客气地还个礼,问道:有何贵干?。

见相公形容,定是军中要员。

我等聚于此地,非为他故,唯请命而已。

近日传闻,泾原徐经略率部撤走,宣抚司又决定退守秦陇,谣言满天,人心惶惶。

敢问相公一声。

可是确有其事?那人还能控制住情绪,比较理智,但四周百姓就不同了。

没等徐卫回头,如潮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朵发麻。

徐卫低调地回答道:此等大事。

岂是我能知晓的?公务在身,劳烦诸个让个道。

那读书人却纹丝不动。

又施一礼道:相公何必相瞒?相公若是不知道,恐怕就没人知道了徐卫神色一紧,听出这话里有弦外之音,遂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对方点点头:仰慕已久既然人家知道你身份,瞒是瞒不过去了。

徐卫想了想,他是军中帅臣,不能乱表态,因此摇了摇头。

对方见状,好像有些急了,正要开口时。

杜飞虎突然往前一插,伸手就耍去拿那人。

徐卫反应快。

一把扯回他手,狠盯了一眼,杜飞虎这才低头退了回去。

那读书人着实骇了一跳,见此情形。

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将他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遂从身边取出一物,徐卫看去,只见一块白凌,上面隐约透出红清,低乎写着字?正疑惑时,听那读书人说道:避是我等所写血书,求相公代为转交。

他知道徐卫是谁,这封血书由他带进去,恐怕比直接送进去效果要好。

徐卫亲手接过,点头表示答应。

那人退后一步,躬身一拜:求相公,救百姓!徐卫捧着那封血书,直感沉重无比。

心里暗叹一声,答道:自当尽力。

那读书人听了,方才回头劝告四周百姓,让出一条道来。

徐卫等人在无数目光注视之下缓缓前行,好不容易到达宣抚司衙门前,守卫赶紧下来牵过马。

那右脚刚请上台阶,天空中一声闷雷!徐卫回头一瞧,怕是要下雨了。

他就不该回这一下头,此前他在人群里,能看清他的毕竟是少数。

可现在立在衙时台阶上,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个比天上闷雷还响的声音吼了起来:此乃陕华小徐经略相公!人群沸腾了!长安军民百姓如涨潮一般朝前涌,卫士横着枪想阻挡。

可双拳难敌四手,片刻之间就被冲得东倒西歪!有人奔到了徐卫所立的台阶之下,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去。

也不说什么,就把头往那石阶上磕!死命的磕!这人头能撞得过石头么?没两下血就出来了。

搀起来!徐卫皱眉道,杜飞虎赶紧飞上去,简直是用提的,把那人扯起来。

大帅!开恩吧!长安百姓,京一…口江。

陕西百姓。

就仰仗大帅了!那人血流满面。

痛声吼匝六徐卫心头起伏不定,脸上却仍旧平静。

他的面前,数不清的人呼唤着,吼叫着,甚至痛哭着,他们说的什么,虽然听不清,却能猜得到。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不是要官府给他们什么,只是想活命,想保住脚下这块土地。

苍天有眼,子昂来得正是时候!背后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

徐卫回过头去,见是宣抚判官王庶。

王判一有苦瓜相,只差没哭出来。

一把执住徐卫的手就往里拉。

进入衙门,渐渐离开喧闹,可徐卫的心里并不平静。

那张带血的脸仍旧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王庶一路拉着他直接到了二堂。

这里本是宣抚司官员们办公的场所。

平时也就七八个人。

可此时。

堂上至少有二三十!挤得满满当当!而且全都来头不分别是宣抚、制置、转运、提刑各司的长官。

徐卫一露出,里头本来激烈的争论声嘎然而止。

但这只是暂时,顷玄之间,堂里炸开了锅!第一个冲过来的是转运司的张彬,他跟徐卫是旧识,一过来也拉着徐卫的手,大声道:徐经略,你来得正好!结果他还没问出什么实质问题。

提刑司万俟商又抢上来,激动道:徐子昂,你是一路帅守,你说。

关中保不保得住?朝廷每年下拔巨额粮饷,用来作甚?不是养闲汉吧!徐经略,你说句准话!长安是不是非放弃不可!你愣着作甚?到是开句腔啊!徐卫冷眼看着这群诈呼的官员,本想把那封百姓所写的血书送上去。

突然之间!他从人缝里瞥见了什么,面色一紧,嘴唇微张,奋力分开众官,直抢上前! 在李纲公案下首,摆放着一张交椅。

此时。

那椅上躺着一个人。

椅子本是用来坐的,但这个人似乎无力支撑他高大的身躯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躺的姿势。

须发半白。

且显杂乱,双眼失去神采。

嘴唇泛出灰色,头上那顶乌纱被挤得有些斜了,身上的紫色官袍也皱了起来。

不是旁人,正是太尉,种师中。

徐卫抢上前去,上下一打量,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上次他和种师中见面,也才是定戎大战。

那时,这位西军元老名将是何等的老当益壮?刻悍如女真人,在他面前也只有败北的份!这才几个月?怎么能把一位纵横沙场,叱咤风云的大将变成这副模样?更让徐卫冒火的是,人都病成这样了。

为什么不在府中安养。

给弄到这种地方来?种师中也看着他,那浑汪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神采,吃力地抬起手招了招,示意徐卫过去。

后者蹲下身;把头伸过去。

只听老前辈嘶声说道:有人捣鬼,故意走露风声,恐将激起民变,你要当心。

徐卫心头一震,很快压住繁杂的情绪,恭声道:太尉有病在身,当回府安养。

语毕,站起身来。

侧首对李纲道:宣相,太尉年高,是不是李纲脸色铁青,种太尉病情严重,本就不该惊扰他。

可这些人,怪他提出退守秦陇的策略,非把人从病床上逼起来!来人,送太尉回府!李纲厉声喝道。

不行!话要说清楚!为何要放弃关中?为何要放弃长安?你们这些带兵之人是干什么吃的?万俟离当真是激动得紧,说一句就指一下种师中。

徐卫挡在太尉身前。

朗声道:诸位长官,同僚,前线的事我比太尉清楚,有话尽管问我,不必为难长者。

万俟商第一反应是想说,你算老几?不过一想,这厮近年来战绩辉煌。

二十几岁已经作到经略安抚使,预备节度使,他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

想到此处,便不再阻拦。

种府两名家丁快步进来,给徐卫作了个揖,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种师中往外而去。

经过徐卫身边时。

种太尉又伸出手,徐九赶紧握住。

只感觉老前辈用力紧了紧,小声道:就靠你了。

太尉保重。

徐卫松开手,恭声说道。

种师中一走,堂内暂时陷入沉默,好些人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责难紫金虎。

徐卫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先发制人。

宣相,诸位,卑职来长安之前,已经探知,近具来同州有金军集结。

想必,不日就将攻华州,向长安。

这话一出,众官的惊色都写在脸上!一时倒也忘了去责难他,互相议论起来。

女真人这么快?网打下延安没几天。

转手就要来取关中?这可如何是好?曲端跑回环庆去。

现在调他也来不及,偏生徐原又走了。

如此说来,关中存亡,不都在。

他身上!徐经略,你数与金人战,依你之见。

可否守住关中,或是,长安?张彬因为跟紫金虎打过交道,因此说话很客气。

没等徐卫回答,一名官员抢道:这话不必问,守不住得守,守得住也要守,总而言之,长安可以被万俟商显然对这句话很是赞同,频频点头道:不错!不能叫粘罕笑话。

李纲一直没说话,此时开口道:种太尉提出退守秦陇,也是为大局着想。

廊延既失,金军无后顾之忧,且对方控制关中平原入口。

河中府、同州、华州一直到长安,这一线地势平坦,利于大军推进。

若在关中厘战,恐得不偿失。

更何况,目下他没说出来的话,其实就是指徐原撤军。

怕激起众官愤怒。

把火往徐家兄弟身上撒,近而牵连到徐卫。

宣相之言是也,曲端在环庆,召之未必来。

徐原又撤回泾原,目下长安周边,只陕华一军。

有赞同退守秦陇的官员帮腔道。

李纲故意不说的话,让他给抖了出来。

身为监司一员的万俟商立即抓住这个话题发飙:徐原为权制置副使本应作为诸军表率。

未得正式命令之前,便引军撤退,这不妥吧?幸好李纲是答应了退守秦陇之策。

只是没出具正式命令。

如若不然。

徐原非得打成违节不可。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金军都在集结了,怎生御敌?这才是重中之重!王庶这句话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众官都把目光投向徐卫,紫金虎。

别谦虚了,现在就指望你,说句话吧。

徐卫一一扫过这群诸司官员们。

忽地笑道:金军距此不过三百余里。

诸位长官不惧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以死报社稷乃我辈职责,何惧之有?。

万俟自慨然道。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徐卫真觉得讽刺,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知道你的跪像在岳王墓前跪了几百年么?你知道什么叫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馁臣么?如今只余陕华一军在耀州,而金军十余万众。

兵威正隆。

种太尉提出退守秦陇,非为自身谋利,而是欲求陕西长存。

太尉上阵一生。

所提建议自然不差。

万俟商不屑道:虽为西陲名将,然如今年老,想必也有不周不全之处,何足为奇?退一步进,就算将诸司迁往秦陇以策万全,长安又怎能放弃?看看这些人的嘴脸!一听说金军很快就会打过来,马上松口不反对把各个衙门迁出长安了!徐卫才真的不屑于跟这等人废话,转过身去,对李纲一揖:宣相。

卑职有些紧急之事须向相公禀报。

李纲会意,吐出口气,沉声道:且散了吧,容后再议。

宣抚相公!外头可是成千上万的军民请愿!不拿出答复来,如何安定人心?众官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吼道。

李纲终于怒了!嘭一巴掌将文案上的器具震得乱颤,大吼道:那你们来作这个宣抚使!,小宣抚使?好差使,可这会儿不是!这一巴掌倒把众官给震住了,面面相觑一阵,便有人挑头出了二堂。

万俟商等见状,也悻悻离开。

不多时,堂上只剩下李纲徐卫两人。

人一走,李纲好似虚脱一般,重重跌坐在椅上,一手撑着额头,遮住脸,不住叹息:怎地弄到如此地步!这转移机构、物资、人员,本该是极其机密之事。

结果还没干,就闹得满城风雨了,百姓堵着衙门请愿,怎么收场?徐卫见他似乎又苍老一些,于心不忍。

可情况紧急,只能直说道:宣相,如果要转移撤离,须得尽快施行,迟则生变。

李纲头疼欲裂,不耐道:子昂啊,你也看到了,这么个局面,怎么撤?军民都不答应,诸司官员反时者也不少,唉问完之后,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恳切地问道:子昂,你给本相说句实话,真的就只能放弃了?徐卫还没作答,他估计是怕不说实话,又补充道:本们待你如何。

你心里当是有数!如此紧要关头。

你万万不能瞒我!徐卫嘴唇一张,要回答了。

很难想像,堂堂陕西宣抚使能紧张成这模样,又抢了话头:当然。

本相知道你也有难处,连你堂兄徐原都撤了。

但,本相想知道,凭你的兵力。

我们不说击退粘罕,顶住有可能吗?长安城里的粮食,足够你部吃用,咱们跟他耗!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对方又数次有恩于自己,紫金虎一时也觉的不忍心。

但很快他就想到,曲端不也是西军将领了,他凭什么就能只图自保,数次违节?张深不是脚延大帅么?人家还直接投降了金人,我徐卫就那么倒霉,为什么救火的事总让我干呐?李纲见他一时不说话,心头狂跳。

抢出案桌来,扯住徐卫问道:怎么?可是有办法?你说,你说,只要有办法,你提任何要求都没问题!曲端不是数次违节么?都统制你来作怎样?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东京来人在着语矛伦次,简直有点不能自抑的富抚相公,徐卫孙智慌地抽回手,转身朝后走去,从靠西面墙那里提起一把茶壶,感觉分量不对。

揭开盖一看,半滴水也无。

这都乱成什么样了?又提一把,还剩几口水,提过去给李纲倒上,又将茶杯递到他手中。

宽慰道:相公但坐,吃口茶。

李纲哪有心情吃茶?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焦急道:子昂!什么时候了?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徐卫长身而立,右手搭着刀柄。

李纲此时才注意到,素来不携带兵刃的紫金虎,腰里居然择了把刀!看来,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将目光上移,落在徐九脸上,急切地等待着答案。

他很希望这个陕西六路最年轻的帅臣能再一次逆转局势。

当年金军距离东京不过两百里。

何等危急?可徐九把粮一劫。

不也逼得斡离不走投无路么?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呢?不可以再劫他一次么?可徐卫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他却还不死心,上前道:现在长安周边虽然只剩你一军,但城里有种太尉统率的两万马步,本相还可以从秦凤紧急增调!即便不多,总可解燃眉之急!徐卫捉着刀不说话,李纲急得没奈何,跺脚道:子昂啊,倒是说句话!徐卫网要说话,便听得外头喧哗,宣抚司乱成这样,那些诸司官员恐怕还聚在外面,喧哗本不足为奇。

但那声音越来越高,其间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徐卫听了个大概。

好像在说什么即来,代表留守断然民怨之类。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掩上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宣抚判官王庶抢了进来。

顾不愕李纲脸上的不悦之色,匆匆上前道:宣相,东京来员!徐卫侧过身去,东京来员?现在三叔是东京留守,也就是说他派人来了?来干什么?只见王庶将一封书信呈上,李纲一把抓过,拆开就看。

徐卫见他脸上神色阴睛不定,偶尔还抬起头来看看自己说莫非来人跟自己有关系?李纲看罢那封书信,置于桌上,对徐卫道:徐太师自东京派员至陕。

充陕西抚谕使。

这大宋官制里,除了形成定制的宰相、枢密使、三衙大帅等以外,还有名目繁杂的,具有临时性的这样使那样使徐卫至今没弄明白过。

但三叔既然派出了什么抚谕使。

想必有其道理,且看看是谁。

李纲已经让王庶请这个陕西抚谕使进来,徐卫把目光投向门口。

不多时,一人昂然而入,他的年纪比徐卫大不了多少,端得是好相貌!高眉挺鼻,脸庞削长,目有朗星之光,眉若奋击之剑,身上穿着五品以上官员的朱红色常服,头上戴顶交脚慢头,腰里虽然也扎着金带。

但却还佩着一个银鱼袋。

往堂中一站,堂堂一表,神采奕奕。

那人冲李纲一拜,口中称道:卑职见过宣抚相公。

贵使远来劳苦,不 必拘礼。

李纲点头道。

那人又面向徐卫,展颜一笑:卑职见过经略相公。

徐卫看到他,起先是吃了一惊。

略微一想随即释然,抱拳还礼道:六哥。

你道此人是谁?正是徐绍次子。

徐家第二代里排行第六的徐良!和徐家兄弟大多投身行伍,担任军职不同的是,徐良自幼读书,更于前些年金榜题名,考中进士。

天子因为徐绍的缘故,不放他外任。

直接进入枢密院供职。

及至徐绍担任东京留守,未能前往行在,他便留在父亲身边,担任留守司的官职。

廊延失陷,东京留守司极为关切,再加上李纲上报,请示是否退守秦陇。

徐绍虽然不愿意担责,把这烫手的山芋推了回来。

但心里着实放不下,又怕三个侄子在这紧要关头处理不当,经过谨慎考虑,派自己的次子为陕西抚谕使代表留守司前来。

这抚谕使,从字面意思也可看出端倪。

抚,就是安抚,谕,就是宣扬。

也就是说,徐良这个抚谕使。

是代表东京留守司,甚至是代表朝廷。

前来陕西安抚官员军民,宣示上面的方针政策,基本上属于调研一类。

徐良一来,李纲和徐卫之间的对话也就不得不中断了。

三人落座之后,王庶还就不走了,也跟着坐下来。

徐良虽然阶次不高,而且抚谕使也没有干涉军政的权力,但他毕竟是代表东京留守司,而留守司又是官家钦命的,代表朝廷主持北方军政的机构。

所以,身为陕西最高长官的李纲,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向徐良通报现在陕西诸路的情况。

不过,在李纲开口之前,徐良已经问道:这衙署外万民云集,所为何事?李纲脑袋里一阵绞痛,撑住额头,并不回复。

王庶见状,遂将宣抚司退守秦陇的决定告诉了徐良。

后者听罢,也不禁吃惊,李纲胆子倒真大,此等捅天的事情他还真敢干?你这么一弄,就算我们留守司放你一马,镇江行在能让你过去么?宣相,卑职多嘴问一句,真到了那地步?徐良问道。

李纲撤了手,靠在椅背上,苦笑道:那你得问你这位堂弟。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退守秦陇的决定是他下的,还没开干,消息就让人捅出去了。

反对的声浪这么大,即便他素来果断坚决。

也是进退两难。

徐良不知为何,却不去问。

李们见状,站起身来道:不管如何。

总得先劝退百姓,本相不出面。

谅他们不肯散去。

语毕,戴上乌纱,径直朝外走去。

至王庶身并时,停了停,后者会意,跟上脚步,出了二堂。

他两介,出去,好像又招呼了诸司官员,反正外面消停了不少。

待人一毒,徐良赶紧坐到堂弟身边,问道:大哥何在?已回泾原,目下长安周边,只余陕华一军,而女真人带甲十余万。

欲寇关中平原。

徐卫语气平实地回答道。

徐良不禁到抽一口凉气,合着我巴巴撵来,正好投身虎狼之地?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打吧那十弟打算如何自处。

,经讨短暂的错愕!后,徐良刃:十分郑重的口吻问道。

徐卫随口道:遵从宣抚司决定,退守秦陇。

在徐家五兄弟中,他和一母同胞的徐胜,以及大堂兄徐原最亲近。

反倒是三叔徐绍的两个儿子没有过多的来往,虽然是堂兄弟,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

所以,他并没有说太多。

听到堂弟这句话,徐六低头沉思半晌,而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徐九:不行这两个字让徐卫很诧异。

什么时不行?而且徐六的语气让他很不解,你是以堂兄的身份在跟我说话呢,还是抚谕使?好像无论哪种身份,你都不应该这么说吧?为何?徐卫问道。

徐良叹了一声,抖了抖有些折皱的官袍衣摆,继而道:你和大哥四哥在陕西,想是不清楚镇江行在的态势。

这一点徐卫承认,但他不觉得这有可惜的。

赵官家带着群臣去了江南,陕西就是山高皇远帝,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见徐卫不说话,徐良继续道:官家离开东京时,给父亲大人的诏命是坚决抵抗,死保东京。

在金东路军兀术的追击之下到达镇江后 给东京留守司发来的第一道上谕,要求勉力而为。

及至金军攻城不下,无奈罢师北归后,父亲欲遣五哥、韩世忠、岳飞、王贵等将复大名及山东,临行之前,行在发来急诏,叫停徐卫听到此处,淡淡地笑了一下。

徐良看到,心里颇为奇怪,但也没去问,继续道:隔半月之后,行在以枢密院公文的形式知会东京留守司,说金军劫掠中原,行在的安危为目下头等大事,要抽调的军至江南,拱卫行在。

父亲大人拦下了这道命令。

上奏抗称陕西正是用兵之时,万不可行此举拦他作甚?几十万西军,真正干事的没多少,干脆调去行在,比如曲端这种。

等到廊延沦陷的消息传到行在,九弟且猜猜又出什么事?。

徐良问道。

徐卫想了想,试探道:是不是决定改派哪位长官来陕西,充任制置使?。

非也,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栗被罢去相个,九弟再猜猜,谁为继任者?徐良又问道。

徐卫摇了摇头,何栗是主战派,李纲被罢相之后,他就是朝中执政主战的代表。

如今他被罢了相,是不是预示着朝廷的政策又要变了?嗨,**那个闲心干嘛,你们在江南爱怎么搞就怎么搞。

吴敏徐良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徐卫还觉得有些陌生。

想了一阵,方才忆起,吴敏就是当年和李纲一道,劝赵估禅个之人。

他当时任给事中,是天子的近臣。

李纲下定决心要劝道君皇帝让位给太子赵狂,就是与他密谋,最后借他之口将这事上达天听。

新君登基。

重用扶他上大位的功臣,如李纲、吴敏,何灌都得重用。

但后来因吴敏一力主战,被贬到了外地。

现在赵官家罢去了主战的何栗,重新起用主战的吴敏,这是什么道理?当徐卫拿这个去问时,徐良居然哑然失笑: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吴敏一力主战,大声疾呼,现今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徐卫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没有插话。

吴敏之所以被重新录用,据说不是因为官家想起了他当年的拥立之功。

而是因为吴敏写了一道上疏,阐述此次女真南侵的缘由。

他认为,金军上番攻宋,东路军全军覆没,可谓损失惨重。

按说应该休养几年,积蓄力量,之所以如此迅速的再起狼烟,都是因为西军摒弃了靖康和议,主动进攻河东李植,这才让女真人恼怒之下,再次兴兵。

他认为要止戈息战,首先就耍承认靖康和议再与金国和谈。

他这番论调,得到了朝中一些大臣的支持,尤其是首相耿南仲。

据传闻,正是耿南仲向官家大力推荐,又追忆了吴敏当年的拥立之功,官家才决定重新起用他。

徐卫听罢这一席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已经懒得说了,大宋这位皇帝,恐怕连他最亲近的耿南仲也摸不准他的脉门,一会儿要主战,一会儿又主和,无论是战是和,他都坚持不了多久。

朝廷的大政方针屡次更改,宰相的人选换来换去,就没有哪一样他能坚持个三五年的。

现在又想议和了,议吧议吧,关我屁事。

徐六见徐卫还是不说话,心里很奇怪,这么大的事你就不发表点意见?虽然武臣不参与政治,可这就咱们哥俩,你顾忌什么? 三叔什么态度?徐卫终于开口了。

父亲大人上奏反对对于此事,徐良倒说得很简单,没有详细的叙说。

在吴敏上台之后?徐卫微微色变。

徐良点了点头。

这就不对了吧,三叔本是枢密使,执宰之一,却被委任为东京留守,离开了朝廷的权力中枢。

按道理讲,他肯定和李纲一样,盼望哪一天能够回到中央,参与机要。

在这种情况下,你如果不和中央保持一致,不拥护皇帝的主张,怎么可能有机会重回中枢?徐良象是知道堂弟在想什么,话中有话地说道:父亲大人这么做。

当然有他的考虑在小徐卫猛然抬头,冉从徐六这句话,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就在两兄弟于宣抚司二堂内谈话时,外头的李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百姓劝退。

为此,他甚至不得不糊弄长安军民说,所谓退守秦陇只是一个考虑,并没有要真正施行,希望民众不必惊慌。

望着渐渐散去的百姓,李纲是松了口气,可也有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

退守秦陇的决定是你下的,现在你又当着长安军民的面说没有这回事,咱们倒要看看宣抚相公如何收场?就在一班官员往堂内而去时,远远望见徐良徐卫两兄弟阔步而来。

怎么?百姓…。

徐良朝外打望一眼,问李纲面无表情,似已麻木了,众官也是三缄其口,沉默无语。

独王庶悲叹一声,无奈道:宣相为劝退百姓,只能推说并无决定退守秦陇一事徐卫看了李纲一眼,这个陕西最高长官,英然是个正直忠义之人。

但为官几十年,甚至出任过执宰,光靠正直忠义能身居如此高位么?他此举,看似把自己给逼到绝路上了,其实更是在逼自己,逼自己交底。

若是半个时辰以前,无论他怎么逼,徐卫还是那句话,这仗没法打。

可此亥,徐九却上前主动关切道:宣抚相公此举,岂非陷自己于进难两难之地?。

李纲苦笑一声,摊手道:没奈何徐卫正色望着他,松开了刀柄,拱手一揖,拜道:既如此,卑职这便去布置防务!一语既了,满场皆惊!怎么?不退了?相当一部分官员当时极力反对退守秦陇但真听到紫金虎这句话时,心里又突然一落!长安周边只余陕华帅司的部队,万一徐九挡不住女真人怎么办?我们不是跟着倒血霉?万俟离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半晌之后才如梦方醒道:既然徐经略不退,那,诸司官员是否退往秦州?李纲不理会他,身形一动,摇摇欲坠,显然是大起大落之后,已然快虚脱了。

从表面看,紫金虎突然改弦易辙,好像是为了鼎力支持他。

可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清楚,先前自己在二堂里那般问,徐卫都不轻易表态,最多就是摇了一下头。

可现在徐良一来,不到一个时辰,徐九就决定坚持抵抗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缘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徐九的决定,十打十跟东京留守司有关,跟他的三叔徐绍有关。

大宋隆兴二年七月中旬,金军探知徐原引军退回泾原之后,粘罕决定向坊州耀州作试探性进攻。

留守此地的虎捷军将领,华州都监吴磷在坊州今黄陵县依托有利地形抗击北夷。

吴磷在此役中,开创性地将所有强弓硬弩集中起来,号为驻矢队。

却并不象从前作战那样万箭齐发,而是轮番射杀,保持箭矢连绵不绝!只要敌在射程之内,利箭便没有一刻间歇!金军伤亡数百人,便停止对长安北面的试探。

粘罕又派蒲察石家奴率部往北作试探,去打曲端坐镇的庆阳府。

石家奴离了廊州往北进军,还没有看到宋军的影子,就已经昏了头。

大桥山山系,纵贯南北,成为环庆一路的天然屏障。

望不尽的山峰此起彼伏,好不容易在山区里转悠几天,寻着路往北,却赫然发现,曲端早已经在庆阳府以北,桥山西麓的各处入口布下了兵马。

而且因为西军从前对夏作战的需要,这一带修建了无数的壁垒,营寨,军屯镇,易守难攻。

石家奴悻悻归来,向粘罕报告说,庆阳府这一带,别说打,望一眼都晕。

除非咱们女真勇士全都是铜头铁脑壳,否决轻易撞不进去。

此时,在金军内部,就接下来如何进兵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按渡河之前的战略,是要先打缘边三路,也就是西军的廊延经略安抚司、环庆经略安抚司、泾原经略安抚司。

马五提出这个战略构想,原因在于西军不团结。

如果直接打关中平原,打长安,西军再不团结,那长安城是陕西军政要害集中之地,能不来救么?但打缘边三路不一样,非但避开了紫金虎徐卫,而且陕西其他将领也不会轻易前来救援,容易各个击破。

现在廊延已经到手,接下来就应该进取耀州。

这耀州北部的地形虽然对金军不利,但南部三原县一带,也跟关中平原靠上边。

金军就以此为跳板,向西进攻庆阳府。

不必担心长安方面的激烈反应,虽然耀州和京兆府靠着,但离长安还有一段距离,更不用说中间还隔着一条渭水。

粘罕直到攻陷延安为止,还是很赞同他这个策略的。

可现在,通过侦察得知环庆曲端防备严密,而虎儿军又据住坊州和耀州北部的同官今陕西铜川市。

金军向西向南都受到阻击,粘罕就有些怀疑马五策略的正确性了。

解州城自金军占领此地后,能抢的抢得差不多了,能拆的也拆得差不离了。

城里的男子,没死的。

能活的,基本上都被赶去修复城防。

金军打算在廊延占稳脚,那么廊州城就是这一路的外围重要堡垒。

在廊州北城门口,耶律马五身着一身汉服,既不见铠甲,也不见兵刃,背负双方立在城外,不时往北眺望。

他身后,站立着几个汉官,正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虽说立秋了,可秋老虎仍旧剩悍,但马五等人立在此处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是等什么重要的人。

过了一阵,打北面驿道上奔来一群马队,约莫百十来骑,绝大多数都是女真骑士。

夹杂着五六人,穿的却是宋廷官袍。

马五看到。

背在身后的手便松开了来,脸上也露出笑容,往前迈出步去迎接。

那支马队奔到马前,女真马军都没动,只那五六汉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个身高七尺,穿红袍,腰里本该是扎金带,现在却换成一条普通的织银腰带,约莫四十多不到五十年纪,四方脸,大浓眉,脸颊及颌下簇满一指长胡须。

马五冲他抱着拳,笑道:张经略一路辛苦。

此人,正是前些时候以延安城投降金军的原西军廊延大帅张深,见耶律马五亲自来迎,他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还礼道:国相太过抬爱,张某惭愧马五侧过身,作势请道:国相已在帅府备下酒宴,一则庆功,二则为张经略接风,请。

张深连称不敢,与耶律马五一道,往城内而去。

入城后,见民夫遍地,都在金军士兵吃喝鞭打之下搬运石料,加固城墙,张深面不叭引。

目不斜在他后头的下属们却四处张望,神情复公走到一条较为宽阔的街道时,一群降将远远望见前方簇拥着人潮。

等走得近些才发同,是金军在处斩汉民。

有个穿直掇戴纱帽的人,立在金军之前,向四周百姓喊话,大意是说,这几个撮鸟想偷逃出城,被抓了现行,现在处斩于市,以警乱民。

耶律马五见几名降将看得脸色大变,心中暗笑,催促着他们往帅府而去。

到帅府门前,马五先一步进去,张深等人也要随之而入时,却被卫士拦下,手指着他们腰间的佩刀,意思是说要卸去兵刃方可入内。

张深等人没有选择的余地,缴了兵器之后,步入帅府。

其时,那堂上女真贵将云集。

张深见粘罕将宴席设在廊州知州衙门的大堂上,也不知该哭该笑,女真人不懂这是处理公务的地方。

见张深来,高居于上,正难得与众将喜笑言开的粘罕用女真语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反正底下的金国各族将领们都看着他几个放声大笑。

卑职张深,拜见国相。

张深引领降将上前,具大礼参拜粘罕。

粘罕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条羊腿,敞着衣裳,露出壮硕的胸膛,大声道:起来!入座!张深等起身一望,见他们的座头还算比较靠前的,便各个入了坐。

网坐定,粘罕提着酒壶就下来了,慌得屁股没坐热的张深赶紧起来。

我女真能拿下廊延,都是张经略善识时务,大力襄助。

我们女真人最讲信义,你放心,延安还是你坐镇!来,喝一杯!粘罕给张深满上一杯。

后者迅速端起,在听了耶律马五的翻论之后,直称不敢。

北军善战,无敌于天下,何况国相亲自挂帅?张深说的虽是谄媚之言,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

粘罕听得很高兴,与他对饮一杯后,回身招呼道:因为张经略的大义!我女真勇士少了无谓的牺牲,你等不该敬上一杯么?那些金将一听,一窝蜂地提着酒壶过来,要给张深敬酒。

初时,他还能勉强支撑,可这些北夷的酒量,连他这般久在军中的武臣也比不过。

应付了四五个之后,实在喝不下去。

正值一个脸上有个结巴的大窟窿,好像被人一抢捅在脸上的女真贵将又给他倒酒,张深赶紧挡住,赔笑道:这个好酒量,但我实在不胜酒力,乞缓片刻,乞缓片刻。

这名金将叫完颜银术可,他听不懂汉话,但见张深挡了他的酒杯,立时发作!这银术可好像已经喝得不少,心里一怒,哗啦一杯酒泼在张深脸上!没等对方回过神,又一把扯下了他头顶纱帽,继续揪住衣领,用女真语胡乱叫骂着。

张深脑袋一热,伸手就去捉他手腕!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伸出的手也只能缩了回来。

幸好此时耶律马五弹将起来,企图拉开两人,粘罕也厉声喝斥,银术可这才松手。

狠狠盯着张深半晌,突然又哈哈大笑,东到西歪地回到了座位上。

张深又急又恼,却奈何不得,只能在耶律马五的宽慰下落座回去。

看后头的部属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那牢里等待问斩的死囚一般。

经历这小冲突之后,女真将领们该吃酒吃酒,该啃肉啃肉,好像没发生过这事一般。

粘罕与众将说笑一阵,突然话锋一转,向张深问道:张经略,你见识过我的军队,女真人马可雄壮?虎狼之师,攻必克,伐必取张深回答道。

你也见识过我军器械,锐利否?粘罕又问。

器械精良,如虎添翼张深抹去脸上酒水,大声应道。

粘罕大笑,灌下一口酒后,接着问道:比你们西军如何?。

西军不能比。

张深这句倒是说的心里话,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比虎儿军如何?粘罕问这句时,口气缓和了一些。

张深一怔,虎儿军是什么?谁的部队?其实,虎儿军,是金军对虎捷军的误称,也有可能是蔑称,所以张深并不知道。

在耶律马五解释之后,张深答道:远远胜过。

那你认为,我能拿下关中么?粘罕这才问到点子上。

张深还想了一想,才作答道:十拿九稳!哈哈!粘罕放声大笑,张经略真实诚人!堂上众金将也是狂笑出声,张深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就想着一点,当初定戎之役,你们哭得有这么激烈么?又说笑一阵,粘罕来了酒劲,脱掉了衣裳,大声唤道:召几个妇人来陪酒助兴!金军占领廊州之后,在此地驻有不少兵马。

这些北夷很不适应炎热的气候,女真人的穿着,向以皮毛为主。

可这么大热的天,你要穿件皮裘,不给捂成馊侵头?后来,从军官开始,有人抢汉人的衣裳来穿,又薄又凉快。

可穿久了,汗水一浸,酸臭不说,那汗渍干了,团团朵朵的跟盐巴一样。

金军便将廊州城里的妇人集中起来,专门洗衣,唤作浣衣院你想这女人集中的地方,女真人上到军官,下到士兵能不红眼绿眉地盯着?不久,便有女真军官经常借故到浣衣院去,侮辱妇人,发泄兽欲。

耶律马五得知此事,曾经向粘罕提过意见,现在正在攻取陕西的重要阶段,要注意民心。

马上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江山宜逆取而顺守之,不能这么干。

这南人对侮人妻女尤其痛恨,不象女真人那样不把老婆当回事。

现在,我们的占领区义军蜂起,要晓得收买人心,就算民心不在我,也实在不该这样。

结果你猜怎么着,粘罕认为他这话说得非常对,可却赏他去浣衣院挑两个貌美的,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承坛拜将酒没喝宗,便望见约七八个妇人雷贯而入,从服梨看。

这里面既有已嫁作人妇的。

也有未出阁的。

但有一点都相同,那就是这些妇人几乎都是脸色苍白,表情麻木,低着头,立在堂中无所适从。

不须粘罕发话,金将们比先前给张深敬酒还积极,一拥而上抢夺开来。

妇人受到惊吓,尖叫声四起,女真人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以此取乐。

有人挑了一个估计有二十左右的少*妇给粘罕,后者拉到腿上。

感觉那少*妇身子跟筛糠似的罕大笑,推开妇人。

吩咐道:给张经略送去。

人被带到张深面前,他连连摆手:多谢国相厚爱,只是。

嗯?粘罕脸上笑容尽敛,直盯着他。

张深心里一颤,赶紧补充道:只是一个怎么够这句话经耶律马五一解释,惹得哄堂大笑,先前跟他冲突的完颜银术可很大方地将自己拥着的女子送出来,推到张深面前,放肆地笑道:我们女真人生来吃肉,与山林里的虎豹熊狼一般无二!所以身强体壮!你们南人虽然吃肉,吃面,但还吃一些象草一般的东西,哪来的力气?我不信你要两咋除非你马上证明给我看!张深听明白以后,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虽然投敌叛国,是个坏人。

但坏人总还是人人跟禽兽的区别在于人有廉耻之心。

可完颜银术可要他干的事,跟禽兽有什么两样?金将们跟着起哄,纷纷为难张深。

粘罕也不管,反而乐得仰天大笑。

张深手足无措,银术可见他那怂样,上前一把扯下那女子衣裳。

此女不过十三四岁,吓得身体僵直。

衣裳被扯下,露出雪白的**,可她却不敢哪怕轻轻伸手遮一遮羞处,甚至不敢哭。

大热的天,张深手脚冰凉,冷汗直冒!就在此时,他麾下一名原任锋辖的军官突然踹翻桌子,暴喝一声:便是秋夷禽兽,也绝计干不出这等事!堂上顿时炸开锅!堂外的卫士闻声而入,长枪弯刀全对准了他。

这厮倒有几分胆气,指着张深的鼻子厉声质问道:大帅!当初你称。

诸路帅守不肯救延安,为了保全城中百姓,只能忍辱含垢,委曲求全!这,怎么解释!张深满面惭色,无言以对。

啪一声脆响,上头的粘罕撤了酒杯,沉声问道:张深,这是怎么回事?堂上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准备看他如何应付,张深背过脸去。

对粘罕道:管束不严。

卑职之罪,听凭国相处置!粘罕却道:你的部曲,当然由你处置。

张深立在原处,好一阵没动静。

良久,推开面前妇人,走到那名部下面前,也不抬头去触对方目光,只道:你这是作死。

死便死!只是可恨!此等秋小秋字方出口,张深突现惊人之举!他飞快地夺过身旁一名女真卫士的弯刀,照着部下脖子砍了下去! 就在他夺刀之际,堂上众金将几乎是同时起身!但眼见他一刀劈倒了自己部下,这才落座回去。

粘罕看向那倒地的降将,张深一刀从他的脖子砍入,裂开锁骨,差点到喉下。

此时,那厮倒地抽搐,眼看着是命不久矣。

扔掉刀,张深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

卫士们拖了那锋辖官,又有人擦拭了地上血迹。

遭此一变,谁也记不得再为难,堂上一时沉默。

金军将佐们极不友善的目光始终锁定张深剩下的几名部下。

耶律马五见此情形,命惊呆了的妇人们撤去,粘罕也不阻拦。

喝了一阵闷酒,众人想是被坏了兴致。

话题便渐渐转到眼下的战局上来。

第一个发言的,就是当初定戎大战时。

据守潢关,给了完颜妾宿喘息之机的菏察石家奴。

他从嘟州往西去侦察过地形,一开口就抱怨庆阳府的地形太过复杂,而且堡垒营寨比比皆是,各据险要,极难攻取。

他认为,应该改变进兵方向,从同州渭水向西推进,直取长安。

马五见有人要改变他的策略小怎能不急?赶紧接过话头道:庆阳府虽有大山阻拦,但我军可以集结精锐,拿下坊州和耀州,从耀州南部绕道进攻庆阳府,都打到耀州了,何必再去攻庆阳?直取长安不是更便利么?。

有人质疑道。

耶律马五盯他一眼,不屑道:长安那么好打?长安数为中国之都。

乃帝都之首!它不是太原!不是平阳!不是延安!城池之大 你无法想象!莫说我军十余万,就是二十万也不一定拿得下来!与东路军不同,金军西路基本没见过世面。

在他们看来,象原来辽国的都城就够宏伟了,天下再没有比那更大的城池了。

天!便跑马,也得大半日才能跑完!他们哪里知道,辽国那几个破城。

怎么能和长安这样的大都市相提并翔 长安是世界中心的时候,女真人估计还马五此言莫非太过?粘罕笑问道。

他上回领军的时候,连洛阳都攻下来过,长安又算得甚么?绝非虚言!国的,长安是西军的中枢!是南朝对夏作战的指挥之地!且不说城池之大!若取长安。

陕西方面定然集兵据城以防!紫金虎现在耀州,我军攻长安时。

必然是与他交锋。

委宿曾在平阳跟徐卫打过城池攻防战,应当知道紫金虎除了野战之外,也极其擅守!李植目下已经横扫河东,连泽州他都攻下来。

可就是对平阳莫可奈何!平阳城跟长安城比起来马五说到这里。

把他面前案上的酒杯一顿。

又端了个盛肉的大碗往旁边一摆。

就是这样!不过,他这话有点拔高徐卫了。

当初平阳之所以固若金汤,是因为徐九任命早年以守卫太原而著称的王禀作都统制,全面采用王禀的城防思想,这才叫平阳构建成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粘罕看着那酒杯和碗,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马五弄来谨慎,由不得他不信。

遂作难道:虎儿军据坊州和耀州同官,我便是打环庆。

也让他挡住去路,如何是好?再者,石家奴已经探过,庆阳府非但有大山阻隔,其境内更有遍布的堡垒营寨,这种地方,正是宋军逞威之所。

我去打环庆,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马五有些急了,起身道:国相;徐虎儿的兄长徐原已经撤军,他要顾着长安,留在坊州耀州就不会多。

要是不放心,遣一支偏师,由同州进军,佯攻长安,逼他回援。

这时,我们集中精锐,夺取坊耀两州。

西军步兵是厉害,我军步兵也不差!谁说金军只能在马背上作战?而且卑职不止一次地提过,曲端虽善治军,可是环庆不久之前才经历了兵变!军心涣散,士无固志!他便是守着天险,又何惧之有?据说。

曲端与徐卫不睦,我军攻庆阳。

徐家兄弟绝不会救他!粘罕见他如此激动,心下也为难,正好目光触及表情呆滞的张深,头一侧,问道:张经略,你熟悉陕西局势,你且说说,先攻何处为上?张深也不知想什么去了,居然没听到问话,粘罕又唤一声,他才省悟。

听明白问题之后,不假思索。

脱口而出:先攻环庆为上。

你以为他这是支持耶律马五的主张么?并非如此,他是真心希望金军去打曲端!最好把这脑腰泼才打得片甲不留!***,叫你给何灌作急先锋,谋夺我廊延!金军围延安。

我就知道你不肯来救!老子现在降了金,粘罕若打环庆,我给他作向导!哦?却是为何?粘罕问道。

诚如耶律都统先前所言,若卉长安,徐卫必然死战。

国相有所不知,这徐卫是东京派驻陕西的武臣,他本不属于西军,其部队,也是近几年才招募,士兵大多是两河人氏,并非秦陇之兵。

因此,同为东京派员的李纲,便是他的后台。

金军若取长安,徐卫为保李纲,决不会退却。

取环庆则不然,曲端为西军异数,诸路帅守都与他不和,打他。

无人肯救。

而且。

此前环庆兵变,统制慕容有率部叛投党项,环庆军是离心离德,攻之易取。

张深详尽地解说着陕西态势,耶律马五几乎一字不漏地向粘罕翻泽着。

听罢之后,粘罕一时无言。

坊州和耀州,若非要打,也能打下来。

就是麻烦一些。

若从同州一线进兵,迂回到耀州背后,你还是只能肃清坊耀西军之后才能安心去打庆阳府。

否则到时让人堵住后路,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打环庆,就必须把紫金虎的部队全部赶到渭水以南。

如果打长安,倒方便多了,就在同州集结大军,一路冲过去,直抵长安城下。

可问题是,马五说长安是前所未见的大城池,没二十万人想都别想,有二十万人也不一定能拿下。

这话说得太玄,让人难以决断。

马五见他如此,又补充道:国相。

莫要忘了,定戎还有紫金虎的部队。

若是攻长安,必然要扫除这个隐患,而定戎境内,可有华山之险。

粘罕有些冒火,怎么哪儿都有徐虎儿的部队?这厮生来就是跟我女真为敌的?遂向张深问道:紫金虎到底有多少人马?他是陕西六路里兵力最强的么?张深思索片方,摇头道:详细数字,卑职委实不知。

只晓得徐卫任定戎知军时,扫收流民,编为乡兵,行屯垦之事。

而且他的部队之前是可以自主扩充兵源,不受定额。

因此。

卑职估计,他手里兵力应该不少,四五万还是有的。

现如今他的哥哥徐原撤走了。

长安周边除了虎儿军,还有其他部队么?粘罕又问。

张深摇了摇头,徐原回泾原,曲端回环庆,我又投降了,现在长安周边,也就是徐九的部曲吧?粘罕见状,便不再问。

其实张深忘了一支部队,而且凡 父声名卓著的部队。

种家军!当初种师中从河东撤入陕吨,司以是屯在凤翔府。

后来他被任命为制置副使,部队又调到长安,再后,定戎会战时,又去了陕华。

张深所知的情况,也止于此处。

他之后在延安听长安来的人说种太尉病重。

已经不能理事,便猜测种师中的部队应该是改隶徐家兄弟之中哪一个了。

因为徐家本来就是源自种家,而也只有徐家兄弟才能取得李纲的信任。

所以,当粘罕问他时,他便把种家军算进徐家军里,并不单独提出来。

就在金军这边紧锣密鼓制定作战计划时,长安那边也没闲着。

徐卫突然决定据守长安,让李纲激动不已,迅速将这个消息发布出去,以求稳定军民之心。

但要布置长安的防务,问题还很大,首要的。

就是怎么给徐卫定位。

他本是陕华经略安抚使,现在要调他来守卫长安,而且现在京兆府境内就剩下他一个大帅了,种太尉又不能理事。

所部也只能戈给徐卫节制,你总得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差遣吧?而且奖罚分明是治军第一要则,他担这么大的风险,与长安共存亡,不升个一级半级的,他答应。

他的部下也不答应。

这事把李纲愁得够缚,本打算不管徐卫的资历,把他升作都统制,总管诸军。

可徐卫却拒绝了,说是自己还不够格。

其实徐卫很明白,都统制?统个屁!陕西这地方,你能统得了谁啊?统曲端,人家鸟你么?统徐家老大?人家是制置副使!统秦凤赵大帅?他才几咋。

兵啊!统熙河王倚?隔着那么远,等我统到他,肉夹馍都凉了。

与其挂个都统制的虚名,不如给我来点实际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给李纲提了醒,也不知那个人是不是马扩,反正李纲最终安定下来,要给徐卫一个什么差遣了。

这天是七月二十,黄道吉日。

在长安城外,一处旷野中,人声鼎沸。

军旗飞舞,甲士如林。

人山人海。

一座高逾三丈的高坛巍然耸立!坛上遍插旗帜,每一层小皆有铠甲鲜明的武士执戈把守。

坛前五十步内,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而五十步外,列着整齐队伍的将士们各执兵器,雄纠气昂!再外,则是长安的百姓们,扶老携幼出城而来!别误会,不是郭京之流又死灰复燃要在这里作法了。

这座高台,叫拜将台,古礼中有承坛拜将一说,是不是出自刘邦拜韩信。

不知道。

无论军民,尽皆欣喜。

之前的谣芊。

已经不攻自破了。

陕华小徐经略相公一力担起长安存亡!在诸军都撤退之后,独率虎捷雄师拱卫京兆!不愧是徐彰的儿子!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当年纵横边陲的西军第一虎将徐天甫。

徐卫此时远离人潮,与十余骑在拜将坛北面数百步之外。

骑士们都牵着缰绳等候在一旁,徐六徐九两兄弟正谈论着什么。

六哥此去,一路小心。

徐卫郑重道。

这话该哥哥对你说,金军势大。

长安就靠你了。

徐良拍着堂弟的肩膀道。

他这是准备去泾原见徐大。

徐卫虽然决定保住长安,但毕竟与金军兵力有所悬殊,为了保险起见。

徐良自己提出来,往泾原去见大哥,跟他商量商量,是看回师,还是怎样。

徐卫点点头,转身看了数百步外如潮的人群,表现得十分平静。

徐良一见,忍不住笑道:我说九弟,你比我小七岁,却已经作到一路帅守,如今李宣抚又要承坛拜将。

你就没点表示?徐卫苦笑一声:救火的事。

总少不了我,也不知幸与不幸。

徐良左右一张望,靠前仁小步。

低声道:民心可依,长安军民之前饱受惊吓。

你这个时候站出来登高一呼,率军抗敌!无论胜改,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注定震动全陕!而且你的身份特殊,经此一事,在陕西还有谁能动摇得了你?曲端?呵呵,他不是数次违节么?待哥哥回到东京,便可禀明父亲大人,调曲端去留守司,要不然就干脆一点,调他去镇江拱卫行在,如何?徐卫笑了笑,不置可否。

徐良见时候不早,遂跨上马背。

身后卫士也都上马,向堂弟作别道:好生用兵!莫负了二伯一世英名!堂兄本是一番好意,可在徐卫听来。

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我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死在我手底下的女真人也有以万计算吧?怎么人提起我徐九,还说是徐彰的儿子?就不能说徐彰是徐卫的父亲?莫非,我那个老头子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颠峰?徐良自然不明白堂弟心中所想。

又嘱咐几句之后,调转马头,狠抽一鞭,绝尘而去!徐卫目送他离开,回过身,深吸一口气,大步前往拜将台!,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叫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百四十八章 众望所归阳早凡钻讲了乌云层中了广袤的野外!中。

大风吹蛔午碘,猎猎作徐家军和种家军组成的一万校阅部队,穿着锃亮的铠甲,整齐地列成四阵,环绕拜将台。

将士们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座高台之上。

就在今天,我们的统帅将要担负起守卫长安古都的重任。

金狗猖狂。

数年之间,拔燕云,陷两河。

扫荡中原。

践踏陕西!家国社稷。

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廊延沦陷,长安告急,关中八百里秦川沃野有覆亡之虞!国难当头之际,诸军不以大局为念,先后撤退。

唯我虎捷与两万秦凤之师直面金贼!敌虽众,不足惧,城虽残,犹可为,但有英雄登高一呼,我辈便血洒疆场又何足惜!与军队的决绝不同,长安的百姓心情更为复杂。

数日来,他们在疑虑、不安、惊恐中度过,直到宣抚司发布文告,号召军民一心,共赴国难惶惶的人心才稍稍稳定。

今日出城而来的人终究有多少,不得而知,但此时若有人进长安城,便会发现,十室已空六七。

无数道目光射向那座三丈高台,这个时候,拜将台已经超出安本身的意义,成为长安军民的希望所在。

无论男、女、老、幼。

都等待着。

尽管我们或许不能帮他什么小但至少可以给他一声欢呼。

拜将台下,徐卫一身戎装,历年征战所养成的威武仪态此时表露无遗。

他不需要声色俱厉,不需要横眉竖眼,他只须静静地站着,身后十几员勇将的簇拥足以说明问题。

高台上,陕西最高长官李纲身着紫色常服,上戴直脚慢头,金带,鱼袋,玉剑,一样不少。

在陕西几年的呕心沥血,让这位忠直之臣苍老不少。

可此时,他布满沧桑的脸上。

出奇地平静。

一声巨响,震动天地,炮起时,万众肃静!宣抚判官王庶,将三柱清香点燃,交到李纲手上,后者举香头额,一连三拜,动作一丝不芶,既虔诚又严肃。

待清香入炉,又以水酒洒落高台。

诸般仪式完毕,王庶送上一张锦帛;李纲双手接过,问天一拜。

而后展开,声传四方。

大宋立国,凡一百七十载,祖先苦心经营,遗留吾人之基业,危在旦夕!女真者,本山林之秋夷,寒茹毛皮,渴饮兽血,所谓不类人也。

宣和中,朝廷为复中华之旧疆。

成神宗之遗愿,与女真饰结盟约,共伐契丹。

然此秋夷蛮种,不通教化,全完信义,狼烟未熄,刃血未干,便以残暴不仁之师,南下入寇。

数年之间,堂堂山河支离破碎,浃殃之民流离失所,中华有史数千年,此诚未有之变!陕币,为炎黄手创华夏之圣地,中华发源之根本。

今金寇狰狞。

攻陷廊延,寡廉鲜耻扣张逆者。

竟曲膝而降,委身事贼!敌酋粘罕。

凯觎关中沃野已久,嘟延陷。

其必渡渭而扣!纲不才,承天子命守牧一方,今当军民之面,指天盟誓,与长安共存共亡!若怯战避敌,人皆可骂!人皆可诛!然纲书生之辈。

不知兵法,不识戎器,古来征战皆赖良将,视今陕西诸路,可谓良将者,当推徐卫!卫籍大名,其祖历代从军,为行伍世家,父彰,征战西陲多半生,敌闻风而丧胆!及至金贼南来,奋然而起,以老迈之身出山领军,一战潢关,二战帝陵,追残敌于河北,剿顽寇于山东,威名赫赫。

世所共钦!天子谓,国家之长城,军中之元勋!卫有其父之风。

忠勇冠于诸军,今纲承古制,筑拜将台,拜卫为左骁卫上将军。

重组永兴军路,以卫充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马步军都总管,知京兆府,辖京兆河中二府;陕、同、华、耀、邻、耽六州;清平。

定戎二军。

诸军,并听苹制!共抗金贼。

守土卫民!徐卫,登坛受印!话音落时,徐卫在万众瞩目之下迈开脚步,抬阶而上,所过处,甲士皆垂首致敬!登上拜将台,李纲已经手揍永兴军帅司大印迎镂,诸司长官都随侍左右。

停步于台阶尽头。

徐卫深深呼吸一口,紧握刀柄。

昂首而上。

至李纲面前,两人对视,李宣抚面露欣慰之色,沉声道:子昂终不负我。

卑职当尽全力。

徐卫说罢。

垂下头去,平伸出双手。

当感觉手上沉甸甸时,他知道,这方代表着陕西辖区最大,人口最多的帅司大印。

已经到了他手里。

接过帅印,后退两步,再转身向西,举起印匣,遍示军民。

刹那之间,诸军欢声雷动三刷乎威武,!而外围的百姓,也献卜了发自内心的欢啤巾出厂,若惊涛拍岸,其势,若九天奔雷!直入云霄!李纲也不禁为之色变!什么叫民心?这就叫民心!民心的向背,决定着天下的兴亡。

今天,万千军民对徐卫欢呼,所敬者,岂独紫金虎一人?这敬的是守土抗战之英雄!这说明,天下之人,莫不期望抗击金贼!但愿,镇江行在的人,也能明白这一点。

欢呼声仍在继续,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将士们高举着兵器,威武之声充塞四野!拜将台上的官员,许多都是年过半百,但也为这激昂之势而热血沸腾!就凭这气势,我还就不信干不过女真人!当然,也不乏清醒。

者。

李宣抚一通慷慨激昂的陈词,稍微有点血性的,都会被他煽动起来。

可问题是,打仗光凭热血它也不行啊。

金军打下廊延。

其兵威如日中天。

紫金虎能不能扛住,还是个未知之数。

这凡事,期望过甚,最后总不免失望。

咱们还是谨慎乐观吧。

接下来,就是跟李宣抚谈谈,让徐卫守在长安城就行了,反正他是京兆知府,嘿嘿,二十几岁的京兆知府。

邪了。

紫金虎守长安,咱们宣抚司、制置司、提刑司、转运司还是撤往秦州为妥,万一徐九战败。

陕西的行政军事机构也不至于瘫痪。

永兴军路,始置于熙宁五年。

几乎占据陕西半境,因当时的京兆府叫永兴军。

而得名。

最盛时,辖区包括四个府,十五个州,九十个县。

随着朝廷政策的修改,以及战局的转变,永兴军路中,陆续分出去嘟延路,环庆路,但仍然为陕西第一大路及至李纲宣抚陕西,河东已经沦陷半壁,徐卫所在的定戎军,抚关中平原入口。

为了最大程度地简化机构,利于调动,李纲得到朝廷许可。

拆分了永兴军路。

除了组成陕华路外,余下的府州各隶环庆秦凤两路。

现在,他重组永兴军路,其目的很明显,就要保卫长安。

徐卫的新衔也很值得研究。

首先是左骁卫上将军。

宋承唐制,也设有十六卫上将军、大将军、将军。

但只是虚衔,一般都作为武臣的赠典或者安置一些退居二线的军队元老,称为环卫官。

虽然这个头衔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它是区别阶次。

划定待遇的重要依据。

比如徐卫的官阶是按他承宣使的头衔来定的。

为正四品,现在李纲拜他为上将军,就升了半级,为从三品。

不但待遇提升,连官袍也要换成代表最高官阶的紫色。

因为宋代官般制度。

九品以上青,七品以上绿,五品以上朱,三品以上紫。

而在宋代,一个武臣升到了三品以后,就到了一个重要的关卡。

因为要再往上,就是被视为武臣最高荣耀的节度使能建节。

成为节度使,是一个武臣升迁的极限。

因为宋代崇文抑武文臣最高可以作到一品,而武臣一般来说,只能升到太尉正二品。

当然不排除一些实在功劳太大,或者是极受皇帝宠信的武臣,可以得到加官,比如少保之类,晋升一品大员。

但那毕竟是少数,所以,武臣们把建节看成是极体面,极风光的事情。

但很多武臣,终其一生,有可能就卡在徐卫现在这个个置,怎么也上不去。

好比后世地方上,五十岁你升不上去,就只能干到退休。

以及部队上,卡在大校军衔,晋升不了少将,当不成将军。

综上所述,徐卫二十多岁,就已经到这个地位了,除了赵家宗室以外。

全国也没几咋。

再看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小叫人摸不着头脑,既然徐卫得到马步军都总管这个差遣,为什么不直接叫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

?陕西所有大帅,按规矩都兼任本路马步军都总管的啊。

这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一个路的帅守出缺,又因战事紧急,必须要有人主持本路军事,行大帅职权。

怎么办?本路的宣抚使就用便宜行事。

的特权把他暂时任命为权某路经略安抚司公事暂掌帅印,等到朝廷正式任命下来,再称经略安抚使眼下,东京留守司和镇江行在,都远隔千万里,战况又这么紧急。

所以李纲暂时命徐卫主持永兴军路军事,并同时向东京留守司和镇江行在上书,请求正式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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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定戎大撤退二知是不是徐卫带兵在外的缘故,反正定戎知军衙业糟。

随时都有人进进出出,而且从这些人的穿戴来看,有军官,有佐吏,还有平民。

街的情况就更乱了,一些有门路,消息灵通的,再加上有几个钱的人,早就拖家带口往长安去了。

这些人临走之前,甚至不惜低价变卖家产,比如一栋楼,搭上后院,怎么着也得五六百贯吧?三百贯要不要?不行?一百贯房契拿走!纸终究包不住火,到了七月中下旬,谣言满天飞!说是女真要准备进取关中平原了,宣抚司已经决定撤离长安,没人管咱们死活了。

恐惧象瘟瘦一样在定戎和华州蔓知…张机宜!张机宜!定戎军通判辛赞,追在张庆屁股后头,不住地唤着。

这位兢兢业业的佐官看样子在外头跑了不短的时间,身上的官袍前胸后背者都被汗水浸透,额头上满是汗珠也顾不得去擦一下。

唉,我说辛通判呐,又有何朝 张庆也好不到哪里处,满面疲倦之色,好似没有睡觉一般,嘴巴上起了两个大水泡,这人也跟着暴躁起来。

辛赞使劲吞了口唾沫,上气不接下气道:昨晚,三源号被歹人闯入,掌柜的给殴成重伤,抢走了店面上所有的银钱。

三天以来,这是第四起了,再直娘贼!起乱打劫,抓住就给他立地正法!张庆把手里的有卷宗一扔,坐在椅上,切齿骂道。

随即朝外头吼了一声:去!让关西大营调一指挥的人马进城,再不震一震,怕是反了天了!辛赞见了他暴怒的模样,本来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只能吞下去。

但事情委实太过严重,他思之再三,还是试探道:张机宜,街市上谣言四起,的们知军衙门是不是出面辟谣?张庆一听到这话就头疼,那张本来黝黑的脸也给涨得通红。

谣言?我他娘的现在都没搞明白哪句才是谣言!一名身着戎装的小将疾步奔入堂中,抱拳一礼,大声道:报!又有金军部队开到渭水南岸!上午向我河防部队挑衅!乘小舟下渭水,向北岸放箭!前头问,是否给予还击!张庆勃然大怒!整个人弹起来,象是要爆发了。

但随即跌坐下去,挥挥手,示意那军官退下。

辛赞叫他烦躁的模样,本欲离开,可心里委实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金军真要打关中?你问我?我问谁?张庆不耐烦地喝道。

辛赞骇了一跳,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刚出二堂,突然面前一黑,被什么东西撞了个正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嗨!有人喝了一声,辛赞只感一股大力把他扯了起来。

定睛一看,却是王彦王都总管。

王彦手里抱着头盔,绕过辛赞,到张庆跟前,脱口问道:大帅还没有消息?张庆手肘柱在案上,撑着脑袋,摇了摇。

王彦把头盔一扔 骂道:娘的!这是第四天了,连续增兵!我看呐,金狗就是要进犯关中!张庆忽地抬起头来:两处大营都准备妥了吧?虽然没有明令下来,可咱们得时刻预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王彦点了点头,懒得回答了。

廊延失陷,张深投降,闹得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看这局鼻,日子难过了。

器械都装了没有?尤其是都作院,大帅再三嘱咐,火器那东西开不得半点玩笑,既要防潮,又要防火,还不能晒着张庆又问。

王彦象是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就放心吧,都装车了!不过都作院的匠人还在日夜赶工。

前天我还去视察了一遍,就那铁镝还是甚么东西,铸了两百条。

那家伙,一炮放去,地都在抖!张庆不再多话了,金军于同州集结,不用说,肯定是欲图关中。

咱们几万人马还扎在定戎,上头也没个准信,到底是往西转移,还是坚守此处,不得而知。

唉,不管要撤要守,总得给个话吧,要守还好办些,万一要撤,你不能只管军队吧?这华州和定戎的百姓都眼巴巴望着呢。

网想到此处,听得外头一阵铿锵之声,行伍中人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铠甲兵器相撞所发出的声响。

张庆王彦两个抬头望去,只见一行披挂整齐的人跨进二堂。

为首一个,脸庞削瘦,鼻粱高,鼻头弯,神情阴鸷,随时都是一副吃人相,不是杜飞虎是谁?看到他,张王两个心头都是一颤!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张机宜,王总管!杜飞虎抱拳一礼。

两人匆忙还个礼,王彦性急,直接问道:大帅有何命令?杜飞虎还没回答,张庆反应快些,制止了他,随即朝还在二堂办公的一些佐使道:你们且下去。

杜飞虎见状,也让随行的卫士退出,并掩上房门。

这才道:昨日,宣抚相公承坛拜将,拜大帅为左骁卫上将军,充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知京兆府,已决意坚守长安!王彦一听,往右手往左掌心里就是一拳:好!旁人走不打紧,我们陕华帅司还有五万余马步军,野战顶不住,守城还怕他么!早该如此了!杜飞虎仍旧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已经探到消息,河东李植带大军经蒲津浮桥进入同州。

一语惊满堂,张庆王彦两个对视一眼,心里想的事情恐怕都一样。

难怪连续几天对岸都在增兵,原来李植也赶过来了!这么说来,他已经把河东肃清了?大帅钧旨,定戎华州两地的部队,立即往长安集结。

并以华州知州和定戎知军的名义发出布告,让百姓转移。

大帅特意嘱咐,百姓先撤,军队随后。

不管人手再紧。

一定要安排专人引导百姓,切莫慌乱。

杜飞虎说道。

张庆心里一沉,这事情可不简单呐,这么大的阵仗,但愿隔着一条渭水的金军不会发现才好。

儿二到长安,路平地,咱们留守部队可没有骑兵去※就在他们谈话的二堂后面,是知军的私宅。

自从徐四徐九出征以后,张九月和徐王氏相依为伴。

当武臣的家眷不容易,时常分别,提心吊胆那是家常便饭。

好在,徐王氏嫁给徐胜多年,早已经习惯。

而张九月本身就出生于军旅家庭。

自前些日子张庆专门来知会了以后,张九月和徐王氏就已经收拾细软。

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只等消息。

房中,张九月和徐王氏两个都坐在床边,徐胜的次子趴在桌子上玩茶具,幼女还在母亲怀里,似已睡熟。

徐王氏一边轻轻拍着幼儿,一边小声对弟妹道:延安让女真人占了去,当初在公公麾下作统制那张深投了降,这世道也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

有四哥和我家官人在,定能阻住金贼。

张九月宽慰嫂嫂道。

说来也怪,陕西几路兵强马壮,怎么就打不过女真人?六路帅臣,咱们徐家为何总是冲在前头?虽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可连徐王氏对这事都感觉不满了。

此等军事大事,哪是我们妇人家能懂的?张九月笑了笑,伸过头去,看看嫂嫂怀里的小侄女,一脸的羡慕。

徐王氏见她这模样,心里不忍,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手腕道:弟妹,倒是苦了你了。

哪里苦了?有个人可以念着,总归有盼头。

张九月笑道。

那你们成婚不久,等你有了娃,到我这年纪,也就不想了。

徐王氏取笑道。

两她姓正说笑着,便听得外头仆妇叫道:娘子,张大人求见。

哦,请他在厅里奉茶,这就去。

张九月答道。

张大人说,请两位娘子都去。

仆妇又补充道。

听到这话,两人心里都格登一声,出了什么事?还让我们都去?当下不敢迟疑,徐王底顺便将女儿放在弟妹床上,又嘱咐儿子看好妹妹,便与张九月一道出了房门。

那花厅上,张庆根本没心思喝茶,在厅中回来踱步,很是焦急。

听到背后脚步声,转头见张九月和徐王氏两个出来,脸上神情都颇紧张。

赶紧上得前去,躬身一拜:见过两位夫人。

不必多礼,何事?徐妾氏冉道。

大帅和副帅已经派杜飞虎回定戎,这便要接两位夫人去长安。

车已经在偏门备好,请夫人立即启程。

张庆沉声说道。

那行装?徐王氏指着后面问道。

自有人搬运。

张庆答道。

作为军属最怕在丈夫征战在外的时候,有官员煞有其势地前来。

听到是去长安,两个妇人方才放下心来。

自去拖儿带女,按下不表。

再说这城里,张庆的办事效率也相当快。

杜飞虎来了没多久,撤离的布告就已经张贴出去,为免引起恐慌,知军衙门的人手不够,还专门从营里调了一批,协助百姓。

当然,协助是一方面,如果遇到那种连家里的水缸都想搬走的,也要坚决制止。

可老百姓毕竟不是军队,听到叫他们转移,当时就慌了。

人们议论纷纷,是不是女真人打过渭河来了?这一慌,就赶紧回家收拾细软,把祖宗牌个也带上。

最洒脱的,反倒是那些沿门乞讨的叫化子,反正光棍一条,家当就是手里的打狗棒和腰里破草绳。

拖着没后跟的破鞋,晃晃悠悠出城门,不紧不慢往长安方向而去。

咱得先走一步,两百多里地呢。

万一走得慢,人都跑光了,问谁讨饭去?就在城里乱哄哄一片之际,在陕华都作院里,气氛也不轻松。

这是为军队生产装备的地方,原本就是部队守卫,可这会儿,又调来百十名兵士,把各个出口守得耗子都跑不进去。

一名军中的指挥使,带着俩都头前来宣布撤离的命令。

那大门外,停着一溜的骡车驴车,收拾利索的军汉们正搬运着各色器械往车上装。

每装完一车,便有两个人,一个拿封条,一个拿糨糊,贴了封之后,谁也不能再打开。

胡指挥,这要千万小心,里头全是火器!千万记住,防晒,防潮,防剧烈碰撞!开不得玩笑!千万当心!院使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出了差池。

这新配方的火药威力极大,万一整炸了,死伤人事装备金贵啊。

晓得!晓得!那指挥使不耐烦地说道。

说罢,又呼喝士卒道:利索点!上头有令,两天之内运抵长安!延误了时间,我丢官,你们也得吃军棍!忙活大半天,所有装备和工具都已经装车完毕,贴上封条。

那院使拿出清单,交到指挥使手上:胡指挥。

诸般兵器计五千四百七十一件,诸色火器一千七百四十件,火药三百单二桶,全部运完。

如果数目不差,烦你盖个朱记。

装备我就交给你了,要是丢了少了,可被 …胡指挥脸皱成一团,不耐道:聒噪!又问部下问道数目可对?得到肯定答复后,拿出自己的朱记,往上面呵了几口气一盖,却因天热,那印泥早干了。

心急之下,连吐几口唾沫在上头,又拿手抹开,才在清单上盖下。

完成了手续,胡指挥瞄着满院子灰头土脸的匠人,没好气道:你等都是大帅的心肝,所以第一批撤。

车也给各位备好了,诸位大官人,请吧!这话出口,都作院的官员们和工匠们才知道这厮之所以一直横眉愣眼跟吃了火药一般,敢情原因在这!嘿,谁叫你是当兵的?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谁拿把刀不能打仗啊?咱们可是手艺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术,没办法,缺了咱们,你拿棍子去捅女真人?别急眼了,术业有专攻,你管打仗杀人,我管给你制作凶器,一个主犯,一个胁从,都不是外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全城动员个 小这戎军到长安城,大概就是后世的陕西华阴具到西安甲渊 带,海拔都在五百米以下,正处于关中平原。

这一段除了城池和渭水以外,地利上基本没有什么依托,而定戎军是由从前的华阴县改组而来的,县城并不大,想长期防守根本不可能。

因此,在决定守卫长安城的同时,徐卫就下令还处于宋军控制之下的定戎军和华州两地军民转移。

但陕州情况很特殊,它是联通陕西与河南的重镇,境内多山,且有渣关与函谷关,很利于步军防守。

鉴于这种情况,徐卫在撤退定戎守军以前就请示李纲,要求派姚平仲前往陕州坐镇,得到同意后,他给了姚平仲一万的兵力,建议他可召集义军,在陕州布防。

无论关中局势如何变化,陕州必须坚守。

在他紧锣密鼓布防的同时,粘罕的大军也在同州完成了集结。

为了攻打长安,他从接德前线抽回了擅长攻坚的汉将韩常,并遣撒离喝引偏师前往收取陕州。

准备完毕之后,率金军正军,并汉军、奚军、契丹军、李军、河东陕西签军共计将近二十万众,鼓躁喧天地往长安推进。

可能是因为前些时候徐卫消遣了他,为了报复,金军沿途张贴榜文。

声明,凡配合金军者,不抄家,不抽丁,予以保全。

有能献李纲等陕西官员者,依官阶不同,赏钱数十万不等,此外还有房产、田地、奴仆等奖励。

但是,如果有谁能捉到徐卫,赏钱十贯,踱马一匹。

后来金军觉得这事挺没意思,因为那榜文张出去给谁看呐?人都跑得差不离了,能带走的全搬光,以至于他们一头冲进号称富庶的关中平原竟没捞到什么好处。

不过女真人也不急,长安不是在前头么?听说那里是中国几朝几代的都城,金银钱粮能少么?反正大家埋头攻吧,拿下长安,要什么没有?七月末,金军前锋溯渭水西进,在当初耶律马五过河的赤水镇渡过渭河,一路下渭南,临潢,进抵长安东郊。

当金军前锋军官窥视长安城防时,他被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所震惊。

城墙之高,护城河之宽远超金西路军从前所见!而城墙上各种设施之复杂,配套之完备,根本不是什么府城州城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名金军前锋率领部下打马绕城,他赫然发现,长安的城墙恐怕有数十里之长!无怪乎耶律说,没十几二十万人马,长安下不来!正当他打算细看之时,从城中冲冉一支马军,兵力虽不多,只有一两百骑,但前锋孤师深入,他也不敢久留。

当即飞撤,到临潢向粘罕报告。

此时,耶律马五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请求粘罕改变进兵发向,不要攻长安,转取环庆。

但粘罕此人虽暴躁,但较为果断,决定了的事就不回头。

不就城大点么?延安也不咱们不也攻下来了?再说你看看我这攻城器械铺天盖地运过来,光是鹅车就数有千计,你怕什么?快二十万人马,我若拿不下来长安,那还谈什么夺取全陕,进而谋蜀?遂不听马五之言,驱起大军前进,兵临长安!八月初一,大睛天,但气候已经不如六七月时那般炎热。

将士们立在城头上,即便穿着铠甲也不觉得多难受了。

在宽逾三丈的城墙上,徐家军和种家军的士兵正忙碌地搬运箭矢、擂木、石块、火油等物。

马面上,神臂弓、床子弩一字排开,操弩手们正在作最后的检查,确保器械完好。

与城头上的喧闹和嘈杂不同,城下显得井然有序。

长安城四门之内,布置着数以百计的各色袍车,不用说也知道,这肯定是种家军将领王禀的杰作,以袍制袍。

这回,他们可比在平阳的时候阔绰多了。

长安本就是陕西重中之重,其城防自然不是其他府州可以们比的。

一切器械齐备,而且李纲又授徐卫全权,武备库给你开着,要什么自己拿,他只要求一样,守住长安!在每座袍车旁,都摆放有数量不等的木箱,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上面还贴着陕华经略安抚司的封条。

在开战之前,任何人不得拆封,因为这里面的东西非同小可,万一一个不小心,弄炸了,那不是开玩笑的。

操袍车们此时集结在一处,听各袍车指挥使宣布禁令。

诸如防火、防潮、防剧震等,尤其嘱咐点火那个,千万当心,火种不能散发。

否则,你不死也得砍头。

军队忙得四脚朝天,老百姓看不过去。

小徐经略相公留下来坚守长安,我们感念他的恩德,能帮他作点什么?从七月底开始,到帅司子不二江兵器。

协助守城的百姓。

其来如云!卜面的将领化伊甲报告徐卫,请示如何就会。

紫金虎当时说,都到了要平头百姓拿刀守城的份上,那长安城离沦陷也就不远了。

遂回绝百姓好意,你们该干嘛还干嘛去,如果非要给你们点建议呢,那就是呆家里,没事别乱跑,一来被让人当成行迹可疑给抓了,二来保存体力,少吃饭,节约粮食,这攻守城池不是一天两天能打完的。

就在城内热火朝天之时。

城头的将士们发现了异样。

一名士兵将水桶粗的一捆箭矢放上马面墙之后,抹了把汗,心里咒骂起来。

老子是第一指挥的重甲步兵,什么时候沦落到搬运器械来了?你说弓手弩手要备战,要保存体力,我也认为,毕竟人家是主力。

那些操袍的,都是些糙汉子,什么手艺都没有,他们凭着不干活?正骂娘时,头无意识地往东一转,他怔住了。

几里地以外,那一大片是什么?跟块灰布似的,正缓缓朝前移动。

他立即朝城中的望楼眺去,这一看,看得他火冒三丈,望子呢!再回头来看了一阵,发现那一片确实在移动,急忙奔到城墙另一侧,朝下面放声喊道:有敌情!不多时,便见两个望子跟飞猿一般,蹭蹭往望楼爬!及至楼顶,向东眺去。

今日天气晴朗,视野极好,这两个望子发现长安城正东面,遍布原野的人潮正向此处汇聚而来!这望楼很高,只要视线好,能看出好几里地。

看看,从前至后,绵延多长?一名望子对同伴问道。

同伴拉长着脸,摇头道:估不准,少说七八里地嘿,你这眼神,学着点,大头在后面。

照它这阵势,前后绵延恐怕超过十里。

也就是说,金贼少说来了十万兵。

那望子象是极有经验。

十万?长安这么大的城,十万就能吃下?女真人不怕嘣了牙?同伴扭头问道。

望子啧了一声,叹道:不好说,当年女真举兵的时候,据说才几万人马,还不是把辽国给吃掉了?现在你我的祖坟,还在人家马蹄下踩着呢走,报告去!城头上,发现了敌情的将士们正拥着女墙朝东眺望,议论纷纷。

忽地听到背后响起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宣抚相公,经略相公到。

所有人转过身来,站得笔直!台阶尽处,李纲和徐卫两人,在诸司文武官员陪同下登上了东城。

但凡他们经过之处,所有军士都垂首致意,不敢直视。

徐卫马鞭一挥:各司其职!士卒们方才散开。

李纲好歹见过点阵仗,因此他凭城远眺,发现敌军铺天盖地时,尚能保持镇静。

但诸如转运再、提刑司这些部门的大人们可就没那么淡定了。

万俟自刚看一眼,就诈呼起来:金人如此之众。

莫非倾举国之兵而来?有人附和道。

徐卫不理这茬,手撑在城墙齿垛上向东看去。

平阳保卫战,金军十四万的阵势他都见识过了,但这一回,仍旧不免吃惊。

粘罕是真下血本啊,就这阵势,虽不说举国之兵,但恐怕也是把陕西河东能集结的部队都集结起来了。

这么大规模的兵团,后勤补给就够让人头疼了。

又看一阵,敌群愈近,渐渐能分辨出人马的形状了。

后头一群文官炸开锅,徐卫回身望去,见居然有人吓得脸色发白。

与其留他们在这里聒噪,影响我军心士气,不如赶回去。

坐公堂里喝茶吧。

宣抚相公,诸位大人,这城头上嘈杂混乱,还是请回吧徐卫拱手对众人道。

李纲朝东再望一眼,心里也颇为忐忑,但他很明白,这打仗是武臣的事,现在就看徐九了。

一念至此,便道:子昂,长安城里,四十余万军民百姓,这分量有多重,你应该和本相一般清楚。

徐卫正色道:卑职谨记李纲深深望他一眼,又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朝城下而去。

那诸司官员跟在后头,竟有骇碍手脚不利索,需要相互搀扶才能行走的。

徐卫初看时觉得好笑,后来想想,打仗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军人的责任,这些文臣们惧怕,也是正常反应。

李宣抚一行人方走,徐卫便对身旁一将笑道:正臣兄,你我今日再度携手,好叫粘罕知晓,这天下间,不是没有他攻不下来的城

第三百五十二章 徐卫的身价人便是圭禀,尖年守平阳他被徐十从种家军借调讨朱一段时间的都统制。

正是因为他小以袍制袍。

两壕三墙。

的先进防御思想,让才平阳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这一回,两万种家军戈归徐卫的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节制,他便成了徐卫的下属。

尽管两人都是承宣使官阶,但因徐卫多了一个左骁卫上将军的虚衔,所以高他半级,成了长官。

承蒙大帅夸奖,卑职当不负大帅所望王禀抱拳笑道,随后补上一句自然,也不能叫大金国的国相失望。

徐卫闻言大笑,他就喜欢这种一是二,二是二的人,不会虚假客套。

当下,两人带领一班将佐巡视城防。

长安城,虽然多次遭受天灾**,前些年陕西还地震,他瘦死的骆驻比马大,怎么说它也是中国几朝古都。

城墙的高大坚固自然不用说,诸如望楼、敌楼、箭楼、女墙、马面这些也不用提,最让徐卫觉得踏实的,就是长安完备的瓮城体系。

瓮城就是用一段方形或者半母的城墙,把城门口圈起来。

因城门最一座城池防守最薄弱,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

瓮城不但将城门保护起来,而且里面的场面可以驻兵,且瓮城的城门绝不会与主城的城门在同一直线上,很利于防守。

除此之外,长安的护城河也颇宽,金军想要扣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怎么渡过护城河,如果对方用壕桥架起来冲,那么一旦被射下去,下场可不比掉入护城壕,水火两样最无情,北夷通水性的可不多。

以 袍制袍让徐卫有些担心,宋军装备的袍车是靠人力拉扯发射。

一座多梢袍往往要占用数百名士卒,长安城这么大,光是四道城门处布置的袍群,所占用的兵力就相当惊人!所幸,防守城池和野战不同,基本上不需要留什么预备部队。

真到了生死关头,这里老百姓也还有几十万,射箭格斗不行,拉拉袍梢总还不是问题。

徐卫行走在宽阔的城墙上,各级统兵官不时对他行礼。

看得王禀眼红得紧,还真是同人不同命,自己年纪比紫金虎至少大一轮以上,可有什么办法,人家二十几岁,作到了陕西最大一路的经略安抚使,而且还是陕西首府的知府。

至一处突出城墙的敌台上,此处布置了床子弩十数门,虽然和神臂弓同数大形远程利器,但床子弩所发射的箭,根本不是神臂弓那种又短又细的弩矢,用枪。

来形容比较合适。

每一支箭都是五尺多长,鸡蛋粗,这玩意原本是用来钉城墙的,要是拿来射人,一般就直接钉死在地上了。

大敌当前,姜禀兴致还不错,来到一座床子弩前,推开弩手,就用一双肉掌,扯了那弓弦,脚一前一后,把腰一弓,那双手竟比绞盘还厉害,生生将弓弦扯得吱嘎作响,缓缓扣上弩机。

左右士卒一见,尽皆叫好!神力!神力!王禀大笑,站直身子拍拍手,侧头对徐卫道:大帅,试试?徐卫摇摇头,笑道:本帅可没正臣兄这两臂四象不过之力,不敢献丑。

卑职来试试!身后一个雄浑的声音突然说道。

王禀望去,只见那人脸庞削瘦,身长竟有八尺!眼眶往里陷,更突出眉骨之高,他莫说发怒,便是是笑,也满脸戾气!此人本是姚平仲部下,姓杨名再兴,丹州蟒头山一战,他为了掩护姚平仲撤退,率部断后,在部下全都战死的情况下,独力杀出重围。

后为百姓所救,送至定戎,徐卫下令全力救治,至目下,伤势好转,但毕竟没有疮愈,因此留守长安,并未随姚平仲去陕州。

在平阳时,王禀见识过他绝伦之武艺,心知他必能拉开这巨弩,正干笑时,徐卫已道:你战创未愈,就莫逞强了。

杨再兴闻言,俯首一礼,不再多话。

王禀见状,也不再显摆。

正当此时,闻得一片惊呼声,众人就在那敌台上望下去。

这么一阵工夫,金军已经推近至视线范围以内。

什么人山人海,如潮而来都不足以形容金军兵势之盛。

这么说吧,你立在城头上,放眼看去,但凡目力能及的地方,全他娘的一片人头在攒动,就跟捅了蚂蚁窝似的。

人多,仗着长安如此坚强,根本不怵。

而在这片人海中,一座座山丘般耸立的器械,才是对城防最大的考验。

徐王两将粗略看了一下,鹅车、洞屋、巨袍,光是这三样大型器械,眼睛能看见的,恐怕就得数以千百计。

尤其是一架破城锤挺唬人,巨大的底坐上,固定着楼宇一般的支架。

上面用手臂粗的铁索吊着恐怕一人都抱不过来的圆木。

这根圆木的前头,包裹着铁壳。

攻城门时,这玩意一拉一放,也不知城门也经得住几撞。

嘈杂声如浪而来,隔着两三里地,城头上的将士……都不太听得清卫神情凝重地看着泣切,在件十。

他笃信进攻推崇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一句话。

但现在,经历了平阳保卫战以后,他认为防守也是有效的进攻在宋金两军整体实力存在差距的情况下,依托城池、山河流来进行防守作战,给敌人造成的杀伤,一定比野战来得大。

因为你不可能企望每一战都象定戎大捷那样吧?就在徐卫等人凭城窥视敌情时,他们的敌人也在观察城防。

粘罕被铁甲,椅弯刀,头上没戴女真人传统的那种尖形皮帽,而是顶着铁盔,马鞍上还吊着两张弓。

从他的架势上,不难看出对此战的重视程度。

引数十骑离大军,奔到长安城前约莫两里地处停下,远眺中国数朝古都。

大金国的国相吐出了一口气,胯下的战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宏伟的城池吓住了,不太听使唤。

以至于粘罕一边扯动缰绳,一边转动脖子仔细察看。

城高三丈以上,护城河环绕四周,城体的配套设施极为完善。

瓮城,敌台、马面、敌楼、箭楼、闸楼一样不少。

在东城的敌楼上,一杆军旗挑衅似的舞动着,马五告诉他,那是紫金虎的战旗。

打这样的城池,极副挑战性。

怪不得耶律马五再三言明,说长安是大城,前所未见的大城!可城大,固然要让进攻一方动用更多的兵力,但同样,防守的一方压力也更大。

初步估计这长安城四面一加,绝对在二十里周长左右。

这么长的防守区域,紫金虎得动用多少兵力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当他把这些话告诉身边各族将领时,让这些人觉得长安也不是那么难打。

耶律马五却在这时候泼了一盆凉水:国相,有句话说在前面,如果是跟紫金虎打攻守战,器械的作用就必须打折扣。

马五此言何意?粘罕嘴里虽然问着话,眼睛都还盯在城上。

我敢断言,这坚城高墙的后面,一定架设了袍车。

上番平阳之役,我军便已见识过。

宋军各色袍车,射程并不输我,在我军发袍攻城之时,也将受到宋军袍击。

在侧,长安防线虽然拉得长,但徐卫用兵可谓灵活。

语对此处,他手指长安城头。

国相请看,徐虎儿将兵力主要集中在敌台马面等处,两处敌台之间虽然少有守军,但这一段距离却在对方弓弩射程之内。

再者,上次平阳之役,宋军以袍车发射火器,士卒皆惧,不出所料,一旦我军开始扣城,紫金虎必然故伎重施。

这一手,对士气的打击,他话没说完,粘罕已经一口截断:你不必替紫金嘉长威风。

我驱使二十万众,长安便是铜墙铁壁。

我也给它踩过去!国相,先贤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今我军兵力,至多五倍于彼,长安城又如此之大,围城而困已然不太可能,必然要强攻。

但如此一来马五到现在,仍旧坚持自己的主张,希望粘罕可以回心转意,放弃攻打长安。

可他越说,粘罕趟不爱听,转过身来。

直盯着他,大声道:长安之城,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我军破城!要么徐卫献降!这等于是说,无论如何,金军也要拿下长安!马五见他神情不悦,双目如炬,只能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不过暴戾如粘罕,面对自己极为的倚重将领,终究还是没有喝斥,而是把话锋一转,开起了玩笑:若是紫金虎肯降。

我宁愿让出燕京枢密院予他!金国现在的军制,是设了一个元帅府统领所有军队。

元帅府下面,本来设有云中,燕京两个枢密院,分别掌管攻宋的东西两路军队。

二太子种离不死后,粘罕兼并了燕京枢密院,独掌军权。

现在,他声称愿让出燕京枢密院给徐卫,虽然是句玩笑话,但也不难看出,紫金虎至少还高世由李植等人有分量。

再则,粘罕在委宿兵败定戎之后,亲自领军南下。

无非就是要为西路军挣回面子,不让兀术夺回燕京枢密院去。

诸将听他这话都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从第一次攻宋开始,徐卫就是女真的死敌!他怎么可能投降?退一万步说,他要是真降了。

谁敢留他?汉军万夫长韩常,估计没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还问了一句:徐卫若是真降,国相当真要划燕京枢密院给他?粘罕仰天大笑,忽地笑声突止,正色道:虎儿若是真降,我必在第一时间将之乱箭射死!韩常一阵愕然,国相恨徐卫至此?这时,在旁边的完颜活女说道:象徐卫这种一呼百应,能征惯战之人,留下就是祸害。

哪怕他孤身一人来降,也必杀之!

第三百五十三章 断绝水源… 月初下午起,余军开始了前期攻城作集炮石仁万通道。

将兵力分散城池周边,形成合围之势。

并统计长安城墙上各敌台箭楼的数量,大致侦察守军兵力布置。

而后,将所有消息汇总到粘罕处,后者恶召集诸将,研讨可行之战术。

马五之前引用孙子的战略思想,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并不是特指攻城。

而是讲敌我双方,在兵力悬殊极大的情况下。

则包围他,不战而屈人之兵。

用在攻城上,那就是长期围困,待其粮尽气衰,自然就开城投降了;如果兵力悬殊较大,那就猛攻,打击溃战。

就攻城而言,那就是狂冲猛打,看谁硬;如果兵力悬殊并不大。

那就只能打接触战,试探对方,找出弱点,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则退。

眼下宋金两军的态势,粘罕带甲近二十万,甭管军队的成分优劣,反正人头是这么多。

既然数倍于守军,而女真又非要夺取长安不可,那就只能猛攻。

既然要攻,就必须迅猛,不说一击必中,至少开战之初你就要让将士们知道,这仗是有希望的,城是可以破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粘罕决定,让擅长攻城的汉军万夫长弗常指挥部队。

金军紧锣密鼓的准备,而城里的徐卫也在作着最后的检查。

战前,在相当紧迫的时间里,他会合文武官员。

对长安的城防作了全面的考察。

任何一处有可能成为金军突破口的地方他都要求务必改善。

可有一处地方,他始终觉得不太放心,初一傍晚时分,在巡视完各部队的防务之后,引王禀等将领再到那处勘察。

这里,是长安城东面的一处城门。

徐卫、王禀、吴阶、杜飞虎,以及转运司相关官员就立在城门旁。

正看着不远处那条渠道出神。

这里与其他城门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是水门,这道引水渠唤作龙首渠。

是隋唐时代为了解决城里的生活用水,而组织民夫开掘渠道,引洛水入长安的水利工程。

自唐以后,长安城屡遭兵祸。

几条引水渠都被弃用。

到了本朝大中祥符七年,为了解决用水问题,官府组织人力,修复了龙首渠。

的西渠,使洛河之水经此处再度流入长安。

城里官员军民的用水问题是解决了,可对于城防来说,这可谓是一个大破绽。

水门,它不能象一般城门那样设瓮城,置厚门,只能用水栅。

容易被攻破。

尽管已经在这里布置了重兵。

设置了各种器械,可徐卫仍旧放心不下。

据说,历史上东京陷落,就是因为金军攻破了东京城的西水门。

也就是徐府所在的那里。

徐经略多虑了,此处已经布置了相当的暗桩、水刺、索链,金军的船只纵使能够撞破水栅,也绝不可能驶进城来。

再说,这里布置的后力足够,弓箭强劲。

万无一失。

转运司的张彬说道。

徐卫摇了摇头,盯着那水橱道:还是小心为上,此地可以说是长安城防的薄弱之处。

金军这些年攻城拔塞,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肯定能发现此处易攻语至此处,转向了守城行家王禀,问道以正臣兄之见。

这水门防守需要再加强么?没有必要王禀直接说道,卑职估计金军不会来攻水门,而是会直接断绝水源!你是说,他们会阻断龙首渠?徐卫问道。

不错,旁人不知道,可张深对长安的情况当是十分熟悉。

他多半会建议粘罕到马头控堵住堰塘小断我水源,使护城河成为护城壕。

这一点徐卫倒是不怕,断绝通信、补给、水源,任何人攻城都会这样干。

长安的用水虽然依赖这条龙首渠,但即使它被断了,也不会困死长安。

原因在于,从唐朝末年迁都洛阳,长安被废弃开始,居民用水就是靠城中的水井。

后来到本朝修复引水渠道,原因在于陕西这地方碱卤重,地下水又咸又苦,不宜饮用。

可现在仗打起来了,只要能活命。

喝咸水又怎样?逼急了尿还能喝呢!有鉴于此,在决定坚守长安之初,宣抚司就组织了人力,将城内弃置不用的水井重新发掘,又挖了一部分新井,以保障军民用水。

不仅如此,因大批军队和难民的涌入。

徐卫的帅司还将所有水井登记在册。

把水作为重要战略物资来管制。

哪一个片区,使用哪几口井,都是由军队掌管的,每天取水多少小也有严格的限制,以保证长安不会因缺水而陷入困境。

至于护城河变成护城壕,也不必惧怕,长安护城河的河道最宽处到达一百步,城门处最窄,也有十余步。

放下吊桥方可通行。

金军仍然只能通过壕桥来攻城。

传令下去,让城内民众多取一些水,再过几天,恐怕就愕喝咸水了。

事情不出王禀所料,从八月初二开始,龙首渠和护城河水位一再降低。

原来,张深向金军报告了长安城用水皆赖龙首渠。

而龙首渠,是在马头控这个地方筑堰塘积水。

使水向北流至长乐坡分为东西两渠。

当初大中祥符年间,只修复了西渠,现在可以把堰塘堵了,让长安无水可用!使护城河干枯!如此一来,城内军心必然动摇!韩常遂调出部队让张深带领。

至马头控,在原脚延帅司的工匠指挥下堵塞堰塘,使水流改道,龙首渠遂渐渐干涸。

粘罕非常高兴,极力褒奖了张深一番,又把那些指挥断水的工匠都授以官阶,待遇优厚。

其实攻下嘟延。

女真人得利最大的,不是土地,不是城池,不是军队,而是人才!尤其是各种工匠!不管是筑城的,水利的,还是制造武器的,哪一样不是金军急需?这还没开打,就断了守军水源。

打击其士气军心,而且不折一兵一卒。

好兆头,这是极好的预兆,长安必破无疑!就在金军上下欢欣鼓舞之时,耶律马五又出来泼冷水。

你张深说长安用水皆赖龙首渠,而此渠又是一百多年前才修复的,那在此之前,长安军民喝什么?你耸徐卫是傻子。

还是当我们是傻子?,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一 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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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准备大干:方早有准备,但曰水源被断,长安城中官吏军民八州明取用井水之后,恐慌还是再所难免地在城里漫延开来。

那井水又苦又咸 难以下咽就罢了,长期饮用此水还可致病。

而且。

虽然在陕西诸司事前的规划中,城里的现有水源。

只要按户分配,是足可敷用。

但人都有私心。

谁家都想多储存一些饮水,这一争。

事情就出来了。

聚众闹事还算小的,甚至有为争水而群殴者。

对于这些,徐卫毫不手软。

大敌当前,城内的稳定压倒一切。

谁闹事就抓谁。

也不把你关大牢。

替军队作苦役去吧。

一没工钱二不管饭。

这么一弹压,长安城里治安立即好转。

八月初四,天气转阴,整个上午凉风嗖嗖,降温的速度超出预期。

徐卫一直忙于军务。

与家人聚少离多,因此这一天是在家里吃的饭。

他在长安城的官邸,是胡茂昌安排的,本来胡大官人为了表示敬意。

打算把自己的大宅子腾出来供徐大帅居住。

后都却拒绝了,胡茂昌无奈。

便从自己诸多房产中精心挑选了一处稍微轩敞的宅院相借。

这两日天气转凉,官人时常在城头视察,铠甲里得多穿一件。

张九月一边在衣柜旁给丈夫挑选衣物。

一边说道。

徐卫见她一直忙碌。

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背影。

心中愧疚,唤道:九月。

别忙了,过来坐坐吧。

张九月应了一声,却还是捡出两三件衣裳叠好,又打成包,生怕那些粗手粗脚的军汉不细心,给弄脏弄丢了。

忙完之后。

才与丈夫相对而坐。

一捋耳际乱发,笑问道:官人有何吩咐?。

徐卫嘴唇一动,欲言又止。

这世上但凡男人,若真心喜欢一个女子。

甚至结成了夫妻,那满心希望的,肯定还是让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在世人眼里。

享受这种生活的是什么人?不就是那些诰命夫人么?可眼前这个。

说来也是三品命妇。

自嫁给自己,夫妻难得相聚也就罢了,家里一切靠她操持也不说了,还得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现在,徐卫算是明白军属的苦衷了。

而让他惭愧的是,自己这个老婆从来不抱怨什么,每次一见面。

都说自己好得很,让他不必操心家里,安心带兵打仗。

有一件事,徐卫之前没在意,但今天上午,嫂子给他挑明了。

说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怎么不想着传宗接代续香火?你常在外带兵,弟妹一个人呆在家里。

要是有个孩子陪她,也不至于孤苦。

徐卫当时脱口而出,这么早要孩子干嘛?气得徐王氏也是看在小叔子贵为大帅,否则真想他几句。

你不想要,人家弟妹也不想?徐卫这才明白,男人女人不一样,男人一直想着事业,女人想着家庭,又尤其是这吓,时代的女人。

好端端的,自打嫁了我。

却苦了你。

良久。

徐卫叹道。

张九月见丈夫如此,搬着椅子上前靠近。

轻轻拍着他膝盖道:官人莫这般说,从前寄人篱下。

看人脸色。

再怎么也没个盼头。

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

能与官人结发。

如今。

别人见了我,都礼让三分。

那是敬我么?还不是因为我丈夫。

官人虽常在外,却是为了家国天下,九月虽没读过书,这些道理我还懂其实她抱怨几句,瓦者不说话,徐卫还好受些。

偏生这么一说。

让紫金虎更郁闷。

老觉得亏欠了她。

抓过她手合在掌心,数万大军的统帅语气温柔地说道:你看四哥四嫂,大的都补官了,徐家五兄弟。

剩我一咋,还没子嗣说到这里。

顿了顿,思索片剪之后。

道等这一仗打完,咱们还是得给徐家把香火续上。

虽说结发数年,但毕竟相聚不多,听到这话,尽管满心欢喜。

张九月脸上却一红,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嗯了一声。

一个妇道人家求什么?丈夫是万军统帅,还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又温存一阵,估计着时间不早了,徐卫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张九月却象是想起什么,也紧跟着起身道:官人,昨天有人给家里送来了两车东西,说是一点心意。

为妻一看。

却是两车清水,你看留下吧,这时候,送水比送钱金贵。

谁送的?。

徐卫提起包裹问道。

说是宣抚司的人。

张九月回答道。

李宣抚这是想让我不要顾念着家里。

安心打扰,得,承他的情了。

晚些时候,你给帅司将佐的家属分一车。

龙首渠断了,各家想是都喝那又苦又咸的井水,想也难过徐卫吩咐道。

张九月应下。

徐卫椅着包裹就往外走。

妻子一直跟在身后,到庭院中又给嫂子打了招呼。

到大门时。

九月止住脚步,倚门而送。

外头 徐卫的卫队已经牵过马来,接过行李,紫金虎跨上马去,回头深深望了娘子一眼,一鞭挥下,疾驰而去。

城头上矢石横心,官人可当心些。

望着丈夫的背影,张九月喃喃念道。

话音方落,背后响起嫂子的声音:在跟前不说,等跑远了说给谁听?哎哟,怎么还是新张九月回过头去笑道:那是四哥没回来,四哥要回来,嫂子指不定什么样呢两她姓说说笑笑。

一同返回府中。

却说徐卫到了帅府,其实就是制置司衙门,徐原一撤,制置司名存实亡,干脆把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设在这里。

进帅府后,处理了一些杂七杂八,诸如军械调配,粮饷发放等事。

其实只是帅司的佐官们办小好,他只是审阅之后盖个印,画个押而已。

晌午之后,便离了帅府,又到京兆知府衙门。

当然,他虽然是京兆府的知府,却不可能干坐堂问案。

查征税收,劝课农桑这些事。

目下,一切以战事为重,京兆府的政务,悉数委给司录、推官、诸曹官办理。

徐卫干的。

还是盖印和画押。

忙完了两叮,衙门的事,便前去巡视城防。

现在长安城里,谁不认识他?看到他的马队经过。

大老远就围着一群人。

隔着七八步便给他行礼。

你说成*人就罢了,那五六岁还玩耍的孩童也跟着站到路边,冲紫金虎作揖。

徐卫明白。

现在满成几十万百姓。

就指着他守住城池 保全性命。

快到东城时,徐卫忽地听到背后传来笑声,回头一看,却是他一名亲兵,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欢喜。

骑在马背上走着走着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徐卫问道。

士兵笑容尽敛。

如实回答道:小人见大帅如今居高个,出入帅司府衙。

总揽军民两政,到哪处都受人恭拜,因此心里欢喜。

徐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要是太平岁月,这种日子倒也过得。

可眼下这局势,,不多时,至东城墙下,直接冲上城头。

这长安城防体系与别处不同。

一般的府城州城,城墙几乎都是垂直的。

只在城门口处有阶梯可上城。

但长安的城墙。

在各处正楼却有斜坡,可供跑马,也利于危急时刻调兵堵漏。

徐卫网上去,杨彦就冲上来接住缰绳,扔给旁边士兵后,大声道:大帅,卑职估摸着金狗要动手了。

哦?徐卫瞪大眼睛看他一眼,拔腿就往城墙边而去。

杨彦跟在后头道:他们袍车架得差不离了,那阵势!大帅上城就知道。

徐卫凭墙远眺,网看一眼。

就禁不住心里一凉。

我昨天下午还巡了城,晚上检查军备。

今天上午到宣抚司跟诸司长官会面,中午回家吃顿饭。

就这么点功夫,城外都快成袍林了!当初在平阳的时候,金军也是架袍数以百计,可跟眼前的架势比起来,简直是蝼蚁比大象!徐卫所在的东城,凡目力所及之处,金军人海之中,袍车如林!毙是袍车多徐卫还不怵,可当他细看之后小骇然发现,金军的袍和从前有所不同。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九哥。

眼熟吧?跟我军的器械一模一样!我干他娘的张深。

杨彦在旁边低声骂道。

徐卫心里也窝火,你个***投降就算了,少了你我们照样打仗。

可你骨头一软。

非但给女真人送地、送兵、送粮,你连工匠。

技术全他妈送了!幸好神臂弓是朝廷严格管制的器械,诸府州作院都不得私造。

要不然。

估计现在金军已经架起那大杀器死命攻城了!传令,揭封,开箱!,小徐卫铁青着脸。

切齿下令道。

传令官迅速奔向城墙另一面,冲城下大声吼道:大帅钧旨。

揭封。

开箱!各处靠近墙壁的百姓都疏散了?,小徐卫紧盯着金军问道。

这事是京兆府衙门负责。

昨天就干完了,上午卑职命人巡了一遍。

咋。

别民宅里还有人在搬家什。

都让兵士们驱散了。

杨彦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

伸手拍了他一下道:行了,紧盯点。

一旦敌军袍群进入射程,就给我轰。

这回必须一来就给粘罕个下马威。

语毕,又顺着城头,往南城而去。

一路上,只见那各处敌台,马面,敌楼,箭楼上的守军各司其职,没有一人敢开小差的。

徐卫很是满意,拉长的一张脸也渐渐舒展开来。

花了这么几年工夫。

虎捷总算成为一支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部队,不枉我一番辛苦。

结果,网这么想着,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吼道:这水比尿还难喝!端来清水来!亲卫们骇了一跳,赶紧朝大帅望去,只见紫金虎两边眉头往中挤,腮帮一鼓,显然怒火已起。

拿马鞭在大腿拍了几下,徐卫大步上前。

在南城城墙的一处向外突出的敌台上,布置有神臂弓,床子弩,克敌弩十数张。

操弩手,绞弓手近百名。

此时。

便见一名军官。

年纪不大。

至多二十出头,坐在箭捆上,地上一地的碎瓷片,水迹未干。

他面前,立着一名士兵,看模样吧,十三四岁的样子。

铠甲穿在他身上。

跟罩了口钟的。

这会儿正手足无措。

满脸苦相。

看来,应该是斤,新兵。

那军官见他不动弹,又骂开了:你是榆木脑袋?没听到老子说什么?水!清水!娘的,就是头猪也比你机灵!本来,旁边的那些弩手们因为出了这事,下儿然瞥见有人从东南讨来,定睛一看,仓舰愕引班绷。

垂首肃立。

那军官因为背向东面,因此没有看到,骂得正欢时,那新兵因为见到徐卫前来,吓得哭了起来!军官更是怒意难消,窜将起来,伸手一个耳光过去:怂包!这都值当哭?小西山老子被砍两刀,眉头都没皱一下!新兵挨一耳光,赶紧跪了下去,嚎道:大帅饶命!那军官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再来几下时,旁边有人小声道二作死!大帅!伸出去的手再也收不回来。

就象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那军官一动不动,脸上表情也凝结起来。

半晌之后,方才缓缓转身,一转过来。

正看到徐卫那张看不出来丁点喜欢的脸。

这番苦也。

心里暗叫一声,那军官慌忙抱拳道:虎捷第四指挥第六都副都头沈豹见过大帅。

说罢,直感头皮发麻,六神无主,也不知道那拳头该不该放下来。

四周的官兵也替他捏把汗,这厮完蛋了!看大帅的模样就知道!徐卫没说话,目光从将士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地上的碎碗和水迹上。

看了片复。

忽然道:端碗水来。

他这么一说。

众人都松口气,尤其是那沈副都头,更是如获大赦。

还好还好,刻,是喝碗咸水嘛。

这当口,十碗也得喝呀!亲兵立即从每咋,敌台都配备的水桶里直接拿瓢舀了小半瓢水,递到徐卫面前,后者端在手上乙发现那瓢中水里。

还有些尘土在飘荡。

未及沉淀。

流豹微微抬头,等着大帅命令他喝水。

突然之间,他发现徐卫将瓢送到自己嘴边,这一下骇得他不轻,慌忙伸手去端,口中叫道:大帅,放肆!徐卫身后,杜飞虎一声厉喝!震得那副都头退回去。

站得跟杆枪一样,纹丝不敢动。

徐卫看他一眼,将瓢递到嘴边,咕咕喝了起来。

四周官兵震骇更甚之前,心说坏了。

恐怕是摘脑袋的事情!这撮鸟,好歹也是个副都头。

一个生瓜蛋子你欺负人家作甚?现在好了吧,让大帅撞个正着!大帅若是骂你几句,打你几鞭,还算运气。

现在这架势,你不死谁死?愣是将小半瓢又苦又咸的水喝完,徐卫将瓢放还桶里,走到那跪在地上的新兵面前,喝道:起来!你说他一咋。

新兵,平常连指挥使一级的军官也没见上几面,突然之间最高指挥官出现在面前,两条腿早软了。

哪还站得起来?杜飞虎一见。

几个大步上得前去,单手跟拎小鸡一样将他扯起来,沉声喝道:出息点!徐卫又上前半步。

将他身上铠甲略微整理了一下,朗声道:凡在军中。

无论官阶大小皆为同袍。

甲胄在身,不施全礼,这些规矩你的长官应该告诉过你。

那新兵抖得跟打摆子一样。

好半天才挤出来一介,是字。

徐卫看他还在哭。

那副怂包样叫人来气。

喝道:你要是再哭。

就滚去当伙头兵!新兵一听,死死咬住嘴唇。

使劲把眼泪憋在眼睛不让它掉下来。

徐卫皱了皱眉,杜飞虎一见,不轻不重地往那新兵屁股上一脚,骂道:滚滚滚。

那新兵给徐卫抱个拳,到城墙边上扛了自己的枪一溜烟地跑了。

骇成这模样,还没忘记拿走自己的器械,勉强不算废物。

新兵一走,徐卫转过身,直面那副都头沈豹,也不说话,就盯着他。

那沈豹只觉浑身发凉,实在撑不下去,最后硬着头皮道:卑职,卑职有罪,请大帅责罚。

见徐卫不言语,杜飞虎替他问道:你有什么罪?我看你威风得紧嘛。

卑职有罪,有罪!卑职。

卑职欺凌新兵,犯了军法。

副都头连声答道。

你岂止是欺凌新兵?大敌当前,无论官兵人人备战,你个***在这儿坐着,还要喝清水!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置?。

杜飞虎责问道。

那沈豹不说话,他总不能说小我该死。

请长官砍我的头吧?杜飞虎看了徐卫一眼,试探道:大帅。

处五十军棍可否?。

按虎捷军法。

军官无故欺辱部属。

处军棍一十。

玩忽职守,备战不力,处军棍三十。

这厮倒霉。

让大帅遇见了,所以处五十军棍。

不耍以为打板子是轻罚。

军队里那军棍。

每一棍都是实打实。

一般挨二十军棍,熊虎一般的汉子没三五天起不来。

五十军棍,你身子稍弱点,打死你没商量。

服么?徐卫突然问道。

这句不是废话。

在虎捷军法里,对官兵处以杖刑,有几种情况下要缓刑。

比如身体患疾者不打,长官盛怒时不打,心中不服者不打,盛暑严寒时不打等等。

沈豹如果觉得他不应该挨这五十军棍,那就是心中不服。

服!大帅都喝得咸水,卑职怎地喝不得!委实该打。

沈豹心中一宽,大声回答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炮弹横飞,念卫汇要下令行刑时,忽闻号角声冲天而起!敌台卜所心愕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城外,徐卫几个大步窜到敌台最外面,朝金军阵中一望。

但见那一座座山丘般的袍车,在无数金军士兵的推动下徐徐向前。

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响彻大地!女真人终于动手了!杜飞虎是徐卫那一营亲兵的统制官。

担心长官安全,上前道:大帅,下城吧。

不急,上瓮城。

徐卫摆手道。

又看了片玄,回首对那副都头沈豹道军法无情,本该立即执行,但战鼓一响,用人之际。

本帅记下你五十军棍,仗一打完,自己去你们指挥使领罚。

沈豹真身一拜道:若那时卑职还活着必自去受刑!这句话还算提气,徐卫记下了他的姓名,与杜飞虎一道,往南城城门前的瓮城而去。

这瓮城呈半圆形围住长安城南大门,因为袍车的射程并不能人为精确控制,所以一般攻城方都尽量使袍石往城里和城头上的主要建筑打,所以瓮城的城头反而不容易受到攻击。

一路上,各处敌台马面上的将士们都紧张地戒备着,绞盘手们扯开弓弦,放下弩箭,操弩手已经将手放在了弩机上,捕捉着目标。

各袍车的指挥使已经就指挥个,正目测敌军推进的速度,以方便指挥袍车进行反击。

而操袍车根本方才大帅下达的命令,将震天雷揭封开箱。

一旦得闻敌情,立即将一枚袍弹放入皮套之内。

徐卫一行到过南面瓮城时,敌军的袍车群距离护城河已经不远。

这时,他们看得更清楚,几乎是一水的十三梢巨袍!完全是按靠宋军制式装备的标准来打造的!张深这厮,可算帮了粘罕的大忙!大帅。

洞屋!杜飞虎突然叫了一声。

这杀人不眨眼的战将语气中竟也有一丝心意!所谓的洞屋模样就跟房屋一样,上锐下宽。

用坚木为架,翼厚毡牛皮的防护,一直钻到护城河边来!张深对他的女真干爹还真是巴心巴肺。

徐卫冷笑道。

脸上虽笑着,那牙关却已咬得出了声。

此时,金军的帼群前端已然进入宋军袍车射程之内,但各指挥使有了上次平阳保卫战的经验,并不急于发袍。

而是稳住!务必等到能予敌最大创伤时方才出击。

这一轮下去,用的可不是石头,而是震天雷。

这东西一枚的造价可不菲,得让它物尽其用才是。

城头匕的宋军将士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敌兵身形,眼神好的甚至能看清面容。

密密麻麻的敌兵拥着饱车靠近护城河,后头,运送袍石的部队紧紧相随。

自打在平阳吃了亏,金军学乖了,情愿费事一些,也要在宋军射程之外将袍车组装好,再推入发射范围。

怪了,宋军怎地还不发袍?参加过平阳一役的完颜银术可十分疑惑。

当初,我军袍车一推进。

平阳那城墙背后的袍车就腾空而起。

现在我军立马就要袍击长安了,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旁边,粘罕,妾宿,马五,韩常等将都跨坐着战马,关注着即将爆发的大战。

听了这句。

完颜妾宿道:或是我军进军神速,紫金虎不及准备?旁人没说话。

耶律马五却嗤笑道:长安这等重镇,经营之前就必然考虑城防,紫金虎会没有准备?这八成是在等我军再靠近一些。

话刚说完,众将突然望见长安城墙之后,腾。

久经战阵的将领们没看懂,这什么东西?若是袍石,也不该这丁点大吧?唯有耶律马五和完颜活女两个脸色不对头,两人心里都暗道,宋军的火器来了。

据张深的部下说,宋军制式火器里,有一种叫霹雳炮的,以纸竹为壳,内装火药,一旦引燃。

声如惊雷,威力骇人!这估计就是那东西!思索之时,那片黑点已经到了前线部队的头顶上。

金军虽尽是些北夷组成,但受其剩悍性格的影响。

再加上军法的约束,便是明明看到袍石来了,也没谁撒腿就跑。

操袍手们仍旧扯住袍梢,填装袍车。

一名负责指挥的军官举起右手,正要发喊!突然!这座饱车前面的数百名操袍手直感一股震天动地的力量袭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巨大的爆炸声象是一声炸雷在头顶上炸响!被掀翻在地的士兵们感觉尘雨一样,噼甲啪啦砸了他们汛速爬权来时。

甩嫩似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负责指挥的军官躺在五六步以外,满脸血污,身体不住抽搐,口中大股大股的呕出血来。

离他最近的操袍手倒在一地,几乎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

再仔细一看,我们的袍车呢?只看到一地的木扛断杆,那十三梢巨饱哪去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石味,稍稍回过神来,金军士兵们朝四周望去。

但见没有受到袭击的袍车已经开始向长安城发动了轰击。

退回去!有人大吼了一声,如梦方醒的同伴们一窝蜂地往后跑。

网奔出没多远,又听人大喊当心头上。

有胆子大的,边跑边回过头去朝半空张望,骇然发现。

又一颗袍石象是追着他们一样砸了过来!这厮倒也机灵,顾不得同伴。

双腿猛然发力,蹬着自己向斜刺里弹去。

人没落地,那炸雷一般的声响再度扬起!重重摔在地上,爬起来时,直感脑袋涨疼,耳朵里嗡嗡作响,隐约地听见惨叫声响成一片!再去看方才同往后退的同伴,已经没剩几人,,远离前线的后方,粘罕一张黑脸也涨成了紫红色!眼看着那一颗颗袍石下来,落地就爆炸,一炸就是一片!扬起的尘土居然能飞起数丈高!他甚至看到一座十三梢的巨袍被炸得稀巴烂!这是什么火器?这是他娘的什么器械!乱了!乱了!前线袍车部队全乱了!就算有部队能镇定地袍击城池。

可那袍石也失去了准头小好一部分直接落在城墙下面,根本进不了城!身旁的将领们全都鸦雀无声,他们也被宋军这火器所震惊!这还是火器么?这分明就是问天借的神雷!张深!去,将张深带来。

粘罕踩着马镫站了起来,狂吼出声。

散。

剩下的大多是处于攻击死角的。

因为宋军袍车的布置,大多集于各处城门,因为这里最容易受到袭击。

不多时,张深在一队金兵的簇拥下,飞马而来。

显然,他也看到了眼前令人震惊的景象,等到了粘罕面前时,颇为惶恐,低声叫道:国相唤卑职何事?粘罕手指长安城头,瞪大眼睛喝问道:这是什么?国相问,这是宋军何种火器?威力竟如此之大?耶律马五解释道。

张深侧首望去,但见硝烟滚滚。

剧响不断,炸起的尘土四处飞扬。

金军的惨叫声不时传入耳中。

此时,这位投敌叛国的前廊延大帅六神无主,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粘罕见他不言语,毫无预兆地拔出弯刀,直指向他,声色俱厉道:战前你为何不说!当听明白之后,张深大骇,疾声辩解道:大帅!卑职委实不知!宋军中,有,有一种尖器,唤作霹雳炮但,但远没有如此威力!卑。

卑职猜想,怕是,怕是怕是新近装备的!你敢诓我?你和徐卫同为西军大将,他有,你怎地没有。

粘罕双目尽赤,看样子是真想一刀劈了对方。

张深叫苦不迭,大声道:国相息怒!那徐卫是东京派员,官家的亲信武臣,李纲自然另眼看待他!军械装备,当然先紧着他用!卑职算得甚么?有新装备,也论不到我嘟延军!国相明鉴呐!耶律马五一五一十向粘罕解释。

末了,补上一句:张深献城时,一切器械装备都记录在册,他军中的火器我也见识过,绝没有如此威力。

他的话,当是不假。

粘罕愤怒难消,切齿道:照这么打下去,我军连长安城墙边都摸不上!如何是好!众将俱都默然,打了多年的仗,谁也没见过这种打法!你看看。

只有一颗袍石落入我军袍车群,铁定掀翻一片!这怎么弄?国相请看,宋军将袍车布置在城墙背面,但是对方的攻击范围。

都集中在城门正前方的地区。

两处城门之间,很少受到袍石袭击韩常在金军中以擅长攻城而著称,这时,他发现了这一情况,立即向粘罕报告。

众将听罢,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不过,这长安城,东西南北四个正方向的大门,加上其他不同用途的城门和水门,共计十余处,也够让人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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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军队执法犬帅!天雷神了!似此等威力,纵使金军有儿刀众又何足道哉?杜飞虎那张经年累月都是一丝不芶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时常随侍于徐九左右。

也没少往都作院跑,见识过震天雷可武器,要真用到战场上,你才能看出它确实的威力。

徐卫却没空去欢喜,侧过头道:传令,换改袍石。

不是他不忍看城下金军的惨状,而是这震天雷数量有限,现在发射的基本尖都是陕华都作院未迁移入长安之前所制。

现在都作院的工匠们刚刚安定下来,还没来得及投入生产,抛一颗就少一颗,你要是一股脑全扔出去。

以后还用啥?命令被迅速执行,不多时,他身后的城墙下,团团黑影腾空而起。

他正仔细观察金军动向时,忽听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当心微微抬头。

但见一块大石直飞过来,眨眼之间便从头顶上呼啸而过,未及转身。

后面已经一声剧响!众人惊视之。

却是一块袍硬直接命中南门敌楼。

从第二层砸入,瓦片梁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不消任何人吩咐,早等候在旁边人的士兵扛着支柱就冲上去加固了。

两军饱群对射,金军占据了数量的优势,半空之中,好似下起了石雨一般。

城头上还好些,城下简直跟发生了地震一般。

数不清的民房被砸得千疮百孔。

将士们专注着自己的任务,不时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的袍石并不能使他们恐惧。

打宣和年间起,虎捷军就和女真人干仗,这么几年来,咱什么时候怵过北夷?至于种家军,那就更不用说了,从老老老种经略相公时起,这群秦陇勇士就跟党项人死战,什么场面没过?二十多里周长的长安城,被几十万敌人围定,数以千计的袍车毫不间断地抛射着大石。

齿垛被击碎,敌楼被砸倒,民房一座接一座的坍塌。

当兵的职责所在,怕也没有。

但城里的老百姓却骇得不轻。

尽管开战之前,宣抚司就已经组织了人手疏散靠近城墙的居民,尽量安置到城中心。

但战事一打响,多年未经战乱的长安居民仍旧惶恐难安。

尤其是震天雷巨大的响声,传遍全城,不知内情的民众万分紧张。

互相议论着,那是啥动静?怎么跟打雷似的?女真人是不是会使啥妖法?你们不知道吧?我早些年跟人到北方贩过货,女真人极信巫术那一套,专门有人干这行,叫撒蛮还是啥,神通大着哩。

可以呼风唤雨。

借来天兵神将一群围在街边的人中,有个三十多岁的泼皮破落户蹲在柱头旁,正向身边的人解说。

吹!当年金狗打东京,那个叫什么来着,郭京?时,就是那厮。

嗯,是叫郭京,说自己会六甲法能召唤六甲神兵,结果还不是让金兵杀得片甲不留?这打仗,靠的是虎狼之师,整邪的没用!旁人七嘴八舌反驳着他,那泼皮吐了口痰,冷笑道:哼!你们嘴硬吧,等女真人打进城里你就知道厉害了!廊延张大帅,资格老吧?小徐经略相公他爹当年作都锋辖的时候,张深就已经是统制官了。

可金军一来,他不照样投降么?人家的军队跟咱们不一样,女真人茹毛饮血,咱们的军汉就会狎妓酗酒了。

怎么打?你放屁!旁的不说,紫金虎的名号你该是听说过?这可不是咱们自己吹嘘的,那是女真人送的浑名!要不是把金狗打怕了,能叫紫金虎?一个五夫三粗的黑脸汉子看起来有些冒火。

王五,你跟他较什么真?这撮鸟平素里就会耍嘴皮子,甭搭理他有街坊劝道。

你再敢胡说,老子报安抓你!叫王五的汉子大声道。

那泼皮象是怕了,吸吸鼻涕,苦着脸道:你跟我凶有甚用?徐九官人是留下来,可徐大官人却撤回了泾原,这事你晓得吧?为什么要撤?就是因为担心干不过女真人。

我是看在街坊邻居的份上,跟大伙提个醒,心里有个准语至此处,突然闭了嘴。

因为他看到两个京兆府衙门的公人领着一队军汉走了过来。

人群立即散开。

那明晃晃的刀枪可不认人。

就是他!士兵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一钻进来就指着那泼皮大声说道。

那厮脸色一变,缓缓站起身来。

嗫嚅道:我,我,我没干,怎地?。

大敌当前,京兆府三令五申,严禁惑众!弈旬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

平时你偷鸡摸狗。

顺年牵羊的事没少哥们念翘杰入训份上。

不理睬,这回,可救不了你!一个椅刀的衙差盯着那叫候三的泼皮直摇头。

不是,二哥,二哥,我没!我真没!我,我,我不就是闷得慌,跟大家说咋小笑么?这,这,这不至于吧?。

侯三那脸上又象是笑,又象是哭,边说边往后退。

哼。

享,跟我没说没用,你跟节级们说去吧。

那衙差说罢,回头对身后的军汉们道弟兄们。

拿人吧。

话音落地,三五个军汉冲上前来。

侯三也不敢跑,满城都是小徐经略相公的兵,往哪儿跑。

被两名士兵扯定双臂,反剪到背后,这厮大声喊道:节级!节级!小人冤枉!当兵的最实在,只顾执行命令。

谁搭理他?当下押了便往外走,侯三跳着脚挣扎,扯着嗓子嚎道:街坊邻居!给说句话!救我一救!当场围观的不下百十人,都自动给官兵让道,没一个替他说话的,叫你嘴贱!甚至还有人取笑道:侯三,你这是顶风作案呐!得,搬袍石去吧小徐相公可不管饭哦。

却说这侯三被士兵押着,一路求爷爷告奶奶,说家中尚有老父需要照顾,抓了他老爹就活不成了。

当兵的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后来押得烦了,问衙差索了抓人的锁链,往脖子一套牵着就走。

这几日,官兵拿的人不少,都是些寻衅滋事,聚众斗殴,要么就是趁火打劫的,街的人都不觉得稀奇了,至多有相识的看到,说一声,咦,这不侯三么?走了一阵,前面来了官桥,士兵们退到路旁让道。

侯三还不依不饶地叫唤,那官桥经过之时,轿帘掀起,露出一位官人的相貌来。

约有五十多岁,满脸褶子,眼睛微眯着。

象是看不清一般,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

看了几眼之后,放下帘子,往西而去。

不说宴兵押了侯三去作苦力。

却说这顶官桥本是要往提刑司去,那轿中官员却临时改道,让轿夫把他抬到了宣抚司衙门。

至衙门前,正撞见宣抚司参议官马扩往外走,后者给他行个礼,口称:见过万俟提刑。

嗯此人正是陕西提点刑狱万俟商。

提刑司主一路刑狱司法。

其本职之外,还负责监察官员。

属监司一员,位不甚高,但职权却重。

见马扩跟他打招呼,也爱理不理,嗯了一声之后,径直往里而去。

路上拦个佐吏,问李宣抚何在。

得知宣抚相公正接见长安城中士伸代表,安抚民心。

便转道往花厅而去。

至厅外,也不便直闯,托佐吏往里通报。

得到的答复却说,让他稍等。

万俟自等了片刻,忍耐不住,又催佐吏去报。

正好里头说完了话,十余人步出厅来,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走路也跟有狗撵上来一般。

没办法,城外正打仗。

这长安城里每个人头上。

都好比悬着把刀,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来。

有相熟的还跟他打招呼。

但万俟商没空去闲扯,直入厅中,望定还坐在主位的李纲施个礼。

叫道:下官见过宣相。

万俟提刑何事如此焦急?李纲倒沉得住气,这外头打得那般激烈,袍声隆隆,他却是面色不改。

万俟商上得前去,说道:宣相。

下官来宣抚司时,在街上看见一幕。

很是费解哦?哪一幕?李纲问道。

经略安抚司的士兵在抓人万俟商这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满以为会引起李纲重视。

可后者听罢,却点了点头,然后没了下文。

万俟商一见,诧异道:宣相习以为常?可有不妥?非常时期,为城内稳定,必行非常之手段,万俟提刑何以如此?李纲也诧异了。

宣抚相公,这逮捕人犯的执法之权,什么时候到帅司手里去了?这拿人,该是京兆府差役的勾当。

退一步说,京兆府现在是徐卫主事,他脱不开身。

那至少也是我提刑司来主持,军队怎么能介入地方司法,胡乱抓人?置朝廷法度于何地?而且这不是个案,几日以来,帅司的官兵以煽动闹事聚众寻衅危言耸听。

等由头抓了不少人,要这么弄下去,长安城就是徐卫说了算,这让诸司情何以堪?又置宣抚相公于何处?,小万俟离义正辞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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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一样文官两种本色生子纲见他颇为激动,好似对此事甚是不满一般,走上前临意他坐下,笑道:万俟提刑过虑了。

说到这里,就跟他旁边坐下,招呼人送了杯新茶,又亲手递给他,继续道金贼兵临城下,现在京光府第一要务,便是作战。

一切事务。

都须为战事让道,帅司官兵抓捕人犯的权力,是本相亲投。

按说他是陕西最高长官,他这番表态等于是证明了军队执法的合法性。

可万俟商是提刑官,负有监察之责。

管你是谁,只要他认为是不合法度,不合规矩,都可以指责议论。

哪怕是宣抚使。

宣相,早在徐卫出师河东之时,下官就提醒过。

徐子昂年纪太轻。

历练不足,仓促授以兵柄已然不妥见李纲似乎要插话他摆了摆手制止对方,继续道当然,曲端回了环庆,徐原回了泾原,这长安周边就剩个紫金虎。

宣相委他为永兴军帅,是权宜之计,下官明白,也没有异议。

但是,宣相可得把握好一个度,即便徐卫是帅守,打仗他可以指挥,但最终的裁决之权,必须在宣抚司!此外,怎么能让徐卫插手政务?这是违背原则的事情!望宣相三思而后行!他得啵得啵一大通,根本不给李纲发言的机会。

一直等到他说完,李纲心里暗道,这人倒拗得很,方正是方正了,可却嫌死板。

如果万事都按规矩来,那这仗没法打。

要按朝廷制度,作战方略得我宣抚使说了算,仗怎么打,徐卫须得是听我的。

可问题是,我也不懂带兵带仗。

你万俟商也不懂吧?给你一张弓一支箭,你知道哪头冲人么?再则,旁人就算了,徐卫是我一步一步看着起来的。

当初他还是七品武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寻常之辈。

他现在虽然位居高级将领个但说破大天去,还是官家的武臣。

我的下属,而且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怕他有什么歪脑筋不成?徐卫非比他人。

良久,李纲捧起茶杯笑道。

万俟高正想喝一口,听了这话把茶杯往几上一放,正色道:宣相。

张深也是一路帅守,而且听说还是徐彰的旧部。

结果如何?拿张深和徐卫比?哈哈!李纲大笑,甚至不想去反驳。

万俟商还是一本正经:宣相莫笑,非是下官危言耸听。

试想,如今长安城全部防务,甚至但凡执兵仗的,都归徐卫节制。

万一,下官是说万一,万一哪天战局不利,紫金虎有了别的想法,那后果会是怎样?听到这里,李纲默不作声,只拿茶杯盖去轻轻赶着茶沫。

万俟商见状,趁热打铁:说句不当说的,万一徐卫和张深一般,我等诸司官员。

只有被裹胁的份!没得选择!当初下官为何坚持要徐卫留守长安,而诸司都迁往秦州,不是贪生怕死,就是怕让金贼一网捞了!如果只留徐卫守长安,他哪怕是败了降了,丧失的不过就是一片土地,一座城池,此许兵马钱粮。

可陕西的主心骨仍在!换到现在李纲将杯子递到嘴边,问道:那依你之见呢?语毕,轻轻抿了。

这作战指挥,当然是徐卫的事。

但必须要呈报宣抚司,并接受提刑虱、转运司、提兴常平司等诸司的随时监察。

一切部队调动,以及战略战术的改变,必须要由宣抚相公签署,可方执行!此外,徐卫只管打仗,京兆府的事情,由司录官、判官、推官及各曹官员负责。

粮饷的发放,也应该交由京兆府统筹安排,至于军械万俟当看来想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不可能提出如此完备的方案。

可李纲没听完,就截断了他,挥手道:慢慢慢,照万俟大人的意思。

那徐卫还干什么?他?他负责指挥作战呐!万俟离两手一摊道。

调兵,要请示批准;改变战术,要请汞批准;领粮领饷领器械,也要请示批准。

这怎么指挥?打仗的事。

说变就变,要等到请示下来,岂不误事?李纲皱眉道。

万俟商身子一侧,正面向李纲道:误不了!宣相,长安城坚器利。

紫金虎又有六七万人马。

女真人没那么容易攻下来。

宣抚司和诸监司必须牢牢掌控局面,这才是万全之策!下官知道,宣相对徐九爱护有加,下官跟他也无冤无仇,不是玄意针对他。

而是朝廷制度不容破坏。

大是大非的问题必须坚持!防患于未然总归没有错的!李纲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缓缓向主位走去。

万俟商把张深的事情往徐卫的身上套,坦白说,还真惊了他一下。

万一徐卫哪天打得不顺,局势危急。

女真人前来招降,他要是降了,那女真人可是扯住一条藤,牵出一率瓜啊!整个陕西的行政、军事、司法、财政等部门全在城里!可是,张深和徐卫?这有可比性么?徐子昂素以忠勇著称,历来都是冲锋陷阵,力挽狂澜的猛士。

现在若是要排大宋名将,哪怕是吊尾巴也得算上徐九一咋他会有歪脑筋?这说出去谁信呐?万俟商在那里端坐着,盯着李纲的背影看了好大一阵,等待着答案。

突然!李纲一拍茶几,笑出声来。

万俟提刑脸色一变,从椅子上一弹,脱口问道:宣相何故发笑?哈哈,没事,本相只是才刚想起了故太师徐彰。

李纲回首笑道。

徐彰?想起徐彰有什么好笑的?万俟商不明就里,正疑惑时,却听李纲道:你方才所言种种,均是臆测。

张深何人?他岂能跟徐子昂相提并论?你莫要忘了,徐彰当初病逝于军中,乃是因为高逆之叛军掘了徐氏祖坟,徐太师急怒交加,触发了旧疾。

从此一点说,徐卫与女真人有杀父之仇,可谓不共戴天!这世上。

谁都可能投降金贼,唯独徐卫不会!可是,宣相,,万俟解还想再说。

李纲大手一挥:勿再多言!万俟大人忠于职守,本相很是欣慰,但此等紧要关头,必用非常之手段!若万俟提刑不予认可,自向东京留守司及镇江行在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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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黄雀在后, 俟自动不动,盯着地卜也不知是不是在数蚂蚁。

上忤,心,缓缓起身道:既然是宣相是这种态度,下官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总归一句话,防微杜渐。

即便是非常时期,更应该求稳求妥。

语毕,对李纲一揖,告辞而去。

后者目送着他,摇了摇头,要是朝廷制度真那么灵,两河也不至于短短时间沦于北夷之手。

官家为什么改革?还不是因为之前对武臣限制太多,万俟商这人也算是忠直勤勉,可惜,太死板了一些。

正想着,只听外头佐吏叫道:宣相,徐经略求见。

李纲一怔,网说他这人就到了,遂命请来。

但见紫金虎抱着头盔,椅着腰刀,行色匆匆的踏进花厅。

望定了他。

俯首一礼,喘息道二见过宣抚相公。

李纲见他如此模样,赶紧端了杯茶上前:莫急,喝口茶。

徐卫看来是真渴了,接过茶杯,一仰脖喝得渣都不剩。

李纲忧心战事,随后问道:如何?好茶!徐卫出了口气,大声说道。

本相问你战事如何。

李纲哭笑不得。

徐卫亦笑,将茶杯叉盔放下,李纲也走了过来,两人挨着坐定,紫金虎这才说道:金贼架袍车轰击城池,所幸,王正臣是守城的行家。

以袍制袍的战术给了粘罕一个下马威!这会儿且对射着呢。

李纲听罢,心里头稍稍宽慰了一些。

想起方才万俟商说的话,又看了徐卫几眼,轻笑两声,并不言语。

徐卫自然不知道先前的事情,顺过气来之后,说道:宣相。

这城里各处袍群,占用了太多兵力。

有些事情,卑职人手就不太够了,此番来见相公,是想请示一下,能否征用部分民夫?这守护城池。

本来就是人人有责,征用民夫也是合情合理的,李纲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道:战前。

本相已经授你全权。

此事,帅司便可直接实行,何必来问宣抚司?徐卫闻言一笑:话虽如此。

但征用民夫毕竟不是小事,还是请示一下为妥,省得让人说闲话。

李纲本来是笑意吟吟地在听他说话,此时脸色微变,紫金虎这话。

莫不是知道方才万俟甫是了。

万俟提刑这才出去,徐卫就进来。

肯定半路上碰到过,因此有这一说。

不过,事实证明,万俟商想多了,你看看。

我本来已经授予徐卫全权,可遇上事,他还是来请示我。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嘛!一念至此,劝道:这你不须操心。

本相是完全支持你的。

你只管打好仗,守好城,你徐子昂本相还不了解么?不用怕别人说什么,嘴长在人家身上,你不要有任何顾忌征用民夫,你自己决定就行,不必来问。

徐卫倒也痛快,得了这句话。

立即起身,抱了头盔戴上,而后拱手一礼:既如此,卑职告辞。

李纲紧跟着起来,唤道:那个。

子昂啊,有件事本相须得跟你说上一说。

何事?徐卫问道。

你去年出兵河东之时,官家曾经允诺过,只要你镇住局面,就让你建节。

这事确实有,当时徐卫还在大名府为父守丧,朝廷去了几道诏书要他夺情起复,他再三拒绝,三诏乃起。

赵狂当时表过态,只要紫金虎能遏制住李军的攻势,就让他作节度使。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事没下文了。

不过徐卫也没在意,官衔再高有个屁用,手里有兵那才是实际的。

节度使能当饭吃么?女真人打过来,嚎上一声老子是节度使,人家会怕么?不过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北夷再次南侵,官家南巡,去了镇江行在。

这事也就耽搁了。

不过,只要你能守住长安,击退金贼,本相保证。

无论如何,替你将这节度使。

争取下来。

再说了,就凭你的战功。

早该建节。

李纲再三鼓励。

徐卫淡然一笑:那就多谢宣相提拔了。

好,你去忙,长安存亡可都在你手里。

遇事紧急,不必报我,你自行裁夺即可。

对了,再说一次,不必计较别人说什么。

李纲象是生怕徐卫有什么顾忌,不厌其烦的安慰道。

紫金虎允诺,告辞离去。

不一阵。

出了宣抚司衙门,直投经略安抚司而去。

别看他在李纲那里还有说有笑的,一踏进帅司,将腰带一扯。

头盔一扔,就开始骂上了:娘的,不让老子省心!操!早知道让这帮王八蛋滚到秦州去!这帅司里的文武佐官都让他派出去了。

跟在他身后就一个人,便是至今还挂着空衔的李贯。

捡起地上的腰带头盔,放好之后,肃立在旁。

不敢插嘴。

徐卫骂了一阵,方才落座。

见李贯笔挺地站在那儿,招呼道:坐吧。

李贯坐下之后,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帅,卑职斗胆说一句。

这是何必呢?咱们几万弟兄留下来保长安,保他们性命。

还在背后捅刀子?这也太不仗义了!哈哈,李贯啊,官字两个口,谁跟你讲江湖上那套道义?今天这事。

也亏你盯得紧,否则,小徐卫笑得直摇头。

他自打进了长安城。

就把各司长官摸了一个遍,万俟离那肯定不用说,重点照顾对象。

因此,从备战阶段开始,就让李贯随时盯着他。

今天还真盯出结果来了,万俟商自打要求将诸司机构迁移秦州被李纲拒绝之后,再没去见过李纲,往常这个时候,他都是直接去提刑司,而今却突然去了宣抚司。

据说,他在路上还掀了轿帘,看了士兵抓人,然后就立即改道了。

徐卫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派人去征发民夫了,没打算跟谁商量。

但李贯一来报,他估计万俟商这趟去宣抚司十有**跟自己有关,而且绝对不是说好话。

所以立马追过去,万俟商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去请示又说一阵,李贯自去。

徐卫之所以将李贯那一营人马取消建制,是有自己的考虑。

这些人没在军籍上,办起事来就方便,而且也不会引人注意。

哪怕某,天阴沟翻了船。

捅了萎子,谁也赖不到我身上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研讨战术。

整整两天。

长安城都处在金军密集的炮击之可。

:开头,守军就给女真人来了个下马威,震天雷让金军士兵极度恐慌。

战场上排开阵势,管他箭如雨下,长枪如林,女真勇士们没怵过。

可这玩意太吓人,跟打雷似的,一下来炸一片。

还有那没落地就在头顶上爆炸的,震也给你震得个半死。

不过,金军在长期的攻坚战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培养出了一批擅长攻城的将领。

汉军万夫长韩常就是其中代表人物,当他发现金军的炮车多布置在城门处时,果断下令,凡是处在宋军炮车密集打击范围之内的炮群,全部撤除,专找空档轰击。

两天下来,金军把能扔的全扔进了长安城,炮石不好找了,就拆民房,最后民宅拆得差不离了,就砍大树。

在这种情况下,守军几乎随时都要面对不间断飞过来的炮矢。

哪怕是吃饭,那头顶上都是嗖嗖飞着石头木桩。

没有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损失却不容忽视。

城头上各处突起的敌楼、箭楼、超过一半被击毁,甚至东城的正楼都让金军轰塌了半边。

至于城内的民宅,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代不流行用货币来计算损失,徐卫粗略估了一下,就这么两天,金军给己方造成的损失,恐怕要以数十万贯计。

到八月初八,金军停止炮击以后,各种射入城中的石头和木块,简直堵塞了道路。

各处守御使倒不急,把帅司分派下来的民夫用上,将石头木桩搜集起来,只等金军靠近攻城,拿这些给女真人打回去。

初八下午,金军的攻城器械开始运到最前沿。

徐卫临时召集各处守御使就在城头上商议,预判敌人的攻城战术。

大多将领认为,现在护城河的水枯了,变成了护城壕,金军多半还是会架起壕桥,供部队和器械通过。

徐卫本人也是这么估计的,但王禀王正臣却有不同意见。

大帅,诸位同僚,看看城外。

王正臣站起身来,走在一处垛齿后,手指着外头。

一群蹲在地上的永兴军帅司高级将领跟着起身,上前朝城外眺望。

但见密密麻麻的鹅车、洞屋、冲车、壕桥已经快靠近护城河边,金军全面扣城,即将爆发。

诸个可曾注意到?王禀回过头来朝众人问道。

什么?张宪紧盯着下面,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虎捷将领都没看出端倪。

但却有一咋是种家军的一名统制官,看后点了点头:不错,跟我军器械一模一样。

王禀向徐卫解释道:大帅,金军此次扣城的器械,和平阳完全不同。

几乎全部是按照我军器械的标准构建的。

就以鹅车为例,平阳一役,金军鹅车高不过三丈,但此番显然是针对长安城墙的高度打造的。

如此重的器械,壕桥指定撑不住。

一压一个塌。

徐卫冲下面望了几眼,问道:正臣兄的意思是填壕王禀十分肯定地判断道。

只有填壕一条路可走。

填壕?这可不是小规模工程,长安护城河,最宽处到达百步左右,最窄处也有想到这里,徐卫心里一动,连忙撑着垛齿往下看。

护城河,深度差不多都一样,但宽度差异却极大。

尤其是城门前面的河段,因为要放吊桥供出入,宽度只有十几步。

如果金军要填壕,无疑会选城门之前的河段。

此时,王禀继续解释道:一般来讲,要填平壕沟是依靠人力。

金军此前也是这么干的。

小人力?这不找死么?城门是我军重点防护部位,设有重兵利器,他要敢用人来堆,来多少老子收多少,闭着眼睛也射死他。

这是很多将领的想法,不过王禀忽地话锋一转:但是,廊延那位叛降,卑职估计金军已经掌握了我军器械的制造方法。

这人海之中,定然藏着填壕车。

粘罕把鹅车洞屋这些大型器械推到前头,不过是作作样子,想吓唬咱们。

一旦动手,估计还是用填壕车前来填壕填壕车徐卫见过,就是一辆平板四轮车,在前端有一块宽大的坚直挡板,用来防御矢石的攻击。

板车上可以装运土石,士兵推动车辆到壕沟边,将土石群入壕中,然后原路拉回去。

不过,受土石的重量限制,填壕车通常装不了多少。

如果要填壕,就必须动用数以百计的器械,连续不断地往同一壕段投放土石。

在宋军以往的攻城战例中,填壕部队作业的同时,弓弩部队一般都会压制城头的反击。

但金军可能作不到这一点,他们的弓箭还不到射程。

来就来,我炮车群等着他!他来一辆我给他砸成烙饼!杨彦端着一破碗,喝了口又苦又咸的井水说道。

旁边几个虎捷将领都笑,徐卫却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震天雷。

没剩多少,都作院一时又赶不出来。

一旦炮车换上炮石,射程就达不到护城河对岸。

王禀听了这话,点头道:大帅之言在理,卑职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他若是架壕桥冲,仗倒好打了,要是填壕车,还真不好对付,只有神臂弓和床子弩够得上可问题是,神臂弓和床子弩,你也不一定能穿透那填壕车的板甲。

就是穿透了也没用,这么多的城门,金贼要是每一处都来填,凭我军装备的数量,恐怕也遏制不了对方。

种家军一员战将说道。

杨彦白他一眼,冷笑道:我还不信了,还拿那破车没办法?怨不得他口气横,虎捷军的这班将领,个顶个都是跟女真人死磕过的,知道女真人是劲敌,可他们不怕。

种家军的将领们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反驳,因为都知道杨彦是徐大帅同乡,打小的玩伴,从起兵就追随左右,战功没少立,人呢也就张狂一些。

徐卫看他一眼,正色道:论攻守城池,自然是正臣兄与诸位老道一些。

虎捷军大小将佐在野地跟女真打惯了,这进了城里,就得多听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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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劝说徐原北在徐刀率军与女真人作战良一路从长安往西北够,旨沾到泾州,才算追上了泾原经略安抚司的部队。

可一问才知道,徐原在这里设下了重兵,以防止金军拿下关中平原以后去进犯他的防区。

而他本人。

带着部分队伍,回渭州去了。

这泾原经略安抚使,兼任渭州知州。

领渭、泾、原、西安、会五州辖地。

历来都是跟党项人作战的前沿。

从西安州往其去,就是杀牛岭。

那里东西两面,有夏国设立的两个军司。

一百多年来,西军不知道跟这儿和党项人厮杀了多少回小你在那处随便找个地,一锄头下去,搞不好能挖俩骷髅头出来。

这里战略位置如此突出。

而徐原当初到陕华作战,一出兵就是三万。

不难看出泾原军的兵强马壮。

因此,徐良说什么也要把这大堂兄给追回去,再和那小堂弟一道。

抵住女真人的进攻。

离了泾州,徐良带着随从在那沟整纵横的土地上继续往西北追。

可等他追近渭州地界时,却又得知。

徐经略没回来,转道去了原州布置防时候,徐良就感觉到,大哥这回撤军回来,恐怕不是临时起意。

他这是要把自己的地盘死死保住。

没奈何,又转向原州。

原州。

大概就是后世的甘肃镇原县这一带。

出了名的易守难攻,除了本身的地理条件以外,原州境内,西军各个时期以来构建的堡垒军塞简直是遍地开花。

这里真正的平头百姓很少,绝大多数人,都是甲士和乡兵。

开边塞,是原州境内诸多军寨之一,在这里,西军曾经干掉了夏国国主的亲侄子。

徐原这一天正在此处视察,听到六弟徐良到来的消息时,他很是惊讶了一阵。

因为在徐家五兄弟里,其他四个都是带兵打仗的武臣,唯独这个老六是捧书本考科举的,所以徐原和其他几个堂弟都有交集,甚至包括脾气最怪的徐五,但却和徐六没什么接触。

但毕竟是自家兄弟二因此徐原并没有多想,便亲自去迎。

这军塞。

多设于要冲之处,依托险峻而成。

和城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城池本身还兼具生活这一特征,但军寨只为打仗它的一切设施。

都是围绕战争而构建的。

即便出现诸如饭馆酒肆这些东西,其实也都是当地驻守军官自己开的。

徐良就在一处小饭馆里,他单独坐一桌,细嚼慢咽的样子和店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区别。

估计是伙食太差,他嚼得有些吃力,徐原进去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大笑道:你可吃不了这个!馆子里吃饭的大多是开边寨的各级统兵官,虽然不认识他,但却识得陪在他身后的那些知寨和统制。

当时就有几个站起身来,停止饮食。

徐原挥挥手,吼了一句:你们自顾吃。

大哥!徐良赶紧起身迎上前来。

笑道多时不见,大哥可好?徐原据着刀,上下打量这个堂弟,叹口气道:哎呀,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到底是书堆里钻出来的,跟我们这些整天被甲椅刀的粗鄙汉子就是不同!在这种穷山恶水,极难看到身着大红官袍,腰里还系着金带的人。

大哥说哪里话,坐坐坐。

徐良笑道。

走罢,这些饮食莫吃坏了你这读书人的肠胃,跟哥哥回寨里去。

徐原大声道。

他这句话引起了店里许多人的好奇,读书人在这里可是个稀罕物。

本地的百姓,那是世代从征,祖孙三代都椅刀打仗的情形并不少见,在这种地方,你要找出一个能谈孔孟的,基本不可能。

兄弟俩走在那并不宽敞的道路上,身边经过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士卒。

即使是那些临道支个篷,卖些酒饭的人家。

门口铁定倚着刀枪。

只要听到战鼓一响,保不齐那跑堂的操起一把偃月刀就上阵去了。

虽说我们徐家祖上累代在西北征战,可弟却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

徐良见徐大不说话,开始找话题。

这算个甚?泾原帅司所辖五州三军中,似这等规模的军寨,有四十多个。

不是哥哥夸口,女真人想打进泾原来,嘿嘿。

徐大颇有些自得地笑道。

徐良一听,故意叹道:可九弟就没有大哥这么好的条件了。

见提起徐九,徐大侧过头问道:六弟是打长安来的吧?九弟撤了么?他撤军的时候,宣抚司已经同意退守秦凤,估摸着这时候,老九应该在秦州凤翔一带扎下来了吧。

那里虽不比泾原险峻,可以九弟的本事,守住根本没问题,不知老六何出此言?徐良却不回答,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稍后再与大哥细说。

这种军塞,基本上都是一条独街。

街的尽头就是知寨等官军处理兵民事务的地方,称不上衙门,因为长安城里随便一处贩夫走卒们吃茶听书的所在也比它气派。

就一破瓦房。

好像随时都要塌下来一般,如果不是被甲执枪的卫士森严守护,这地方跟牛圈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比起方才那馆子,已经算不错了。

徐原解了刀,脱了战袍,吆喝道:让伙头弄几咋。

菜,再提坛酒,弄软和些。

兄弟俩在那四条腿都在晃的桌前坐定,徐原又问道:六弟,老九他怎么了?可是长安出了什么变故?大哥,实不相瞒,九弟如今已然是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李宣抚承坛拜为上将军。

眼下。

恐怕已经和女真人开战。

徐良开门见山地道出了原委。

他本来以为,徐大听了这句话肯定会十分诧异,可没想到,徐原却是大摇其头,长叹不息,以至于他疑惑地问道:兄长这是徐原从桌上拿过一支已经缺口的碗。

倒了半碗也不知是茶水还是泥水的东西,推给堂弟,叹道:二叔撒手一去,我们这些作哥哥的,本该护着自家兄弟。

奈何,啧啧,九弟算是被套着了。

大哥此言何意?徐良忍不住问道。

徐原看他一眼,把手肘压在桌面上。

探出身子问道:此事,十有**是长安城里诸司官员不同意放弃城池,逼得李宣抚下决心坚守,是么?徐良点点头,徐原冷。

多一声,不屑道:真说起打仗,这些人懂个甚?空有一腔忠义,往往误人害己!话说到这儿,他似乎也发觉有些不对头,笑着解释道当然,哥哥不是说你。

徐良笑笑,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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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交底语西这片地方。

历来是用武之论眺延、环庆、红鼎小还是秦凤熙河,都有险可守,排兵布阵干不过,大不了依托地形跟他耗。

惟独这关中平原难办,本来嘛,有溃关、蒲津关、函谷关撑着可以一战。

但金贼偷渡过黄河,这三关便成了摆设。

脚延本该是抗击女真的前沿,陕北那片的地形能把人脑袋绕晕。

可张深这驴日的膝盖一软,他娘的降了金!直娘贼!说起来还是二叔他老人家的旧部,他一投降,搞得我弟兄脸上都没光!徐原义愤填膺,骂骂咧咧道。

罢,不说那厮。

嘟延一丢,金军有了落脚点。

指定是捡软柿子捏。

直奔关中平原去。

那地方适合他们大规模马军推进。

若是在那里跟金军打野战,那叫以彼之短,攻敌之长,带兵的最忌讳这个。

如此一来。

便剩下一条路,收拢兵力,依托长安城高墙固打防守战。

可那些诸司长官们想过没有。

你就算把长安守住了。

又如何?河东估计是完了。

老九鼓捣了几年,倒也弄出点名堂来。

可义军终归不比咱们正军,况且女真人这回是精锐尽出小连他娘的粘罕都亲自挂帅了。

现在,女真人占了河东和陕西东部,整个战局的态势和从前就大不一样徐良一直耐心地听着,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这又从何说起?从前,金军要南下入寇。

首先便要在燕云一带把部队集结起来,然后挥师南下打几咋小月,天一热或是粮一尽就得回去。

而今,女真人也渐渐开始习惯了南边的气候,也征用了大量的汉人充实部队。

有了河东和廊延。

粘罕不必再每次都劳师动众从北面撵下来。

而且粮草可以就地解决,大不了再从河东弄些。

人家就把你长安城围定,不打你。

一直耗。

九弟能耗过人家么?。

徐原冷笑道。

长安城再大,存粮再多,也禁不住几十万张嘴坐吃山空。

徐良听罢,淡淡一笑,他虽然是科举出身,正经的进士及第。

但毕竟出身在一个有深厚行伍背景的家族中。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徐原的一切论调。

都有介。

前提,那就是老九孤军作战,还有就是宋金之间一直处在战争状态。

大哥此言差矣,陕西诸路里,这才折了张深一路人马,何必如此悲观?。

徐原笑着摇了摇头:六弟,你常在东京,不晓得陕西这地方的情况。

环庆曲端,手里少说四五万人马。

你信不信,我若是下道军令给他。

让他带兵救长安。

他指定当我在放屁。

这一点徐良早就考虑到了。

他甚至盘算着似曲端这等反面典型。

干脆由东京留守司出面,收了他的兵权,把他调到东京去。

要不然作得绝一点,找咋。

由头,就说他居心叵测,把他调到镇江行在去。

曲端纵然靠不住,不是还有大哥在么?当徐良说出这句话时,徐原脸上的笑容立马不见,正色道:六弟啊。

不瞒你,当初调我到陕华作战,我二话没说去了,为兄图个什么?还不是因为老九是咱最小的兄弟,他跑到河东去了,我这作哥哥的得替他顶一阵。

可后来那叫什么事?曲端完全就是个祸害,只顾火并友军,争权夺利,短短时间拉起几万人的部队。

张深就更不提了。

哥哥到现在还在纳闷,怎么陕西六路几十万兵马。

就他娘的我们徐家最倒霉,有事就得冲在最前头?我徐原也没比旁人多拿粮饷吧?徐良默不作声。

大哥这番抱怨,已经委婉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那就是。

不去干那蚀本的买卖了。

这让他不禁有些着急,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大哥。

弟这次到陕西来。

一则是受东京留守司委派。

为陕西抚谕使,代表父亲视察兵民等务。

二来,便是有些事情须得对兄弟们言明。

徐原象是怒火未消,皱眉道:你说。

小如果不出所料,年底之前,镇江行在会有所举动。

历来主战的何栗被罢了相位,顶替他的是吴敏。

徐良这句话一出口,满以为会引起徐原的重视。

可后者几乎没什么反应!陕西的将领们,朝廷还在东京时,就已经一副山高皇帝远的架势了。

更遑论天子还去了江南。

这些人因为制度的限制,对政治并不关心,也不感兴趣,他们所在意的小只是兵马粮饷。

徐良不得不再把话说得明了一些:有可能,朝廷会向女真提出和议徐原听罢,肩膀一耸,哼笑一声,没了下文。

一旦宋金议和,必然涉及到土地城池。

两河是别想了,可陕西不能让女真人占到丝毫便宜吧?父亲大人常说,两河丢了,固然颜面无光。

可还有打回来的机会。

要是陕西丢了,大宋恐怕就只能永远被动挨打,西军之后恐怕也只能抚守蜀地,难图恢复!徐良斩杀截铁地说道。

哼,没那么容易。

旁的不敢说,我泾原兵只要不出去。

坚守此处。

金军或者能打进来,但必然付出惨重代价!这个代价,绝对得不偿失!徐原哼道。

徐良两道剑眉微微皱起,这位大堂兄的眼睛。

怎么始终盯在自己的防区上?你得从陕西全局乃至宋金战局出发才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两兄弟沉默了一阵。

徐良终于把底交了出来:大哥,一旦宋金议和。

兄长估计是谁出面和女真人谈判?徐原想了想,回答道:恐怕也是东京留守司,叔父出面。

这话网说完,他就明白徐良的来意了。

堂弟多半是来劝自己回头一击,跟老九配合配合打上几仗,为将来的和谈增加些本钱,让三叔能在女真人面前说话硬气些。

他虽然想到了,但没有表露出来,他想听听徐家仅存的这个长辈是什么意见。

不错,父亲大人正是考虑到这一点。

所以才会派徐良到陕西来。

实不相瞒。

当初李宣抚向东京留守司请示是否可以放弃关中平原时。

父亲大人既没赞同,也没反对。

但之后。

就收到了何栗下台的消息,父亲大人紧急派我入陕,正是要在各处择旋,无论如何要保住这块要地。

这倒很好理解,如果徐绍出面跟金国谈判,而又想腰杆硬一些的话,陕西战场上西军必须有所表现。

你要是一退再退,把陕西首府京兆头都放弃了,那还谈什么?这里可是整个西北的政治、军事、经济中枢!女真人到时候肯定狮子大开口,直接问你要陕西!徐原好像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只是赞道:三叔尽忠国事,可谓呕心沥血徐良有些不快,但面前这个人,毕竟是他的堂兄,又是暂代的陕西制置副使。

他知道。

不把那紧要的一句说出来,大哥也会和当初的九弟一样。

不会下定决心坚守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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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掘城一月。

陕西狼烟正浓。

烽火未熄。

永兴军路帅司所属西牛;征徐卫王禀等人指挥下,死守城池,使金军不得寸进。

不出王禀所料,在袍击之后,金军果然动用大批填壕车企图填平护城壕,给大型攻城器械开道。

本来,在宋军的预判之中。

得到了宋军部分装备技术的金军一旦填壕,会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

结果一动手,王正臣就乐了小他怎么也没料到,十几年来都在攻城拔寨的金军居然会用木柴来填壕。

这一来就好办了,宋军就让他填,当然也象征似的袍击弩射一番,金军在填壕车坚实的防护下。

很快就要填平各处城门前的护城壕。

鹅车洞屋等大型器械也是蠢蠢欲动。

只等壕沟一平就要近前攻城。

就在这介,时候,宋军通过早就挖掘好地道,直通护城河,一把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在金军填壕的同时。

王禀针对性地做了多项工作。

首先就是抢修被击损的敌楼。

在楼前设立橱墙。

楼顶覆盖糠布袋。

这样即便敌楼再被击中,也不至于倒塌。

而后,他估计金军上了这次当后,会立即改变方式,用土石来填壕,近距离作战不可避免。

遂将部分射程较近,体积较小的单梢袍、两梢袍和三梢袍布置到城头上。

最后,他在城上鼓捣出一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形似鹅车,但却是固定的。

上面都堆积着大量金军打进城来的袍石,不知作何用途。

他给这个种东西命名为跳楼虎捷军那帮悍将们一听,叫什么名不好。

叫跳楼?金军第一次填壕失败以后,粘罕火冒三丈,召来韩常一顿臭骂!就你还攻城名将?怎么犯这种错误?我说你们这些大将们都怎么了?定戎之役时,妾宿把拥有骑兵优势的金军带到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

现在攻长安,韩常又用木柴去填护城壕!韩常也很委屈,是你说要狂风暴雨般地进攻,打掉紫金虎的胆气。

你定这么一个急功近利的策略,我只能照办,用木柴多方便,还不用夯实。

上了一回当后,金军老老实实推着整车整车的土石去填壕。

这回宋军不客气,重弩巨袍一齐招呼,可那填壕车防护极好,车前的板甲上还覆盖了皮革,非常坚韧。

再加上车上所载的土石。

神臂弓都射不穿。

只有袍石能勉强凑效,可你架不住人家数量多。

眼看着护城壕即将被填平,宋军各级统兵官告知士兵们,准备见血了!八月十二,城七报告帅司,金贼恐于今日扣城。

当时徐卫正在京兆府都作院里视察,这里已经大量开始生产火器。

原陕华都作院的工匠们负责配药,其余则往铁罐中装填,一旦生产完成,就送上前沿。

而徐卫始终没有放弃对铁制管状火器的研发。

之前在定戎时,工匠们铸造的铁镜质量很不可靠。

极易炸膛,而且射程也不尽如人意。

找了许久的原因也找不到,后来工匠们偶然发现,问题出在石炭上。

用某些石炭冶炼出来的铁,铸成管状之后,不会炸膛。

受限当时的认识。

工匠们并不知道具体原因何在,只知道这部分石炭与普通石炭相比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埋藏很深。

有人说得很玄乎,认为埋藏得越深的石炭。

就是炭中之精华,用它来冶铁自然坚不可摧。

收到金军即将扣城的消息后,徐卫立即上了城。

凭墙眺望,如江河决堤般的金军拥堵在护城河对岸,暂时没有进入宋军袍弩的射程之内。

一座座山丘般的鹅车、折桥耸立于人潮之中。

还有那模样唬人的破城锤也严阵以待。

跨着战马的金军将领奔驰于各阵之间,作着最后的动员。

一切迹象都表明,对方要动手了。

王禀得知徐卫上城,匆匆赶来,后者也没跟他客套,直接问道:各处守御都完备么?瓮城兵力可够?别让人破了城门,那才叫笑话!经略相公宽心!万事具备!王禀自信地回答道。

徐卫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那座跳楼上,这玩意肯定不是用来作防护的。

要不然也太简单了。

就在城墙上打桩,支起一块平台,又向外面延伸出数步距离,怎么看都象是让人去跳楼的。

不过,那平台前端堆放的石头恐怕就是奥秘所在,如果说是让士兵站在上面用推石攻击的话,那为什么要用绳网束缚?宋军这边主帅亲自上城鼓舞士气,金军也没闲着。

剩悍的女真人历来便有大将身先士卒的传统,眼看扣城在即,粘罕岂能安坐于军帐之内?骑着马,带着护卫,围着长安城转圈,四处鼓动将士,许诺拿下长安之后重重有赏,要金银,要美酒,还是要女人,一样都不会少!耍是谁能逮住李纲这种级别的人物,你就等着用马来驮金子吧!金军各族士兵,虽然还没从震天雷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但一听到国相亲自发话,许诺重赏,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不就是个紫金虎么?不怕!粘罕兆工二高涨。

很是欣慰。

传令给韩常小!…号角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金军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女真人就是这习惯,仗没打就开始嚎。

几十万人扯着嗓子鬼吼鬼叫,每一个人都象跳大神一般激动!相比之下小守军却冷静得多,操弩的把手指扣上弩机,扯袍梢的往掌心吐口唾沫。

弓箭手搭箭上弦,各级统兵官也不说话,只死死盯着来犯之敌。

什么动员鼓舞之类的话,之前已经说得够多了。

再则,几十万人在城外嚎成一片,就是有人在你耳朵边上说话都不一定能听清。

还是省了口水吧。

徐卫被部将们坚决地请。

下城去,这事能开玩笑么?你是大帅,将士们的主心骨,城头上可不是你呆的地方,你这会儿应该坐到帅司里,发号司令就成了。

再说了,你要是呆在城头上,谁也不能安心作战。

总得想着别飞来一支流矢,正中大帅面门,,杨彦激动碍手都发抖,这阵势生平未见,可算是赶上了。

如果不是徐卫再三告诫他。

将领的作用在于指挥。

他非要去霸占一座床子弩不可。

金军的号角声,嚎叫声仍在继续,如惊涛拍岸,炸雷当顶。

城头上的弓弩们手还好些,城下那些扯袍梢的膀子都拉酸了,心里咒骂着,驴日的粘罕,要打就打,叫个鸟!那股巨大的声浪突然抬高!城下的袍群看不见。

可城头上的将士们却看得清清楚楚。

铺天盖地的金军,象堤坝溃决一般涌了上来!士兵们动作利索地钻进鹅车。

后面的同伴身体前倾,奋力推动器械,向瓮城压上来!后面,一节一节的洞屋紧紧跟随!金军这回有本钱了,也学得乖了,决不大规模无防护地暴露在宋军强弓劲弩之下!张宪奉命防守北城,负责的地段中有城门三处,俱被金军填平壕沟。

战事一打响,十几架高达四丈的鹅车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等就冲他来了。

眼看着对方进入弩袍射程,他并不急于下令。

一张英气勃勃的脸上俱是镇定自若的神情。

金军有鹅车洞屋的防护,弓弩对其杀伤有限,不必浪费箭矢。

有士卒深吸一口气,几与城顶平行的鹅车越来越近,谁都知道,一旦鹅车搭上了城头,接下来便是金兵蜂拥而上!这些撮鸟也学得了个有模有样,前头鹅车推进,后面一节接一节的洞屋相随,士兵都躲在洞屋里。

轻易不露头!这东西最烦人,形如房屋,上尖下宽。

里面是坚木为架,外头覆盖着厚毡牛皮。

之所以不用更为坚实的木板,原因在于,木板虽硬,却易折。

一块袍石砸下来,指定碎裂。

厚毡牛皮虽不坚硬,却极其强韧,弓箭射不进不说,袍石打在上面,由于厚毡牛皮的韧性,洞屋不会坍塌。

上尖下宽的形状,也保证了不会有袍石堆积在上头造成重负。

十步!够了!张宪拔刀一挥。

预备在跳楼前的士卒窜上平台!这些人明显是挑选过的,无一不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一上平台便奔到最前端,在那用绳网束缚的石块前猫着腰。

也不露头,手里持着粗如手臂的绳索,紧盯着逐步靠近的鹅车!五步!最前头的壮汉攥紧绳索,开始瞄着准头。

身后的同伴不住提醒他。

哥哥,可瞅准了!你要是一失手,金狗可就窜上来啦!娘的!聒噪!你来!,小那壮得跟头牛似的士兵火了,回头大骂道。

来了!冉伴朝前方一指,厉声大喝!那壮汉一回头,果见鹅车快到自己跟前了,再不迟疑,将手里的绳索往鹅车顶部一套!扯起嗓子吼道:推!弟兄们蜂拥而上,齐齐发力。

将那绳网束缚的巨石掀下跳楼去!哪知这战术头一次使用,一名士兵不当心,用力过猛。

石头倒推下去了。

他自己也跟着一头栽下,此时,城下的金兵正奋力推动鹅车,眼看着就要靠近城墙了,突然感觉车体一阵晃动,怎么推不动了?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咬牙硬推时。

有人抬头一看,高墙上。

不知哪冒出来几个撮鸟,正七手八脚地往鹅车顶部绑绳索,虎儿军耍作甚?这鹅车一停,躲在车底的金兵发现没两步路,有人挑头,狂吼一声钻出来。

顺着梯子就往上爬!后面的同伴一见,也呐喊着相随其后!他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守军!你不能不佩服女真人悍不畏死的风格!明知道头一个上去铁定是个死!可他丝毫没有犹豫嘴里咬着刀,两支手跟狗刨地似的往上窜!就在此时,城头上一声大喝:拉。

数条绳索登时绷得笔直!那名冲在最前面的金兵可能还想了想,这群笨蛋。

鹅车怎么可能拉得动?可怪事就这么发生了,他眼瞅着就要窜上城去,忽地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倒去!经此一变,他动作为之一停,仔细一看,不由凹贼…尺外!不是他脑袋发晕,而是鹅车在向旁边倒!也不一凹欠怎么想的,突然离了梯子,纵身跳了下去!可恰!三丈多高的高度,虽然没把他直接摔死,可也跌了个浑身骨折,吐血不止!惨况还在后头,他网一着地不久,一团黑影紧接着砸来!高大的鹅车轰然倒下!城上响成一片短促的欢呼声!看着高达城顶的庞然大物塌下去。

那感觉极好!可守军士兵们很快发现。

他们没有时间去欢喜!这鹅车一倒。

正爬样子的,还有那藏在车底的金兵,就跟往洞里灌了水的蚂蚁一般爬出来!不消任何人命令。

附近马面敌台上的弓弩手箭如雨下!刹那之间。

弦响一片!好些金兵从车底爬出,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射死在地上!一名金军百夫长很倒霉,他被宋军床子弩命中,几尺长的巨箭,贯穿了他的腹部,将他钉在地上!这厮也狠,两手抓住巨箭,拼命地想拔出来!那血,跟涌泉一般大股大股地往外冒!但就在眨眼之间。

数支从不同方位射来的箭钉满了他的身躯!护城河对岸,粘罕的嘴角极不自然地扯动着,他亲眼看到一架接一架的战车倒塌!只要战车一倒。

城上弓弩就一齐招呼!很快,他就明白了宋军所使用的方法。

鹅车的重量都积中在底部,虽然高达四丈,却不会倒塌。

但宋军将巨石套在鹅车顶部,这样一来。

上头的重量也增加了。

整个一头重脚也重。

这时候,再套上绳索奋力一拉,结果可想而知,他身边的金军将领没剩下几个,都去指挥攻城了,唯有耶律马五还在跟前。

马五的脸色也不好看。

起初他就一再劝谏粘罕,不要来打长安。

虎儿军非但擅长打野战,守城也是一把好手。

就这一招,从前谁见过?道理虽然简单,可谁又想到过?鹅车最主要的攻城器械,宋军这一战术,完全给你克制住!国相马五很有点直臣的风范,这关头上还想着苦口婆心地劝劝。

粘罕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

将手一举制止他发话,切齿道:再上!长达二十多里的长安城防外围,喊杀声震天!金军动员了大量的兵力。

攻城的同时,其余部队趁着宋军无暇他顾的空档,继续护大填壕区域。

数十万人为着同一个目的而奋力冲锋。

那就是攻陷长安!鹅车被拉倒不怕!长安城墙周长达二十多里,他不可能处处设防!大不了费些事,将鹅车推得远些,离开瓮城,从别处进攻!反正过了护城河!虽然战术奏效,但张宪不敢丝毫大意。

他知道女真人的顽强,这点挫败吓不倒对方。

鹅车尽管被暂时克制住了,可金军的洞屋,好似一条百足蜈蚣,蜿蜒着,一直伸到了城墙根下!他急于知道金军的企图。

遂离了指挥位置,急往最近的一处马面奔去。

马面突出于主墙,又称敌台。

若在此处。

则可窥视墙根。

哪料,张宪网奔过去,还没来得及靠近齿垛,嗖地一声。

他感觉头上一凉。

一支利箭从他头顶上飞过!马面上,弓弩手们正拼命压制,弦响不断,箭如飞蝗!不时有弟兄中箭痛呼,一名弓箭手被同袍扯了回来,跌坐在地上,他左肩和前胸都插着一支白羽,此时正一手固定住箭杆,将牙一咬,另一只手发力,将箭杆生生折断!张宪顾不上他,挤进他留下来的空档朝猫着腰往城下一瞧!但见金军前后相连的洞屋此时已经分散开来,都尽量靠近墙根,形成射击死角。

可马面敌台正是为了补充这种死角而设,你不能避开主城墙上的攻击,却避不开马面!因此,借洞屋掩护推进过来的金军弓箭手。

正以器械作为掩护,反击宋军马面敌台!这算不得什么,张宪并不担心。

真正让他觉得不安的,是另一处仍旧前后相连的洞屋。

一直探到城墙根下,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虽然凡是靠近城的洞屋上都插满了箭矢,可他明白,普通如黄桦弓黑漆弓,或者踏张弩,都很难对洞屋形成有效杀伤。

利箭不时从头顶掠过,张宪从射击洞孔望出,他的目光顺着那如同蜈蚣一般的洞屋掩体往外滑去。

直到他看见这条蜈蚣尾巴时,他明白了金军的企图。

这支洞屋部队的最后一辆。

已经延伸到护城河。

情形说来有趣。

这条蜈蚣好像在拉屎一般,不时有东西掉入护城河内。

可张宪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

如果他没有看错,金军是在往护城河里倾倒土石!在他负责的这一段城防中,这种蜈蚣至少有六七条!土石从何而来?还用想么?这位虎捷军年轻将领徒然觉得背后一凉,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冒出来,掘城!(未完待续)更新最 快

第三百六十三章 屹立不倒 辰宪的众个发现很快被报到了二度担任帅司都统制的芒乐六后者并不慌张,掘城这个战术古已有之,至本朝也还在用,但从前的战例中,真正靠掘城而攻陷城池的极少。

首先掘城的部队会受到反制,城头上的弓弩、袍石、滚木,甚至沸油都将对其构成威胁。

其次,掘的目的在于挖松地基,使城墙塌陷。

要在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掘地道。

而后用坚木支撑,待地道掘成。

乃焚烧支撑使墙倒塌。

在这个过程中,守军除压制掘城部队以外,还可利用多种方法探知对方方位和进展,实施反制。

长安城的城墙底部,宽达五丈,金军想把城墙弄塌一段,绝对是个大工凭对方那点牛皮洞屋。

恐怕短期之内办不到。

耸务之急,仍是克制金军鹅车,压制其填壕部队。

学老鼠打洞那些撮鸟,不妨招呼他们几介,震天雷吧。

八月十二下午,宋金两军的争夺异常激烈。

王禀设跳楼对付鹅车的战术成效颇大,各处拉倒金军战车数十架。

可在前头真责指挥的金军名将韩常红了眼,继续补充器械兵力,鹅车不够,他甚至动用了更为简易的折叠飞桥,从各方战线对长安实施猛攻。

宋军袍群拼力反击,各色袍石滚木如雨倾盆,弓弩发矢密如飞蝗。

虽然有战车器械的防护,可金军的伤亡是显而鼻见的。

可处城门前的旷地中,随处可见被击伤击毙的士兵,甚至被击毁的战车。

剁悍的金军前仆后继,英勇的西军寸步不让,数十万兵民围绕着长安城作着殊死搏斗!杨彦防守的地段是重灾区。

他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超过三十架的鹅车飞桥向其部发动猛攻。

载德门的瓮城。

甚至遭到了破城锤的。

得益于王禀布置的跳楼,开战之前,他的部队迅速拉倒了几架鹅车。

到了晌午之后,敌军飞桥来袭。

他又指挥部队用撞杆撞碎了七座飞桥。

女真人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源源不断地涌过来!此时,刚刚打退一波进攻的杨彦摘了头盔,正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灌着那咸苦的井水。

手里拿着半张锅盔,就着几块冷肉,狼吞虎咽。

正吃得起劲时,突然一口水呛住了,憋得他半晌没缓过气来。

那张俊脸涨得通红,也顾不上,一把将头盔扣在脑袋,窜将起来,大声吼道:抬撞杆。

四周趁着空档进食的弟兄一跃而起。

跟在他身后抬起那粗如柱头的撞杆就准备干。

只因飞桥这器械,与鹅车大同小异,也是一个底盘,所不同的是,鹅车上头设置有坚固的厚重大梯和防护板甲,但飞桥就直接是两架云梯,用轴承相连。

即便如此,一旦飞桥架上城头,想徒手去推开它,肯定办不到 ,必须得用撞杆去撞!杨彦嘴里的馍还没来得及吞下。

便和士卒抬了撞杆,一边呼喊着号子,一边将撞杆前后摆动,吆喝到第三声时,同时发力!就在撞杆撞上的云梯的同时,突然从城下冒出半颗人头,结果很不幸,这位极有可能是第一个攻上长安城头的金兵,连带着小半截云梯一齐给撞下城去。

主城上的守军拼死反击,马面敌台上的弓弩手们更没有闲着,这大半天下来,谁都记不清自己发射了多少支箭。

只感觉手指已经有麻痹的迹象了,好似那层老茧都快被磨穿一般!城下的冲锋声,城上的呐喊声,夹杂着箭矢袍石的呼啸声,受伤士兵的哀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不管是宋军,还是金军!网撞破一座飞桥,没来得及喘口气,右边手突然传出来一阵大喊。

杨彦扭头望去,脸色大变!一架鹅车搭上了城头!三五个金兵已经窜上城来!当先一个,极是骁勇,左右两把刀一上来就砍翻一名士兵。

从垛齿之间跳下来之后,不作丝毫停留,那两把弯刀上下翻飞。

挡者披靡。

他一打开缺口,后续的金兵蜂拥而上!弓箭手!杨彦眼睛一红。

厉声嚎道。

呐喊的同时,操起一把手刀,旋风似地卷了过去。

刀锋划破了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手起刀落,一股血集喷出,那手持两把弯刀的金兵背向杨彦,头颅高高弹起。

无头的躯体还向前奔出两步方才扑倒在地。

迅速堵上来的士兵长枪大刀一通招呼。

硬生生将攻上城来的敌人捅下城去。

一见缺口被堵住,十数人抬了撞杆,狂吼着让开,对着鹅车猛烈撞击!无奈这器械本身极重。

又非常坚固,倾尽全力一撞,也不过是摇晃一下而已。

在弓箭手的配合下,撞杆一次狠似一次地撞在车上! 杨彦见态势危急,又看到距离最近的两处马面敌台上,弓箭手的注意力都在此处,暂时压制应该没有问题。

遂大喊道:再抬一杆!话音方落,忽见一名都头匆匆窜上城来,到他旁边一把扯住,疾声道:杨统制,瓮城告急!,小心头一震!这可不妙!瓮城是防护城门的紧要之地,瓮城要是被破了。

城门就将受到直接攻击!要是城门再破,金徐成!你指挥!狂吼出这一句后。

杨彦撒腿就往距离最近的那处瓮城奔去。

人还没到就发现,这里的战况尤为惨烈!一座鹅车,三架飞桥搭在城上,金军就象灌了大粪的庄稼一般一茬一茬往上冒!虎捷将士一部分短兵相接,一部队抬着撞杆拼命撞!这瓮城上没有马面,再加上它本身就是从主城突出去的。

附近敌台上的弓弩手处于射击死,角。

只能靠刀砍枪棚,抬杆去撞!最要命的是,这座瓮城上的敌楼。

也不知怎么就那般倒霉,居然被金军袍石给击塌了,本来该布置于敌楼上的弓箭手失去了作战位置,只能背了弓,拿出手斧跟金兵死磕!从那名都头嘴里得知,这都都是次要的,最大威胁来自瓮城下的那架破城锤,它正死命撞击着瓮城城门。

眼看就抵挡不住了!杨彦临时改变主意,下了城去,经城门入瓮城。

此处布置着数百长枪手,拥着两排堵门刀车,严阵以待。

那厚实的瓮城城门,极有节奏地颤动着,那来源于破城锤的撞击。

他刚到,此处的统兵官眼看城门不保。

便身先士卒,推着堵门刀车压上去。

这刀车也叫敌车,兼具两种用途。

它的车身浑圆似桶,形如猪肚。

里面可以装运粮食等物资!而前面的木板上,则插满了刀尖枪刺。

一旦城门被击破,便将此车堵于城后,让敌人难以下手。

实在顶不住了。

车里还可以装火药柴草,引燃阻敌。

里面的官兵们一动不动,攥紧武器。

盯着不住颤动的城门。

而外头。

金军整齐的呼喊声清晰可闻,杨彦甚至听到了几句汉话,估摸着城外不是燕云汉人,就是辽东汉儿。

反正都他娘的一路货色,早忘了他们祖先是谁。

杨彦忽然发现他身边一名士兵跟打摆子似的抖,握着枪杆的手不停地松开又攥紧,牙关紧咬,胸膛起伏。

便道:莫事,稍后门一开,你啥也不管,瞅准一个拿枪棚去!那士兵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似乎要确认长官是不是在跟他说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只听一声脆响,巨大厚实的门栓迸裂。

断成两截弹飞出来。

两扇厚实的城门洞开,守军根本来不及去细看情形,虎吼着操起家伙就迎上去。

那士兵记住了杨彦的话,嗷嗷往前窜,手里的长枪从刀车的空隙中死命捅出去!他亲眼看到,一个头上戴着皮盔,手里捉把刀的金兵被他一枪捅在咽喉下,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片刻之间,那金兵就被身后冲来的同伴挤到刀车上,扎了一个千疮百孔!顶住!统兵官大声喊着。

数以百计的士兵,顶车的顶车,乱捅的乱捅!金军破城锤一旦击破城门。

便缓缓退出,给步军让出道来。

人贴人挤过来的金兵,将前面的同伴抵在刀车上,死命地往里推进。

并从空隙中拿枪捅,拿刀刺,双方混战成一团,争夺着这小小的瓮城。

杨彦立在后头,见此情形,啐了一口,挥手道:拿震天雷来!老子给你们作道菜。

炸金狗!这都作院造的火器,并没有严格的规格。

拿震天雷来说,虽然大致上差不多,但多少也有差异。

杨彦的亲兵给他拎来了两颗震天雷,一大一大的快赶上面盆了,小的和水瓢差不多。

杨彦捧起那颗小小的,点头道:火士兵燃上火小心翼翼地点燃了药线,而后飞快地闪到一旁。

杨彦倒好,跟没事人一般,眼睁眼地盯着那药线越燃越短。

前头的守军忙着和金兵拼命,自然不知道身后有人玩雷,可杨彦卫兵骇得脸都绿了。

这东西要是一爆炸,咱们不死也得震个七孔流血!蹲下!一声大喝,杨彦还助跑了几步,双手捧着那震天雷奋力抛向挤成一团的金兵,而后就地一蹲。

屁股还没沾上脚后跟,只听得一声惊雷!地皮都跟着抖了几抖!随后,惨叫声大作!杨彦弹起来,抱起那颗大的。

将头一晃,示意卫兵点火,,激烈的交战仍在持续,城外打的血肉横飞,城内若说还是有条不紊。

井然有序,显然不太可施 长安这种大都市,虽然能够屯积大量的粮草军械,但主要生活用品还是的依靠运输。

金军来攻,城门一关。

先就断了水源。

这倒也不怕。

井水虽然咸苦,终究还喝不死人。

可出入一堵塞,各种生活用品渐渐消耗殆尽。

到了八月中旬,市面上已经没有新鲜的瓜果蔬菜,也没有了石炭柴禾。

这时候长安城里那些达官贵人若是宴请宾客,大鱼大肉已经不稀罕了,能炒上一两盘翠绿翠绿的蔬菜,简直比吃山珍海味还金贵。

有些在家前屋后有那么一小块的的,若是种了菜,就得加倍小心。

最好搭上个蓬昼夜看守,否则,半天时间,就得让人偷个干干净净。

这等紧要关头,一切都围绕着战事运转,京兆府的公人们只抓那些煽动闹事,妖言惑众之徒,谁还管的了小偷小摸?老百姓开始节衣缩食。

数着粒下锅,吃馍的时候都平民百姓是如此,官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战事一打响,好多衙门没事干了。

帅司管打仗,宣抚司掌全局,长安城里的大小事务有京兆府出面,象转运司、提刑司、提举常平司这些部门的官员们,每天的事务基本上就是到衙门二堂里坐着小大眼看小眼,想喝口清茶吧,又苦又咸的并水难以下口。

这人一闲着就容易无聊,一无聊就得找事干。

似转运、提刑、常平这些司,本来就兼具着监察的职责。

现在本职工作没有了,就瞪大眼睛盯着还在动作的几介,衙门。

一会儿批评京兆府维持治安不利。

大钟寺的菜园子一夜之间让人偷了个精光,着么没人管?一会儿又指责帅司乱抓人,而且抓也就罢了,你把人抓去干苦力,怎么还不管饭?也亏得李纲,既要为战事操心。

还要应付那些监司官员。

最后实在是不胜其扰,干脆撂下一句话,有事你们找东京留守司去上诉 要不然就告到镇江行在去!我这儿没工夫跟你们瞎扯!转眼间八月中旬告尽,宋金两军你死我活的搏杀仍在持续。

金军想尽了一切办法,动用了所有用得上的器械,可都无法撕破宋军的防线。

十几天打下来,粘罕一统计,阵亡上万!这可光是阵亡,还不算受伤的!韩常又被叫去一通狗血淋头,你不是攻城行家么?怎么回事?十几天下来,你的兵看到过长安城内部是什么模样么?照这么打下去,估计两三个月,我们就得偃旗息鼓走人了!韩常是有苦说不出,打延安和打长安,名字就差一个字,可何异于天壤之别?长安城池规模大就不说了,紫金虎兵强马壮也不提了,单说器械和战术,这廊延军和虎儿军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叫驴比大物牛!就虎儿军那火器,十几天打下来。

前沿部队已经有消极畏战的苗头了!都说宋军火器厉害,眼看着城门都撞破了,可等你往里一拥,嗖一下脑袋上飞过一东西,接着就是平地一声雷,这炸死也震晕,这仗怎么打?粘罕气得踹了案板,赌咒发誓要拿下长安,要是抓住徐卫,定要亲手把他脑袋拧下来!眼见这么打下去非伤筋动骨不可,粘罕虽然恼怒,但还是暂停了进攻。

又把袍车推上前沿,把宋军抛射出来的袍石往回打,企图重新制定战术,调整方略。

八月二十二,李纲率领一班闲的发慌的诸司官员,在徐卫及帅司将佐的陪同下,巡视城防,看望伤兵。

告慰英灵。

看得出来,这位宣抚相公还是比较高兴,金军十几天猛攻。

长安依然屹立不倒,除了一处瓮城城门被攻破之外,基本没有大的损失。

子昂,部队伤亡如何?。

往城楼上爬的时候,李纲问了一句。

阵亡两千出头,伤者较多。

尚未统计。

徐卫回答道。

李纲点了点头:伤者尽力救治,终究要挽回性命是要紧。

阵亡英灵,本相随后责成有司抚恤。

有功者,亦当升赏,帅司尽快上报军丁吧。

徐卫应下,一行人上得城去,但见各处官兵都在整顿器械,修复工事。

即便没有军官指挥,也都井然有序。

宣抚判官王庶不由得赞道:真乃劲旅!李纲也接口道:想当年,子昂只带数千乡兵自大名府出征勤王。

累年来,东征西伐,硬是练出一支虎狼,叫人佩服!诸司官员里。

不少人也跟着附和,都称赞徐卫御兵有方,虎捷军神练有素,打退金军无数次进攻,功劳实在不徐卫却笑道:种太尉旧部连日来血战金贼,若叙功,当数第一。

这倒不是他客套,种家军那是多少年摔打出来的部队?一动上手。

人家各种器械玩得溜熟,凡是种家军负责的城墙,基本上就没人能窜上来。

而且他们还开创了一种新战术,叫掀牛皮。

生生压制住金军的洞屋。

论起将佐,功推王禀,不说其他。

便是诸位长官同僚看到的这跳楼。

就对克制金军鹅车起到极大作用!正臣兄擅守之名,果不虚传。

徐卫十分清楚功推部下这一带兵原则。

你自己本来就是最高指挥者,打胜了功劳少不了你一份。

何必去跟部下争?当然,打败了肯定是大帅背锅。

王禀就在徐卫身后,听他这么一微 心里很舒服,他这个人一是一。

二是二,也不想假意谦辞。

正等着诸司长官也夸他一顿,可那些人都看他一眼,心说这厮倒不见外。

你好歹谦虚两句吧?李纲冲王禀点点头,说了句:有功必赏。

王禀闹个没趣,更不言语了。

至在一处瓮城上,众人凭墙眺望。

但见金军连营密布,竟一眼难望到头。

无数的人影穿行其间,高耸的器械龙盘虎踞,显然经此挫败,并没有让北夷伤到元气。

李纲面上复显忧色,低声问道:估计你堂兄会回师么?,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全面压制耶律马五尖粘罕军帐的半道上碰到了韩常,后者满脸晦丁,川心处连毛带肉拧巴成一团,腮帮子不时地鼓动着,显然心绪不佳。

韩都统马五打着招呼。

在金**队中,契丹族将领和汉族将领一般来说关系不怎么样。

原因在于契丹人认为汉人忒不是东西,当年檀渊之盟,两国结成了兄弟之邦,以宋为兄,辽为弟,约定世世代代以兄弟相称。

这才过多少年?宋廷就趁着女真人作乱之机,混水摸鱼。

出动十几万大军想要北复燕云。

结果呢,让女真人讨个便宜,契丹人亡了国,大宋也没捞到好处。

女真人收拾完契丹以后,马不停蹄地南下攻宋。

因此,凡是投降了金国的契丹将领。

跟宋军打起仗来一个顶俩,不止为争功,还有国仇家恨在那里憋着呢。

不过,耶律马五和韩常虽然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在一起打过仗,算是点头之交吧。

韩常一直埋着头走路,听到这声唤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是叹了口气,直接绕过他走开了。

耶律马五见他如此,也没往心里去,估摸着对方是在国相跟前受了气,因此忿忿不平。

正想去拜见粘罕时,韩常又从后头追了上来,就说了一句:真该听你的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走开了。

马五暗叹一声,早作甚去了?早听我的能有这事?望着韩常的背影一阵嗟叹,他略整衣冠,径直往粘罕帐内而去。

一进帐,便瞧见大金国相也不知在那里跟谁置气,来回走动。

骂骂咧咧,吃人一般。

马五行个礼,口称拜见国相。

粘罕好似也没听到,还在那里撒气。

好半晌,才消停下来,盯着立在下面的马五,愤愤地坐下,问道:马五此来所为何事?其实他已经猜到了,估计又想旧事重提,劝自己放弃攻打长安,往北面打环庆曲端去。

耶律马五也不会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就亮了底;这十余日猛攻,未能攻克,末将思之再三,有一言不得不据实以报,望国相见谅少扯酸的,直说吧。

粘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以目前情况看,长安轻易取不得。

末将认为,可留军于此,多设营垒,择精锐向北推进。

攻打环庆。

此前,末将多次提到,环庆虽占地利,然曲端聚乌合之众。

又经历兵变,人心不服,攻之易取。

若久耗于此,士气日渐消沉,于我不利小马五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简简单单几句话道明了来意。

粘罕一声闷哼:长安不好取,那环庆就是现成的肥肉?曲端就是白吃饭的?马五一见,知道他没听进去自己方才的话,正想再说一次时,粘罕又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我就不信!他徐虎儿有多大的神通!此番若拿不下长安,只怕紫金虎善战之名传得更响!这叫什么话?徐卫再善战,他能代表整个宋军么?你非跟他较什么劲?此路不通,换一条就是,何必非要一条道走到黑?见粘罕正在气头上。

他也没有火上烧油,就跟那处立着,等着对方气消。

粘罕骂了一阵,掀了头上皮帽。

摸着油光锃亮的头皮,问道;你认为我军 必然拿不下长安?,小依目下情况看,恐怕短期之内确实如此。

耶律马五如实答道。

粘罕一拍桌子:可长安非拿下来不可!马五当他是在说气话,长安城虽然是陕西的中枢,但军事意义上来说,如今却已经不是什么要地。

除了城池大些,人口多些,还有什么?关中平原都在脚下,只剩这么一座大城而已。

粘罕似乎看穿他的心思,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是想。

国相是在跟紫金虎斗口恶气,所以非要拿下长安,是么?马五心里一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粘罕见状,步下帐来,至他跟前,沉声道:帐下文武百十员,你马五算是一员良将。

跟其他人比,你脑袋转得快,会考虑事情,权衡得失利弊。

这我知道,但实话说与你听,我志在长安,非为斗气听他如此说,马五倒有些意外了,问道:请国相明示。

南朝少帝弃东京,走江南,这事你晓得吧?。

粘罕问道。

马五点点头,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据说南朝少帝南逃镇江,把行在设在那里。

又于东京置留守司,四太子久攻不克,遂罢兵北还。

兀术看来是把少帝追怕了小刚刚收到消息,南朝派出计议使,要来与我国和议。

粘罕语出惊人。

耶律马五看了他好一阵,尽管他知道从粘罕嘴里说出来的话那定然没有半分虚假,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国交战,主动提出和议的一方不可避免地将处于弱势。

除非有第三国调停择旋。

此番南征,四太子一路南下,破山东,陷大名,追击少帝直达扬州。

又杀个回马枪,扫荡中原,最后兵锋直抵东京城下,可以说是风先,无限,只是美中不足,他若连东京也拿下来,那国相的意思?和还是不和?马五审慎地问道。

如果南朝主动提出议和,无异于给了粘罕一个台阶下,长安反正也打不下来。

如果粘罕同意议和,还可摆出包围长安的架势,在谈判中占据上风。

粘罕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依你之见,又当如何?末将认为,此时议和,正是时候。

马五郑重地答道。

说说缘由粘罕转身折返。

坐回了帅位。

马五随即趋身上前。

细想异刻,道出原委。

此番我军兵分两路征宋,东路军陷大名山东,扫荡中原,直指东京。

我西路军荡平河东,渡大河。

取嘟延,趋关中,陕西几限近半。

两国若在此时展开和议,我方将牢牢占据主动。

且此时国相大军围定长安城,便说破城只在旦夕又能怎的耶律马五正详细地分析态势。

不料粘罕一口截断:若我要陕西全境,南朝会给么?这句话噎得马五半天没回地气来,这难度太大了吧?宋军是被金军追凹曰甩姗旬书晒齐伞用引。

可问题是。

如今陕西全境,尚有环庆。

泾原。

秦凤职洲心路。

我们地盘是抢了不少,可西军主力并没有被消灭。

剩下的全钻在险山峻岭里,易守难攻。

再者,紫金虎还横在前面呢,这种情况下,问南朝要陕西全境,赵官家死也不会给啊。

粘罕见他神情,便已知答案,哼道:你们从前都说,要灭宋,必夺关陇,据蜀地,沿江东进,则天下可定。

我此番亲自出征,便为夺取陕西而来,目的没到达,怎能罢兵?国相,话虽如此。

但陕西为南朝重镇,西军强兵之名,已扬百年。

非一朝一夕能克。

南朝此时提出和议,国相不妨顺水推舟,两河自不待言,便是陕西,凡我军攻陷之城池土地,南朝也必须给予承认。

如此一来,我军据有关中平原沃野,又有廊延作为根基,便屯兵于此,与西军对峙。

若时局于我有利,则攻之,若不利,则守之,进退自如。

何愁陕西不破?。

耶律马五看来不但会说汉话,对汉家兵法谋略,也是吃透了的。

这番道理倒象是引起了粘罕的兴趣。

听完之后好一阵没表态。

如果真象马五所说,倒也是个办法。

可我驱使二十万人马,就打下个嘟延,占据个关中平原,这跟兀术比起来。

怎么都差点意思,回去也不好说话呀这个。

还有,徐卫这小贼着实可恨,不拿下长安,难消我心头之气。

而且,长安意义重大,若我拿下此城,与南朝谈判,也得少费些口舌。

一念至此,大声道:和与不和。

待拿下长安再作计较!马五一惊,失声道:国相不必多言。

马五,你熟知南朝礼仪境况,少帝的使臣就快到陕州了,你先去会会对方,探探虚实。

别的事,我自有主张。

粘罕说完话,将手一挥,示意马五退下。

这意思很明显了,他非要拿下长安不可。

但马五一再主张不要攻打长安这种大城市,所以把他支开,省得他噪。

见国相态度坚决,马五自知多说无益,无奈地暗叹口气,告辞离开。

出了军帐,远眺前方巍峨的长安城,他不禁苦笑,难道真如当初二太子说的那般,紫金虎早晚都是女真劲敌?前些时日,徐良充抚谕使入陕西,告诉徐卫,说是徐绍预料年底之前,镇江行在必有动作,极有可能会对金议和。

可事实证明,局势的发展速度,超出了徐绍的判断。

八月,镇江行在就派出了特使前往东京。

传达了行在的旨真,决定对金议和。

因东京留守司是掌管北方军政的机构,所以这次和谈理所当然地落在留守司头上。

徐绍不免吃惊。

这宰相才换人多久,这么快就决定媾和了?远在镇江的赵官家是怎么想的。

外臣无从知晓,但既然朝廷有明诏。

徐绍不得不执行。

遂派出官员。

经洛阳,入陕州,准备跟金军和谈。

粘罕可能觉得还没有打过瘾。

遂把耶律马五支去敷衍一下宋使,自己这头憋足了劲,准备再去攻打长安。

身在长安城中的李纲和徐卫等人,自然不知道这一节。

他们只知道。

粘罕暂停攻击,一定是想重新制定战术再来扣城,因此不敢有丝毫懈怠,数万将士加紧备战。

都作院源源不断地制造各种火器送到前沿部队手里。

除了威力巨大的震天雷以外,匠人们还根据从前火器的构造。

制作了火箭,火鸦等器械。

其中有一种火箭,以四尺长箭为杆,箭头下方装药,一旦点燃药线,箭杆便借助推力向前飞行,当飞到一定距离时,便会爆炸。

其原理,与徐卫小时候玩的那种冲天箭一样,一条细长的竹茶顶着一个炮仗,插入土中点燃,火箭往窜上半空爆炸。

在工匠们原先的设想中,这东西要用床子弩来发射,视距离远近,可焚烧,可爆炸。

可徐卫觉得这样是大材小用,这多不得劲啊?他记的小小时候过年放那种烟花,外面是一个大纸箱,里面是一管一管的炮仗。

点燃一根线,嗖嗖往天上射,炸得满天花。

遂命工匠用木材制作一个前宽后窄。

总体呈柱形的东西,里头的构造也非常简单,就是一块和这空柱匣子内壁形状的木板,按箭头大小钻成洞。

然后将火箭放入匣中,从孔中穿过暂时固定。

再把所有火箭的引线串到一根总线上,从匣子屁股后面伸出来。

可这东西制成之后,没来得及试用和命名,金军就又来了。

八月二十四,守卫城头的将士们网吃过早饭,换过岗,女真人就动手了。

这回挺老实,没谁鬼哭狼嚎。

一阵号角声之后,金军士兵如潮而来。

照样是老把戏。

鹅车、洞屋、飞桥,宋军都看得腻味了。

吃了一次大亏,怎么还不学乖?你倒是换个花样啊!就这么两天时间,宋军架设了更多的跳楼,可金军也填平了更长的壕沟。

各色器械蜂拥而上,四面开花,好端端一个大清早,就这么厮杀开来。

杨彦这会儿正立在城头上,他手里没拿兵刃,就抱着一个硕大的震天雷。

这厮不长记性,徐卫昨天才严厉地斥了他,你身为一名统制官。

责任重大,你应该随时保持在指挥位置上,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决不轻易参战。

当时他还唯唯诺诺,转眼就忘了。

眼瞅着金军前后相连的洞屋又跟蜈蚣似的爬过来,他兴奋不已,催促士卒道:点火!药线被引燃,直冒火星,卫兵们都被他吓怕了,一点上火就闪到旁边。

杨彦几个大步窜到城边,双手抱着那震天雷奋力一扔!只见那大如面盆的震天雷划出一道弧线,朝城下金军洞屋阵落去。

片匆之后,炮起火发,惊天雷地。

登时就把两座洞屋炸得稀烂,没死的金兵遭些剧变,纷纷闪躲。

离了掩护,城头上的弓弩和袍车会放过他们么?万箭齐发,群植乱打,鹅车脖子一伸过来,就有石头做的如意锁等着它,至于飞桥么,没见城头上那些粗鄙汉子早抬着撞杆恭候了么?一直打到快中午饭点,金军倒象是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了,前些天他们至少还有人攻上过城头,现狂破过城门,可这一回打了半日。

也没见谁到守军将士们特样路露脸。

杨彦正欢喜时,部将提醒他。

说杨统制你看那金军的洞屋,数量明显比上一回增多,冒着矢石,趴在那处正掘城呢!杨彦嗤之以鼻,长安这城墙老子平生所仅见,想挖通,作梦去吧!震天雷招呼!可很快,他们就发现,震天雷也骇不走这些该死遭瘦的北夷。

你炸翻他几架,后面的赶紧就跟上了。

没有溃散的意思。

而且这震天雷毕竟不比锅盔馍馍管够,一颗造价得按贯计算。

也是徐卫有李纲的全力支持,否则,谁用得起?眼看着那蜈蚣一刻不停地拉屎。

而弓箭袍车难以对其造成有效杀伤,巨弩数量毕竟有限,杨彦有些急了。

不止他一咋此时长安城各段城墙的统兵官们都发现,金军变成了鼠辈专干打洞的事!他们不会真是想把城墙地基挖空吧?而且,为了尽量减轻城头上的压制,一部分金军洞屋部队靠着墙根,以洞屋作掩体,还射城上。

这个消息迅速被报到了大帅徐卫。

都统制王卓处。

王正臣冒着危险。

亲自上城察看,确认金军这回注重掘城之后,下令用种家军所创的掀牛皮战术压制。

这是吴瞬所负责的地段小金军在此处的攻势非常猛,除了大量的战车攻城之外,连串的洞屋比比皆是。

将士们正拼力反击,套鹅车、撞飞桥、箭射袍击,一复也不得闲。

而吴磷本人,不知为何,也离开了指挥个置,来到一座马面敌台上,推开了一名操弩手。

他从箭槽中取出一支长箭,又从部下手里接过绳索,系于箭杆,四周开始有人注意他的举动,心说他这是要作甚?没事绑箭玩?吴磷将绳索绑在箭杆上之后,放还箭槽,将其他几支长箭抽出。

而后腰一猛,就要伸手去摸弩机。

他一名卫兵骇了一跳,你是统制官。

万一网露头就被一箭射中如何是好?慌忙窜上前去,替了吴磷,掌住弩架,一手扣上弩机,瞄准一座洞屋。

手指一使力!床子弩一震,那箭携万钧之势呼啸而出!还不到眨眼之间,便已射入那洞屋之内,贯穿了厚毡牛皮!吴磷一见,大吼一声:扯!说话的同时,飞身而上,抓住绳索拼命拉扯,卫兵们一见,如法炮制。

本来,身入敌台最前沿的弓箭手们正对皮厚的洞屋无计可施。

突然不知打哪射出一支箭,还带着绳索,一下子没入厚毡之内。

好戏还在后头,那根绳猛地绷得笔直,活生生将牛皮厚毡掀翻起来!这下可有趣得紧,那躲于洞屋之内的金兵,根本没顾其他。

正专心致志地运送着掘城而来的土石。

他们知道,这洞屋矢石难伤,所以根本没在意。

可忽然之间,脑袋上一片亮光,这些金兵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少人甚至还幕然地朝上望着。

就在此时,箭雨袭来,许多金军士兵没开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作了箭下冤 …看清楚了!照着干!吴磷大声呐喊着。

这个种家军所开创的战术迅速被普及到全军,操弩手们兴奋异常,各处敌台马面上都能看到士兵往大箭上系绳索。

这倒把操神臂弓的士兵给弄郁闷了,神臂弓的箭又短又根本带不上绳。

气愤的神臂弓手们把气都撒在了失去洞屋庇护的金兵身上,只等床子弩把洞屋上的厚毡牛皮一掀翻护城河对岸督战的韩常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这个攻城好手碰上守城行家了。

当初他在观察平阳城防时,就对两壕三墙的防御体系赞不绝口,认为想出这种城防构造的人简直是神人。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咋。

神人是谁,只晓得是紫金虎的部下。

那时候他还在想,怪不得紫金虎和他的部队这几年威名远扬,除了练有素的士兵之外,确实还有一批良将。

后来多方打听,还是从完颜银术可那里得知,有可能这介,人就是当初坚守太原大半年的王禀。

韩常就想。

一定要跟这厮过过招,看究竟是矛厉害,还是盾厉害。

可现在,结果似乎已经有了大体的眉目,女真长矛,好像攻不破南朝大盾。

一阵蹄声隐约传来,韩常专注于战事,无暇他顾。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韩都统,照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韩常这才扭过头看了一眼,却是完颜委宿的儿子,完颜活女。

回首继续注视前方,这位金军攻城名将有些木然地回答道:国相有令,便是用尸山堆砌,也要拿下长安。

完颜活女神情阴鸷,盯着城头低声道:紫金虎名不虚传,攻守兼备。

且不说宋军战术运用得当,我军鹅车洞屋均被克制,便是那威力绝伦的火器,也足以韩常打断了他的话:擅守的不是紫金虎,而是当年坚守太原的王禀。

我早就想和他面对面干一场。

可谁知却是在长安城下。

完颜活女一阵沉默,前方,鹅车不断被拉倒,洞屋不断被掀开,越来越多的金兵只能畏缩于城墙根下作有限的还击。

金军纵横天下十几年,还没碰上过这等境遇。

将牙一咬,这女真小将愤声道:我去见国相!与此同时,宋军士气高涨,完全压着金军打。

直娘贼,野战怵你几分,守城我还怕你?杨彦眼见着金军攻势受挫,被动还击,早忘了自己指挥的职责,扔完了震天雷之后,霸占了一座神臂弓。

卫兵就在旁边给他绞弦送箭,这厮杀得性起,专挑那种从洞屋里抱头鼠窜出来的射!正激动时,忽听背后有人叫道:大帅来了!幸好,他没杀得入了魔,还记的大帅是谁,忙弃了弩,奔到女墙边朝下望去。

但见徐卫引着一队亲兵疾驰而来,至城下,翻身落马,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一件东西,杨彦左瞧也右瞧,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器械。

九哥,你这是抱个啥?

第三百六十五章痴人说梦蒜卫估计是着急试用新火器,因此并没有发现杨彦发。

了。

奔上城头之后,东张西望,最后目光落在最近的一处马面敌台上,抱着那器械就过去了。

杨大跟在后头,一直打量那东西,从外观上看就好似一个长木桶,不过比桶细些罢了。

约有四尺多五尺的长短,从屁股后头看进去,明显能发现里面装着箭,还有好些药线串在一起。

徐卫上了敌台,将那火器扛在肩膀上,叫了一声:取火来杜飞虎吓了一大跳!这城头上,矢石横飞,本来身为大帅的徐卫就不该在这里。

执意要来也就罢了,你哪能露面?万一有个闪失,谁负起得这个责任?再说了,新东西网造出来,靠不靠得住谁也不知道,大帅怎能亲自试用?赶紧奔过去,一手横在徐卫身前,一手招呼道:你!过来!被叫到的那个士卒顿时面露惊色!作为经略安抚使的亲兵,当然不可能是无胆鼠辈,你若是叫他操上家伙去杀敌,这些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火器这东西,又尤其采取新配方火药制造的火器,威力比从前大幅度提高。

这对敌人来说,当然是一种极大的威慑。

可对虎捷士兵来讲。

也就个巨大的压力。

拿震天雷来说,网造出来的时候,一线部队的士兵都有相当的抵触情绪,因为他们不敢用,没人有那个胆把震天雷拿在手里点火。

后来是军官们再三解释劝说,甚至强令,当兵的才硬着头皮上。

现在这古怪的火器网出来。

会不会一点就爆。

谁敢保证?我要是跟金狗搏斗战死了,好歹算个阵亡吧?万一让这异西给炸死了,那多冤?那亲兵稍微犹豫之际,徐卫又往前冲,杜飞虎急得没办法,从大帅肩头上把那家伙抢过来,大声道:大帅,卑职来试。

那木桶里,装有带药大箭二十多支,杜飞虎感觉约莫有四五十斤重量,因此并不吃力。

也学徐卫的模样,将那东西扛在肩膀上,而后唤道:来!点火!杨彦天生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听了这话,赶紧取过火种执在手中就要去点。

徐卫叫了一声慢,说道:你往哪处射?先找目标。

瞅准了再点。

老实说,杜飞虎武艺精绝。

跟杨再兴都能斗上一斗。

可这会儿他心里也跳得厉害,人对未知的事物都有一种恐惧感。

他时常追随于徐卫左右,知道这位大帅最近喜欢上了鼓捣火器,若是让他扔个震天雷,他丝毫不怵。

可这器械毕竟网造出来,说不定一点就炸!当下到了敌台左侧,从这个方位正好可以看到城下那些依托洞屋作为掩护,正往城上还射的金兵。

杜飞虎定住心神,将肩膀上的火器耸了耸,大声喊道:点火!杨彦都等不及了,窜上前去瞅准那一根最粗的总药线,把火折子一吹。

飞快地往药线上一捅,而后依照徐卫的吩咐,飞快地闪开。

与此同时,杜飞虎迅速往前一步,将那木桶的前端对准了底下的金兵和洞屋。

怎么没反应?嗨。

没点着!杨彦一看火折子,闹了个灰头土脸,原来刚才吹得太猛,没把火折子给吹燃。

慌忙再吹一次,正要再点,却见杜飞虎猛然缩了回来。

那木桶前半段,还钉着一支铁箭呢。

别急,再来。

徐卫心里头虽然着急,可脸上还是一片平静。

点火之后吱一声。

杨彦点点头,将火折子触到药线,当白烟冒起,火星四溅之后喝道:好!杜飞虎扛着火器窜到垛齿之间,将前端对准了目标。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火器威力有多大,只见那木桶尾部扬起大股硝烟,呛人眼鼻,估计也就是喝口茶的时间之后!忽听轰一声,杜飞虎身形微晃,那木桶前端几乎是连续不停地喷出火来!一支支长达四尺的药箭飞快地窜出木桶!眨眼的工夫,二十多支箭发射一空!杜飞虎还稍停了一阵,才放下木桶,确认没有火箭失效之后,朝城下望去。

那些火箭,基本没多大准头,有些钉进了洞屋的厚毡牛皮,有些插在地上,少数几支射中了人,而且药管的后部还在持续喷火,推得箭杆乱颤!也不过如此。

这个想法就在他脑子里转了半圈,一刹那,剧响连连!被火箭命中之处炸成一片!但见硝烟弥漫,土石乱飞,惨叫声四起!听到这巨大的动静,杨彦等将领一窝蜂拥上去,争睹城下乱象。

这火箭的爆炸比不上震天雷来得厉害,可它的长处在于,一片一片炸过去,连续不断地破坏!而且一发射就是二十多支,由于它并不精准。

所以覆盖面积比较大。

就刚才那么一火,这城下两处马面敌台之间几乎炸了一半!这还仅仅是一件器械所造成的,若是造上它千八百件的。

一齐发射,那该是怎样一幅景象?杜飞虎把那木桶放在地上朝里面望,好像没什么特别玄的机关。

就是一个长条形的木桶外加一块钻了训…二误。

钻孔外基本卜都有灼烧的痕迹六将士们怔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敌台上响起欢呼声。

杨彦激动道:九,大帅!这火器是不是优先装备第一指挥?徐卫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脑子琢磨着,这东西靠火药喷射的反力推动,火药的多少决定它的射程。

刚才杜飞虎一炮射去,并没有立即爆炸。

就是因为作为推动部分的火药没有燃尽,以后改进的话,视作战需要,可酌情增减。

但这玩意准确性不高,一出筒就喷射状地飞了。

不过没关系,不过攻守城池,还是打野战,哪个不是一窝蜂地冲?嗯,改进改进,可以成规模地生产。

虽然比起成熟的管状火器来,这东西实在简陋,然而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下。

恐怕也算是独到了吧?我不能抱着配方逐渐改良的新火药不用,死等管状火器。

等空下来,得把都作院规模扩大,如果条件允)许。

索性专门设立机构,专造火器。

时间推进到八月底,二十万金军还是拿长安城没奈何。

一个月打下来。

长安还是长安。

唯一不同的是,交战以方士气的此消彼涨。

宋军。

准确地说是徐家军和种家军。

第一次将新火药成规模地应用于实战当中,取得了骄人的战绩,这使得将士们底气大增!城上守卫的官兵。

看着人山人海的金**队。

不说视之如草芥。

至少觉得,你来一百万又怎地?而金军就截然相反,开战之初,这二十万人马挟攻陷延安之威,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这里面有相当部分的队伍没跟虎儿军交过手,只是听说过。

人都有一种心理。

你说他厉害,我当他是个屁!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个月激烈争夺下来,就算是嘴巴最硬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虎儿军确有独到之处。

火器厉害不说,战术也运用得当,称得上是一支劲旅。

就算还有不服气的,也总是想着,不就是龟缩在城里么?有本事你出来!咱们排开阵势堂堂正正打一场!到了八月尽头,金军士气低迷,无论怎么鼓动也没用。

一线部队吃够了宋军火器的苦头,甚至出现了溃退的局面。

有位千夫长,当韩常点他的将。

让他作为先锋进攻时,他碍于军令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战斗中,他被宋军火器炸伤了一只手,不但不急,反而欢喜得紧。

因为这下,他不用再去冒死攻城了。

至于大金国的国相,粘罕这个月至少有一半的日子处于暴躁状态,骂人根本不算什么,被他下令处斩的谋克以上军官,竟到达十三人之多!罪名无一例外是攻城不利,畏缩不前!到八月二十九,韩常也解脱了。

他被粘罕免了职,取而代之的是完颜银术可。

面对城坚器利的长安守军,银术可也是一筹莫展。

此时,军中各族将领大多产生避战情绪。

放弃攻打长安的呼声很高。

面对这种局势,粘罕也不得不重新考虑。

恰逢耶律马五自陕州归来,他便再次下令,暂停进攻。

或许是累日扣城无功而返。

粘罕心绪不佳,觉得在营帐里太憋屈。

他选在野外听取马五的汇报。

九月初二这一天,粘罕带着一队精兵护卫,在长安南面打猎,耶律马五也在随行之列。

晌午时分,他们寻了一个处近水的所在停下。

士兵们将打到了猎物录洗干净,架起火来烘烤,粘罕和耶律马五两个人坐在临近溪水的一片大石上,前者正听后者叙说此次前往陕州会见南朝使节的经过。

此番宋使均由东京留守司派出,代表东京留守徐绍前来与我和议。

粘罕一听到徐字,半侧着头:跟徐卫有关系么?据说是徐卫的亲叔父,之前曾任枢密使多年,少帝南走镇江时,留他守东京,将北方军政大事悉数委托。

耶律马五看来是不虚此行。

探到不少消息。

看来紫金虎背景不可算是名门望族了吧?粘罕这么想着,又道:接着说。

末将承国相之意,并不提出具体要求。

只是一味指责南朝背信弃义。

撕毁和约来犯。

宋使再三致歉。

说这并不是宋廷的意思,乃是陕西地方军政长官的行为。

并声明,宋廷承认靖康和议,希望国相罢兵。

马五的话刚说完,粘罕就怒了。

承认靖康和议?就这?嘿嘿。

南人都在想什么?光是承认靖康和议。

就想让我罢兵北还?哼,我现在连靖康和议。

的内容都不记得了,怎地?马五闻言一笑,答道:末将因奉命与之接触,所以并未深谈。

但末将可以肯定,那两位宋使心里明白,这回不是承认靖康和议再抱个歉就能了事的。

语至此处。

略微停顿,补充道宋使倒极为客气,不过那陕州守将姚平仲很是强横,数次出言相侮。

粘罕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以为意,坐在石头上,盯着溪水里那游来游去的鱼儿出神。

长安一时之间恐怕是打不下来,军中士气低落,将佐;一二继续撑下尖,不是办谈倒也是条路午乐提是。

通过和谈得来的好处,绝不能比通过战争获取的少。

如果说,南朝能将陕西脚延陕华两路,以及整个关中平原割让,那倒可以一谈。

突然间。

他想起马五方才所言,指宋使声称。

当初西军主动进攻河东,是陕西地方大员的主张。

心里冒出一个主意,问道:若与南朝和谈,我国要求罢黜挑衅的陕西官员,对方会答应么?。

马五笑道:这是最容易的,罢免几个官员。

对南朝来说,算不得甚。

那就让少帝罢免徐卫!粘罕捡起块石子,奋力砸入水中,惊得鱼儿乱窜。

马五闻言摇了摇头:国相,徐卫当时因父丧丁忧,并不在军中,这个条件怕是有些牵强。

而且,据宋使说,当时陕西主事的是宣抚使李纲与制置使何灌李纲?我听说过此人粘罕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罢免徐卫是没有可能了?。

回国相,徐卫一来并未参与当初进攻河东的战事。

二则,此次出面与我和谈的,乃是东京留守司,留守正是徐卫的叔父,要将罢免他作为条件。

不太可能耶律马五如实回答道。

士兵烤好了野味,送来予他二人。

粘罕虽然位高权重,到底是女真人,拿起来就咬,嘴上抹了油拿手就擦。

相比之下。

马五就吃得斯文一些。

大快朵颐一阵后,粘罕满嘴包着肉问道:马五,若让你拟定和谈条件,你会提出何种要求?耶律马五手里不知握着一条什么野兽的大腿,张嘴咬下一块之廷撕毁和谈,西军主动进攻。

我方占着理,若要议和,赔上钱粮自然是免不了的粘罕大表赞同,擦去胡须上粘着的肉屑连连点头道:不错!金以百万计。

银须千万计!罢免挑起争斗的相关官员三,南朝必须割让河北、河东、山东、以及陕西被我占领的城池土地,当然,包括百姓这个时代,人口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空城拿来有何用?粘罕立即补充道:还有什么京兆府以及长安城!莫要忘了马五点点头,又想片刻,道:要紧的便是这几条。

对了,赔款不能是一次了结。

须得年年进奉,每岁至少数十万粘罕估计是对算术不太灵光,想着刚才我还说金百万,银千万。

怎么你倒成了数十万?在马五解释清楚之后,表示许可。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女真大军横扫天下,先是扫灭了契丹,接着南下攻宋,这世间恐怕也算是罕逢敌手了。

我们大金国的国主称皇帝,那是理所当然的,南朝少帝连京城都顾不了,一路被兀术追到江南去。

就这般模样,也配称皇帝么?这分明是有辱大金!一念至此,他将手里吃剩一半的肉扔进水中,大声道:此外,南朝须得向我称臣!当初。

契丹和宋结成什么关系?兄弟之邦耶律马五回答道。

既然宋辽为兄弟之邦,而我大金又攻灭了契丹,再给南朝作哥哥显然不合适。

粘罕遂旧事重提:那南朝少帝便须尊大金皇帝为伯父。

结成叔侄之国!马五心里有几分尴尬,宋辽是兄弟之国。

金宋是叔侄之国,这关系,,勉强笑了笑,并没接话。

又说一阵。

粘罕似乎有意和谈。

道:回去之后,便聚文武相商。

但马上话锋一转攻打长安,也不可放弃,一边谈,一边打罢。

马五多问了一句:谁可为使?九月初,粘罕召集文武仔细商议之后,拟定了对宋和谈条件。

总的条件,大致与耶律马五当初提出的一样。

但他帐下各族文武绞尽脑汁之后。

将谈判条件详细地作了划分说明。

除了割地,赔款,称臣这三大件之后,还包括罢免陕西文武官员,交还从河东、廊延、陕华逃过去的百姓,甚至详尽到,但凡金国派出使节。

大宋的皇帝要跪迎;以后如果宋帝登基,必须要有大金皇帝的册封才作数,才合法。

这般林林总总,不下数十条。

粘罕大手一挥,就拿这些条件去和宋使谈!可谁代表金国去谈判呢?粘罕并没有派其他人,还是由耶律马五作为正使。

只是副使的人选有些出人意料,也不知他是不是想羞辱大宋,副使居然是由投降金国的大宋前嘟延路经略安抚使,兵马都总管。

兼知延安府张深充任!马五劝了几次,说和谈没有这么搞的,张深是最不适合的人选。

这分明就是抽南朝的嘴巴。

可粘罕不管这些。

更有甚者。

大概是因为打不下长安,捉不了徐卫,而又急于出口气,他把两国使节谈判的地点,定在了徐卫从前的老巢,定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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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民变从九月间开始,或者是因为完颜银术可接替了韩常。

从而改变了战术。

金军再也没有发动过大规模的攻城,而是三面围定,一面强攻。

起初,这个变化并没有引起李纲徐卫等官员的过多关注。

可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金军攻势愈弱,有时候都让宋军怀疑这不是敷衍我们么?平均一天不到两波攻击,金军在攻城还是在操练?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金军围而不攻,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里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没有清水喝,没有果蔬吃,这都不算甚,可粮食渐渐不够了,不能不让人心慌。

长安居民的生活物资绝大多数要靠购买,狼烟一起,补给就中断了,只能靠家里的存粮过活。

而且,从前居民有相当一部分是烧石炭,现在市场上根本没有卖的,只能改烧柴,但估计用不了多久。

连柴禾都成问题。

自古以来,从都不缺发国难财的人。

宋代工商业空前繁荣,造就了一大批精明的商人,从徐卫拜将那一天起,长安不少商人就开始屯积货物。

而且大多集中在生活必须品上,尤其是粮食。

到了九月,长安面价涨了三倍,石炭有钱也没处买。

最离谱的事发生在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嘛,虽说在打仗,节该过还得过,百姓家中想蒸些糕点,可面缸早空了,到为数不多的几家商铺一问,当天的面价比前一天又翻一翻!从前买一头猪的钱,现在只够买五斗面!商人的屯积居奇,终于引发了百姓的愤怒。

估计是哪个愣头青吼了一句抢,拎着面口袋的百姓一拥而上,踹烂门板,哄抢粮食。

这事很快被赶来的帅司官兵镇压下去,可那铺子也被抢得差不离。

商铺的东主告到京兆府,主持政务的司录官照例派衙差去抓人。

可结果人没抓到,几名官差被群情激愤的老百姓一顿痛打。

估计是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还以为现在是太平年景,老百姓都逆来顺受。

事情一闹大,京兆府怕激起民变,火速将事情报给了宣抚司。

李纲震动。

责成提刑司专办此事。

万俟卨总算找到一件事情可作,亲自上阵调查此事,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物价飞涨,屯积居奇的商人激起了民愤。

万俟卨并没抓人,而是指责提举常平司不干事。

提举常平司简称仓司,专管平仓、免役、市易、坊场等事,也属于监司之一。

其职能类似于后世的工商税务部门。

提刑司怪仓司不作为,物价涨成这样,简直是民不聊生了,你们还不赶紧动手平抑?可仓司也有难处,平时他们收购滞销过盛商品,屯积物资,再择期出售,以平物价。

可官府的办事效率能比得上商人么?等到战争的威胁迫近长安,仓司派人收购物资时,市面上早被商人们抢空了。

现在提举常平司的仓库里是有粮食,可那是留着给军队用的,谁敢轻易开仓?两个衙门打口水仗,一直闹到李纲跟前。

这救急如救火,李宣抚权衡之下。

命令仓司放出一部分物资,按平价卖给百姓。

心说这下民愤总该消下去了吧?谁料,就在开仓的第二天,长安就发生了五起哄抢事件,甚至出了一条人命,闹得人心惶惶。

有司不得请帅司出面,多遣官兵维持治安。

接连几天,事情越闹越大。

本来徐卫作为军事长官,而且提刑司已经出面了,轮不到他管这事。

可九月十四起,到城下要求给军队干苦力的人排起了长龙,这引起了徐卫的注意。

为了缓解人手不够的问题,帅司征用了大量民夫。

但那并不是无偿劳动,征用民夫不但要管饭,还要给一定的工钱。

至于那些为非作歹,被抓来干苦力的,本来啥也不管,可后来提刑司顶得厉害,徐卫不想跟万俟卨打嘴仗,下令凡是犯法被捕者,一天管两顿饭。

现在金军攻势一天不如一天,他正打算遣散部分民夫。

这倒好,居然有人排着长队主动要求来搬运砲石军械。

徐卫觉得这事挺蹊跷,仓司明明已经平价放出一批物资,怎么还有人冒着犯法的风险去抢?而且这么多的人情愿来当苦力?他让李贯派人暗中调查,没半天工夫,答案就出来了。

仓司放出的物资,大部分都没到百姓手里,而是被长安城里几家大的商铺买了去。

甚至名单都列得清清楚楚。

摆到徐卫的帅案上。

若说他只是个帅守,这事不管也罢,而且想管也管不上。

可谁叫他还兼着京兆知府?眼下,他就是长安城里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正经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本来府衙那摊子事,他顶多就是盖个大印,没直接插手,但这回坐不住了。

大敌当前,内部先乱起来可不妙。

一进宣抚司的大门,徐卫就发觉不大对头,这人都哪儿去了?午饭还早着呢,怎么,打仗了没事干,全都不来当值?绕过前堂、照壁、一直进入中庭,他连个鬼影也没瞧见。

好不容易往二堂走廊拐角的地方逮着一个二十几岁的佐吏,便问是怎么回事。

那佐吏显然认得徐卫,行了个礼,苦着脸道:大帅还不知道?宣化门那边闹起来,宣抚司好些长官亲自出面平息事态去了。

徐卫一听,又闹起来了?不对吧,闹得再凶,怎么着也该先知会一声京兆府衙。

最不济,还有提刑司呢,怎么宣抚司直接上了?宣抚司的级别,要按后世的说法,那可是省委省政府再加个大军区司令部。

宣抚相公在么?徐卫眉头微皱。

在二堂,要是平息不下来,恐怕连宣相也要出面。

那佐吏回答道。

徐卫不再多话,径直往二堂而去。

李纲看到徐卫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起身道:粘罕看来是要知难而退了,这都是子昂的功劳。

徐卫可没闲工夫跟他扯这个。

直接问道:宣相,多大点事,至于弄成这样?李纲好似没听懂他话中之意,还想了想,才明白他所指何事。

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道:民以食为天,这家里没粮,换谁都急。

偏生这事发生在长安,几十万张嘴,唉……徐卫略一思索,疑惑道:不是听说仓司放粮了么?嗯,本相也觉得蹊跷,责成提刑司去查,也没个结果。

这才由宣抚司亲自出面平息事态,本相正在等消息,如果实在平息不了……李纲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徐卫估计,如果平息不了,要么他亲自出面,要么就是让自己派兵去镇压。

这事可让人捉摸不透,很容易就查清楚,李贯派人用不了半天,我连名单都握在手里了,提刑司怎么就查不出来?万俟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念至此,他说道:宣相,卑职权知京兆府,此事还是交给府衙去办吧。

李纲看他一眼,没有表态。

提刑司都放不平的事,你京兆府又能怎地?再说了,打仗你行,这些事情可就不一定了。

你别到时候直接派兵抓的抓,杀的杀,反而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徐卫见他这模样,扔出一句话:宣相给卑职一天的时间,保证平息事态。

结果李纲更担心了,紫金虎说得这么爽快,八成是想派兵镇压。

正忧虑时。

又听徐九道:卑职一定查清事实,给宣相一个交待,也给百姓一个交待。

这话倒让李纲有些意外,莫非徐子昂胸有成竹?思前想后,他本是京兆知府,处理此事也在权限之内,反正这段时间金军攻势渐弱,不如让他试试。

在陕西作帅臣的,都兼一地的行政长官,光会打仗可不够。

想到此处,点头道:也罢。

不过,子昂,处理这等敏感的事情,一定要讲究策略,万不能当成作战呐。

徐卫应下,告辞而去。

宣化门,这一带住的,大多是些贫苦人家,在城里干的无非是些掏粪、脚夫的苦行当,要不然就是小商小贩。

补给一断,物价一涨,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

这几天,这里的不少人参与了打砸抢。

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是肚子问题。

今天一早,宣化门几十号人又抢了一回。

不过这次抢的不是米店面铺,而是闯进民宅了。

提刑司和京兆府的官差来抓人,还没找到事主,就被围起来了。

京兆府的官员出面,不顶用,提刑司的官员出面,也不作数,逼得宣抚司一班官员紧赶慢赶跑来,才算稍微镇住局面,可百姓还不让官差把人带人。

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整条街被人群堵塞,居民里三层外三层,将一群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以及拔刀相向的官差围在里头。

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陈情。

宣抚判官王庶,正安抚百姓情绪,一再要求众人克制。

马扩也赫然在列,就立在王庶身后。

正当人声鼎沸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官兵来了!嘈杂声陡然一降,好些人朝街头望去,但见一队官兵,约有百十来人,俱是身披铁甲,手执长枪,排着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过来。

那铠甲兵器相撞所发出的铿锵声,让这些寻常百姓当时心里就慌了。

又尤其是看到队伍最前头,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官人,十个便有九个没了脾气。

心说坏啦,徐大帅带着兵马来,莫不是要……(!)

第三百六十七章 坐堂问政三的到来显然让很多人感觉纳闷,本来情绪激动的百姆洲圳消停下来,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先脚底板抹油开溜。

那些面对暴民横眉冷眼的官员们都侧过了头。

他来作甚?莫不是来弹压?倒是马扩看出来些端倪,眼下是战争时期,徐卫作为军事主官,成天都是铠甲不离身。

可现在,他却穿着一身簇新的紫色官袍,头上顶着直脚乌纱,腰里扎眼的金带分明表示他今天有意要淡化自己大帅的身份。

一看到他来,那些包围官员衙役的百姓自动闪出一条道来。

徐卫却在离人群还有十数步的地方下了马,步行而来。

虽说顶乌纱穿官袍,可他走起路来那股气势到底不比常人。

凡他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

至场中,他举起右手,众人不明其意。

却又见那百十名威武的士兵齐齐止步,既不见包围现场,也不见抓捕嫌犯。

随后,他作个四方揖。

朗声道:诸个大人。

众官都还礼,万俟商上下打量着对方,脸上狐疑之色愈重。

不待徐卫表明来意,他抢先问道:经略相公此来所为何事?徐卫看他一眼,答道:长安乃城京兆府衙所在地,出了这等大事,本官作为知府,自当出面。

倒整得跟真事一般,用你作永兴军帅已然是权宜之计,你还摆出京兆知府的架子来。

是不是这几日没仗打闲得慌?万俟商心里这么想着,也不再多问,而是说道:既如此,那就看徐知府的了。

他这么一说,诸司官员都松口气。

场面如此紧张,正担心下不来台。

徐卫来了正好让他顶这个雷。

当下便有人想打退堂鼓,可又实在想看看徐卫怎么镇住局面,便都把目光投向紫金虎。

徐卫背着手,环视现场一周,随即那京兆府那个司录官问道:人抓了么?那司录自徐卫上任后,一直代行知府职权,对自己这位新上司还不太熟悉,听他这么一问,老老实实回答道:嫌犯已然拿下,只是民众围堵陈情,脱不得身。

说罢,指了指被京兆府公人拿索链套住脖子的那几个人。

徐卫听了。

便大声向百姓问道:你等因何堵截?不使安差拿人?先前还七嘴八舌,群情激愤的老百姓,这时都不敢答话。

一来惧于徐卫声威,二来又见他是带着士兵前来,就怕一句话说不对,让军汉们拿了去。

当兵的可不是衙役,网在城头上杀红了眼,搞不好一刀下来,结果了性命,找谁说理? 既然没有理由,那本官可就将人犯带走了。

徐卫说完,便吩咐那群公人将人犯押至京兆府大堂候审。

人群一阵骚动,终于有胆大的,将心一横,挤了出来,对着徐卫深深一揖,说道:经略相公,非是小民等目无王法,实是事出有因。

自开战以来,徐卫挥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有什么事,到府衙大堂再说。

你等若有不平,可到堂上陈情,本官自会与诸司同僚主持公道,对么?话说完,他转向万俟商等人。

众官一时失神,随后纷纷附和,都称言之在理。

万俟提刑突然觉得不爽利,这事明明已经由宣抚司提刑司接手,你怎么又来插一扛子?便阻拦道:徐经略,此事宣抚司已经责成提刑司负责,京兆府就不必过问了吧?徐卫微微一笑:若是京兆府处理不来,再请提刑司主持。

语毕,径直出了重围,跨上战马往府衙方向而去。

那群公人面面相觑,随后大着胆子将人犯押着跟在后头,倒也不见有人来拦。

老百姓窃窃私语,互相议论着是不是去旁听?说着说着,便都跟在了后头。

诸司官员一见,没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此事经好事者一宣扬,长安城里立时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徐卫等人还没到府衙,身后跟着的民众,便以千计,浩浩荡荡,穿街过巷,比过年还热闹。

至京兆府衙门,徐卫吩咐卫队维持秩序,百姓若要来旁听,不必阻拦。

若有趁机煽动闹事者,或是打砸抢烧,一律逮捕!到了堂上,还喝了半杯茶,万俟商等官员才从茫茫人海中挤将进来。

徐卫也不跟他们客气,自己坐上了大堂,两班衙差左右立定。

将那水火棍敲得直响。

这还是第一回升堂问政,徐卫觉得有些新鲜,拿起那硕大的惊堂木往案上一拍。

他久在军中,那力气岂是书生辈可比,就跟拿了块大板砖似的,惊得里里外外再不敢聒噪。

此时,那几名带头哄抢闹事的犯人已经跪在堂下,大堂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不管是来陈情的,还是看热闹的,都挤作一处。

倒想见识见识这位带兵的大帅如何问案。

啪又是一声炸响,徐卫竟又拍了一次惊堂木,下面坐着的诸司官员哭笑不得,心说你说书呢?用得着一直拍么?我这心都快让你惊出来了,赶紧地,问吧,把事情了结,民怨消除是正经。

徐卫也不来虚的,直接向堂下问道:说吧,为什么哄抢商铺,还闯进民宅?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看穿戴模样,估计也就是个泼皮。

跟徐卫他们当初在夏津县城里有一拼。

当着经略安抚使兼知府的面也不怕,摆出一副横娑是个死的架势道:回大帅,家里断了粮,有钱买不到,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

本,本府问你。

徐卫觉得这词特熟,怎么这么顺口?宣抚相公体恤民情,已经着令仓司放粮,你等只须拿钱去买便是,又不收你高价,为何还去抢?仓司是放了粮,可百姓拿着钱却没处买,谁知粮进了谁的口袋?这厮还真不是个怕事的人,仓司官员就在堂上,他居然敢直言不讳。

徐卫听罢,将目光往堂下坐着一溜官员脸上扫一遍,笑问道:哪位大人执掌提举常平司?下面没人理他,徐卫又问了一遍,才见有个官员慢吞吞了拱了拱手,答道:本官主持仓司,日前已经遵照宣抚司吩咐,放出粮食。

这厮说他有钱没处买粮,敢问这是怎么回事?徐卫还是一脸笑容那知府大人得去问事主,本官如何知道?那官员把话顶了回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喊:粮都让商铺抢购了,我等到哪处去买?他一吼,围观民众又闹腾没把公堂掀翻。

徐卫又将惊堂木一拍,把守外面的士兵一通喝令。

才把局面镇住。

这位大人,有人说粮食让商铺抢购了,有这事么?徐卫又向那位仓司提举问道。

道听途说,不足为航 仓司放粮,都是按人头限量供应,何来抢购一说?那人语气生硬地回答道。

徐卫便把惊堂木一拍:你等怎可信口雌黄?仓司放粮,本为百姓,不感恩便罢,怎地还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着实可恶,来,打一百军棍!堂下有官员互相对视,那神情便象在说,到底是带兵的粗人,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打打杀杀。

衙役也晕了,班头小声问道:相公,打谁?谁说的打谁!诽谤官员,那就是诽谤朝廷!这还得了?徐卫一本正经。

衙役们大眼望小眼,刚才就听到外面吼了一句,可现在大堂外围了成千上万的人,让我们逮谁去?大帅那披枷带锁的二愣子又要说话。

徐卫大喝道:本府现在是京兆知府!知府大人,抢购一事并非捕风捉影,长安百姓都知道,仓司放出来的粮食,大半进了几家大商铺的粮仓小民今日闯的民宅,便是茂源号东主的宅院。

他趁仓司放粮之际,大肆屯积,商铺里装不下,连自己家里都堆积如山!不抢他抢谁!那十七八的二愣子虽跪在地上,却把腰板挺得笔直,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徐卫象是要故意出洋相,竟在坐堂的时候把乌纱帽摘了,使劲抓了几把头皮,疑惑道:诸个大人,这商人屯积货物,伺机高价出售,犯王法么?买进卖出,任听商贾自便,犯的甚么王法?万俟商回答道。

徐卫又问道:那若是抢购屯积仓司所放之粮呢?那非但商贾犯法,有司官员也须被追究责任。

一人语惊满堂,正是宣抚司参议官马扩。

他跟徐卫相交多年,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没把握的事紫金虎会干么?现在他搞这些名堂,多半是胸有成竹。

徐卫听罢,飞快地戴上乌纱,喝令道:左右,去把那甚么东主带来问话。

作为苦主,茂源号的东家早已经在堂外等候。

本来,他以为闹事的乱民已经被抓了,只等过了堂。

便该关的关,该打的打,他是受害者,搞不好还能得到赔偿。

可谁料,徐卫东问西问,问到了他头上。

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押着往堂里走,外面,骂声一片,小人见过知府,诸位大人。

这人约有四十多岁年纪,衣着咙,鲜,浑身上下没一丝折皱,保养也很得法,陕西这种地方,他居然一张大胖脸,白得跟咋。

慢头一般。

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一副本分相。

徐卫抬抬下巴:买过仓司放出来的粮么?回知府大人,绝无此事!都是这班刁民造谣生事!此人唤作陈二,是我本家亲戚,因上门借粮被拒,遂生歹意,纠集泼皮无赖打上门来。

大人请看小人脸上这块青,便是被他打的!茂源号陈掌柜一脸晦气,陈述自己的冤情。

那名叫陈二的泼皮登时大怒,破口骂道:上了公堂还敢耍赖!你这猪狗一般的人物,莫以为我不晓得你老底。

我进你家时,粮食还堆在中庭里!打你还是轻的!早知如此,我真该他一骂,外头跟着起哄,都说这厮不是个东西!徐卫也火了,娘的,你们当老子这府衙大堂是菜市场怎么着?想闹就闹,就骂就骂?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咆哮公堂这个罪名,要有,我非抽这小小子几十咋。

大嘴巴不可!不过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他把火压下去,沉声向他东主问道:你家里有真粮?听知府大人这么一问,那掌柜显得有些慌张:知府相公,小人家里的粮,都是之前购买的。

徐卫手肘往案上一放,身子往前一倾:可不要扯谎。

你是作买卖的人,进出都有本账,本府要查出来很容易。

如果这厮真从仓司手里买了大批粮食,那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一对账准露马脚。

那东主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也怪了,他一哑,堂上也鸦雀无声。

诸司官员都坐得端端正正,大气也不喘一口。

徐卫觉得好笑,从公案后起身下堂,踱步至那东主面前,问道:怎么不开腔了?知府相公小人小人委实那厮急得满头大汗。

徐九不是个带兵的么?怎么今天有雅兴升堂问案?而且,京兆府徐卫蹲下身去:若你真不干净,放在平时罪过就不眼下是什么光景你心里该有数,战时搞这些名堂,你不想要脑袋了?作买卖的人哪经得住这么吓,差点尿没出来,浑身打摆子似的抖,连句整话都说不清了。

徐卫见状,低声问道:想活命?想,想那掌柜猛地一抬头,连连说道。

那就记住了,从此刻起,打死你也别说一个字!徐卫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管他明不明白,霍然起身,念出了一长串的名字。

广源庄刘本、丰明号李修明、盛达粮行吴四五,以上人等,立即抓捕!堂内堂外一齐轰动!王庶万俟商等官员。

想初还抱着看把戏的想法,甚至有人还等着看徐卫出丑。

你一个满脑袋高梁花子的带兵将领,跑来凑什么热闹?及至徐卫装模作样的升堂,众人更觉得好笑,只当是紫金虎穷极无聊了。

可谁曾想突然来这么一手,惊得众官不明所以。

外头围观的百姓将这事口耳相传,个个兴奋,人人激动。

看样子,官府是要对那些商人下重手了!好!就该如此!发这种财,生了儿子没屁眼!

第三百六十八章 谁是大爷蒜坐堂问案事。

很快轰动仓百姓都议论说,四坏划徐大帅使了什么法子,那几位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商人,一到公堂上就全撂了,供认自己从仓司购买了大批物资,再高价出售。

能不招么?虎狼一般的军汉直接闯上门来,把那鸡蛋粗的铁索往脖子上一套,扔下一句话:你的案子犯啦!我们大帅请你去问话!然后噼里啪啦一阵诈,说你某天在某处请了哪位官员吃饭,然后就买了多少粮食,又说什么茂源号的东主已经招认了。

把这些腰缠万贯的商人骇得不轻,来不及跟家有作个别,就被凶神恶煞的士兵押走了。

一到府衙,看到那人山人海阵势,没一个顶得住,全招。

他们一认罪不打紧,拔出萝卜带出泥,原来提举常平司也不干净,整个一官*商*勾*结李纲闻讯大怒,指示严办。

在这种关头为非作歹,枉顾国法,不是顶风作案么?遂责成提刑司万俟商,不要姑息,无论官阶高低,有多少办多少!这事后来的结果基本上跟徐卫原来生活的那个时代差不多,大事化只办了几个不入流的小官,估计也是推出来顶罪的。

可经此一事,商人们都老实了,吃了多少物资,被京兆府如数追回不说,多的都吐出来了。

本来以为事情就此了结,谁料,在长安城里极有名望的大贾胡茂昌胡大官人接着又出面,聚集了一批有实力的商人,说是要共体时艰,配合官府。

并回报桑樟,压低价格出货,市场被这么一冲,米面等紧俏货品的价格眼看着往下降。

至此,闹了好一阵的百姓终于安稳了。

都说小徐经略相公不容易。

又得管打仗,又得管民生,难呐。

其实这事对徐卫来说很容易,诸司官员他一直盯着,最初的本意是战争时期,金军兵临城下,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内部环境,这些人最好不要给他添乱。

谁知盯梢还盯出其他事来,哪几家商铺从仓司买到了物资,他早就握着名单了。

过堂审问不过是装装样子,演场戏而已。

胡茂昌也是他找来的,也没多费口舌。

他现在的地位摆在那里,胡大官人很识趣,回去之后立即召集同行平抑物价。

不过,徐卫也没亏待他们,那几家发国难财的商铺所吞物资不是被追回来了么?仓司出了问题,自然不好再经手,徐卫让京兆府出面把差事接过来。

然后公开指定胡茂昌等人经办,虽说还是平价出售,可赚多赚少总是赚,何况还能博个好名声?九月中旬,城外的金军几乎是等于没再进攻。

偶尔作作样子,拿袍往城里打一通。

可它也不撤,仍旧四面围定,断绝内外交通联系。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其实朝廷已经决定和金国议和。

而且,宋金双方的代表就在定戎军展开谈判。

都以为金军要么就是苦思破城之法,要么就是想困死长安。

徐卫也没多想,除了仍旧保持高度戒备以外,他把部分精力放在都作院上。

每隔两三日必去一趟,与伎术官和工匠商讨器械制作与改良。

眼看着要到九月底了,他盘算着,六哥去泾原也该有结果了吧?大哥不管来与不来,总得有个信才是。

金军就算不进攻,就这么围上三五个月,估计城里得饿死人,必须要知道外境的情况。

九月二十三,金军没有任何行动。

粘罕正在等待着定戎的谈判结果。

耶律马五和张深作为大金国的正副使臣前往谈判,宋使果然觉得被打了脸。

一见张深就拂袖而去,并派人转告,决不和这等背祖求荣,卖国投敌之辈坐在同一张桌上议事。

粘罕也很强硬,要谈就谈,不谈拉倒。

我这停止攻打长安,是因为你们说要和谈。

如果你们再说三道四,可别怪老子一鼓作气攻下长安城。

这一手似乎把宋使震住了,不再纠缠张深的问题,双方展开了谈判。

粘罕自从停止攻打城池以来,没事可干,成天就是骑马射箭。

打猎巡山。

这日正于营中聚一班将领演习骑射。

女真将领分一派,其他将领为一方,互较高下。

此时,正是完颜银术可跨马飞驰而来,早早执弓在手,扯得浑圆,过箭靶时一箭放去,射中红心边沿。

众将喝一声彩,都称好手段。

银术可颇为自得,举弓以示四方。

这却惹得一员女真小将不满,正是活女。

不由分说,亦催动战马,他却沉得住气。

任由马儿奔腾,到点时方才飞快地从鞍上取弓、搭箭、扯弦,到发射,动作一气时成,而且是正中红心!无论将士,尽皆叫好,欢声雷动。

粘罕见状,对身边完颜委宿道:活女弓马娴熟,兼有勇略,可绮办大事。

妾宿谢过,嘴上虽然谦毒着,心里却十分受用。

我家这小子,太祖在时就预言他异日必为名将。

众将都已射过,便请粘罕也耍耍手段。

自攻打长安城以来,大金国相没一日安生,难得今天兴致不错,便命牵过战马,取了弓箭,也要试射一当此时,支马队飞来,迄远望去,不太真切,待奔愕却才发现,竟是张深。

粘罕也不射了,心知不召而还,必是定戎谈判有了结果。

片刻之后,张深奔到面前,翻身跳下马背,执礼道:卑职见过国相。

说,谈得如何?我的条件,宋使答应了么?粘罕执弓在手问道。

张深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有些,有些难处。

有话你就直说!我最见不得你们把一句最简单的话绕来绕去,绕得马都听不懂!粘罕有些不耐烦。

回国相,谈判至今,宋使只答应承认,靖康和议并就当初西军进攻河东一事赔偿银钱。

张深说道。

粘罕紧盯着他,似乎在验证此话的真伪。

这怎么可能?是南朝主动提出议和,难道他们真以为就这么点代价。

便能让我罢师北还?张深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去,报道:马五将军认为,宋使恐怕是有意为之。

粘罕咬着牙不说话,良久,转过身去。

取一支箭搭上弦,将那张弓扯得满月一般,众将都等着喝彩,却发现国相一直不松手。

忽然,只听咔嚓一声,好好一张弓,竟被扯成两段!一把将残弓扔在地上,粘罕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气极。

众将都不敢说话,委宿见状,试探着问道:南朝竟是如此态度,我军必当还以颜色。

话说得轻巧,怎么还?紫金虎据住长安。

累番攻打不见成效。

反搭上两万多条性命。

如今这态势小还真有点骑虎难下了。

正当粘罕沉默不语时,又见数骑奔来。

奇怜的是,其中一骑的马后。

居然拖着一个人!报!国相,捉住一名宋军信使!马背上的骑士远远呼道。

这话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粘罕也侧过头去。

但见那人被线索缚住,已然拖得衣裳破裂,血肉模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那百夫长下得马来,自怀中取出一物,呈到粘罕面前,却是一颗蜡丸。

后者接过。

朝地上半死的那人看了一眼,手上一使力。

捏碎蜡壳,现出里面的书信来。

他不懂汉字,便将书信交给张深,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张深接过一看,脸色忽变。

这是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徐卫,写给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徐原的书信。

上面说,长安城里粮草物资尚可支撑大半年,固守当无问题,请徐原审时度势出兵,攻打廊延,让女真人在关中没有立足之地,日久必退。

张深原本就是廊延经略安抚使,他当然知道徐卫这个构想不是空谈。

现在金军的主力都云集在长安四周,而且延安北面的几个军以及折家所在的麟府路还没有平定,若是此时徐原出兵去打延安,结果还真不好预料。

当他把信的内容解释给众人听时,粘罕愈加狂躁。

首先让他震惊的,便是长安的物资储备竟然如此丰富,还可以支撑大半年?我要是在此处围困半年,搞不好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二十万人呐,每日所耗甚巨,莫说半年,便是再呆上三个月不动,后勤也会出问题。

其次,便是徐卫的主张让人深感忧虑。

他自信,没有哪支军队敢在关中平原跟他打野战,虎儿军也不行。

但廊延就不一样了,自己几乎把所有精锐都调到了长安来,徐原或是曲端若是趁这个时候发兵延安,后果堪忧。

不过,急归急,气归气,粘罕到底不是一介莽夫。

很快他便想到一个问题,对众将道:依你们看,紫金虎这封书信,是真是假?妾宿迟疑道:不好说,紫金虎非等闲之辈,他有可能是想借这封书信来慢我军心,让我军知难而退。

他的意见得到了很多将领的赞同,认为这是徐卫故弄玄虚,说不定城里早他娘的断娘了,饿阵满地呢。

毕竟,咱们是看着华州、定戎、同州等地的鼻姓奔入长安城的。

不说多了,军民一共几十万还是有的吧?他能储存这么多的物资?别忘了,咱们可是连水源也给他断了!要万一是真的完颜银求可说了这么一句。

万一是真的,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长安不打也不打了,要是现在才调转马头往环庆去,打得顺便罢,要是再遇到顽强阻击,士气可就掉到谷底了。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耶律马五的劝,直接打曲端!粘罕一时无言,现在他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自从出兵南下以来,女真大军一直在攻坚,现在才算碰到一块硬石头。

如果继续打,恐怕除了徒增伤亡以外,没有其他结果。

如果长期围困,后勤怎么办?延安防不防?如果退回廊延,分兵屯田,又保不保险,万一紫金虎时常出兵袭扰,站得住脚么?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头疼。

此时,他有些理解当初完颜韩离不的心情,碰上徐卫这样的对手,确实让人头痛。

难道就没人治得了他?随后两天…:也没干,就召集文武商议对人各持只见,一 任何人都没有异议,那就是别再去踢长安这块铁板。

既然不攻,那就只剩下围和退这两条路可选。

如果要长期围困,就必须防着徐原和曲端去打延安,而且长安这么大的城,锁城法可能效果要打折扣。

要是选择退回嘟延去,又怕宋军不时骚扰。

讨论来讨论去,众人达成一个共识。

现在对金军最有利的,就是和谈。

如果能让南朝承认金军占领的城池土地,那事情就好办得多。

关中汰野尽在女真铁蹄之下,我们大可以廊延作为立足点,分兵屯田,自给自足。

都知道南朝是以文制武只要宋廷答应割让,便是紫金虎也不敢违背他们皇帝的旨意吧?可马上问题又来了,现在宋使简直比金使还牛,只承认靖康和议和答应赔些银钱,搞得好像大金国打了败仗似的。

这可如何是好?这倒难不住粘罕,现在定戎已经在他掌控之中,长安是什么情况,宋使并不知道。

我就说长安城破在即,如果南朝再不答应条件,我就一月内攻破城池,屠尽全城!为了不过分刺激对方,粘罕决定,不再派张深为使。

并遣人知会耶律马五,为尽快达成和议,部分条件可以作让步。

比如宋帝要尊金帝为伯父,见金使必须跪拜,宋帝必须由金国册封这些事关脸面的条件。

总而言之,金方的谈判策略就是务实不务虚。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粘罕都看不明白了。

尽管耶律马五作出了让步,可宋使还是一副大爷相,咬定承认靖康和议和赔钱两条不松口,要干就干,不干拉倒!这不禁让金军文武怀疑,这宋使到底是来干嘛的?你是来议和的,还是来找不自在的?不要忘了,是你们主动提的议和,现在倒弄得象我大金国求你们一般!粘罕都快疯了,他简直搞不懂,南朝在耍什么把戏?有这么议和的么?要饭的比施主还牛?终于,事情在九月底,十月初出现了转机。

东哀自从兀术退兵以后,徐绍虽然没有放松军备,但仍旧开了城门,让百姓自由出入,并恢复市易。

目前,百姓生活基本恢复正常,山东和大名已经被高世由的军队盘踞,期间试探性地来进攻了两次,被徐洪、韩世忠、岳飞等将杀得一败涂地,再不敢来犯。

如果不是镇江行在严令不许进兵收复故土,估计留守司几大将已经把山东光复了。

虽然饱受战火,可东京毕竟是大宋的都城,虎死架不倒,城里仍旧人来人往,生意依然繁荣,汴河上船只还是穿梭不停。

让人不得不佩服徐绍的本事,到底是干过枢密使的人啊。

东京留守司就设立在从前的枢密院,不过就换了块门匾而已。

衙门里,二堂内,徐绍身上披着件袍子,正审阅文件。

到了十月,天气已经转凉了。

他手里拿着的,便是代表大宋与金军谈判的官员从定戎发回的报告。

报告中说,他们按照留守的指示,寸步不让,搞得金使非常恼火,已经宣称说,一月之内若得不到满意答复,便攻城长安,屠尽全城!你要是能攻破城池,还会与我和谈?徐绍自言自语,笑着摇了摇头。

他三个侄子加一个儿子都在陕西,尤其是徐卫,他最放心不过。

以徐家老九的本事,旁的不说,守住长安应该没有问题。

粘罕这么诈呼,说明他已经急了。

相公,黄右承又来求见。

房外响成一个声音。

徐绍放下书信,昂首向天沉思片刻,对方毕竟是朝廷特使,代表天子而来,自己此前已经几次避见。

现在再拒绝,恐怕也不合适。

一念至此,便道:请。

不多时,一人昂然而入。

年在五十上下,个头不高,约六尺出头,便双目有神,气度不凡,几缕稀疏的胡须使他看起来颇有几分从容的风范。

下官黄潜善,见过相公。

这位不是旁人,甚至可以说不是外人,正是尚书右承,黄潜善。

徐卫当初还是白身时,他就是夏津的知县。

不必拘礼,坐吧。

徐绍扯了扯身上的袍子,和颜悦色道。

待对方坐定以后,徐绍拉起了家常:说起来,茂和也不是外人。

本官常听徐九提起,说当初在夏津时,多承黄右承照顾提携,他还一直感激得紧呐。

黄潜善此来本有急事,但听他提到徐九,笑道:时过境迁,先,阴似箭啊。

想当年,夏津那位少年郎,如今已然是西军帅守,叱咤疆场,金人谓之紫金虎,端得是威风!当初在夏津时,下官就认定 子昂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必将建功立业!今果不其然!离京时,官家再三嘱咐,说是见了徐子昂,要好生勉励,告诉他,联念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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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谋划袭击蒜沼闻言亦笑。

拱手朝南道!怎敢劳条挂念。

他不甘出方尽本分而已。

哎,相公此言差矣。

子昂效力军前,固为尽忠职守。

然自宣和年间事发以来,军中将佐多负官家厚望。

子昂年不及弱冠便投身行伍,历年来征战四方,屡立战功。

下官时常听官家感叹,说子昂忠勇,冠于诸军。

这都是故太师徐彰和相公教导有方啊。

黄潜善一番吹捧,说得很是恳切,也不知是真是假。

徐绍谦虚几句,又闲话一阵,黄潜善终究按耐不住,把话了到了正题上来:相公,下官北上已久。

镇江行在急盼和议消息,不知可有结果?哦,还在谈。

徐绍轻描谈写地回答道。

黄潜善面露疑惑之色,又追问:不知谈到什么程度?北夷欺我太甚,提出大量无理要求,事关家国荣辱,因此不得不据理力争,且僵持着呢徐绍笼统地说道。

他心里明白。

黄潜善是镇江行在派出来的特使,名义上是向东京留守司传达和谈的诏命。

其实说白了,他才是真正代表朝廷,代表天子的人物。

说起来,这厮倒有些本事,当初老九起事时,他才是个知县。

没几年,居然升到副相了。

听老九说,他最初是投靠在蔡攸门下,蔡氏一门可被官家关的关,杀的杀,这厮居然能躲过一劫,左右逢源,倒也算滑头。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黄副相满意,身子朝前一倾,继续刨根问底:不知金人提出了什么条件?徐绍看着他几眼。

将案上那封书信拿起。

往前递出。

黄潜善立即起身,快步上前接过,又退回原位,展看读来。

徐绍自捧起茶杯,也不喝。

就暖手而已。

半晌之后,黄潜善看罢,将信送还。

脸上阴晴不定。

良久,拱手问道:相公的意思,只承认靖康和议,以及答应赔款?不错!金人野心颇大。

非但张口就要两河山东,甚至连陕西也想插上一手。

若是答应,如何得了?更遑论什么称臣岁币云云,这一点上。

本官决不让步。

徐绍说得斩钉截铁。

不留丝毫余地。

黄潜善见他是如此态度,本欲进言,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对方在任枢密使时,就是主战派 数年以来,立场从未改变。

基本上属于李纲这一路人。

但与李纲不同的是,徐绍极得官家信任,因此明知让他出面谈判恐怕没什么结果,也不愿意绕开他,驳他的脸面。

这一节,耿相吴相倒是早就料到的。

徐绍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茂和有话不妨直说,都不是外人。

相公既如此抬举,那下官就多一句嘴黄潜善点头道,坦白说。

若换他人,下官绝计不敢聒噪。

也无须多事。

但相公为国之柱石,子昂又与下官有旧,因此有一言不吐不快。

尽管说来徐绍放下了茶杯。

这宋金开战,金人假托各种借口,然其本意,志在亡我。

这是朝野共识,不容置疑。

但此次女真南下,怪只怪那陕西某些人好大喜功,擅作主张,惹怒北夷兴师来犯。

若不然,这场战事还得延后数年。

有这段时间,朝廷大可从容整备,也不至于弄到眼下这副局面。

两河沦陷,山东失守,中原又被兀术劫掠,幸赖相公坚守帝阙。

又有子昂等将与陕西屡战,稍阻女真兵锋。

眼下,兀术虽然撤退,但粘罕仍提大军虎视关中。

长安已被围困,若再战下去,下官当然愿意相信子昂。

不过,凡事总得作最坏的打算。

万一陕西有个闪失,金军直趋蜀地,则东南不保。

朝廷也正是考虑到这一节,因此不得不提出和议。

暂时让步,以换取时间。

徐绍也不知听没听,对方说罢,他没有任何反应。

黄潜善的话,恐怕也代表如今执政的意见。

将此番金军南下,归咎于当初西军进攻河东,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掩耳盗铃。

没有西军进攻河东,金人就不来了么?对女真人,坚持抗战这一路线决不能动摇,求和是求不来太平的!虽说两国相争要讲究策略,但敢战方能言和。

现在让人压着打,你再去和谈,除了自取其辱。

还能有什么结果?。

相公?。

黄潜善见他良久无语。

遂唤道。

嗯?哦,既是朝廷的意思小本官自当遵从,这不正在谈么?。

徐绍说道。

黄潜善赔着一副笑脸:只是,若坚持只承认靖康和议以及赔款,金人恐怕不会答应。

是不是,适当地尸,徐绍闻言,反问道:那请教黄右承,让哪几步?这黄潜善无言以对。

徐绍见状,叹道:其实本官心里也明白,两河沦陷已是定局,我朝主动提出和谈,女真人定会借机开刀。

只是,这一城一地,都属天子,我身负圣命,为东京留守。

怎忍相弃啊?再则,这先人故土。

我等一抬足,此地非我所有。

他日若想讨回,非数十万众不可,难呐。

黄潜善频频点头,道:相公之虑,下官感同身受,只是时局如此,没奈何。

只能权行韬晦。

以图恢复这句话之后,两人都陷入沉默。

黄潜善心知再劝恐怕也没什么用,自己也本不该多这句嘴,当下便起身告辞。

徐绍也不挽留,一直看着他离开十月初,无论是长安战事。

还是定戎的谈判,都陷入僵局。

怒火冲天的粘罕,已经动了留兵围困长安,择精锐重新寻找进攻路线的想法。

甚至他已经派人去定戎,召回耶律马五,中断和谈。

可就在这个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南朝使臣换了人,来的据说还是从镇江行在直接派出的高官。

对方才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但没两日,便松了口。

说两河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这个转变,让粘罕看到了狮子大开口的希望,终于耐着性子指示马五,可以继续谈,并再次声明,一个月的期限正逐渐减少,到时候如果没有满意的答复,便要攻陷长安。

这厮说假话脸都不红,他这会儿正坐立难安。

又着急长安打不下来,还要担心延安。

最让他震怒的是,近几日军中谣言四起。

说什么长安城里兵精良足,根本不可能打得下来。

又说西军直扑延安而去,搞不好连后路都得让人断了。

十月初四,定戎传来消息,宋使已经答应割两河、送岁币、允诺以黄河为界。

这回倒让粘罕有些意外,南朝使节换人才几天,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不过,他并没有满足,指示耶律马五,力争陕西!务必把这战略要地搞到手!告诉宋使。

陕西若是不给,我便自己提兵去取!十月初五,长安城。

经历了上个月的风波之后。

城内暂时安定下来。

金军多日不攻城,但守军仍旧没有松懈,严防死守,不敢丝毫大意。

李贯带着数骑,飞驰于大道之上,行人纷纷闪避。

至帅司,马未停下,这短小精干的汉子便跃下地来,直奔衙里而去。

遇佐吏,问明大帅怕是在都作院,又折身回来,马不停蹄地往作院奔去。

这永兴军路的都作院,规模自然不是原来的陕华都作院可比。

有工匠数再人,各种器械作坊齐全。

这种军事重地,防守极为严密。

从外到里。

随处可见椅刀执枪的士卒,警惧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进出的人。

李贯在虎捷军中是个另类,凡是扩编之后入伍的官兵几乎都不认识他。

到了作院,还须向内通报,得到允许之后。

方能入内。

进了都作院,绕过前面伎术官们的公堂,至一处空旷之所,远远望见大帅正被人簇拥着,象是在拔弄什么器械。

快步奔出过去,鱼儿一般游走于人缝之中,到徐卫身边时,轻声道:大帅,卑职有急事禀报。

当时,徐卫手里正拿着一杆长约两尺许,粗如竹杆的铁管。

听李贯如此说,便将那东西交还旁人,朝人群外走去。

李贯紧紧相随,见左右无人,便道:已经找到李军驻扎之地何处?徐卫停下脚步,回身问道。

就在南城外,李军并没有参与攻城,只作些警戒搬运之事。

金人为围城,大肆捉捕百姓役使,都划 在李植麾下。

李逆为防生事,将乡民单独编为小寨,环绕于大营周边。

李贯沉声说道。

徐卫双拳一击,兴奋道:合该这厮倒霉!就拿他开刀!语至此处,又加小心地问了一句可确实?万一撞错了地方,可是前功尽弃。

大帅放心,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错!李贯信心十足地说道。

徐卫沉思一阵,忽地拔腿往后,至人群处,对都作院官员道: 将新造的奔雷箭,全部集齐,交由杜飞虎带至军中。

而后,又对杜飞虎道:你回去之后,立即召集统制以上军官到帅司议事

第三百七十章 趁夜突进心 引纲听说徐卫耍夹摸营的时候着实骇了一跳,他吊然不,但至少晓得城外才欺十万兵马口你耍搞价袭,不是搂蚁械泰山么?但徐卫不这么想,他认为兵团越大,非辞裁难,金军纵然才几十万,但构成享杂。

其中才女真罕、契丹军、渤诲军、莫军、汉竿、签军、李军,甚至于关中的百姓口若是在旷野中排兵布阵对着干,或者他计不到侦宜。

但如果趁夜价袭 又尤其是在目首这种特况下,机会还是才的。

为此,他巳经难备了一段时间,就等着牧尾了口见他如此说,李纲没才再表示异议,一来他投予徐卫桔脾全权,二来就算是失利,以依扛城弛来的宋军来说,也是可以承受的。

从宣扰司出来,徐卫直杏帅司而去 徐胜、王巢、王彦、张庆、吴阶、吴磷、杨彦、马泰、张宪,还才杨再兴等将,早巳恭候多时口这些永兴军帅司的高级将领们至今不知道大帅突然召集他们所为何事。

在此亡前,只才徐卫、杜飞虎、李贯三人知晓内特。

徐卫进节堂时,众将起身相迎 他解下佩刀递给杜飞虎,大声道:才件耍紧的事,今晚就办!粘罕围长安巳两月,近期以来不再强攻,这让我很不习惯口本帅打算今夜摸营,诈才胆去?韶说完,在帅寨后坐定,环规下面煮十员战将口杨彦和张宪两个几乎是月时起身:卑职愿往!吴磷马泰紧接着起来,也是一句:卑职愿柱!剃下的人一看 都跃跃欲武,防守战打超来虽然事半北倍,但毕竟不过瘾。

而且这些日乎以来,合军面对宋竿的坚城利器毫无办法,这让将颌们底气十足。

徐卫见状,辉脾手:别急着兆北,本帅把丑估说在前头口惟若是拎着去,把事特搞砸了,可是耍追究责任口这证一出,那些跃跃欲武的将领们才些疑虑了。

只说是拱营,又没才具体的布置 而且耍求个晚就动手,难度不还是看看再说口就这四位?徐卫高声问遏。

下面没人应估,象徐胜、王彦、张庆、王巢这种级别的将领,自然不适合去干输龚冒险的勾当 其他人又没才必胜的把摧,因此都不出头。

好,你四咋说说,才什么想沽。

徐卫点头道?杨彦性乎急,生帕别人径了他的先 说船之首还张开双手柞耻拦状,疾声道:靖大帅极给卑职马军一千,步卒两千,今夜侦去膜营!马泰往首两步正耍说话,却被杨彦根盯一眼 小声道:你凑什么热闹?马泰却不理他,估计自己是枪不过杨彦,但一路去也好,侦道:卑职愿与杨玩制月行。

徐卫不表态 者向吴磷,笑问道:唐聊才何想法?说来听听口卑职不须许多步兵 只耍大帅拨恰火长若干,如果才当日大帅在城头上武射的那种自然最好!此外,耍马军两千人足矣!吴磷倒是才心,当日徐卫在城头上武射杏雷箭时,他并不在场,不过是后来听杨彦吹嘘了一番。

又听其他将士说那火器才多么厉害,心想着若拿去棋营,岂不侦利?徐卫赞许她点了点头 杨彦勇则勇矣,却是立北心切,急躁了些,吴磷比他更合适口正想宣布决定,却发现虎徒琉制一级将领中最年轻的张宪还没说上估,侦问道:宗本?大帅 若遣卑职首往,则要费些事口张宪老老卖实她说道。

哦?才多费事 我听听口只耍才把握,费些事也不打紧。

徐卫鼓励道。

若今晚摸营 卑职亦需马罕火呆,但同时也要月袍协柞配合口卓职若攻一方,其他几面侦耍虚张声势,搅得越乱裁好。

张宪话说完,徐卫就才人选了。

这事舍张宗本其谁?当下侦一拍帅秦 朗声道:好!就是你了!杨彦虽然不痛快 但徐卫已轻发了语,他也不再多说,自回落座。

侦听九哥唤道:李贯,把你那目拿给大伙看者。

永远敬陪末座的李贯应声而起,将贴身收藏的目取出,钉上目架。

因那目较小,众将起身围了过来,听他详细解释道:锗位月袍,这只是南城一带令军营寨大概的位置。

现已棕明,驻扎在此的侦是河东李逆。

蒜者,这几处相连的大寨,侦是李军驻她。

而外囤一串的门,寨,都是令军役使的民夫。

各位注意这目上画圈的三处,据信,李植应该就在这三处之内?张统制,你今夜行事时,务必小心古侧,细作回报说,这里不是女真军就是渤海军。

但扎营的具体布置不明口乡民小寒距离李军的大寨,约才两里左古。

一旦动手,戒军混在其中的细作侦会趁机配合。

众将听罢,赁叠称奇,这回算是李植倒零了。

他那些部队咱不是没见识过小西山战役时 咱们是头一次釉立柞战,若不是女真人帮忙,那回肯定杀得李军大败而逃。

大帅 卑职可是进攻此处?张宪侧首问道。

徐卫坐帅凑后起身,至他身边 往执目上重一点:今晚不干别的,专拈软柿乎捏。

此前,我军的细作巳经混入合军役使的民夫之中,并已经放出了风声,搅乱其军心。

并期准备,本帅给你作足了,个晚把活干得爽利些。

是。

张宪恭声答道口本帅给你一千五百马军冲击故营 步军三千柞为后援接应口另外,从我亲军中拙给你八百人,嫣带四百具,杏雷箭。

杨彦、马泰、吴磷三将,分别从其他方句替你声梭龚就。

本帅不耍求你斩级多少,也不求击退合军,只是耍让粘罕知道,别以为不攻城就能睡得安稳,老子不会让他安生!徐卫大声说道口杨彦等人悔得胚乎都青了 四百具杏雷箭!早知道我就是在她上打滚也耍把这差事争过来!当日在城头,亲眼见识过这火器的厉害,拿去损李植的军营,筒直是大材小月!唉一戊巾!大失算了!让张宗本栓个大侦骨! ,当下拟定柞战计戈把各种可能出现的特况都计算在内,育议完牛后 各将自回去唯备部队器械口出帅府的时候,杨彦还酸溜溜她对张宪说,这回是我让给你的,要是事戒了,你可欠我一顿酒,回来就还口话分两头说 时隔一日,到了初五这天,耶律马五再次从定戎发回访息。

称正与南朝使臣谈半割让陕西之事。

但显然,这是宋廷的底栈,对方只同意以黄河为界,把位于黄河东岸,原本属于陕西管辖的河中府割让,令军耍退出巳轻占领的廊延和陕华口粘罕这回倒不发怒了,他只觉得好笑,觉得宋使太天真,我巳轻占领的城池土她,你让我退出去?吃里嘴的肥肉,还想吐出来?天下才这种事么?宋使虽然同意割两河山东 但不耍忘了,这些她区巳轻在令军占领之下,割让与否,只是个说法而巳口,么须割让陕西个境,否则老乎不退兵,一路打下去!当然,粘罕这斤,耍求跟买卖人差不多口他知道南朝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执将陕西全境拱手相送 所以先喊个高价,再让对方砍砍,最稳目的,还是希望能够将巳轻占领的陕华,廊延和关中平原弄到手。

巳是傍晚,一塑无际的舍学渐渐从白天的喧哗之中沉静下来。

士兵除了警戒部队之外,大多入帐歇息口各种大营 除了偶尔能者到一垛筹火之外,巳陆入一片黑暗之中。

但粘罕的帐中依然灯火通明。

这位大合国真正掌权的国相 正坐于帐上,借着昏暗的火光细细毒着一道军极口这是狙离喝从延安发来的,他在军报中称,保安绥穗两军,借拖利负隅顽杭,部队打得很艰苦,损失非常大?希望从长安釉调部分人马支援。

这个靖求让粘罕一时为难 现在正是宋金谈半的关键时刻,怎能从长安报军?再怎么样,也必顿等到宋令饺半才了大体的眉目才能计较,说索了,南朝什么时候答应割让廊延、陕华、关中平原,令军就能株离长央了口放下军报,粘罕起身步出帐外 长长伸了懒腰。

远眺首方夜募中的长安,只能依帮者见那岩峨的影乎。

唉,没打下长安城,扑灭徐卫的戚风,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啊口老实说,紫合虎这嘶,虽每每与大合为敌,让人恨入之骨。

但得承认,这年轻人确实才些本事。

在南朝请将中,他算烛树一帜的,这回没掉他,以后还是一头剩悍的拦路虎。

罢了,若能不再费刀兵,取得南朝承认大舍对两河、山东、陕西东部的占领,并送上一大笔我财,也算不虚此行口回去之后,也不会比无木的战绩逊色。

只耍能在筷西立稳脚跟 以后什么环庆、经原、秦凤、熙河,还不是手到椅来?紫令虎再厉害,他们皇帝都点头割让城池土她,他又能柞甚?打了个呵欠,粘罕豪是才些累了,转过身进入帐中,躺在床上 拉过一张也不知什么兽皮缝的被乎盖住半身,沉沉睡去。

吝已深 几十里的连营也一片寂静。

游骑早巳归营,侦是望楼上的望子也蹲了下去,抱着器械小睡片刻。

筹火还未燃尽,火苗时时梅曳,这个夜晚似乎和从首的没什么不月,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带了。

三更天巳过,夜色如扰如一头猛兽般滩踞的长安城也不见丝毫异常口可忽然之间 南城弘文门象是才些动静,片刻之后,那闸楼上传出一阵响动,随着这声响,吊桥缓镊落下?一片黑影从城中鱼贯而出,没才任何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和脚步都才意书制。

首面的人马已经跨过护城河老远,后面竟还才人从城里出来。

夜色之中,也看不请这些人的容颜 只是偶尔能发现一双双警怯的阵乎闪出亮光。

步军执住器械,井然才序地首行,骑兵牵着战马,不紧不幌她跟着口张宪朝诉方塑去,只见一座座小山般的黑影比比皆是口他知道,那是令军堆积的袍石口十月天 衣间巳轻凉了,可将士们胸腔中豪是燃了一团火,那不仅仅是因为先首喝的壮行酒。

这不由各兵种组戍的长蛇,在夜幕的庇驴下不紧不妆她朝令营椎进,怕无声息。

在他们前进的月时,其他各处,众军也在唯备策应声援他们。

只耍张宪这一路动手,杨彦、吴磷、马泰等将的部队也会随后发动口几十里长的战残,倒要看看粘罕研头还是顿尾。

不多时 巳经能隐约看到金营的影子。

张宪适时下令让部队停止前进。

李贯虽然榨明了李植大营的位置,但这毕竟是晚上,依靠目力很难从一片片的连营中唯确发现李军所处的方位口而出发之前,大帅一再交待,李军是合军中薄弱的一环不须从他这里下手?要是一不当心撞上其他部队,结局就不好说了。

部队停下以后,张宪到了最首头,谨慎地扫视着首方。

他在等湛入乡民小寨那些细柞的信号口李植把民夫围在自己大营的外头 显然就是为了防止才人棋营口就算遇到龚击,才这些命不值我的老百姓在兼头扯住,他在后头也才时间应变。

可是,李逆聪明过了头口木能载舟 亦能覆舟,乡民小寨能格护你,也能破坏你!这些没才上阵战场,没才经过练的平民,一才风吹草动侦会惊帐失拼,到时候。

怎么回事?时辰都到了 还不见动静?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徐卫亲军的一名都头小声哨咕道。

张宪没理他 一双眼晴仍旧不时打量前方,寻栈着异帝精况。

突然!首方闪现出了一点辙弱的光芒!那都头低声叫道:。

动手了!张宪没动,他必须确认这是事诉约定的信号!那光芒越来裁亮 而且,发光的她方也裁来裁多!最后,终于看到大火在首方靠近东北的位置燃烧起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鸡飞狗跳三军劫营 泣声嘶力媳的一声吼突然炸响在乡民小茶炽累了一天的民夫们正睡在秸杆辅就的她上,酣声如雷。

这一声吼,不知惊醒了多少人的梦。

一骨碌贝将起来的民夫们惊恐不妄,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何事?特奔出帐去,他们骇然发现,营处到处都是火光,无煮的声音此起彼伙地高喊着几乎相同的话。

宋军劫营!赶快逃命!望着面前杂乱的人湘,这些平头百姓没嗜主意 但见人群都往后跑,也稀里糊涤地加入了队伍口火光映照下,惊恍失特的民夫们哗啦啦一片全往后面的尊军大营韦去。

为什么要住那里跑?他们并不知道,只是因为看到别人往这个方向,所以都埋头冲过去口李军大营中,警戒的士兵发现了火光之后 巳经客觉事桔不对头。

但很快,如湘的人群呼喊着涌向大营 惊呆了的士兵们顽不得去阻拦,飞快她把事忻报告了竿官口诣息很快传到李植处,这位河东王大惊夫色,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命今部队无伶如何拦住民大,不能让他们住大营里闯,否则,格杀勿伶!李植非常请楚,如果真是宋军煎来劫营,还不月等对方来冲杀,这些民夫就能将他的军营冲乱!放紧急某结起来的弓箭手巳经想不起丹才在梦里见到了什么 他们在军官的呼喝之下,火速她上箭梭,诵出营门,可等他们进入战斗位置,扯出羽箭准备往弦上极时,赫然发现,人群巳轻冲到了面前!李植连皑甲都没才穿完整,就冲出了帐,他的儿乎李猛正抱着他的头盔拇膊追在后头。

望见黑压压一片人群直往营里窜,又见远处火光大起,李植厉声问道:。

宋军在何处!宋军在何处!。

没才人能回答他这咋,问题,因为谁也没青到过宋军的影子,只是听见别人在喊 又见营中起火,因此只顿逃命。

挡住!拈住!军官们歇斯底里的喝斥,让士兵们手忙脚乱。

尽长他们勉力放出一箭,可民夫们早巳经撞了上来,狡作一团。

结果,这些李军士兵,也是稀里糊涤她被襄在人海之中,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

父亲暂且避让,儿在此处抵挡!李锰将头盔蒋膊递给旁边的人 大声说道。

李植点了点头,飞快她帛上部将牵来的战马,大声道:。

万不能让民夫撞乱了阵脚!紫金虎的部队,一定就在民夫后头!李征没听到他的话,这位以剩悍著称的李逆次乎 巳经提着呆杭上了马背。

杀!杀!闯营者就她程杀!李伍催动战马,崔向蜂拥而来的人湘口手中兵呆上下翻飞 不管对方是民夫还是士兵!他身后的将士们大喊着追上来,对着没头芥蝇似的民夫举起了大刀!无奈,弈不及防亡下 太多的民夫涌进了大营,裹着李军士兵拼命往后挤,不时才人大喊。

宋军劫营!借大的营寨乱戍一片,好些士兵刚奔出帐来,就被人湘挤得东例西歪,事恃都弄明白就跟着跑口四棚!可李猛在马背上四处张塑,也没瞧见哪者宋军的身影。

正当他怀疑是不是才内鬼的时候,宋军鞍于出现了!秧入他眼帘的,是一只苛怪的部队。

这些人中,湘当部分抱着风箱似的卉西拼命奔跑 从乡民小案中穿出,直奔大营而来!李植虽然不知道对方使的是什么呆械,但他明白,不能让这支部队靠近!可此时 他实在是无计可施,民夫襄胁着士兵,乱闯乱撞,早巳经识成一团口他只作到的,只是高声喝道:。

稳住!檀退者,杀无赦!他的部队,倒也算才棋才样,在主将极力弹压下,稳住阵脚,排出一宇阵,拼命绞杀向后闯的民夫和同袍。

乱兵与民夫两头受堵,进退为难。

李征见状 身先士卒之首,手中的大刀往住一次抨舞就扫倒欺人。

忽然,人群中才一个影乎飞身而上!竟将他从马背上扑侄下来!士兵们一见,一拥而上耍去拎主将!就在此时,呼啸之声大作!才人仕里扯闲抬头一望 但见一各务火龙自远处飞来,拖着火红的尾巴从头顶掠过!正当他们惊疑不定时,灾难发生了。

第一声爆炸响赵时 李猛的士兵们还愣了一下口可随后,连串的垛炸声响起,几乎震穿耳膜,他们终于意识到,这就是宋军在防守时用的火呆!本就识乱不棋的人群,陆入极度恐慌之中!先靠还奋力阻拦民夫的士兵们没才了坚持的勇气,纷纷向后逃窜。

可人群鼓乱越堵 那呼啸而来的火器,直接在人群中爆炸!惨叫声大作!总管!挫不住了,走罢!一名忠心耿耿的部将把李征扶起,大声嚎道口李征一把桩开他 咬牙每告地,顽目地麻上马背去,高举着大此宇丹出他胯下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赶 一声嘶鸣!四尺长的大箭,正钉在马胸上!战马一声痛厕后,栽倒在地,将主人掀翻下来。

李浅将起来,正要去拾兵暑树,剧响陡作!一股无形乱圳池长大的身躯再次掀翻!尽管耳鸣不止,肚袋炸裂一般疼痛,可他还想站起来!然而,决堤般涌来的人群很快就将他淹没!远处 马背上的张宪谷眼观看着这一切。

当两百具。

奔雷箭放完之后,他举起古手,高声道:。

马军,冲!。

弟兄们!跟我上!一名马军拈辉使操柄丈长的钢矛,双腿猛她一夹!胯下战马闪电般射出!他身后,一干五百名虎捷马军虎吼着杏驰起来!马蹄践踏大她 发出雷鸣般的声响!这支部队如离弦之箭,直插孪军大营!报!国相!宋军劫营!粘罕猛然从床上翻起身来 瞪大眼晴盯着来人,疾芦问道:。

什么!来人半跪于她,手拈后方:。

宋军并来劫营!。

攻的啡一处!粘罕掀开皮被 跳下床来。

宋军从北门出 只听得战鼓雷鸣,吼声四起!不知多少兵马!。

来人大声回答道口没等粘罕作出反应 又一将闯入帐中,气急败坏地报道:。

目相!宋军自东门出,首来劫营!,、秸音方落 又嘻两将丹乎凡时闯进来,连说的估也如出一辙:。

目相,宋军劫营!粘罕心头突然一落!怎么回事?这还叫劫营?这分明是全残出击!是我疯了 还是紫令虎疯了?黑灯瞎火,他敢倾巢而出?这可是晚上!宪颜娄宿匆匆而入 见帐内济济一堂,吃了一惊。

随后快步上前,一边走一边道:。

国相勿惊!这是紫合虎惯用位俩!。

哦?怎么回事?粘罕的注意力完个被他吸引过去 着急执问道。

目柏!当初在巩县时,徐家兄弟侦用用这一扫!茸夜楞鼓佯攻 使我军疲于应付!卖则虚显一构,不见真括!完颜娄宿四答道。

粘罕端开一名令将 窜到他跟煎,道:。

你是说,紫令虎这只是骄扰?。

这个娄宿可不敢保怔,沉声道:。

不敢断定!当初我围平阳,守军一夜之间几度出击,分别从不月方位龚来,但还未交兵侦退走口与今晚恃况十分相似,末将估计,稍后,他才会真正的进攻!粘罕两颗眼珠乎谩无目的拖转动着 片剖之后,征捍双手遏:传我命今!锗军不必惊恍!夜色之中,敌哉难辨!量虎儿军不敢轻举妄动!几名令将退出帐下 火速传达军今。

粘罕从鼻孔中深深吸上一口气,切齿道:。

徐卫!娄宿正耍说证,嘴巴都巳经张开了,却突然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三般口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侧过耳去 仔如倾听!脸色突然为之一变,这是宋军火器的撂炸声!哪里出事了?粘罕显然也听到了,他一把罪开娄宿,窜出帐去 张目四望!他首先看到的,侦是南面的天空都映成了火红色!视残往下一移,只见那里火光冲天!心头一跳,急问遏:。

娄宿,那里是何人扎营?随后出来的完颜娄宿看了几眼 略一思索,回答道:。

似乎是李植的营寨!大令目相的面皮突然扭曲!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看这样子,显然巳轻被宋军碍手了 显然大火从何而来?李植从前也是南朝武将,怎会遭了道?精急之下,他枉吼道:来人!去李植大营查看!。

一阵之后,派去李营查看特况的人还没回来,却见一群人撞撞跌跌 才人步行,才人骑马。

至帐前,一骑士滚落马背,被旁人搀扶着杏上前来,人未到,声光至:。

国相!大事不好!。

粘罕与委宿两人听着这声音耳熟 直到那人到了面煎才友现,竟是契丹将领萧元克。

看他跌落马背,又被人搀扶,以为他是受了伤,可现在仔细一看,他浑身上下没才任何伤痕,倒是灰头土脸很是粮韧,脸上好像,是只脚印?你让人踩了?目相!方才听得炸响,末将紧急下令部队戒备 不得妄动!可谁曾想,从李植军营中,诵来无数人马这位契丹将领嘶着嗓乎恬丹说一半,粘罕就差点没朵了他。

因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是完频娄宿火速召来懂契丹语言的官员,方才听了个明白口原来 萧元克一见事精不对头,就估计到是宋军来劫营。

他氟时间比李植宽裕得多,因此命令部队戒备,不可雄动。

哪料,从芋植的军营里涌来无煮乱兵,跟鬼撵着他们一舰乱窜!萧元克也很果断,立耶下今射杀,无站如何恰拈回去!哪料乱兵遇来越多 后头被追杀,前面又被堵死,恃急之下构急跳墙,不板死活往靠冲。

偏生在这时,也不知打哪飞来的火龙,炸了一个满拖开花!不仅是李军,包桔契丹军在内,都深知宋军火器的厉害,登时就帐了!结果可想而知,契丹军又被李军米着,不明不白往后退。

人马互啪践踏 乱柞一田!萧元克就是在这识乱之中,被挂侄,左,心,如果不是部下蔽根,他坠此被吼军踩死! …粘罕听罢 浑身颤抖!牙关几乎咬碎!他闭上眼晴,昂起头颅,简直是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宇来:。

徐卫!徐卫这会儿就坐在长安南城的二层敌楼上口他倒不是在这关注战事,而是枉了一桌酒,宴竹他的老朋毒马子充。

马扩虽然是宣抚司的参议官,但不知道为什么,李纲虽然用他 但远远达不到他自己的期望。

因此,他根本无从了解核心机密。

比如今天晚上的劫营,还是徐卫语他来赴宴,到了故梭上才知道的。

物资紧缺,徐大帅请客也显得寒酸口一筐乎锅盔,半锅羊由,唯一的妙莱,是那盘腊肉。

但马扩一直杯疑 这才十月,这腊肉肯定是刚肺的,艳对没才入味。

唯一还算体面的 侦是那坛酒了,据徐九说,是李宣抚送给他的。

好像还是产自蜀中,名宇也特别,叫。

夕南烧春口徐卫此时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倡尔夹片没入味的腊肉放进啃里大嚼。

说来日乎过得苦哇,没某吃,光吃肉了,屎都快拉不出来,娘的!马扩则立在栏杆靠,远眺火光冲天的合营半晌之后,说道:。

大帅,看来张宪是碍手了口 徐卫却并不在意 殷勤址括呼道:别光看,来来来,喝酒喝酒口。

马扩纹丝不动 又看了一阵、方才转身四到桌边,笑道:。

我还一直纳闷呢,以紫金虎打饮的风格,他不可能想不到旗营这一手。

而且听说你火器厉害得紧,袍起火炭,声震云霄 唉徐卫眉头一皱,苦笑道:。

这就怪了,你芹面说得慷慨激昂 怎么末乎给栽添个,唉,?马扩淡然一笑,并没才回答,瑞起面首的酒杯一饮而尽口放下杯子问道:大帅 你可知,马某最佩服你哪一点?。

反正你肯定不是佩服我人长得俊。

徐卫正色道。

马扩笑稻了稻头 随后道:。

从我认识大帅到现在,戒几乎没见你恍过口不管是在平阳,还是在长安。

兵临城下之际,你还可以谈笑徐卫喝了口肉汤 回答道:。

我不恍,那是因为我才底乞,而我的底乞,来自于虎捷将士。

马扩对这话表示赞同:那倒是,换戍谁 只要才大帅这样的本崭,都不至于恍乱。

这话说得方些过头,但徐卫并不介意,反而捉起坛子给对方满上酒 笑道:。

我就喜欢子充兄这性恃,才一说一,不拐弯栋角,不高来高去口马扩看他一眼:。

那也得分人 比如宣抚相公面首,我就尽量少说,甚至不说。

这是为何?奔卫苛怪她问道。

马扩又拇拇头,把酒喝掉,随即转移了话题:。

长安,粘罕打不下来 你个晚再劫一把,估计他得重新考虑自已的战略了。

徐卫没说证,他还在骡磨对方眺才那一句。

6往长安椎进,这本没才错。

但粘罕失算就在于,他不该动用全部的力量来囤攻长安这种大城。

而且还是明知你兵强马壮的恃况下。

筷成是我,不用攻坚,择精锐之师,利用关中平原刮于马军冲突奔驰的优势,牵制你口再碑抒攻环庆曲端!曲师尹打仗倒也才手段,可环庆的部队怎能和你虎捷相比?七拼八凑的鸟合之众,还丹州闹了一场兵变口我估计,连打带抚,这会儿都该逼得曲端袜脖子了。

他大发感慨,等了一阵也没人叫个好,菩笑道:。

我说徐大帅,徐轻略,你在听么?。

且听着呢。

你这话听起来没错,实际还是才些出入。

令军一来兵力充足,二来攻陆廊延,士气正旺。

再加上得到了我军器械制造方法。

我坦白说,如果不是王桌极檀防守,再凭借火器的优势,虽不说长安一定沦陆 但至少是艰苦万分口邮还才今天我在敌枝宴请兄长的恼意?徐卫开诚布公的态度,很得马扩的好感。

胜,不妄喜 败,不湛馁,胸才激雷而面如平溯者,可拜上将军。

难怪李纲承坛拜将,这说明李宣抚还是才识人之明的,可我自嘲地笑了笑 又端起酒杯,仰脖喝下。

梭样上响起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杜飞虎奔上楼上,径直朝徐卫走去,冈伸出一只手,本想在大帅耳边轻语。

可徐卫却道:子充兄不是外人。

大帅,语路兵马哗巳回城 只刹张挠制一路。

杜飞虎低声说逼。

徐卫端着酒杯的手停了下来,随邯放下杯子,至栏杆靠,眺塑合营。

此时 火势明显弱了一些,旗说张宪该回来了吧?倒不担心令军会才什么举动,怕就怕张宪恋战不退,到时候得把自己给米进去脱不得身。

这不是回来了么?

第三百七十二章 决定退兵二了千十月初五发动的汝次偷袭非常成功!李植的军营肖毖撇冲乱不说。

连带着与他邻近的契丹军也遭了殃。

次日金军统计损失情况,伤亡高达万余!粘罕既惊且怒,被紫金虎偷袭,他能接受,损兵折将,他也能接受。

问题是伤亡以万计!要明白,宋军这是趁夜偷袭,并非排兵布阵,明刀明枪地干。

而且,从事发到宋军撤走,前后远远不到一个时辰!如此之大的伤亡不能不让人震惊。

细过详细查看,最终证实。

伤亡的一万多人里,大部分并非被宋军击伤击毙。

而是混乱之中。

人马互相推挤践踏所造成的。

民夫冲乱了李军。

李军又冲乱了契丹军。

互相囊胁着乱窜,黑夜之中又敌我难辨,因此便有了这个结果。

还有,宋军一路袭击,多路佯攻骚扰。

很大程度上牵制了金军的应变。

以至于张宪的部队撤离战场之后,粘罕派出的部队赶到事发地点,却只能干些打扫战场,扑灭大火的事情。

徐卫对这介,结果很满意,奖赏了参与此次偷袭的将士,尤其是张宪。

在事后总结中,众将都认为。

此次偷袭成功。

首先得益于前期的准备,细作混入了金军作为内应小动手时放火引发混乱,让张宪部得以从容进攻。

否则,黑灯瞎火。

敌我不分,很容易把自己都裹进去。

这也是为什么张宪见好就收的原因。

其次,便是各军之间的配合协作。

张宪动手之后,本是金军火速应变之时,但其他几路佯攻的部队有效牵制了敌人。

最后,要归功于火器。

张宪从头晚回城开始,就对奔雷箭赞不绝口,认为这种器械非常好。

不管是攻防城池。

还是旷野决战,都能派上用场。

李纲欣刚摸营碍手,亲自来贺,允诺论功升赏。

消息传出之后,长安民众也欢喜不已,将这件事传得扑朔迷离,甚至有些神话的色彩了。

这次恰袭,大挫金军士气。

李植的次子李猛,甚至在这次事件中被踩成重伤,救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

气急败坏的粘罕对完颜委宿说。

一旦宋金和谈完结,便把这群没用的废物撵回河东去!被偷袭之后,金旦上下对攻陷长安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一部分将领吵着后退。

一部分则力主围困,但没有任何人再提继续攻打。

虎儿军已然是一支劲敌,再加上那骇人的火器,,中月上旬,宋金双方使节仍在讨价还价。

到初十时,耶律马五回到军前。

言宋使黄潜善不敢擅自裁夺,已经将大金国的条件上报镇江行在。

同时请求大金国派出使节。

随他一同南下,面见大宋天子。

南朝这号;举动,让粘罕看到了希望,立即派出契丹官一员,汉官一员,号为审议使随黄潜善南下镇江。

宋使提出一个要求。

说现在贵我两国已经开始议和,是不是请大金国相暂时停止对长安的进攻包围,退回黄河西岸的陕西东部?粘罕断然拒绝了这介,要求。

不是他有多强横。

而是他非常清楚,一旦解除对长安的包围,紫金虎会有什么动作单说,内外一联通,南朝不就知道了我久扣城池不下。

反被徐卫偷袭的事情?这对和谈,甚至说诈骗是大大地不利。

黄潜善得到这咋,答复,认为金军兵威日隆,根本不给大宋还价的机会,这是强横的表现。

虽然恼怒。

也只能忍着。

遂与两名大金审议使一道。

出潢关。

经陕州,走洛阳。

投江南而去。

途中,他去东京拜见了徐绍。

通报了和谈过程。

后者极力反对让女真人染指陕西,指出金军一旦在陕西站稳脚根,则离全陕沦陷不远矣。

到时,西军或许只能把守着各处险要,阻挡金军入蜀,再也没有还击之力!黄潜善只答应会把他的意见上达天听。

再也没劝半句。

十月,粘罕焦急地等待着南方的消息,因为眼看着就要到耕作的季节。

如果能在十一月之前饰结和约。

并顺利地从南朝取得已经占领的陕西东部,那他就可以放心地让军队屯田。

到明年五六月。

把粮食一收。

到时候倒要看看,象紫金虎这种西军大将能奈我何?可望眼欲穿的他,没等来南边的消息。

却等来一场祸事!这一天是十月十六,粘罕正在视察营防。

自从被徐卫捅了一刀之后。

金军便绞尽脑汁,防备再次遭黑手。

他们想出了许多的办法。

比如在道路要冲设置障碍。

营前广布鹿角拒马。

甚至挂上铃锁。

一眼望去。

金军各处大营被这些障碍物围绕。

从前,他们用锁城法那是锁敌人。

这回倒象是在锁自己。

金军现在的目的。

刻是围着长安城。

一直围到和约饰结为止。

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有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蒲察石家奴打马奔来。

一直跑到五六步外方才停下,一手提着马鞭。

一手握着弯刀。

神色有些焦急。

至粘罕身边,不顾四周将领,探过头去一番耳语。

粘罕听罢,一切如常,只点头道:知道了。

石家奴走后,他还继续视察了一阵,方才往中军大营而去。

途中,他令召完颜委宿、耶律马五,完颜银术可、韩常来见。

这些战将接到命令以后,也不疑有他,先后往中军赶去。

马五进帐的时候,其他几位都到了,坐于帐下,并无交谈。

粘罕则立在上首。

背着双手。

来回踱步,显得有些躁动。

快步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国相。

见他到了,粘罕放开了双手。

开门见山抛出一句话:刚刚收到军报,撒离喝攻陷了保安军。

这倒是斤,好消息!延安虽然被拿下,但保安绥德两军以及麟府路的折家还在负隅顽抗。

现在在撒离喝攻取保安,绥德军和麟府路也是迟早的事!完颜银术可一拍大腿:好!再把络德和麟、府、丰三州拿下。

我军便进退自如了!与下面喜气洋洋的部下不同。

粘罕面无表情,又道:可前进至保发比凶金汤城时,撒离喝被打得大败!网间到弄的保安军凹咄川!现在。

撒离喝已经退到延安境内的万安寨,坚守待援!帐内一片沉默,四位高级将领还没有从这转变中回过神来。

耶律马五觉得很奇怪,撒离喝既然已经攻陷保安军,那剩下的就是扫荡残余。

怎么还会被打得一败涂地?甚至被赶出保安?莫不是这时候,四个大将脑中相信都闪过同一个念头!徐原!前些日子,捉到了宋军的信使,紫金虎写信给他的兄长。

建议他袭取延安!没想到。

徐原竟然还真就动手了!国相?可是泾原徐原?完颜妾宿问道。

不料,粘罕却摇了摇头:环庆曲端。

谁?曲端?这,这怎么可能?曲端居然敢这么作?他凭什么?在金军将领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把曲端当回事。

因为耶律马五不止一次地建议打环庆,说环庆军有这样那样的短处。

因此,金军将领都认为。

曲端就是一只待宰的羊羔。

可没想到,这只羊居然扑起来咬人了!完颜银术可抢先开骂,说曲端这厮好生可恶,我军没去收拾他。

他倒窜起来!耶律马五却不觉得奇怪,他跟曲端交过手,知道这个人打仗还是有一套。

现在。

金军主力都在长安,留给撒离喝的。

都是些偏师。

曲端一定是看到有机可趁,便奔延安而去。

这人倒有些意思,当初定戎大战时,他远离战场。

现在又趁虚而入,真会避重就轻。

要是国相早听自己的建议,现在还有曲端什么事?这下倒好,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撒离喝兵马不到三万,曲端若倾全力去攻,胜负难料。

而且。

还有个徐原须得防范。

国相。

势态堪忧完颜委宿沉声道。

粘罕还能不知道这咋。

道理?他这正将长安团团围住,等南边的消息。

现在曲端出来插一扛子,让他好生为难心回师去援吧。

紫金虎刻,出笼了。

不管延安吧,又可能失去立足点。

耗子钻风箱,大概就是这咋,感觉。

我的意思,调韩常的汉军万人队和一个渤海万人队,去援延安。

主力仍旧围困长安城,一切以和议谈妥为根本。

你等以为如何?粘罕问道。

这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拖吧,只要拖到南朝少帝点头,什么徐卫、曲端、徐原,都得乖乖勒兵。

现在通往河东和通往河南的通道都在我军控制之下,外人无从知晓陕西局势。

当下,四大将都无异议。

韩常领了军令。

自去收拾兵马。

整顿部队。

准备回援延安。

韩常走后没几日,又一记闷棍敲到金军头上,宁州被宋军攻陷!如果说曲端收复保安军。

粘罕还能沉住气的话心那么宁州失陷。

就让他坐立难安了。

宁州就挨着泾州,那里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徐原的地盘,不用想也知道。

徐原又来了!曲端打延安,算是投机取巧,避重就轻。

可徐原出兵,在金军看来就不一样了。

他是徐卫的兄长。

这八成是来救紫金虎的!泾原军占了宁州,不但可以直接往耀州推进,甚至威胁粘罕从前的帅府所在地,廊州。

要是廊州被他攻陷,曲端徐原两军,刻,可一西一南,夹击延安!难道,这两个都吃定金军不会从长安后退?又或是,想借此逼金军撤退。

以解长安之围?一贯暴躁的粘罕,这回却沉住了气。

他并没有立即撤军,而是继续观望一段时间。

如果徐原曲端是趁虚而入。

那他们一定会奋力进攻。

兵锋直指延安。

如果只是想逼他撤军,就不会深入敌境。

此外,粘罕认为和谈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自己提出的要求,大大超过南朝的底线,那么宋使早就一口回绝了,何必还要报往镇江行在。

又请自己派出使节一同南下?这说明,在宋使心里,这些条件可以商量!韩常已经带兵回援了,他至少可以撑一段时间!粘罕刻在这种极度纠结中等到了十月底心在这短短十几天里。

他收到两次军报。

一道是说曲端打下保安军以后,便没有再继续推进 但也没有后退。

一道是说徐原攻势猛烈,又拿下了坊州。

但他的攻势。

也止于此处,既没有往上去打廊州,也没有往下来夺耀州。

从这两位西军大将的举动,还真难判断出他们的意图,唯一的解释,那便是这两人都在观望。

粘罕终于坐不住了,令完颜银术可和完颜活女领军入耀州,阻击徐原。

可连续两次调走部队,使得围困长安的金军还剩下不到十三万。

这里面,再除去签军和李军。

真正能打硬仗恶仗的,八万都不到。

而且粘罕深信,以徐卫的能耐。

他迟早会发现金军有调动的痕迹。

而且。

以现在的兵力再密集包围长安显然力不及从心。

有鉴于此,粘罕下令,后退扎营,把住各处要冲,移师增垒以自卫。

最迟十一月初。

如果南边再没有消息传来,则放弃围攻长安。

从长计议。

十月的最后一天,朔风狂号小气温陡降。

大风吹折了军旗,让粘罕很不痛快。

这一天。

耶律马五劝他回师延安。

无论如何。

必须保住这个立足这地。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南朝若是肯答应条件,就不会因为金军放弃围攻长安而改变。

若是不答应,你围着也没用。

而且。

马五一针见血地指出,主不因怒而兴师,国相实在没有必要跟徐卫置气。

让人意外的是,大金国相并没有因此而发怒。

他在马五陪同下。

打马围着长安城再次转了一圈。

看着这座三个月也没能拿下来的坚城,粘罕一声长叹。

终于表示。

明日便拔营撤走,退往同华二州,先稳固延安是紧要。

他这个表态,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以及耶律马五的正确。

至此,长安三月之围,似乎就要解除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长安解围,一月初。

金兵围城凡足二十多天以束,长要挺。

金军不曾攻陷一门,反倒付出了数以万计的伤亡。

这场攻坚战,可以说是金军有史以来打得最为艰苦的一仗。

长安这座几朝古都,就真的固若金汤,让女真人望而却步。

寒风呼号着,守卫城头的将士们大多抱着武器背靠着城墙歇息。

一夜下来,人人都冻得四肢僵硬。

十分辛苦。

可当兵就这样,受不了苦就别吃这碗饭。

东方渐白,将士们陆续起身,活动着筋骨,一边等待着伙头兵送来热气腾腾的肉汤和锅盔。

下面都冻硬了,真他娘的冷!有一名小军官哆嗦着嘀咕道,那不更好,等金兵一撤,发了饷银找几个婆姨快活去,保证威猛!长安是首府,这里的营技该是不差!同袍取笑着。

就是你那东西冰了点,哈哈!那军官啐了一口:你们这些生瓜蛋子懂个屁,我记得是宣和元年,老子在米脂塞勾当。

娘的,那里的婆姨才叫一个俊!我这么跟你们说吧,米脂那地方水十养人,姑娘媳妇个个标致,看一眼就流口水!当时我们那群同袍,一发了饷,坚决不用!酒都舍不得多吃一回,为啥?就为攒点积蓄,娶个米脂婆姨!唉,现在说这个有屁用!张深那撮鸟降了金,再俊的婆姨也轮不到你我。

话不是这么说,咱们为什么打仗?军官问道。

混口饭吃啊,这么乱,不当兵也得落草,我还是情愿当兵,干死他几条金狗!对!女真人一来,占我们的的;抢我们的钱,婆姨都让北夷弄去了。

这口气怎么能咽下去?咱们就是要把地抢回来,把钱抢回来,再把婆姨也抢回来!军官这番教育很提劲,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你这话敢在大帅面前说么?看大帅不抽你嘴巴!哈哈!怕甚?大帅来了,我也这么说!少跟我扯什么保家卫国,老子当兵就为这个!土地城池是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婆姨是这方土水养育出来的,凭什么让金狗夺去?我反正就这想法,为了婆姨,马革裹尸也不悔!哎,王发,你不是说你娶了一个米脂婆姨么?现在傻了吧?八成让女真人弄去了,哈哈!咦。

你个驴日的平常叫愕最欢,咋今天不言语呢?王发?王发?老子跟你说话呢!这军官连骂几句,却见面前的同袍弟兄们个个垂首不语,跟见了鬼似的。

怎么回事?都哑巴了?你姓什么叫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名军官回过头去一看。

这一眼。

直看得他心惊胆战!就感觉自己那魂儿嗖一下飞出了躯壳。

晃晃悠悠也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站在他身后,正是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徐卫。

卑,卑,卑这名军官骇得不轻,说话嘴都哆嗦。

别怕,你说得没错,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要把地抢回来,把钱抢回来,把婆姨抢回来。

金狗如此猖獠。

占地抢钱霸婆姨,这还了得?要是让欺负到这份上,还闷着不吭声。

那咱们干脆自己拔刀把下面那家伙割了算了。

徐卫大声说道。

士兵们很惊讶这话居然从大帅嘴里说出来,徐卫话音落地时,将士们都笑了。

他拍拍那名军官的肩膀,又道:这话哪说哪了,你们出去说是徐九说的,我也不承认!将士们又是一片笑声。

咱们当兵吃饷,是为保家卫国,上报官家,下安黎庶,记住了!徐卫吆喝完这一句,便引着随从走开了。

他此时上城,不过是例行巡查。

金军围城三月,日子越过越苦,他本还担心士气低迷。

不过,这帮家伙还能想着女人,士气低不了。

巡完了城,天已经放亮,徐卫正待回帅司。

下城的时候,正撞上一队马军从城外归来,前些天金军放松了包围,远离城池扎营,把住各处要冲。

当时,帅司的将领们大多认为粘罕在玩花样,想诱我军出城。

借机围歼。

徐卫也吃不准,遂经常派遣游骑出城刺探。

金军撤了!金军撤了!马队一进城,骑士们就吼了起来。

城上城下一起骚动,无数人的人影涌向城门口,纷纷询问着到底怎么回事。

徐卫和杜飞虎对视一眼,都感诧异!金军撤了?那谁,过来!杜飞虎一声喝。

众人才发现,徐大帅在呢!那名马军军使飞快跳下马背,小跑着奔上台阶,抱拳道:卑职见过大帅!你说金军撤了?杜飞虎上前一把抓住他,疾声问道。

确实撤了!卑职率部月网出城巡戈,反现金军搬开了拒马,推掉了栅栏,拆除了望楼,很多营塞都在撤离!甚至对方的游骑发现了我等。

也不来追赶!军使兴奋地回答道。

杜飞虎那张一万年不变的脸上。

也露出惊喜的笑容,回过头去,望着徐卫,欣喜道:大帅!徐卫淡然一笑,轻描淡写道:金狗也就这点本事,想打长安,也不看看他们的对手是谁?杜飞虎振臂一呼:弟兄们,金狗的对手是谁!虎捷!虎捷!虎捷!无数个激动的声音高呼道。

徐卫在一片震天的欢呼声中,下了城去。

这让将士们非常感叹,要不然怎么说人家能当大帅呢?看看,金军顶不住撤走,人家根本不当回事!这就是紫金虎!咱们的大帅!回到了帅司,徐九立即换了一副面孔,喜笑颜开道:哈哈!粘罕终究还是扛不住了!好!好!好!杜飞虎时常跟随大帅,早已见怪不怪,贺道:这都是大帅的威名所至!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少来虚的!!打了胜仗,将士领功!受了挫败,我背黑锅!这是咱们虎捷的军法!哈哈!徐卫大笑。

随即,他发布军令,遣马军再探。

务必确认金军撤走。

这事先不公年,也不向宣抚司报告,等完全弄并楚之后再说。

到这今天晌午,探马回报,金军各处营寨都已经撤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只有极少一部分。

金军撤走,当属无误!

第三百七十四章 种师中的嘱托十一月初二,经杳。

金军大部都凡撤 剩下一支,已经后退到了产河边上的万年县。

这让虎捷将领们大惑不解,既然要退,为何又留下一支?粘罕该不是以为,留区区一支兵马就能牵制住永兴军路帅司所辖的八万马步军?那他也太天真了吧?这一天,徐卫将金军撤退的消息上报了宣抚司李纲。

长安数十万百姓闻讯,奔走呼告,欣喜欲狂!在长达三个月的围困强攻之后,北夷终于还是对城坚器利的长安无可奈何!激动的百姓把本来准备过年用的鞭炮焰火提前放响,又把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以及珍藏的腊肉拿出来煮上,好生庆贺一番!家境殷实的小没有忘记是谁保全了他们的身家性命。

纷纷买酒置食慰劳守城将士。

胡茂昌联合一大批商人,集资十万贯。

又收集了许多的物资送到营中,表示感谢。

李纲也很欣慰,决定于初二晚间。

就在宣抚司设宴,请诸司官员相庆。

他早早地通知了帅司,让徐卫以及有功之将务必赴宴。

长安城一时之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甚至有人想组织力量去把龙首渠挖通。

喝了几个月又苦又咸的井水,实在受够了!现在还是能喝上一碗清水。

给琼浆玉液都不换!长安之围终于解除了,无论官民。

尽皆欢喜!帅司花厅中,徐卫正和代表宣抚司前来的王庶谈笑风生。

他是替李纲前来邀请徐卫今晚赴宴的,话已经传到了,可能是王判太过兴奋,舍不得走。

非留下来吃盏茶,这一聊,就聊了半个时辰。

宣相说了,他平素里不喝酒。

但今晚,必须陪徐经略喝个痛快!一醉方休!本官当时就提醒宣抚相公,我说人家徐经略那是行伍世家出身,又是带兵大将,宣相的酒量和人家相比,恐怕没把紫金虎灌倒。

自己先钻桌子了。

大帅猜猜,宣相说什么?王庶喜形于色。

徐卫兴致也高,想了想,问道:宣相是不是说,钻桌底先睡一觉,起来接着喝?哈哈!还真让经略相公猜着了!宣相正是此言,敢情他是想闹介。

通宵!本官与宣相共事数年,可从来没见他如此模样!王庶大笑。

罢罢罢,舍命陪君子!不过。

我可得把军中酒量最好的那几介。

撮鸟带上,要真让宣相蒋翻了,也有人顶着。

徐卫一本正经地说道。

花厅上笑声不断,气氛正深时。

一名士兵在外禀报道:大帅,有一队人马自东而来,称是东京留守司派员,吴磷统制已经验明了身份。

请示是否放行?眼下金军虽然已经撤走,但长安城的戒严还没有结束,不允许进出。

徐卫听罢,既然是留守司派员。

又验明了身份,哪有不放行的道理?便下令放对方进城。

王庶站起身幕,拱手道:徐经略。

可说定了,晚间一定要到。

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王判尽管放心!请宣相将他那剑南烧春。

都搬出来,我负责解决。

徐卫朗声道。

王庶随后告辞离开,他一走,徐卫也没有闲着。

吩咐亲兵,将胡茂昌送来的瓜果菜蔬,弄上半车,再去采买一些随礼的物品,谁也没带。

就让几名士兵赶着车,跟他出帅府而去。

行走于长安城中,但见百姓们跟过年一般热闹。

随处可见大人欢笑。

小孩嬉闹。

路上,有几个顽童甚至将炮仗扔到了徐卫马前,把那匹徐原当初跟他交换的宝马惊了一跳,险些将他摔下去。

孩童的家长一见,骇得不行。

他们认出来骑马的是谁,抓了孩子按在大腿上一顿屁股。

又拖着给徐卫赔罪。

挺大的人,怎么可能跟娃娃一般见识?穿街走巷,最后停在一处府邸之前。

这里,正是太尉种师中的住处。

这三个月以来,徐卫不止一次想来探望这位军中前辈。

但一来军务缠身,二来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好。

要是种太尉问一句,女真人退了么?怎么回答?那种府门人一听是帅司徐经略到了,飞快报入府中,又请徐卫花厅待茶。

经略相公,我家太尉正在更衣,请大帅稍坐。

徐卫正要喝茶时。

一名仆人前来报道。

徐卫一听,这怎么行?种太尉抱病在身,而且这冬月天寒,老人家最是难过,岂能让种太尉轻动?遂命仆人引路,亲自去卧塌拜见。

至房外,那仆人朝里面喊了一句:太尉,徐经略到了。

是子昂么?屋里传来一个声音。

让徐卫听了,当时心里一紧。

这声音怎么没有半点生气?赶紧跨过门槛,进屋一看,紫金虎愣了。

当初在定戎大战时,宝刀不老。

威风不减的种师中,竟病成了这副模样!几个月不见,他不知瘦了多少斤,脸颊往里四陷,颧骨突出,眼眶也掉了进去!头发散乱,双目无神。

他正站在床前,一名老仆替他穿衣。

可徐卫分明看见,种太尉两只脚不停地抖,显然是站着也吃力!急忙上前几步汇道!太尉折煞卑职了!快请歇息! ※种师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挥手摒开老仆,缓缓地坐在床洞上。

叹道:老夫听说了,金军已退!好你个徐子昂,确实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徐卫听到这句话,正郁闷时,又听太尉道:不!你今时今日,已经无愧你父!徐彰当年跟我一起打过仗,先父败八万夏军于无定川时。

他为先锋。

当时,老夫跟他争,差点没在节堂上动起手来。

你父亲当时口气横得不行,说要教我怎么打仗!哈哈!结果仗一打完,他就请我吃酒,还送了一把敌酋佩刀。

唉,想起来,就跟昨天似的。

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完了,所幸,还有你这样的后生晚辈。

好,好哇 把两万部队交到你手里,老夫可以闭眼了!徐卫听得心头发酸,故意说道:以先父性情,那一役。

种太尉想必也是斩将夺旗,立了大功。

先父可不是轻易服软之人。

种师中笑得须发皆动:不错!那一战,老夫率精骑贯穿敌阵!直接导致夏军溃败!否则,以你老子的脾气。

才不会鸟我!哈哈!这男人,又尤其是军人,说起自己从前为国效力时的风光,都是意犹未尽。

因为他们把这当成至高的荣耀!可徐卫却担心他的身体,再者。

天气这么冷,种太尉又重病在身。

怎么房里连个火盆都没有?想必是物资紧缺所至。

当下,便吩咐那随侍在旁的老仆道:我带来了一些炭,你去烧个火炉是 老仆显然非常高兴,小跑着出了房去,不多时便端着火炉进来,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暖和。

种师中不再坚持。

合衣躺在床上,背靠着枕头与徐卫说话。

他先是详细询问了作战经过,当听到金人得到宋军器械制作方法,动用大批攻城利器前来进攻时,怒得大骂张深!说亏得这厮当初还在种家麾下效过力,竟是如此鲜廉寡耻之辈!这等背国求荣的叛徒,天必收他!听到王禀以跳楼遏制金军鹅车,他又非常自豪,夸赞说,王禀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对于守城战术的研究非常深,可以倚办大事!听徐卫说用火器克制金军时,他又表示怀疑,哪有火器这么大的威力?你说的那还是火器么?分明就是炸雷嘛!徐卫陪他聊了许久,老太尉一直保持着高昂的兴致。

徐九甚至觉的。

对方连脸色都有些好转。

对了,徐九,粘罕就算攻城不下。

他完全可以继续围而不攻。

长安城里,军民数十万,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他又何必急于撤退?种师中突然问道,到底是沙场老将,什么都瞒不过他。

据晚辈估计,或许是泾原徐经略出兵袭击延安,粘罕这才撤的兵。

徐卫猜测道。

虽然现在情况不明,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种师中听罢,点了点头:确有可能。

停顿一阵之后,他摇头叹息西军与党项人以有青唐诸羌厮杀上百年,论战力,大宋首屈一指。

只可惜,悍兵易骄,诸路大帅互不统属,无论李宣抚还是何少保。

都无法镇住群雄,统一指挥。

否则,岂容女真人撒野?忘了问你,你现在正式的差遣是什么?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

徐卫回答道。

种师中思索片复,沉声道:金军虽然暂退,但陕西局势的旧险恶。

有了廊延这个立足点,金人随时都可以挥师关中。

长安地处平原,野战于我不利。

你的处境仍旧被动。

之前,我曾建议李宣抚,让你执掌秦凤帅印。

秦凤路辖秦陇诸州,领凤翔一府,自古为强兵之地,且地势险阻,民风刻悍。

老夫曾任秦凤帅,不夸张地说,秦凤拥有当世最好的兵源!秦陇之士,有汉风唐韵,重义轻生数百年来不曾稍减!除正军之外,其他不论番兵、强壮、弓箭社、忠义巡社,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可惜,自老夫率军勤王,援汴京,救太原,秦凤兵战死异乡无数。

现任秦凤帅赵点,有名无实。

不足以成事。

老夫是希望有生之年,借着在秦凤的些许名望,扶你上马送一程。

无奈,李宣抚最终仍旧决定坚守长安。

太尉为军中元老,西军诸将都盼望太尉重新出山,主持大局。

晚非算得老几?徐卫答道。

种师中闻言苦笑:似老夫这般芶延残喘,还有几日活头?能不能撑过这个严冬,尚是未知之数。

我征战一生,杀人如麻,早看轻了生死。

只是可恨,未能履行先兄遗愿。

逐北夷出国境!语至此处,老太尉情绪有些激动:徐九,我种家自青涧筑城时起。

几代戍守西陲。

可传至眼下。

竟无后继之人。

你父亲早年追随先父征战,曾得先父亲解铠甲相赠。

论起来,徐家和种家渊源极深,先兄辞世之际,有书信予我,赞你有胆略,性忠勇!子昂,老夫将两万部曲交付予你,便是希望你能继续我等未竞之事。

老夫大去之期不远,临死得你亲来探足可瞑目。

这段时日,你是唯一一个跨进我府门之人乒徐卫不是个会轻易感动的人小可此时,他心里却五味杂陈。

当初第一次见到种师道,对方那种蒋谆教导,殷殷期盼,就让他很受鼓舞。

去世之前写来的那封信,他随身携带,时常拜读,可谓获益良多。

而今,种师中非但在定戎战役期间驰援徐家兄弟,更在进入长安之后,将自己的部队交给他指挥。

甚至还想着把他扶上秦凤帅位送一程。

这番悄义,叫他如何应对?徐卫婉辞了种师中的留饭,他不忍心看到一个纵横疆场一生的名将卧病在床的样子。

从种府出来,他心里堵得慌,什么兴致都没有。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便决定回家去。

谁知没走多远,便撞上杜飞虎带着兵马前来。

一问,说是李宣抚紧急相召。

这倒怪了,宴会不是在晚上么?这么急找我作甚?当下,便调转马头。

直奔宣抚司而去。

一到那里,徐卫就碰到了转运司的张彬。

后者还打趣地问道:怎么?徐大帅等不及要喝庆功酒了?徐卫兴致不高,只是笑了笑。

两人齐头并进,往衙内而去。

网绕过照壁,就发现前头万俟自正走着,张彬正待打个招呼,身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徐知府!张判。

回头看去,却是京兆府的司录官。

徐卫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头,李宣抚紧急召我,已属特殊。

自己是帅司长官,没重大军情。

这么急找我作甚?而现在。

他连漕司、宪司、京兆府的官员都召来了,这么的阵仗,所为何事?若是有军情,自己没理由不知道吧?旁边的同僚谈论着什么,他完全没在意,就这么走进了宣抚司的大堂。

一进去,赫然发现,济济一堂啊。

宣抚司、提刑司、转运司、提举常平司、京兆府,再加上自己这个经略安抚司,全齐了!明显,这些人都不知道李宣抚紧急相召的目的,正窃窃私语,互相谈论。

一见他进来,许多官员都围上前去。

有人问道:徐经略,怎么回事?是不是女真人又回头了?徐卫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这让陕西的各部官员更加疑惑,宣抚相公这么急,几乎把所有司职的官员都召来了,除了军情之外,还能有其他什么事?提前摆宴?这也不像啊,哪有在公堂之上设宴的?再说,酒菜呢?宣相来了。

正七嘴八舌议论时,有人小声说道。

嘈杂之声立止,李纲从堂下转出,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年在四十左右的官员。

从他穿着的绿色官服来看,这人的品级并不高,但可以确定,他并不是陕西诸司的人。

徐卫知道,此人怕就是早前入城的东京留守司派员。

李纲和这人都是满面肃容,到达大堂之后,李纲自坐上首,那人却立于案旁,垂首不语。

抬起头,环视现场所有官员一圈。

李纲嘴唇一动,却没说出话来。

他甚至没有让众官就座。

很久一段时间,整个堂上都处于一种压抑的气氛中,所有官员都是满头雾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良久,李纲站起身来,他双手撑着案桌上面,象是有些吃力。

徐卫发现他神情有异,似乎心不在焉。

正疑惑时,又见他落座回去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立在公案旁的官员点了点头。

随即往前一步,拱手行了个礼:诸位大人,下官受东京留守司之命,充任宣谕使。

宣谕使也是宋朝名目繁多的使之一,掌考察地方,宣谕上意之职。

日前,东京留守司已经接获镇江行在的诏命。

宋金已达成和议,宣告休兵。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什么玩意?达成和议?真的假的?我们咋不知道呢?可惊讶之后,官员们也有些庆幸,和议好,和议好,既然休兵了。

那就不打仗了,太平是紧要!徐卫不着痕迹地往前两步,站在最前头,歪着脑袋直盯着那位宣谕使。

凌厉的目光看得对方有些慌了。

此来陕西,便是传达东京留守司命令。

既然宋金和议已经达到。

便须止戈息武。

入城之前,下官已经去过金营,大金国相粘罕已将部队撤赵他才说到此处,徐卫冷冷问道:撤到何处?那宣谕使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强作镇定道:已退往同州为何不退过黄河?徐卫又问道。

他这个问题,引起了一片附和声,是啊,既然休兵罢战,为何不退出陕西?那宣谕使一时竟不敢回答,因为他看到紫金虎那右手紧紧握着刀柄。

他虽然明知徐卫不可能给他一刀,可还是悬着一颗心。

早就听说过徐九的威名。

留守相公这位侄子。

这几年来东征西伐,打下好大的名声。

连女真人都忌惮他几分。

他听了不急才怪。

第三百七十五章 急追马扩江厮真不爽利!你有话就屁就放,吞吞叶叶作其 然宋金达成和议,休兵罢战,金军理所当然应该退过黄河,陕西不能留他一兵一卒!粘罕现在只退往同州,这是什么意思?万俟商也走上前来,他发现了徐卫虎视眈眈的模样。

他最初听到宋金达成议和的消息时,也没觉的有什么不对,毕竟长安被围这么久,外头发生什么事并不知情。

但紫金虎这种态度,让他突然想到,该不是宋金休兵的代价是,,一念至此,变了脸色,疾声问道:两国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那宣谕使支支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煞来。

众官更急,有人大声质问着。

此时,堂上的李纲轻轻唤了一声:子昂。

徐卫看他一眼,右手松开刀插,朗声道:说吧,朝廷答应了女真人什么条件?宣谕使干咳两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一阵之后,才小声道:割两河山东。

此话一出,堂下一片沉默。

谁都知道祖宗创业不易。

两河山东,自古为中华疆土。

那是先人苦心经营遗留给后代的。

可局势如此,没有办法,谁叫咱打不过人家?没奈何,忍辱含垢吧,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后以三千铁甲亡吴,一雪前耻!咱们现在,就得学学人家勾践!徐卫心里雪亮,两河本来凶被女真人占领,山东早前就盗贼满野,自己当初都去助剿过。

以女真人的德性,怎么可能只图两河山东?于是问道:还有呢?那宣谕使不敢直视他,低头答道:每年送岁币五十万贯,物资若干。

每年秋天送到河北交割。

陕西诸司的官员们仍旧默然。

大宋家底还算厚,这点钱倒也不在乎。

只当打发叫花子吧,要不然还能怎么想?宽自己的心呗。

况且,当初对夏国辽国都送过岁币,不算新鲜。

徐卫冷笑一声,又问道:还有呢?。

宣谕使有些扛不住了,嗫嚅道:徐经略,下官只是奉命前来。

这宋金和议也不是下官谈的,大帅何必对下官本帅不是针对你。

徐卫大声道。

宣谕使见他情绪不对头。

不敢聒噪。

又干咳两声,喉头一阵蠕动,竟象是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用极其低微的语气道:陕西境内,凡金军占领之城池土地。

皆归女真。

以大桥山子午岭为界。

以东归金,以西仍旧。

众官窃窃私语。

女真人这是狮子大开口!窃取了两河山东尚嫌不够。

竟还打起陕西的主意来!以大桥山为界,也就说延安河中二府、廊、丹、坊、华、同、解、陕七州。

定戎、保安、绥德三军,都是金国领土!这未免太过了吧!但转念一些,这些土地已经被金军占领,咱们气也没用。

算了,自认倒霉吧,大宋仁义之师,哪敌女真残暴之众。

继续忍辱含垢!此外,凡是上述各府州县,逃散的百姓,必须交还,不得收留话音还没落地,一左抗声问道:是谁代表朝廷谈判?此贼当诛!众人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都朝后望去。

但见说话的,竟是宣抚司参议官,马扩!徐卫也有些意外,他竟没发现马扩也在场。

你是何人?当着宣抚相公的面。

岂容你放肆!成何体统?。

有官员斥责道。

马扩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官员一见,估计心里也憋着气,手指着马扩道:你哼个甚?有能耐你把女真赶出燕云去?堂上的李纲见两人吵开了来,沉声道二子充,你且回避一下。

马扩什么话也没说,冲他拱了拱手,又深深望徐卫一眼,径直出大堂而去。

待他走后,李纲道:小继续说。

渭河之北,以大桥山为界,渭河以南,东起黄河,西至武功,都划归大金。

满堂哗然!这叫什么事?金军现在占领的区域,以大桥山划分还算有些道理。

毕竟桥山以东,就是脉延。

以西属环庆。

可在关中平原,金军只进攻到长安为止!现在以武功为终点。

不等于把京兆府都割出去了么!武功再往西,可就是秦凤路了!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到底是谁代表朝廷去谈判的,这样的条件怎么能答应?我们辛辛苦苦守住长安,三个多月,九十多天呐!合着都是白费工夫?到头来,女真人凭快马弯刀,攻城利器没拿下来的土地,倒通过和谈得到了?这叫什么破事?那宣谕使似乎抱定破罐破摔的心态。

也豁出去了,不管下面炸开了锅。

继续道:粘罕虽已撤往同州,但留下一军驻扎在万年,准备接收京兆府。

有些人看向徐卫,他们认为,长安得以保全,紫金虎居功至伟。

现在一听说京兆府割给了女真人。

八成要暴跳如雷!可让他们意外的是。

徐卫这会儿倒显得平静了许多,一阵沉默,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宣抚司。

更意外的是。

居然没有一个人劝阻他,甚至连也是,人家浴血奋战保住这陕西首府,现在听闻噩耗,心里定是不好受。

发发脾气也应该,否则,还让不让人家活了?徐卫出了宣抚司,直奔帅府而去。

那府门的卫兵眼见大帅策马狂奔而来,早等着去牵缰绳。

哪知。

距离帅司大门还有十几步远,战马还在奔跑,大帅竟然纵身一跃跳将下来!而后,龙行虎步,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府门!竟与马儿不分先后!至节堂,杜飞虎已追了上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在堂下。

一言不发。

徐卫坐在帅奉后,解下刀,本应该放在刀架上。

可他盯着那把刀看了半晌,突然猛力拍在案桌上!杜飞虎,传本帅军令。

十一月初三,宋金两国达到和议的消息,还封锁在诸司官员当中。

没有人敢泄露半点风声,因为所有人都明白。

一旦长安数十万军民得知此事,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就为仓司放粮不公那么点事,百姓就闹得厉害,这消息一旦汇出,民变可能都算是轻的。

尽管宣抚司还有明确指示,但很多衙门都开始着手准备撤离长安。

有什么办法,长安虽然没了,可陕西军政总得要继续运作,估计,这回是真要退往秦州办公咯。

早知如此。

咱们当初费那劲干嘛?就该直接退往秦陇,还守个什么城?担心吊胆三个月,换来这么个结果?想想,最愤怒的,可能还是人家徐九,,十一月初四,从万年派出的金军使者进入长安城。

李纲不露头,由宣抚判官王庶出面接待。

金军使者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人指点,倒也没有飞扬跋扈,还先对宋军的顽强抵抗表示佩服,而后真诚。

地向宋军统帅徐卫致敬,赞其为当世虎臣。

最后,才表明来意。

他是受金军主将完颜银术可的命令,前来知会宋方,尽早准备,以便和约正式缔结以后,顺利完成交割。

并表示。

三月围城,给长安军民带来不便之处甚多,现在既然两国议和,他们不会封锁道路,长安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他们将保证安全。

王庶受李纲之托表示,一切等到朝廷正式下达诏命之后再作计较。

在此之前,陕西宣抚司不会承诺任何事情。

金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常子。

悻悻而去。

随后,京兆府上禀宣抚司,言围城给长安居民的生活带来极大困扰。

请求解除戒严。

李纲予以批准。

可就在当天,不久前刚刚承诺要保证安全的金军,就在距离长安城东面十几里外,砍杀了七名出城的百姓。

事后称,是误会。

十一月初十,闻听长安之围解除。

凤翔府紧急输送物资的车队,居然在长安以西遭到金军游骑的攻击。

物资被抢夺就不说了,还打死,打伤士兵多名。

愤怒的李纲派人去万年质问。

完颜银术可仍旧回复说。

是误会,是金军游骑错误判断了这支运输队的意图。

同时提醒李纲派去的官员,希望长安尽早准备。

以便顺利完成交割,并着重提到,陕西宣抚司最好能明确表态,给句准话。

宣抚司衙门李纲心烦意乱地在二堂里踱着步。

此时此刻,这个忠直之臣的心里。

愤怒、忧虑、无奈、悲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

陕西是他苦心经营的所在,很满心指望着陕西能够成为抵抗女真入侵,乃至以后反攻光复的一处战略基地!可时局发展到现在,他才明白,不但这些构想成为空谈,甚至连保住陕西这处军事重镇,也变得异常艰难!他没有心情去检讨得失成败。

现在,他心乱如麻,没有了主张。

目光偶然射向外堂,发现有一处座头空着,而且在他记忆要,好像这座副头空着两天了。

本来心里就憋着火,正好没地撒。

立即吼起来:谁没到!当宣抚司是茶肆么! 宣抚判官王庶走了进来,小声道:宣相,马扩三天没有露面了。

上午下官去了他的住所,据门子说,前天昨天,他一直没有出门 将自己关在府里。

今天一早,门子见他带了些行礼,赶了辆骡车出门。

下人见状,也询问过,但他什么也没说。

下官估计,他恐怕是,不辞而别李纲闻言怔了一怔,不辞而别?什么意思?好咋。

马子充!大难当头,他竟撂挑子走人了!心头气极,切齿道:罢罢罢!这等人,走了也好!亏得徐卫还举荐他一番!王庶见他正在气头上,本有话想说。

也变得犹豫起来。

一阵之后。

确实感觉有必要把问题向宣相报告,遂硬着头皮道:相公,说起徐卫,下官有一事不明何事?。

李纲没好气道。

这金军撤走以后,紫金虎便立即组织了人手修复城池。

可今天下官见到,城上各处都已停工,士卒全都撤了,这事有些反常王庶小声道。

行了,回头本相找他问问李纲挥了挥手,示意王庶退下。

可王川知李纲现在就是一筒奔雷箭却迈不识激继 毒凹!富相。

虽说宋金达成和议,金军也解除了对长安的围困。

可连日来,金军接连杀伤军民,甚至抢夺物资;其行径十分恶劣!实在是欺人太那你让本相怎么办!李纲突然发作!他挥舞着拳头,瞪圆了眼睛直盯着跟自己共事多年的王庶。

须发皆动,面目狰狞,把个王判惊得神色大变!外面办公的官员听到他这一声吼,纷纷回头,诧异地打量着。

一阵尴尬后,王庶默默地冲他行了个礼,转身缓步而出。

他能理解李纲此时的心情,几年以来,他亲眼看着李宣抚是如何地呕心沥血,如何地起早贪黑,甚至连病中,也没有放下过公事。

现在。

一切的努力化作泡影,叫他如何不怒?大帅何在?帅司衙门前,徐成行色匆匆,至门前也没有下马。

大声冲士卒问道。

大帅今日未到帅司,长早去京兆府衙看看?一名军官回答道。

徐成策马前行,又去了存衙,徐卫果然在这里。

当时,他正以知府的身份,请示宣抚司,要求拨出款项。

征用民夫担负修复城池的工程。

见侄儿找来。

放下手里的事。

询问来意。

九叔,先前侄儿巡城时,见马参议赶着一辆车出了西门。

徐成报告道。

徐卫立时皱起了眉头,赶车?马扩搞什么东西?你没问问他作甚去?侄儿与他并不相识,因此不便聒噪。

可后来越想越不对,看他的模样,似乎要离开长安?徐成又道。

徐卫想了片玄,忽地一击掌!直接绕过徐成,撒腿就往外狂奔。

网到门口,回身道:你去见你四叔,城里的事劳他主持张罗。

语毕,箭步如飞。

一支兵马卷出长安西城,约有数百骑,个个风驰电掣,似乎有什么急事。

奔过护城河,这支马军停了下来,片复之后,分作数队,往不同方向奔出。

徐卫这会儿还穿着紫色官袍小头上戴的是那种接近二尺长的直脚乌纱。

没跑多久,因为速度太快,那碍事的乌纱帽就飞了出去。

可他全然不顾,狠狠鞭打着战马!跟马扩相交有年。

他知道这个人的本事大,心气也高,而且绝对不是个俗人!一般来说,非凡之人都不走寻常之路,也不会按套路来。

马扩十有**是不辞而别!他定是恼怒于朝廷的议和。

感觉在李纲的手下没有什么作为,因此心生去意!大帅!后头有弟兄追上来!奔了一阵之后,身后的士卒大叫道。

徐卫回头看了眼,举起右手,马队改变方向,划了千个圈绕回去。

徐卫很是焦急,老远就问道:找着了?回大帅,我等追上了马参议。

可他执意要走!因大帅有令,不得无礼,弟兄们只好跟着他!士兵回答道。

徐卫一挥手:带路!大帅,蝶头!慌头!旷野之中,一辆骡车正不紧不慢地朝前行驶。

数十名武装齐备的骑兵。

将这辆骡车围在中央,却也不敢截停它,就簇拥着它前进。

骡车上。

一名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个头并不丰分长大,但极其精壮。

衣着虽然朴实,但收拾得整整齐齐。

脸颊削长,双目如炬,两道浓眉直插鬓角。

唇薄而紧抿,嘴角下垂。

不怒自威!不是马扩是谁?奔了一阵,后头蹄声大作,尘土扬起。

马扩暗叹一声,勒住了青骡。

四周的骑兵也散开来,但还是小心提防着他突然窜走。

不多时,数十骑追将上来。

徐卫奔至车前,跃下马背,上前一把拉住马扩的手,厉声问道:徐某可是有事得罪了兄长?马扩摇了摇头。

那为何不辞而别?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兄长要走,徐九决不阻拦!但你至少须让我摆酒设宴,为兄长践行!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徐卫大声吼着。

马扩无言以对,正欲启齿时,又听得蹄声一片。

有士卒惊呼道:金兵!马扩利索地跳下车为。

展目望去,但见东南方向,一支马军疾速而来!从穿戴上看,正是金军!不消任何人下令,骑兵们立即摆出进攻阵形,一名马军军使高声喝道:保护大帅!话音落时,士兵们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挺了长矛,作势欲冲。

那支金军游骑,约有百十。

见了这阵势,立即改变方向,勒停了缰绳,远远眺望着。

不一阵,五六骑奔出,速度并不快小跑着过来。

走到近前,便见这六骑中,有四个穿皮裘罩铁甲,头上戴着尖帽的女真人,另外两个倒有几分象是汉人。

这六人扫视对方一番,有人问道:你等是哪处军汉?因何在此?此地为我军防区,老子爱去哪就去哪,关你鸟事?马军军使骂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逆天而行汉兵大怒,脱口而出!,此地凡为金士!便是我等防懂:干?速速报上军籍番号!否则他说话时,眼光有意无意地朝那辆骡车飘去,尤其是看到身着官袍的徐卫时。

分外留意。

士兵们并不知道朝廷已将他们苦战保全的城池土地划给了女真人,只当对方在放屁,也懒得跟他们费口舌。

那马军军使将长矛一挺:你滚是不滚?对方不及回答,忽见一支马队又从西北方向奔来。

在追上了马扩之后,这军使一面派人上报徐卫,一面追回其他同袍。

金兵全无惧色,一名女真人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什么,汉兵听后,作色道:再问一次,军籍番号!军使不再回答,将矛一举,身后弓箭手将弦扯开,锋利的箭头对准了敌人!此时,又一队马军赶到,那汉兵见状,和女真人说了几句什么。

六骑都调转马头,奔回大队。

大帅,可否出击?军使回过头来,向徐卫请示道。

紫金虎摇了摇叉,马扩一见,登时冷笑起来:怎么?连徐大帅也软了?我还一直认为你是条好汉,没想到,马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说这话时,语气中的怨愤之情难以掩饰。

令人动容。

对于他的讽刺,徐卫并不介意,淡然道:我杀他几个虾兵蟹将作甚?。

不杀虾兵蟹将,那经略相公倒网几条大鱼让我开开眼?马扩没打算给对方台阶下。

徐卫无意跟他争吵,眼见那支金军游骑观望一阵之后,都朝东奔去,遂道:子充兄且随我回城,此地不宜久留你怕?我可不怕!嘿嘿,想想也对,你是永兴军帅,何等尊荣?不能身处险地,马某不过是个受千夫所指的罪人。

我劝经略相公还是早早回城去罢,收拾收拾,把地方给人家腾出来,女真人早就等不及进长安城,看看这中华数朝古都是怎生模样!马扩看来有点六亲不认的味道。

徐卫纵使再重视他,可此时也变了脸色:马扩!少他娘的跟我阴阳怪气!不吃你一这套!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你这算什么?不辞而别?撂挑子走人?。

哼!我当初受你举荐进李纲之幕,你是怕在他面前不好交待吧?马扩嗤笑道。

徐卫大怒:合着我徐九在你眼里就这么小家子气?马扩冷笑连连,并不回答,竟算是默认了。

徐卫气极反笑,频频点头道:好好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拦不住你,你请自便!我自去收拾金狗!语毕,命士卒牵过战马,翻身骑上,又从部下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扔给马子充,背向着他道:你不仁,我不能不义!这是一点心意,你收下,一路珍重!说罢,下令回城。

马扩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一时竟有些失神!听蹄声惊醒他时,他才急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要收拾金狗?徐卫勒住缰绳,还是不看他,沉声道:我搭上数千弟兄的性命才保全长安城,女真人敢伸手?老子一刀给他朵了!马扩一时无言。

他实在对眼下的局势痛心疾首!又深恨朝中当权者曲意求和,不顾大局!再加上在宣抚司又一直得不到重用,前几天又受了一肚子鸟气,一不作,二不休,干脆走人!可徐卫出城来追,甚至冒着风险!自己对他冷嘲热讽,确实有些过头。

想想认识这么几年,徐卫对自己一直十分敬重。

其实我马扩算得什么?网认识的时候,徐卫还是个六品武臣,现如今人家已经是三品上将军,早成自己长官了!仍旧客客气气!我冲他撒什么火?不厚道!不仗义!愧对朋友!想到此处,疾声道:此地不可久留。

你身着官袍,很是扎眼,金兵怕回去搬兵了!徐卫不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他。

马扩明白他的意思,迟疑片复,讪讪道:等我赶车。

紫金虎忍住笑,不屑道:一辆破车,扔就扔了!值当么?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马扩也回了一句:你是军前大帅,我只是个幕僚,那车就是我全部家当,比得了么?。

两人合作一处,都回长安城而去。

网进城门,徐成就迎了上来,见马扩回头,不明底细,也无暇多问,直接对叔父道:九叔,四叔方才来过,说是大帅一旦回城,请火速到帅府。

徐卫一听小声问道:说了什么事么?好像跟我大哥有关。

徐成回答道。

徐卫有些意外,徐成的大哥,也就是自己的大堂侄徐严。

跟他有关系?这从何说起?当下也不多问,对徐成道:本帅下个军令,长安城谁都都可以自由出入,唯独马参议例外。

他若再出城,立即扣押,若不老实。

军棍伺候!他这话就是说给马扩听的,后者也明白他的用意,并不搭腔,自己赶着骡车离去。

徐卫命骑兵归营,只带亲近卫兵赶回帅司。

问明副帅在二堂。

便径直而往。

二堂里,徐胜坐在一张公案后,他面前有一人垂手肃立,身着戎装,正说着什么。

徐胜瞥见弟弟回来,赶紧问道:人追回来了么?。

嘿,着实将我挖苦一顿,好不容易劝回来。

徐卫笑道。

徐胜一听就不乐意了,他马扩算老几?九弟亲自去追,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他怎么还不识趣?也是眼下还有要紧的事,否则真想劝劝九弟,甭搭理这种心高气傲的撮鸟!那战将此时侧过身,后退两步,抱拳一礼:见过经略相公。

你是哪部军官?徐卫打量着问道。

卑职隶属泾州。

那战将回答道。

泾州?大哥的部曲?先前徐成说与徐严有关,莫不是大哥派徐严引军来援?六哥倒真说动了?遂问道:你们大件何在?回相公,大帅自在渭州。

卑职是奉徐严徐锋辖之命,前来拜见大帅,有书信一封在此,请大帅过目。

那战将说罢,便自身边取出书徐严信中说明了原委。

徐良见到徐原以后,泾原大帅便决定出兵,派徐严引兵马万余出泾州,攻宁州。

徐良在泾原呆了一段时间后,又去了环庆。

现在。

徐严驻扎在宁州,不过,他已经收到宋金达成和议的消息,正准备撤兵回泾原。

临行之前,派人来给九叔通报一声。

徐卫看罢,将信递给徐胜。

从这封信里,他得到了许多讯息。

泾原路出兵,这不稀奇,也在意料之中。

可曲端竟然也出兵。

就让他有些意外了,估计是徐良的功劳。

难怪粘罕一收到宋方答应议和条件之后,就立即撤走,原来是担心后路被抄。

一阵思索后,他对那战将道:你且去馆驿歇息,有事随传随到。

那人走后。

徐胜放下书信,叹道:大哥看来是真寒了心,只派徐严引万余兵马出战,看样子,是想替你我牵制一下金军。

徐卫象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立在原地,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良久,他忽地走到了案桌前,亲自磨墨道:四哥,劳你代笔,替我写封信给大哥。

徐胜也不多话,到桌后坐定,取过毛笔,铺开纸张,目视弟弟。

义德吾兄:南北媾和。

两河山东及陕西一部,皆陷贼手。

弟掌永兴军帅印,职责所在,更度今日之态势。

若北夷染指关中,则陕西不保。

再三斟酌,欲相机战女真于关中。

非为逞一时之气,于公于私,弟万不能坐视。

今徐严贤侄派员至此,借便致函吾兄,专此布达。

弟,卫。

他话说完,却发现四哥诧异地看着自己,那纸上网写到欲相机三字。

九弟,你要和金人再战?可朝廷已经与北夹达成和议,你怎么能徐胜的震惊溢于言表!徐卫面色不改:虽然达成和议,可女真人不也没闲着么?徐胜知他所指,乃是近日金军数次杀害百姓,截夺物资一事。

急道:即便如此,可朝廷决议已下,你若是再启战端,不合适吧?四哥,哪有那么多不合适?这世上不合适的事太多了,也没见别人少干呐?再者,宣谕使至陕西,只是传达消息,也没听镇江行在或是东京留守司命令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现在完颜银术可钉在家门口,成日地挑衅,递牙者掰之,递脸者抽之,不能姑息。

徐卫轻描谈写的说道。

徐胜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起身劝道:九弟,还有宣抚司呢!李宣抚能答应么?万一被人扣上顶破坏和议的帽子,这罪过可不轻!要是再让人往某些方面牵扯,这事情可就大了!徐卫摆摆手:兄长放心,我自有分寸。

徐胜还想再说,却见弟弟已经步出二堂而去。

暗叹一声,他似乎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了。

十一月十五,整整一天,无论经略安抚司还是京兆府,都找不到徐卫。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才出现,旁人不敢去问他行踪,只有徐胜问了一句,得到的答案是,李宣抚府上。

十一月十六,难得出了太阳,还沉浸在危险解围喜悦之中的长安居民,尽情享受着这种温和。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至今还喝着那又苦又咸的井水,官府是不是该手脚麻利点,把龙首渠给通一通?还真就巧了,在长安和渭南之间,一个叫马头控地方,人头攒动,十分嘈杂。

这里就是长安城的水源所在,产河流经此处,被筑起的堰塘积水,分为东西二渠,流向长安。

其中,西渠,便唤作龙首渠。

几个月以前,金军网开始围城之际,粘罕就听取了张深的建议,封了西渠,使长安无清水可饮用。

此时,约有数百人云集此地。

你很容易就从他们穿着,以及神态举止中看出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当兵的,只不过没穿铠甲,但都收拾得十分利落,尽管脱了军衣,但护腕绑腿都还在。

更何况,几名骑马椅刀的武官正在前头指挥。

这些士兵都扛着锄头,尖镐,甚至还动用了攻城挖地道所用的器械。

当然,武器那是必须携带的!弟兄们!咱们喝了足足三个月的咸水!长安百姓也跟着遭了三介,月的罪!上头发话了,让咱掘通龙首渠,恢复城内用水。

众家弟兄休辞劳苦,都卖力些,知道吗?一名威武的军官动员道。

是!士卒齐声答道。

好!动手吧。

军官手一挥,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向前走去,分工明确,挖的挖,运的运。

不一阵,便将活干开来。

当兵的流汗,当官的也不能闲着,四处指导。

有一名军官下了马背,寻了个平坦的所在,半躺在那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十分惬意。

却被同袍上前来一脚,骂道:起来!个驴日的,出了城就偷赖。

要是王总管知道,你非挨军棍不可!嗨,王总管不是在城里么?怕个甚?哎哟,三个月,可把弟兄们给坑苦了!打完了仗,还不许我歇歇?那军官一动不动。

同袍还要踢他一脚,突然警惕地朝东望去小声道:什么声音?你听到了么?那军官正拔了根草,嚼着里面的甜汁。

仔细听了一片刻,突然一跃而起,一口吐掉草根,嗖地拔出了佩刀,大声道:马蹄声!这一声吼,许多士卒都停止了劳作,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但见东南方向尘土飞扬,那马蹄声越发清晰!坏了!是金军游骑!有眼尖的大声叫拜几个军官迅速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最后一致决定,千万不能跑!一跑准是个死!赶紧结阵!军令一下,经验丰富的士兵们立即将车辆横在前头,甚至没有将里面的土石倾到。

执枪的士兵离开车辆一段距离,将枪尾拉在地上,半跪下去。

弓箭手搭箭上弦,警惧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军官则跨上马背,准备指挥作战!(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全军狂怒二幕降临,长安东城的守御使只经下令关闭城除,但毕竟还处在战时,天一黑就关城这是帅司长官的指示。

吊桥已经拉起。

城门也被上栓,却见第一指挥同统制徐成飞窜上城,大声道:且慢!徐成是大帅的堂侄,泾原徐经略的公子。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因此,守御使上得前去,恭声问道:长官有何吩咐?帅司派去马头控掘通水渠的弟兄还没回来!上头估计出了事,已经在集结部队!徐成说道。

那守御使脸色一变,赶紧下令道:开城,放桥!刚下完令,便听头城里蹄声大作,一条火龙疾速而来!徐卫正待下去,突然瞥见护城河对岸人影幢幢!风声中,隐隐传来嘈杂的呼喊声!扭头奔下城去,正遇上驰援的马军赶到。

钻出城门洞,踏上吊桥。

却见一群人,互相搀扶着相对而行。

眼前的景象让将士们大吃一惊,徐成夺了一个火把冲上前去,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有人认得他,回答道:徐统制小人们奉命前往马头控掘通水道,哪知遇到金狗游骑。

一直战到天黑,弟兄们蒋至此处,说话的人哽咽了。

徐成到了前头,执着火把一照,顿时色变!这群弟兄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满脸血污,受伤的人简单地作了包扎,或是柱着器械,或是同袍搀扶,显然损失不再往后走几步,见那运送土石的车辆上,竟载满了尸体!火光映照下,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让人望而生畏。

把守城头的将士们围了过来,眼见此状,个个怒火中烧!干他娘的金狗!报仇!报仇!徐成将牙一咬,疾声道:先进城,救治伤者!那个谁,赶紧去召集医官!我立即将此事上报大帅!堵在城门口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或背或扶,将伤者往城里送。

一些人上前帮忙推车,看着车上阵亡的弟兄,直感血往头顶上冲!徐成安排完毕之后,率领本欲出城驰援的马军飞快向城里奔去!这阵骚动惊动了百姓,纷纷打开门窗向外张望,这是出什么事了?又要打仗了吗?天可怜见。

莫打了罢?这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帅司二堂里,徐卫正在烛下与李贯议事。

徐成直闯进来,大声道:九…大帅!出事了!派去马头控掘通水道的弟兄遭遇金狗袭击!坐着的两个愤然而起,徐卫问道:人回来了么!回了!可死伤惨重!一大半的弟兄没了!徐成愤怒地吼道。

眼睁睁地盯着叔父。

徐卫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烛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一拳砸在案上,厉声喝道:召集指挥使以上军官,马上到节堂议事!徐成心头一震!好!叔父这是要报复!当下应了一声,风一般刮出二堂去。

从前商议重大军事,一般只召集高级将领。

虎捷军现在虽然已经划入禁军序列,但它还没有来得及按照禁军的编制整编。

因此。

统制一级的军官,便算是高级将领。

现在连指挥使也捎上,足见重视程度。

节堂,又称白虎堂,是军事统帅点将、出兵、议事的重要场所。

因它一般在帅府的西侧。

而白虎象征西方,所以又称白虎节堂大帅紧急见召,将领们没一个敢拖延小不一阵,白虎堂上灯火通明,战将们陆续赶到。

有闻听消息的人,正向同袍介绍着遇袭一事。

徐卫到堂以后,喧闹声立止。

近百员战将济济一堂,各按阶次站立。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紫金虎没有按惯例坐在帅案后,而是来到战将们中间。

他没戴幔头。

只穿着紫色官袍,腰里扎着金带,威严的目光在部下们脸上扫过。

刚刚得报,帅司派往马头控挖掘水道的弟兄遇袭!伤亡大半!此话一出,满堂暴动!第一个发话的永远是杨彦,这厮一把攥紧刀柄:大帅!你一声令下,明天一早,卑职率部直趋敌营!不胜即死!对!以牙还牙!这笔帐,金狗须得十倍百倍偿还!大帅,下令吧!在城里也憋够了,正好痛痛快快厮杀一回!大帅,下令吧!卑职愿的先锋!吴阶到底沉得住气,制止躁动的将领们。

沉声道:金军虽然暂退,但局势尚不明了,怎可贸然出动?徐卫被将领们簇拥着。

那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得怕人。

他看着自己的部下们,大声道:现今,粘罕已经率金军主力撤到了同州。

在长安周边的金军,尚余万年一支,耀州一支。

那还等什么?大军出城,吃掉它!杨彦冲到徐卫跟前,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大帅脸上。

将领们又是一阵骚动,纷纷附议。

徐卫举起右手,制止狂怒的部下,略一思索,转过头去,对四哥徐胜道:有一件事,必须让你等知晓,徐副帅?徐胜一直显得很冷静,或者说,他这种冷静来源于担忧。

他不知道弟弟这么作,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但他知道一点,紫金虎如果决定作的事,劝也没用。

定住心神,他跨入人群之中小迎着百十双眼睛,以一种沉痛的口吻道:日前,宋金已经达到和议小金军撤退。

正是为此。

和议?怎么回事?我们为何毫不知情?怎么就议和了?将佐们议论纷纷。

谁也闹不明白。

徐胜的声音继续响起:宋金约定,割两河山东,每年送岁币予金。

陕西境内。

凡金军占领之城池土地,尽归北夷,在地人口,必须遣返。

什朵?这是哪个王八蛋谈的?杨彦破口大骂!徐胜脸色一变,紧盯着他,刮斥道:说话注意场合分寸!虽说新君即位,锐意改革,有心拔高武臣地位。

但武夫不得议政,这条铁律,还没有破除。

可是,本就怒火中烧的战将们此时哪里按压得住?七嘴八舌。

纷纷痛斥权者误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突进卫突然提高音量!除此!外!陕西境内,宋金北删野一,以武功为界。

也就是说,你我现在站立的这片地方,也归女真所有!人声鼎沸的节堂上突然死静!将佐们非常清楚,从大帅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可能有假。

但他们仍旧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里可是长安!我们坚守三个月,累次打退金狗进攻才保全下来的陕西首府!割让给女真人?是我们疯了,还是,,一阵之后,沉稳如吴阶也不禁勃然大怒!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割两河,割山东,也就罢了!毕竟不是咱们的防区,眼不见心不烦!可这里是陕西!脚下是长安!是我们流血牺牲保下来的!凭什么割给女真人!也就是说,金狗赔上无数性命没得到的,如今就凭一张嘴皮子,竟然收入囊中!这,这还有天理吗!我们的血白流了吗!现在,长安城里的百姓跟过年一样欢喜,为什么?就因为长安保住了,金军撤退了!可现在长安也割让给了女真人,很快,北夷就可以大张旗鼓,堂而皇之的入城!我们就得夹着尾巴将城池土地拱手送人!而且!还必须留下百姓!几十万民众,他们会怎么想!八万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的将士,将在怎样一种目光下离开此地!难怪,难怪金军还在万年和耀州驻后!原来,原来是为了交割接收!不对!既然宋金已经休兵罢战,为什么金军连日来还不断杀害军民?甚至在今天,公然袭击我军!金狗欺人太甚!这口气,谁咽得下去!战将们愤怒的呼声几乎掀翻屋瓦!徐卫回到了帅案后,众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一阵之后,渐渐消停下来,他们很想知道,大帅是什么态度。

身在行伍,讲的就是一个服从,我们再怒,若大帅遵守和议,要退出长安,我等也是毫无办法!打!徐卫说这介。

字,声音并不大。

可听在部将们耳里,却不亚于惊雷!振聋发聩!太好了!到底是大帅!到底是紫金虎!金狗如此倡獠!视我西军如无物!本帅自宣和间率靖接营勤王以来,与金狗大小数十战,每战必尽全力!从来不曾退却!金军三个月没能前进一寸,反倒赔上数万条性命也没能拿下的长安城,要拱手相让?我徐九,怎对得起阵亡的弟兄!怎对得起长安数十万百姓!打!打!打!热血沸腾的战将们欣喜万分!杨彦激动得浑身颤抖,手都不知往哪处放!先锋!我要作先锋!此前,本帅已经命第一、四、七、十、十一指挥以及原秦凤军一部,有负责城池修复者,全部撤下,恢复战前伙食。

明日一早,上述各部,至东城外集结,目标,万年!敌将是在我虎捷手下吃过败仗的完颜银术可!不值一提!本帅要求不高,万年境内,凡女真、契丹、奚、渤海诸夷,敢执兵仗者。

杀!杀!杀!杀。

激动的将领们大声吼道。

徐卫将手一挥:你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将士们,此战,不容有失!务必剿灭!奋勇作战者重赏!敢有丝毫懈怠,杀无赦!得令!众将一异虎吼。

随后,拜辞徐卫离堂。

却有吴阶,原地不动。

徐卫走下堂来,指了指交椅:坐吧。

我就知道你肚子里装着事,问吴阶一礼之后,坐了下来,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紫金虎见状,十分爽利道:罢,我说。

此前,我已请示李宣抚,宣抚相公完全支持吴阶不奇怪徐卫看穿他心事,他诧异的是,李宣抚怎么会支持?按说,两国既己饰结和议,就应该休兵罢战。

这时候再大规模进攻。

万一让人扣上一介。

破坏议和的罪名。

怎生了得?往大了说,扣你个违节抗命,居心叵测,那可是死罪!不管这事对与不对,它终究是朝廷的决议!正疑惑时,徐卫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宣谕使虽已代表东京留守司前来传达消息,但也没有明令我等勒兵休战。

而且,和议虽然达到了,却是我朝使臣在军前与粘罕议定。

按规矩,须得再北上面呈金主,方能最后饰结吴阶恍然大悟,这倒是个空子。

可终究还有些牵强,好在,完颜银术耳这厮帮了大忙,他连日来截杀我百姓,今天更是公然袭击我军!这事不管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打!必须打!徐卫忽然叹了一声:虽说给自己找个由头,以便出帅有名,但说到底,靠的还是这个!他举起拳头晃了晃。

女真人都是些蛮子,若讲道理行得通,也不需要你我浴血疆场了。

必须打得它爬不起来!它才会知道,什么叫痛!吴阶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但转瞬又道:大帅,金军毕竟兵多将广老实说吧,如果粘罕一直咬着我不松口,事情还真就棘手。

可如今,他一听到和议达成,便撤除围困。

再有,曲端发兵往延安推进,泾原徐经略又派兵攻荆几一军为保后路,分兵而拒。

泣就造成了兵力分散甲乐打万年,再掉头进兵耀州。

到时,徐严会与我军配合。

这段时间,宣抚司会尽全力调集物资储备。

粘罕若是得到消息,集重兵前来,我们再退回城中便是。

不过,这也不太可能了。

吴阶一针见血:但这有个前提,万年耀州两处,我军必须取胜!只有这样,环庆和泾原,才会见机出兵。

只要我们败一处,泾原徐经略不好说,但曲端绝对会退回环庆,再作观望!到那时,后果堪忧!这是当然,如果我军败了。

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推出来当替死鬼,为破坏所谓的宋金和议负责。

徐卫朗声道。

吴阶不得不暗自心惊,眼前这位大帅,看似义愤填膺,丧失理智。

可他却把什么事都考虑到了!纵使如此,大帅还要去作?。

金人若染指关中,陕西必不能保,义之所在,蹈死不悔!徐卫掷地有声地说道。

吴阶霍然起身,他丝毫不怀疑徐卫的话,正色道:那卑职,愿与大帅共舍此身,以求大义。

送走吴阶后。

徐卫发现四哥还在,遂轻笑道:哥哥放心,我手握八万马步军,如果连万年耀州之敌都吃不下,那我也不用在陕西混了十一月十八,天寒,大雾。

长安的百姓一开门就发现,外头白茫茫一片,五六步以外,几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冷得他们一缩脖子,赶紧回床上再躺一阵。

网要关门时,忽然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极力望去,但见一堵墙似的东西正徐徐移动。

当那堵墙经过门前时,百姓们赫然发现,竟然是官军!如果要说现在长安百姓觉得最不新鲜的东西,那就是军队,哪天看不着?因此。

这些人也没当回事,回到床上搂着婆姨又睡下。

可外头那脚步声一直不曾停过,而且仔细听去,竟然还不止一处。

好似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各个方向都有部队在行进!坏啦!又要打仗了?浓雾之中,长安东需各处城门洞开,吊桥放下,鱼贯而出部队朝着同一个地方集结。

徐卫为确保战果,出动了接近五万马步军,徐家军种家军所有的骑兵部队,都被他调动出来,虽然不到六千骑,但对以步兵为主的宋军来说,已经是大部队了。

老天爷帮忙啊,这么大的雾,金军游骑恐怕也不会集来。

正好趁此机会,全速往万年推进。

最好是老子兵临城下了,完颜银术可还在床上睡觉!徐卫亲自率领他的亲军和第一指挥,此时,他身旁战将云集。

可他的话题,却丝毫与此次作战无关。

既已戈小入禁军序列,这整编也是迫在眉睫了。

等得空,把这事办了。

本帅的预想,编成八到十个军,按兵种划分,委派大将。

杨彦,你要是再立上一功,勉强作个都指挥使吧大帅放心,卑职要定一军的编制了!这一去,不杀他片甲不留,难解心头这口恶气呀!杨彦切齿道。

少扯虚的,拿真本事来说话!你统率的是第一指挥,物资如此紧缺,你的部队还有馍有肉,今天要是打不好,你给我修城墙去。

徐卫笑道。

不是他心不在焉,而是有意要让将领们感觉到,今天这一战必胜!如同昨天晚间,他和吴阶谈的那样。

万年耀州,只要败一场,后果就不堪设想。

可徐卫还是决定干了,外人看来,这好似赌博一般,胜负难料。

可徐卫却不这么想,他从前玩赌的时候,笃信一点,要赌,就要看到底牌才下注!这个底牌,就是敌我双方兵力的对比。

完颜银术可的准确兵力他并不知道。

但粘罕认为宋金和议柿结,且东京留守司派来了宣谕使布达,他徐卫就只能罢兵休战,乖乖地滚出长安。

再加上曲端和徐严的进攻牵利,金军不得不分兵去拒。

因此,金军留下来的部队不可能太多。

万年只是京兆府治下的一个县,银术可将兵马驻所在此处。

而且据探子回报说。

金军大多缩在城里,只是派出游骑四处袭击。

试想,一个县城里,能扎下多少兵马?而且从银术可将兵力扎在城中,他就断定,这厮缺乏危机感。

敢情他以为剩下来的事,就是等西军滚蛋之后,大摇大摆进城。

另外一点,那就是火器。

守卫长安时,徐卫一直指示,火器要节约。

当时,他想的是长期坚守,不得不数着米粒下锅。

谁曾想,三个月长安之围已解。

现在,他手里有大批的火器,光是奔雷箭。

便有上千具之多。

徐卫并不是一个惟武器论者,他知道一场战争的胜负,不是武器决定的。

但那是大的战略层面,从战术上来说,谁拥有先进的武器,那就把握着克敌制胜的先机!雾淡了一些,五万大军在旷野中疾行!士兵们的头盔上,铠甲上,沾满了露水。

可他们丝毫不觉得寒冷,心腹之中那一团火正熊熊燃烧!而此时,在万年县城里,一处轩敞的宅院中,一间奢华的卧室里。

金军名将完颜银术可,正酣睡未醒。

昨晚他与几名万夫长以及数名猛安谋克喝得大醉,回来之后小又连御两女,实在是疲惫不堪。

他的梦境中,满是妇人婀娜的姿态,雪白雪白的肌肤。

自打部队离开廊延,离开浣衣院,他一直憋得难受。

所以,当粘罕留他接收长安时,他欢喜不已,为了长安城里数以千万计的妇人,他决定先在万年城里演练一番。

这不。

部下就给他弄来了俩妇人,正睡在他左右两边。

一阵风刮来,梦中摇曳生姿的妇人突然不见,不知打哪处窜出来一头吊睛白额虎,狂啸一声扑将过来!银术可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旁两名妇人骇得不轻,甚至忘记遮住羞处!猛烈地摇晃着脑袋,这位金军名将看了看两名妇人,连推带踹赶下床去。

脑袋疼得厉害,银术可赤条条地跳下床去,想寻碗水喝,坐在桌前,想起方才梦中那一头虎,心里很是不安。

这么久了,长安方面还没有一句准话,这让他非常恼怒。

因此不断派出游骑骚扰截杀,此时,他心绪不佳,决定多杀些人,不然李纲和徐虎儿就不晓得他的手段!一念至此,用女真语冲外头大喊。

片刻之后,一名金将风风火火闯将进来,见他赤身**,也不奇怪。

去,多派游骑!长艾周边,但凡会动的,一个不留!还有,再派人去城里问问,紫金虎什么时候滚!这城已经是我大金国所有,他还想赖着不走?那战将迟疑一阵,问道:日前已经有紫金虎的马军出城,且与我军游骑遭遇,险些动起手来。

若逼得太急,恐怕呸!连他们的皇帝都怕了,把两河山东陕西割让,他敢!杀他的头!去去去,你盯着我看甚?好看?银术可十分不耐。

他人本就生得粗野,再加上脸上那个当初折彦野留给他的枪创,发起怒来,真如野兽一般。

战将不敢多言,退出房去。

他自倒了碗水喝下,走到门口一看,哟,好大的雾!那冷风一吹,他倒清醒了,突然发现,那俩妇人何在?回到床上,胡乱穿了衣裳,便出了房门,四处寻找。

雾,终于在阳光的驱赶下,散了。

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银术可没闲心管这些,他正心急火燎地寻找那两咋。

美娇娘找到以后,一定要好好收拾。

她俩!可妇人没找着,却看到先前那位谋克风风火火地闯进院来,大声喊道:游骑发现大批兵马正赶来,距此不到十里!银术可一怔,似乎没听明白,转眼之间,他脸色大变。

什么妇全抛到脑后,气急败坏地喝道:集结兵马,出城!说罢,箭一般窜回房里,披挂整齐,操着家伙就出来了!万年这个小县城里,顿时炸开锅。

多日不打仗的金军勇士们倒没有生疏,握着兵器,蜂拥往城外奔跑。

不过,不少人还在纳闷,不是说只须等上一段时日,咱们便可以进入长安城,那里在吃不尽的美味,搬不完的金银,还有玩不够的妇人么?怎么又打起来了?太阳在东方升起,经历了一夜的黑暗之后,阳光再次普照万物!当银术可跨马奔出城时,他看到的是一支马军疾驰而来!不多,只数百骑,可这数百骑的身后,是一条横贯南北的黑墙在朝前推进!那密密麻麻的人影让他心跳加速。

紫金虎想干什么?这两国已经达成和议,他竟敢如此冒险?军中许多前南朝官员不是都说什么,赵皇对军队的控制是最严厉的,没有武臣敢违背朝廷么?这怎么回事?考验这位金营名将的时候到了,是趁对方阵势未成,先派马军冲击?还是稳扎稳打,看个究竟再说?最终,他选择了前者。

这一路出城,让他静下心来,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

既然是大批兵马赶来。

那说明来者不善,有这个胆量的,除了紫金虎还能是谁?他虽然不清楚徐卫为什么突然兵临万年,但他跟徐卫交过手,深知道对方一理严阵结成,想撼动它,比撼山还难!必须趁他阵未成而先下手!记练有素,剩悍威武的金军铁骑,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骑兵们挺着长枪,挥舞着弯刀,狂吼乱叫地冲向了正朝前推进,根本没来得及布阵的宋军!马蹄践踏大地所发出的巨大轰鸣,能给骑兵们莫大的勇气!哪怕是面对威名赫赫的紫金虎,他们也丝毫不怵!在大金铁骑的蹄下,没有严阵和强弓硬弩的宋军不值一提!眼看着骑兵冲过去,银术可本担心徐虎儿军的马军会拦截。

可让他意外的是,那支由数百人组成的先锋斥候竟然坐视不理!你们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张浚追来李纲坐在案桌后,仔细地审阅卷宗。

临近岁末,急待处理的事情非常繁杂。

凡刑狱、财赋、民政、军旅、官员审核种种,都到总结的时候。

让人奇怪的是。

这位陕西最高长官经历无数大起大落,乃至今日脚下这方土地也要割让给女真人。

按说,他应该忧心如焚才对。

可此刻的李伯纪,却异常的平静,他一手翻文件,一手执毛笔,不断地批示着。

堂内的光线暗了下来,看来时近黄昏了。

在二堂外办公的佐官们已经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宣抚判官王庶从旁边一间房内出来,见宣相头越埋越低,忙上前掌灯。

当他端着烛台放在李纲案桌上时,后者才抬起头,诧异道:这么晚了?宣相。

时候不早了,回吧。

王庶低声说道。

现在的宣抚司可能是长安城里唯一一个还在坚持办公的衙门。

李纲舒了一口气,笑道:无妨,手头还有些文案需要批冉,你去吧。

王庶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口。

看了李纲一眼。

转身朝外走去。

方才走不到两步,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子尚留地。

子尚是王庶的表字,李宣抚极少这么称呼他,一般都是客气地称官衔。

因此,王庶听到这句时颇为惊讶,转身道:宣相还有何吩咐?李纲放下笔,转出案桌后。

指了指座头,示意他坐下。

天寒地冻,又亲手斟上两杯热茶,端到他面前、而后才落座。

手捧着茶杯,李纲看样子很平静,想了想,问道:徐子昂进攻万年,也该有消息了吧?王庶终于把刚才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宣相,下官实在不明白。

朝廷既然已经决定和议,你何必又支持徐卫这种行为?这不是徐卫的主张,而是本相的意思。

李纲马上纠正他的话。

相公这是想一肩扛起全部责任?王庶问道。

李纲闻言轻笑,一时没作回答。

现在已经无所谓责任不责任。

朝廷与金人媾和,其中一条,便是处理跟当初西军进攻河东有关的陕西官员。

其中。

张深投降,王似被捕,何灌被召回行在。

数来数去,还剩下谁?不就是我李纲一人么?再说,陕西在我管辖之下,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没有宋金议和,自己恐怕也呆不下去,被罢那是早晚的事情。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所能作的,就是在去职之前尽量周全。

徐卫想趁金军不备。

猝然发难,那就让他去打。

打掉一点是一点。

不在乎能歼灭多少敌人,也不必在意能收复多少失地,重要的,是向女真人传递一个讯息。

朝廷会怎么处理自己,现在还无从知晓。

大不了就是罢官贬谪,无所谓,已经被流放过一次了,还在乎多几回么?反倒是自己去职之后,陕西的局面让人忧心。

按惯例,宣抚使去职。

由宣抚判官代行职权。

王庶是个实诚人,他不可能镇得住西军这班将帅。

自己到底有几分虚名在,诸路帅守表面上总还是恭恭敬敬。

自己若一走,王庶恐怕很难掌控局势。

一念至此,李纲语重心长道:子尚。

本相估计,我去职之期不远。

此后一段时间,陕西这个摊子,就可得仰仗你了。

这正是王庶连日来所忧虑的,他有自知之明,李纲何灌两个人都没能办到的事,自己凭什么?低声道:卑职担心你不用担心,担心也没用。

局面持续恶化,本相很是抱歉,留下个千疮百孔的陕西给你。

再难。

子尚务必尽全力周旋呐。

陕西若亡,恢复无望!民政上,本相不担心,至于军事,你须得多借重徐卫。

陕西诸路里,唯一能靠得住的,也就是他了。

本相去职之后,你可相机任命他为都统制。

他会支持你。

李纲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嘱咐着对方。

王庶沉默,良久,无奈道:下官尽全力吧。

正说着,忽见一员佐吏进入二堂,疾声道:宣相,有军前消息送到。

王庶猛然起身:战果如何?让他进来!反倒是李纲,十分从容。

铿锵声骤响,一将大步入内小光线昏暗看不清他面容,待走得近来,才发现是名年轻将领,至多不过三十岁。

仪表堂堂,端得是威武!那战将对着李王二人一抱拳:卑职徐成,见过宣相,王判。

徐成?你是徐卫的堂侄?李们问道。

正是,卑职奉大帅之命,火速回城向宣相禀报。

万年之敌。

已被我军肃清。

徐成的话并不多,甚至没有描述战斗经过,因为在虎捷将领们看来,这回打万年,虽然胜了,也不值得大肆宣扬。

因为永兴军帅司可是出动了接近五万马步军!这要是还不能击溃完颜银术可,那我们都回家抱孩子去,别带兵打仗了。

肃清?你是说王庶有些不相信。

回长官,确是如此,敌人已被完全击溃,只有极少数残敌突围逃走。

李纲王庶对视一眼,这徐卫是早上才出发,万年距此也有几十里地吧?这么快就打完了?而且是场歼灭战!他怎么办到的?经略相公派卑职回城,一是汇报战况。

二是向长官禀报,大军休整一日之后,立即转兵耀州。

与泾原经略安抚司徐严部,合击耀州之敌徐成又道。

李纲王庶听得一阵嗟叹。

早知这样,还媾和作甚?让紫金虎放便是!但话又说出来,如果不是宋金达成和议,粘罕恐怕也不会撤军。

说不定现在还围困着长安城呢。

万年一役,可以说是徐卫打的第一场歼灭战。

金军一万余马步军,近乎全军覆没。

此战中,步军的作为攻击主力。

固然劳苦功高。

但杨再兴和马泰率领的骑兵,确起到了扩大战果的作用。

金军溃退之后,杨马二将挥师掩杀,使得银术可伏尸十数里。

唯一的遗憾,就是完颜银术可本人,在马军护卫下突围逃走。

杨再兴再一次展现了他绝代悍将的本色,作战最后时刻,他只率数十骑狂追银术可。

后生擒一名耳挂金环的女真贵将,回来一问,只是个千夫长。

让杨再兴好不恼怒!战后,徐卫下令体整一天。

安置伤员,整顿器械,于十一月二十。

直扑耀州!当初徐严趁虚连克宁坊二州,粘罕派遣完颜银术可和完颜活女前往阻击。

后来收到南朝少帝答应议和条件之后,撤回两人。

命银术可驻扎万年等候接收长安。

又命蒲察石家奴进驻耀州,只等泾原军一撤,便接收宁坊二州。

在留军长安周边的问题上,军中部分将领认为,还是应该多留一些部队,毕竟据张深说。

徐卫麾下应该带甲五万左右。

粘罕虽然认为和谈既已成功,徐卫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不轨之举,但谨慎起见,还是留银术可率军一万五驻扎距离长安不远的万年,让蒲察石家奴领兵两万扎在耀州。

一来是配合银术可,二来接管宁坊二州之后,也可防备泾原的徐原。

这三万五千人。

粘罕已经是倾尽全力了。

延安那头西有曲端北有折家,够他头疼的。

而且和谈一妥,他就忙着屯田去,已经是十一月了小麦要是再不种,明年军队的补给就得靠河东和国内。

问题是,河东饱经战乱,户口锐减,根本指望不上。

要从国内运吧,路途遥远,万一有个变数。

远水解不了近渴。

想在陕西扎稳脚根,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宋金和议的约束下,先解决后勤问题。

十一月二十日下午,徐卫率四万余母步军网走到咸阳,祸事就来了。

当时,部队正在全速行军。

旌旗漫天,人马如潮。

这一趟去耀州。

徐卫比前天打万年更有信心,因为他已经知会了徐严,到时两面夹攻。

大帅。

若再击溃耀州之敌,关中势必大震!到时,无论环庆曲端。

还是泾原徐经略,相信都会有所举动。

这局死棋,便让大帅盘活了吴阶跟徐卫就差半个马头,一前一后并行。

那还得感谢粘罕,不,感谢朝廷。

如果不是南北媾和,粘罕放松警惧,哪会给我军各个击破的机会?不过,相信不用多久,各方都会接到宣谕使传达宋金议和割地的消息。

泾原徐经略有可能发兵,但曲端就不一定了徐卫说道。

吴阶闻言发笑,片刻之后,道:卑职倒认为,最好的局面。

莫过于粘罕闻听此讯。

怒而兴师复仇。

那位曲大帅见有空子可钻,袭取延安。

如此一来,金军可就热闹了他复个鸟的仇,估算一下。

此时金军的粮草恐怕已经不多了。

徐卫冷笑道。

吴阶频频点头。

这倒真的。

从金军围长安的规模来看,十万人是肯定不止的。

这么大的兵团,每日所耗甚巨。

而且不要忘了,金军攻陕西,是从完颜娄宿开始,我就当他带了半年的粮。

可定戎一役,金军溃败。

粮草插重为我所获者甚多。

那时,妾宿率残军守潢关,据洛阳,想必日子也过得紧巴。

等到粘罕亲自来援,我也当他带了半年的粮。

可他这半年的粮,还得照顾完颜娄宿的部队,够吃多久?用在攻陷延安的时间,不算短吧,这得消耗多少?就算他又抢收了陕西的粮食并得到张深的帮助。

可围长安就围了三个月,他多少粮禁得住这么吃?难怪大帅信心十足。

甘冒风险要吃掉万年和耀州的金军。

原来是算准了粘罕没本钱再打。

朝廷议和归议和。

只要没有正式饰结和约,老子们先打了再说!反正我们不怕没饭吃,背靠着天府之国。

物产丰饶,打十年都奉陪到底!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吴阶恐怕不会明白。

徐卫跟赵桓见面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完,但他从朝廷几年来政策变化上。

可以看出这位大宋天子的性格。

那就是,摇摆不定!看到有便宜,他想占一下。

一旦没讨着好,又惊慌失措,乱了阵脚。

所以,打打和和,一直没个定数。

这回,他看到金东路二误二东中原,直沾着他到了江路军叉攻陷眺世,飞沾关中平原。

于是慌了,改弦易辙。

想要和谈。

如果这个时候,他听到前线打了胜仗。

官军接连收复失地。

恐怕马上换一副态度,欣欣然。

飘飘然。

大帅!大帅!背后传来呼声。

徐卫回首望去,只见一名军官纵马狂奔而来,至他跟前,抱个拳,喘息道:大帅!长安来人了!谁?来干什么?徐卫心头一跳,脱口问道。

不知。

只说是镇江行在派员!那军官回答道。

徐卫和吴阶两人脸色都变,镇江行在?怎么回事?镇江行在派出的官员。

来追我干什么?难道,操!这节骨眼上,可别给我来什么十二道金牌!正疑惑时,便瞥见数骑远远奔来。

因他们中有人着官袍,因此惹得行进中的将士们纷纷侧目!奔到跟前,徐卫发现那为首一人,约三十出头,相貌俊朗。

气宇轩昂,穿身青色官袍,戴交脚帧头,几缕长须飘飘。

很是儒雅。

这厮好像在哪里见过,有几分眼熟!那人冲紫金虎作揖道:下官见过经略相公。

徐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问道:这位大人好生面善,从前见过?大帅戎马侄德,军务繁忙,自是健忘,下官张淡。

那人轻笑道。

张俊?张俊哦,是了,当初在东京时,记得和折彦质还是谁,一起去枢密院办什么事的时候,途中就碰到过他,见过一面,难怪觉得有几分面善。

这都有几年了吧。

怎么还一身青皮?不见升迁?哦,不知张大人到此,所为何来?徐卫试探着问道。

张俊一阵张望,见徐卫所部军容鼎盛,行进迅速,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叹了一声:唉,大帅恐怕要下令勒兵了。

果然如此!娘的!扯后腿的来了!为何?徐卫心中虽怒,不形于外,仍旧平静地问道。

请大帅下令停止进军,下官再详细禀报不迟。

张俊朗声道。

徐卫不假思索道:无妨,边走边说吧。

语毕,催动战马,往前而行。

张俊一怔,还是追了上去。

吴阶等人以及张俊的随扈都跟在后头,徐卫心里窝火,回头一虚鞭:别跟着!张俊亦回头阻止随从,而后与徐卫并鞍而行,等了一阵,见徐卫不问他。

便自顾言道:下官此来,是奉命入陕西传诏。

徐卫直视着前方,问道:圣上有何旨意?着即免去李纲陕西宣抚使差遣,解回镇江听候发落。

张俊低声说道。

尽管早料到有这一天,可徐卫亲耳听到时,还是不免暗叹。

正唏嘘时,突然转过头:你说什么?解。

回镇江?这官员被免职,要召回朝廷的,自己回去听候发落便是。

为何对李纲,却要将他押解到行在?这预示着什么吗?张淡默默地点头。

并无半句话。

徐卫叹了一声,亦无下文。

良久,又听张俊言道:另有一诏,是给大帅的。

徐卫没心情。

随口道:甲胄在身,恕难行礼,还是请张大人回到长安后再宣示吧。

理当如此,不过,下官倒是可以提前告诉大帅。

行在授大帅为上护军。

正三品。

距建节。

只半步之遥。

张俊道。

这上护军,也是个虚衔,宋军军制,设军阶五十余等,最高一阶,便是正二品太尉,次之,便是正五品通侍大夫。

当然,一个武臣不可能从正五品一下子升到正二品乙在这两个军阶之间,还有从四品的的诸卫将军。

正四品的诸卫大将军。

从三品的诸卫上将军,正三品的上护军,加上武臣们望眼欲穿的至高荣耀从二品节度使武臣从九品至正二品才算齐活。

当然,如果皇帝爱你爱得不行,可以给你加官加成一品大员。

从此可以看出,上护军这个虚衔,距离节度使,确实只有半步之遥。

徐卫面无表情,这些虚头巴脑的官衔对他来说,都是浮云。

此外,秦凤帅赵点,调往行在,任行在都巡检使秦凤帅印,由大帅接掌。

张俊满以为,这句话说出来。

你徐九总该有点表示了吧?哪知,徐卫就跟没听见一般,继续前行。

这根本就不稀奇朝廷把嘟延割出去了,把陕华也割出去小永兴军路也十割其九。

当然要给自己找个安置的地方,秦凤是最好的选择。

张俊见此情形,心说这徐经略相公怎么油盐不进呢?一横心。

干脆合盘托出:令兄权陕西制置副使的任命,镇江行在没有通过,已经撤销东京留守司下达的任命状。

由折枢密提议,经详议司,合议,一致认为,在宣抚使与制置使都出缺的情况下,政务由宣抚判官王庶主持,军务应由徐大帅暂掌。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意外之喜,到这句话。

徐卫就不能再玩深沉了六政务由互庶主持。

剁刃由我主持?什么意思?让我主持制置司?也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朝廷应该有明确的任命,让自己代理制置副使才对。

只说句主持军务这算什么事?在宋代,某一咋。

机构如果暂时没有人掌管,需要有人来主持日常的工作,但选中的这个人资历又不够,不足以让他担任或者代理,一般就不给任命和头衔,以公文和诏书的形式,公示他主持这个机构的日常事务。

比如,徐卫当初任定戎知卓时,朝廷让他同节陕华兵马。

同节就是共同节制,共同管理的意思。

镇江行在是考虑到,李纲被罢免后,陕西的军政长官都出缺了。

不过和议既然已经达到,估计也没什么重要军事行动,想来想去,在陕西本地的官员中,好像也只有徐卫合适暂时帮忙张罗一下制置司的事务。

徐原制置副使。

的任命之所以没有通过,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他虽然是出自徐家,但却是个纯粹的西军将领。

但既然是朝廷的诏命,就具有权威性和约束力。

只要没有正式派出制置使的人选,陕西的军务,理论上说,就得听徐卫的。

当然,其他各路大帅会不会把徐卫放在眼里,那得单说。

大帅,下官来时,官家嘱咐给大帅带句话,官家的原话是,陕西局势复杂,望徐子昂勉力而为。

又言,子昂在陕西多有功劳,联心里是有数的张俊说道。

徐卫没空却猜度上意,眼下最要紧的是,我带着四万人,挟胜利之威,马上就要打到耀州了,你这个时候让我勒兵回去,这不是扯蛋么?可问题是,张俊虽然是个穿身青皮的芝麻小官,可他代表的却是朝廷。

娘的,不能撤,绝对不能撤。

徐卫苦思对策时同,张俊忽地问了一句:行在以陕西局势堪忧,长安不保,而与北夷议和。

大帅为何还出兵?什么长安不保?慢,女真人难道对行在说,攻长安易如反掌?而行在也相信了了徐卫非常惊讶。

可张俊更惊讶:难道不是?。

狗屁!他围了我三个月,折了无数兵马,连座城门都没攻下来!本帅已经决定战略反攻了,结果突然收到消息,说是议和了,让我们交了土地、城池、百姓。

我找谁说理去?徐卫这话,当然是吹牛,可这个牛必须吹!张淡闻言,疑惑不定。

这怎么回事?黄右承代表大宋与金人谈判,对方口口声声地威胁说,再不答应条件,便要血洗长安。

朝廷此时也正有意议和。

所以谈了一阵,便答应下来。

可谁知,徐经略却这么说!见他模样,徐卫趁热打铁:张大人,本帅刚刚在万年打完击溃金营名将完颜银术可,此贼仅以身免。

现在,便是去耀州征讨,这仗打完,长安周边的金军便全部肃清!正是战略反攻之时啊!张淡半信半疑。

四周一张望,不解道:下官看大帅所部。

也没带多少粮草物资徐卫一怔,谁说文官对军事一窍不通。

这个挺机灵的嘛。

居然看出来我没带几天军粮!我就打个耀州而已,带那么多粮干嘛?哦,耀州之敌,兵力不多,打完这场。

本帅便回长安,请示宣抚司,准备反攻张俊不说话,如果徐卫所说属实,那事情就值得推敲了。

朝廷虽然有意议和,但事先议定底线,就是陕西不能让金人沾指。

只割两河,顶天了,把山东那地搭上。

可因为脚延沦陷,关中平原不保,连长安也破城在即。

因此,才会作出让步。

徐卫现在一说,倒是我们被女真人蒙蔽了?就在他沉思之际,徐卫突然想了起来,这厮是张淡?不就是宋代继李纲之后,主战派的代表么?等会儿,是这个张淡,还是大哥徐原麾下那个张俊?这两人怎么回事,取同样一名?管他娘的,死马当活马医!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这士气正旺,坚决不能撤!不过,看情形,这厮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怎么说动他?先吓一吓再说!张大人,不怕跟你说句实话。

如果金军在陕西站稳了脚,那么,不出三年,这八百里秦川可能就都姓金了。

到时,西军可能只能守着蜀地周旋,难图恢复。

若四川再有失,女真人就可沿江而进,直取东南!本帅绝不是危言耸听,陕西局势复杂,相信镇江行在也是知道的,张大人你也当有所耳闻。

如果让金军沾指关中,后果不堪设想紫金虎一面说,一面注意观察对方神情。

张淡倒也沉得住气,说得众么玄乎,他眉头都没皱下六徐卫见状,便把刚才跟吴阶讨论的关于两军态势的意见,尤其是粮草物资方面,详详细细,添法加酣地给对方描述一番。

张俊还是不作任何表态,他也为难得很。

作为一个枢密院的佐官,六品而已,可以说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此来陕西,也仅仅是个跑腿的角色。

网进长安城,见到了相关官员,就听说徐卫率军去耀州了。

骇得他飞马来追,就是要传达行在的旨意,让紫金虎撤军。

结果徐卫一番话,让他始料未及。

他根本没想到现在宋金两军的态势是这个样子,也难怪,镇江行在和陕西山高路远,很难详细了解此间内情,可以说鞭长莫及。

否则,也不会遭了女真人的道。

这可如何是好?按说,自己只是来传旨的,把李纲带回去便可交差。

反正朝廷交待的事,我坚决落实了,就算完成使命,完全可以不管其他。

但话说回来,明知事情有异,难道坐视不理?经略天下,当自关陇始,这是古往今来,已经被证明过多次的道理。

陕西如果丢了,大宋的胆也就没有了,这个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徐帅并没有夸大。

张大人,若徐某只图自身富贵,完全可以不管不顾,交割了城池土地,遣回百姓便是。

反正朝廷也任命我作秦凤帅,我何不安安稳稳地去退到后方去过快活日子?可本帅是朝廷派驻陕西的武臣,官家派我来,就是镇守一方,保境安民的。

我不能拿咱大宋的土地城池,黎民百姓当个屁吧?哎,张大人别见笑,本帅是行伍出身,没读过几本书。

徐卫推心置腹道。

张俊有些心绪不宁,随口道:大帅忠勇,世人共知,下官无论在东京,还是在镇江,都早有耳闻。

徐卫又要说话,张俊突出惊人之举,他举起左手制止了徐卫。

以一种异样的口气道:大帅,卑职不通军务。

请经略们公直言相告,能打过么?什么?徐卫好像没太听明白。

下官请大帅直言相告,能打过女真人么?张俊疾声道。

徐卫正待把刚才给他分析的那些敌我优劣再说一次,张淡又急急的补充道:万请大帅切莫隐瞒,直言相告!紫金虎看他脸都快憋红,嘴唇直哆嗦,也不好再拿大话唬人家思索片剪,昂首道:这样,请张大人随本帅一同前往耀州!我若战败,不须你多言半句,立即撤军小并自请处分!不必!张俊大声道!语至此处,紧紧盯着对方好大一阵,缓声道下官未曾追上过大帅。

徐卫心头一喜!抱拳一礼:徐某今天才见识的,何谓忠直之臣,何谓为国为民!这顶高帽子一送过去,张俊苦笑一声:真不该接这趟差遣。

罢,万一追查起来,罪过由下官顶了。

就此告辞,预祝大帅凯旋而回,下官在长安城迎候,请!请!徐卫执礼相送。

张俊调转马头,竟不再迟疑,绝尘而去!他一走,吴阶、杨彦、马泰、张宪,全围了过来。

虽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聒噪。

徐卫目送着张俊的背影,不错,文官里还有这样的人,李纲、宗泽、折彦质、许翰,现在又多一个张淡。

这些人不管才能如何,却真的是以天下为己任,自己虽然作不到他们那样大公无私,但至少对他们这种风范,还是敬佩的。

全速进军!天黑以前进入耀州!就在徐卫率部队全速推进耀州之时,驻扎在那里的金将蒲察石家奴却收到了一个消息。

耀州城内,已经看不到多少本地居民,大多逃进长安城了。

金军进城之后,给个好端端的城池糟蹋得不成样子。

常理来说,女真人虽然起于止。

林,可好歹把辽国给灭了吧?你至少应该知道,城池比你那帐篷好用。

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北夷进一座城,就毁一座。

估计女真人是这么想的,你城市修得再宏伟坚固有个屁用,照样被我们打下来。

你们读什么书,写什么字,有个鸟用,我们快马弯刀,照样打下天下来了。

报!宁坊二州的宋军已经全部撤走!往泾州而去!军帐里,一名金将闯入,大声向主将蒲察石家奴报告道。

石家奴的背景超强,绝对的女真贵族。

他的二舅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四舅是当今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正经的皇亲国戚。

第三百八十二章乐极生悲酬,金国现在正外千,创业阶段,什么任人唯亲嚼斗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相对较少。

因此,这个从小养在完颜阿骨打家里的女真贵族并没有因为他显赫的背景而平步青云。

十五岁从军时。

仅仅袭得一谋克之职,换到宋军中。

顶天了也就是个都头。

不过,有鉴于宋金两军战力的差距,他这个都头至少得顶个指挥使。

确实撤了?石家奴问道。

不怪他有此一问,宋金虽然饰结和议,但毕竟还得自己那位身在上京的舅父,大金国皇帝的批准,和约才算正式生效。

而宁坊二州的宋军这么快便自觉地撤走,不能不让他怀疑。

千真万确,一兵一卒也没留下小那金将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石家奴听罢,颇为自得地笑道:宋军倒算实诚,不撵自走。

也罢,省却我诸多麻烦。

当下,下令召集麾下文武,商议接管城池一事。

他提出,立即派兵入驻宁坊二州,此间既无事,便可将部队移往耀州与长安交界的泾阳,以方便协助完颜银术可,争取督促徐卫也这般自觉,早早退出长安城去。

这个意见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只因金军上下,早就等着进长安。

这都怪诸如耶律马五这样的人,他们仗着对中原王朝的一知半解,不断吹嘘,说长安是中国的数朝古都,从几千年前开始,中国的皇帝们便在长安城里建筑宫殿,广积珍宝。

听得北夷们心里都跟猫抓一样,恨不得长双翅膀变鸟人。

飞进长安去看看。

计议已定,便着手艾排。

石家奴下令,分兵数千去接管宁坊二州,大部南下去泾阳。

明天一早就动身。

这位大金的皇亲国戚,不忘跟部将们约定,进了长安城,与诸位痛饮!乐得上上下下欢喜不已,早知议和就能得到好处,还打什么仗?现在想想攻打长安那段时间,头都发晕,虎儿军真是让人又恨又惧!正兴高采烈地说着,忽见几人闯进帐来,俱是衣甲残破,形容狼狈。

当先一个。

满脸污秽,如乞丐一般,手里柱条断枪,一见石家奴。

纳头便拜,哭道:万户!虎儿军趁雾袭万年!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方才还乐不可支的一班文武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不是已经议和了么?紫金虎怎敢如此!石家奴打量着这几个,疾声问道:银术可何在?有传言说率数十骑决围而去,不知所踪!我等千辛万苦赶至此间,便是向万户禀报。

那人大声道。

石家奴一时无言,事发突然,而且大出所料!银术可在万年驻军万余,怎地败得如此之惨?莫不是那厮又犯老毛病,放纵酒色?万户,虎儿军既袭万年,想必下一个目标,便是耀州!我军应火速向国相禀报此事,并避其锋芒!撤往廊州。

有人紧急建议道。

好个石家奴,不愧是皇亲贵胄,深受阿骨打教诲。

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什么东西?撤往廊州!我用得着畏惧紫金虎?我麾下马步军两万,俱是女真精锐!我为什么要避让?徐卫也不过就是一颗脑袋,何惧之有?你们怕紫金虎,我可不怕!怪不得他如此小觑对手,因为石家奴没跟虎捷军交过手。

妾荐当初率军南下时,他虽在军中,但后来估计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被派去镇守潢关,因此没有参加定戎大战。

等到粘罕亲自南来,紫金虎退入城中坚守,他也就没有机会对阵。

在石家奴的印象里,徐卫在平阳就只会龟缩于城中,到了长安亦然。

似此等鼠辈,打防守还可以,若论野战争雄,他还差得远!部将们都劝,气得他愤而起身,厉喝道:整备部队,明日一早,去寻那虎儿军,替银术可雪恨!左右苦劝不听,只得执行军令。

话说两头说,徐卫得了张俊支持,率军疾赴耀州,当天黄昏时,便到泾阳。

遂下令在此过夜,明日寻金军决战。

安排好部队,视察完营防,徐卫回到帐中,本想养精蓄锐,以备明日征战。

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也睡不踏实。

李纲不但是他的长官,更是他的前辈,凭心而论,术业有专攻,李宣抚处理陕西政务还是成绩斐然的。

西军的问题,那是历史遗留,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改变。

李纲对此,已尽全力,奈何天不遂人愿。

自己那天去找他商议出兵时,他有句话说得很在理。

即便没有宋金议和,他在陕西恐怕也呆不下去。

可就算把他撤了,你换任何人,不见得就比他作得更好。

想当初,赵祖得到李纲、吴敏、何灌三人支持,顺利登基正位,按说有拥立之功,李纲的前途该是一片光明才对。

结果从这一点上来说,三叔还算目光远大,看得真切。

天子南巡,留他守东京,他答应了。

现在,又琢磨着辞了留守一职,到陕西来。

想必,他是看清了朝中之事,有心离开权力中枢,到陕西来避祸他和李纲一样,都是主占派的代表人物,现在耿南仲任首相,吴敏任次相。

他若回朝去,站哪儿?更何况,枢密院是管军务的。

两河、山东、中原,基本上没几支部队了。

至于西军,枢密院历来就插不上手。

与其回朝挂个执宰的头衔,不如到陕西,或许更有空间。

昏暗的火光下,徐九又从身边取出那封已经磨毛了皮的书信。

越看越觉得,种师道不愧是一代名将,自己当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军官,他却帮着自己把未来都算好了。

试想,如果自己不到陕西来,继续留京。

估计也是被兀术一路追到江南去,说不定这会儿正替赵祖看大门呢。

大帅还没睡?一个声音在帐外响起。

是晋卿?进来。

徐卫唤道。

吴阶掀帘而入,执礼已毕,开门见山道:大帅,刚刚收到风。

令侄徐严已经撤了撤到放弃了宁坊二州,撤入泾原地界。

吴阶回答道。

万年一打完,大帅就派出了人经邻州绕道去寻徐严,约定时日一同夹击金军。

哪知,刚才信使回来,说是宁坊二州的宋军已经全部撤离。

徐卫大怒!一掌拍在桌上,骂道:这混帐!他前些时日派人来见,本帅就已经告诉他,决定出兵打击女真。

肃清万年之敌后,唯恐有变,又派人去约定时日。

他却给老子来个一走了之!这东西,不是只好鸟。

他第一次见徐严,就觉得自己这位大堂侄比起徐成来,滑了一些。

本来嘛,作人圆滑,也没什么不对。

但这厮整个一油嘴滑舌。

自以为是。

而且看得出来,这东西很得大哥信任,也不知这回撤退,是不是大哥的意思。

大帅息怒,没了泾原军,我军照样打耀州。

吴阶宽慰道。

本帅倒不担心耀州之敌,只是罢了,撤就撤吧,我军计划不变,明日战金军徐卫岔开了话题,家事,不足为部将道。

吴阶也很识趣,并不多问,当即拜辞出帐。

腊月初,延安底因为张深放弃抵抗,投降金军,延安城中的百姓也被他裹胁着,作了大金子民金军入城后,张贴文告,声称,有敢外逃者,处死,邻里连坐。

因此,这沦陷之城,表面上看起来,倒也热闹。

街上行人较多,只是个个无精打采,忧心仲仲,听不到一点欢声笑语。

连娃娃们也不上街嬉闹了。

全副武装的异族士兵,成群结队的在街市上游戈,居民见之,如避毒蛇。

粘罕从长安撤军以后,退到同州,立即布置屯田事宜。

土地有主的,仍由农民耕作,无主之田,则分给士兵。

而后,来到延安府。

期间,不断收获喜讯。

先是环庆的曲端,在看到韩常率军驰援之后,已经退出保安军,撤回庆阳府。

其次,有使自燕云来,言金主完颜吴乞买已经同意宋金议和条款。

并宣诏他速回金国,只因契丹余孽耶律大石,在去年为避金军追击,整军借道回鹘西行。

破西域诸国十万大军的拦截,进入寻思干这个地方。

不久前,这位契丹人居然称帝改元,重新建立起一个契丹人的国家!并矢志恢复辽国,叫嚣要重新打回来!金帝认为,南朝既已割地求和,且对大金不具备威胁,还是先稳住,腾出手来,把这支契丹余孽消灭了再说。

最后,南朝既已承认大金对两河山东的占领,这另立异姓之事,是不是可以施行了?此事,也得粘罕回去定夺。

粘罕得闻此讯,便筹备着率军回国。

只是对于由何人来经略陕西,他始终拿不定主意。

本来比较欣赏耶律马五,可他是契丹人,怎么都不放心。

若用女真人,数来数去,也只有一个完颜委宿够格,因此一直迟疑不决。

至于张深,当初劝他投降时,确实说过让他统领陕西,可这话能当真么?就算让他上台,他自己敢么?徐虎儿恐怕会把他啃得骨头都不剩!此时正当中午,各处民宅房顶上都袅袅冒着炊烟。

一支马队闯进城来,东突西撞,如入无人之境。

这汉民也就罢了,金军士兵可依不得!十数名女真士兵正于街市上厮混,忽听人声惊号,放眼望去,见到十数骑飞驰而来,把街上搅得鸡飞狗跳。

有名金兵怒火冲天,横了手中长枪,瞅着对方奔来,趁着一个空档,猛地一枪绊倒战马!同伴就地取了桌子板凳朝奔来的马队袭去!一时间,街上惊呼连连,居民抱头而窜。

那支马队被阻,马前上的骑士纷纷喝骂,金军士兵一听,怎么是女真语?可这些人分明穿的都是汉服啊!定睛一看,金兵们骇傻了,这不是,银术可?粘罕听到银术可来延安的消息时,正在原延安知府衙门里,宴请一班将佐。

算是临行前再庆贺对宋获胜一番。

可当他一听到银术可的名字时,立即就猜到,铁定是长安出事了!因此顾不得什么宴席,抢出府去,到府门台阶处撞见银术可。

看到对方那副尊容时,粘罕差点气得抽过去。

这叫什么形容?你堂堂女真大将,居然穿得不伦不类,你就象那个甚,南人说的,乞丐!银术可头盔铠甲一样没有,穿件汉人常见的直掇,也不知从哪处弄了件羊皮袄绑在身上,脸上涂的也不知是泥土还是马粪,狼狈至极!再看他的随从,嗨,没法看粘罕一只脚在上,一只脚在下,跨在台阶上,紧紧盯着银术可半晌,许久也没说话。

国相!银术可兵败而回,甘受军法。

银术可将头一低,不敢直视对方。

随后冲出来的金军各族文武们,见到这副场景,无不骇然!尤其是听到银术可兵败而回一事,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这都议和了,怎么还兵败?你跟谁打的?粘罕也不知是不是急疯了,拉长个黑脸愣是不说话。

两手叉在腰上,一标盯着败军之将,眼里都快冒出火来。

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去多问。

突然!大金国相一脚踹翻银术可,厉声问道:我给你的一万五千马步军何在!银术可爬将起来,语气怨毒道:国相!紫金虎提大军突袭万年,我仓促应战,以致师溃。

所部将士,大多战死,决围而出者,又遇贼寇袭扰。

只剩下这十数人回来延安。

国相!宋金业已媾和,紫金虎此举乃是粘罕哪肯听他废话,复回一脚,又踹地上。

狂怒之下,一路大骂,折身返回府中。

各族文武你看我,我看你,都陆续跟了回去。

有相好的,上前搀扶银术可,却被他一把推开,也跟进府去。

耶律马五独自立在屋檐下,想了许久。

忽地长叹一声,喃喃道:紫金虎(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送别李纲小贼安敢如此!安敢如此!狂躁的粘罕在大堂!来。

你们谁告诉我,徐卫哪来的胆子!他竟敢袭击我军!都哑了?说话!堂下数十员文武。

俱都噤若寒蝉。

老实说,至此刻,还有人没回过神来。

因为这不可能啊!已经议和了,只等着交割城池土地,遣返百姓,怎么还会发生这等事?退一千步一万步说,即便徐卫真的提大军袭击万年,可银术可手里也有一万五千马步军,怎会弄成如此惨状?就逃出来这么十几个人?徐卫是动用了多少兵力?十万吗?他哪来的部队?看着珍槛佳肴,冉着美酒香小却没人有食欲。

好端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会,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坏了。

银术可待罪堂中,一直不抬头,粘罕越看他越来气。

喝问道:你说!你一万五千马步军,怎会全军覆没?我没给你马军么?怎会败得如此之惨!这问题,恐怕也是在座所有人想问的。

银术可迎着无数目光,切齿道:国相,事发当日,大雾漫天,三四步外已不可见。

虎儿军仗着熟悉地形,一路过来,距万年不远才被发现。

我立即率军出城接战,并趁敌阵势未成以,以马军冲击。

听到这里,很多人都默默点头。

不错,的实应该这样,这完全是正确的应变方法,可怎么还是败了呢?。

哪知,虎儿军不但兵力数倍于我,更兼火器厉害!人手扛具风箱。

当我马军出击时,那风籍中,无数火龙窜出!马军被惊扰,炸伤无算,勉强冲出烟雾,却也难以对敌造成重创。

此役,紫金虎出动大量骑兵,数量上远远胜过我。

因此战败。

粘罕气得胸口发痛,以手跗额,久久无言。

好一阵之后。

才挥挥手道:下去下去!银术可方走,气急败坏的大金国相一脚踹飞案桌,杯盘碗盏摔落一地!堂下文武全都起身!徐卫!徐卫!早早晚晚,我要你死无全尸!正当满堂沉默时,女真小将完颜习不匆匆而来,至堂外,见如此情形。

本来已经跨进门槛的一只脚又缩回去,立在堂外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发现了他,朝他看去。

堂上的粘罕发现许多官员都朝外瞧,也顺势望去。

见到习不,吼道:何事!完颜习不身形一颤,赶紧奔进府来,大声道:国相!耀州一谋克入城,说是有紧急军情上报。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

该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耀州驻军也遭了虎儿军黑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耀州距离长安才几步路?粘罕似乎也猜到几分,牙关紧咬:让他进来!不多时,一战将大步抢入,人未近,声先至:国相!虎儿军攻耀州!坏了!还真是如此!徐卫想干什么?他疯了吗?接连袭击万年耀州!难道他不知宋金已经达在和议?大金国相直感一股业火腾腾窜上头顶!两眼发烫,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说!小数日前,万户接获军情,得知万年遇袭。

盛怒之下。

决意寻虎儿军雪恨。

那谋克军官说到此处小不知多少人心里一声长叹。

就凭这一句,我们都能猜到结果了。

银术可在万年惨败,很明显,虎儿军下一个目标就是耀州。

石家奴不避其锋芒就不说了,居然还主动去寻他!这不是自己往徐卫刀口上撞。

拉都拉不住么?也不想想,你才从军几年?就去和紫金虎对阵?银术可这等大将都败北,你又算得老几?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宗室,就视徐虎儿如无物?年少气盛,所以误事啊!粘罕那张面皮,又黑转红,又由红转黑。

此时,他好似气到了极点,反倒消停下来,面无表情地问道:让我猜猜,是不是虎儿动用大批马军,更兼火器厉害?,小那谋克一时为之语塞,半晌之后,问道:国相如何得知?宋军非但动用大批骑兵,且装备一种火器。

十分厉害!万户亲率精骑突击。

不幸为宋军火器所伤,我等拼死抢将出来,不得不引军暂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粘罕纵声狂笑,满堂皆惊!完颜委宿毕竟是女真元老,正欲上前去问,却见国相离了大堂,置众官不顾,自转进后面去了。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都议论纷纷。

言那紫金虎胆大包天,竟行如此勾当!出二将不意,其二将不备,连败我军!这如何得了?必当复仇!重返长安!生擒徐卫!食其肉,寝其皮!这些人极力诈呼,马五沉默不言。

毒宿见状,问道:马五因何一言不发?马五轻叹一声,昂首道:我在想,紫金虎决不会止兵耀州。

什么意思?。

妾宿铁青着脸。

徐卫出动大军,难道就为万年耀州两处?他这是在解除长安威胁,为进一步行动扫清障碍。

马五颇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堂上顿时炸开了锅,还反了他啦!敢有进一步行动?灭了他!无数个声音叫骂着!委宿制止众人,问道:两国议和已成,他敢冒此风险么?难道没人管得了他?崩具,紫金雳敢主动出击。

想必是有侍丹可能方拙慌意。

也有可能是他自作主张,反正事情没明朗以前,什么都有可能。

另外,他敢如此嚣张,或许也是有人授他以柄。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谁能给他辫子抓,只有银术可!而且如果确有此事。

猜都能猜出来,八成是银术可没有约束部下,杀了人,拆了房。

放了火,诸如此类吧。

就算徐卫有什么理由,那又怎地?他这么做,是自取败亡!完颜委宿沉声说道。

这话,弓起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共鸣,一时之间,痛骂徐卫之声不绝于耳。

马五心中暗笑,并不附和他们。

徐卫这人倒有些意思,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我单独跟他对一场!堂上闹哄哄一团之际。

只见时常跟随国相的卫士大步出来,委宿见状迎了上去,问道:国相无碍吧?是。

那卫士应了一声,径直朝马五走去,道:国相有请。

马五倒也不觉有异。

便随他住后堂而去。

类宿却一把扯住卫士: 怎么?国相只见他?是卫士惜言如金。

妾宿悻悻撒手,看着他二人离去。

他之所以如此着急,乃是因为,国相在这种悄况下,只召马五去见,肯定是有原因的。

当初打长安,是自己力主。

并陈述种种利好。

而马五。

却是持坚决反对意见者,现在只召他去却说耶律马五随那卫士入得后堂,被带到一处偏室中。

粘罕坐在一张覆盖着兽皮的椅上,地面摆着一个火炉。

大金国相正拨弄着炭火,若有所思。

此时,他已不复先前盛怒,倒似冷静了下来。

马五入内以后,卫士自出,并掩上房门。

粘罕抬头看他一眼,自顾言道:这南人的楼宇房屋,诸般器具,倒也还是有用的这听似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却让马五听出弦外之音来。

从前,国相不管是对辽。

还是地宋。

都嗤之以鼻。

无论是针对军队,还是其他。

能说出这句话来。

不容易。

坐粘罕拿手里那根棍儿指了指跟他对面的椅子。

上面铺着一整张金黄色的兽皮,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马五依言坐下,粘罕劈头一句:你是对的,当初就应该去攻环庆。

而不是久耗在长安,看看,这下倒好。

费尽力气。

与南朝达到和议,人家紫金虎根本不当回事。

数日之内,接连击溃我两支劲旅!大军粮草已不足敷用,我又准备回燕云。

这时候发生变故,实在唉,大意了,大意了,我早就应该想到,面对的是紫金虎,什么时候都得分外当心马五比他更郁闷,现在事情难办了。

军中粮草物资将尽,不可能再去四处征战。

一旦国相引军回国,留在陕西的部队势力减少,到那时,只怕紫金虎更猖狂。

他现在扫清了长安周边,接下来说不定还要打哪。

国相言重了,谁也没料到,徐卫竟然无视两国达成和议,猝然发难!马五说道。

粘罕停止动作,直视着他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眼下粮草将尽,若再集结大军征战,已力不从心。

不过,紫金虎虽然难缠,但他到底只是方面大将,作不得陕西之主。

末将认为。

此事还是通过文争来解决较好你是说?派出使臣,向南朝施压?让少帝弹压紫金虎?粘罕问道。

不错,唯有如此,才能使徐卫真正休兵罢战。

马五点头道。

可远水解不得近渴,总得先应付眼下才是。

他若一路打将过来,如何是好?。

粘罕不放心。

这点国相放心,开战之前,无数游民涌入长安,我军又围三月,长安城里便是屯粮再多,也坚持不了许久。

紫金虎只是一路帅守,他决不敢孤军深入,便是打,也不可能触及延安以及大河西岸。

陕西其他将领,也不可能跟他一同进兵。

而且,虎儿军多半会避开平原坦途,专奔险阻之处,廊州当是下一个目标。

有桥山之险,正利步军,我军可在嘟州驻一师精锐,阻击虎儿粘罕听罢,仔细思考着对方的建议。

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得那火炉里偶尔筚拨一声。

估计连一顿饭都该吃完了,粘罕才道:也只能如此了。

我立即派李植回河东筹粮应急,并遣走签军,此地事不了,我不能回燕云又说一阵,马五起身告辞,粘罕心烦意乱,也不挽留。

但对方刚走出门口时,他忽地唤住:马五国相还有吩咐?。

耶律马五回身道。

粘罕目视他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无事,你去罢日上三竿,饱受战乱惊吓的长安百姓,这段时间总算多多少少寻回了战前的宁拜 市易重开,虽然物资仍然有限,但毕竟比围城时好得多了。

天气如此寒冷,最紧要的,莫过于石炭。

从秦凤紧急调来的炭,每每供不应求。

有了徐大帅当初的敲山震虎,没谁再敢发不义之财。

在一处炭行前。

围着黑压压一片人,有的提着竹篮,有的担着箩筐,还有人拎着口袋,从天不见亮开始,就前来排队,等着买炭。

这会儿太阳么哎扣,可长时间不动弹,坏是让排除的汉子们冻得受不尝川娘的,从前咱啥时候把炭当回事?哪次不是大车小车往家里?这下倒好。

还成黑金了!看吧都不一定买得到!一名缩着脖子,将双手对插进袖管的汉子不停地嘀咕。

你叫唤个蚁 我祖父八十有三,身子骨一直硬朗,金狗一来,吓病了。

郎中说。

都不一定能撑过这严冬。

唉。

可怜,每到晚间,冻得不行,就指着买百十斤炭回去。

不怕你笑话。

我婆姨只差没把床劈了当柴烧。

那你两个晚上睡哪?不过啦!实在冻惨了,找官府去!咱就问徐知府要炭烧!废话!现在啥都缺,不知道么?你就是把徐知府扔火炉里烧了也不成啊!四周一片笑声,有人喝道:我说你这撮鸟懂不懂事?小徐经略相公你也敢玩笑?笑声立止。

那汉子畏畏缩缩道: 啊?徐知府就是帅司徐经略?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听人说,京兆府贴了榜文,下面落款是甚么徐知府,我还以为小滚滚滚!没点见识,凡是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都兼京兆知府,这几十上百年的规矩。

你都没听说过?你小心着点,万一让公人逮着。

抽你嘴巴。

这句话一出来,这些排队买炭的人都不聒噪了,转而把矛头对准炭行。

七嘴八知声讨,怎么还不开门?是不是又哪个奸商屯积物资?不要脑袋了?娘的,找京兆府告去!哎哟!那不是,徐大帅。

人群中,有人惊叫一声。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只见东街上,过来好大一群人,都骑着马。

有身着官袍的官员。

有穿着铠甲的将士,那当中有一个,内穿锦袄,外罩紫袍,腰间一围团花袍肚,束条金带。

头顶交脚蝶头,足蹬短筒革靴。

双眼如炬。

顾盼生威,五官如精雕细刻,轮廓如刀凿分明。

年在二十几许,不是小徐经略相公又是谁? 方才开玩笑的汉子吓得快尿裤子,他是真不知道徐知府和徐大帅是同一个人,此时担心吊胆,忐忑难安,恨不得把头埋进胯里去!咦,还有李宣抚?出什么大事了?怎么各司长官都在?这行人出了西门,都不言语,徐卫表情一直很严肃,反倒是他身前李纲。

镇定自若,出长安时,不停张望,似乎要把在这里的一砖一瓦也记住。

张俊跟在后头,也不作声。

一直送出十里地,李纲终于开口:行了,子昂回吧。

徐卫在马背上一时无言。

低着头想了片刻,回身朝张俊望去。

后者点点头:大帅自便徐卫翻身下马,李纲下状。

也跟着下来。

他毕竟有些年纪,天气寒冷腿脚也不便,徐卫便慌忙去扶。

下得马来,两人不急不徐地朝前走,谁也没开口说话。

李纲已经正式卸任陕西宣抚使,要解回行在听候发落。

徐卫是从耀州赶回来,专程替他送行。

紫金虎觉得,自己必须要来。

李纲对他,不仅仅是上下级,更多的。

是象一个前辈般的提携照顾,甚至说庇护。

这里面,固然有同为东京派员的关系在,可话说出来,刘光世、姚平仲,都有东京的背景,结果呢?接下来,你预备怎么走?。

良久,李纲开口问道。

相公既已解职,不在其位小不谋其政。

何苦再操这个心?徐卫劝道。

唉,世事难料啊。

本官总归在陕西呆了这么多年,不敢说有什么建树,但至少是兢兢业业。

弄到这个局面,我实在惭愧李纲苦笑不已。

继而侧身看着徐九:小难为你了徐卫心里不是个滋味,岔开话题道:卑职相信,假以时日。

相公定能重新出山。

呵呵,实话告诉子昂。

我这是在替朝廷背黑锅,当然,也是有人一定要我背这黑锅。

不过无妨,不管将我安置何地,倒也落个清闲。

白日耕作,夜间读书。

过过那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这么几年,倒把书本也落下了。

子昂。

你为军中大将,不可专事行伍,要多读书,对你有好处李纲嘱咐道。

徐卫郑重点头:卑职记住了。

王庶怕是支撑不了局面,你要多支持他。

行在让你暂时主持陕西军务,我估计,这就是要让你建节,的前兆。

子昂啊,你前途不可限量。

但越是这样,越要小心。

切莫行差踏错,我在陕西时,还可替你支应一二。

自此以后,你就得谨慎行事了。

哎,你是真不打算告诉我你接下来的动作?徐卫轻笑,正待回答,哪知李纲摆手道:算了,你说得对,不在其位。

我也省得再操这份闲心,别送了,回去吧徐卫最见不得那种依依惜别小儿女情长的模样,当即止步。

躬身一拜:。

恩相保重!李纲并不回答,张淡等人追上前来,李纲艰难地上了马背,正要扬鞭,停了片刻,仍旧回头道:子昂努力

第三百八十四章 兴师问罪,一说徐卫在送别李纲!后,积极准备对金作说,轮叫川耶律马五的建议之后,从军前派出使臣,紧急赶赴南方抗议。

他知道眼下主持北方事务的宋最高长官徐绍,就是徐卫的叔父,因此并不走东京这条路子,而是直奔镇江行在。

恰巧,此时金帝吴乞买从上京派出的使臣和宋使一道,也在往镇江赶。

遂合作一路,气势汹汹地往江南兴师问罪。

然而此时,已经知道陕西内情的张俊解着李纲,正在从四川走水路往江南。

这么一绕,就落在了金国使臣的后头。

镇江府,在太上皇赵估政和三年以前,叫作润州。

当时,朝廷认为润州地理个置优越,背山面江,形势险峻,乃镇守江防之地,故名。

当初赵袒车驾南行,行在的备选地点有好几处。

之所以最终选择镇江府,其含意,便是天子镇江防我堂堂皇帝都来守江了,士人民众总不该有什么意见了吧?北方和中原的百姓也该放心了吧?联之所以离长江这以久,就是随时打算北上还故都。

镇江是个好地方,不光山河锦绣,更是人文荟萃。

甘露寺刘备招亲白娘子水漫金止 等传说都发生在这里,当然,并不全然是发生在当下。

朝廷将行在设在此地之后,免不了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官邸、园林。

大宋北方虽然弄得一团糟,但南方的钱粮重地免于金人践踏。

钱,还是有的。

赵桓跟他父亲太上皇赵偻相比,还是有一些优点,他不象老子那样奢侈,对园林、美色、丹青、音律一无所好,心思都放在国政上。

到镇江以后,有司官员就奏称,既然天子圣驾到此 就比照东京帝阙再修宫殿。

赵袒不同意,力主节约,要把钱财省下来充作军费,恢复北方。

反正到底节约下来没有,不知道,但皇帝总归有这个态度。

新建的皇城在镇江城南端,距离全部完工还早,紧赶慢赶地修了一批宫殿起来,让天子有个睡觉和处理国政的地方。

这天。

临近岁末,镇江百姓都在置办年货,准备欢度新春佳节。

北方虽然沦陷了,但江南未受损失,所以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百姓们至多就是在喝酒品茶的时候,发发牢骚,骂骂女真,感叹一下山河破碎。

另外就是嘀咕几句,大街上扔块砖出去,搞不好就砸到个五品官。

在宫城内,倒没有外头的热闹喧嚣。

天子赵桓,正在仿东京皇城修建的垂拱殿内,召集执宰大臣议事。

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宋金议和。

算算时间,金国那边也该回话了。

赵袒穿件黄袍,头顶着直脚帧头,正襟危坐。

内侍钱成立在御案前的台阶下,正看着殿内尚书右承黄潜善奏报和议事宜。

在场的,有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耿南仲,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吴敏,知枢密院事折弃质,御史中承秦栓等人。

何灌也在场,不过,他现在的差遣,已经变成提举御营使司不要小看这个头衔,天子南下之后,所带的兵马,除了何灌长子何蓟率领的常捷军,就只有原西京洛阳留守张叔夜父子的部队。

加在一块,也没几万人。

再则,两河、山东、中原的部队基本上全完蛋,这种情况下,你再用三衙去统率军队,它能管谁? 因此设御营司,把几路部队重新整编,全部都充作天子亲军。

这支部队,负责行在的安全,当然要由极得皇帝信任的官员来掌管。

张叔夜一死,何灌便是不二人选。

三衙大帅,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虽然宋金议和的条件里,有处理相关责任官员一条,但何灌显然不在此列。

待金主答复之后,行在便须派出使者,赴各府州公干。

岁币,明年开春也须备妥,送至大名府交割。

遣返户口最为棘手,战乱一起,百姓争相逃离桑棹黄潜善连篇累犊地奏报着。

赵狂忽道:罢了黄右承将奏本一合,退到一旁。

那首相耿南仲,陪赵祖在东宫呆了十年,当初跟他一起兴风作浪的如李邦彦、张邦昌、李概、唐恪等人,早贬得不知所踪,唯独他,照样身居高位,雷打不动。

到了江南,这厮到适应水土,脸上的疙瘩没见减少,气色却好得多。

见官家有不悦之态,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众臣别再提和议,换个议题。

吴敏略一思索,即出班奏道:陛下,李纲罢陕西宣抚使,如此一来,军政长官都出缺,人选当及早定夺赵狂心绪不佳,照例问道:卿等有何建议?吴敏奏道:杜充沉鸷,可委重任。

杜充何人?原沧州知州,金军破城后,随宗泽军南下。

时,折彦质姚平仲等围滑州,困大金国二太子韩离不东路军。

彦质久不扣城,朝中非议,遂改任杜充。

哪知此人对军事狗屁不懂,反倒被金军摸营,以致溃败。

如果没这档子事,斡离不估计要么困死在滑州,要么就是投降,哪还用得着徐原徐卫率军狂追到河北?这事发生以后,言官往死里弹劾,军中大将们也深为不满,赵桓当时就表示要严办他。

后来贬官到万安军安置。

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没两年被任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天子显然已经忘了杜充是谁,因此问道:杜充何人?吴敏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一人高声道:陛下,杜充便是昔年围斡离不于滑州者耿南仲眉头一皱,脸上的疙瘩都拧成一团,寻声望去,却见是知枢密院事折彦质。

他知道,当初杜充先是顶撞折仲古,后来又取代其指挥围城大军。

举荐杜充,折彦质是肯定要反对的。

赵扭仔细一回忆,想了起来。

就是他胡乱指挥,导致斡离不决城而出,逃往河北的吧?这不是开玩笑么,此等人去作陕西宣抚使?还不把西军败个精光?观其昔年作为,恐难当此任?赵桓质疑道。

耿南仲适时出班,奏道:官家,今南北议和,休兵罢战。

陕西宣抚人选至关重要。

若如李纲者,以宰执而宣抚地方,远离中枢,难免专权擅断。

当使易制之臣,方能贯彻朝廷方针他这意思就是说,陕西宣抚使这样的重要位置,你用李纲这样当过宰相的人去,他难免就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完全按照朝廷的意思来办。

因的宣抚使有权宜行事的特权。

如果杜充这样的人,因为他地位并不高,所以容易控制,并且听话,能完全遵照朝廷指示办事。

不愧是皇帝的东宫旧臣,几句话就说得了赵桓有几分动心。

耿南仲见状,正欲打铁趁热,哪知又有一人出来插一扛子,奏道:陛下矢志恢复,西军当为中坚!陕西情况复杂,非寻常之辈可守。

似杜充这般,既没有历过三衙,又没有在西陲任职,如何服众?此议,万万不可!这人四十多岁,无论身材容貌都平平无奇,但一双大眼,分外有神!胡须浓密,跟把扫帚一般!此时估计是情绪激动,说话时须发皆颤,让人望而生畏。

姓赵,名鼎,字元镇,解州人氏。

何栗被罢去相位后,支持他的副相也跟着倒霉,赵鼎遂补缺。

在场的官员都替他捏把汗,首相次相都支持的事,他居然出来反对。

而且言辞激烈,不留情面,只能说他胆气过人。

赵扭闻言点头,沉吟道:卿言是也,陕西非比他处,再议吧。

见官家如此态度,耿南仲等倒也不再坚持,又议陕西制置使人选。

赵桓登基以后,特别是设立详议司。

后,也算是锐意改革。

其中非常重要一条,就是提高武臣地位。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制置使三衙大帅以及枢密副使当用武臣。

前些时日,李纲权宜行事,任泾原帅徐原暂代制置副使行在已予否决。

但三军不可一日无帅,谁可统率西军?。

天子问倒了一班宰相执政,金军南寇以来,损失最大的就是各级武臣。

再加上西军元老大将如种师道徐彰等人先后辞世,种师中又病重,剩下的将领中,有这咋。

资格的,一只手都能数完。

种、姚、折、刘几大将门,现在存世的元老,只剩下刘延庆姚古两人。

而这两位,都吃过大败仗,实在不适合再担任统帅。

议了许久,没咋。

结果,赵狂深感将才的缺乏,无奈道:罢了罢了,且让徐子昂暂时主持吧,左右短期之内也无大战。

仲古。

折彦质出班道:臣在朝廷用人之际,然统兵官极其缺乏。

你出身将门,陕西诸路累代从军者甚多。

枢密院尽快考察一批将门之后,择其知兵务,有勇略者任用赵桓吩咐道。

折仲古奏道:陛下,陕西路途遥远。

且金军据住关隘。

臣认为,此事当委给陕西宣抚制置二司。

嗯,有理,准奏赵狂赞可道。

正说着,那钱成,忽地瞥见一内侍入殿,由侧面快步上得前来。

他迎了上去,对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钱成频频点头,摒退那内侍后,到御案前,轻声道:官家,金使到了赵扭想了想,对他道:且安排馆驿住,命有司接待,联择日召见。

官家,此次来行在的金使,共两批。

一为金帝之使,一为金国相之使。

那代表大金国相前来的使臣,一再声言,要立即面见官家。

钱成说道。

赵桓登时不悦!这两国互派使者,代表的是国家,有诸般礼节需要讲究。

你这一进城就要见联,懂不懂规矩?联成天没事,就等着你来见?当下不允,指派当初代表大宋与金谈判的尚书右承黄潜善前往接统众臣退后,皇帝又批阅一阵奏章,天气寒冷,坐在那处委实难受。

天子遂起身,转出御案,随口问道:今日有甚要紧事?钱成想了想,试探道:德寿宫累次遣人来请,官家是否去一趟?。

德寿宫,便是他为其父赵估兴建的住所。

自从当年赵估离开东南,回到东京之后,这父子俩的关系基本上就靠一些必要的礼节来维持。

赵桓就是有空,也绝计不会去探望太上皇。

眼下快过年了,不前往看望也有些说不过去。

当下,便命摆驾德寿宫,还没起身,黄潜善匆匆赶来。

也不知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惊慌,已经进了大殿,水… 的地面,他航差点摔了一跤,疾声道!,官家!陕卧甲了。

这一句可骇得赵桓不轻,径直走下殿来,追问道:何事?黄潜善象是跑得很急,喘息道:金使言,上月,永兴军帅徐卫,提大军突袭万年耀州两处,致使金军折损数万!连金帝的外甥,也在战阵中受创毙命!大金国相十分震怒!声言要背弃和议,再度兴兵!啊!赵桓身形一晃,若不是钱成扶得及时,险些跌坐地上。

这一国之君,大宋天子,顿时乱了方寸!震惊道:怎,怎,怎会如此?这,如何是好?官家,迅召宰执大臣相商!金使等着答复。

黄潜善提醒道。

快!召都堂、枢府、台谏诸司官员进,不,去详议司,召他们去详议司!快! 详议司,也如同在东京一般,设在三省都堂之内,就在禁中。

赵桓一面派内侍传诏,一面急赴中书。

那宫内太监宫娥,见天子轿桥奔跑如飞,俱都惊讶,不知出了甚么大事。

更疑惑的,则是宰相,执政,以及御史言官们,不是网在垂拱殿议毕了么?怎么突然又召?也没工夫多问,纷纷投三省都堂而去。

等诸司官员到齐,赫然发现,天子竟然破天荒地先到了!而且不在御座,躁动不安地在上首来回走动。

下面耿南仲、吴敏、折彦质、黄潜善、赵鼎、秦枪等大臣个个坐得端正,神色肃穆。

见大臣齐集,赵桓对黄潜善挥挥手,后者立即起身,将事情简明扼要对一众朝臣说了一遍。

话没说完,已经满堂哗然!徐卫这作得可太出格了!两国已经议和,他怎么能主动进攻?这不是违反和议么?难怪大金国相震怒,连金帝的外甥都让他作掉了,这祸闯得可算是捅天了!现在金使来兴师问罪,如何是好?就是把徐卫杀了,也补不上这介,窟窿!唉,年少气盛,误国害己啊!竖子误国!他自侍官家宠信,胡作非为!本官早就看出来了,这厮不是个东西!今果不其然,闯下诣天大祸!在官员情急之下,不顾身份斯文,出言不逊道。

金军扬言背弃和议,再度兴兵?这如何应付?如何应付?让徐卫去顶!这不是行在的意思,是他自作主张!即便金人不追究,行在也容不下他!吵吵吵,吵咋。

甚!赵扭大怒!群臣噤声,不敢多言,天子怒气冲冲,铁青着脸道:事已至此,如何向金使答复?陛下,务必向金使说明,此非行在之意,乃前线大将自作主张。

并承诺,一定严办相关官员!巩固和方是紧耍!一名台谏的御史当先言道。

他的意见得到几名大臣的赞同,尤其是首相耿南仲,义正辞严道:官家!那徐卫,是官家一手栽培起来。

如今放到陕西,作为帅守,竟飞扬跋扈至此!臣认为,当立即革去其所有差遣,押解回东京问罪。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批大臣纷纷赞同!这时候。

不管你徐卫从前立了多少功,都抵不了这个大过!赵狂没有表态,他虽然又急又怒,但一路过来,始终在想。

徐子昂是联亲自栽培的,他行事风格联还不知道?从来都是先谋而后动,联也是看到这一点,才让他去陕西统兵。

他怎么可能如此冒失?难道徐子昂不知道,这事有可能会毁了他么?是不是有内情?更急的则是折彦质,他跟徐卫有交情,而且去年折家军还和紫金虎联手,取得了定戎大捷,家里来书,叔伯长辈们对徐九推崇备至。

这小子怎么回事?太冒失了!现在大臣们气急败坏地治他罪,自己纵使有心想帮他说话,可这时候谁敢出头啊?徐九啊徐九,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此事有诈。

正当详议司里,众多官员乱作一团时,一个声音突然喝道。

众官一惊,寻声望去,怎么又是赵左承?赵袒也骇了一跳,脱口问道:元镇此话何意?陛下,宋金谈判时,金军已围定长安,说是破城在即。

想必,那徐卫也是苦苦支撑。

怎地突然提大军连败金人?他若有此本事,又怎会被金军打得城破在即?早就将金军赶出陕西了!赵鼎这话,可谓一针见血!嘈杂的详议司顿时安静。

很多人都反应过来,对啊,女真人不是说他们把长安围得铁桶一般,只要粘罕高兴,随时都可以破城而入,杀个鸡犬不留吗?现在怎么倒象是金军被徐卫杀得穷途末路一般?还折损数万,连金帝外甥都阵亡了?按说,西军也没这个能耐吧?先后丢失廊延和关中平原,若是朝廷再不议和,估计连陕西全境都得丢!赵扭吸了口气,昂首向天。

暗思,不错,联之所以答应把陕西境内,金军所占领的城池土地割让,便是因为关中危在旦夕。

如果徐卫真的歼灭数万金军,那说明陕西的局势,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 真相大白二二时议论纷纷。

都觉得此事蹊跷得细想,册览削惑了,金人向来没有信义,对我朝一贯都是咄咄逼人。

如果真在徐卫手里吃了大亏,肯妥大军压境报这一箭之仇。

还怎会派出使臣前来行在质问?议和的时候,金使还挺不乐意,说什么耍答应便答应,不答应我们便自己去取。

既然有这个实力,你直接把徐卫灭了,不是更省事么?又何必再走邦交这条路子?折彦质以他对徐卫的了解,知道这厮打仗从来不拘泥,也很敢冒险。

是不是趁宋金议和,金军疏于防范,而猝然发难,打了粘罕一个措手不及?可这也有些说不通,金军折了数万人,还死一名宗室成员,粘罕盛怒之下,必报此仇,为何还派使臣前来行在?难道他们无力应付徐九?官家,不管事情如何,徐卫违背朝廷之意,擅自行动这总归是事实。

吴敏说道。

这顶帽子可不能乱扣,折彦质适时进言道:此事还须调查清楚,再下结论,不可操之过急。

哦?折枢密的意思,继续让徐卫在陕西呆着?他敢袭击金军一次,就敢作第二次!议和是朝廷费尽周章争取来的,总不能因为一咋,徐卫,前功尽弃吧?耿南仲笑问道。

折彦质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赵鼎见状,直身腰板质问道:耿相,朝廷议和,为的是什么?耿南仲知道他想把自己往圈套里引,只哼一声并不回答。

赵鼎遂自顾言道:议和,便是为争取时间,休养国力,整顿军备,以图恢复!徐卫不正是这样作的么?下官倒是赞同折枢密的意见,不能草率下结论!必须调查清楚!耿南仲斜眼看着他,冷声道:本相也没说要给徐卫定什么罪吧?只是把他调离陕西前线,召回行在问问清楚。

赵鼎正想反驳,不料天子已道:陕西宣抚制置两司都缺主事,徐卫主持制置司,不可轻动。

张俊不是去了陕西么?想必此时已在归途之中。

待他回到行在,一问便知。

吴敏闻言,请示道:陛下,那金使处,如何答复?皇帝略一思索,道:就说。

行在正在调查此事,会给他一个交待。

可金使来势汹汹,要我朝限定时日给出答复,这一直没说话的何灌忽道:西军是在大宋领土上驱逐北夷,抵御外侮。

臣曾经作过徐卫的长官,对他有些了解。

此人指挥作战虽然勇猛,但还算识大体,顾大局。

他这样作,定然有内情。

陛下圣明,还是待张俊回到行在之后,再作计较。

此话一出,纵然还有人怀着什么异议,也不好再多言。

当初拥立官家登基的三位功臣,李纲吴敏都被贬过,唯独他何灌,作为一名武臣,一直屹立不倒。

就连宋金议和,金方提出处置有关官员,天子都庇护着他,可见官家还是重视他的。

他现在帮徐卫说话,恐怕连耿南仲也不好再纠缠。

当下议定,只待张淡还朝,问明一切。

金使得到这样的答复,自然大为不满,叫嚣着一切后果自负。

可叫唤归叫唤,他却一直不走,而从金上京,代表金帝而来的使臣,还是按原定计划,与行在有司商议割地一事。

而这段时间,在陕西也格外平静。

徐卫接连击溃万年耀州之敌后,临近年末,陕西开始下雪,一则不宜用兵,二则物资的紧缺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必须等到开春之后,从四再运。

而金军虽然兵强马壮,却同样陷入缺乏物资的困境。

粘罕先后把李植派回河东筹集粮草,又遣签军屯田,并围剿各处义军。

同时,在廊州驻扎精锐,稳固廊延这个立足点。

急盼南方的回音。

除夕之前,满朝文武翘首以待,终于盼回了张俊一行。

李纲一回到行在,连天子的面都没见到,先被处谪居兴化军,没动身,又改为潮州安置,离开镇江府当天,又被贬到吉阳军,也就是后世的海南三亚。

别以为那是旅游圣地,在宋代,这地方专门安置不受朝廷待见的官员在此监视居住,条件十分艰苦。

或许是赵桓还念着他当初的拥立之功,没有作得太绝,还是给予了相应的待遇。

虽然监视居住,丧失自由,但他可以言事,可以上书。

不过朝中也有传闻,说这一点点特权,还是当年跟李纲私交不错的次相吴敏专门指示办理的。

张俊行色匆匆地走在枢府之内,同僚们见他回来,纷纷询问。

他也只是点头而已,急冲冲地往里走。

至枢密使公房,折彦质早就恭候多时。

一进门,没来得及施礼,折仲古已经问道:德远一路辛苦,陕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虽然阶次相差悬殊,但都是政和八年的同榜进士,有了这层关系,自然亲近许多。

张俊苦笑:相公总得容下官吃口茶吧?折彦质一拍脑袋,赶紧端过自己的茶杯递上毒,可嘴里还是问道:徐九搞什么鬼?张俊半杯热茶下肚,喷出一团白雾,长舒一口气道:徐子昂不愧是将门之后,端得是了得!哦?坐下说,细细说来。

折彦质十分感兴趣。

两人落座之后,张俊道:下官网到陕西,一进长安城,见到有司官员之后,便得知徐经略已经率军前往耀州。

当时,下官骇了一跳,飞马去追。

但却没有追上,等下官见到徐经略时,人家已经击溃耀州金军回到长安了。

折仲古闻言皱眉道:照德远的意思,陕西的局势并非想象中那么悲观?提起这事,张俊一肚子火,网端起的茶杯重新放下:女真人瞒天过海,故布疑阵!其实,陕西虽然丢了廊延,但西军损失并不严重。

徐经略统率八万马步军,几乎没有折损!这怎么可能?金军数十万,可是足足围了三个月!折仲古也是将门之后,虽然是文阶,可打仗人家也是个行家,能骗得了他吗?枢密相公有所知。

其一,长安得李伯纪经营,物资充足。

其二,徐经略提前疏散关中平原,收拢兵力。

金军围长安三月,真正猛攻猛打的,一月都不到。

而且,非但未能攻破长安任何一门,甚至还折扣数万兵马,耗费无数器械钱粮。

在此期间,西军还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摸营偷袭,予敌重创! 张俊说得眉飞色舞,折枢密听得神往不已。

赶紧追问道:后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潼关送别后来南北议和,消息传入陕西。

粘罕也就解除了对长呵。

旧困但在京兆府治下万年县,以及耀州两处驻兵,等待接收城池户口。

张俊边说,边重新端起茶杯,看来是真渴得不行,只差没把渣都喝下去。

折仲古趁着这个空档,追问道:所以徐卫就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回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现在朝中首相次相都力主和议,徐卫的举动悖逆了他们的意思,必遭借题发挥!非也,挑事的恰恰是女真人。

金军主力撤退后,驻扎在万年的完颜银术可部,时常祸害百姓。

对于此事,陕西方面还是比较克制的,没有过激的行动。

银术可越发放肆,竟袭击了运输物资的秦凤军队,抢夺粮食。

所以徐卫动手了?折彦质又问。

张俊笑道:枢密相公莫急。

还在后头。

金军攻城之时,堵塞了水渠,议和后,徐卫遣帅司部队前往疏通,哪知又遭金军袭击,伤亡惨重。

徐大帅一怒之下,才出兵讨伐。

数日之内,两战两捷,杀死杀伤金军数以万计,并缴获了一批战马。

现在京兆府周边,已经没有金军的影子折彦质一拍桌子:好!不愧是紫金虎!打仗都这么有气魄!可赞叹之后,面露难色,补充道他固然功不可没,却给自己招惹了麻烦张俊脸色一变:枢相此话从何说起?朝中有人要拿此事作文章,指责徐卫违背节制,擅自行动。

折仲古无奈道。

这是何道理?金军主动挑衅,杀我百姓,袭击西军,徐大帅这属于被迫还击。

怎会是违背节制,擅自行动?。

小张俊质疑道。

折彦质摇摇头:话虽如此,可别人心里或许不这么想哼!徐经略的行动,那都是李宣抚的指示,谁想泼脏水,恐怕泼不到他身上张俊冷笑道。

折彦质闻言一喜:哦?是李纲的意思?他批准的?那就无妨了!李纲原为宣抚使,有便宜行事。

之权!徐卫既是遵照他的指示,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走,随我一同入宫面君。

这么急?张淡有些吃惊。

你不知道,粘罕从军前派出使者至行在,闹得很凶。

官家也极是头痛呐,就等着你回来大白真相。

折彦质说话间,人已经站起身来。

张俊拍案而起:他还敢派人来质问?下官敢和金使当面对质!看谁在理!若是讲理,还有今天的局面?还得靠打呀。

折彦质由衷叹道。

打也不惧!徐经略说了张俊十分气愤,话头一开就收不住。

折彦质却已经催着他赶紧入宫面圣。

却说天子赵桓,正与德寿宫看望他的老子赵估。

道君皇帝自从退位之后,又尤其是从东南回到京城之后,不得不老实了。

他那班子人马,如童贯蔡京等辈,早就被清洗干净,除了老婆,没谁跟他走了。

所幸,这位太上皇还算有些艺术追求。

不当皇帝了,便作画,写字,弹琴,不然日子该得有多难过?此时,父子两介在一处专事收藏太上皇墨宝的阁楼内。

赵估这会立在一张大案前,正挥毫书写。

让了大位,他身上似乎也少了几分威仪,多了一丝平淡,写字时,神态专注,一丝不芶。

赵狂站在侧面,歪着头,背着手,且看着。

太上皇正在写的是一篇《千字文》,并不是他擅长的那种瘦直挺拔的字体,而是草书。

笔走龙蛇,气象万千!当儿子的,没那个书法造诣,只觉得太上皇写得飞快。

那一个个字竟如跃上纸面一般!好!好字。

赵祖忽地赞道。

他一说话,赵估的笔为之一停,神情倒也不见异样。

继续挥毫,可后面写出来的字,怎么看都没有了先前灵气。

将笔往架上一放。

看着那篇没有完成的作品,默默出神。

赵估当皇帝怎么样,后世评价都不行,但对于他的书画造诣,还是非常推崇的,说是大师级别也不为过。

可碰到个不懂行的看客,大师也没辙,尤其是这个看客虽是他儿子,却更是大宋的皇帝。

钱成小跑着进来,报道:官家,张淡回来了。

赵桓转身问道:现在何处?和折枢密在宫外候宣。

小钱成答道。

赵狂匆匆对赵估一礼,说了几句后,便朝外走去。

太上皇头也没回,只将案上那幅未完成的作品揉作一团,扔进了篓子。

赵官家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垂拱殿,召张俊来见。

免不了推金山,倒玉柱,山呼万岁。

赵桓劈头就问道:陕西事终究如何?张俊遂将方才对折彦质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

赵桓听罢,先不喜,而是正色问道:这些,是陕西官员的片面之词,又或是张卿亲自查证?回陛下,臣奉诏入陕,自是不敢懈怠敷衍。

桩桩件件,都是微臣亲自查证,确信无疑!张俊坚定地回答道。

心头大石落地,赵祖背靠着御座,总算是松了口气。

联有意提拔的青年将领,总算还有两个成气候的,也不枉联栽培一番。

突然想起什么事,坐直身子阵道:依张卿之见,陕西局势如何?。

臣在陕西逗留不久,不敢轻易评判。

但徐经略曾有言,他正在酝酿反攻,但此时传出和议达成的消息,因此作罢!张俊道。

天子一听:反攻?徐卫真这般说?。

确系徐经略原话,他称,金军入陕西日久,粮草紧缺。

必行屯田之事,方可站稳脚根。

此时反攻,绝金人窃居陕西之念。

张淡如实答道。

赵桓喜形于色,竟有些坐立不稳,起身步出御案,来回走动。

看样子,是又要犯老毛病,见势不好,大惊失色,一遇转机,心驰神往。

还好,这次忍住了,褒奖张俊几句,允诺命有司叙功,便让他退去。

宋隆兴三年,金叭…一年金军陷入陕西众个泥潭,讲盘两难。

洲,金国是两线用兵,一路攻宋,一路追击契丹耶律大石。

而两路战线上,都没有取得重大的突破。

耶律大石建元称帝,重立契丹王朝。

大宋西军。

主要是永兴军路帅司的部队,又顽强保卫长安,并伺机反扑。

如果不是宋金和议,这场战争金国会更难看。

金国的统治者开始检讨。

大多认为,应该把力量集中起来,停止两线用兵。

这时候,阿骨打的嫡亲骨血,斡离不的弟弟,兀术的哥哥,完颜讹里朵提出,趁宋金议和之际,应该灭掉耶律大石的伪辽。

之所以称耶律大石建立的国家为伪朝,是因为辽国最后一位皇帝耶律延禧还在大金国作囚犯。

讹里朵认为,耶律大石虽然远走西域多年,但如今越成气候。

竟敢建元立国。

而且,据说,大石还在暗中联结党项夏国,如果这两个联手起来,可够女真人头疼的。

党项夏国,可能是女真金国最头疼的一股势力。

不是因为夏国有多么的强大,辽国灭亡之前,夏国已经被西军打得没了脾气。

金灭辽时,夏军三万曾经援助契丹。

辽国死亡之后。

女真人对夏国采取争取安抚的态度,迫使党项人称臣纳贡。

此时的夏国,已经不复当年与大宋争雄西陲的豪气,逐渐沦为大国的附庸。

金国之所以头痛,是因为不知道该把他怎么办。

打吧,已经树敌很多了,力不从心。

不打吧,又不太相信它,始终觉得它跟契丹余孽有染。

论里朵提出将精力放在追击耶律大石上,得到了相当部分文武的支持。

可他的弟弟兀术却不同意见。

想兀术去岁率军从东路进攻,一路收大名,破山东,扫荡中原,合围东京,赚得是盆满钵满。

在他看来,灭宋也就那么回事,我这次搂草打兔子,都打到长江边上了,下回去,就该横扫江南,把姓赵那伙人赶进大海里。

他这个冒进。

的建议,理所当然地招致了大臣们极力反对。

南朝并不是短期内可以征服。

你虽然在河北、山东、中原都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可西路军却遭遇挫败,委宿差点没在陕西全军覆没。

国相粘罕亲自出马,才算打下了嘟延和关中平原。

但是,西军的主力仍旧没有被消灭,陕西这个地方,今后还将是宋金麾战的主战场!眼下,我大金就应该借宋金议和占到的便宜,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暂时罢兵吧。

况且,在两河更立异姓的事也提了几年了,现在应该是时候施行。

先把既得的地盘稳固好,再作下一步打算。

最终,赞成对宋休兵的势力占了上风。

吴乞买任命完颜讹里朵为的意思。

粘罕的职务是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大宋的宰相。

所以,讹里朵这个职务,就是国相的第一助手,替他分担军政事务。

(勃极烈是金国的一种集体领导制度)粘罕的党羽见势不妙,飞报陕西。

大金国相慌了神,我在外头拼死拼活,替大金开疆扩土,你们背后捅我刀子,派讹里朵来分我的权?顾不得陕西局势的复杂,也顾不得紫金虎张牙舞爪,带着军队火速回国。

临行前,指定完颜妾宿经略陕西,韩常马五副之。

妾宿在粘罕走后,自知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遂专心固守,放弃宁、坊、邻,耀四州,只驻兵延安、廊州、同州、华州,以及保安军,遣军屯田,并用张深出面,招降纳叛,企图稳固陕西东部。

此时,佞德的徐徽言,以及脚府路的折家军,仍在坚持抗战。

陕西方面通盘分析,认为这是把金军赶过黄河的好机会。

徐卫厉兵秣马,专待开春,一旦补给到位,就要发动反攻。

为此,他将虎捷军种家军整编,按禁军编制,编全军为十军,每军五千人,设统制一员,副统制一员,掌控一军,统领五员,各领两营,都重编番号,各给战旗。

其中一支,不属十军之列,号为选锋。

归徐卫亲掌,有马军七千,集徐种两军骑兵而成。

步卒五千,选刻悍善战之士充任,装备最为精良,被视为精锐。

杨彦、吴磷、张宪、马泰、杜飞虎、杨再兴、徐成皆官拜统制。

至此,归徐卫节制的马步军,共计七万人,一跃成为陕西诸路帅守中。

兵力最盛者。

他不但暂时主持制置司,更获任秦凤路经略安抚使。

不过,这件事情有利有弊。

利的一面,秦凤乃英雄用武之地,如同种师中所说,秦凤有天下间最勇猛善战的勇士。

且地势利于防守,可以作为根基。

弊的一面。

镇江行在为了给徐卫挪地方,把原秦凤帅赵点调往行在任职。

这项人事变动,不仅调走了赵点,也抽走了部队,秦凤一路所属的府州县军,都需要徐卫去布防。

正月,陕西诸司承诏撤往秦州。

徐卫再三考虑,秦凤作为他今后的根据地必须要有极为可靠之人去坐镇。

而他现在又准备对付女真,还得扎在长安城,于是请示宣抚司王庶,由自己的兄长徐胜暂代秦凤帅守职权,拔给三军,以供护卫。

二月初,镇江行在派出割地使,分赴金军占领的府州协助割让城池土地以及安抚民众。

在金军控制的延安、廊州、华州、同州等地,进行得较为顺利。

但在绥德,却出了意外。

绥德知军徐徽言,拒绝献城。

并处死入城的金国官员,以示抗争。

妾宿闻讯大怒。

将回来报信的南朝割地使一顿臭骂,命韩常率军万余前往进攻。

徐徽言毫不畏惧,抱定必死决心,率全城军民抵抵,并联络他的妻舅折可求,痛陈利害关系,请他引军来援。

韩常作为攻坚名将,在长安城吃了大亏,却把气都撤在了绥德。

率众猛攻,佞德城炭发可危。

然而,就在徐徽言以及佞德军民坚持抗战之际,在他们背后的麟府路折家,却遵照行在旨意,献城,撤军。

使络德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定荐,潢关一副让人疑惑的场景在这里出现。

渣关的关城上,宋军旗帜鲜明,弓箭手扣弦按箭,只待发射。

陕州守将姚平仲,全副铠甲,立在关头,朝虎视眈眈地望着关前的金军。

对方约有千把人,面对宋军的耀武,祝若无睹。

因为他们不是来打仗的,而是奉命,礼送折家军出境。

时近正午,从北面隐约传来马蹄声。

无论宋金两军,都朝北眺望,但见人潮忽现。

长枪如林,甲士如墙,都投潢关而来。

威武的步军武装齐全,押运着车队快速前进。

骑兵则负责断后,迤逦而前。

不多时,人声鼎沸,奉命南撤的折家军来了。

姚平仲抬一抬,那关上的弓箭手们抬起了箭头,因为他们看到,在折家军的后头,还跟着一部的金军!这是礼送么?这分明是押解!分明是监视。

!数骑飞驰而来,都着南朝官袍,至关下,向上唤道:姚知州,请开关!姚平仲看也不看他们,直盯着后头的金军,大声道:没有徐经略的钧旨,恕平仲不敢从命!,小下面宋官一听,都觉诧异。

紫金虎身在长安,怎么还管到这里来了?定戎军可是已经沦入金人之手!又见数骑前来,为首一个威武不凡,正是折家主将,廊府路安抚使,折可求。

问明行在官员之后,向上唤道:姚知州,朝廷限期达到,不可误了期限,还请速速开关。

对他,姚平仲倒很客气,在关上抱拳道:折经略,请稍待,徐大帅要亲自为经略送行!折可求脸色大变!什么?徐卫到来定戎?他现在可是一路帅守,金军恨之入骨,怎能以身涉险?折可求哪里知道,正月开始,徐卫已经派遣兵马,将金军逼退到渭河以北。

忽闻蹄声大作,又见西面尘土飞扬,姚平仲在关城上大呼:徐经略到。

折可求心头一震,赶紧对旁边的折彦野道:传我将令,全军戒备,你要特别注意保护徐经略安全!唉。

紫金虎是怎么想的,这也太冒险了!不多时,见百十骑风驰电掣而来,一杆大旗猎猎作响。

众军望去,但见那忠勇军旗上,刺着一头紫色大虎!而这头虎并非张牙舞爪之状,而是前身伏地,按爪待扑,让人望而生畏。

光看这面军旗便知道,紫金虎到了。

果然,帅旗下,一将二十多岁,身着紫色官袍,腰里金带扎眼,上顶慢头,脚蹬革靴,骑匹雄骏的良驹,翩翩而至。

再看那随行骑士,介,个武威,人人剩悍,皆执长枪挂弓箭。

金军一见,如临大敌!那等候在关下的金军一阵骚动,都向跟在折家军后头的部队靠拢,似乎要准备作战。

徐卫跃下马背时,金军已经全部后退。

折彦野立时引军横在中间,保护他的安全。

紫金虎却当没看见一般,只大声唤道:折经略!折经略何在?徐卫前来送行了!折可求慌忙率兄弟子侄下马来,快步迎上。

徐卫看到了他,在万军之中撩起衣摆就跑,到近前,折可求正待行礼,却被他一把抓住手,紧了又紧。

两人在平阳解围,定戎大战时,都有并肩作战之谊。

如今再见,却是物是人非,不免感慨万千。

折可求没空多想,疾声道:徐经略为国重臣,陕西安危所系,奈何轻敌?徐卫手指北面金军,笑道:就这些?话音落时,蹄声如雷!再往西看,只看得洪流一般的马军蜂拥而至!折可求看了一阵,重重点头:徐经略所部,果是兵强马壮唉,那又如何?金贼猖檄,徐某本待与折经略共驰疆场,驱逐北夷,奈何见徐卫嗟叹,折可求也很是无奈,遍视一众兄弟子侄道:行在明诏,不得不从。

想我折家,世受国恩,镇府州数百年,实在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语毕,摇头不止。

对于折家军撤离麟、府、丰三州,徐卫很不理解。

后来马扩向他解释,廊府折家,通常也被称作西军,但地理位置却属于河东。

他们处在一处狭窄的角落里,北面和西面都是党项夏国,在河东沦陷的情况下,延安是他们唯一的后路。

从延安沦陷的那一刻起,府州折家已经注定陷入绝境。

而且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折家是党项人,非我族类。

你徐卫可以冒冒险,想打一场打一场,但折家不行。

他们本身有特权,自己设官,自己征税,这就属于瓜田李下。

如果不遵从中央的命令,后果可想而知。

金军恐怕也巴不得他们顽抗,好名正言顺地消灭这一支西军劲旅。

徐卫正是基于这一点,才事先将渭水以南的金军逼到北岸去。

今天亲自来送,其实是为了保护折家,以防止意外的发生。

转首向北,见金军还在,心头不喜,召来徐成道:你派人去知会金贼,就说我军今日前来非为作战,如果他们还杵在那儿,本帅不介意打一场。

能再度与折家联手,是我徐卫的荣幸徐成领命而去。

折可求看着他,笑道:今日之陕西,除了紫金虎,谁敢口出这等狂言?徐卫轻笑一声:罢了,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折经略上路吧。

到了镇江行在,见到折枢密,请代为问候。

就说我徐卫,一直记得当年杞县劫粮时,他飞马来援之情折可求应下,随即唤过几名军官,对徐卫道:徐经略,这几人,都是麟府的马军悍将,想必大帅用得着。

我这一去江南,不知何日能回故土,便留他几介供大帅驱使。

这份礼可不轻,折家因为是自己养兵。

所以折可求有这个权力。

徐卫也不谦让,因为精通马军战法的军官,正是他目前急需的,答谢之后,便送折可求上路,出潢关,往江南而去。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故人来访二只兰年二月。

宋金双方根据和议,在陕西划室边,中坊郡耀四州,以及京兆一府也应该割让给女真人。

可徐卫在长安派驻大军,又在坊州,依据地利营建多个军塞。

曲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跟紫金虎配合了一回。

在庆阳府临近廊州的边界上,陈兵耀武。

完颜委宿一看这个架势,倒不敢来硬的小只是数次遣人来催,要宋军根据两国和议,退出割让的诸州。

徐卫不予理会。

让宋军实际上控制着宁坊邻耀一带,在长安的外围设置一道防线。

至于正东方的关中平原,他不担心,粘罕已经率金军主力退出了陕西,我还怕你委宿集大军来扣城?这样一来,就造成一个局面。

制度上说,他已经不是永兴军帅,而是秦凤帅,可实际上,他又控制着原永兴军的大部分防区。

以至于军中,都戏称徐四徐九两兄弟为四九二帅也就是一个秦凤帅,一个永兴军帅的意思。

娄宿心中虽恨。

却暂时奈何不得。

只等五六月麦熟,收了粮食,有了底气,到时候咱们再手底下见真招!尽管粘罕走时,特意嘱咐他,不要轻易进军,先稳固廊延。

这是金军在陕西的根基所在。

大帅回来了?在胡茂昌借的那处宅子前,徐卫网下马背。

门人便奔下台阶牵住缰绳。

徐卫点点头,径直朝府里而去,却听那门人还在后头说道:府中有客来。

有客?谁来了?徐卫一边问,一边朝里走。

网到中庭。

便见那客堂上窜出一个身影。

飞也似的朝他奔来!却是孩童。

**岁模样,生得白白胖胖。

十分招人喜爱,还边跑边喊:舅!小舅!徐卫定睛一看,喜上眉梢。

一把抱起冲到的前的孩子,哈哈大笑。

这孩子就是他的外甥,范宜,他亲三姐徐秀萍的儿子。

舅父怎么才回来?外甥在他怀皂瞪大眼睛问道。

舅父哪知是我外甥来了?你爹娘呢?徐卫笑问道。

范宜还没回答,便听得客堂处传来一阵撒泼似的笑声。

寻声望去,果见徐秀萍哈哈而来。

放下外甥。

徐卫迎上前去,唤道:姐,几时到的?昨天就到了,知道你忙,不敢打扰。

几年没见,徐秀萍还是那般模样,洒脱,不拘礼数,你要想从她身上找出一点宦官之家妇道的矜持含蓄来,门都没有。

徐卫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姐姐抢了先:哎哟,了不得,了不得。

如今成大帅了,也不知还认不认识我这作姐姐的,历年来,书信也没几封。

徐九一急。

正要分辩,哪知徐秀萍根本不给他机会,又聒噪道:不过,我家九弟断不是那等转面无恩之人。

打小就仗义,是吧?哎,官人?官人?范经从客堂出来,远远就给小舅子拱手道:九弟。

姐夫。

徐卫当初很不待见他这姐夫。

在夏津的时候,这厮那股牛劲,仗着他爹是个几品官来着。

连老爷子都没放在眼里,徐卫那时差点没揍他。

只是,万事看在姐姐面上,不与他计较。

几年不见,九弟在陕西作得好大事!我们在东京时,但凡有西军的消息,指定与你有关。

范经奉承道。

徐秀萍又接过话头:那是!我这九弟不是凡人,他我说三姐,你能让九弟说句话吗?从头到尾就你在聒噪!徐王氏的声音从客堂传来。

徐秀萍又捂着嘴哈哈大笑,一边还拿着弟弟的肩膀:是了是了。

见了兄弟高兴,一时竟忘了。

快快快,徐大帅里面请。

紫金虎只得苦笑,一同往客堂里坐,张九月立在门口相迎。

两口子眼神交织,竟一时移不开了。

徐秀萍一见,又来了话:哟。

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俩新婚呢!都作经略相公的人了,凡事都立个体统起来。

要让你部下见了这模样,你还怎生带兵打仗?姐,我服了,我怕你了,成不成?凡是你在,就没我说话的份。

徐卫大发牢骚。

就是他前一世,也没见过话这么多的女人。

满屋子的人都笑出声来,孩子们不懂,还以为什么可喜之事,也跟着跳啊蹦的。

徐卫突然心里一阵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悲凉来。

想了想,才发现,这一家团聚的场景似乎少了点什么。

若是从前,那上首一定坐着徐彰,不说话,只眉开眼笑地看着儿孙满堂。

一念至此,问道:姐姐,姐夫,你们在东京时,可照看了父亲大人的墓地?徐秀萍脸色为之一暗,范经答道:这个九弟放心,过年、清明、生辰都去祭拜。

留守相公也很有心,年年都到。

九弟,几时能将父亲归葬夏津?徐秀萍问道。

徐卫一时无言以对,要将老爹迁回大名府,只有等到河北光复的那一天。

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证说,几时能办到。

徐王氏正要替小叔子解围,张九月已经抢先道:姐姐,姐夫,不是说三叔有信给官人么?徐秀萍这才如梦凹,喜促丈夫将书信拿出卫接讨,请娘午和姓午柑寸一证姐夫,自拿了书信,往后堂而去。

胡茂昌借的这处宅院,虽不很大,却设施齐全。

光说那书房。

就极为考究,墙上挂的是名人字画,书架上放的,不说什么孤本。

至少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珍藏古籍,徐卫压根没看过几本,权当摆设了。

进了书房,掩上房门,坐定之后拆了书信。

徐绍在信中先说了家事,言东京不是久留之地,因此让徐秀萍夫妇到陕西来投奔他。

后头又说,行在主和议,跟他的想法相背,他已经准备辞去东京留守一职。

并请求到陕西。

短期之内,恐怕一时无法成行。

让他好生防备女真。

这事,当初徐良作为抚谕使入陕时,就已经跟他说过了。

徐绍最初的想法。

与李纲无异,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到中枢。

可何栗的倒台,让他看到朝中政局的变化小以及天子对恢复的态度。

若继续留在东京,难以有所作为,而耿南仲又极力阻挠他去行在。

甚至不惜将年轻的折彦质抬上枢密使的高位,堵了他的退路。

有鉴于此,徐绍决定去陕西。

论资格。

他比李纲还老,论才干他原来就是武臣,而且在陕西任过职。

满朝文武之中,恐怕没有谁比他更合适经略关陕。

他的这个决定,徐卫是支持的。

于公,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叔的本事,由他坐镇西陲。

最好不过。

于私,现在陕西已经有三个经略安抚司是徐家兄弟在统率。

徐绍一来。

那可就真的是徐家军了。

在徐卫的设想中,在陕西发展只是个开始。

他如今虽然作到一路帅守,手里握强兵数万,但离真正掌管陕西,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凭他个人的力量,你徐卫再牛。

你能马上把陕西诸路的兵权统一么?显然是不行,可徐绍就不一样了。

如果徐家在陕西,能象历史上吴家在四川那样,就算是打下基础了。

将来无论时局怎么变化,都可进退自如正沉思时,门外响起在几声缓慢的敲击,徐卫只当是下人。

问道:何事?官人,今日能饮酒么?。

张九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原来徐卫在保卫长安期间,一直戒酒小今日有客来又是一家团聚,因此九月来问。

你不能直接进来说么?。

徐卫笑问拜九月踏进书房,徐卫这个比他还大些的妻子,这两年或者是因为条件的改善,又或者是因为心境的舒缓,倒越发地美艳了。

她衣着尽管仍然朴素,却不象当初徐卫在何府里初见她那般寒酸。

而且剪裁合体,衬托出婀娜的身段。

首饰虽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恰到好处地睛之用。

不施粉黛,又正符合徐卫追求的天然。

李宣抚送的剑南酒还有几坛,为妻是想,今日难得聚集,官人是不是要陪姐夫喝几杯?九月说话间,已经走到徐卫身旁。

后者拉过她的手,答非所问道:这段时间没甚要务,我得在家多呆一些。

张九月又显然言不由衷:官人为帅守,又是京兆知府,军政事务繁多,不必以家为念徐卫斜一只眼,瞪一只眼,嘿嘿笑道:此话当真?九月还是一本正经:这还有假?,小那我吃完饭就去营里跟杨彦他们挤大铺?徐卫威胁道。

官人欺我不知?杨彦他娘昨天还来窜了门,说是儿子如今作了高官,只是连年征战,连个老婆都没娶,二十多岁还不娶妻,不知招了多少耻笑,连马二胖子都有了婆姨。

叫她好生恼怒。

因此正打算把宅子刷一刷。

替杨彦招媒说亲哩。

张九月笑道。

嘿,我说那厮怎么最近走路都在笑,原来是要娶婆姨了!居然敢不向本帅汇报,娘子,记住了,随礼的时候咱们一贯也不送,全家都去,吃空那撮鸟。

徐卫恼怒道。

转念想起正跟娘子斗嘴,又道你真不想我留在家里?九月忍住笑:大丈夫志在四海,岂能蜗居于家?好!左右没人挂念,我下午就了支马军,去看看女真人的麦几时熟徐卫说道。

却听娘子笑出声来:为妻已经吩咐门房,不放官人出府,又嘱咐了马厩,将官人那匹战马牵出城去跑跑,倒看官人怎么出门?。

徐卫心头一乐:你这算啥?干脆稍后把我灌醉,把衣裳鞋帽都藏了,我堂堂帅守,总不能光屁股出门吧?。

张九具眉头挤作一团,苦笑道:这也太歹毒了。

徐卫眼珠子一转。

招手道:还有更歹毒的,你来,我说与你听。

九月明知他是诓自己,还是靠上前,侧耳道:什么?徐卫突然发难。

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正嬉闹时,忽然听到一声小舅。

骇得两口子魂飞魄散,长安城西南方,有一处旷野,极宽大平整。

部队时常在此操练对抗。

徐卫在卫队跟随下到达时,现场热火朝天。

步军占一片。

马军占一片,均卖力刮练。

徐卫瞥尔抽二上个膀子,正在替十卒示范要领。

盗大喊道!杨方…杨大扭头一瞧是大帅,扛着木枪就冲过来,至马前,抱拳问道:大帅有何吩咐?徐卫诡异地一笑,将腿一抬,跳下马来。

将马鞭一指:本帅有要事与你商量,来杨彦信以为真,将木枪扔给士兵,紧紧跟在徐卫后头。

走了老远,后者突然转身,晃了晃手中马鞭问道: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么?杨彦一怔,脱口道:马鞭,怎地?。

知道这东西抽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么?。

徐卫又问。

杨彦一晃脑袋:卑职又不是马忽地一惊,九哥。

我犯啥军法了?你没犯军法,你犯的是家法!徐卫正色道。

家法?没有吧?杨彦疑惑道。

嘿嘿,你这厮不老实。

我问你,你家最近年什么呢?。

徐卫质问道。

没干什么啊,我娘还是成天东家长西家短,最近两天在刷房子。

平路面呢。

说是要替我说媒招亲。

杨彦回答道。

这不就结了,你是我的部将,此等大事,怎可不报?徐卫佯怒道。

说起这个,杨彦一脸晦气相:九哥,别提了。

记得当年徐太公在城里给你说的那家姑娘么?就是我和张庆马二去城里帮你刺探那个!跟她有一比!模样不济就算了,听说还有什么不足之症,我娘八成是看人家是经商的,嫁妆出得丰厚。

这事容易,你只管去跟你娘说,你是军官,朝廷的武臣,你的婚事,须得由经略安抚司批准,否则一概不算。

徐卫开始出馊主意。

杨彦倒真信了,惊喜道:我怎么没想到,这倒是个办法!正说着,忽见一彪马军从不远处风驰而过,奔出没多远,有人大叫一声:转!百十骑跟河道拐弯似的转过来,竟也有模有样。

见徐卫看得出神,杨彦道:这几个折家的统兵官,倒真有手段。

刚开始。

我见他们刮练骑卒跳壕,冲坡,十分不解,去挖苦了几句。

人家给我一匹马,一杆木枪。

就是打两个回合结果呢?徐卫嘴里问着话,眼睛却没有离开那支马队。

结果?一个回合我就让人挑下马了。

不服不行啊,我原以来,给我个马军统制我也干得下来,这回算是开眼界了杨彦频频点头道。

山外有山,折家的马军可称精锐。

当初在平阳,在定戎,你也是看到过的。

可惜,这样一支劲旅,却被抽调到江南去,这不是赶旱鸭子下水么?徐卫叹道。

杨彦左右一张望,小声问道:九哥,我听说朝廷里主和的上台了,折家这时候去,会不会遭黑手?小那倒不至于,折仲古如今坐镇枢密院,谁敢打他家主意?。

徐卫摇头道。

那咱们呢?还打不打?杨彦有此一问,乃是因为前些日子朝廷派出的割地使也来到了长安,要守军撤离,献城,结果被徐卫一顿斥,又将金使乱棒打出。

徐卫回头看他一眼,想了想小声道:你以为我们领到还扎在长安,是为什么?杨彦摇头如搏浪。

徐卫手指了指天,笑而不语。

杨彦还是摇了摇头。

徐九也不再解释,只是吩咐道:你们加紧刮练,仗肯定是要打的,女真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打它打谁?杨彦一听,抱拳道:得令!徐卫捶他一拳,笑道:去吧,什么时候成亲,招呼一声,我给你送份厚礼杨彦本来龙马精神,一听这句,跟霜打茄子似的溜开了。

徐卫又看一阵。

正待回城,忽见马扩领着数人飞奔过来。

马子充当初一怒之下,要不辞而别,被徐卫亲自追回。

当时因为李纲还在台上,徐九顾及他的面子。

不可能怎么样。

李纲走后,他便向王庶打了个招呼,将马扩请到了自己这里。

因为他暂时主持制置司,所以安了个头衔,算是权宜。

子充兄?这么急,何事?徐卫上前喊道。

大帅,完颍委宿派人到了长安来!要求见大帅!马扩大声说道。

徐卫眉头一皱,完颜妾宿?他派人来见我?所为何事?莫不是想让我交出城池土地,撤走军队?他该不是以为这么容易吧?说了来意么?徐卫问道。

没说!来的是个汉人,他自己说,跟大帅有旧!马扩道。

汉人?还跟我有旧?那会是谁?自己认识的汉人,在金军那边的,也就是个张深吧?他敢来?老子直接请他吃板刀面!当下也不多问,径直上马,和马扩一道投长安城而去。

进了帅府,远远望见一人坐在花厅。

约有五十开外,穿一身汉服。

正端着茶杯品茶,模样还极陶醉。

徐卫几个大步进去,定睛一看,嘿,巧了,怎么是他?旧旧口肌…8。

酬(渔书凹)不横的体蛤!

第三百八十八章有本事使出来乖蒜2看到泣个人,就觉得很纳是故人吧,仇算口刊从前在东京见过面,非但见过,而且当初是自己亲自带人抓捕他,并关押在牟鸵冈大营许久。

后来因为靖康和议,金国要求送还此人,他才被释放。

姓韩名昉。

字公美,燕云汉人,在辽国考中状元,后降金,被完颜斡离不视为谋主,所以不惜在两国议和中加上一条,释放韩昉。

如今他受完颜娄宿派遣至长安。

到底是什么目的?此时,那一派儒者风范的韩昉发现了徐卫,从容起身,拱手拜道:一别数年,大帅风采依旧徐卫走在他对面的椅旁,伸手道:坐吧。

金使此来所为何事?直说。

韩昉如言落座,笑道:大帅不愧是行伍中人,爽利。

当年一别,在下回国之后便对上下言,异日紫金虎必名震天下,今果不其然。

两河陕西,谁不知徐大帅威名?。

本帅说了,有事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你我各忠其事,没有交情。

徐卫一句话就把人顶到南墙上去,真个秀才遇到兵。

韩昉脸上倒也挂得住,仍旧笑呵呵道:大帅是怕我故意亲近,提非份要求?算是吧,我这个人书没你们读得多,就怕绕来绕去,把宁坊耀邻四州,京兆一府也给绕出去了徐卫笑道。

见他破了题,韩昉也不好再装,干咳两声,正色道:那么,在下就直说了。

据两国和议,大宋割两河、山东、及陕西一部予我。

今天两河山东交割已讫。

然陕西之地,尚有四州一府在大帅掌控之下,据不交接。

这是何道理?。

徐卫冷笑一声,并不正面回答他,却故集道:你怎么不提万年耀州之事?那也是我干的,我这个就有一点好,敢作敢认!纬昉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西军帅守小竟一直不知如何应答。

对方倒光棍,什么事都担下来,倒叫自己不好说话了。

思索一阵,忽地笑道:这议和,是两国朝廷达成的决议。

大帅为外臣,因何不从?这陕西,是赵官家的,还是你徐大帅的?徐卫盯他一眼,笑道:这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土地城池自然是天子的那就怪了,贵国天子都已答应割让,大帅为王臣,如何敢违背朝廷的决议?韩昉又问道。

我既为天子之王臣,职责所在,当守天子之王土,是这个理吧?徐卫反问道。

弗昉大皱其眉,这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我不是说了吗?你们皇帝都已经把土地城池割让给我大金了,你听不懂是怎地?不过,当着紫金虎的面,他不敢造次,耐着性子道:问题是,贵国已经割让。

话没说完,被徐卫一口截断:金军有本事来取么?小大帅此言何意?韩昉变了脸色。

徐某是个军汉。

认死理,我异知道能文争就不需要武斗。

你们若有本事,将四州一府从我军手中夺去,本帅没话说徐卫沉声道。

韩昉坐直身子,缓缓前倾,直盯着对方问道:大帅说这话。

可是要负责任的。

小本帅说了,敢作敢认,绝不推托!你回去转告委宿,顺便上报粘罕,这和议是怎么谈成的,你们知道。

我心里也有数。

徐卫说这话。

等于是下了逐客令了。

可奇怪的是,韩昉并没打算要走。

仍旧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处,甚至说道:在下怎么说也远来是客,大帅不会连杯茶也舍不得吧?。

小茶?公美先生,你是汉人,你应当知道,茶是用来招待朋友宾客的。

你今天来,我念着当初在东京的交情没请先生吃板刀面,已经是客气了。

徐卫不打算给对方留情面。

一个曾经以出使为名,行细作之实的人,而且是个汉人小把他当个人看,已经算是抬举。

韩昉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这么不讲理。

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巴巴地在那处坐了好大一阵。

才叹了口气道:大帅,你实在没有必要把我当成敌人小说客都这么说,古往今来,凡是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大军偃旗息鼓之人,都会把自己打扮成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的模样徐卫轻蔑地笑道。

那么我问大帅一句,以今日之态势,大金能否攻灭大宋?。

韩昉问道。

你说呢?徐卫脸上,轻视之意越浓。

集昉不得不点点头:对。

在下承认,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么再问一句。

大宋有能力恢复故土么?后嘉存人徐卫有此不耐烦。

他觉得泣厮不是来,却有可能从长安路过,顺便来找自己拉拉家常。

小大帅何必自欺欺人?非是在下小觑,三十年之内,你们都不有可能有反攻的力量。

韩昉说得非常肯定。

那走着瞧。

徐卫冷笑道。

小大帅,坦白说,在下此来,确是为委宿向贵方交涉四州一府的归属。

但大帅已经明确拒绝,在下也尽力了。

现在所说的话,只是在下个人的意思,不代表大金。

韩昉态度恳切。

徐卫嘴上说道:那本帅恭听高论脸上却分明不以为然。

小大金想南下灭宋,不说全无可能,但难度极大。

首先陕西就在西面牵制。

但南朝想北上光复,也不是那么容易。

实话说与大帅听。

大金对此次和议抱有相当的诚意,只要按照两国拟定的条件办,在下可以保证徐卫听不下去了,他一挥断对方的话:你凭什么?女真人我还不知道,转面无恩,素无信义。

嘿。

本帅以为先生能有什么高论。

没想到说来说去,你还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罢了,不必多费口舌。

回去复命吧。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

我正在考虑是不是把你再扣一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昉只得承认,秀才遇到兵,只是讲不清。

可跟眼前这位,根本没法讲。

起身一揖,便道:既然如此。

在下无话可说。

告辞小请徐卫挥手道。

当非昉快步出门槛时,身后又传来紫金虎的声音:对了,公美先生,我如果没有记错,你好像原先是辽臣对吧?契丹还有人么?韩昉心里一跳,并不回答,出了堂,领了卫士匆匆而去。

徐卫嗤笑一声:,我就纳闷了。

历史上真有那种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百万大军偃旗息鼓的事?。

徐卫无视宋金和议,拒不交出四州一府,虽然让女真人非常恼火。

但此时,金国朝中正在经历着任何一个国家都屡见不鲜的事情,争权夺利。

粘罕身为都元帅,兼掌云中燕京两个枢密院,全面负责对宋事宜。

自然不容许旁人插手。

尤其是斡离不的弟弟们。

可吴乞买提拔了完颜讹里朵,又想让兀术主持燕京枢密院,粘罕当然不会答应。

这么一闹,也就暂时顾不上陕西。

等事情以兀术出任右副元帅小接管燕京枢密院而告一段落时,威风被刹的粘罕开始将目光投向两河山东。

他想借另外一件事情,挠回在朝中的顾势。

三月初,从四川运出的物资抵达前线。

这段时间,宋金两军在渭河以南。

一直都有小规模的冲突。

尤其是各路义军,闻风而起,不断袭扰破坏。

让金军疲于应付,后来委宿从马五之言。

放弃关中平原渭水以南的地区。

包括定戎军,渭南县,临渣县。

以及万年县。

驻守陕州的姚平仲,趁势入关。

金军此时日子过得仍旧紧巴,虽然粘罕带着主力回国。

但毒宿仍得数着粒下锅。

就算李植紧急从河东调运了部分粮草,可河东那地方乱了多年,能征几斤粮?现在娄宿眼巴巴望着妾月麦熟。

到时候。

有了粮食,就有了底气,再跟紫金虎算帐不迟。

可徐卫也不是傻子,他派出大批细作,潜入敌占区刺探。

发现在金军控制的地区里,大量的良田好地。

被分给士兵耕作。

当然。

这指的是签军,也就是金国征发的汉族军队。

你让女真人去种地,他知道马还能用来犁田么?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没有逃走的百姓,也在替金军耕作。

张深不遗余力地替女真人出谋划策,当年王安石创的保甲法。

被他合理利用起来。

不管是签军,还是百姓,十家为一保。

十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各设保正,大保正,都保正。

一人西逃,一保受罪,由乡民组成的保中。

每一家只要有两个男丁以上,就抽一丁,不但要种地,还要参加刮练,以求保境杀贼。

所谓杀贼,其实就是对付义军。

张深想通过这些手段,确保金军在陕西站稳脚根。

可他也不想想民心的向背,让保丁去对付义军小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义军越来越壮大。

这些义军,打仗虽然不行,被金军正规军一冲就作鸟兽散,可你禁不住他神出鬼没,这里捅你一枪,那里拔你两株麦苗,弄得娄宿焦头烂额。

再说了,徐卫能让他如愿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刘子羽二且系隆兴兰年五月,那关中平原卜,片片金黄色饷刀甘市为壮观。

(www.16kbook.com)金军在其所占领的原脚延陕华两路范围内,大兴屯田,虽然比不了和平时期万民耕作的规模。

但解燃眉之急,补充军用还是没有问题的。

委宿急切地期盼着扬眉吐气,这几个月他实在忍得难受。

如果不是粘罕临行前一再告诫他,不可轻敌冒进,首要任务是在陕西占稳脚根,而不是扩大成果,他早就跟西军干上了。

耶律马五看出了端倪。

不止一次地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徐卫现在握重兵虎视眈眈,如果主动出击。

是正中他下怀。

我们可以不把隆兴和议当回事,可西军不一样,这个和议对他们还是有相当约束力的。

只要我军不轻举妄动,不让对方抓住把柄。

紫金虎就不敢发动攻势。

现在金军应该作的,是尽快把秩序稳定下来。

广积粮,缓用兵,蓄力以待。

妾宿应允。

而此时,徐卫已经厉兵秣马数月。

物资得到补充,军队得到休整,尤其是选锋马军在折家军官的刮练下,作战能力明显得到提升。

建立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不光是有兵有马就能行的,还得需要战术。

大宋百余年来,马军不是不被重视,而是没有那个条件。

现在,徐卫通过拨给缴获,有了一支七千骑左右规模的马军。

刨去一部分用作运输护卫的劣马,能上阵的。

也在五千以上。

在此期间。

徐卫一如既往地关注火器的研发。

奔雷箭经历了实战的检验,被证明是一种有效的火器,只是威力不足。

工匠们通过数量的优势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将本来二十支的火药筒箭,增加到了三十支,甚至四十支。

后来因四十支药箭的重量过大,不利于携带,遂定标准以三十支为限。

至于管状火器,发展仍是最困难的。

毕竟成熟的枪炮那是好几个世纪以后才有的东西,想跨越数百年提前玩上它,委实不容易。

现在,都作院只基本解决了炸膛的问题就用埋藏较深的石炭来冶炼。

但射程仍旧不尽如人意,一直在三十来步左右。

不管野战城战。

都不如奔雷箭好使。

值得一提的是。

匠人们还鼓捣出了一些概念型的器械。

比如握木为筒,以弓弦作弹力,将震天雷改压入筒中,将筒口抬高角度,燃火放弦而发,震天雷便以曲线抛出,可以飞越障碍,攻击隐藏其后的敌人。

还有就是在火器里加入扎马钉,以器械发射,借火器爆炸将扎马钉遍洒地表,阻碍敌马步军前进。

徐卫不以成败论,凡是有新想法的,不管符不符合实战要求都给予奖励。

有了这些本钱,徐卫便琢磨着要找女真人练练。

可话说回来。

毕竟宋金两国现在已经达成和议。

如果这种情况下发动大规模进攻,金国是什么反应,行在是什么反应。

都不可预料。

张俊回镇江之后,报告了陕西的情况,赵桓给陕西的指示。

是固守宋金和议正式达成之后疆界。

也诚是说,镇江行在默许了徐卫钻的空子。

只承认金帝吴乞买的使臣到达镇江行在,两国正式饰结和约之后的边界。

而且,前些时日永兴军帅司击溃银术可和石家奴,徐卫手里还算抓着把柄,因为银术可主动攻击了他。

现在委宿率领的金军十分克制不主动寻衅,甚至退到了渭水以北。

你这时候再发动大规模进攻,等于是撕毁了网刚饰结的隆兴和议。

这个举动会引来什么后果,谁也预料不到,镇江方面不敢冒这个险,徐卫也不愿意去作这个出头鸟。

可眼看着一片片麦子成熟了小金军要是一收,整个兵精粮足出来怎生是好?骄阳似火,广袤的平原上,入眼尽是一片金黄。

因是晌午时分,田地里罕见人影。

偶尔一阵轻风拂过,吹起麦浪。

这里是渭河以北的标阳县境内,北临耀州,西接京兆,属于在陕西的宋金两军前沿。

打西面奔来一支马队,阵势不大,某数十骑。

俱都着便装,但马背上的骑士神情别悍,鞍上悬着弓弩,挂着砍刀。

队伍前头数骑,正是徐卫、马扩、徐成、李贯等人。

眺望着这片麦田,谁也没说话。

马扩跳下地去,进入一块田里,折下两只麦穗。

放在手里一搓。

但有些麦粒脱落,他又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吐掉,回头道:至多十来天,就能收割了。

徐卫听罢,手搭凉棚四处眺望,点头道:看来毒宿也防着我们,这里耕作得相公。

据报,廊州已经有人开始收了。

李贯报告道。

不奇怪,委宿以我必攻脚望延,自然谨慎些。

我是担心同州华州河中府这一带啊,地势平坦,土地肥美,女真人要是来个大丰收…徐卫一边望一边说道。

大帅,宣抚司怎么说?马扩皿来问道。

王判还是说克制克制。

不可主动挑起事端,不同意我们发起进攻。

徐卫道。

四月底的时候,他曾经给秦州方面报告过打算发动一波进攻的事情。

但王庶没有同意,反而百般劝诫他,说这回金军进攻,借口就是当初西军主动侵犯了河东。

你要是发动麦收攻势女真人就又有话讲了。

马扩摇了摇头:这麦一收,金军可就在陕西站稳了。

此地距离我军如此之近,干脆派出人抢收!徐成突然说道。

马扩看他一眼,笑问道:徐统制,便是给你一万人手,你一天能抢收多少粮食?而且女真人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收割。

正说着,士兵突然唤道:过来一队人马!众人顺势望去,只见东南角那处村落里奔出一片人影,有人扛枪,有人执棍,还有的提个锣敲得咣咣响,正冲这边赶过来。

走。

徐卫调转马头,带领部下风一般卷走了。

傍晚时分,方进长安城。

便被张庆挡住。

他任帅司的主管机宜和书写文字,掌管机要。

拦住徐卫,劈头一句道:秦州来员,正在帅府等候。

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十万火急?我这不是挡在金军面前么?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徐卫心中疑惑,也不迁延,当即打马奔回帅府。

那花厅上坐着一人,年纪当在三十出头。

徐卫穿越以来,见过不少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仪表堂堂。

才貌出众者,不在少数。

可这个人,简直一表人才,人才一表!在那厅上一座,腰直头抬,目不斜视。

见自己进厅,他不急不徐地起身,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身材虽谈不上高大,但一脸正气,若要以貌取人,这位一看便是好人。

下官宣抚司机宜干办公事,刘子羽,见过经略相公。

那人对徐卫叙礼道。

徐卫只记着那年万火急直接问道:何事?奉宣抚司王判之命,请相公即赴秦州,有要事相商。

刘子羽答道。

徐卫略一思索:你是宣抚司的机宜?得到对方肯定答复之后,又补充道方便说么?那刘子羽思量片刻小声道:回大帅,东边出事了。

东边?两河?徐卫眉头一皱。

刘子羽点点头。

莫非…徐卫心头一震。

已经猜到可能是什么事情了。

当下也不多问,命刘子羽暂去馆驿,明日一早,随自己同往秦州。

当夜,徐卫自有一番安排,命王禀吴阶暂时主持军务,京兆府司录主持政务。

次日天未亮,他便与那宣抚司机宜干办公事刘子羽一道,直奔秦州而去。

一路上与其闲聊得知。

这刘子羽月刚从转运司调到宣抚司。

让徐卫颇为意外的是,他竟然是陕西转运使刘翰的长子!只是因为没走科举。

靠荫补得官,因此升迁不快。

五月初九。

徐卫抵达秦州。

此地虽不比长安繁华,但陇上江南的称呼也不是白来的。

自古都是陇右门户、战略要冲、道路枢纽。

而且秦陇之士,重义轻生,义之所在。

蹈死不悔,种师中说这里是英雄用武之地,此言非虚。

进城时,那城上将士,皆徐卫部曲,见到大帅分外欣喜。

有人高呼一声大帅到!士兵蜂拥而来,将徐卫团团围定,拜个不停。

那城中百姓,闻听小徐经略相公到了秦州,都来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都说伸笑脸人,可徐卫马鞭一挥。

厉声喝道:回去!本帅几时教你们擅离职守!骇得一众官兵慌忙散去,各回岗位。

百姓一见,心说紫金虎果是威风!也都散开道来,徐卫等人方得通行。

出了包围圈,刘子羽忽道:大帅声威所至,军民共仰,下官钦佩得紧。

这句话徐卫怎么听都不对味小淡然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都是别人胡乱吹捧罢了。

第三百九十章 同意进攻二代富抚使职权的互庶为了泣次议事煞费苦心。

(www.16kbook.com)为了沫齐各路帅守,他先是通知了离得较远的熙河帅王绮,环庆帅曲端,泾原帅徐原,最后才通知秦凤帅徐卫。

因此。

当紫金虎到达秦州时,陕西军政两界的头面人物们,已经在等他了。

看来事情还真不他一进城,就被请到宣抚司。

莫说吃口茶,连喘口气的空档都没有。

陕西诸司刚刚迁来秦州,宣抚司居然设在一处民宅中。

徐卫到的时候,发现外头官轿战马停了一溜。

轿夫卫兵们聚作一团,或立或坐,三五成群围作一团,也不知干些甚。

一名干办公事等在街边,见徐卫和刘子羽到,急忙迎上并来道:徐经略,王判已经恭候多时了徐卫说声不敢。

下得马来,自有亲兵牵了战马。

那佐官便和刘子羽一道。

领徐卫入内。

按说这议事。

该堂堂正正,哪料两个官员将徐卫带着七拐八绕,凡走廊,拐角小庭院中都有人把守。

后来至一间房前,半掩着门,刘子羽道:经略相公,请。

徐卫习惯性地回头打量四处,那些游走不定的汉子一碰到他的目光,纷纷闪射。

有什么不得了,搞得如临大敌一般?弄不清楚的。

还以为设的鸿门宴,要谋夺性命呢。

脚网进门槛。

里头的人全站了起来。

徐经略到了?。

王庶从主位起身,迎将上来。

一路辛苦王判一声令下,徐某哪敢不飞马前来?徐卫笑道。

此时。

他的目光扫过房中众人。

赫然发现,六哥徐良也在。

两兄弟对视一眼点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

再看其他人。

便发现了徐严。

快步上前。

笑容满面对叔父一抱拳道:大帅徐卫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前些日子,这厮撤回泾原,以致两面夹击未能实现,让紫金虎着实生气。

众人寒暄已毕,徐卫习惯性地往下面座位坐去,哪知王庶一把拉住,伸手朝上一指:如今你得坐这个位置。

那上首只有两把交椅,王庶坐一张,代表宣抚司,剩下一张。

自然该主持制置司的徐卫坐。

坐定之后。

徐卫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各路大帅们都是派出的代表。

大哥派了徐严,曲端派了李彦琪,熙河王绮派了刘惟辅。

看来。

这些大帅们并没有把王庶放在眼里。

倒也不奇怪,当初李宣抚在的时候,西军也没把他当回事。

人到齐,王庶即令关闭门窗,又吩咐不许任何打扰,所有守卫离开此间范围。

眼下正是暑天,关门闭缝如蒸笼一般。

让人难受。

可众人都知道,若非紧急大事,怎会如此?。

好,本官就不说场面话了。

日前收到镇江行在消息,金人方与我缔结和议,便作出此等事,真真是天怒人怨!王庶大概是文官作久了,说话难免有些腔调架势,他这开场白一出口,还是没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王判,到底何事?徐卫问道。

上月初,高逆世由在大名府借越称尊,建元立国!王庶沉声道。

房中顿时一片骚动!高世由称帝?不用说。

这铁定是女真人投意的!这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两河山东本为我固有之领土,隆兴和议虽割给金人,但对方更立异姓的作法,显然太过!高世由算个甚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西京留守,河南知府。

他何德何能,敢作此勾当!徐卫到不觉得意外,这事闹了也有些年头了,如今金国趁宋金议和之际,把高世由扶上台,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招棋,经历史证明,是一手臭得不能再臭的臭棋!女真人这是在自找麻烦。

高逆建国号为韩,任叛臣刘豫为太宰。

高孝恭为少宰兼知枢密院事,子侄俱挂三衙。

又封河东李植,为兵马都元帅兼河东宣抚使。

以大名府为北京,设都,招降纳叛,俱委官衔。

镇江行在对此事十分恼火,官家派出使臣前往金国质问,得到的答复是,两河山东既已割让,便听凭大金处置,南朝不宜多问王庶说到此处,自己也气得不行,徐卫却在想,怎么定国号为韩?原来,这自古以来,改朝换代建立国号,一般遵循几个原则。

要么就是开国君主称帝之前的封号;要么就是根据开国君主从前的封地。

高世由当初任西京留守兼河南知府,这片地区。

古称韩国,为战国七雄之一。

因此以韩为号。

徐良作为陕西抚谕使,代表东京留守司,甚至一定程度上代表行在。

见状接过话头:女真人欺我至此,天子震怒。

本欲还以颜色,奈何连年征战,中原听到这里,徐卫来了兴趣。

看着徐六静待下文。

行在命宣抚制置两司组织一次攻势。

目的不在于收复失夫,而是向女真人表达我朝抗争之态度。

徐卫听到这里就想笑,表达态度?女真人知道你不高兴又怎样?这种北方民族作事,不能以常理推断。

再说了,规矩那是强者制定的,你抗议有个屁用!正想着,王庶侧过头来向他问道:徐经略,你受命主持制置司,此事就仰仗你来谋发。

了。

趁着泾原、环庆、熙河都有人在,可于秦州先制定计划。

你以为如何?。

他问出这句话后,发现徐卫有些走神。

遂唤道:徐经略?徐经略?。

可以,既然行在有明确的态度,我等照办就是。

徐卫回过神来,点头道。

又议一阵。

便散了去,徐良正欲上前找堂弟说话,却见徐九匆匆出了门,他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徐卫抢出大门去,召过六名都头小声道:你带上些人马,立即启程回长安。

告诉王禀吴阶,不要让金狗收粮。

得令!那都头应了一声,便要出发。

慢!记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本帅不管你跑死多少匹马!徐卫嘱咐道。

原来,他刚才走神,就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情。

前几天他去观察金军占领区粮食长势时,就为这宣无司要求他克制而犯愁。

哪知网到秦州,命令又下来了。

可秦州到长安,一来一往,没十天半月下不来。

等到自己回去,人家早把粮食收个干净,说不定都脱粒晒干了。

因此,他才抢出府来,命部下立即回长安报信。

九弟?九弟?你跑甚么?。

徐良追了上来。

哦,想起件要紧的事,已经吩咐士卒去办了。

六哥,你怎么在此地?徐卫问道。

此时,那些出府而来的诸路将佐,都给徐卫执礼,人多眼杂。

徐良道:去馆驿再说两兄弟到了馆驿里,发现这里也不是清静地。

欺西宣抚、提刑、转运、提举常平诸司都移到秦州,连衙门的房舍都还没有解决,更不用说官员们的住处了。

因此,诸司大人们很多都住在馆驿之中,徐卫一进门,发现到处都是熟人。

坐在走廊檐下吃茶那个,居然是转运司张彬。

没奈何,打了一圈招呼,又原路回来。

左右徐卫也还没吃饭,两兄弟便寻了个酒家,坐一僻静的雅座。

趁着酒菜没来,徐良道:我当日去追大哥,几经辗转在原州寻得。

将事情告知后,大哥说你守住长安没有问题,便只派了徐严侄儿率偏师策应。

后来,为兄又去环庆见了曲端,磨破嘴边,晓以利害,说以大义,方才使曲师尹出兵攻打保安军。

作威胁延安之态。

哪知在此期间,原环庆帅司统制慕容消,叛投党项后,了兵来袭。

我便在环庆多呆了些时间。

本待回长安,却又听到诸司迁往秦州,因而寻来。

那六哥接下来有何打算?徐卫问道。

回东京复命徐良答道。

徐卫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里明白,徐六此来,一是作为抚谕使,传达东京留守司的意思;二是向徐家兄弟通报徐绍有意入陕西;三就是替徐绍打前阵,搞调研。

没看到了,这段时间以来。

陕西几个帅司,除了熙河之外,其他几个他都去过了。

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并不说破。

此时酒菜上来,哥俩边吃边谈。

徐卫看来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全然不似徐良那般斯文。

搞得后者苦笑道: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对了,你现在主持制置司,对接下来的报复行动,有什么想法?今天也看到了,除了我,没一个帅守到场。

六哥估计能指望谁?徐卫使劲咽下口菜,举着筷子冉道。

徐良点了点头: 不错,哎。

不对,大哥总还是会支持你的吧?徐卫抬头看他一眼,举起杯劝酒,避开了这个话题。

其实徐良这次派徐严代表他来,已经委婉地表明了态度,他不会跟着掺和的。

徐卫却也不怪他,因为徐原毕竟是一个地道的西军将领,把你当堂弟。

才会在当初虎捷出征河时,跑到陕华替你守地盘。

结果这一出泾原。

损兵折将的,已经够意思了。

喝下一杯,徐卫象是随口般问道:六哥,先前我听你说,不以收复失土为目的,这里面有什么别的意思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火烧麦田品良却一时不作回答,而是笑道!十弟且猜上一猜※我若猜得出来。

(www.16kbook.com)还问六哥作甚?我们这些作帅守的,最怕这种含糊其词的命令。

别一个不小心,打了胜仗还背个黑锅,找谁说理去?徐卫边吃边说道。

徐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沉吟道:老实说,我也没弄明白。

这是镇江行在直接发给陕西宣抚制置两司的旨意,并没有经过东京留守司。

不过,,左右也无外人,为兄替你分析。

高逆在两河倍越称尊,行在方面肯定大怒。

可宋金方才达成和议,若撕破脸皮,官家可能顾虑失了道义,让女真人有把柄可抓。

因此,想报复,又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同时估计你们西军也不可能打得太厉害,因此下了这么一道模糊的命令。

徐卫突然说出一句话,听得徐良一口酒噎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我要是以歼灭金军为目的呢?你这不是一个意思么?徐六苦笑道。

要是因此激怒了女真人。

对方引大军来犯呢?徐卫又问道。

徐良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那就怨不得谁了。

这有可能么?听说粘罕已经引主力回国了,现在统率陕西金军的是完颜妾宿,他不会如此冒失吧?试试就知道。

徐卫诡异地笑了起来。

五月初七,同州治下,朝邑县。

整个同小境内,数此县地理环境最好,原本户口丰实,良田无数。

同州每年课税征粮。

朝邑都占大头。

但战事一起,百姓逃散,十室空其六七。

粘罕撤到此处后,将无人耕作的田地分给士兵。

至眼下,已到收获季节。

一片片麦田看得人心里舒坦。

田野之中。

人头攒动,留守的百姓小女真的签军,都在田间地头忙碎着,挥镰不止。

这些人分工有序,有负责收割的。

有负责运送的。

为了抢时间,金军动用了大批的车辆,甚至将战马牵来拉运。

阵陌之上,挑粮的男女络绎不绝,扁担纤担齐出。

沉甸甸的粮食压着它们一闪一闪,发出欢快的吱嘎声。

妾宿看着眼前的景象,象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这粮一收,大军自给当无问题。

只要有吃的,还怕在陕西呆不下去?务必抓紧,就指望华同二州河中一府了。

只要这三地的粮食收起来,供给部队绰绰有余。

耶律马五正在向负责监督收割的军官交待。

这些日子,他可是担心吊胆,最怕遭到西军以及贼寇的破坏,所幸。

一直平安无事,紫金虎看来也受到他上司的约束,不敢轻举妄动。

热!实在是热!马五,听说南边更热?妾宿秃着脑袋,扯开衣领。

袒胸露乳仍嫌炎热。

头上的汗水已经在脸颊流成了河。

据说是这样,我也没去过。

马五随口回答道,目光一直在田地间游走。

那南人遇到夏秋,不得把皮都扒下来?娄宿摇头叹道。

此时,一名金将突然问道:那南边的人天了炎天暑热之际,穿衣裳么?马五看他一眼,懒得回答,那人见状。

倒不觉无趣,反而怪笑道:若是不穿。

那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这句话引起了同行之人的哄笑。

连妾宿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跟着笑了起来。

这粮一收,紫金虎若再敢来袭扰,我就斩断他的爪子!马五听后,又劝道:不可,国相走时再三交待行了!我自然有数!你不就是想说我军当务之急,是在陕西站稳脚跟么?娄宿有些不耐烦道。

马五见他洋,也不便多思索时却起了风,乐得娄宿凉快。

再看到那麦浪起伏,更加欢喜。

走,回城妾宿喝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同州城方向奔去。

马五再度扫视四方,这才跟了上去。

马队奔跑在驿道上,扬起一片尘土,那道路两旁的军汉百姓,时而抬起头来看上一眼,又埋头于田间,努力收割。

奔了一阵,马五突然发现好些田中的人直身腰来,朝西眺望。

他只当是偷懒,并没有在意。

可渐渐,他发觉事情不对头,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停止了劳作,朝西面张望?不经意间,他回首看去。

便见西面的半空中,一片烟幕。

这怎么回事?招呼众人,勒停战马,他警惧地盯着西方。

妾宿在身后问道:何事?马五没有回答,他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一众北方将领不耐酷暑,催促着回城。

正当此时。

忽地瞥见驿道上奔来一队兵马,却是金军游骑。

待走得近时,听得那马上骑士焦急地唤道:西军来袭!什么?众人大惊!紫金虎打过来了?马五心头一震,厉声问道:那烟雾从何而来?西军突然袭来,人马甚众,我等抵挡不住,对方却并不追赶,只四处放火。

那领头的军官大声回答道。

放火?。

马五直感心往下一沉。

坏了。

紫金虎这是要火烧麦田!这是同州!虎儿军怎敢深入?委宿还有些不相信。

只因万年耀州之事后。

宋金两军便以京兆府和华州为界,徐卫虽然一直渭水以南寻衅。

却一直没有跨入过华州地界。

而现在,虎儿军居然出现在同州腹地,他想干什么?当下不及多问,众人纷纷催动战马朝西奔去。

一路上。

只见惊慌失措的农夫签军抱头鼠窜,纷纷大呼西军来。

那割在田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也没人去管。

越往西跑,那烟幕越浓,仔细一看,竟不局限于一处。

妾宿一张黑红胀得泛红,紧咬着牙关拼命鞭打战马。

当他抬头远眺时,终于看到了一片火海!连日无雨,天干物燥,眼下又正是麦收季节。

哪禁处住引火来烧?那重重烟雾之中,哪有什么虎儿马军的影子?继续西行,穿越烟幕,众人赫然发现,竟置身于火海之中。

一片片麦田里,毕录之声不绝于耳,眼看着就能收入仓中的粮食,就这么付之一炬!而且火势蔓延之快。

让人吃惊!滚滚浓烟呛得人眼不能睁,口不能言,而且说来也怪,怎么那烟竟冲我们堵过来?看!敌骑!有士兵大喊一声。

透过烟雾,隐约看到前方有骑兵的影子。

妾宿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拔刀大呼道:杀!语毕,身先士卒!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惊动前面放火的马军,他们立刻聚拢,向西飞窜。

妾宿引军紧追不舍,当冲出烟幕时发现。

对方也止数百骑而已,还有人正把手中的火种往麦田里扔。

愤怒的金军骑兵们凭借高超的马术,奋力追赶!有士兵取过弓箭,正待射杀。

就在此时。

数声剧响毫无预兆地炸开了!妾宿胯下的战马惊嘶一声。

人立而起!后头的部下一见不好,赶紧扯了缰绳!一时乱作一团!妾宿常年在马背上,自然不会轻易被摔下来。

当他控制住受惊的战马,再往前看时,对方已经逃得远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徐绍入陕二久借着风势,越烧越旺,天地点间浓烟滚滚,好端端圳骡次就这么化为灰烬。

(www.16kbook.com)妾宿双目赤红,几欲滴出血来!马五神色阴沉,望着四周起火的麦田一言不发。

若说这事发生了华州。

还能说得过去,毕竟跟紫金虎挨得近些。

可这是同州!徐卫的马军竟然深入我境数百里!玩马军。

那是我们北方人的手段,徐虎儿居然敢班门弄斧!尤其可恨的,便是这东南风!火借风力。

不断蔓延,损失惨重呐!这些都算不得甚么,怕只怕,这还是个开头,事情果如耶律马五预料,接下来几天,从京兆府和耀州出发的西军骑兵。

接连不断地袭击了华州和同州境内,放火烧田,袭扰金军,有时一日之内竟达十数起之多!这些马军,多则数百骑,少则数十骑,游走不定。

决不恋战,放把火就跑。

射一箭就溜。

根本不给金军反应的机会。

而关中平原的各路义军,好象也接到了命令一般,群起响应。

烧的烧。

抢的抢,闹得不可开交。

这种近似无赖的战术,让妾宿十分头疼,骑兵的灵活性。

机动性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宋军这么一搞,虽然并没有让金军损兵折将,可丢的却是他眼巴巴望着的粮食!盛怒之下,妾宿发誓要报复!既然宋军都不顾什么鸟和议,我还理它作甚?必须让紫金虎付出代价,否则只要助涨他的嚣张气焰!这一次。

马五没有再劝,他也觉得徐卫必须得敲打敲打,否则就真要上房揭瓦了。

然则此时,远在秦州的徐卫根本不知道关中平原有多热闹。

他正非常郁闷地主持着制置司的军事会议。

他名义上是受行在指派,暂时管干制置虱,其实真正管得着的小也就是他手底下的部队。

你徐九这几年是声名鹊起,可又怎么样?其他各路将帅打仗的时候,你没准还穿开档裤呢,谁会把你当回事?一听说制置司要组织一次反攻,需要各路协作配合。

诸路帅守们派出的代表不是大倒苦水就是百般推托,要么说我们那里也不太平。

党项人最近蠢蠢欲动。

要么说粮草物资不齐备。

没法出兵,反正总能找到理冉。

最让徐卫冒火的是反而是他的堂侄徐严。

这厮开口闭口都说,当初泾原军去陕华,折兵损将,伤了元气,就是想出兵,也是有心无力。

徐卫还不知道?泾原军确实有损失,可我是给你补上了的。

大哥在陕华的时候,兵没少招吧?李纲当时还是宣抚使,粮饷没少给吧?你现在跟哭穷?别以为比我大几岁,便不拿洒家当叔父小东西,想蒙我你还差得远!五月十五,徐卫早早起床,今天是徐良启程回东京述职的日子,他要去送送。

馆驿里熟人太多。

都是各司的同僚,一出门就免不了四处打招呼。

走廊里。

拐角处。

楼梯上,堂子里,这也叫徐经略。

那也唤徐大帅。

徐卫头转得跟抽风似的。

脸上笑容都快僵住了。

徐六坐在堂子角落的一张桌前,耍了些早饭,正看着堂弟到处还礼。

待对方走在跟前,他笑问道:经略相公,感觉如何? 什么?。

徐卫在他对面坐下。

不解地问道。

现在陕西上至诸司官员。

下到平头百姓,谁不知道你徐大帅?。

徐六道。

徐卫轻笑一声,并未回答。

拿起桌上的馍就咬了一口,网喝口粥,他就嚷道:娘的,这也太糊弄人了!不能因为人多,就弄虚作假吧?这他娘的是粥么?米汤也比这浓。

徐良执起筷子道:将就些吧,陕西各司各衙的官员大多挤进了馆驿。

也够难为人家的临桌用饭的一个宣抚司参谋官接过话道:就是,徐大帅息怒。

下官刚来的时候,还自己掏腰包去酒楼吃了两天饭。

徐卫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边吃边说道:六哥,天热,赶紧吃完,趁太阳没出来早些赶路。

到东京见了叔父,替我问候一声。

不消你说,我晓得。

这里的事,你勉力而为吧,不必强求。

徐良虽说阶次比堂弟差得远,可一来他是文官,二来代表留守司,三嘛,又是兄长,因此并不客套。

徐卫应下,三两口将那碗米汤喝下去,啃完两个馍,又骂几句。

便准备告辞去宣抚司去了。

就在此时。

那门外的大街上传来一片嘈杂声。

他随意望去,只见一辆骡车停在馆驿门口。

几个骑马的汉子都带着兵器。

随扈左右。

把车直接年到馆驿来,非官即贵,徐九也没在意,对徐良一拱手,道:哥哥一路小心,我已经安排妥当,自有人行。

你去忙。

多加珍重。

四哥三姐和嫂嫂弟妹那里,我就不去辞行了。

你代为通禀一声就是。

徐良起身道。

徐卫点点头,径直朝外走去。

方走到门口,那右脚才跨出门槛,便见骡车上下来一人。

五十多岁年纪,穿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灰色直掇。

头上戴顶交脚帧头,脸庞清瘦,五官如刀削一般立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颌下一把长须。

也梳得是整整齐齐。

他穿着虽然朴素,而且也有些年纪,但手脚利落。

径直跳下车来,落地之后,四处打量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徐卫这时候是一边看一边朝外走,已经越过骡车,士后牵来战马,他两手已经抓住了马鞍,一只脚已经踩上了马镫,身子突然止住。

士兵一见小声问道:大帅?徐卫侧着望着他:我看错了?那士兵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小心翼翼地道:大帅小人没听懂。

徐卫突然离了战马,几个大步窜回去。

那人正朝馆驿里去。

因住在此间的官员太多,管理难免混乱,也没个人来接待。

徐九追上前去,故意绕到对方前面,侧首一看。

心头一阵乱跳,赶紧停下步来。

作揖道:叔父。

那人听到他唤。

也停下脚步,仔细一看。

喜上眉梢,快走两步到他跟前,一把执住他手道:徐九!你道此人是谁?正是紫金虎亲亲的叔父,前枢密使,东京留守徐绍!叔侄两个都很意外,根本没想到足在这地方碰面,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相顾之下,只得笑了起来。

叔父,六哥正在里间用饭,本待今日启程回东京,没想到三叔却来了徐卫说罢。

便领着徐绍朝里走去。

徐良是个斯文人,正细嚼慢咽,吃得极为专注。

一直到徐九将徐绍带到他跟前时,他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他的反应跟堂弟并无二致。

也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怎么可能呢?父亲大人身为东京留守,怎会出现在此间?可眼前站着的,分明是生身之父!还有能假?慌得他扔了面馍,吐了残饭,起身拜道:父亲。

徐绍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这饭堂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遂道:为父先去将宿住安排下来,你们稍后到我房中来徐卫一听,即回身对士兵道:去把管事的叫来。

不多时,一名穿青色官袍的低级官员匆匆而来,估计是他已经得知了徐大帅对今天的早饭不太满意小因此显得有些惶恐,老远就拱手道:经略相公有何吩咐?徐卫没说话,只见徐绍从身旁取出一物,递到那官员手上。

后者接过,发现是张官凭,展开一看,顿时色变!又仔细看了几眼,赶紧双手奉还,拜道:下官见过相公。

快去安排房舍饭食徐良催促道。

这些日子以来,馆驿里房舍非常紧张。

可那官员不敢叫半声苦。

谁来了,都可以不搭理,可这位实在怠慢不得!那管事的走后。

三人便暂时坐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徐六徐九都很识趣,并不去问徐绍因何至此。

一阵之后,房舍安排妥当,这父子叔侄三人便随驿官而去。

给徐绍安排的房舍,是一处独立的小院落。

东西两厢房,带个精小小的中庭。

环境非常不错。

那管事的反应也快,竟硬是挤出一个驿卒来听使唤。

进了花厅。

徐良才问道:父亲大人为何此时到馆驿?徐绍坐下之后回答道:昨日便到秦州。

只是时辰太晚,城门已关。

不想惊扰官民,因此在城外借宿了一夜,今早才进城徐良不免担心道:局势如此混乱,父亲大人身系安危,实在不应冒险徐绍此时看向了侄儿,笑道:有我徐家老九在,还怕有人作乱是怎地?子昂,你我叔侄上回见面,还是你扶你父灵枢进京安葬之时吧?三叔好记忆。

正是!自那时一别,数年未见,三叔苍老许多徐卫道。

徐绍淡然一笑,下意识地摸摸头上花白的头发,叹道:国难当头,没奈何啊。

来陕西之前,我去拜祭你父,那时突然觉得,兄弟三人,如今只剩我一个,好生悲凉徐卫听他提起徐彰,心里也不免喘嘘。

徐良见状,岔开话题道:父亲缘何至此?,如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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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雷厉风行为父召卸任东京留守,奉诏富抚陕西,外胃军慌愕心道。

(www.16kbook.com)徐六徐九互相对视,均感惊讶,怎么这么快?朝廷答应得如此爽利?不是说主和的吴敏上台了么?而且耿南仲还是首相,他就没有从中作梗?徐绍见他这两个子侄的模样。

故意问道:你们且猜猜,镇江行在为何同意?那些人又因何不加阻挠?那些人,指的便是以耿南仲为首的一伙主和派大臣,他这么问,便是有意考考儿子和侄子对时政的见解。

徐卫从李纲那里就知道,宋代,凡是宰相执政这一级别的大臣,一旦放了外任,到地方上主管兵民政务,基本就没有再回中央的希望了。

三叔原来是枢密使,位列执政,赵狂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让他留守东京,三叔再回中枢都是极为艰难之事。

再加上他一贯是坚定的主战派,眼下朝中是主和派掌权,他回去也只能受到排挤。

这种情况下,选择到陕西来,与其说是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不如说是主动知趣,甚至无可奈何。

耿南仲向来视三叔为头号政敌,一旦得知他主动请求宣抚陕西,还不赶紧烧高香?他正巴不得三叔赶出权力核心。

至于赵桓的想法嘛,猜不到,这位大宋天子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只能用反复无常来形容。

估计也是考虑到陕西需要徐绍这样文也来得,武也了得的大臣主持局面。

徐卫摇了摇头:不知徐绍笑笑,又朝儿子问道:徐六,你说说。

徐良思索片玄,从容答道:耿吴容不得父亲在中枢,官家又需要父亲镇陕西徐绍闻言,频频点头:我儿之言甚是,官家如今倾向主和,再算勉强回朝中,也是个两头受堵的差事。

不如自觉一些,到陕西来主持前线,反倒落得自在听他说起自在徐卫苦笑道:行在给陕西下了一道含糊的命令,让西军组织一次攻势,报复金人在两河更立异姓的作法。

又提到不以收复失地为目的,倒叫人好生不自在徐绍摆摆手,摇头道:这事我知道,你不必担心。

顿了顿,又问现在陕西的情况如何?徐良接过话头:这便要问徐经略了徐卫也不推托。

将目前局势简明抚要地说了一遍,末了补上一句:卑职已经下令给前线部队,让他们扰乱金军收粮。

作得对!正该如此。

徐绍朗声道。

金人连诓带诈,迫行在和议,如今又立高逆伪朝,若不还以颜色。

他日必得寸进尺!父亲,西军诸路帅守拥兵自重,素来违节,不好调度啊。

徐良提前给老子提个醒。

徐绍似乎全不在意,笑道:如今多事之秋,正是武臣效命之时,如果谁自认手里握着几个兵,无视上司,那说明他不想干。

既然如此,就别站着位置,趁早让贤吧徐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些弦外之音,低声道:百余年来都是如此,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不能操之过急。

乱世用重典!不可循规蹈矩!罢,也不歇了,直接去宣抚司。

徐绍说动就动,话音落地时,人已经站了起来。

命子侄两个出外等候,他自在里间更衣。

穿了紫色公服,戴上乌纱,束了金带,挂了鱼袋,收拾整齐之后出得门来。

将天子诏命交由陕西抚谕使徐良,出馆驿而去。

那诸司官员并不认得他,只瞧见徐六徐九两个陪着他进去,估计来头不等他穿戴整齐重新出现时,馆驿里顿时热闹起来。

紫色公服,非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不能穿!再配上他的金带和鱼袋,一眼就看出,这是朝廷一品大员!都是在官场上厮混的,这点眼力还是有,当下便有不少人意识到,可能是镇江行在委派的新任宣抚使到了。

不好,赶紧去准备准备,稍后这位新长官必定要点阅诸司!徐绍领了徐良徐卫出馆驿,也不排什么仪仗,就让紫金虎领了一队亲兵,前后拥护,往宣抚司而去。

秦州地方上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官,都在街边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有人认出了徐卫,激动地对身旁的人说,此小徐经略相公!他进城那天,咱在城门口看到过!一路游街似的到了宣抚司,徐绍翻身下马,略整衣冠,抬腿往里而去。

此时,那宣抚司的官员大多都还没到。

只有几个不入流的佐吏在瞎忙。

见他们三人进来,都吃了一惊,忙上前见礼。

徐绍至正堂方才落座,便有尾随而来的官员前来参拜,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山祜一足什么来头。

但能让紫金虎跟在他身后的,级别能低出性不论谁来拜见,徐绍没话说,只点头而已。

众官都立在堂上。

见他如此模样,也不敢议论,只盼着宣抚判官王庶赶紧到。

左等右等,终于将王判等来。

一上堂,他就愣住了,见满堂的官员垂手肃立,一言不发。

又见徐卫徐良一左一右随侍,再看坐了主位那人,心里一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上前一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徐良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徐绍听后,向下问道:你便是陕西宣抚判官王庶?正是下官。

王庶回答道。

宣抚司上下人等,可到齐?徐绍又问。

王庶四处一数,点头道:都到了好,陕西抚谕徐良何在?徐绍坐正身子,朗声唤道。

下官在徐良手捧诏命,下堂言道。

宣示诏命徐良应了一声,面向众官,展开手中天子诏,大声宣读。

堂下一众官员跪接圣旨,当听到坐于堂上那位,便是原枢密使,东京留守徐绍时,都感惊讶。

可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徐绍此来,并非接任宣抚使那么简单。

他的正式差遣,全称为陕西宣抚处置大使。

李纲是作过宰相的人,他宣抚陕西,也只称使而这位却是大使一字之差,地位权限大不一样!而且诏书里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凡陕西兵民诸事,悉听裁夺!讲得通俗点,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陕西这片地头,任何事情,他说了就算!记住,是任何事情!不管是政务、军事、人事、财赋!除了便宜行事外,更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十足的权柄在握!诏命宣达,诸官都贺,徐绍估计也是因为武臣出身的缘故,不来这些客套,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就一句:国难当头,金寇狰狞,陕西为国家强兵之地,责任犹大!望诸位精诚团结,共赴国难!听得众官心头一凛,齐声称是。

一般来说,新官上任,总还有个熟悉地方情况的过程,可徐绍不管这些,立即吩咐道:眼下首要之事,便是贯彻行在指示。

想必诸位都知道,金人在两河更立高逆世由,建伪朝。

对此,西军必须作出强硬反应!徐卫。

卑职在!紫金虎应道。

此前你主持制置司事务,可拟定作战方略?徐绍明知故问回相公,诸路件守多有不便,因此尚未拟定方略徐卫答道。

国家养兵,便为此时!没有任何理由推脱!你即刻召集诸路将帅!徐绍道。

下面那群宣抚司官员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心说新官上任,果然是雷厉风行!可陕西不比他处,西军这班泼皮,一百多年来都是这模样,要想统一指挥他们,可不是容易的事,哪怕你是徐绍。

就在徐绍上任之际,金军就给他送上一份大礼,严格说起来,这份礼送给徐卫的。

自从紫金虎从秦州发布命令。

让前线军队破坏金军收成后。

长安耀州的宋军骑兵密集出动,将个关中平原搅得一团糟,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打游击的义军在编风点火。

半个月下来,金军疲于应付。

粮食收完一统计,跟预想目标差着一大截!这批粮食,根本不可能吃到下次麦收!狂怒的委宿也不顾什么和议,发动了对西军的报复。

从五月中旬开始,金军游骑越过宋金两军默认的分界线,频繁袭击村镇,屠杀百姓。

金军上下也憋着一口气,但西军控制范围之内,决不留一个活口!不管你男女老少,只要是活的,都逃不开女真人的快马弯刀!只几天时间,跟金军相接的耀州和京兆府东部,被屠杀的百姓竟达数千之众!常常是一整个村庄鸡大不留!从前金军劫掠,对汉子痛下杀手,可对妇人却是掳走,送至浣衣院供其发泄兽欲。

可这一回,他们为了显示自己的愤怒,采取了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不留一间完房!稍稍安定的长安周边,再度陷入战争阴云笼罩之下,恐慌的百姓再次涌向了长安,寻求西军的庇护。

代徐卫主持军务的王禀和吴阶,商议之后决定反击。

但因主帅不在,不可能集结大军报复,只能和金军一样,密集地派遣少量骑兵突袭,又于自己地盘上严密布防。

整个五月中旬,关中平原刀光剑影,两军骑兵你来我往,大战一触即发!(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开刀环庆午昂,你弄里现在有多少兵马。

(www.16kbook.com)富抚使的书房内你贻麓负着双手站在窗前,随口问道。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根本算不得书房,甭说书本,家什也没几件。

没奈何,陕西一路的各种机构一下子涌进秦州来,条件确实艰苦了些。

徐卫拖了把椅子坐在文秦旁,正想着事,听叔父问起,答道:总兵力有八万,分三军予四哥,护卫秦凤。

现在手里能战之兵,五万左右,其中马军七千,能战者,五千以上。

听了这话,徐绍回过头来,满脸笑意:让你来陕西是来对了!这才几年,带甲八万了!你大哥徐原在陕西数十年,估计也没这个实力,好,很好顿了顿,又接道你报上来的作战计划叔父看过了,没有问题。

难就难在曲端,照你看来,叔父若是给曲端下令,命他出兵保安,威胁廊延,他会听从么?。

不会徐卫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

虽然跟曲端共事的时间不长,但对其为人还是有相当的了解,专好避战,志在火并。

或许大哥说得对,这厮受压抑太久,一旦得志,便爆发了。

徐绍脸上笑容一敛:他真敢如此?。

曲端不会毫无掩饰的抗命,他有太多的借口可以用。

要么就是环庆经历兵变,元气未复,要么就说党项威胁边关,脱不开身。

诸如此类徐卫回答道。

徐绍回首望着窗外,剧烈的阳光将树木山石映照得泛白,良久,他低声道:在长安时,便听说过曲端的名字。

此人不宜放在帅个上徐卫有些恍神,他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这件事情上,只随口应付着。

徐绍连问几个问题,他都答得似是而非,遂问道:怎么?三叔,镇江行在没个鲜明的态度。

不久前。

议和的是他们,现在一见金人更立异姓,又按案而起,想要报复。

这种反复无常,实在叫人徐卫说得直摇头。

这点徐绍如何不知?点头道:确实如此,现在行在主和派掌了权,总体走势还是倾向于和。

所以,耿南仲吴敏之流,才会给陕西下达了不以收复失地为目的,这种含糊不清的命令。

岂止是自相矛盾?简直是自抽嘴巴!耍打,你就下定决心,别想着议和,我们作武臣的。

自然奋力向前。

现在搞得如此混乱,谁还有心抗战?徐卫颇为不满道。

徐绍见侄子有些情绪,抚慰道:不必抱怨,官家这次虽然同意议和,但也有考虑在。

打了多年的仗,两河、山东、中原、陕西,都受创不轻,是得恢复一段时间。

徐卫听得眉头一皱:这大宋的钱粮重地都在江淮南方,何至于此?朝中的事,有些你不懂。

我听说,朝中有宰执大臣提出,若以东南粮钱敷西北之用,诚为不智,非长远之计。

这话官家听进去没有不得而知,但总归有了苗头。

我们身在西北,就不要想着东南的钱粮。

此次。

行在命我宣抚处置陕西,又派了前太宰徐处仁宣抚四川。

行在的用意,已经非常明确了徐处仁?前任首相?这个安排倒有些讲究,徐处仁从前就是主战派,后来被罢去相位,放了外任。

这回派他宣抚四川,不就摆明了支持陕西么?天府之国,物产丰饶,确实可以依托。

不过这样一来,也等于是表明了上头的态度,你们川陕地区就穿连档裤吧,别指着东南了。

三叔,侄儿不能在秦州滞留,日前我已经下令部队袭扰金军,干扰麦收,侄儿估计委宿会有所反应。

左右诸路大帅们指望不上,不如徐卫话没说完,忽听外头响起敲门声。

进来。

徐绍唤道。

门开处,进来一人,三十多岁年纪,长得颇为体面,高大雄伟,蓄两撇短须,无事面事三分笑意,正是徐原的长子,徐严。

一进来。

就抱着拳,对徐绍道:叔祖。

他算是徐绍孙子辈中的老大,只是从前没怎么过见过面,但终究是一家同根,徐绍笑道:今天才想起来见叔祖?。

孙儿是想,叔祖刚刚上任。

事务繁杂,不敢前来打扰。

但父亲大人不在,孙儿若不来拜,又失了礼数,因此冒昧。

还请叔祖见谅徐严满脸堆笑道。

徐绍大笑,对徐卫道:这厮倒生得一些好嘴,他爹也没他这般会说。

徐卫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徐严也对他一拜:九叔嗯,坐吧。

徐卫指指身旁的座位道。

徐严却不坐,直到徐绍再说一次,他方才走了过去,一边道:叔祖这一来,我们徐家可就顶着陕西半边天了。

徐绍本来还笑眯眯的,一副慈祥祖父的模样,一听到这句,立马变了脸色!也不好斥他,遂直接问道:你来有事?也不知徐严是否发现苗头不对,仍把衣摆一撩,笑道:一来拜见叔祖,二来是想向宣抚相公汇报泾原内情。

徐绍看了徐卫一眼,见他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心里有了数,点头道:你说说看。

徐严也看了看徐卫,笑道:正好九叔在,我这作后辈的,就直言了。

若有说得不对之处,请叔祖叔父包涵。

直说。

徐绍催促道。

这咋九叔是知道的,泾原军自打到了陕华地界,接连损兵折将,伤了筋骨。

这次行在命西军报复,又说得不清不楚,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兵,恐怕力所不及。

因此,不得不向叔祖言明。

这凡事,一沾上亲戚就不太好说话。

徐卫之前一直忍着,心说好歹大哥对我不错,这厮也是我堂侄,作为长辈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耳也没见过这么没完没了的,假话说上十遍,难不成连自己都能骗倒?心里虽气,紫金虎还是摆出笑面虎的模样,和和气气地唤道:徐严呐。

侄儿在。

泾原一路,早在大伯任帅守时,就已经兵强马壮了。

后来大哥接了帅位,越发了强壮。

当初,你父入陕华,带来三万马步军,从耀州撤走时,具体有多少叔父不清楚,但应该不至于伤筋动骨吧?徐卫笑道。

徐严面色不改:叔父有所不知,泾原的老底子,快拼掉一半。

后来招募些生瓜蛋,现在都没练成形,指望他们上阵,恐怕一触即溃。

这就怪了,在陕华补充兵源时,我与你父同时招兵。

现如今,当初所募的勇壮,已经作为头等主力使用,怎么,哎,哪能和九叔相比?叔父是紫金虎,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徐严打着哈哈。

徐卫见他油嘴滑舌,本欲发作,但顾及到三叔在场,遂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徐绍听了个大概,心里已经有了底,便道:行了,你且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徐严起身对叔祖叔父各一拜,从容退去。

他一走,徐绍就皱眉道:想徐大也算得是咋小铁铮铮的汉子,怎地生了如此奸猾的儿子?徐家哪一个,也不似这般嘴脸!自以为是!还有徐原,他这是什么态度?徐卫闻言,劝道:三叔息怒,这也未必就是大哥的意思。

徐严这小子向来圆滑得紧,待人不诚。

况且,大哥并不知道三叔到了陕西,若他知情,必然应命。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陕西局势的复杂。

这样一盘散沙,也真难为你还能接连奏凯。

这几路西军,又不是你徐九一路才在吃粮拿饷。

罢,先从环庆开始。

徐绍这句话一出口,徐卫就站了起来。

三叔的意思是?曲端正式的差遣是权环庆经略安抚司公事对吧?徐绍问道。

对,没错,王似被逮捕之后,曲端就暂代环庆帅,本来姚平仲作为环州知州,被当成帅臣人选来培养,哪知却遭曲端排斥,接连被打击,丢了差遣不说,还被降了阶次。

若不是自己请他去坐镇陕州,这位也许还在监视居住呢。

徐绍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并没有正面回答徐九的问题,思索片亥,又问:刘光世现在何处?在侄儿军中,赋闲。

徐卫答道。

刘光世当初从延安逃回,乞丐一般,廊延都沦陷了,他的差遣自然也没了。

而且李纲恶其为人,不予起用,因此一直在长安呆着。

怎么?三叔想用他?刘光世姚平仲两介都是行在点了名的,不用也得用。

叔父的意思,姚平仲官复原职,还作环州知州兼兵马锋辖,刘光世嘛,作个经略安抚副使。

你不晓得,刘延庆和姚古刚刚被启用,跟何灌联手主持御营司。

这刘家,早在童贯主持西北军务时,就十分顺从,官家对刘家颇有好感。

至于姚家,都是姚平仲沾了老种相公的光,跟随种公勤王,官家十分喜爱,着意栽培,与你同列。

徐绍道。

叔父既然想掣肘曲端?徐卫低声问道。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势同水火澡忘了。

(www.16kbook.com)叔父是在陕西呆过的,西军中。

几是十生她圳领,难免都有些习气。

不说蔑视朝廷吧。

反正从来不会把东京派员当回事。

这个曲端,可算是个典型了。

环庆一路东临廊延,北接党项,贸然把他拿下来也不好。

把刘光世和姚平仲这两个放进去,一来让曲端有所顾忌,二来。

也应付一下行在。

你以为呢?徐绍问道。

刘光世可以去。

姚希晏虽说冒失了些。

可对于抗金,态度还是鲜明的,也肯下死力。

侄儿认为,把他放在环庆有些可惜。

徐卫答道。

刘光世网和他见面时。

印象还不错,徐九觉得这个人慷慨激昂。

豪气干云。

可几场仗打下来才发现这货简直就是个吹牛王,一旦真刀真枪地干上,敌人看到的,永远是他的背影。

让他去环庆,陪曲端耍子吧。

哦?你有什么建议?,小徐绍走了过来。

徐卫沉默片刻,摆正身子,沉声道:三叔,侄儿听说,熙河一路十六年里,换了十三位大帅?。

嗯,有这事。

只有姚家一直屹立不倒。

姚平仲当年随种师道出兵勤王。

算是最早一批勤王之师,也正因为如此,官家一直念着他的好。

这不,连带着姚古都重新启用了。

徐绍答道。

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侄子的用意,试探着问道你是说,把姚平仲调到熙河去?徐卫点头不语。

这倒也些道理,如今陕西六路,只余秦凤、环庆、泾原、熙河四路。

姚平仲若能坐得熙河帅位。

往一指挥就不是难事了。

徐绍沉吟道。

忽地一笑子昂啊,这一点你可算想得远。

徐卫轻笑道:侄儿也就是随口一说,行不行得通,还得看三叔。

好,这事叔父谨慎考虑。

对了,听说行在命你遍寻西军将门之后。

有结果了么?大概摸清了一些,寻得刘法、刘仲武、麟州杨家等后人计数十名,大多在军中。

能用的有多少?徐绍比较关心这个。

刘仲武九个儿子,当初受太上皇召见时,都封了官。

可没什么发展,就有咋小刘锡阶次还行。

第九子刘骑,原为廊延将,张深投降后。

随刘光世一起脱逃。

现在没差遣,也在长安。

可以任用。

麟州杨家有个后人,名叫杨荣,现在泾原军中,极为剩悍勇武,先锋之才。

还有个叫李彦仙的,家世不显赫。

但有勇略,具将才,可以酌情任用。

时间紧迫,侄儿也没有详细考察,其他的就不敢妄言了。

徐绍频频点头,举起一支手道:这样。

近期之内,宣抚处置司调整一下军中人事,主耍针对诸路中下级军官,你说的人这个刘,刘什么?刘骑?还有那个李彦仙,都跟刘光世去环庆。

陕州的防务,你五哥会接手。

听他这么说,徐卫突然想起岳飞这个师兄来,遂问道:叔父卸任东京留守,谁继任?多,自然是耿南仲那一伙人,是个叫杜充的,据说任过沧州知州。

跟宗泽一直南下勤王有功。

徐绍道。

徐卫闻言冷笑:他有个鸟的功!当年他是逃到宗泽军中,跟着南下的,滑州围城之时,这厮顶了折仲古的位置。

胡乱指挥,让种离不决围而逃。

现在居然又爬上来!耿南仲神通倒不小!谁叫人家陪太子在东字呆了十年?徐绍淡然笑道。

那留守司的兵将?徐卫又问。

张所和宗泽都任副留守。

韩世忠岳飞等将均留用。

哎,你问这作甚?徐绍疑惑道。

徐卫倒也不隐瞒:那岳飞岳鹏举,师承汤阴乡豪周侗。

难怪,当年你父与周侗颇有交情,十分钦佩其武艺绝伦,以兄弟相称。

论起来,你跟那岳鹏举倒可算是师兄弟。

不过岳飞此人,宁折不弯,太直了些。

属于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物。

徐绍说道。

徐卫闻言,心里暗叹,岳飞现在声名不显,阶次不高,就已经给长官留下这种印象。

难怪历史上当权者容不下他。

没奈何,自己远在陕西,想帮一把也伸不上手,只希望他自求多福了。

嗟叹一阵,站起身来:三叔,秦州既有叔父坐镇,那侄儿顶的这制置使也可交差了。

照眼下情况看。

想其他各路大帅们出兵不太现实,不如侄儿先回去?也好,你袭扰了金军收粮,妾宿不可能没有反应。

你须谨记一条。

如果是你主动进攻,注意控制规模,不可孤师冒进。

关中平原不比嘟延秦凤,一溃就是数百里!如果是金军主动进攻,坚决反击!粮草军械你大可放心,陕西诸路,你秦凤自然是首先补充。

三叔也不怕别人说我徐绍袒护侄儿!徐绍笑道。

徐卫拱手一拜:有宣抚相公这句话,卑职就有底气了。

心:二马!,徐绍使劲拍了侄子一把,大声说 徐卫恭敬一礼,退出书房。

徐绍一直送到门口,看着那矫健的背景渐渐远去,叹道:二哥,有子如此,你也可以含笑九泉之下了。

想徐家这一代。

五个男丁,这厮打小是个大虫,专干那横行乡里。

架鹰遛狗的混蛋事。

也不知怎地就转了性,他本是最小的一个。

如今却带甲八万。

坐镇一方,连女真人都呼为紫金虎。

便是二哥徐彰在世时。

也没有如此威风!青出于蓝!却说徐卫去看望了种师中之后,离了秦州,飞马向长安。

在他的预想中。

如果部队袭扰了金军收粮,委宿一定会报复,女真人从来不会把什么鸟和议当回事。

可等他进入长安城里,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

这怎么回事?大街上这么多流民?这拖家带口,牵驴抱背的。

金军大举进攻了?还有京兆府干什么吃的?也不安置一下?当时无暇去问,便投城东的帅府而去。

一路上,见流民众多,心知事态不轻,看来王禀吴阶等人袭扰奏效了,否则妾宿不会如此恼火。

到了帅司,却只见张庆一人在,王禀吴阶都没了踪影,就连那几个准备将和准备差遣也不见人。

人都哪去了?徐卫扯了腰带,膀了帐头,大声问道。

张庆抬起头来一看,慌张放下笔,快步迎上前来:大帅可算回来了。

徐九见他神情凝重,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王正臣和吴晋卿何在?。

上午,金军游骑居然一度逼近到咸阳!连路杀烧,以致百姓惊恐奔逃。

连日来,这等事不下十数起,恨那金狗骑兵来去迅速,难以防堵。

我方也只能以牙还牙,遣马军奔袭。

今日运气,杨再兴在标阳县境内截住了这支金军游骑。

射杀数十人,敌溃走。

王吴二位,都巡视去了。

帅司的佐官们,也去处理善后徐卫一听,又扎上腰带,扣上帧头,网往外走几步,回身道:你去趟府衙,就说我的命令,让他们组织人手。

安置一下流民,露宿街头也不是个事。

现在补给有着落了,别吝惜粮食,煮粥分给百姓,要是长安城里饿死人,谁的脸上都不光彩小语毕,匆匆而去。

那长安城里的百姓,忽见一彪马军卷出城去,有人眼尖,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小徐经略相公,纷纷传言,说是官军要替咱报仇了!长安到咸阳,不过几十里路。

徐卫家也没顾上回,饭也没顾上吃,带着卫队风驰电掣赶去。

到了城里,问得吴阶率人去了城东十几里外的官庄,又马不停蹄地赶去。

出了城,远远望见东南方向有烟升起,遂快马加鞭而往。

奔出不到十里地。

迎面撞来一支马军,跟随徐卫的一名都头高举长枪。

放声大呼道:大帅在此!对方一听,急急勒停缰绳,改变方向,徐卫冲过去,问道:吴阶何在?回大帅!在庄里!一名马军军使手指东面答道。

徐卫一边催动战马,一边问道:情况如何?惨不忍睹!背后传来军官悲愤的声音。

这官庄虽说只是个村庄,但因为处在道路要冲,距离咸阳又近。

很早就已经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草市也就是集市,百姓定期在这里交易货物,互补有无,很是繁荣。

可徐卫看到的。

却是一片狼藉。

那庄中浓烟滚滚,火势显然已经扑灭了一些,不时有士兵和百姓进进出出。

定睛一看,都抬着伤者,尸体。

出庄以后,尸首放一堆,伤者摆一排,军中的医官以及城中征召来的郎中,正在救治。

徐卫跳下马背,提着鞭子上前看望伤者。

只有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犹有刀创枪创为多。

只是很显然,在袭击中幸存下来的只是少数,那堆尸首,远比伤者要多。

耳边充斥着哀号声、痛哭声、咒骂声,紫金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就在此时,一阵特别的哭声传来。

徐卫不自觉地就抬头去看。

只见一名腰带上还挂着刀的士兵横抱着个孩子抢出庄来,放声大呼道:魏家父!魏家父!救救这娃!徐卫赶紧迎上去,那士兵估计也急昏头了,觉得眼前有人影,厉声喝道:别挡路!徐卫一看那孩子。

大热的天心都凉一片。

这还有人样么?那手脚都快烧成炭了!几咋小黑漆漆的指头没有皮肉,跟干柴棍一般!在军中很受尊敬的魏老医官奔过来,一打眼望见了徐卫,急忙抱着一双染得血红的手作揖道:大帅!你理我作甚?救人!,小徐卫马鞭一挥。

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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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出不出兵知 品医官时老神,愣了愣,方才快步前,可当他糊,刻去,看到那娃娃的伤势时,竟也骇得脸色煞白!开膛破肚,断手断腿的他见得不少。

(www.16kbook.com)可烧成这般模样你,过来!徐卫冲那忐忑不安的士兵招手道。

士兵到他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听大帅问道:这娃怎么回事?可他心里着实害怕,军中等级森严。

顶撞上官是要受责罚的。

何况是经略相公?脑子里一片空白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卫看他模样,挥挥手道:去!把你的长官叫来! 话刚出口,正巧吴阶从庄里出来,远远望见徐卫,疾步过来,大声道:大帅!徐卫腮帮子不住鼓起,沉声问道:情况如何?吴阶朝那堆放如山的尸堆望了一眼。

切齿道:这支游骑据说有两三百人马,从华州一路过来。

进庄之后。

见人就杀!无分老幼!活下来的百姓说,官庄原有数百户人家,现在估计,幸存的不到一百人。

庄中房屋,十损七知,本帅离开的这段时间。

这种事发生几起?徐卫的语气中。

充满了怒意。

吴阶看他一眼。

有些迟疑。

但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十数日来,金军每日出动,兵马都不多,少则数十骑。

多则数百骑,来去迅速。

防不胜防。

徐卫转过身去,直面着他。

问道:那你们是如何应对的?吴阶听大帅话中有责问之意,连忙道:以牙还牙!我军骑兵也密集出动!烧毁大批麦田,华州境内,金军至多收了三成粮!杀金军签军。

数以千计,并斩女真百户数名。

千户一名!语至此处。

见大帅没有插话。

又补充一句:因未得军令。

卑职等不敢集结大军,只能小规模袭扰冲击。

不过。

从前天开始,金军加强了华州守备,部队有集结迹象。

徐卫听罢,不置可否,抬头道:进庄看看。

还真是惨不忍睹。

好端端一个村镇,已经面目全非。

那地上,一滩滩血泊已经凝固,被大火焚烧的房舍仍在冒着烟。

痛失亲人的百姓。

在自家房前呼天抢地,让人闻之色变。

当心!塌了!正走着,忽听前方士兵惊呼!几乎在同时,一处民宅的房顶哗啦啦一下全塌了下来,顿时尘土飞扬,呛人口鼻。

徐卫等人全都停下了脚步。

右手边,有一处井台。

井台前,是一片燃烧之后的灰烬。

而灰烬中,是数具焦尸。

通体发黑。

面目难辨,无一例外都是张大嘴巴,十分恐怖!从身形看,这几具焦尸可能是一家人。

有老有家气中。

弥漫着一股肉脂味。

令人作呕。

徐卫的兵,都是久经战阵的勇士,看到这幅画面,都不免倒抽一口冷气。

这八成是驴日的金狗将一家老小押到此处。

架柴活活烧死!娘的。

这是作给我们看的!妾宿是在报复我们烧了他的麦田!所以。

他就烧我们的父老乡人!人人都往后退,徐卫独自往前,他来到这几具或仆或坐的尸体前,眼睛都没眨一下,仔细看着。

那短的尸首可能是家里的小辈,临死之前还横在大人腿上。

扑在井台上的那具。

有可能是因为剧痛难忍,想往井里爬。

或许,金军见状。

立即杀死了他。

所以。

他仍旧保持着往井口爬的姿势。

大帅?吴阶见徐卫久久没有起身,捂着鼻子上前唤道。

徐卫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轻声道:伤者尽力救治,死者,有家人的。

还其尸首。

死绝了的,但凡能认出身份,咸阳县出面组织掩埋。

费用由京兆府拨给。

面目全非的,埋作一处。

记得立块碑。

写明死于何时何地何事。

是,卓职吩咐去办。

吴阶答道。

五月爆发的这场宋金两军之间小规模。

高密度的骑兵互相奔袭破坏,给双方都造成极大损失二金军本来指望着华州、同州、河中府这几个地处关中平原的地区,能负担起陕西金军的补给。

可最后收上的粮食,差不多只有预想的一半。

根本不可能吃到明年麦收。

而宋军这一方,损失的却是百姓和户个时代,不可能作到精确统计,但粗略估算,就这备大半个月。

京兆府和耀州两地罹难的平民超过万人,弃家而逃,涌往城镇的不计其数。

由于平原的地利,再上骑兵的高机动性,以及小规模,高密度出动等特点,宋金两军,谁也奈何不了谁。

都憋着一口恶气,看谁最后顶不住,集结部队主动进攻。

徐卫回到长安。

传达了上头指示,说要组织一次对金攻势后。

各军的统制纷纷请战,要求进攻金军!报一箭之仇!娘的。

再不打,这关中平原非给金军搅得一团糟!虽说攻坚守城,布阵对战咱们不怵金狗。

可光玩马军,咱也玩不过人家。

女真人打小就骑马,咱们的孩子能骑上驴就不错了。

赶紧地,集合部队,先把嘟州拔了!再把延安也拿了!将金狗赶出陕西去!大帅。

各军将领情绪激动。

坊州的张宪得知消息后。

派人回来了三次。

要求作先锋。

耀州的弟兄们盼战之心犹切。

中下级统兵官闹得最凶,说成军那天起,没让金人这么嚣张过。

再不一耳光抽过去。

金狗就快骑在咱们头上,屑屎了。

帅府内。

王禀正向徐卫汇报着下面部队的情况。

紫金虎敞着领口,一手端茶碗,一手摇纸扇,也不知想什么事想得出了神。

吴阶此时接口道:正臣兄。

打倒是容易。

耳若是就咱们一路冉琳尖症不其来,我卓若是去打挪州,京兆府势必空虚。

委宿若探得消息,引军来攻。

如之奈何? 委宿休想攻下长安城。

王禀哼道。

他是攻不下来长安,可耀州呢?耀州若有失,我军可就被斩作两截,首尾不能相顾了且忍一时。

待徐宣抚说动诸路帅守共同出兵,再作计较。

吴阶提醒道。

王彦一拍桌子:等到几时?再等下去。

又秋高马肥了!按我说。

留部分兵力守京兆耀州,咱们集中力量先把部州拿下来再说!嘟州一下,直接威胁延安!陕北那片。

沟沟坎坎无数。

什么鸟马军,琰,统用不上!到了那处。

一个打他十个!就是步步推进,也把金军挤到黄河里去!说到这里,想起张深来,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脸攒厮!直娘贼!守着陕北,你居然能投降!你高!马扩陪着末座,他离开宣抚司以后,徐卫当时主持制置司,就给他安叮,参谋的头衔。

现在宣抚司制置司并作一处。

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而徐卫的秦凤经略安抚司,编制是参谋小参议、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各一员。

干办公事两员,准备差遣小准备差使。

准备将领各五员。

他的部队编入禁军序列不久。

体制还不完备,因此这些编制大多缺员。

或者干脆由军中统兵官兼任。

位置倒是有,可马扩当年促成宋金海上之盟后,就被授了五品阶次。

帅司这些属官。

品级都不高。

马子充的性子又有些傲,你要是安排他个七品八品的,不是恶心人么?徐卫想来想去没辙,干脆不给差遣。

你就当是我一个朋友,一个故交。

在我军中出出主意!反正钱照拿,饭照吃,也不差你这一口。

听帅司将佐们七嘴八耸,各抒己见,马扩本不想多嘴。

可念到徐大帅待自己不薄。

又拿人家的钱,吃人家的饭,不好意思当摆设。

遂寻个空档插话道:不是说原东京留守司的守御使徐洪要接手陕州么?那姚平仲不就空出来了?堂上徐卫将扇子一收,碗一顿。

往帅案上一敲:我们这儿憋半天,屁没憋出一个。

看看。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脑子转得就是快!吴阶点点头:倒把姚希晏给忘了,他手里不是有一万多部队么?调他回来,守耀州也好,攻脚州也罢,都成!徐卫头摇得搏浪鼓一般:不成不成!让他守耀州本帅委实放心不下,这厮属牛的,拉着梨耙还往前冲!当年,姚平仲跟种师中去救太原的往事,徐卫可听说过太多次了。

小姚贪功冒进。

孤军深入。

差点让人金军吃得精光!你让他守耀州,金军来挑衅两回,他还不提着部队就拼命了?那,让他随军攻嘟州?王彦问道。

徐卫站起身来。

撑着帅案想了一阵,摇头道:不。

本帅得恶心一回委宿。

大帅此言何意?吴拚疑惑道。

徐卫没正面回答。

而是反问道:咱们帅司里,最实诚的人是谁?哪怕不实诚。

长得老实也行。

众人的目光都往角落里飘去,那儿摆着一张案桌,一人正埋首奋笔。

正是帅司主管机宜。

张庆。

不要冉为他干的是文书。

在大宋各种派出司中,主管机宜和书写文字小都是重要属员,非亲信不用。

这位正作着记录呢,忽然发觉没声了。

一抬头,满脸或然:都看我作甚?

第三百九十七章 地下党眼下的延安,比之过去一段时期似乎稳定了些。

(www.16kbook.com)不说安居乐业吧,至少很少看到各族士兵在大街上哄抢民财。

凌辱妇道。

这都是耶律马五的功劳他不厌其烦地对委宿,对各级将领说,可以马上打天下。

不能马上治天下,要怀柔。

你要是把人都杀光逼尽了,税你没法收,粮你没法征,到那时候就自己跟自己玩吧,委宿听了。

马五又建议,浣衣院别搞了,名声太臭,怨愤太大。

这委宿可不能听,浣衣院是激励士气的好所在。

怎么能撤?六月的天。

已经有些热了。

好在金军勉强还能适应,不象前些年那般,五六月就实在扛不住得回北方去。

张庆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延安南城外。

抬起头看着这座陕北要塞。

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尤其想不通,徐大帅说要个实诚人,我实诚吗?走罢!愣着作甚?负责护送他们到延安来的金军不住地催促道。

张庆一提缰绳,马儿迈开四蹄往城里而去。

虽说延安远离战场,但城里的卫戍着实严密。

除城上林立的守军外。

街市坊间随时都有挎刀挺枪来回巡戈的金兵。

百姓们一看到了巡逻队,便远远避开。

这延安表面的宁静,就是在这种高压下取得的。

张庆一直昂着头,目不斜视。

可他身后的李贯却瞪着一双绿豆眼,四处张望。

你说这延安城里谁认识他?还能找出个熟人来不成?在金军的弓领下,他们来到一处临街的宅子前,抬头一看门匾,居然连招牌都没换,还是嘟延经略安抚司。

只不过衙门前的卫兵,换成了奇装异服的夷人。

等着从嘟州起就跟着他们的那名金军猛安丢下这句话。

下马直投府中而去。

张庆也不多说什么,就安安静静地街边等着。

目光与李贯相触,对视片刻。

随即象没事一般飘向别处。

一阵之后,那猛安带着一人匆匆而来。

看模样,是个汉人。

穿身黑色直被,不戴慌头,腰里椅着一把女真人惯用的弯刀,四十多岁年纪。

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仔细打量张庆一行人,良久,问道:谁是紫金虎的使者?张庆一抱拳:在下便是那人又看他几眼,方才唤道:你跟我来,随扈不得入内,带他们去寻住处张庆听罢,回头对李贯道:你们且去馆驿,不耍乱走乱动,听人家的安排李贯等人应允后,自行离去不提。

再说那汉官领着张庆一人进了原脚延经略安抚司的大门,直投节堂而去。

一路上。

甲士林立,刀光剑影,从进门一直到节堂外,隔两步便是一名士兵,阵势倒也吓人。

到了节堂门口。

汉官喝止了他,独自进去通报。

稍后,方才出外道:进去吧狮口斌…8。

泡书昭不样的体捡!张庆略整衣冠,跨过门槛。

进入堂中往上一看。

只见节堂上坐着一人,也就是四十上下的年纪。

宽脸,黑皮。

浓眉密须,有几分豪气。

遂上得前去,执礼道:,在下奉徐经略之命,前来延安,求见贵军之主那人不回应他,而是问道:。

你姓甚名谁?官居何职?在下姓张名庆,现任帅司准备差使张庆回答道。

徐九派你来作甚?那人又问道。

这次张庆不回答,看着对方问道:这位官人怕不是女真人吧?本帅乃大金嘟延经略安抚使兼知延安府,有什么事跟本帅说也是一样那人沉声道。

张庆一听这句,就知道眼前这撮鸟是谁了。

小可,恕在下直言,临行前。

徐大帅明令,须得面见金军主将完颜委宿,所以,张庆话没说完。

已经被对方截断:你既是徐卫的人,就应该知道本帅!我追随他老子打仗的时候,还没他呢张,张经略?张庆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深不耐地点了点头,催促道:所为何来?爽利些。

张庆一时沉默,似乎在思考在什么,良久,方才抱拳道:既然是张经略,那在下就明说了。

上个月,贵我两军互相冲突,双方都有死伤损失。

当然,这是违背两国和议的小。

嘿嘿。

既然知道违背和议,还敢放火烧粮?徐家老九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张深冷笑道。

张庆又一揖:实不相瞒。

上个月,我们大帅受宣抚司召集。

不在前线。

这些事情。

都是一线统兵官干的,大帅实不知情。

所以,回来闻听此讯后,勃然大怒!感觉到事态严重。

这才派在下哦?有这事?那徐九的意思是张深斜眼问道。

徐大帅的意思,止戈息武小北以嘟州。

东以华州为界,互不相犯。

张庆道。

张深一拍帅案,骂道:有这等便宜的事?你们烧了多少麦田知道么?给我军造成多大损失知道么?他徐九一句话就想了结?作梦!张庆也不示弱,一揖道:张经略息怒。

一个月以来,我京兆耀州之民,死于金军铁蹄之下以万计,村镇被毁以百计,这损失难道小小么?那怪不得旁人,事是由你们先挑起!既然想讲和,不能空口说白话。

他徐九这两年是名声在外,可不要以为打了几仗。

便算号人物。

陕西英雄地,风云地。

不是他一个后生晚辈能支手遮天的。

张深哼道。

张庆还是那副一丝不芶。

踏踏实实的模样,闻言朗声道:既如此。

那徐大帅还有一句话。

说来听听。

张深点头道口如果贵军不打算停止冲突小我军奉陪到底。

从在下到延安这一刻算起。

再有金军越过界线。

踏入耀州或是京兆府一步,即视为主动进攻。

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均由金军负责。

张深勃然色变,敲着案桌道:那本帅倒很想听听,是什么后果?张庆直视着他,缓缓道:徐大帅吩咐在下,若金军不同意停止冲突,便问他们。

还记得定戎一役么?张深这下没怒,反而愣住了,因为他觉得,这才象紫金虎会说的话。

好!好!到底是紫金虎,口气这么横?求人都求得这么硬?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没商量。

完颜委荐不可能答应!张深大声说道。

张庆没动。

等了片刻后,说道:如果金军把集结在华州的部队撤离,我方也可以退出谓水以南。

本属华州的地区。

张深突然大笑!哈哈!对嘛!这才象作买卖!好,贵使且去歇息,只是对不住,馆驿都让女真人占了,还请自寻住处。

一有消息。

本帅派人通知你。

张深说的是实话,延安城里的馆驿,都让金军文武官员们占了。

那些蛮子才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馆驿就是朝廷的招待所,何其富丽堂皇?土包子们没住过,早把各院各房占个精光。

张庆一行人,便在城里寻了家客栈住下。

但金军肯定不会放任他们自由活动,张庆以及几名随行官员都受到严密监视,出入都有人跟着。

而且金军打了招呼,希望他深居简出。

他的卫队,被阻挡在城外。

不许进入。

只能带几名在身边听使唤。

过了两天,张深那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张庆也沉得住气。

每日除了吃饭出恭。

大多时间都在房里。

只偶尔外出散散步,但不会与任何人接触。

这一日,气温下降了些,不似往日那般热。

延安街上行人明显多了起来。

被金军占领后。

相当长一段时间,延安各行各业陷入停滞状态。

直到耶律马五拨乱反正社会秩序才恢复了一些。

比如说这家酒肆,金军入城后,就被抢了一通。

虽然重新开张。

但生意一直不行。

这国破家亡的。

谁还顾得上来饮酒作乐?也不知东主是不是疯了,还在强撑不关门。

此时。

店里只有三两桌客,跑堂的太闲了,系条围腰靠在柱头上无精打采。

东主在柜台后拨着算盘。

反复地算着帐。

一人踏进门槛,二十几岁年纪,长相普通,穿着普通,属于一扎进人潮里就寻不到那一类。

穿件灰直掇,挽着袖口。

衣摆也系有腰上。

倒象个扒粪种田的。

按说这种人,他怎么也吃不起馆子才对。

可这位大模大样地进来。

往掌柜前一站。

唤道:店主东。

嗯,客人但里坐,要酒要菜吩咐跑堂便是。

东主并没有抬头,伸出手指往嘴里沾了点唾沫,继续翻着帐册。

洒家不吃酒,不点菜,不用饭。

这不是失心疯么?你进酒肆来,不吃酒,不点菜,不用饭,你这是来寻人晦气的吧?莫不是泼皮破落户讹人?东主抬起头来。

打量着眼前这厮,问道:那客人要甚么?小洒家来当件东西。

那人说道。

可以确定。

这不是疯子,就是故意找麻烦的。

可东主并没有要撵人的意思,左右一张望,见没人注意,问道:不知客人要当金还是当银?

第三百九十九章 喜事一桩月卜旬,徐卫正在今力准备着即发动的攻将习联彻再兴两位骑兵将领调到耀州东部。

(www.16kbook.com)紧领着华州蒲城县。

又把折可求当初派给他那几名熟谙骑兵战法的军官委为统领。

在华州和耀州的边境集结了四千马军,接近两万步军,并下拨了相当数量的火器。

为的,就是一鼓作气。

击溃华州之敌。

而在与嘟州接壤的坊州,除原有张宪所部外,他又分别调派了王彦、吴阶、杨彦、徐成等将,集合四个军,再加上自己的选锋亲军一部,可以说是精锐齐出。

誓要拿下廊州。

为此,徐卫离开长安。

坐镇渭水以北,靠近华州的标阳县指挥。

一切准备就绪,紫金虎将计划上报了秦州。

等徐绍批复。

从六月始,一连半个月的大晴天变了模样,一直凉风习习,不冷不热,正合适用兵。

到了十八这一天,宣抚处置司的回复也到达了前线。

栋阳个于宋金两军前洞,几经兵祸,城中百姓大多逃散,县衙官吏也全部转移,几与空城无异。

徐卫到此后,寻了处尚算完整的民宅作节堂。

此时,他正立在节堂外,抬头看着天。

天阴气爽,正好用兵啊。

话音落地,忽地瞥见杜飞虎一阵风的从外头窜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至他跟前,沉声道:大帅,银牌快马!语毕,将东西递到徐卫面前,却是个一尺来长的布袋,收着口。

宋时。

紧急情况都由驿卒快马传递,依程度和级别的不同。

分为金牌银牌,名虽如此,其实是漆过的木牌。

徐卫还没接东西,心里就跳了一下。

如果只是三叔的批复,用不着什么银牌快马,派人来通知一声就成。

莫非出了变故?或者,镇江行在的哪个宰相执政又抽风了?拿过布袋,飞快地拆开,从里面抽出一块尺长的木块来。

背面是不得入铺四字,意思是这东西只能飞马传递,不得进入驿站停滞。

拿着银牌走开几步,徐卫看起正面内容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道银牌正是徐绍紧急传令给他,暂缓出兵。

紫金虎心里当时兹有几分不快。

再往后看。

却又应了一句话。

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徐绍虽然命令他暂停出兵,但却是有原因的。

在他离开秦州的第二天,徐严也回去了泾原经略安抚司的所在地,渭州。

至于徐绍有没有让他捎什么话给他老子。

信里没说。

只提到没过多久,徐原亲自到了秦州,并同意出兵和堂弟并肩作战。

看罢命令,徐卫顺手递给了杜飞虎,笑道:徐宣抚嫌咱们秦凤一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想要干场大的。

杜飞虎粗略地扫了一眼,问道:大帅。

那集结起来的部队?先撤回来,本帅立即回长安,部队安置妥当后,召统制以上的军官到长安议事。

徐卫一边说。

一边往屋里而去。

杜飞虎又在后头补了一句:那渭水以南的地区那可不是什么太平地,让女真人头痛去吧。

徐卫背对着他摆手道。

紫金虎这道军令一下,全军哗然!前线的将领们虽然不得不执行命令。

可肚子里都窝着火。

上个月,金军杀了我们多少百姓?甚至一度冲到咸阳边上!不给这此蛮子点厉害瞧瞧,我们还是虎捷么?从成军那一天起,从咱们跟女真人第一次交手起,什么时候怕过?满腹牢骚的几大统制官回到长安以后,方才得知内情。

长安城,徐卫帅府。

节堂之上,七大统制鱼贯而出,既然已经知道上头下令暂停进军是有另有安排。

战将们心里的火气自然也就消了,一个个互相议论着。

出帅府而去。

堂上就留下徐卫、吴阶、马扩三个人。

吴阶向来是紫金虎的谋主,尤其在军事策略方面徐卫对他颇多倚重。

因此,他在军中的地位日渐被拔高,隐隐有超出创军时的副都指挥使王彦的势头,甚至可以说是除徐卫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徐卫本来是想留下这两位智囊,商量一些事情。

哪知他还没开口,吴阶已经站了起来:大帅,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徐卫迟疑片刻,点头道:好,你去吧。

吴阶走时,马扩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出了节堂,转过街去才收回目光,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数怪异的笑容来。

徐卫见状,故意问道:子充兄,你这笑得有些暧昧啊。

马扩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在下只是觉得有趣。

哦?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徐卫问道。

马扩又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这说人是非长短的事,在下是万万不愿干的。

徐卫轻笑一声。

带了过去。

其实不说都知道,吴阶当初投到虎捷乡军的时候,只是叮,小小的队将,几年来接连升迁,凭的是真本事。

全军上下都知道,吴晋卿擅长排兵布阵,对战局往往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不过人无完人,他也有明显的缺点。

而且是男人最容易有的缺点,这在军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徐卫刚才之所以放他走,就是对了,子充兄,有件事情一直想跟你说,苦于没有时候。

徐卫象是突然想了起来。

马扩转向他,点头道:大帅请讲。

你在我这帅司呆着,虽说是座上宾。

可终究不是正经的差遣。

若是委派斤,差使给哥哥,也委曲了你。

徐卫说到这里,看了看对方,见马扩低着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遂继续道:如今徐宣抚主持陕西军政。

当然兄长也知道,他是我叔父。

也不说走什么门道吧,哥哥的才干。

兄弟我是知道的。

如果哥哥愿意,兄弟我便向徐宣抚推荐。

若能得到任用,也不辱没兄长大志。

老实说,徐卫一直认为马扩是个人才。

而且是独一无二的人才。

在这个时代,你要咋,能打仗的,遍地都是,如吴阶、岳飞、韩世忠等,哪个都是历史上排得上号的。

但马扩的特殊,不在于他的军事才能,而在于他的经历和见识。

此人先后出使过辽金,大宋一系列的重大外交事件里,都有他的身影。

难能可贵的是,他与契丹和女真的上层人物都很熟络。

这样的人,如果能为己所用。

那么到了一定的时候。

他必会大旗异彩。

可徐卫也洁楚,马扩这个人有性格,有脾气,一般人入不了他的法眼。

自己这几年虽然闯出些名堂,但要让马子充心悦诚服,恐怕还有距离。

而且,这世上的人,有的能用钱买到,有的能用权换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名利两个字,天下十有**的人都躲不过去?但有的人,却只能用恩义来换。

马扩恰好就是这种知所以徐九思之再三,三叔网开府,自然需要自己的班底,马扩有真本事,也就不耽误他了,作个人情,扶他一把。

听完了紫金虎的话,马扩好一阵没有动静。

徐卫见状。

唤道:子充兄?兄长?马扩抬起头,笑问道:大帅,你我认识五年了吧?我记得,初次见兄长,是靖康二年二月,四年吧?当时兄弟率军追击斡离不,在五马山与兄长有一面之缘。

当时,便对兄长的见识十分佩服。

徐卫追忆往昔,说完了,才突然发觉,自己到这个时代,快六个年头了。

马扩点点头:老实说,第一次见大帅时,我只觉得大帅是将门虎子,今后在军中必有一番作为。

如果运气好。

或者能官至帅守。

徐卫见状插了一句:幸好没让兄长失望。

可如今,才几年?大帅名义上只是秦凤帅,可你仍控制着永兴军路大半防区,大帅的兵力有多少小我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纵观陕西诸路,能与你紫金虎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只有泾原徐经略。

马某不轻易夸赞别人,但对大帅,我从心底钦佩。

不是因为大帅能带兵,也不是因为大帅能打仗,而是因为我从来就没见过你慌过,乱过。

怕过。

哪怕再怎样的逆境。

你都会想办法周旋。

能作到这一点的,寥寥可数。

徐卫哈哈一笑,摆手道:当不起兄长谬赞。

再说私谊,马某记得最清楚的便是。

如今的大帅和四年前一般无二。

无论我在义军。

又或是入幕,大帅既没把我当过部下,也没把我当过外人。

数次援手之德,便不提了。

当初我出走宣抚司,谁也没把我马子充当回事,只有大帅飞马来追徐卫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话题,笑道:哎,这些陈年往事,提它作甚?马扩也自嘲地笑笑:倒也是,弄得小女儿般卿卿我我,但不自在了。

语毕,两人都笑。

停了片刻,马扩昂首道:士为知己者死!大帅若有用得着马某的地方。

万死不辞!徐卫先听他念自己的好,以为是要为自己再一次举荐他而表示感谢,哪知说到最后。

竟然是这个结果!当你盼望一个结果很长一段时间,而这介,结果却在你根本没有预料到的那一刻降临,那种惊喜的感觉,难以言状。

徐卫竟呆了一呆,当然。

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一阵沉默之后,紫金虎站起身来,走到马扩旁边那张椅子坐下。

还没开口,马扩已经抢在前头:大帅不必操心在下的差遣,若让我冲锋陷阵。

便委个统领。

若让我谋发军事,便委个参议。

官不嫌兵不嫌少。

但能抗金,作个马前车又如何?徐卫一抱拳,正色道:那么,就请兄长就任经略安抚司参议兼节制兵马。

送走了马扩,徐卫长长叹了口气?人才,成事的第一要素,历史上哪个英雄,成大事之前不是先拉起了自己的班底?刘备不还有个关张赵,外加诸葛亮么?现在三叔来了陕西,徐家的实力得到了发展壮大,这是毫无疑问的。

借着这股东风。

让爪牙更利一些吧。

想了一阵,看看时候也不早了。

得,回家陪娘子去。

离了节堂,过中庭照壁,网跨出帅府门槛,便瞥见大门外的街边上有一个身影很眼熟。

仔细一看,嘿,怪了,杨彦!这厮怎么回事?早散会了。

还在这川祜芯:甚。

只旦独眼虎在那牵着马,好像等了许久,正百绊沏糊地望着地上数蚂蚁。

卫兵将徐卫的战马牵来,缰绳递到面前时,徐卫推开了,径直朝杨彦走去。

故意不出声。

一直到他背后,方才喝道:杨彦。

杨大一叮,激灵!猛然回过头来,见是徐卫,慌忙抱拳道:大帅。

你,有事?徐卫估计他没事也不会在这儿干等着。

回大帅,有事。

杨彦回答道。

有事你在堂上怎地不说?在这候着作甚?徐卫苦笑道。

杨彦显得有些局促,笑道:不是公事。

私事?成,反正该吃饭了小走,找个地方。

徐卫招呼士兵牵来马,翻身上去,便要寻个酒肆啥的喝两杯。

杨彦紧跟着上马,劝阻道:大帅见谅。

卑职实在作不了陪。

家里一摊事也行,边走边说吧。

徐卫说道。

了里却觉得非常奇怪 杨彦挺爽利的一斤,人里从来藏不住事,他这是干什么?咱是从夏津一起出来的弟兄,有什么事难道跟我还不好说?我徐卫对公事虽然严厉,但私底下大家弟兄之间,还是非常热络吧?再说了,杨彦的第一指挥,整编之后,番号虎捷能用这个番号,足以说明他的部队是头等主力,而他,也是秦凤帅司下属部队中首屈一指的大将,也不至于跑官要官吧?两人并鞍而行一阵,杨彦却不说话,徐卫忍不住了:我说你今天转性了是怎地?屁也不放一个?杨彦一身朱色官袍,扎根金带,头上一顶交脚帧头,他人本生得俊,加上这身行头,自然引得街上行人注目。

这厮贼眉鼠眼四处一望,这才道:九哥,这个月二十八。

徐卫听了个一头雾水,二十八怎么了?正想去问,忽然想起。

前些时候不是听说杨彦他娘正四处替他寻摸合适的姑娘么?莫不是要成亲了?一念至此,赶紧问道:怎么?婚期定了?嗯,二十七起媒,二十八正酒。

杨彦小声道。

徐卫哭笑不得,一鞭子抽过去:这成亲是人生一大喜事,你怎么这副模样?好像谁要拉你下油锅一般!唉,我本来不急,可我娘成天地说,连马泰这种人都成了亲。

他娘子肚子都揣着娃了,我还光棍一条,不合适。

我跟她说,我要追随九哥打仗,没工夫成亲。

我娘说,传宗接代是人伦大事。

耽误不得。

本来这段时间一直有作战任务。

没提这事。

可现在部队撤 。

成成成,哪家的小娘子?徐卫颇感兴趣地问道。

提起这介杨彦一脸晦气:九哥,我娘八成是看上人家陪杏丰厚!我让部下去查过,那是个商贾之家,作什么买卖的不知道,据说是家资巨万。

但那谁,长得实在是 ,不说跟九嫂比吧,她连马二胖子那娘子也比不了啊。

太难看啦!徐卫先吃一惊,继而问道:真那么难看?那不娶成不成?唉,晚了,就在我浴血奋战之时,我娘已经拿八字去合了,事情早定了。

就我不知道而已。

现在就等着接人,没奈何,生米已成熟饭,是头母驴也得娶啊杨彦无可奈何道。

徐卫深表同情,安慰道:忍一忍,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身不由己啊。

这时代观念就这样,他也没那闲功夫去鼓吹什么婚姻自由,纯属找抽。

杨彦点点头,继续道:方才我跟同袍们也打了招呼,在长安的估计都会到,在耀州坊州的,人不到礼也得到。

这不,最后才来请九哥。

徐卫瞪他一眼:我还用请?你不请我也得来。

你九嫂早给你备下一份厚礼,就等你的信那我先谢过九哥九妓。

杨彦这会儿才算冉出笑容。

自家兄弟,那么见外作甚?唉,你一成亲,咱们弟兄几个就都齐了。

真快。

好像昨天咱们还在夏津县城的赌坊里跟人打架,今天就他娘带兵打仗了,嘿,这世道。

徐卫似乎有所感触。

杨彦不懂这些,接口道:打谁都一样,反正九哥打谁我就打谁徐卫转过头去看他一眼,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对了九哥,还有件事,我娘希望九哥来主婚。

杨彦突然说道。

什么?主婚?徐卫大感意外。

这主婚人,不是得德高望重的长辈才行么?至少也得是胡子一大把,我这一世才二十三岁,主婚?这合适么?合适!最合适!我们杨家的亲戚六眷。

都在大名府,现在生死不明,找谁去?而且这次请的都是军中同袍,九哥是我们的大帅,主婚再合适不过了!就是 不知道。

九哥肯不肯?杨彦嘿嘿笑道。

徐卫斜他一眼:这是你娘教的吧?你我弟兄多少年了?还要你娘教?滚罢!准你几天假,别整得太穷酸让人笑话,钱不够,人不够你都说句话。

第四百章 堵新郎徐卫一直觉得水通街不应该是这个名。

(www.16kbook.com)它应该有个雅一点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附近居民都这么叫。

倒把它本名给忘了。

杨彦的宅子是李纲在个的时候,宣抚司给安排的。

当时徐卫孤师镇守关中平原,因此虎捷的将领们待遇还是非常不错的。

他这处宅第虽然比不上徐卫的府邸轩敞。

倒也整洁。

三进三出的宅子,打扫得是一尘不染,这十有**是杨彦他娘的功劳。

早在徐家庄的时候,徐卫就知道,杨大娘是庄里有名的泼妇这绝对不含任何贬义。

只因杨彦的老爹是个病秧子,一年到头似乎都蹲在他家屋檐下直咳嗽,里里外外全靠他娘一手操持。

杨彦是家中独子,据说单传了好几代,也怪不得杨大娘着急。

徐卫到杨家的时候,外头一溜的战马没来得及牵走。

几个衣着光鲜的汉子正在张庆的指挥下忙作一团,好像都是杨彦手下的军官。

张庆的造型很有意思,平时除了进军营和衙门。

时常一身直掇,今天正儿八经地穿着官袍,斜着批一条红布,正在那处指手划脚地张罗。

马二也是那副模样,那身绿色的官服勒得他跟块馊头一般。

只是他明显就没有张庆活跃,操着手站在门口。

只会笑。

但是看到徐卫来了。

赶紧奔下来牵住马,笑道:大帅来了!叫什么呢?今天这里没大帅。

徐卫笑着下了马,又提高音量道记住了啊!今天是咱们杨彦大婚之时,不分大都是弟兄!大碗喝酒。

大块吃肉!得令!来帮忙的军官士兵们哄笑道。

张庆苦着一张脸,上前道:我说你就别添乱了,一会儿让马粪把大门给堵住。

杨彦非找我撕皮不可!你活该,谁叫你是缤相?徐卫笑道。

张庆一指马泰:他也是。

怎么就我一个人忙?你能干嘛,都知道啊,对吧?徐卫冲众人说道,马上得到一片齐声回答。

张庆恼子,直接把他往里推:进去进去,别捣乱!马二,也不指望你了,陪大帅进去。

马泰如获大赦。

将手一伸:九哥,请。

此时,背后又是一片蹄声。

众人回头望去,见是吴阶王禀两个一前一后过来,老远就在马背上给徐卫拱手。

后者回个礼,跟着马泰一同朝里走去,边走边问道:哎,杨大呢?怎么没见人影?迎亲去了。

马泰回答道。

徐卫止住脚步。

左右一望小声道:你见过没有?真有那么丑?马泰牙疼似的砸巴着嘴,抓抓额头道:九哥,老实说,还真不怎么好看。

杨彦非让我先去瞅瞅,结果一看,唉,就跟当年徐太公在城里给你寻摸的那娘子一般。

徐卫也是一脸晦气相,哀叹道:可惜了,杨彦生得一副好皮囊,怎地这般命苦?今番休矣。

唉,谁说不是?杨大自己说,他娘看上人家家境殷实,贪图嫁妆,所以马泰也直摇胖头。

正说着,徐卫瞥见杨大娘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心里一紧,小声道:他娘来了,收声!哎呀哎呀!徐,徐大帅!徐经略!稀客呀!快,里面请,就等着大帅坐上位呢。

杨大娘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个头在妇人来讲。

算是牛高马大。

今天穿戴一新,正经的命妇服饰。

上面是件真红大袖衣,下面是红罗长裙,该佩戴的标志也一样都没少,本来也算是标标致致。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还没习惯作命妇。

居然系了条围裙!一上来就把徐卫的手拉住。

摸了又摸,脸上都笑起褶子了。

马泰是个实在人,陪着笑,这时进来的张庆一看徐卫哭笑不得的架势。

轻轻咳了一声。

杨大娘似乎听明白了,赶紧撒手,将身一矮,仍旧大笑着施礼道:哎哟,一高兴忘了。

这就给大帅陪不是。

乡下婆子不识礼数。

大帅莫怪。

她这么一说,倒把徐卫弄得不自在,伸手虚托道:大娘不必多礼,今天是杨彦大喜之日,这里没有官,都是弟兄。

你是他娘,就是我等长辈,哪有长辈拜晚辈的道理?请起。

看看,为什么人家能作大帅?你两个撮鸟说得出这般贴心的话么?杨大娘起身对张庆马泰道。

马泰还是笑,张庆却不依:大娘,且不说当着大帅的面,好歹你今天迎新妇,要斯文。

好好好,斯文!来来来。

光顾着说话了,大帅里边请。

杨大娘尖笑着领了徐卫进了中庭看,嗬,整个是军队集结的阵势!留守长十,统制不在,副统制一定在。

至于统领一级的军官,那更是扎堆出现。

当兵的没那么多穷讲究,不用主人招呼,自己搬把椅子寻凉快处呆着。

军阶低。

没找到椅子的便站着,大声喧哗,热烈地讨论?无非是说等杨统制把新人迎回来,非要看看是怎生模样。

谁知徐卫一出现,就眨眼的功夫,整个中庭顿时安静下来,原本大马金刀坐着的人飞快地窜起。

他走过一处,军官们便抱拳行礼,节级高的,还唤一声大帅,统领以下的军官,就只能作着揖,低着头。

不必拘礼,这不是帅府。

也不是节堂。

徐卫笑着,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

虽然有人跟着笑,可气氛并没有缓解多少,紫金虎简直要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在场。

这些军官们就会拘束。

干脆不多说,直接进堂屋而去。

恰好吴阶和王禀两个进来,便坐在一处吃茶闲聊。

这些人倒很懂规矩,绝口不提公事。

所有话题都与今天的婚事有关。

说了一阵。

三人都把目光朝外投去,是不是新人到了,闹成这样?吴阶抢先起身,到门口一看,回头笑道:果是娇客迎亲回来了。

徐卫一听,也起身道:走走走,一起帮忙了王禀抓住他话柄:人家娶妻,大帅帮甚么忙?帮忙看看还不行?徐卫笑道。

出了堂屋,早很见一众大小军官涌向大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外头传来杨彦的大嗓门:众家弟兄通融则个,堵啦! 只弟们从来都是有进无退!堵了也没奈何!大家说,是也不是?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高声呼喝道。

是!满堂哄然勺不是!你们倒先让我进去再说!不就是喜钱么?给!杨彦慷慨地答应了下来。

那不成!你这厮专好耍赖!一进门指定不认帐!给了再说!说这话的,居然是张庆?嘿!姓张的!你成亲的时候,兄弟我可没难为你!你这也太不仗义了!哎,不对。

我不是请你来作槟相么?杨彦听起来有些急了?少说废话!要么给钱。

要么你就在外头呆着!张庆哄亮的声音传遍全场,不让他赞礼,真是屈才了。

杨彦估计是急得没奈何。

突然放声大呼:九哥!九哥!九哥在哪?作主哇!他这么一喊,倒没谁敢乱说话了?喜得他心头一乐,嘿,这群脏鹏泼才。

怕了吧?还不赶紧让开?哪知小他网想到此处,徐九的声音就从头远远传出来:有本事自己进来!娘子都迎到家门口了,还跨不进门槛?别说你是虎捷军统制,丢人呐听了这句,中庭里炸开了锅!无论官阶高低,全都跟着起哄!杨统制!哥哥劝你一句。

该服软时要服软啊!吴阶很不仗义地落井下石。

杨大,你要是没带钱,我先借给你。

不过事先说好,进门七分利啊!大门外头,敲锣打鼓的,搬抬嫁妆的。

都簇拥着一顶花轿,也不急,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望着这群军汉们。

他们觉得不解,这些杀人不眨眼的。

也会有这种逗趣的时候?杨彦一身红,连乌纱帽上都不知让谁插了朵花,完全是副花花太岁的模样。

被军中同袍们逼得下不来台,可他身上实在没带钱,老丈人倒是陪嫁了几千贯现钱,可这连家门都没进。

总不好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之时。

一个陪嫁的丫环上前小声道:新姑爷,我们姑娘说了。

后头那口箱里有些银钱。

取去便是,莫要误了时辰,坏了体统。

什么体统?这些都是我在军中的袍泽弟兄!哪个不是过命的交情?还有,今天我们大帅可在场小小徐经略相公知道吧?别乱说话!杨彦没好气地斥道。

那丫头撇撇嘴,退了回去。

杨彦左思右想不得要领,那帮弟兄又堵着门不让进。

急得个新郎绾满脸都是汗。

身上的官袍。

前胸后背全被浸透!也不知动了哪根筋,他突然把帽子一摘,脚踢起衣摆往腰里一扎,挽起袖子。

大声喝道:来来来!都是上阵厮杀的好汉!不说钱!自问有本事能挡得住杨某的,亮亮相!话说完,突然感觉不对头。

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张望道那个,杨再兴和杜飞虎在不?,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心,章节更多,支持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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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出事了初正兴不在长安,杜飞涂在但不可能跟他交家甲州大阵,终究还是闪开道来,放他进去。

(www.16kbook.com)刹那之间,鼓乐大作,杨彦略整衣冠,就要上前掀开轿帘。

却从大门里挤出一个仆妇来,将三尺六寸长的红绸递过去,中间还扎一大花。

小声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看样子杨彦还有些不乐意,牵了红绸一头小另一手掀开了轿帘。

先前那丫头对着轿里唤了一声,便见一支手从轿中伸出。

军中无论官兵。

大多都是些粗鄙汉子。

一看这支手。

十个便有八个暗说一声,杨彦好幸福,单说这支手就够看了!哪象我们家里那婆姨,一双粗手跟耙子似的。

看看人家这支,又白又细,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娘子。

杨彦将红绸另一头递过去。

那新贵人牵住,下得轿来。

也是穿红戴绿。

头顶喜帕,踩着小碎步款款而行。

此时,有人放炮了炮仗,那吹吹打打的更加卖力。

宾客们象是受了刺激,哄叫声不止。

杨大!今日成家,便不比往常!以后弟兄们去厮混,再不带你一道了。

恭喜恭喜!杨统制加把劲,争取明年这个时候,生个小统制。

杨彦牵着新人。

不住地打拱作揖感谢同袍,行至堂屋外,徐卫等帅司长官都在檐下满脸带笑,抱着拳致贺。

杨彦到他面前停了停,使劲吸了一口气。

好似想说什么,徐卫朝里呶了呶嘴,示意他拜堂是紧要。

堂上已点燃了喜烛,所有家什都换置一新。

杨彦的双亲坐了主位,掩饰不住欢喜。

尤其是是他娘,眼睛都快笑得睁不开了。

一众同袍嘻嘻哈哈,拥入堂来,从前跟徐卫一起搭班的定戎通判辛赞权充司仪赞礼。

没办法。

帅司里大多都是军官,没读过几句书,平时开黄腔都妙语如珠,你真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抖几句话,搞不好屁也憋不出来一个。

吉时到,辛赞扯开嗓门,开始了仪式。

不外乎拜天拜地拜高堂。

按说拜完了高堂小夫妻还得对拜一番,可杨彦执意要给徐卫磕头。

徐卫成婚的时候就知道,拜堂绝不是从前看的影视剧里那样拱下手。

弯下腰就行了。

举手齐眉。

身体几乎与地平行,差点就到五体投地的份上了。

看着杨彦恭恭敬敬地给自己磕头,徐卫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没等他扭捏完,人家头已磕毕九哥,我 杨大话没说完一半,眼睛一红,突然哽咽了。

他和徐卫从小厮混到大,形影不离,徐卫拔人两颗葱,他就偷人两瓣蒜,不是亲弟兄胜似亲兄弟他这种出身的人,如果不赶上这乱世,如果不认识徐卫,估计年少之时轻狂一阵,到头来终究逃不了耕田扒粪的命运。

可如今。

他已是从五品的中级将领。

诚然,这是靠军功堆起来的。

可他自己却坚持认为。

如果没有徐九,就没有他的今天。

徐卫是干什么?不说铁石心肠,可也绝不会轻易动感情。

但此时,他也感觉鼻头有些酸,慌忙伸出手去。

扯住杨彦胳膊扶他起来小声道:成亲呢,别让人笑话,有事上了桌再说就是。

上桌多敬他几杯。

张庆也从旁劝道。

徐大帅。

扶下新郎就行了,可别再伸手啊王禀大概是了转移注意力,突然叫道。

堂中一片哄笑,辛赞赶紧吼了起来,便唤夫妻对拜。

礼仪既成 娘家送亲的姑母姊妹便将新娘送去了洞房。

杨彦自然脱不得身,酒席一开。

宾客就座。

都是些粗人,也不讲究什么斯文,果如徐卫说的那般,大碗喝酒。

大口吃肉,呼呼喝喝,好不热闹。

徐卫和帅司的高级将领们坐在屋里,征战多时,这些人难得能一起喝几杯。

因此,谁也不装怂。

菜没吃一口便干下一碗酒去。

吴阶直顺舌:厉害厉害,许久不喝,倒生疏了我这介,人,最见不得一上桌就聒噪的。

别装,谁都知道你海量张庆笑道。

吴阶看他一眼,哼道:张机宜,不是兄弟小看你,这桌上论酒量,或者大帅还能跟我喝两轮。

你嘛。

整三碗!别说废话!整三碗。

同桌的弟兄开始拍着桌子起哄。

张庆也不知哪来的豪气,愤然起身:来!今天舍哎!吴阶赶紧站起来,今天杨统制大喜之日,别说犯忌的话!不就三碗么?来。

徐卫见状,亲自抱起坛子。

给他俩满上。

每喝完一碗,不但本桌,连临桌的都哄然引二碗干下去,张庆那脚有此闪,徐卫苦笑道!把白…吧?。

嗨,杨大成家,咱们弟兄高兴,喝!不醉不归!张庆大声道。

众人喝一声彩。

又把矛头对准了徐卫?都说大帅今天主婚辛苦,不得好好整两碗?紫金虎知道这些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赶紧说道:这不新娇客还没来么?他一会儿来了还少得了我?先稳稳,先稳稳弟兄们哪里肯依?徐卫见躲不过,干脆端着碗起来,环视一桌道:那谁来陪徐某喝三碗?一人应声而起,余众一看。

顿时大笑!你道此人是谁?正是徐大帅堂侄。

军中十大统制之一的徐成!你凑什么热闹?轮得到你?坐下坐下!徐卫挥手道。

大帅这话可不对了,酒桌上无父子,何况叔侄?该喝就得喝。

王禀笑道,众人都说是?好!来!麻利喝三碗!谁要是呛一口。

不算好汉!徐卫说罢,咕咕将那大半碗酒灌了下去。

好个徐成!就没看到他喉头怎么动过,一碗酒喝得半点不剩。

杨彦一手提酒坛,一手拿介,空碗,正准备开始挨桌敬酒。

一看这架势。

惟恐天下不乱,凑上来道:九哥。

我去去去,这一桌留最后!没看弟兄们还给你留着位置么?先去其他桌,回来再说!徐卫还真有些怕?要是杨大再来敬三碗,我这空肚子六碗酒下去,怕是直接钻桌底了。

杨彦这喜宴,席开十二桌。

绝大多数都是军官,一开席那划拳声、呼喝声、哄笑声便此起彼伏。

虽说大家都是来恭贺他成婚,却也是借着这个机会聚一聚。

毕竟平时带兵打仗,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难得如此。

新郎绾到哪一桌,哪一桌便最热闹。

无论官阶高低。

都要取笑他几句。

有人见他一挨桌敬酒过来。

不曾停上刻,甚至怀疑他坛子里装的是不是水。

十一桌敬下来,他就感觉脑袋发胀,好像全身的重量都积中在了头顶,两个肩膀快扛不住了。

可一想到徐卫、张庆、马泰几个,他又立马精神起来,摇了过去。

徐卫压力也不他是最高长官,一般没有给别人敬酒的机会 同桌的部曲们轮番相敬,喝得他那张脸就跟煮熟的螃蟹一样?直到杨彦出现,大家才发现,今天没谁红得过他。

这位是从头红到脚,帐头上插着红花,脸上泛着红晕,身上穿着红袍,简直就是一团火烧云。

哎呀呀,新娇客来了。

快快快。

吃口菜!我看你一路过去光喝酒了,顶得住么?吴阶搀着他坐下,一边问道。

杨彦嘿嘿一笑:女真人都顶住了,酒算个甚?众个哥哥,对不住,怠慢了怠慢了?来来来。

都请满上!九哥!来。

徐卫看来是豁出去了,双手抓扯着腰带。

切齿道:你们等着。

我把这腰带松松!别桌的我不管小这一桌,要是有一个还能骑着马回去,你们说怎么办? 撒扎马钉!拆马鞍子。

打军棍!抽鞭子!扒光了绑马背上游御!杨彦倒完酒,端起碗,高举着对徐卫道:九哥慢!我话说在前头,大家是同袍,是弟兄,什么事都是应当应份,别说见外的徐卫知道杨大这厮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甚至疯疯癫癫。

其实是个性情中人。

他真怕这么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突然间感觉对了,稀里哗啦哭将起来怎生是好?那我啥也不说了,都在这碗里,请杨彦一本正经道。

徐卫笑笑:这才对嘛。

干!两兄弟碰了一下,正要喝,忽见一人匆匆进屋,略一搜索,目光落在徐卫身上。

这人,时常带兵在外的或许不认识,但王禀张庆却熟悉得很。

他是帅司的干办公事。

今天帅司长官都吃喜酒了,衙门里主要靠他们这些属员办公?他来干什么?有事?那干事到徐卫旁边,俯下身去,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紫金虎那碗酒仍旧停留在嘴边,听他说话时,也没见什么异样。

听完之后。

一时没作回应,稍后,点头道:知道了。

去吧那干事时他一拜,又冲杨彦一礼,再对一桌的长官作个四方揖。

急冲冲地离开了。

他一走,徐卫一切如常,催促道:怎地?愣着作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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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铁浮屠重现四 川记得到底喝了多少碗酒,反正就觉得喝到后头那酒跟凉联儿泛什么区别了。

(www.16kbook.com)杨彦自然是众矢之的,这会儿连把眼睛全睁开都很困难。

徐卫也好不到哪儿去,脸红得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这两巴掌大的地方。

杨大费力地提起坛子,又想给徐卫满上,却倒进了张庆的碗里,嘴里还直嚷道:九哥,咱们弟兄许久没聚在一处喝,喝两碗了。

今天趁着,这机会,不醉不归!咦,张三,我给九哥倒酒,你端,端着作甚?张庆眯着眼睛在桌上找了半晌,叫了起来:我说怎么连喝好,好几碗了,你倒的是我的,我的碗!徐卫突然一拍桌子:弟兄们,缓一阵!我得去,去趟茅房!稍候,稍候!说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吴阶和王禀两个同时扶手去扶,唤道:大帅当心。

无妨,撑得住。

你们喝着,我去去就来!徐卫笑着挥手道。

王禀撒了手,问道:真没事?正臣兄你陪着,我和大帅同去,回来接着喝!吴阶语毕,便搀扶着徐卫离了桌。

两人出了房,绕着那堂屋往后走去,拐过一个角,徐卫停下了脚步。

吴阶似乎早就知道,见左右无人,遂问道:大帅,可是出了什么事?金军在华州大规模集结。

徐卫沉声道。

吴阶闻言猛然抬头,这么说,委宿是想主动进攻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们本打算动他,他倒主动送上门来,这是好事啊。

怎么大帅……另据细作回报,有兵马自河东过来。

增援陕西金军。

徐卫知道吴阶在想什么,又补充一句。

吴阶听罢,心思这本不算什么稀奇事,咱们接连夺回耀州、宁州、坊州,并将金军的势力压缩到渭水以北,粘罕恐完颜委宿难以支应,派兵增援也在情理之中。

可大帅如此模样,显然还有内情。

具体数字不清楚,至少一千以上。

徐卫答道。

吴阶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高了,出现幻听,一千?这也值得大帅如此重视?来的是神兵天将怎地?慢!一千以上的兵力,能让大帅如此紧张,莫不是一念至此小声道:铁浮屠?徐卫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铁浮屠对徐家军说并不陌生,当年小西山一役,金军就出动过数百铁浮屠重骑兵,那排山倒海正面冲击的威力给虎捷将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虎捷军以优势数量,密集发射的硬弩,才勉强克制住那东西。

此后这几年,在陕西一直没有见到过这种重装马军。

没想到,它又回来了。

委宿将这支精锐开到华州来,其目的不言自明。

吴阶说道。

前些日子,宋军骑兵密集出动,破坏了金军收粮大计,这肯定让委宿十分恼火,拼死也要报复。

可如今关中平原上,我军有马步军五万,再加上火器的优势,使他不敢贸然行动。

如今等到了这种强援,看来他是迫不及待想要出口鸟气了。

嗯,看样子,我们可能等不到其他大帅协同出兵了。

徐卫呼出一口气,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光芒正盛。

便有铁浮屠也不惧它。

我军兵精粮足,再加上火器之威,妾宿别想占到便宜。

吴阶说道。

徐卫沉默片刻,吩咐道:今天是杨彦大喜之日,这事暂不声张,你休辞劳苦,马上去趟耀州。

让前线部队高度警戒。

委宿这回挟愤而来,志在必得,不可轻敌。

明天,本帅便集结长安的兵马过渭水。

是!吴阶抱拳应道。

顿了顿,又问:杨彦是虎捷军统制。

这一仗非同小可,可他才刚成婚,没奈何,披上甲椅上刀,此身便不由己。

今天就不说了,明天他就得出征。

徐卫道。

吴群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卑职就先走一步。

杨彦和同袍们那里,就劳大帅周全。

晓得,你立即启程,没问题吧?看你也没少喝。

徐卫关切道。

吴阶轻笑一声:这点酒还扛得住,大帅比卑职还喝得多,这不也两人相视而笑,吴阶再不聒噪,匆匆而去。

徐卫还真就去了趟茅房,回来之后,跟没事一般,继续胡吃海喝,若有人问吴阶,他只轻描淡写地说帅司有点事需要吴晋卿去处理一下。

到最后,其他人全都散了,他们那一桌还在。

似乎有喝不完的酒,说不完的话。

尤其是他和杨彦、马泰、张庆四个人。

把打从记事起,所干过的趣事、恶事、坏事全抖了出来。

一直到把烂醉如泥的杨彦送进洞房,徐卫才对众说了句,回去什么事也没干,上床睡觉,好生歇息,明天一早,节堂点将!徐卫得到的情报没有错,金军的确在华州边境大规模集结部队。

委宿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为了报复宋军破坏麦收。

更重要的是。

粘罕给了他死命令,必须牢牢控制住关中平原。

这几百里沃野,是陕西最富饶的土地,女真人想要在陕西站稳脚根,就靠它了。

务必将宋军的势力范围压缩回去。

长安打不下来没有关系,但你得保证紫金虎不敢过渭水,不敢进华州。

粘罕知道紫金虎难缠,虎儿军善战。

因此动用他万军统帅的都元帅身份,从完颜兀术的部队里抽调了铁浮屠一千五百骑,补充到陕西。

铁浮屠成军的时间并不长,数量也不多,整个大金国,这种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也是相当有限的。

铁浮屠第一次出现,是在巩县一役,当时打得徐原已经有成仁的想法了。

小西山战役,是金军第二次动用铁浮屠,作战不利后,金军对这支精锐,从装备,战术方面加以革新。

上次南侵,因东路军走河北,铁浮屠遂归兀术节制。

在山东,正是靠这人马俱披重甲的虎狼之师,金军才击溃徐洪。

这一回,委宿希望这支无坚不摧的重骑兵,能撕开虎儿军坚不可摧的防线。

第四百零三章为何冒险月兰十,徐卫带着火速集结的马步军万余人斟到提驯,栉疼原县,与先行一步的吴阶会合。

(www.16kbook.com)此前,杨再兴亲率数百轻骑越过华州边境前去侦察,据探,金军就在不到四十里以外的华州蒲城。

只见得连营遍地。

旌旗蔽日,可以说是来势汹汹。

在徐卫到来之前,宋金两军已经有过小规模的冲突。

六月二十九上午,金军千骑跨过华州边境,企图寻找战机,正撞上宋军游骑,因兵力悬殊,宋军马军并未与之接战。

受此鼓舞,当天下午,大批金国骑兵一度逼近到美原县。

吴阶这时候手里马军不满千,步军不满万,也不敢与敌正面交锋,遂命收缩防守。

据吴阶判断。

金军恐怕也还没有完全完成集结,不断遣骑兵来袭扰,不过是为了给宋军造成压力。

以待部队陆续赶到。

徐卫听取了汇报之后,马上召集将领们商讨战术。

从前徐家军作战,上下意见都是高度统一。

但这回却有些例外,一些将佐建议避战当然并不是畏战他们认为,金军麦收遭到我军破坏。

其补给肯定是个难题。

现在金军急于求战,也正反映了对方这种因缺粮而造成的焦躁心杏。

这种情况下,我军应当避其锋芒,坚守城池,让其徒劳无功。

如此一来,金军随时都得防备着我军袭扰,不管是他耕种还是收获。

长此以往,女真人还能在陕西呆下去么?平原不比山区,敌我双方都是来去自如,金军靠着平原地利进展神速,而我军也可借此最大程度地牵制对方。

久耗下去,亏的一定是金贼!可徐卫不同意,他承认。

此次宋军完全可以避战,依靠坚固的城防让焦躁的金军无可奈何。

他也承认,娄宿现在最希望的,恐怕就是他接战。

但为什么要坚持打这一仗?原因就在于,这一仗,宋军如果不打。

那么陕西的局势还和从前一样,双方对峙。

耗下去,金军只能寄希望从河东得到补给,时间一长,实力就会彼消此长。

但如果宋军打了,会是什么情况?分两种说法,一种是战败。

如果宋军战败,那么我们剩下的力量,固守长安仍旧没有问题。

宋军在陕西的实力均衡,也不会因为这次败仗而有根本性的改变。

如果战胜,那么局势立即将出现一边倒的状况。

都知道金军入侵陕西,尤其是粘罕亲自出征时。

女真人兵强马壮,说不好有十几二十万大军。

在经历了长安攻守战,偷袭战,万年耀州之战后,现在,留在陕西的金军兵力有多少?我就当他有十万左右,这十万兵马大多布防在保安军和嘟州,以及关中平原。

现在妾宿要跟我大干一场,他肯定得从保安或部州抽调兵马。

如果这一仗,我军战胜,其意义,便是擂响了收复全陕的战鼓!意见很快得到了统一,徐大帅坚持要打。

虽然有些冒险的意思在。

但却值得。

这一仗若能击溃金军,收复全陕便不是奢望。

尽管西军不团结,可那是处在强敌当前的前提下。

毒宿这次集结大军来攻,要是一败涂地,其他各路大帅们看到这种情况,会不来抢软柿子捏?至少曲端第一个就会发兵直取保安!若把现在陕西的局势比作一盘棋,那么这一子下去,这盘僵持的棋局。

便算彻底活了!当然,前提是。

必须得保证打胜!徐家军确实有这个底气。

现在他们兵精良足,器械锐利,而且士气毒涨。

关中平原上,能拉出来作战的部队,就有五万上下。

女真人不是吹嘘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么我们没那么高调,但如果有五万马步军,哪怕面对优势金军,咱也敢跟他硬碰!从七月初一开始,后续部队陆续抵达美原,徐卫甚至考虑把扎在坊州,原本计哉进取眺州的部队也调来,胜算更高。

可再三考虑还是作罢。

金军也不是傻子,万一收到风声,从廊州打下来,那倒麻烦了。

金军的骑兵仍旧时常出动。

一天之内,数量不等的游骑竟达五六批。

而且玩的全是虚招,晃一枪就走。

徐卫下令所有部队进入高度警戒,这次金军可有铁浮屠当年在小西山。

咱们虽然跟对方打了个平手,可铁浮屠重骑兵的威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千万马虎不得。

七月初五,宋军已经完全完成了集结,马步军超过四万人。

而且把战场的所有情况都摸了一个遍,方圆五十里内,哪怕是一个小山包都在宋军的儿得明明白,对什铁浮屠地形不得不栅什坝震清楚。

将领们始终抓住重骑兵一个缺点,那就是不灵活,对战场要求极高,回旋的余地稍小一些,就有可能施展不开。

最后,众将定下一个基本的战术套路。

如果铁浮屠来冲阵,仍以神臂弓踏张弩先予敌最大创伤,距离近了,便用奔雷箭短兵相接时,用密集的枪林加以阻挡,最大程度克制其有限的机动性,两侧的重步兵这时候包抄上来。

总而言之,务必保证阵形不散不乱。

再者,咱们现在在美原的马军,也有四千以上。

就不能再象从前那样,将骑兵当成掩护布阵的工具,这是一支利矛,必须用对地方。

不管对方步军还是马军来攻。

我们的骑兵都有能力牵制它!今天立秋,较之前两个月,气候已经凉爽不少。

尽管金军仍旧没有进攻的迹象,可徐卫不敢大意,他虽然敢冒险,并乐于冒险,但那是建立在周密的谋划和考虑之上。

这几天,他不断派出游骑去侦察敌军动向,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都是金军广布营垒,暂时没有动静。

徐经略。

姚平仲奉命而来。

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徐卫正在桌上摆弄一堆物件,那是由泥土塑成的各种地形。

沙盘这东西起源于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描绘地形最直观的方法。

方圆几十里的地形已经侦察清楚,他将消息汇总,集合军中巧匠,弄成了这仍嫌简陋的沙盘简陋归简陋,但有了这东西,周边一带的地形,大到河流小小到山丘。

尽收眼底。

并且,他已经圈定出四个有可能成为战场的地方。

分别制定相应的计划和战术。

进来。

徐卫唤道,目光仍甩未从沙盘上离开。

身披铠甲的姚平仲昂然而入至帐中,对徐卫一抱拳,叫道:大帅!哎,平仲兄客气了,坐。

徐卫抬头笑道。

在保卫东京时,姚平仲是都统制,他还作过其下属。

后来两人先后到了陕西,姚平仲时运不济,接连倒霉,如今和徐卫的距离是越拉越远。

姚平仲如言坐下后道:既在军中,阶级分明是理所当然。

况且,大帅在兄弟危险之的施以援手,这份情义,平仲记下了。

谈不上什么援手,说句不见外的话,你我都是官家派到陕西来的,身负重任,理当团结照应。

况且,小太尉,的名号又不是吹出来的,本帅相信,你早早晚晚必将执掌一路。

徐卫宽慰道。

姚平仲倒也不客气,叹了口气道:这几年走浅水,无可奈何。

徐经略,不是平仲夸口,若遇机缘,似曲端等辈,我还不放在眼里。

徐卫频频点头:那是那是。

说起机会,现在就有一个。

姚平仲听了这话,略微吃惊,赶紧追问道:哦,请大帅明示。

徐卫作思索状,半晌之后,趋身向前,低声道:现在徐宣抚主持陕西军政。

他是我的关系,你知道。

不错,徐宣抚乃大帅季父,人所共知。

姚平仲点头道。

前些日子,本帅在秦州,徐宣抚曾说过。

令尊夫人被重新起用,如今在御营司勾当。

这说明朝廷对你们姚氏一门还是信任的。

眼下,徐宣抚正在考虑你的安置问题。

徐卫说道。

姚平仲在陕州时,就通过家书知道了其父姚古被起用的消息。

朝中有人好作官,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怕是要挪挪位置了,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沉默片刻后,拱手道:多承宣抚相公提携。

宣相的意思,想让你官复原职,仍知环州,兼任兵马都锋辖。

当然,这只是宣相与本帅闲谈陕西局势时,随口说的,具体如何执行,还不得而知。

若果真如此,你意下如何?姚平仲听罢,一声冷哼:曲端无故陷害于我,此仇如何不报?若得宣相提携,平仲愿去环庆!徐卫看他一眼,又道:本帅听说,熙河一路,十余年间年年易帅,只有令尊大人连任三载,有这事么?提起这个,姚平仲掩饰不住自豪:那还有假?在熙河,姚家老小与党项人血战多年!现在熙河一路的大小将佐,多为家父旧部。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环庆事变那你可想过明熙河?徐卫问道。

(www.16kbook.com)姚平仲闻言,先是一怔,而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回熙河当然好,大帅也知道,熙宁五年时之所以设置此路,专为取党顶。

河淫之地先后纳入大宋,吐蕃青唐诸羌也陆续来附,情况很是复杂。

因此十六年易十三帅,我父连任三载,按例,姚氏不应该再执掌熙河帅印。

徐卫认真听着,频频点头。

姚平仲说罢,想起了什么,忽地问道:大帅,可是宣抚司有什么安排?那倒不清楚。

只是西军的情况特殊,再加上朝廷对陕西的倚重日盛一日,官家为什么派你我到陕西来,其目的相信你心里也清楚。

你若在熙河一路,较之他人更为便利,因此本帅随口问一句。

徐卫笑道。

姚平仲显得有些躁动,半截铁塔般的身子在椅上不住地挪动。

几番欲言又止。

姚家是陇西大族,从前与种家,号称三种二姚也算是西军中数一数二的将门。

自宣和末年金人南侵时起,陕西几个元老将门中,种家两兄弟一个死一个病,后继无人。

姚家也因为姚古和姚平仲两父子先后或罢或贬,不复往日辉煌。

至于其他几个,那就提都不用提了。

反倒是徐氏一门逐渐崛起。

这让姚希晏很吃味,尽管对于徐卫,在一定程度上他还是认同的。

可比如说曲端这种人,他从前算得老几,凭什么也能执掌一路帅印?现在徐九提起这档子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他叔父徐绍如今主持陕西军政,而且是宣抚处置大使这人事任免和军队调动,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再加上老父现在在行在也被重新起用,上头对自己的安排恐怕是有考虑的。

搞不好今天徐九找自己谈话,就是探探口风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心头颇为欢喜,他一抱拳道:不管如何,相信上司自有安排。

这是当然。

徐卫点头道。

希晏兄被关中豪杰推为小太尉盛名之下必然不虚。

此次本帅决意与金人一决高下,干系极大。

还有诸多地方。

需要仰仗。

望希宴兄勉力而为,若能立得殊勋,还怕没有起用之日?听了这话。

姚平仲便知道徐九今日召他来的目的了。

他是希望自己能立战功,以便日后起用时也好说话。

到底是紫金虎,这份大气,让人佩服。

从前自己与他不大不小有些过节,可人家这事干得爽利,无愧丈夫之名。

难怪他威震关陕。

姚某承你的情了!大帅放心,卑职必舍身奋战!以求全功!姚平仲起身,慷慨激昂地吼道。

至此,一连数日,徐卫大军扎在同华边界上,只待战鼓擂响。

可等到七月初十,金军除了小规模试探性踏入同州境外,一直不见举动。

这大兵团作战,双方主将尤其当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初时。

徐卫也是这般,可等了这么几天,总是小股骑兵来来往往,不能不让人想到,金军是不是玩什么花样?七月十一,金军突然后撤,而且是撤出了华州。

这一下,倒让宋军诸将摸不着头脑。

对方气势汹汹而来,僵持了这么多天,现在突然又后撤,是何道理?徐卫会集文武商议,大多数人倾向于一种说法。

那是金军在诱我深入,想让我军进入华州,这样他们的回旋余地更大。

也可能是想等我军进入华州之后,由廊州金军抄我们后路。

这个可能倒不是没有,现在美原集中了徐卫的精锐主力,如果追过华州去,坊州的张宪能否抵住廊州耶律马五的进攻?一旦后路受到威胁,而自己又身处关中平原之中,那滋味可不好受。

权衡再三,徐卫还是决定不动。

就扎在美原窥视华州,利用就近补给的优势,以不变应万变。

此时,秦州方面也传来了徐绍的指示。

他告诫徐卫,既然对方来势凶猛,志在必得,则秦凤军暂时不必与之斜锋相对,尽量避战周旋,以待泾原一路的配合。

徐绍没有明说泾原军会如何配合,但徐卫估计,以自己的力量,不除将金军逐出陕西,但屹立关中平原而不倒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泾原军的配合,可能是从宁坊二州进军,取廊州,威胁延安。

如果曲端也肯出兵攻打保安军,那么胜算就更高了。

只是这一点,便得看三叔的手腕如何,能否指挥得动曲师尹这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

庆阳府,环庆路经略安抚司。

时至今日,曲端的头衔中,那权字一直没有拿掉。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不是正式的环庆经略安抚使。

但这并不妨碍他将环庆一路里广植亲信,加强控制。

曲端的部队成分最杂,有他自己的陕华班底,有各路集结的兵马,有环庆本军,也有后来招募的新军。

总兵力一直维持在四到五万左右,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步军。

徐家兄弟虽然恨曲师尹恨得牙痒,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

那就是论带兵打仗,曲端不可山觑。

这几年来,他将一群乌合之众练得渐成气候,唯一的心病,便是原来王似的环庆军旧部。

对于这些部队,他既不敢都放在自己眼前,也不敢扔得太远,只能化整为零,打散安排。

总而言之,除了朝廷正式的认可之外,环庆大帅的个置,他算是坐稳了。

在庆阳城中,有一片专供军队演武检阅的大校场。

此时,校场上将士云集,曲端带兵,尤为重视练检验。

若无战事,逢立秋之后,便于各处抽调部队,到庆阳府集结校阅,以检查练成果。

各地部队业已结阵完毕,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扬威耀武。

曲端率一众将佐,自西北角处打马而入。

至校阅台前下马,曲端亲昵地拍着马脖子。

他这匹马,不是凡物,名字唤作铁象能日驰四百里。

伴他征战多年,视为至宝。

大帅,诸将已结阵,请令!曾代表他去秦州的部将李彦琪抱拳道。

曲端又跟铁象玩要片刻,这才将缰绳交到士兵手中,将马鞭一挥:传我帅余 …话未说完,突闻一声马嘶。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校场入口,一骑摔倒地,人马分离。

那战马正挣扎着起身,骑士却已经连滚带爬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帅!加急军报!,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百零六章 大变动川米世干咳声,没有回端将目井从他脸卜收回 引冲堂下道:拖下去!康随身上本就带着伤,若这几十军棍实打实地打下来,也够他受的。

(www.16kbook.com)可他深知曲大帅御兵之法无他,唯严而已。

无论亲疏,但犯军法一视同仁,不讲情面坚决执行。

因此,不敢再求饶,只盼着行刑的弟兄念着这一身战创,高起低落。

被士兵押着往外抬,临出门时,他望了刘光世和李彦仙一眼。

若不是这两位,自己今天恐怕性命难保。

康随等人被押走后,节堂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曲端非常清楚宣抚处置司安排刘光世等人来环庆的目的。

徐绍与李纲一般无二,都是受官家派遣来陕西,意图以一己之力,统一西军指挥。

徐绍这一招,虽然不见得有多高明,却委实让自己多了些麻烦。

如李彦仙刘镐等辈,阶次不高,还容易掌控。

可刘光世名头较响,又充任经略安抚副使,至少明里他是环庆的副帅,不可能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罢了,眼下御敌要紧,这些事容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开口问道:慕容消攻环州,金贼趋庆阳,事态可谓紧急!若这两路人马汇合,环庆危如累卵。

本帅打算亲自统兵阻击金军。

谁愿去环州破慕容清?李彦仙第一个站冉来,抱拳道:卑职愿往!曲端只当面前没这么个人,扫视堂中众将,继续问道:谁愿往?张中乎与那环州兵马都锋辖张中彦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弟弟有难如何不救?因此出列道:,卑职愿往曲端这才点头道:你去最好不过!本帅予你精兵五千,如何?不需这许多兵马,三千足够。

张中乎显得很有自信。

曲端摆摆手:若只图守住环州不破,张中彦足矣。

然慕容清这等背国求荣之徒,若不予以痛击小日后必兴兵再犯。

要打。

就打他个师溃如山到。

也好叫党项人知道,趁火打劫的代价是什么!得令张中乎大声应下,退了回去。

李彦仙也不见什么异样,默不作声地退下。

至于刘光世刘镐两个。

根本不去接过话头,他们知道曲大帅是不会将兵柄交到他们手里的。

本帅自统精锐,前往迎战金贼。

刘光世 刘光世对曲端直呼自己名讳颇为不满,自己堂堂的将家子,父亲作过攻辽的都统制,陕西将门中,也有我刘家一席之地,你曲端算老几?敢呼名唤姓?只是,对方到底代理环庆帅守一职,自己身为副帅,没奈何,且应下他。

遂出列道:曲帅有何吩咐?。

就劳你向宣抚处置司禀报军情。

曲端说道。

刘光世将手一拱:敢问大帅,这军报如何写?。

如何写?照实写便是。

本帅听说,徐宣抚当年曾在陕西勾当,文也来得,武也了得,他应该知道如何处置曲端笑道。

可要向宣抚司报急求援?刘光世明知故问道。

刘副帅看着写吧曲端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他没想过徐绍会派兵增援,首先,他有把握击退来犯之敌。

慕容淆虽然叛投夏国,其实不过是条丧户之犬,不足为惧。

金贼虽然勇猛善战,但廊州和环庆之间,隔着一条纵贯南北的子午岭。

所以,金军想进攻环庆。

唯一的进兵路线,就是顺着洛河走。

这样一来,兵力太多就施展不开,骑兵优势也被最大限度地克制。

且庆阳府境内,众多的军寨堡垒构成了坚固的防线,金军每前进一步,都将付出重大代价。

他根本不怕女真人。

再说了,就算徐绍想增援他小能派谁?最近的便是泾原徐义德,他跟自己的过节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他会出兵?除非太阳打南边出来。

第二个便是永兴军帅,不对,应该说是秦凤帅徐子昂。

他控制着耀州、宁州、坊州一线,可以直接进入庆阳府作战。

可傻子都知道,徐卫是绝对不会出兵的。

不过这样也好,刘光向向宣抚处置司求援,然后没人搭理环庆。

既然如此,以后也就别再怪曲某不仁义。

秦州,陕西宣抚处置司。

徐绍到任之后,宣抚司总算是搬出了民宅。

现在这衙门虽然不能和从前在长安时相比,甚至连秦州知州衙门也比不了,只是宣抚处置司花了不到四千贯购置的,可没人敢小瞧了它。

徐宣抚一到任,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各路帅司的中下级军官变动。

大批名将后裔以及徐卫主持制置司期间搜从前的宣抚使和制置使,从来没人这么干,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干。

谁都知道,安插亲信,可以到达架空的目的。

可问题是这么干的后果,极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纷争甚至事变。

而且几路西军之间,虽然并不团结,但在对待东京派员这个问题上,骨子里就是一路的。

你就是想安插,安插谁去?可徐绍似乎不这么想,这段时间以来,数十人被委以各种差遣,尤其是环庆和熙河,简直是重灾区。

有人私下评论说,徐绍敢这么干,原因在于他有底气。

而他的底气,来源于他两个亲侄子。

徐原为泾原帅,最开始的陕西五路里,就数泾原兵强马壮。

而且还是徐原的父亲徐茂在世时打下的好底子,撼动不了。

至于徐卫,那就更不消说了。

按说以东京派员的身份,这厮不可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可他还真有些门道,专打大仗,而且好几仗打得还真是可圈可点,博得一个紫金虎的花名。

更为重要的是,徐九虽然有东京背景,可他老爹给他积了德。

徐彰的名字现在陕西的中下级军官或许没听过,可高级将领谁不知道?当年种家军第一员虎将。

有了这层关系,种师中种太尉能不支持他?这位老经略一点头,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吧?徐绍有这两个手握重兵的侄子作后盾,把话说得白一点,哪怕你闹个兵变,人家会怕你么?看来,这西军的指挥,怕是真要在此人手中得到统一。

相公,这是下官初步拟定,关于设立六房诸曹的条陈,请相公过目。

稍嫌简陋的二堂里,宣抚判官王庶立在案桌旁。

案后,徐绍正埋头写着什么,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王庶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正想再说一遍时,徐绍头也不抬地回应道:王判久在陕西,常掌赞务,情况自然比本相熟悉,不用看了,发给诸司吧 对于新长官的称赞,王庶还是显得比较审慎,将手中的条陈往前递出几分:徐相还是过目一下?。

顿了顿,放下笔,徐绍抬起又来笑道:,子尚,本相在来陕西之前,朝中的故旧曾提起。

说不论是谁主持陕西,只要得到王庶襄助,政务上便省心得多。

这些日子以来,本相看得真切,对于这位故交的话深以为然王庶赶紧一礼:,徐相过奖了,那下官这就遣人发下去?嗯,宣抚处置司是代表朝廷司仪行政,统戍伍卒,不能是个光架子。

下设诸房诸曹,这是行在同意,也是势在必行。

本相不管下面有什么议论和意见,一个月之内,必须付诸施行。

半年之内,确定以宣抚处置司为核心,诸房诸曹分掌一务的格局。

徐绍非常严肃地说道。

王庶听罢,迟疑片刻,小心地试探道:相公,半年会不会操之过急?急?还是太慢!现在是什么局面?廊延沦于贼手,关中平原已去其半,要是再不能集中权力,统一陕西军政,这盘散沙,早晚让女真人摧枯拉巧,扫荡无余!徐绍没有回避外头办公的佐官们,声音颇大。

王庶不再多话,恭施一礼后。

缓步退了出去。

徐绍则继续埋头,奋笔疾书,一阵之后,捧起墨迹未干的纸张,轻轻吹了吹。

这可以算是他上任以来,上呈镇江行在的第一份,述职除了上报陕西的情况以外,还涉及到重大的机构改革和人事变动,以及今后的对金策略。

仔细检查一遍后,他将奏本封好,放入袋中。

正准备唤人进来拿去加急送递,却见一人匆匆进来,却是在外间办公的宣抚处置司主管机宜。

也是他的儿子,徐良。

徐相,环庆急报徐良行至案前,双手呈上一块木片。

这是各路帅守传递紧急军情,用快马传递的银牌。

环庆?谁的名义?徐绍一边接过。

一边问道。

刘光世徐良回答道。

徐绍不再多问,拿起银牌看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有一点年纪。

视力不太好,他将银牌支得很远。

眯着眼睛看。

一阵之后,他缓缓放下银牌,没说话。

徐良看了父亲一眼,也没见到什么异样的神情,遂问道:徐相,两路进攻,这怕不是巧合吧?。

默然婚期在力号 这几天事情很多,请兄弟们见谅。

第四百零七章 先定环庆咒忽看了儿子眼。

挥手道!你央吧六徐良倒也双,糊太么样,如言退了下去。

又拿起那块银牌看了好几遍小神情越发阴鸷。

诚如方才徐良所说,女真人和慕容消同时举兵,这恐怕不是巧合。

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党项人,让情况更加的复杂。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的天色渐暗,宣抚处置司的佐官们大多已经离开衙署打道回府。

徐绍仍旧坐在二堂里,埋首案头在写着什么。

徐良见四周同僚们已经走*光,遂坐座位上起身至门外,唤过一个从东京跟来的伴当,现在充任宣抚处置司准备差遣的,吩咐他看好门径之后,这才向父亲所在的内堂走去。

时近黄昏,光线已经很暗了,徐良知道父亲视力不好,进去之后,首先便将灯拨得亮了一些。

或许是这点举动吸引了父亲的注意力,徐绍抬起头来,四周一望,诧异道:都这时候了?爹,何苦这般终日操劳?徐良心有不忍地问道。

面对儿子的关切,徐绍轻笑道:官家以陕西六路托付,怎敢轻心大意?你也知道,从你曾祖父开始,咱们徐家就在陕西勾当,此地不比他处啊。

徐良放上灯罩,随口道:那倒也是,徐氏一门,几代投身西军,资历也算老了。

不是你祖父拿性命去拼,哪有你大伯二叔和为父的出头之日?陕西这片地方,是英雄地,风云地,不要小瞧了任何人。

徐绍沉声说道。

徐良唯唯应是,徐绍又提点他几句,这才将话题转到金军进攻环庆上来,问道:女真人和慕容淆几乎同时进兵环庆,你怎么看?徐良仍旧站着,直到尖亲点头示意,他方才坐下,想了片刻,试着分析道:儿认为,慕容消和完颜委宿应该是事先有过接触,否则。

不会如此之巧。

慕容清为原环庆帅王似爱将,王似被捕后,他叛投党项,必思复仇。

而金军受阻于关中平原,也想着另辟蹊径。

所以就这不是重点。

徐绍直接打断了儿子的话。

那父亲大人的意思是…徐良请教道。

徐绍直视着他,手指自己问道:为父来陕西作甚?徐良没有马上回答,想了好大一阵,实在不明白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遂回答道:爹奉天子诏小入陕西主持军政,抵御金贼。

那爹拿什么去抵御金贼?徐绍又问。

自然是西军徐良脱口答道,但说到这里,他好像已经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金军进入陕西之后,嘟延军算是彻底完了,行在又调走了秦凤军,现在所谓的西军,其实就是指泾原兵、环庆兵、熙河兵,以及老九的部队。

这里面。

徐大徐九自然不必说了,理所当然地唯父亲大人马首是瞻。

但环庆帅曲端和熙河帅王倚则未必。

攘外必先安内,要想和女真人对抗。

统一西军指挥那是最最起码的条件。

所以,西军中。

不能有不听节制,擅作主张的人存在,至少不能存在于帅位之上。

显然,曲端就是一个典型。

父亲大人的意思,莫非要办他?一念至此,心头一跳,小声道:爹。

慕容消可是一个先例。

环庆紧挨横山边境,一旦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小心有人铤而走险。

刘光世等人虽然去了环庆,但相信曲端必定不会摇以兵柄。

徐绍背靠着椅子,并没有说话,只出神地盯着灯花。

而且,爹,慕容淆和女真人侵入庆阳,曲端必然亲自领兵拒敌。

这时候如果影响会不会太徐良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徐绍将目光从灯光处收了回来,又是那一句:这也不是重点,要紧的,不是办不办,是怎么把它办好。

儿跟曲端有过交集,此人治军颇严。

以威权令将士胆寒,号令一出,莫敢不从。

凭心而论,也算是员干将。

只是侍才傲物,桀骜不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心里就想着扩大部队和防区。

而且此人特别之处在于,擅长带兵之外,也喜读书,尤其好与读书人交往,在士林中口碑颇佳徐良前些时候为了劝曲端出兵,曾经在庆阳府呆过一段时间,和曲端有过交谈相处。

据此看来,环庆军应该不是前两年那般的一盘散沙。

所以。

若是对曲端有什么安排,首先就得考虑可能引发的后果。

徐良说道。

徐绍地摇了摇头:人人都按部就班,瞻前顾后之时,毫无章法的猛然出手,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徐六,为父问你,李伯纪宣抚陕西时,力求的是什么?徐良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字的答案:稳。

可结果呢?稳么?非常时期必用非常之手段,陕西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不能拖了。

西军必须要有统一的指挥,令行禁止,含糊不得。

罢了,不管曲端是个怎样的人,一切按最坏的打算来办。

徐绍说这话,好像是已经成竹在胸了。

徐良觉得很奇怪,皱眉道:既然爹已经有了打算,那又何 必爹考虑的是,这事派谁去。

徐大距离最近,可他跟曲端矛盾极深,担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老无徐绍语此自处,脸上有了笑意。

似乎这事派徐卫出面,才是最让他放心的。

徐良见状,摇头道:爹,此事恐怕还是由大哥出面的好。

怎么?你认为你九弟没那个能耐?徐绍再道。

九弟的手段儿还是知道的,此事若由他出面,当然会干得爽爽利利。

只是,爹,九弟是老么,入仕带兵都不算久,而且和爹叔侄之间,和我们弟兄之间,走动得多,也较为亲近。

大哥因为久在陕西的缘故,伯父又去世得早徐绍挥手制止了他的话:你就是想说,徐九是老么,又和为父亲近,所以他会遵守节制。

但徐大则不一定,所以要加以拉拢?,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杠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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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心 确实如且。

九弟与金贼对峙于关中平原。

恐仁凹肌不开身。

徐良点头道。

徐绍对儿子的意见没有加以评论,确如徐六所说,这件事若是派徐九去,定然办得爽爽利利,这并不是说徐大的才干比不上徐九,而是因为徐大与曲端怨恨颇深,一干起来,恐怕就收不住缰。

金人此番动作悖于常理,关中平原对其有利,却弃而不用,反挥师环庆,可见其志不立即将消息知会老九,告诉他,若有机会,可便宜行事,不必等宣抚处置司批准。

良久,徐绍说道。

徐六听罢,知道父亲已经将人选决定下来,遂应了一声:是,即刻就办。

耀州美原县,宋军指挥大帐。

一望无际的营寨中,巡戈的队伍往来不绝,而这座帅帐最是扎眼,一杆大旗竖在帐前,忠勇二字醒目,紫色大虎威武。

不论是官是兵,行至帅帐前,都噤声缓步,不敢聒噪。

此时,帐内其有三人。

秦凤帅徐卫却不在帅位,而是坐在下首第一张椅上,马扩在他对面,吴阶在他身旁。

紫金虎正拿着宣抚处置司发来的银牌仔细地看着,片刻之后,递给身旁吴阶,一言不发。

吴阶看毕,起身来朝马扩递去,一面道:这事看来蹊跷,实则都在情理之中。

哦?徐卫把目光投向了他。

吴 阶回座后解释道:诚如大帅所言,此事,若我军败,于局势无大害。

若金军败,则陕西全境光复在即。

此一节 想必委宿也清楚。

因此另辟蹊径,转攻环庆。

有慕容消配合,胜负还真不好说。

马扩看完了银牌,接口道:慕容沽虽然作过环庆统制,但据说曲端入主环庆帅司时,王似的旧部被其拉拢者颇多。

慕容清以叛国之贼的身份,能翻起多大的浪来还是未知之数。

不要忘了,他这回可是带着党项人来的。

谁附和他,谁就是背国。

吴阶看他一眼,笑问道:那么依子充兄之见,慕容清方入环州境,几处军寨的守将望风而降,作何解释?这不奇怪,慕容清既然起事,必预先联络环庆故旧。

接下来,他兵临环州城这一仗才是至关重要的,是深是浅,一打便知。

马扩朗声道。

徐卫此时开口道:环州是曲端的心腹张中彦坐镇,我料曲师尹必遣中彦之兄中乎驰援,慕容消想打下环州来,难。

马扩一拱手:大帅所言在理。

此次两路犯环庆,主要是看女真人。

这一路,曲端肯定亲自出征,他的胜败。

才是环庆的关键。

曲端的手段,相信大帅和晋卿兄比在下更清楚。

他的意见,吴阶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心里明白,曲端占着地利,那庆阳府境内军寨堡垒武多,易守难攻,金军恐怕占不到太大便宜。

应该说,环庆之役,有惊而无险。

不过,这就怪了,既然如此,宣抚处置司为何还在银牌中说,准备从泾原调兵。

支持环庆的军事行动?又让我们秦凤帅司相机行事?这一点,徐卫可能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三叔刚走导上任,不同于李纲的是,他是武臣出身,后转的文阶。

他非常清楚陕西现在的轻重缓急,统一兵权,是首要之务。

现在西军只剩下四路兵马。

大哥一路,自己一路,再加上环庆曲端和熙河王倚。

王倚一直比较低调,曲端则张狂已久。

这个刺头,换谁来主持陕西军政,都必须要解决。

大哥和曲端有宿怨,让他去驰援环庆,目的是什么?还用明说么?当他把这层意思,含糊地点出来时,吴阶马扩二人立即就明白了。

到底是作过枢密使,主持全**务多年的徐相,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换作其他人,恐怕还不敢轻易作这个决定。

毕竟此事风险很大,万一逼得急了,曲端会作出什么事情来,谁也不敢保证。

不过徐宣抚有他的优势在,现如今,他这个最小的侄子,手里握着六七万马步军 再加上泾原徐经略,两兄弟兵马一合计,超过十万。

谁敢小觑?便是曲端有什么极端的反应,恐怕也很难成事。

二徐一西一南钳制着他,东面是女真,北面是党项,曲师尹这回,,大帅,我军控制着宁州,可直达庆阳府,怎么吴阶疑惑地问道。

环庆一路,易守难攻,是陕西北部一个重要的支撑点,谁如果控制这块地区,不说稳如泰山,但进可图取廊延,退则自保无虞,比关中平原稳当得多。

怎么徐宣抚派泾原徐经略去,不派我们大帅?哎,军务大事,上头自有考虑,何分彼此?况且,泾原徐经略本来就在原州集结了重兵,由他出面也甚为便利。

我军又正与金军对峙,分身乏术嘛。

徐卫轻笑道。

对部曲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隐约也能猜到一些原因,只是不会说破罢了。

吴马二人听后,并无异议,便将话题转到关中平原来。

现在局势大概已经明了了,金军在华州集结部队,摆出要与我军决战的态势,不过是装装样子。

其根本目的,在于牵制我军,转移注意,以便他们溯洛河去攻环庆。

日前突然撤出华州,恐怕也是故布疑阵,让我们不知深浅,便不敢贸然进兵。

以达到将我军牵制在关中平原,无法抽身驰援环庆的目的。

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往前推进?去试试金军的深浅?卑职认为可行,金军在北边和曲端纠缠,我军便在关中平原突进!马扩说道。

吴阶摇了摇头:环庆的地势决定了大军无法展开。

因此,进攻庆阳府的,可能只是金军偏师。

其主力,恐怕还在廊州以及关中平原。

对方既然敢剑走偏锋去打环庆,必然在关中平原作了万全准备,铁浮屠,就是个小例证。

卑职的意见是,如果金军不主动进攻,我军还是不动的好。

一切等环庆有了结果,再作计较。

心 确实如且。

九弟与金贼对峙于关中平原。

恐仁凹肌不开身。

徐良点头道。

徐绍对儿子的意见没有加以评论,确如徐六所说,这件事若是派徐九去,定然办得爽爽利利,这并不是说徐大的才干比不上徐九,而是因为徐大与曲端怨恨颇深,一干起来,恐怕就收不住缰。

金人此番动作悖于常理,关中平原对其有利,却弃而不用,反挥师环庆,可见其志不立即将消息知会老九,告诉他,若有机会,可便宜行事,不必等宣抚处置司批准。

良久,徐绍说道。

徐六听罢,知道父亲已经将人选决定下来,遂应了一声:是,即刻就办。

耀州美原县,宋军指挥大帐。

一望无际的营寨中,巡戈的队伍往来不绝,而这座帅帐最是扎眼,一杆大旗竖在帐前,忠勇二字醒目,紫色大虎威武。

不论是官是兵,行至帅帐前,都噤声缓步,不敢聒噪。

此时,帐内其有三人。

秦凤帅徐卫却不在帅位,而是坐在下首第一张椅上,马扩在他对面,吴阶在他身旁。

紫金虎正拿着宣抚处置司发来的银牌仔细地看着,片刻之后,递给身旁吴阶,一言不发。

吴阶看毕,起身来朝马扩递去,一面道:这事看来蹊跷,实则都在情理之中。

哦?徐卫把目光投向了他。

吴 阶回座后解释道:诚如大帅所言,此事,若我军败,于局势无大害。

若金军败,则陕西全境光复在即。

此一节 想必委宿也清楚。

因此另辟蹊径,转攻环庆。

有慕容消配合,胜负还真不好说。

马扩看完了银牌,接口道:慕容沽虽然作过环庆统制,但据说曲端入主环庆帅司时,王似的旧部被其拉拢者颇多。

慕容清以叛国之贼的身份,能翻起多大的浪来还是未知之数。

不要忘了,他这回可是带着党项人来的。

谁附和他,谁就是背国。

吴阶看他一眼,笑问道:那么依子充兄之见,慕容清方入环州境,几处军寨的守将望风而降,作何解释?这不奇怪,慕容清既然起事,必预先联络环庆故旧。

接下来,他兵临环州城这一仗才是至关重要的,是深是浅,一打便知。

马扩朗声道。

徐卫此时开口道:环州是曲端的心腹张中彦坐镇,我料曲师尹必遣中彦之兄中乎驰援,慕容消想打下环州来,难。

马扩一拱手:大帅所言在理。

此次两路犯环庆,主要是看女真人。

这一路,曲端肯定亲自出征,他的胜败。

才是环庆的关键。

曲端的手段,相信大帅和晋卿兄比在下更清楚。

他的意见,吴阶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心里明白,曲端占着地利,那庆阳府境内军寨堡垒武多,易守难攻,金军恐怕占不到太大便宜。

应该说,环庆之役,有惊而无险。

不过,这就怪了,既然如此,宣抚处置司为何还在银牌中说,准备从泾原调兵。

支持环庆的军事行动?又让我们秦凤帅司相机行事?这一点,徐卫可能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三叔刚走导上任,不同于李纲的是,他是武臣出身,后转的文阶。

他非常清楚陕西现在的轻重缓急,统一兵权,是首要之务。

现在西军只剩下四路兵马。

大哥一路,自己一路,再加上环庆曲端和熙河王倚。

王倚一直比较低调,曲端则张狂已久。

这个刺头,换谁来主持陕西军政,都必须要解决。

大哥和曲端有宿怨,让他去驰援环庆,目的是什么?还用明说么?当他把这层意思,含糊地点出来时,吴阶马扩二人立即就明白了。

到底是作过枢密使,主持全**务多年的徐相,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换作其他人,恐怕还不敢轻易作这个决定。

毕竟此事风险很大,万一逼得急了,曲端会作出什么事情来,谁也不敢保证。

不过徐宣抚有他的优势在,现如今,他这个最小的侄子,手里握着六七万马步军 再加上泾原徐经略,两兄弟兵马一合计,超过十万。

谁敢小觑?便是曲端有什么极端的反应,恐怕也很难成事。

二徐一西一南钳制着他,东面是女真,北面是党项,曲师尹这回,,大帅,我军控制着宁州,可直达庆阳府,怎么吴阶疑惑地问道。

环庆一路,易守难攻,是陕西北部一个重要的支撑点,谁如果控制这块地区,不说稳如泰山,但进可图取廊延,退则自保无虞,比关中平原稳当得多。

怎么徐宣抚派泾原徐经略去,不派我们大帅?哎,军务大事,上头自有考虑,何分彼此?况且,泾原徐经略本来就在原州集结了重兵,由他出面也甚为便利。

我军又正与金军对峙,分身乏术嘛。

徐卫轻笑道。

对部曲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隐约也能猜到一些原因,只是不会说破罢了。

吴马二人听后,并无异议,便将话题转到关中平原来。

现在局势大概已经明了了,金军在华州集结部队,摆出要与我军决战的态势,不过是装装样子。

其根本目的,在于牵制我军,转移注意,以便他们溯洛河去攻环庆。

日前突然撤出华州,恐怕也是故布疑阵,让我们不知深浅,便不敢贸然进兵。

以达到将我军牵制在关中平原,无法抽身驰援环庆的目的。

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往前推进?去试试金军的深浅?卑职认为可行,金军在北边和曲端纠缠,我军便在关中平原突进!马扩说道。

吴阶摇了摇头:环庆的地势决定了大军无法展开。

因此,进攻庆阳府的,可能只是金军偏师。

其主力,恐怕还在廊州以及关中平原。

对方既然敢剑走偏锋去打环庆,必然在关中平原作了万全准备,铁浮屠,就是个小例证。

卑职的意见是,如果金军不主动进攻,我军还是不动的好。

一切等环庆有了结果,再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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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人颍城。

不过是庆阳府境内为数众多的军塞之。

防区小足取大。

兵力也非最多,但曲端挥师北上之后,将接近六千人的主力部队摆在了这里。

只因此处靠近延庆河。

庆阳府的北面,地势非常复杂,好似上古期间,哪位哀伤的天神垂下了泪水,化作暴雨,将大地冲得沟壑纵横。

非但如此,庆阳北部,丘、陵、沟、壑、横、菲各种地形相间,简直如同一团乱麻。

再配上宋军百十年来苦心经营的堡垒军塞,绝对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在这种情况下,金军也不笨小因为有不熟悉地形的劣势在,女真人的进兵路线,始终离不开河流,但凡大江大河的岸边,地形总要相对容易通过三些,而且不会迷失方向。

金军眼下已经拿下了康随镇守的几个堡垒军寨,接下来的目标,自然是环庆一路的心脏,庆阳府。

纵贯庆阳南北的延庆河,是他们首要选择。

大顺城,在宋夏战争中,几历兵祸。

尤其是发生在治平元年的第二次宋夏战争,夏军一路稳步推进,一直打到大顺城。

在此遭遇宋军顽强阻击,夏国国主李谅柞在激战中受伤,一年多以后去世,大顺城由此扬名天下,大顺二字,实由此得。

大顺城一带民风剁悍,汉羌杂居,便是五尺孩童,也粗识枪棒。

历来,只要狼烟一起,无论军民皆负守土之责。

曲端将部队扎在大顺城后,一面调兵遣将,把守关隘要道,一面发出拨文,征召大顺的乡兵、壮勇、番兵前来助战。

女真人此时还没有兵临大顺,他已经放出话去,北夷不来则罢,否则,当使治平之事重现。

虽然立秋已经有一段时间,可天气仍嫌炎热。

这庆阳北部的沟沟坎坎,让阳光照射得泛出刺眼的黄色。

这一带因为环境的制约和战争的破坏,户口不多,常常行走十数里不见人烟,百姓大多聚居于水草相对丰富之处。

曲端六千精兵的到来,才算让大顺城热闹一点。

此时,一处黄土裸露的高梁上,胎 身着戎装的将领正凭高远眺。

最前面一威武高大的军官,正是暂代环庆帅守之位的曲端。

陕北的地形非常独特,就拿这沟沟坎坎两说。

常常两道山岭之间,最近的地方,只隔着十几步,面对面喊话都能听到,可你要是想过去,弄不好得走上大半天。

交通的不便,形成了易守难攻的格局。

所以,曲师尹才有那个底气,放话说要让女真人重蹈党项人的覆辙。

大帅,但凡能容人通过的地方,都有我部精兵把守,多置强弓硬弩,擂木滚石,女真人休想越过大顺城说这话的,便是他的心腹。

李彦琪。

曲端一声冷知,谓左右道:女真人在关中平原吃了徐九的亏,便想在我环庆打开局面。

哼,徐子昂仗着上头维护他,器械钱粮优先补给,打几个胜仗有甚了不得?此番便叫宣抚司那帮人看看,我环知 。

话没说完,一人高叫着爬上岭来,众将寻声望去,只见一员军官气喘如牛,蹭蹭窜将上来,人未到,声先至:大帅,大帅! 何事?曲端冷面问道。

那军卓至他面前一抱拳:大帅,技文发出多日,诸羌番兵乡勇大多推谭不来。

至今,只征召到六百余人此话一出,在场众将都变脸色。

好不晓事的东西!曲大帅率兵前来,是为守土安民,这些撮鸟怎地这般不通事理?竟敢抗拒经略安抚司的命令!见曲端没说话,那军官接道:甚至有羌人首领说,只认得王帅,不晓得曲帅王似这个人当初虽然违背宣抚司的节制,被罢去帅位,关押待审。

但在他经略环庆一路的期间,还算是颇得军民之心。

慕容消因他而叛变,便可允 端呢,也算是有此手段,但此人除了带兵打仗之引,喜好读书,乐于跟士大夫交往。

至于其他嘛,从他处理和同僚长官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看出端倪。

这帮番厮!安敢如此!部将大多愤慨。

但了仅限于过过嘴瘾,妥善处理番汉关系一直是陕西几大经略安抚司的重要任务。

即使番兵不奉令,也没谁敢贸然说要怎么样。

曲端也不见发怒,远眺北面小悠然道:这一仗打下来,番兵自然知道该站在什么位置。

七月二十八,庆阳府北部。

延庆河自北朝南,缓缓流淌,最终在庆阳府城汇入泾河。

因此 顺着延庆河南下,是最省事的进兵路线。

金军攻下康随的防区后,果然溯河直下,扑向环庆一路的指挥枢纽。

而此时,带着菩项人,以替王似复仇为名而来的慕容消,已经被张家兄弟阻挡在乌仑寨,不能前进半步。

曲端收到消息后,遂安心应付即将到来的女真人。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支从原州出发的部队,已经星夜兼程,赶往庆阳来支援他。

远方出现一条黑带,顺着河边,徐徐朝南移动。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这种景象,本就让人费解。

不多时,这条黑带由远渐近,赫然竟是密密麻麻的人潮。

扛枪椅刀的士兵,顶着头上的日头,正全速前进。

很少有人喧哗,只是偶尔传出一声战马的嘶鸣。

骑着马的军官正指挥部队前进,威武的士兵高昂着头,脚步不曾停过半刻。

从前,都认为环庆一路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没料到,开头打得这么顺利,挨着保安军的宋军没多久便告溃败。

听说只要顺着这条河往南,就能直趋庆阳府。

如果能够拿下环庆一路,对大金国的军队来说,将是一次意义重大的创举。

我军以步军为主力,离开了平原,失去了骑兵军团的支持,仍旧能够和南朝最精锐的部队一决胜负!韩常抹了一把汗,在马背上拿出地图看了许久,不禁嘀咕道:张深这厮原为廊延帅,环庆他真晓得?也难怪他这么想,走了两天,怎么连环庆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十数人从南面疾速而来,都着汉装,控刀背弓,押着两个人至军中,问明主将位置,快步而来。

韩常见状,打马上前问道:有动静?万户,我等先行探路,至前方数里外,抓住两个土人,有环庆兵的消息。

一人大声报道。

韩常一听,跳下马去,见那两个土人,年长的约莫五十来岁,年轻的不过十几光景,虽然被制,到也不见惊慌,只耷拉着脑袋。

问问,此地距离大顺城小还有多远距离?韩常开口道。

问过了,由此往南十七八里,便是大顺城,地界。

但城池却偏向东南,不在延庆河边上。

有人回答道。

乖大顺城里可有驻军?韩常又问。

两个土人中年轻的抬起头来,朝韩常等人望了一眼声回答道:不久前,有大军进驻大顺城,怕有数千兵将。

知道领兵的是谁么?韩常追问道。

那年轻的摇了摇头。

听说大顺城是庆阳府境内一处屯兵要塞,曲端不可能置之不管。

数千兵将进驻,会不会是曲端亲自来了?这大顺城虽然没有直接挡住去路,可韩常万万不敢绕过去。

在这种复杂的地形中用兵,恰如耶律马五说的那样,必须稳才瞰打。

步步为营。

失去了骑兵快如闪电,灵活自如的优势,奔袭已然是不可能小只能逐步压缩。

忙完了,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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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二占端率部阻击金军!时,他的根基庆阳府来了群不奶六虽然前头在打仗,但府城并没有剑拔弩张的局面,城门仍旧按时开关,百姓的生活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当然,曲师尹这种靠火并起家的人,不可能不顾着自己的巢穴。

支援前线,他只动用了万余兵马,一方面是因为地形的限制,环庆境内不适合大兵团作战。

另一方面,也是防备着有人趁他在前线抗敌之机动什么手脚。

十数骑自西而来,到城前纷纷勒停战马。

从穿鼻上很容易看出来者俱都出身行伍,为首一人着青色官袍,神采飞扬,正是宣抚处置司佐官,刘子羽。

把守城门的军士才发现了这群非常扎肯的人,只等着他们过来之后,便拦住了去路。

因刘子羽身着官袍,那城门官还算客气,抱拳问道:敢问长官从何而来?刘子羽向西遥拱双手,朗声道:奉宣抚处置司令,赴庆阳府公干,让路。

那军官微变神色,宣抚处置司?之前听说李宣抚去职后,有位在朝作过枢密使的相公入陕西主持军政,据说还是秦凤徐大帅和泾原徐经略的叔父,他派员至环庆作甚?只是这些事情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城门官来管,也没那个胆量阻挡,遂下令放行。

刘子羽一行入了城,直奔帅司而去。

按规矩,帅守曲端外出,这经略安抚司理当由副帅刘光世主持日常事务。

可当刘子羽进入帅府一问。

刘光世根本不在衙署。

坐堂的,只是曲端麾下的一名统制官。

刘子羽自然不用和他多费什么口舌,简单通报宣抚处置司派遣泾原军驰援环庆的情况以后,便寻刘光世住所而去。

下官刘子羽,见过副帅。

刘宅里,刘子羽对匆忙出来的刘光世施了一礼。

原来,刘光世虽然在环庆挂各副帅,其实是有名无实,凡事都作不得主。

索性连衙门都不去,只在家快活。

乍听宣抚处置司来人,这才慌忙出来。

徐相有何钧旨传达?刘光世红光满面,显然喝了酒。

刘子羽视而不见,低声道:徐宣抚顾忌环庆孤师奋战,恐有不测,特派遣泾原军前来支应。

泾原帅徐原的长子徐严,已率军步下官之后,旦夕便至。

刘光世初时没听出其中奥秘,还频频点头道:好好好,徐相深谋远语至此处嘎然而止,略一停顿之后。

失声问道什么?派的谁?泾原徐经略。

刘子羽回答道。

徐原?不是徐九?刘光世吃了一惊。

他也听说过徐原和曲端之间的矛盾,现在徐宣抚派徐大的部队进入庆阳府,这意味着什么?确是泾原徐经略。

下官此来,便是先行通报,也请刘副帅作好准备。

刘子羽道。

作好准备?这话可值得玩味了。

准备什么?不过有些话,可以心知肚明,却绝计不能说破。

当下他也不多问,酒也醒了大半,思索着现如今庆阳府城内和周边,都有曲端的亲信部队,自己挂个副帅的名,什么事都作不了主,这叫自己如何策应?想到这里,问道:徐安抚可有明确指示?刘子羽看他一眼小声道:有。

七月末到八月初,大顺城一带再次爆发了自第二次宋夏战争以来,最激烈的战斗。

金军在汉军万夫长韩常的指挥下,猛攻宋军防线。

可很不幸,他的对手是曲端。

后者一到大顺城,便于各处交通要冲设下关卡,派兵备战。

战事打得艰难,金军虽然刻悍善战,但环庆军借着地利,顽强防守。

七八天打下来,才勉强在环庆军防线上撕开一个口子,兵临大顺城下。

而此时的城池,已经被曲端充实防务,弄得铜墙铁壁一般。

而且宋军似乎没打算要据守城池跟金军周旋,当女真人兵临城下之时,曲端亲自率军出城迎战。

双方战于大顺城西,从上午一直打到日落,宋军得到了附近军塞的支援,金军小溃。

韩常不得已后撤,曲端也不去追赶。

往后数日,韩常不敢再轻举妄动,两军陷入僵持的局面。

八月初四,曲端在大顺城里设宴,嘉奖作战有功的军官。

忽然得报,言金军正攻大顺城西南的肃远塞!大顺城周边,有肃远,定远两塞,各有兵数百至千。

这两个军塞,是大顺城的屏障,一处有警,两处皆可增援。

金军显然是发现了这一点,打算先拔掉肃远寨,再图大顺城。

曲端向以威权治军,立即命令撤去宴席,换上地图,当场制定应变方针。

那军官们作战辛苦,好不容易得个机会快活一番,却被中途搅乱,也没谁敢有怨芊,俱都围在曲端身边,听他吩咐。

肃远寨是大顺城的先头,不容有失。

此寨架于岭腰,控南下驿道。

谁愿领兵去救?曲端目视地图问道。

还没有人来得及答话,一声尖锐的呼喊响彻堂上。

报!一人抢进堂来,穿直掇,椅腰刀,满脸汗水,风尘仆仆。

在他模样,当是遇到了什么紧急事务,可他还是没有忘记礼节,一进门槛就停下脚步,抱拳行礼,报上差遣职务。

却是从庆阳府而来的军官。

曲端见他焦急的模样,心中一动,往前迎出几步,大声问道:何事?大帅!前日,有宣抚处置司派员入庆阳城,传达徐宣抚钧旨。

言徐相忧虑战事,恐环庆孤师奋战有失,特遣泾原徐经略部,入环庆助战!那军官半跪于地,高声报道。

一语惊满堂!一干战将相顾失色,什么?派军入环庆助战?而且派的是徐原所部?这什么意思?别告诉我说徐宣抚不知道徐原与我们大帅有过节吧?你派他的部队入环庆小真是来助战的么?曲端算是沉得住气吧?两军对阵,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的人,此时也不禁慌了。

他深知徐原对自己怨恨极深,如果让他的部队进了庆阳府城,那还得了?因此不顾威仪,勃然问道:泾原军现在何处?,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有山,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一十一章算职来时,听说泽原经略安抚司的部队系多两天便…诈军官见曲端发怒的模样里打起了小鼓。

莫说是他,便是堂中一班亲信,此时也提心吊胆。

一来不知大帅如何定夺,二来也着实忧心前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两天,曲端沉吟着。

如果现在立即回去,当能抢在泾原军之前进入庆阳城。

好个徐绍,倒真敢干,徐义德跟我是多少年的过节,你居然让他的部队来驰援环庆,这不是摆明了消遣我曲某么?你那小侄子占了我陕华帅位,现在大侄子又想搞这一手?堂上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猜测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良久,李彦琪见他不言语。

试探着问道:大帅,此事此间战事,你全权负责,以目前态势。

击退金贼未必,但守住防线有余。

他话没说完,曲端已经抢道。

众将吃了一惊。

这个关头主帅出走,军心势必受到影响。

就算不说这个。

此次出兵抚敌,刘光世已经向宣抚处置司报告过了,现在大帅你突然抽身回去,这叫擅离职守!人家派徐原的部队来环庆,已经挑明了想干什么,大帅如果一走,不又让人抓住一个把柄么?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可火并不得!况且,你也占不着理啊,徐绍是宣抚处置大使,有专断之权!李彦琪是他心腹,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帅三思,万一…本帅若不回庆阳,你我便进退两难,只能任人摆布!曲端厉声喝道。

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明。

如果他回去了。

只要他在庆阳城里。

宣抚处置司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会有所顾忌。

我就不信,徐绍敢来硬的!在我曲端在,旁的不说,至少可以保证环庆一路无事。

如果徐绍在这个关头挑起事端。

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要担责!李彦琪还想再说什么,曲端的手已经搭在他肩膀上:这里就拜托给你了。

记住,不要轻易出击,坚守便是。

木然地点了点头,李彦琪似乎心不在焉。

曲端没空多想,当下便大致安排一番,正准备出节堂而去,李彦琪终于把憋在心里的那句话问了出来:大帅,恕卑职多嘴,万一庆阳有变,如何处置?这个问题,恐怕也是堂中所有人都想问的。

曲端暂时没作回答,想了片刻,昂然道:你等大可放心,庆阳不致有变。

就在曲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奔往庆阳府时,本已经两天之后才到的徐严。

却已经率领数千泾原军开进了他的巢穴。

刘光世宅邸徐轮辖这一来,我心里便有底了。

刘光世坐在主个,面带笑容说道。

这几日,他才是真的担心吊胆。

尤其是听刘子羽传达了徐绍的安排之后,更是忧心仲仲。

这事要是搞不好,非出乱子不可。

这么大的动作。

只派个宣抚处置司参谋官哪里成?手里得有兵,心里才不慌嘛。

刘副帅勿忧,父帅提着大军,想必此时已经过了彭原。

等曲端回过神来,木已成舟,悔之晚矣,哈哈。

徐严放肆地笑道。

刘子羽听得皱眉,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明,这么满?只是,对方到底是泾原徐经略的长子,他也不便多说什么,遂向刘光世道:副帅,这首要之务,便是控制庆阳城。

不知城中防务刘光世一指下首的刘骑:此事,问刘九便是。

刘链闻言。

作个四方揖,道:据卑职近来查看,庆阳城中留守兵力并不多。

控制城池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流血。

卑职斗胆建议,还是不要硬来。

徐严打量他一番,问道:不来硬的。

难不成曲端这些爪牙会乖乖就范?刘子羽轻咳一声,提醒道:徐锋辖,我等此来,非为杀伐。

曲端及环庆将士,也并非敌人。

徐宣抚作此布置,不过是以防万一。

徐严一声冷笑:你是不知道曲端底细。

才对他抱有幻想。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曲端没去前线,而在庆阳城中,此时,你我可以说生死难料。

对待这种人,万不可心存侥幸。

刘子羽轻笑一声。

客气道:虽然如此,但听听他的意见也无妨嘛。

语毕,将目光投向刘骑,示意他继续。

徐严也不阻拦。

直盯着刘链,倒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庆阳城中守军虽不多,但如果贸然行事,冲突再所难免。

卑职认为,控制城池之前,可先控制城中统兵官。

蛇无头不行,如此一来,甚为便利。

刘筒说道。

刘光世频频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刘子羽也表示赞可:足下高见,没请教?能有这个见地。

对方应该不是泛泛之辈。

哦,他姓刘名骑,字信叔,家中行九,其父曾任熙河帅。

现为帅司准备差使。

刘光世赶紧介绍道。

刘子羽颇感吃惊,竟然是刘仲武的后人。

难怪见地不凡,原来是将门虎子。

心中高看他几分,又问道:依你之见,若要控制城中统兵官,该当如何? 刘筒想了想,回答道:副帅虽然不掌事,但毕竟是长官,若由副帅出面。

假借名目集合城中统兵之官。

而后加以控制,应该不是难事。

刘光世闻言思索片刻,吸了口气,面露难色道:这虽然是个法子,可不一定能凑效。

你也是知情的,我这个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只是个挂个名而已,城中一兵一车也难调动。

那些统兵官,未必就卖我面子。

而且,万一有人起了疑心,反而打草惊蛇。

这却无妨,环庆军构成极为复杂,曲端不在,无人主事。

他这些部下。

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作乱。

刘骑十分肯定地说道。

刘光世听他如此说,也就不便再反对了。

点点头:那本帅尽力而为。

此事耽搁不得,下官预料,曲端收到消息后,八成会离开前线,马不停蹄地赶回庆阳来。

一旦他进了城,事情就棘手了。

务必在明天之前,将庆阳城控制住,这样才能为徐经略铺垫整齐。

刘子羽强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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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二卓彦仙众种级别的武官,待盅虽然也海算将就,但初不刊引,又不招人待见,住所嘛当然是自己解决。

他在庆阳府里寻了一个所在,租人家半厢房子权作安身之地。

即使如此,他也很感激徐卫的抬举小他此前一直在马扩领导的义军中勾当。

现在再不济,也在西军的正军中挂上了名号。

从刘副帅那里议完事回来。

他一直琢磨着长官们议定的策略 实在是有些风险。

万一打草惊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回说白了,就是要把曲端撸下去,可环庆一路的大小统兵官,基本上都是曲端的班底,有那么容易么?回到住所已是停晚时分,虽说立秋了,可气候还是稍嫌炎热。

他便开了窗。

抱着一壶凉茶在窗前喝着。

没一阵。

房东一家在中庭里也不知是纳凉还是怎地,反正欢声笑语不断。

他一个外来客自觉多余,遂闭了门窗。

刚脱了靴子,还没上床,听得外头有人说话。

他也没细听,却不料,敲门声骤然响起,房东的声音在外头道:节级睡了么?有客来访。

客?这倒怪了,我在庆阳府无京无故,哪来的访客?赶紧穿上鞋,一边应道:就来。

开了门。

房东在外头干笑,身旁还站着一人,约有二十多岁年纪,穿身灰布直被,挽着袖口,收拾得十分利落。

看模样,倒似在江湖上走动的人。

一见他,便笑道:哥哥,多时不见,如今可发达了!李彦仙确信,这人自己并不认得。

于是敷衍道:谈何发达。

兄弟从哪处来?弟向来在关中勾当,来时,九哥再三嘱咐,到了庆阳府,定要来看望哥哥。

那人满脸堆笑道。

九哥?听到这两个小字,李彦仙心里一动。

马上换了一副脸孔。

亲热地拉住那人道:嗨,九哥真是有心了,进来说话。

又对那房东道了声谢,自不用表。

掩上房门,确定房东已经离开后,李彦仙转过身来,直视着那人道:足下何人?卑职自长安来。

有经略相公口信。

那人抱拳道。

果然是小徐经略相公的人!李彦仙面色一变,邀请对方坐下后。

亲自倒上一杯凉茶。

而后问道:徐帅有何吩咐?实不相瞒,大帅对此间事甚为关切。

听说,泾原来的是徐严?那人丝毫不遮掩,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彦仙点点头:不错,徐严引数千泾原军已经入城。

那汉子思索片刻,沉声道:那敢问一声,长官们是如何布置的?对方既是徐大帅派来的人。

自己到也不必隐瞒什么,李彦仙当下便把刘副帅以及宣抚处置司参谋官刘子羽等长官议定的策略详细地说了一遍。

那人听罢之后,也没作评论小只是说道:来时,大帅也很顾忌。

毕竟这是友军的事务,我秦凤帅司不便插手。

只是,兹事体大,万不容失。

大帅再三斟酌。

想起一个人来,或许能对此事起到些许作用。

李彦仙立马来了兴趣,追问道:何人?康随。

那汉子小声说道。

康随?就是那个刚刚吃了败仗回来的缘边巡检使?差点让曲端摘了项上人头的?他能帮上什么忙?李彦仙很是疑惑,但转念一想,难道小徐相公认为,康随受了曲端处分,所以怀恨在心,因此利用他?这也不对吧。

徐帅怎知此间之事?一念至此,问道:康随乃曲师尹部曲。

他怎会,这点请放心,大帅既然开了口,自然有把把。

这人的话里。

充满了对长官的绝对信任。

好像徐九说的话,就是铁律一般。

李彦仙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请足下面见不,此事除了节级,不能有其他人知道。

康随,节级就当是自家的主意报上去。

是了,秦凤徐帅虽然与泾原徐帅是兄弟。

可毕竟是两路帅守。

宣抚处置司让泾原徐经略经办此事,秦凤徐大帅自然不好明着插手。

话说回来,如果康随真肯帮忙,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遂应下此事。

又多嘴问了一句:环庆之事,目前尚无明确走向,万一事变,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徐帅这不是耸人听闻,万一泾原军处置不当,激起兵变来,那可就坏事了。

那人并没有马上回答,象是在权衡着。

良久,方才道:此事本不该小人饶舌,但小人观徐大帅对节级很是欣赏信任,便多回事吧。

如今宁州境内,大帅已经布置相当兵力,为的。

就是防止庆阳府事是 李彦仙还能说什么?这才真正是干事的人!紫金虎的名号,当真不是吹出来的!正想到此处,听那汉子道:节级与小人在此间的言语,哪说哪丢。

天知地知,万不可泄露半句。

李彦仙郑重点头道:利害关系,李某心里有数。

次日,他将此事上报给刘光世徐严等人,当然不提徐九,只说是自己的主意。

刘副帅倒没说什么,可徐严徐锋辖却持反对意见。

他认为。

康随是曲端的旧部,怎么可能反戈一击?找他商量,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事情还没干,就先把自己的底亮了,万万不可。

出人意料的是,代表宣抚处置司而来的参谋官刘子羽却表示了支持。

认为这个,险值得冒,如果康随肯助一臂之力,那控制庆阳府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了。

徐严坚持己见,刘光世不发表意见,刘子羽无奈之下。

本欲搬出他宣抚处置司派员的身份压一压,但为免自乱阵脚,还是没这么干。

可这事又拖不得,今天之内必须见分晓。

否则,万一曲端从前线跑回来。

万事皆休!争论不下,刘光世等人打算按原定计划。

由他出面,以召集庆阳城内各级统兵官议事为由,将曲端的旧部聚作一处,加以控制。

徐严甚至说出了,敢有不从者,就地格杀的话。

李彦仙虽然人轻言微,但身负徐九所托,怎敢不用命?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一众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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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二二飞西下,将半边天空映照得血红。

十数骑飞驰千驿凹,工,穿梭于山林之间,但见马吐白沫。

人挥汗雨,显然是急着赶路。

环庆帅曲端奔行于队伍最前面,那张一毕不芶,难得见到笑容的脸上此时更加肃然。

照目前的速度,最早今天晚上应该就能进入庆阳城吧?无论如何,必须得赶在泾原军之前,否则大事不妙。

刚想到这里,背后传来数声惊呼,他扭头望去,却是一名扈从被战马掀翻在地。

勒停缰绳,他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大帅,马不行了!摔倒的骑士在同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懊恼地说道。

大帅,赶了一整天的路。

人困马乏,是不是歇息片刻再走?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军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曲端想也不想,断然否决道:事态紧急,朝夕必争,怎能在此地停下?今虱无论如何要赶到凤镇。

方圆三四十里,都是山峦起伏罕见人烟,只有凤川镇一个,去处。

只要到了凤川,再去庆阳府就不远了。

那军官听罢,面露难色地看向那摔马的士兵,见他满脸痛苦之色,显然不可能再骑马奔驰。

弟兄们都劳累不堪。

谁也带不走他,这可如何是好?左右一张望,入眼俱是山林,再加上天色渐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鬼影也没有。

留下一人照看他,继续赶路。

曲端扔下这句话后,双腿一夹,胯下那匹名唤铁象的战马飞驰而出。

十余骑士面面相觑。

只得留下一人,其余的赶紧追将上去。

不一阵。

大队便消失城驿道另一头,只剩下两个士兵东张西望,不知夜宿何处,与此同时,不到百里之外的庆阳城内。

虽说是环庆一路的帅司所在,但这里毕竟是西陲,比不得长安。

更比不了东京。

一入黄昏。

城中百姓便如倦鸟归巢,各自还家。

街面上少有行人,各家各户的窗口透出昏暗的灯光,想来屋里,也是合家聚作一处,用饭闲谈。

其乐融融,一切都显得平静,安宁。

各处城门,拉起了吊桥,尽管前线在打仗,但庆阳府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

刘光世家中的偏厅上,灯火通明,除他之外,徐严、刘子羽、刘镐、李彦仙等人都在,让人意外的是,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也在场。

康随!气氛很诡异,刘光世坐在主位,端着茶碗一口没喝,出神地想着什么。

徐严一脸的不痛快,盯着地皮好像在跟谁生闷气。

刘子羽端坐 刘镐和李彦仙立在下首。

也是一言不发。

至于康随。

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突然,徐严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么大的事,你好歹跟我们商量一番,你这叫什么?语气中的不悦,表露无遗。

刘子羽拱拱手:徐锋辖勿怪,此事宜急不宜缓,迟则生变。

请副帅及锋辖体谅。

徐严还想责备他,但想到此人代表的是宣抚处置司,上头也的确给他投了权,自己没由头寻他晦气。

遂转将火撒往别处。

不满道:其实哪用这么麻烦?请我父帅直接挥师庆阳便是,何苦咱们来作个先锋。

恕在下直言,若是徐经略引大军直趋庆阳,一来失了道理,二来打草惊蛇,恐怕还会引起冲突。

刘子羽反驳道。

徐严无言以对,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只引数千人前来,其实是为了麻痹环庆军。

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

父帅提着大军还在后头。

厅上一时沉默,良久,刘光世见状出来打圆场,笑道:刘子羽代表的是宣抚处置司,又有徐宣抚授权,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咱们遵照办理便是,都不是旁人,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

徐严看他一眼,也笑道:既然副帅都这么说,那卑职也无异议。

康随。

卑职在。

一直没人搭理他。

此时徐严一叫,康随快步到厅中,应了一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相信你心里也明白。

识时务者为俊杰,曲端是你的长官,他干的事你比谁都清楚。

此番徐宣抚主政陕西,从前那套行不通了!何去何从。

就看你的见识!徐严这架子一端,把话一,康随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心里却暗骂,你算得老几?轮得到你呼喝指使?你以为我康某是怕了你?若非你九叔遣人传话,要我助一臂之力。

就凭你们想控制庆阳城?康随,事情刻不容缓,今夜之内,必须控制全城。

对此,你有何建议?刘光世沉声问道。

副帅,如今城中统兵之官小大多与卑职有交情。

来此之前。

卑职已命部下分头以各种名目,邀请庆阳城统兵官赴宴。

康随回答道。

刘光世面露喜色,这到好。

自己虽说挂名副帅,可终究是外人,难免引人怀疑。

但康随是曲端的部曲。

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庆阳的统兵官离了军营岗哨,我只须分头派兵,将这些人抓捕拘禁,何愁事情不成?只要控制住庆阳城,等于就是断了曲端的退路,他还能不束手就擒?但他这个小算盘立刻被刘子羽给否定了。

曲端想必也收到了消息。

他定然会马不停蹄赶回来。

我们若是控制了城池,尽管断了他的退路。

万一他发觉事情有异,如之奈何?徐严将手一挥:他姓曲的还敢有二心不成?就算是宣抚处置司直接下令免去他的帅位,他敢反抗?作死!听到这里,厅中众人神情各异。

怎么派这种人来办事?还好决定权不在他手里,否则非闹出乱子不可。

按你这么说,那还带兵来作甚?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李彦仙此时接口道:只要控制了城池。

曲端可以说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拉拢康随是他提出来的,此时众人都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尤其是刘子羽,客气地问道:哦?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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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分两种情 李彦仙在众长官面前,并没有显场只是长官们神态各异,刘光世冷眼旁观,徐严索性将目光飘向别处,刘子羽则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曲端若是没有察觉到,进了庆阳城,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不错,如果曲端自动入瓮那的确是省事不少,后头的事都是水到渠成。

若是他察觉有异,不进城小能去的地方几乎是没有。

因此李彦仙话没说完,徐严已经驳斥道:你怎么知道他没地方去?西边虽然有我们泾原军。

南面也有九叔在,可往北有党项人。

往东还有女真人。

此话一出,满场色变。

确实如此!如果曲端察觉到事情不对头,铤而走险,谁敢保证他不是下一个张深?他要是步张逆的后尘,那西军的脸面算是丢到家了,六路帅守,就有两个先后投降了女真人!而且,如果曲端生了二心,这事可了不得,镇江行在肯定会追究此事。

到时候谁担责任?徐宣抚!不至于吧?对曲端,本帅倒没有什么交往,只是听说此人一贯跋扈,不听节制。

但背国投敌这种事,恐怕没到那份上吧?刘光世插话道。

毕竟这回,上头只是要收他的兵权,也没打算要把他怎么样。

多,姓曲的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要小看了他。

徐严大概是受了其父徐原的影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猜度曲端。

刘子羽来时,徐绍就说过,西军再不团结起来,陕西危矣。

哪怕就是逼得曲端造了反,或是投了敌,此事也非办不可。

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坏了陕西一锅汤!出了什么事,有他顶着!正想把这些对众官讲明白时小外头突然传来人声。

刘光世脸色大变。

何人如此大胆,我再三嘱咐,此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

居然敢在门外聒噪?当即对外喝斥道:哪来的猪狗聒噪!副帅,小人有紧急事务禀报!外头传募一个人的声音。

刘先,世听出来,那是他的亲信,面上闪过一毕疑惑之色,随即还是唤了进来。

来人四十左右,作寻常打扮小一进来发现厅中这么多人,显得有些错愕,脚步也为之一缓,但马上就快步迎了上去,立在厅中也不说话。

刘光世见状,挥手道:但说无妨。

副帅,曲经略刚刚进城了。

那人沉声说道。

厅中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搞什么搞?这儿且商量着呢,那一头就进城了!这是怎生是好?没图到人家,别反过来被姓曲的算计了,那才叫笑话!最慌的,莫过于康随,他在这厅中已经算是一个异类,现在曲端突然回到了庆阳,一不小心,他就两头不是人,怎能不慌?可这人倒也沉得住气,见满厅的人都不说话,他极力定住心神,小声道:事已至此。

硬着头皮也要干了。

这话说完,好几道目光同时投向了他。

刘子羽看他几眼之后,郑重点头道:不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曲端此番回来,铁定是收到了消息。

他这一进城,恐怕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各级统兵官,然后会合部队刘光世善意地提醒众位。

他是陕西宣抚处置司派出的环庆经略安抚司经略副使兼兵马都总管,就算这回撕破脸了。

曲端也不大可能把他怎么样。

但从泾原来的徐严可能就不一定了。

厅中一时嘈杂起来,众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刘子羽端坐不动。

出神地盯着地面,良久小缓缓起身。

众人都看向他,只听他以一种十分坚定的口吻说道:先发制人。

康随急不可待,霍然起身应道:我这就去安排!请诸位长官派兵接应!此时,那批统兵官当是在不!刘子羽厉喝一声,惊了众人一跳。

康随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了几下,失声问道:怎么且不管统兵官!刘子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尽管都猜到了这话的意思。

可刘光世还是问了一句:那依你之见?曲端!刘子羽昂首道。

刘光世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比他年纪还小一些的刘参谋,不得不承认。

看走眼了。

没料到,这位还是个硬茬子。

竟直奔曲端而去!毕竟面对的是自己效力多年的长官,康随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试探着问道:敢问,如何。

如何控制他!马上!现在!徐严一直是闹得最欢腾的,可此时他却有些犹豫。

曲端进了城,如蛟龙之归大海,现在动他,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万一事败,自己可能是头一个。

到霉的。

刘光世也不无顾虑地问道:这太冒进了一些吧?刘子羽迅速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在手里一抖,示于众人道:我有徐宣抚亲笔手令,任何事情。

有宣抚处置司在那是不是徐绍的笔迹,众人不知,但上面盖着鲜红的大印,确是宣抚处置司无疑。

刘子羽见众人无言。

直接说道:徐锋辖,烦你调动部队,由康随配合,趁曲端不备,拿下他。

徐严不表态。

一双眼睛乱转,权衡着得失利弊。

李彦仙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很想告诉他,你怕个俅,你九叔已经在宁州布下了重兵,最慢一天之内就能兵临庆阳城下,而且他的人已经进入了庆阳城!你只管横下一条心,拿了曲端。

这环庆一路的兵将,都成乌合之众!可话几度在嘴边,他都忍了下去。

跟他接头的那人再三叮嘱,万不可泄露半分跟紫金虎有关的消息。

只是劝道:这可是个机会,曲端自己送上门来,拿了他,万事皆休小刘子羽终于有些着急了,加重语气问道:怎么?徐锋辖,宣抚处置司的命令不顶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头还在吱吱唔唔,那一头曲端却是风风火火。

一路疾驰奔回城中,着实的人围马乏,可曲端连口水都没喝,一进城。

直奔帅府而去。

此时,他还不知道,徐严已经领着几千兵马扎在他的巢穴里。

天已黑,急促的马蹄声惊扰了百姓的美梦,可汉子们最多就是咒骂一声,翻个身,继续搂着婆姨困觉。

他们也不知道,就在今夜,很有可能将要爆发一场流血冲突!这个时候,帅府的大小官员早已各回各家,值守的哨兵却还象木头桩子一般立在灯笼下。

曲端等十数骑风驰电掣般卷了过去,直抢进府门。

曲师尹立堂下令,立即召集各级官员并城中统兵官!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环庆帅坐在帅位上,部下寻了一碗凉水递到他跟前,曲端接过,咕咕灌将下去,长长舒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紧赶慢赶小终于赶回来了,要是让泾原的部队进了城,后果堪忧。

身上的汗还没干,外头已经响起脚步声,曲端寻声望去,只见几员参谋参议以及干办公事之类的帅司佐官匆匆而入,后头有两三个身着戎装的武官。

这群人进得堂来。

具礼拜见。

曲端顾不得虚礼。

一眼扫视堂下。

皱眉问道:本帅明令,统领以上武官俱来帅府,因何只你几个?。

那负责去传话的人站出来回道:大帅,卑职奉命传令,得悉城中统兵之官,大多不在住所曲端越发疑惑:可问明去处?。

据说,几乎都是前往赴约了那人回答道。

赴约?这倒怪了。

军中的武官们。

闲暇之时,三三两两聚餐,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么多的统兵官,在同一个时间都去赴约了?难道是他们约在一起?一念至此,便拿这话去问。

好在办事的还算靠谱,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回答道:卑职也问过了,诸位长官分别应军中同僚的邀请前往赴宴。

至于是什么人发出的邀请,没完全打听到。

其中两人。

一个是怀威堡的巡检使。

一个是威边寨的军使曲端一听,暗自思索,这两个都是康随的下属,与他一同兵败回来,吃了军棍。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或许是请同袍去吃吃酒,以后好有个照应之类。

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问道:本帅出征这段时日,帅司可有要紧的事务? 大帅可知宣抚处置司派遣了泾原军支援环庆?帅司的参议问道。

曲端点点头,毫不讳言地回答道:本帅此番回来,正为此事。

那参议顿了顿,象是在琢磨什么,一阵之后又问:泾原徐义德的长子徐严,率数千兵马进驻城中,大帅可知?一声剧响,惊得文武官员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曲端拍案而起,勃然色变道:你说什么?。

小泾,泾原徐经略的,长。

长子徐严,率数千兵马,进驻本姚 参议唬得口齿都不清了。

曲端两眼如炬,他真想下去,一个挨一个,通通赏一顿耳光给他们吃!不是说两日才到么?怎么泾原军已经进城了?转念一想,立即明白过来!人家摆明了要算计你,还会老老实实告诉你什么时候到么?八成是宣抚处置司或者泾原经略安抚司的人使的障眼法,故意扰乱视听,故意这般说的!极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小曲端问道:也就是说,现在庆阳城中。

有数以千计的泾原部队?。

正是,当时卑职也质疑过。

言客军至此,宜驻扎在城外。

然对方有宣抚处置司的人在,我等也不便抵触。

参议见他缓和一些了。

胆气才稍稍回复。

曲端这些部下很有意思,只要他不问,其他的人没一个敢接话茬的。

曲端倒没把宣抚处置司这块牌子当回事,这里是陕西,不是东京,也不是镇江,徐绍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延续了上百年的惯例,不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自己回到了城中,那些想在背后动手脚的人,恐怕也只能将贼;…旧咨话说回来,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庆阳这士,有数千泾原军和数千环庆军,自己又回来了,万一,明天,传本帅的命令,所有泾原军退出城去。

既然是徐宣抚派他们来增援的,那就上前线去,别在庆阳城呆着。

另外传令各城门,今夜按战时警戒。

刘博,你马上调集本部兵马到帅府来。

按排妥当,又议了一阵,时辰越晚了。

曲端便令下属文武官员退去。

赶了这么久的路,他也着实劳累。

得好好歇息了。

正当众官缓缓退出门去时,又听里头传来一声剧响。

那腿已经跨过门槛半步的人,只得原样停下小侧首朝里望去。

曲端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怔立在帅案后,瞪大了眼睛,难掩惊色!因为他突然想到两件事情。

一件就是泾原兵进了城,一件就是多名统兵官受邀赴宴。

这两件事若分开来看,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怀疑,但一联系起来,却让他心头大骇!康随尽管跟随自己多年,可不久前。

他因为吃了败仗,受到自己的责罚。

恰巧这个时候,宣抚处置司的人领着泾原军进了庆阳城!又恰巧,在自己回来这个时候,统兵官们被邀去赴宴了!太多的巧合,那就意味着,不正常!难道,他们是想茶底抽薪!意欲对自己不利!不对!他们也不会料到,自己这个时候从前线回来吧!莫非,又是一个巧合?若果真如此。

那自己就是蠢得自个往圈套里撞!糟!今晚必然出事!曲端长大的身躯不由地一震,吓出了一头冷汗来。

那堂外。

一干文武官员还面面相觑地等候着他的吩咐。

却看到大帅火急火燎地抢下堂来,将头盔套上。

一句话也没说。

飞快地奔出门去。

那十余名护卫紧紧相随!大帅这是作甚?怎么,怎么一惊一诈的?有人小声嘀咕道。

谁知道呢?不一直是这样么?咱们,可以斑去了么?同僚问道。

却说曲端出了帅府,连马也来不及换,直接跨上马背,喝了一声:出城!便一马当先,往北城奔去。

就在帅府斜对面的一条巷口,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立在那处好似塑像一般,只是两双机警的眼睛小一直盯着曲端出府,上马,狂奔。

而后。

才消失在黑暗之中……曲端心急如焚,活了几十年,还真没上过这样的当!其实你说要是真上当也就认了。

我他娘的这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啊!不用说,自己一进城。

对方肯定就得到消息了!现在就盼着能冲出护城壕!马蹄践踏着被太阳晒得十分坚实的地皮,发出清脆而洪亮的响声。

不久前才被扰了清梦的百姓们又遭了一回罪。

有人实在忍不住,大骂了一声。

索性拿被子蒙住了头。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北城门已经在望。

可曲端不敢大意,他知道,只要没有出城。

那把刀就一直悬在头顶上!终于到了,城门就有不远处小甚至有依稀看出城楼上巡逻士兵的身影!可就在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动静骤然响起!那声音,就像六月天,在毫无预兆之下降落的大雨!噼里啪啦击打着屋瓦!又像是一整筐子的豆子,哗啦啦一下到进铁锅里!这个声音,对久在行伍的人来说,太熟悉了!曲端咬紧了牙关,从来视若珍宝的铁象也被他狠狠抽了一鞭!烈马负痛,发足狂奔!迟了!城门之前的街道上。

左右两边同时涌出无数人影!那铿锵之声一听便知是兵器的碰撞!眼前突然出现了什么,曲端来不及收住缰绳,只感觉身体突然腾空,巨大的力量使得他直扑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背后,铁象一声长嘶!绊马索!这一下摔得不轻,直感五脏六腑都被震裂了一般疼痛!曲端不敢丝毫停滞,飞快地爬起身来,一把抽出了佩刀,双手紧握,盯着眼前的人墙。

身后,卫士们手忙脚乱地扯住战马,纷纷亮出了兵器!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对峙着!曲端心里非常明白,此番怕是凶多吉少!片刻之后,清脆而缓慢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团火光渐渐照来。

定眼一看。

数骑不急不徐地从街边转出,在人墙之前立定。

借着火光。

可以看到那骑在马背上的人,赫然竟有刘光世等!与此同时,背后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去看也不知道。

被包围了。

早就知道,徐绍派刘光世几个人来,肯定是别有所图。

当时自己出征,不敢授予他们兵柄,因此留在庆阳,哪知,却是把贼放在了家里大帅,周遭房上都有人。

一名部下在身后小声说道。

曲端抬头看去,果见那房顶上伏着人手。

冷笑一声,他将手中刀攥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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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氛相当诡异。

曲端等人被重重舟围,双方亭出了家伙钢跳拔弩张的氛围让人揪心。

可怪的是,谁也没有首先把事情挑明了,就这么僵侍着!城门之前,只听得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战马的喘息。

曲端等十余人虽然被围,倒也不惧,黑暗之中,十几眼明亮的眼睛警惧地盯着面前如潮般的人概 一泡尿的工夫后,曲端唤过了一名卫士,冲他小声交待了几句什么,那卫士重重点头,而后向对面行去。

刘副帅,敢问深夜引兵,四面围定,这是何道理?卫士朗声问道。

刘光世的目光一直放在曲端等人那处,随口回道:我也想问 曲经略此时应该在前线指挥作战,却突然折返,是何道理?莫非,已经击败了党项女真?那名卫士并没有被这句话难住,昂然道:曲经略用得着向副帅交待么?刘光世仿佛被噎住了,半晌没答上来,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不顾战事吃紧,擅自脱离前线,这是什么问题?曲大帅久在军中,心里当是雪亮!说话的,正是泾原少帅徐严。

卫士瞅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又是何人?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嘿,连手底下的兵都这么横小到底是曲端呐!刘光世哼了一声,点头道:成,我跟你说不着,彦修!刘子羽催马出列,不废话,直接拿出宣抚处置司的命令,当众宣示道:徐宣抚钧旨,环庆帅曲端,才干可堪大用,且素有功劳,着即免去其权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

差遣,加保安军节度使改任陕西北路招讨副使任命到日,曲端即赴秦州。

曲端听罢,根本不去理会自己成了两镇节度使也不想知道那个陕西北路招讨副使。

是个甚么东西,他只知道,徐绍这道命令的要旨,便是免去他环庆帅守的差遣小想收他的兵权!从道理上来说,陕西宣抚处置司,是陕西最高军政机构,且徐绍有便宜行事,先夺后请的权力,他不能有二话。

可这世上,尤其是在陕西,谁还讲道理?思索着眼下局势,刘光世等人领兵将自己围定,动武是不可能的,而且师出无名。

城中的统兵官想必也被他们控制了,自己几乎无力反抚,这让曲端心里非常窝火,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算计别人,如今被别人算计,心里怎能痛快?压抑了多年,好不容易从泾原调离,谋了一个。

陕华帅位,让徐九占了去。

费尽周折,弄掉王似,谋到一个代理环庆帅守,如今又让徐大搅黄,而且下命令的,还是徐绍。

看来看去,这徐家就是跟我曲某过不去!请招讨相公回帅府罢!徐严将手中大刀一挺,高声叫道。

曲端没动,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交出兵权,可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之奈何?徐严见他没有反应,大为光火,正要发作时,刘子羽挡了他,单人独骑向前,离曲端还有五六步时勒住缰绳。

跳下地来,缓步而上。

两人就隔着一步的距离,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面容。

曲端不认得他,只是从他宣示命令来看,应该是宣抚处置司的人。

刘光世长身而立,拱手道:招讨相公。

你是何人?曲端侧首问道。

下官刘子羽,现任宣抚处置司参谋官。

可否请曲招讨借一步说话?刘子羽道。

曲端迟疑片刻,随即举起右手挥了挥,身后十余名卫士立即后退。

刘子羽看了一眼,开门见山,毫不掩饰道:眼下局势,相信曲招讨也清楚。

下官相信,招讨相公是个明白人,断不会作出不智之举。

曲端冷笑一声:我若是非要不智一回,你当怎样?相公不会。

刘子羽轻笑道。

退一万步说,相公若执意争执,又有什么好处?宣抚处置司下令,已是覆水不收。

相公何苦如此?本帅到是很想问问徐宣抚,临阵易帅,本就是兵家大忌!今慕容消引党项人侵环州,女真人又寇庆阳。

这种时候,徐宣抚不思稳安军心,全力抗敌,却来窝里斗,人心能服么?曲端说起这话,还真是义正辞严!可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刘子羽不想过度刺激他,思索一阵,干脆把话挑明!遂低声道:曲招讨,李宣抚还在任时。

相公违背节制如同家常便饭,光是这些足以让徐宣抚从严处置。

但此番,徐宣并没有这样作,加一镇节度使,又升任陕西北路招讨副使,可以说,充分顾及了曲招讨的颜面嘿,明升暗降,当本帅听不出来?曲端不屑道。

刘子羽叹了口气:有些话小下官不想说得太直白。

若是曲招讨今日执意冲突,下官虽然不忍相睹,但也无可奈何。

你在威胁我?曲端问道。

不敢,只是提醒招讨相公而已。

刘子羽又是一揖。

曲端四处一张望,也知道无力回天。

此番实在失算,竟然埋着头往陷阱里跳!娘的,我在前线抵挡女真,你们在背后捅我刀子!而且徐绍还故意派遣与自己有仇的徐义德!这口气如何咽得下!还有,徐绍的命令虽然是这么说的,可万一我去了秦州,谁能保证我脖子上这吃饭的家伙还是我的?从徐绍的行事作风来看,此人不按常理办事。

他会轻易放过我?不要忘了,我跟他两个亲侄子,可都有过节!刘子羽似乎看穿对方心事,此时突然插话道:镇江行在其实也风闻了一些有关招讨相公的事,有意要调相公去镇江,可徐宣抚拦了下来。

相公试想,是去镇江好呢,还是去秦州好?曲端不说话了。

道理非常明白,镇江行在是那么好去的么?去了还能回来么?一念至此,不由得沉重叹息一声,放下了手里的长刀!,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肌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一十六章一端被请 回帅府,谈不上软禁,虽然下了他的兵权吐儿 他的帅位。

但从表面上看,他实则是高升了。

作为武臣的最高荣耀,建节,是指被封为某某军节度使如果这个武臣需要再次往上挪挪,但还够不着武臣最高官阶太尉那就在他的头衔上再加一个甚至两个军。

比如曲端,他之前已经是定边军节度使这回又加了保安军便成为两镇节度使虽然节度使只是个虚衔,但却荣宠备至。

此外,他还有个让人摸不着头衔的新差遣,唤作陕西北路招讨副使这个小虽然连刘子羽都摸不着头脑,但字面上来看,可以推测出,镇江行在和宣抚处置司可能对陕西的行政军事区划有新的考虑。

陕西的东部已经被金军占领了,那么所谓的陕西北路可能就是指泾原环庆两路,而招讨使这个差遣,权力可是相当大的。

不管怎么样,说明升暗降也好,说临阵易帅也罢。

环庆之事就因为曲端主动回城而有惊无险。

事发当晚,刘光世等人就几乎不费力地控制了庆阳城的防务。

随后,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会同宣抚判官王庶赶到庆阳,正式将消息公告环庆兵将。

环庆一路的军队,成分非常复杂,除了少量曲端的旧部外,大多是后来招募的新军,以及各路派出的部队。

宣抚处置司的命令传达后,各堡各寨的军官绝大多数都表了态,绝对服从宣抚处置司领导。

少数有些疑虑的,也在康随马不停蹄地劝说鼓动下,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说破大天去,宣抚处置司是陕西最高军政机构,不服从命令,你是想造反怎地?包括身在前线的李彦琪和张家兄弟,也先后给暂时主持环庆事务的刘光世发来了军报,表示愿听节制。

当然,对待曲端的旧部,徐绍主要还是以安抚为主,多多少少升上半级一级,以求稳定军心。

当然,此事对战局还是有相当的影响。

不久之后,李彦琪便以金军攻势猛烈,宋军难以抵挡为由,将部队从前线一路撤到了凤川镇,这里距离庆阳府不过数十里而已。

他一撤,环州的侧翼和背后就完全暴露,张中乎张中彦两兄弟见状,紧跟着把部队后撤。

本来已经被打得有些吃不消的慕容滚一见此景,掉头又来。

占领数个要寨,凯觎环州城。

王庶、徐原、刘光世都没有追究这两件事情,徐原甚至派出得力干将张俊统兵,负责反击金军。

消息传回秦州,徐绍并不心疼丢失部分军寨堡垒。

他认为,这点损失完全可以接受。

只要西军能够统一指挥,通力协作,将是大有可为的。

曲端这根刺拔出来。

就等于是朝统一兵权迈出了一大步。

环庆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徐绍又采纳了徐九的意见,安排姚平仲到熙河路,恢复其原有待遇,改任淫州兵马都锋辖。

河淫地区紧临党项,是熙河一路精兵集结之地。

姚家在熙河又是累代望族。

说白了,这个安排,就是要让姚平仲有朝一日,继承其父姚古当初的位置 作熙河帅。

当然,这个安排,跟姚古在朝中重新被启用有着莫大的关系。

至此。

刘光世、姚平仲、徐卫,这三个官家赵桓着力提拔的少壮武臣,在陕西算是有了大体的眉目。

再加上代弟弟主持秦凤帅司的徐胜,领兵镇守陕州定戎的徐洪,以及在宣抚司辅助父亲的徐良,徐家五兄弟,齐集陕西。

徐绍网到任不久,可以说,已经让陕西的局面,焕然一新。

而金军,显然还不知道这些情况。

韩常从保安军出发,进攻环庆,到眼下为止,进展可谓顺利。

庆阳府的北部,已经被其完全占领,原环庆叛将慕容清,也控制了环州的大部地区。

完颜委宿收到这些消息后,总算是扬眉吐气,认为自己发动的夏秋攻势,已经取得不错的成绩。

唯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紫金虎。

战前的设想,是牵制徐卫的虎儿军,使其不能分身支援环庆。

这个目的倒是达到了,虎儿军一直扎在耀州边境上,可问题是,紫金虎在金军撤出华州之后,并没有追上来,而且也不后退。

摆出一副静观其变的架势,这反而让掌握战局主动权的女真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耀州,美原县。

宋军大营里,一处马栏中,徐九一身直被,挽着袖口,扎着衣摆,拿把刷子,正细心替从大哥徐原那里换来的渠黄战马刷毛。

要是来个不认识的人一看,谁知道这是秦凤帅徐卫?杨彦在徐卫身后,一边刷一边问:大帅,咱们扎在这小半月,不进不退,几时动手?徐九放下刷子,抚过战马缎子一般的毛皮,嘴里啧了一声,像是十分满意。

马能通人性,不管你是大帅还是士兵,自己的战马得自己照看,否则马跟你也不亲。

等,等环庆有结果了,咱们再作打算。

徐卫随口回答道。

曲端可不是善茬,他能就范?杨彦又问道。

徐卫笑了笑:他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见得敢付诸行动。

再说了,谁跟他走?杨彦点点头,十分钦佩道:要说还是徐宣抚有魄力,这个下马威可不是谁都敢作的。

算不上下马威,这事势在必行。

自己不抱成团,怎么跟金狗斗?徐卫的话音方落,便见李贯匆匆忙忙走过来,四处一张望,发现他之后,快步上前。

大帅,环庆传来消息,大局已定。

李贯小声报告道。

有冲突么?徐卫问道。

没有,曲端自己从前线回到庆阳,进城不久就被制住了。

泾原徐大帅和宣抚处置司王判随后赶到,已经控制了环庆局面。

李贯道。

徐卫拍拍了马背,转身朝外走去:让你的人回来吧,宁州的部队也可以撤了。

召集帅司属官和统制以上军官,现在该咱们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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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办 吊兄们,我军扎在美原日久,是时候动弄**刷肝入帐里,徐卫立在由泥沙堆成的山河流模型边,朗声说道。

部将们听了这话,不免有几分激动。

终于又可以跟金贼大干一场!眼下,金军韩常部和环庆叛将慕消正进攻环庆。

宣抚处置司解除了曲端的兵权,由泾原帅徐原以及环庆副帅庆光世主持军务,挡住金军进攻没有问题。

此刻,正是我军用武之时。

徐卫说罢,将一面小小旗帜插在华州境内。

吴阶一听,站起身来,朝那沙盘中看了一眼,问道:大帅准备在华州与金贼决战?徐卫还没有回答,马扩已经摇头笑道:晋卿兄,硬碰硬虽然是我军一贯作风,但此番大帅却意不在此。

吴阶扭头笑道:哦?子充兄有何高见?马扩随后起身,至地图架前,手指华州境内道:眼下,金军在华州同州一带集结相当兵力,并有铁浮屠。

撑腰。

不过,现在我军已经知道对方目的,不在于与我军展开会战,而是牵制,使我军无法顾及环庆。

既然是牵制,那肯定就要保证具有能与我军一战的实力!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面前的敌人,不容小看。

但话说回来,对方既然是为了牵制,那么脑子里或多或少都对可能爆发的战事缺乏充足的准备。

如果此时,我军发动猛烈进攻,胜算较大。

这不还是在华州与敌决战么?杨真皱眉问道。

华州之战,只是牛刀小试。

真正的战场,在此处。

马扩说话间。

手已经指向了嘟州。

嘟州?帐内一时议论声四起。

不错,趣州!金军的兵力分布,目前主要在三处。

一是进攻环庆的部队,二是廊州守军,三就在关中平原。

如果我军在关中平原战胜,那么延安就将暴露。

此时,完颜委宿必将调兵保卫延安。

韩常在进攻环庆,关中平原上的敌人又被我军击败,那么委宿只能从廊州调兵。

只要他一调小我军即猛攻廊州,只要占据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如同一把利刃,捅进女真人的心窝,使其寝食难安!把话说得满一些,攻下廊州,陕西全境光复,便可期待了。

马扩一番讲述,正是前些时日徐卫与他商议的战略企图。

不过因为突然发生的环庆之事而延误罢了。

徐卫派兵到宁州,防止环庆局势恶化,尽管曲端平稳下台,没有发生武装冲突,但并不代表徐卫的举动没有用。

因为从目前陕西的局面来看,攘外必先安内,确实是有必要的。

帐中文武听罢,大多数人都觉诧异。

只因近一段时期以来,部队都在关中平原上跟女真人不断冲突。

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帅另有所图。

吴阶没有就马扩的说法发表意见,他承认,马扩说的确有见地。

也是可行之策。

但他总觉得这个人太什么了一点,大帅都没发话,你抢什么?正如马扩所言,此番我军舞剑关中。

但意在廊州。

眼下,与嘟州接壤的坊州,已经有张宪等将在作准备,宁州的部队撤过来以后,兵力足以一战。

但尚缺一员大将坐镇指挥。

谁愿往?徐卫笑问道。

既然是大将,现在秦凤帅司大小军官里。

能称得上大将的。

无非就是吴阶、王彦、王禀、杨彦等少数几人。

徐卫话出口后,王禀见其他同袍还没有接口,暗思自己从种太尉部划归徐大帅,这份功劳如何能让他人占去?遂起身道:大帅,卑职愿往坊州!好!正臣兄乃西军第一强盾!对城防极为在行,由你集马再好不过!只是,坊州张宪等将都是本帅旧部,为方便协调,还需一人辅助,谁愿往?徐卫问道。

所谓的方便协调其实是说张宪等人乃追随徐卫多年的悍将,既是悍将,当然不是谁都能指挥自如的。

还需要一个在靖接营以及虎捷军时期,在军中资历威望都足够的人去从中配合。

吴阶当然是最佳人选,但他不会愿意去,以他的资格,军中恐怕只排在徐卫之下。

怎会给刚刚加入帅司的王禀作副手?除了他,王彦也行,可王子才心高气傲,更不愿意受王禀节制。

数来数去,也只剩下一人了。

张庆果然就起身,随徐卫从大名府起兵,多年来,他始终在第二线,替徐卫管家虽然鲜有显赫的战功,可在军中,谁也不敢觑他,一是因为他资历老,他跟徐卫起兵的时候,还没吴阶王彦什么事。

二是因为他很会处理上下关系,谁都服他。

卑职就陪正兄兄走一趟坊州。

多年征战,并没有像这个徐家庄的黑小子更为粗扩,反而历练多了,他变得更加沉稳。

徐卫实感欣慰,不争不抢,泰然处之。

这是张三的一贯风格。

若他是个妇人,那简直就是个贤内助!对他,徐卫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只一句:那就辛苦你了。

张庆没二话,立即应下。

好,正臣兄,除宁坊二州部队外,你还可率原部八千人到坊州早作准备。

大帅,可以想见,关中战事定然激烈,若卑职再引军八千而往,恐削弱大帅战力,是否与其说王禀这是在担心徐卫,不如说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他是守城的行家,防守战那些道道他还不清楚?再配上徐家军威力巨大的火器,什么铁墙铁壁攻不下来?还用得着几万大军?廊州是我军最终目的小极为紧要,万不容失。

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定了。

徐卫不容置疑道。

众将领命,不复异议。

此外,本帅已经联络镇守陕州的徐洪,请他从中条山出兵河中府,袭扰金军后方,使关中平原金军首尾不能相顾。

此战之重要,无须多言,记住,许胜不许败!若有闪失,自本帅以下,都受军法处置!听明白了么?徐卫大声问道。

是!一众文武齐齐起立,哄亮的吼声震动大帐!,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一十八章二乐镇,是再州华州边境上一处商贸重河在此攒州隔开,由北而南最终汇入渭河。

从前,这里水运繁荣,常乐码头时常可见船只如云。

但战端一起,百姓大多逃离,常乐镇也就萧条下来。

可现在,常乐再度活泛。

只是出现在这里的,俱是侵入华夏发源之地的北方秋夷!金军撤出华州之后,陈兵同华边境,主持关中平原军事的女真小将完颜活女,在洛河上大造浮桥,以供大军通行。

十数座浮桥相隔不远,一眼望去,如同平地一般。

非但士卒可以通过,但是战骑也呼啸往来。

不得不承认,女真人虽然是北夷,但他们学得很快,宋军的战术、装备、器械,除了个别高精尖的,例如神臂弓和火器之外,其他的都学了个有模有样。

在洛河东岸广袤的平原上,营帐如漫天之云。

金国各族士兵穿行其间,络绎不绝。

军营外的旷野上,不少士率都在操练。

因为地处平原的缘故,以马军居多。

着皮甲轻铠的精骑风驰电掣,正练习着突刺和骑射。

步军则不断地演练着阵法,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金军所操练的阵法,竟有宋军的影子。

喊杀声响彻四野,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一阵突如其来的咆哮声掩盖了一切!远处,一支马军正全带冲过来。

他们的数量并不多,但凡稍有经验之人都能看出来,至多千余骑。

但奇就奇在,这支骑兵,人马俱被重甲!骑士头戴兜鉴,身披铁甲,战马从头到尾,也都裹在甲中。

除了人的两个眼窝,马的四支蹄子,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没有错,这就是上次南征中,为兀术扫荡中原立下赫赫战功的,铁浮屠!跟着四太子在中原转悠了一圈,铁浮屠终于洗刷了小西山的耻辱。

其实,那不过是一场势均力敌,不胜不败之战。

可女真人认为,铁浮屠是他们的骄傲。

是他们最精锐的部队,即使与敌战成平手,也就奇耻大辱!此番,受国相粘罕的派遣,他们驰援陕西关中,为的就是再与虎儿军一决雌雄! 铁浮屠奔腾而来,卷起漫天尘土!大地为之颤抖,观者为之色变!在他们的前方,一大片开阔的平地上,竖着无数的木桩,如同一个个坚若磐石的士兵严阵以待!从木桩的排列方式上不难看出,这就是在模仿宋军的密集阵形!完颜活女,被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预言异日必为名将的女真将,正带数骑立在远方,目不转眼地盯着他的撒手铜。

他不关心铁浮屠冲锋时山崩地裂的声势,他只在意,这支大金国的虎狼之师,能否击溃南朝的精锐。

重骑兵很快撞上了木桩阵,如摧枯拉巧般迅速瓦解密集的阵形!一截接一截的木桩被撞翻,铁浮屠仍旧保持直线前进的趋势,丝毫没有散乱!似此等精兵,便是虎儿军又如何?。

有部将志得气满地说道。

活女不为所动,当年的小小西山战役他虽然没有亲历。

但从耳闻中不难听出。

虎儿军对付铁浮屠的战术,是首先依靠其强弓硬弩,在短兵相接之前造成较大杀伤,然后凭借装备坚韧铠甲的重步兵所布成的密集阵形阻滞铁浮屠的冲击。

一旦铁浮屠停下来,就只有挨打的份。

对于虎儿军这一系列的战术,活女认为破解并不难。

首要的,就是采用灵活的战术,一定务求破坏对方阵形,这一点轻骑兵可以办到,哪怕损失大一些也无所谓。

只要对方阵形乱了,再派铁浮屠去冲,结果必然是冲个七零八落。

这个时候,金军的骑兵优势将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掩杀!宋军素以铠甲精良坚固,阵形坚若磐石而著称,失去了密集阵形,他们跑不动的,但一个新的问题又到了面前,虎儿军的火器。

据从万年和耀州逃回廊延的金军将士报告,紫金虎的部队使用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火器。

威力极大,声若惊雷,骑兵尚未冲到,对方火器乱放。

纵使不给炸死,战马也会因为受到剧响的惊吓而狂窜。

跑不动的骑兵是什么?就是活靶子。

到达华州前线后,活女就聚焦各族文武,尤其倚重汉官,研究对付火器的办法。

最终,有汉官提出,既然战马怕受到剧响的惊吓,那是不是可以将马的眼睛蒙起来,耳朵也堵上,这样让战马冲直线,同时也不会受到剧响的影响?常年在马背上的女真将领们哑然失笑。

打了多年的仗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将马眼睛蒙起来的。

拿人来说,把你眼睛给蒙上,让你去冲锋,你心里不慌?人尚且如此,何况畜生?的是堵住马耳朵,这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国相将铁浮屠,调来关中,此为我大金精锐之师,许胜不许败。

活女对一众部将说道。

万户,虎儿军扎在耀州边境上,不进不退。

纵使我等欲与其一争高下,也苦于没有机会。

再者,我军任务,只在牵制紫金虎,从眼下情况来看,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一名汉官从旁说道。

莫轻敌,紫金虎此时已然知道我方意图。

以他的性格,不会让自己陷于被动的。

我判断,他一定会有所举动活女这句话说罢 四周文武都不以为然。

要是虎儿军敢来,那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他是怕一旦孤师深入,会被廊州耶律马五抄了后路。

这回上头的策略算是用对了。

总跟徐卫较什么劲?先捡软柿子捏,等那些乌合之众扫荡干净了,剩下一个紫金虎就是再勇猛,他也是双拳难敌四虎,那是早早晚晚的事。

又看一阵,活女耸动战马往前,想去和将士们讲评一番战术。

忽见一支马队从西驰来,奔得甚是紧急。

他虽不知何事,但却下意识地收住了缰绳。

报!万户,宋军越过耀州,已经进入华州!,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肌凶叭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二十章占二众将十都默不作声。

倒不是惧死,而是因为大帅二心一叩,踏白前军的任务,不在于作战,而是侦察,遇敌能避则避。

可杨再兴的凶名不但威震敌胆,便是弟兄袍泽,也畏他几分,再说了,他还是长官,当兵的如何敢聒噪?杨再兴见此情形,大笑道:我不过一句戏言,大帅军令,杨某如何敢违背?。

语至此处,朝东面深深盯了一眼,只见广袤的平原上,尘土扬起一片烟幕,以遮天蔽日之势上升。

那尘幕之下,由北而南一条黑带在天地相接之处出现。

秋风之中,隐约传来嘈杂之声。

再仔细一看,有一片黑点渐渐脱离,往这边过来。

对方的前锋出来了!走!从牙缝里嘣出来这个字后,杨再兴调转马头,带领部属如风般往西奔去。

数十里外,白水之滨,宋军正在扎营。

这古往今来,扎营之法是带兵之人务必通晓之术。

背山险,面平易,通达楼采,牧饮相近之地,方可用为营寨。

徐卫显然已经深谙此道,背靠着华州北部唯一的金粟山,北临白水,面向平原。

此时,士兵们已经将从山上伐来的村木立起了栅栏,里面,大小不一的各色军帐林立。

官兵行走其间,往为不绝。

负责警戒的部队则早已远离了营区,随时准备应变。

这里,可是敌占区。

各路前锋踏白陆续归营,都没有发现异常。

只是华州原本是富饶之地,狼烟一起,此地受到的破坏最为严重。

马军往往奔行十数里,也遇不到一个荐人。

入目。

尽是荒芜的田地,残破的村庄杨再兴的队伍冲进营区,他吩咐弟兄们去歇息后,问明大帅所在,单人匹马寻了过去。

其时,中军大帐设置未毕,徐九正和吴阶马扩及杨彦等人在帐人说着什么。

杨再兴老远就下了马,大步上前唤道:大帅。

回来了?怎么,有情况?徐卫看他神情有异,遂如此问道。

杨再兴给几位长官作个四方揖,而后沉声答道:大股金军出现在东面,距此不过五十里。

卑职判断,我军的对手到了。

吴阶眉头一皱:大股金军?你确定?杨再兴看他一眼,虽然对方是长官,可他脸上明显还是有一丝不快。

我又不是三岁的娃,这还能看错?你当我这个踏白军统制官是吃干饭的?遂回答道:若有差错,甘受军法吴阶被他顶这一句,也不再多问,自言自语道:对方必然已知我军动向,这不退反进,,不知对方主将是何人?完颜委宿的儿子,完颜活女。

徐卫随口说道。

对于这位女真小将,他基本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对方是妾宿的儿子。

但委宿既然派他到关中平原来与自己对峙,自然不可能是个草包。

而且对方这个举动,也不仅仅是不想示弱。

带兵打仗,讲究虚虚实实,有而示之以无,无而示之以有,活女是想扰乱视听,同时振奋军心。

吴阶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接口道:完颜活女此举目的不在于示强,不,确实是在示强,不过不是向我军。

而是向他的部曲。

马扩接过话头道。

吴晋卿心中不悦,看了对方一眼,问道:,那依子充兄的意思。

我军该当如何?。

马扩直面他的询问,回答道:按原定计划,直趋而前,速战!一直没说话的杨彦此时沉吟道:完颜活女部所为牵制长安地区,使我不能兼顾环庆。

既然是牵制,但他的实力则不可小视。

而且对方虽为牵制,但势力作好应付有可能开战的准备。

卑职以为,观望一阵再说。

务求稳当。

一切以保证整个计划顺利施行为主。

他这番话让徐卫很是吃惊!要知道,杨彦一直被视为一员悍将,攻坚、守城、野战,他的部队都是全军有力的强盾和开路的铁锤。

他的脾气向来以火爆著称,遇事比较激进。

但现在,他说出这番话来,着实让徐卫看到他的进步。

不管他的意见是对是错,但他遇事先过过脑子。

这让徐卫很高兴。

众将争持不下,各抒己见,徐卫挥手制止一众部下,朗声道:你等只着眼于面前战事,则不便于洞察敌方意图。

从宋金大局看,从陕西局势看,就很容易理解完颜活女想干什么。

小众将都思索这句话时,马扩自负地一笑,看向徐九道:大帅之言在理。

金军此番发动攻势,意图不过是剑走偏锋。

他们突然挥师环庆,是想攻曲端不备,同时也避开我军,打破在陕西的僵局,为图谋全陕的战略想突破口倒不愧是出使过各国,见过世面,会看大局的人。

简短几句话,便将金军意图剖析得清清楚楚。

徐卫点点头:不错,金军将主攻弈向放在环庆,对我军只施以牵制。

这说明,在完颜委宿的考虑中,关中平原能不发生战事自然是最好。

但现在我军越过华州,逼到了面前。

完颜活女为示强于部下,不退反进,摆出一种与我军决一高下的架势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摇头笑了一声:其实,若活女继续退。

我军还敢追么?。

这还用问?他如果继续退,我军恐怕还真就不敢继续前进了。

关中平原上,本来就有利于金军的骑兵优势。

他手握强兵,一退再退,傻子也会想想是不是有诈。

可现在他不退了,而是扑到面前哼,看来委宿这个儿子也不比他爹高明多少。

他要是退了,还真就把我军给牵制住。

现在即突上前来,不打他打谁?大帅,明天便与他一决雌雄如何?有部将大声问道。

当然!他示强于部下,如果我军不求速战,那就等于是帮他的忙。

让金军上下觉得,你看,我们不进反退,宋军果然怕了,不敢打了。

传令下去,今夜弟兄们养精蓄锐,明天一早饱餐一顿,与金军开战!(访问 h】[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二十一章陈兵耀武且不说关中平原上,一场对陕西局势有着重大影响的战役爆发在即。

却说紫金虎真实战略目的之所在,由金军名将,契丹人耶律马五坐镇的鄜州。

这里一直是女真人强兵集结的地方,就算韩常要打环庆分了兵,可现在鄜州境内,女真本军、渤海军、契丹军、奚军以及汉签军,加起来也有五万之众。

攻打环庆,是耶律马五一直力主的。

可这次完颜娄宿下定决心照此办理,马五却很不以为然。

当初他主张打曲端,是想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现在,金军付出重大伤亡的代价,攻取长安失败。

反被紫金虎接连出手,损兵折将,使得己方士气大挫。

这个时候,就应该调整策略,不要再想强攻,稳固已经到手的地盘。

但助平原地区骑兵的优势,对长安周边实施频繁骚扰和有限封锁。

长安是大宋西部首屈一指的大都会,一般来说这种大城对外界的依赖性非常高。

咱们不跟徐九硬碰硬,就仗着我马军优势,骚扰他的补给线。

如此坚持个一两年,徐卫纵使不退,也会诱使南朝集结西军精锐,来与我军进行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战。

那才是真正决定陕西归属的时候。

你现在去打环庆,哪怕有个甚么前环庆叛将相助,恐怕也不会收到多大的成效,徒增烦恼耳……他这番意见,部下们最初也很以为然。

从完颜娄宿不断有捷报传来,使得很多将领都对局势感到乐观。

鄜州原知州衙门,被马五改作帅府,在此司仪行政,发号军令。

这天秋高气爽,一间轩敞的室内,马五身着汉服坐于案后,正捧着书卷看得出神。

阅到出彩处,不禁摇头晃脑,怡然自得。

原辽国时期,文化制度等多学习南朝。

马五虽然是个带兵的大将,可当初也是正经通过开科取士步入仕途的,儒家经典未必就比汉人学得少。

看这房中陈设,全然不似统军大将般布置兵器弓弩,而是书籍典册,玉器珍玩。

不了解内情的,谁能知道他是金军名将?都统,延安抄送到。

一军士步入房中,小声禀报道。

马五闻听此言,将书本一低,点头道:拿来我看。

粘罕当初离开陕西归国时,虽然留娄宿主持陕西事务,但他也知道耶律马五此人才识犹在娄宿之上。

因此以娄宿为正,马五为副,并再三提醒前者,若遇事要多和后者商量。

娄宿心中即便不以为然,但样子也还是要作的,陕西但凡大小事务,他都会跟坐镇鄜州的马五通通气。

每隔数日,延安必有抄送到达鄜州。

抄送出自汉官之笔,不免有些客套在,马五粗粗略过,只看重点。

抄送中说,韩常在环庆进展顺利,已经和原环庆叛将慕容洧会师,对环庆首府庆阳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不过宋军似乎也得到了增援,正准备大战一场。

增援部队?这么短的时间,能增援曲端的,要么是泾原徐原,要么是长安徐卫。

可这两兄弟,都是和曲端不睦的,他们怎么会出兵相助?莫不是西军内部有什么变化?耶律马五对这事很是费解。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情。

前不久收到消息,李纲下台,代替他主持陕西军政事务的,是南朝原枢密使徐绍。

而这个徐绍,正是徐原徐卫的亲亲叔父。

据说,徐绍现在是所谓的徐氏将门唯一长辈。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到来,二徐才俯首听命,甘受节制?枢密使是南朝的最高军事长官,能干到这个位置的,都是皇帝的心腹大臣。

以如此尊贵的身份出掌陕西,手段肯定是有的。

这对大金来说,倒不是个好消息,一支团结的西军,足可称得上金军劲敌。

这个讯息很重要,必须给完颜娄宿提醒提醒,不说因为徐绍的到来就更改陕西金军的策略,但至少要重视这件事情,不能再把西军当成一盘散沙。

一念至此,打定主意,稍后立即修书一封送往延安。

再往后看,抄送中还提了一些国相的指示,无非是要求陕西金军稳固既得地区,力求开拓而已。

忽然间,一行字跃入眼帘,驻耀州之宋军一部,日前越过华州,或为求战,活女已作万全准备,克日必有音讯……耀州是紫金虎的地盘,这支部队当然是虎儿军,徐卫越过华州求战?这也就是说,支援环庆的是泾原军。

徐卫的部队这是在主动进攻?而且是在关中平原上?嘿,说不得,到底是紫金虎,抛开敌我立场不说,小徐这份豪气还真不是旁人可比的。

西军数路,只有他敢时不时地出来捅一棍子。

这是个扎手的货,活女须得小心应付才是。

本来,马五看到这里,没太在意这个消息。

放下抄送后,即铺开纸张,执起狼毫,准备给完颜娄宿写信。

排头都已经写好了,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头。

那笔便一直下不去,他出神地盯着案桌,极力思索。

忽地长吸了一口气,皱眉想道,徐卫这是为什么?他图什么?在关中平原上和金军正面作战,虎儿军是能打,可还没到这份上吧?退一万步说,就算让他打胜了,又能怎地?收复陕西么?凭他徐卫一己之力,恐怕办不到吧?放下毛笔,马五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案桌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

徐卫素来诡诈,用兵尚算灵活,他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还有,他不怕我从鄜州南下去抄他的后路?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鄜州是延安的屏障,轻易动弹不得,紫金虎在与鄜州接邻的坊州驻有部队,我一动,坊州宋军必然有所回应。

徐卫这一次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从前他攻击万年和鄜州的金军,乃至于后来破坏麦收,一则是给金军找麻烦,二来也有报复的心态。

可这一回,怎么也讲不通。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唤来了军士,吩咐道:传我将令,密切注意坊州宋军的动静,不管有无异常情况,每天向我报告一次,不得有误!跟紫金虎打交道,小心总不会有错的,这厮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东西。

吩咐完毕后,奋笔疾书,提醒完颜娄宿西军或有变化,另外着重强调,要密切关注关中平原,徐卫此番动作让人生疑,万万要防着他。

也难得这位对大金国克尽职守,呕心沥血的契丹名将,只不过,他这封信还没有送到延安,华州境内,宋金两军的精锐部队,便开战在即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的天气实在不应该打仗。

凉风习习,气候宜人,不冷也不热。

这种时候,读过书的,就应该邀上几个故交好友,吟吟诗,作作词,欣赏一下秋色。

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也该呼朋唤友聚作一处,摆上酒肉,庆贺一下丰收的年景。

显然,徐卫志不在此。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据报,完颜活女已经在二十几里外了。

象这种,双方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的情况,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的主将,都把部队往前推进。

他不为夺城,活女也不为守土,有点类似于从前约期会战的意思。

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紫金虎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跟随马军走在前头。

四千精骑,浩浩荡荡,虽然不紧不慢地前进着,可雨点般落下的马蹄,还是发出令人震憾的声响。

现在虎儿军这支骑兵,已经不是充充门面了,这段时间以来,在折家骑将的指导训练下,马军苦练本事。

冲陡坡,跳壕沟,攻击阵形,排护阵形,甚至骑射,格斗等等。

不敢说练得出神入化,但跟女真人对冲他几十个回合,还是不怵的。

徐卫一身锃亮的铠甲,尤其是披着一领醒目的红色战袍,将士们一看,便知道大帅在此。

身旁,杜飞虎、杨再兴、徐成等将,俱是披挂整齐,挺刀绰枪,威风凛凛。

一面军旗立在阵中,那头按爪待扑的紫色猛虎随着军旗的摆动,似乎活泛起来!两万余部队按部就班前进着,武装整齐的士兵们人头攒动,却无一人喧哗。

在广袤的关中平原上,缓缓东进。

部队的前头,不时有探路回来的踏白马军传递着消息,随时报告敌军的距离。

想必此刻,金军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

报!大帅!金贼距此十五里!徐卫挥挥手,什么也没说,示意部队继续前进。

这一带的地形,不止是他,军中统领以上的军官,都已经烂熟于胸了。

虽然没到一块石,一颗树都知道的程度,但哪里有坡,哪里有丘,哪里有水,还是非常清楚的。

这都要归功于那简陋的沙盘,比地图形象得多。

方圆二十几里,一马平川,没有山,没有河,正适合马军作战。

想必,这也是完颜活女有侍无恐的原因所在。

张目四望,到处都是收割之后的田园,被割去之后剩下的麦杆根部还露在地表,有些田,完全是一片黑色,那就是当初马军骚扰的功劳。

或许早就知道最近要打仗,附近的百姓早早逃离了,行进十几里,除了军队之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战争的破坏性,在此时显得最为直观,这可是以富庶著称的关中平原呐。

报!大帅!金贼距此不满十里!此话传进将士们的耳中,不少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器械。

一场血战,迫在眉睫了!吴玠见徐卫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轻声说道:大帅,再走过两里地,便可停下布阵了。

徐卫断然摇了摇头:活女不肯示弱于我,岂能让他如愿?继续推进,一直到看见女真人为止。

吴玠并不坚持,他知道大帅的用意,是想让金军知道,此番我军突然前来,乃是有备,而非临时起意。

结果,还没走到两里地,探马来报,说是金军在数里外停下来了。

哈哈,大帅,看来这活女到底还是有些忌惮呐。

吴玠笑道。

徐卫却不敢大意,娄宿派他的儿子到关中平原上来跟自己叫板,那肯定不会是个二世祖。

从他不退反进,针锋相对的举动看来,这人带兵倒是在行,不可小视了他。

又推进几里地,徐成突然说道:到了。

徐卫极目望去,不到三里地外,黑压压一片人潮。

虽然看不真切,但仅凭目测,金军来的不少。

这至少有三个万人队,以上。

举起右手,朗声说道:停!军令被飞速传达,近前的骑兵部队立时停下,后面大股的步军就不能用这种传令的方法了。

中军阵中,一杆黑旗突然竖起,掌旗后左右挥动着旗杆,如此反复两次后。

后面的步军就象是接到了命令一般,全部停下了脚步。

布阵,选锋踏白马军蔽两翼,虎捷重步居前,锋矢军在后,磐石军镇住两角。

徐卫目视着金军下令道。

虎儿军接下来的动作,让训练有素这句话有了实质的内容。

军令一旦发下,两万多人的部队丝毫不乱,马军分作两批,杨再兴马泰各领一部队,居前保护左右两翼。

杨彦的虎捷军士兵,手脚麻利,立即突到全阵的最前沿。

一支虎捷军,数千人的规模,要排成密集的阵形,场面该杂一些才是吧?事实却并非如此。

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跑步前进,站定之后,便开始检查武器。

后头的锋矢军,装备最多最大。

弓弩手们取了器械之后,在军官指挥下,依次布好,仔细检查。

尤其是操作神臂弓和床子弩的弩手们,检查得尤为细致。

每一个部件都要认真查看甚至摸索一次。

军中番号仅次于虎捷之后的磐石重步,担负着保护大阵左右两侧的重任,早就将弓弩部队夹在中央了。

只是,从历次作战中吸取了教训之后,保护两侧的重步兵,不再排成长列。

而是分别向左向右排成三角形状。

这样一来,虽然没把弓弩部队包裹得密不透风,但却让自身的阵形更加密集。

因为从前和金军作战,女真人从来没有从正面突破过,都是寻求打击两侧,以求让我方全军溃乱。

现在这种布阵方法,第一是力量集中,抗冲击能力强。

第二,三角形状也尽量减少了受冲击的面,移动起来,也方便得多。

只要随时注意中军阵中的令旗挥舞便是。

在部队布阵的同时,徐卫和吴玠各带着一队亲骑,奔出大阵,前往窥视对方阵形。

巧合的是,他们刚走不到一百步,便远远望见对方阵中,同样奔出一支马队来。

两股人马就这样面对面地奔驰,一直到双方间隔不到五十步时方才停下。

这个距离,可是在任何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不消任何人吩咐,亲兵们早把长官围在了中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是这么近的距离?开战之前,两军的这次亲密接触非常有意思。

因为这个距离,甚至能看出对方穿的甚么铠甲,执的甚么兵器,眼力好些的,恐怕连面容也能瞧见。

徐卫没功夫去看来的是谁,反正也不熟。

他只关心金军布阵的情况。

如同女真人崇尚进攻的观念一样,今天他们摆出的阵形一如往常,数量众多的骑兵摆在阵前,陈军耀武。

没有看到铁浮屠的影子,不过徐卫也不遗憾,他知道,到了该出现的时候,这支重骑兵会不请自来的。

听说,重骑兵在到达战场之前,人马和装备是分离的,因为过于沉重,不利于行军。

那想必此时,在这人潮遮挡之后,铁浮屠正抓紧武装。

当年小西军一役,铁浮屠巨大的冲击能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装备步人甲的重步兵,也挡不住那雷霆万钧的冲击。

飞驰而来,人马连在一起的重骑兵,其冲力可用恐怖来形容,就如一柄巨锤,以巨万之力砸过来,势如颇竹……就在他窥视对方军阵的同时,金军也在查看宋军阵形。

更巧的是,来的正是完颜活女。

只是当他看清宋军所摆的阵,正是最让人头疼的叠阵之后,便没有兴趣再琢磨了,转而打量起几十步外的小股宋军来。

他自然不认识徐卫,也不知道来的是谁,只是很顺理成章的,关注那个穿红色战袍的人来。

山林中成长的女真人,目力极佳,能看到几十步外狐狸的眼睛朝哪边转。

他发现,这个穿红袍的宋军将领年纪并不大,绝对没有三十岁。

虽然神色如常,但看起来格外的威仪,你看他四周的兵将,跟他摆在一起,就算不知情的,也晓得他是最高长官。

如果不知道有徐卫这么一个人物,他可能会暗笑,南朝果然是荒唐,让读书的文人率领部队。

这么一个白净面皮的年轻人,怎能指挥虎狼之师?可一想到徐卫,活女不禁朝身旁的汉官问道:你是张深的部下,见过紫金虎么?你且看看,那穿红袍的可是他?................道歉的废话就不说了,看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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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漫天箭雨那汉将把几十步以外穿红袍的人看了个真真切切,回答道:万户恕罪则个,卑职眼力不济,着实看不清楚。

活女闻听此言,也不多话。

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往本军奔去。

那汉将又深深望了几眼,神情凝重,这才跟了上去。

前些年,在长安的馆驿之中,张深、刘光世、刘锜几个和徐卫吃酒时,他虽然不在席上,却一直守在外头,徐卫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怎么会不认识?活女奔回阵前,高声喝道:女真的勇士们!睁开眼睛看看,对面不过些许几个宋军!这一仗,务必灭掉虎儿军威风!许胜,不许败!当看到对阵的宋军兵力不过如此而已,这位女真小将心里更加有底气了。

铁浮屠准备好了么?万户,全部装备齐全,随时可以发动冲击!好!记住我的话,第一要务便是破坏对方阵形,不管伤亡如何,必须让虎儿军这个大阵开个口子出来!紫金虎历来是我军大敌,今日,便叫他知晓厉害!活女来回奔跑于阵前,大声作着战前最后的动员。

那列于阵前,数量众多的骑兵雄纠纠的挺着长枪,目光随着主将而游动。

此次出战,女真本军占绝大多数,哪怕面前是虎儿军这支劲旅,他们也有必胜的信心!号角!活女猛地一提缰绳,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话音落地之时,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尽管从小听着这激昂的声音长大,可此时,女真勇士们仍旧陡然感觉血气上涌!目视两三里之外的宋军大阵,真想一鼓作气冲上前去,杀他个七零八落!不光是人,就连战马似乎也骚动起来,不住地划着蹄子!而另一方,徐卫刚奔回阵前,听到号角声起,部将询问是否擂鼓回应,他却笑道:让他们诈呼!我军的战鼓不擂则已,鼓声一起,必然破敌!稍微一顿,下令道传我军令,敌将马军列于阵前,十有**是要奔我两侧而来,意图乱我叠阵。

锋矢军准备迎敌!女真人的号角声仍在持续,嘹亮的声响划破长安,回荡在四野。

宋军却稳如泰山不动,不见任何回应。

片刻之后,从金军阵中,突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声!随着这呼声的响起,布于军前的骑兵部队缓缓离阵,向西而来。

剽悍的骑士挥舞着长枪,一遍遍呼喊着宋军压根听不懂的号子。

有一点得承认,在骑兵方面,金国家底确实比南朝要雄厚得多。

就眼前这支骑兵,少说在四千骑以上,其漫野而来之势,如同关中平原上发了蝗灾,漫天的蝗虫席卷而来,声势颇大。

静如止水的宋军指挥将领们,冷静地盯着袭来的敌骑,拔出佩刀,高举过头顶,等待着时机……而士兵则时刻注意着,一手操着弓,另一支手已经捏住了插在地上的箭杆。

敌骑开始提速,口中的号子声仍旧没有间断。

左右两路杀奔过来,果然如同徐卫所说的那般,这是冲着乱阵来的。

搭箭!搭箭!此起彼伏的命令在宋军阵中响起,士兵们几乎都在同一时间迅速将箭搭在弓弦上,放进箭槽里,开始寻找着目标。

徐卫回到中军,下了战马,站上楼车,望着越来越近的敌骑,回想起上次在宋公原与敌交战时,金军依仗骑射让他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震天的蹄声终于完全盖过了女真人发出的呼喊!这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宋军将士的眼前。

已经记不清,面对这种场面有多少次了,好像打从靖绥营出大名府,在相州与敌第一战开始,几乎除了守城之外的每一仗,都要跟女真骑兵打打交道。

时至今日,虎儿军中无论新兵老兵,面对咆哮而来的骑兵,都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两腿打颤的恐惧。

蹄声轰隆而至,地皮似乎也被践踏得颤抖起来。

宋军大阵仍旧如恒古不移的磐石一般,巍然不动。

两万余同袍兄弟,就像是从同一个鼻孔出气,静得出奇。

开弓!敌近三百步,各级军官扯起嗓子嚎出口令。

整齐划一的动作,每一弓硬弓都被扯得浑圆!弓弦承力所发出的吱嘎声响成一片!弓箭手们有意将箭头抬高,这是要通过吊射的手段,增加射程。

这种战术,对付轻装上阵的轻骑兵,是相当有效的。

徐卫在楼车上手搭凉棚,以遮挡阳光眺望。

敌骑已经进入弓弩射程之内!金人擅射,但其弓箭的射程逊于宋军,这第一波攻击,他们必须承受!不轻不重地将手一挥,身后的掌旗兵立即挥动令旗!旗一动,阵中众多军官异口同时发下命令,放箭!刹那之间,腾空而起的箭林如同一块黑幕,竟一时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辉!利箭窜起时所带起的劲风,竟让军旗为之飞舞!两百余步外,分左右两路进攻的金军骑兵,已经提起了全速。

风一般卷向宋军!然而此时,空中突然为之一暗!经验丰富的女真骑士们知道那是什么,将上身压低,紧紧握着弓箭等待着反击。

空中下起了箭羽!劈头盖脸落将下来!那全速冲击的骑兵,一旦中箭,往往连人带马砸在地上!翻滚不已!冲击的力量加上利箭穿透,但凡中箭者,无不是透甲而过,直没入体内!如果看到伏在马鞍上不动,或是直接掉下马背去的,那就是神臂弓的杰作,直接射穿!但这一切,似乎丝毫不能阻止这些在马背上打下偌大江山的北夷。

不散,不乱,不惧,仍旧忠实地执行着命令,直奔两翼!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看着身旁的同伴接二连三栽倒下去,女真以北方民族特有的坚韧咬牙挺着。

他们知道,第二波箭之后,他们被动挨揍的局面就要改观了!在距离宋军前阵还有一百余步的时候,左右两路拐子马开始大动作地迂回。

你不得不佩服女真马军娴熟的工夫,拐那么大一个弯,竟能如此灵活。

前后相连没有丝毫间断!V[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二十三章火器失效?大帅,敌骑欲乱我叠阵,是不是把马军派出去?叠阵法是由吴玠所创,此阵的优劣何在他最清楚。

当金军骑兵左右两路来袭时,他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因此作出这个建议。

这也是最稳妥的战术,拿轻骑克轻骑,以密阵弓弩克重骑,如此一来,宋军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可徐卫似乎并不想只求不败,这四千马军是他压箱底的家什。

虽说操练日久,但和金军骑兵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把马军放出去硬拼,伤亡必定很大。

打仗哪能没有折损,他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想留着骑兵,另作他用。

因此摇摇头否决了吴玠的提议,密切关注战场上的态势。

两路拐子马很快迂回到宋军大阵两侧,开始了反击!弓马骑射从来都是联在一起,女真人从孩童时开始就浸yin其中,工夫自然娴熟无比。

一旦进入弓箭射程,那起先还在马背上猫着腰的骑士立即直起了身子,手中弓似满月,箭如飞蝗!宋军中,除了杨彦的虎捷军全部装备步人甲,以及磐石军装备一部分外,其他步军和弓弩手都穿轻铠,难以抵挡金军利箭。

而且为保持阵形不乱,任何人不得离开自己的位置。

因此哪怕是抬头看到半空中箭雨下来,也只能咬牙忍着!阵中擅离岗位,这是绝对死罪!痛呼声不时响起,原地不动的步军和弓手中箭者甚众。

即使如此,各级军官仍旧声色俱厉地喝斥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得擅动的命令。

一名指挥使正挥着刀大声责骂几名本能半蹲躲避利箭的士兵,突然,眼前有个影子一闪,紧接着脸上剧痛传来!一支羽箭竟正好命中他的面部!身形一晃,险些栽下马来,可这厮也够狠,稳住身体,一把扯下箭杆,不顾脸上血如泉涌,鼓着漏风的嘴继续吼道:擅动者死!看他这狰狞的模样,士兵们骇得不轻,那半蹲下去的士兵强撑着挺直腰杆,闭着眼睛,咬牙撑着。

与此同时,弓弩手持续还击。

只因金军骑兵不时移动,这给反击造成相当难度!两路骑兵在宋军大阵外围来回奔驰,以最快的度射箭矢。

但宋军弓弩手在军中所占比例甚大,一波还击,虽然大多落空,但命中的也够他们难受。

两方主将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局的展。

徐卫对自己的部下很有信心,他十分肯定,骑射打不垮他的兵。

三里之外,完颜活女一颗心却始终悬着。

紫金虎的名号他听过太多次了,此番单独与他对阵,多多少少有几分顾忌。

尤其是看到宋军在拐子马的袭扰之下,始终不见混乱的迹象,更让他忧心不已。

而且宋军的反击能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油子非常有经验,往往预先朝金军骑兵即将到达的地方放箭。

结果宋军还没乱,两路拐子马倒是接二连三地有人中箭落马。

不断地提醒自己沉住气,可活女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阵后望去。

装备整齐,蓄势待的铁浮屠已经就绪,随时可以出击。

可女真小将非常清楚,铁浮屠是他的撒手锏,必须用在关键时刻。

铁浮屠如果打不垮虎儿军,对全军的士气将是一个非常恶劣的影响。

两路拐子马完成了一个交替,围着宋军大阵转着圈地放箭。

可宋军的骑兵一直遮蔽在大阵之前,不见任何动作。

这让活女非常气愤!他猜到了徐卫的心思,紫金虎这回是抱着必胜信心来的,他留着马军,是想等我军溃退时掩杀!好狂的徐虎儿!突然,活女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笑容!因为他看到,在拐子马持续袭击下,宋军大阵的西南角松动了!那里处于磐石军保护的软肋,拐子马显然现了这一点,集中力量攻击这一处!面对着密如雹子般的箭阵,士兵们实在有些吃不消。

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这一点谁都知道。

可如果死在浴血搏杀之中,虎儿军上下谁也不惧。

但笔直地站着,眼睁睁看着利箭袭来而不能躲避,这让将士们心理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如果自己死了,倒也干净,可不断地看着同伴倒地痛呼,不知道哪一箭轮到自己,这种感觉足以让人狂!当有第一个人扛不下去,离开岗位躲闪,或者干脆蹲下身去时,引起的连锁反应是惊人的。

人都有一个从众的心理,看着别人都松懈了,剩下的也就纷纷效仿!活女大喜过望!他热切地盼望着宋军的阵形再乱一些!到那时,铁浮屠冲起来将不会那么吃力!说不定两三个回合,就能陷这宋军叠阵于一片混乱之中!到时,再把步军压上,只等对方一溃,则精骑掩杀!如此一来,这一仗就没有什么悬念了!紫金虎这会儿恐怕还幻想着自己的撒手锏没有使什么,他只怕还在作梦,认为只要把火器祭出来就万事大吉。

哼哼,早防着你这一手!大帅,不能拖了,得把马军放出去!吴玠也知道徐卫的心思。

可看看现在的情况,西南角的弟兄顶不住,如果因为他们把全军的阵形都带乱了,那可是得不偿失!徐卫神情凝重,可仍旧断然摇头道:别慌!他估摸着,铁浮屠快出来了。

此时宋军弓弩都在应付拐子马,活女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他一定会选择从正面突破!给宋军最大创伤!吴玠本想再劝,可嘴唇动了动,把话吞了回去。

他知道这位大帅基本上算是一个从善如流,极有胸襟的统帅。

但若是他认定的事情,谁说也没用,不撞南墙不回头!看着西南角越来越乱,混乱的范围越来越大,吴晋卿实在有些上火了。

那***拐子马一刻也不消停,哪怕承受着有力的反击也丝毫不迟疑,围着大阵来回奔走,抛射箭矢。

这么下去,可真是被动了……就在他忧心忡忡之时,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浪。

几里之外,金军阵中号角声冲天而起!他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朝东望去,呆见金军的大阵从中洞开,分出一条路来。

一支骑兵部队缓缓开将出来!铁浮屠!没办法,虽然见过没几回,可谁能忘了这令人头疼的兵种?每一骑都象是一座山丘般高大,冲突起来地动山摇,声势惊天!果如徐卫所料,完颜活女真的把铁浮屠放出来了!将手一挥,朗声说道:奔雷箭,上!身后的掌旗兵竖起一杆红旗,来回挥舞。

早就准备好的火器手们从阵中推出,抢到了虎捷军的最前头。

为保证此次作战胜利,徐卫装备了五百具奔雷箭,从往常的作战经验来推断,五百具奔雷箭足以让一支大规模的骑兵部队陷入混乱。

火器手们单膝跪地,将箭箱扛在肩膀上,身后各站一名执火折的同伴,只等命令一下,便要点燃引线。

吴玠等将领不免揪心,不过火器是宋军一大利器,在从前的作战中都是无往而不利。

哪怕来的铁浮屠,咱们也不惧。

你再厉害,骑的还是马,只要是马,就禁不住那震天响的轰击!三里之外,活女笑了。

谓身旁部将道:看看,虎儿军果然祭出了火器。

他们以为,只要拿出这器械,我们的马军就会溃乱,嘿嘿。

万户,还等个甚?铁浮屠正面贯穿他的大阵,只消两三个回合,我就带着步军上去!管叫虎儿军溃败!一名有熊虎之姿的女真战将狂声吼道。

活女摇了摇头:莫小看了虎儿军,至少得冲四个回合,到时候溃不溃还不得而知。

话虽这么说,可他那张蓄着短须,棱角分明的脸上分明露出自得的笑容。

父亲一再提醒,说紫金虎是宋军中少见的勇将,打仗极有手段,万万当心。

今天看来,他也不过如此,也就会那么几手而已。

话说完,朝西望去,在拐子马持续打击下,宋军大阵的西南角乱象更盛,且范围不断扩大。

哼,哪怕你就是一支铁军,也禁不住我轮番骑射!此时,铁浮屠已经在阵前列好了进攻阵形,活女深吸一口气,拔出所佩弯刀,打马出阵。

至铁浮屠阵列之前,凌厉的目光扫过一名又一名威武的骑士,虽然只能看到他们的双眼,可他分明感觉到,那腾腾的杀意!当他举起弯刀时,最前排的铁浮屠骑士将目光投向了他,同时,把手中那一仗多长的大枪伸了出来。

活女没有再作动员,他高举着弯刀,两腿一夹,胯下战马向前奔出。

刀身碰撞着枪杆,出夺夺之声!当越过最后一名骑士时,活女猛然将刀一挥,高声吼道:杀!杀!所有骑士虎吼着回应他。

铁浮屠出动了!骑士从头到脚裹在铁甲之中,就连手也戴着皮套,只露出两个眼窝。

战马除了耳朵,眼睛,四个蹄子之外,都被重甲保护着。

光是人马的铠甲,就有数百斤之重。

或再算上骑士和战马的重量,奔驰起来,那产生的冲力足以撼动山岳!因为自重过大,铁浮屠的启动非常缓慢。

数十步距离以内,战马都是小跑着前进。

这跟另一头热闹的景象比起来,实在有些不搭。

可活女不着急,他知道,惊天动地的景象,即将出现!这可是一千多重骑!终于,铁浮屠提起了度。

战马已经适应了重量,四蹄翻飞,直冲敌阵!没有什么能比重骑兵起冲锋更能让人胆寒的了!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一往无前的气势,给自己以极大的鼓舞,给敌人以巨大的压力!骑士们放下了骑枪,身体前倾,开始了咆哮!他们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冲向了宋军大阵!徐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紧紧盯着袭来的铁浮屠,默默地算着距离。

四百步!再往前,就进入神臂弓的射程了!但为了给重骑兵以有效创伤,必须将对方放到两百五十步以内!只是这样一来,神臂弓至少会少一箭!现在,就希望神臂弓和奔雷箭相配合,在铁浮屠撞上大阵之前,给敌重创!这一刻,最苦的就是士兵们,一面要忍受着拐子马的袭击,一面又不得不密切关注正面冲来的铁浮屠。

久经战阵的老兵还好一些,生瓜蛋子们早恨得牙痒,让我冲上去干掉他几条金狗,死了也值!可这样撑着,实在是他娘的憋死人了!处在大阵最前沿的骑兵部队,已经能清楚地分辨出铁浮屠的每一骑。

可从开战到现在,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始终没有他们什么事。

杨再兴有些躁动地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哎,这厮不是一贯善使铁枪的么?怎么今天换了条狼牙棒?徐卫禁不住呼出一口气,金军还真下血本,一千多骑铁浮屠呐!如果非要衡量计算,一千多骑重骑兵的价值,可当得上好几万步军!两百五十步!紫金虎果断地挥下了手!掌旗兵挥动黑旗,指挥神臂弓和床子弩的统领官大声喝道:放!弦响一片,声如霹雳!向来被宋军视这看家法宝的巨弩威了!呼啸而出的利箭,以难以捕捉的度飞向了敌骑!疯狂咆哮的铁浮屠提起全冲击!最前面一排中,一名叫得最欢的骑士突然俯在了马背上,手里的骑枪也随之垂下。

他的前胸和后背,都有一个不起眼的血洞,可正是这血洞,要了他的命!因为骑士和战马通过铠甲连在一起,他即使身死,也没有落马。

战马带着他的尸体,继续奔驰!这种设置,不仅仅是想在骑士阵亡之后,战马还能继续冲锋。

更重要的是,骑士阵亡不落马,这给敌人造成的心理印象,就感觉根本没有射中!一箭也没有射中!试想,当数量众多的步兵,列成密集阵形,被动地等着对方来撞时,他们是多么希望在短兵相接之前,弓弩就给对方造成巨大杀伤。

可睁大眼睛看了半天,不见半个人落马,由此而产生的恐惧该是多么可怕!惊天的蹄声震得耳膜痛,不知道多少人屏住了气息,紧张得手心冒汗。

不过还好,只要进入一百步距离以内,就该我军的火器逞凶了!奔雷箭,咆哮吧!操作奔雷箭的士兵比他们更紧张!因为火器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射,然后,迅撤离前沿,让虎捷重步的枪林来抵挡铁浮屠的冲击。

一百五十步!火器手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实在是一个凶险万分的距离,感觉铁浮屠似乎眨眼就会撞上来!随时关注中军令旗的军官终于看到了令旗挥舞,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者是因为压力过大,他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了,放!股股硝烟腾起,数百具奔雷箭被点燃了!紧挨着火器手的虎捷军重步兵们看到了壮观的一幕。

从北往地,一条条飞快往前窜的引线预示着惊动天地的一击即将打出!这一刻,几乎一个人都恨不能上前帮着猛吹一气,因为他们感觉引线烧得太慢了!铁浮屠挟雷霆万钧之势撞了过去!还活着的骑士们已经看到了如林的长枪阵!可他们丝毫不惧,人和战马相连,不可能被长枪捅下马去!那宋军阵前,每名士兵都扛着一具风箱,模样实在滑稽!虎儿军,死!就在这千钧一之际,轰响声大作!铁浮屠的骑士们看到,那风箱似的器械中,突然窜出无数条火龙!腾起的烟雾,竟一时间遮挡了他们的视线!铁浮屠刚从金国国内调来不久,他们并不知道宋军的奔雷箭是个甚么模样,无知者无畏,他们仍旧咆哮着冲锋!刹那之间!就如同一瓢凉水泼进了沸腾的油锅!方圆数百步范围以内,猛烈的爆炸持续响起!就在眨眼之间,这片平原似乎生了地震!土石飞溅!硝烟弥漫!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要击穿人的耳膜!如果不是因为和战马连在一起,铁浮屠的骑士们几乎要骇得栽下马去!怎么回事!全身重铠的杨彦突然失声叫道。

奔雷箭的威力他最清楚,因为这火器第一次试射他就在场。

在他的预想里,五百具奔雷箭先后射,虽说伤不了人马俱披重甲的铁浮屠,但也足以让对方混乱!可他现在却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铁浮屠的战马好像根本无惧那惊天的剧响!除了部分被四处飞溅的土石所惊吓而乱窜栽倒之外,相当数量的铁浮屠继续朝前猛冲!容不得他多想!因为火器手已经迅撤离了前沿!披甲执枪的重步兵半蹲在地上,将枪杆拄在地上,组成一片如林般的枪阵!别说撞,就是看一眼也觉得全身都是窟窿!可铁浮屠却义无反顾地撞了上来!沉稳如吴玠,此时也不禁变了脸色!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数百具火器,竟没能让铁浮屠大乱!没时间去追究原因,因为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心惊肉跳!铁浮屠如滔天洪水般撞上了虎捷军组成的枪林!大阵迅凹了进去!如此密集的阵形也没能阻挡住铁浮屠的冲击!转眼之间,女真铁骑迅冲垮了重步兵的数道防线,锋头直奔中军而来!这是想直接贯穿我军大阵!猛然扭头去看大帅,却见徐卫同样皱着眉头。

想必,他也有些纳闷。

大帅!这……吴玠不免有些慌了。

幸好,徐卫还不见慌乱的模样,紧皱着眉头,他开口道:让杨再兴准备出击。

杨再兴?他是踏白马军的统制,这时候用骑兵作甚?难不成也是想学女真人,用轻骑去袭扰?这个疑问暂时还无从解答。

宋军阵中,士兵们正以溃堤之势被铁浮屠冲击着。

徐卫所在的楼车,高大而坚固,四处覆盖着铁皮盾,最外围,还有彘车组成防线。

当蜂拥而来的铁浮屠贯穿中军时,却撞不动这硬疙瘩。

数骑倒霉的骑兵撞上了彘车,竟然将车撞了个稀烂,去势却已尽,立即停了下来。

他们一停,四周徐卫的亲兵如潮水般涌上群殴!瞬间将几骑铁浮屠淹没在人潮之中!徐卫迅转头,看着从旁边冲过的铁浮屠,那张俊朗的脸上笼罩着怒意,腮帮不住鼓起,显然愤怒已极!与他的反应想响应的,则是三里之外,完颜活女的兴奋!堵马耳果然有效!宋军的火器确实厉害,那巨大的轰鸣声,便在此处听了,也觉得心惊胆战。

可终究,不管是火器,还是重步,都不能阻挡铁浮屠摧枯拉巧般的进攻!当他看到宋军大阵中乱成一锅粥时,他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不是说虎儿军剽悍么?不是说紫金虎能战么?结果如何?再坚韧的军队,在铁浮屠面前,都是摆设!这才半个回合,宋军大阵就乱了,看来,还真只须两个回合,步军就可以压上!用不着等到下午,虎儿军必将全线溃败!万户!铁浮屠已经贯穿宋军大阵!部将大声提醒着他。

完颜活女定睛望去,果然!铁浮屠已经透阵而过!好!太好了!重组阵形之后,再冲他两个回合,虎儿军就全乱了!徐卫啊徐卫,你把希望寄托在甚么火器上,结果如何?打仗,靠的是快马弯刀,强弓硬弩,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没用!哈哈!笑声未完,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当铁浮屠贯穿其阵之后,本来乱成一锅粥的宋军迅重组阵形!好似那中军阵里,有块磁石一般,在吸引着士兵们向它靠拢!活女英气勃勃的脸上露出不耐之色,哼,倒还算坚韧。

我要看看,你禁得住几冲!正恼怒时,身旁部将突然以一种大惑不解的口吻说道:咦?这宋军左翼的骑兵怎么追上去了?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铁浮屠出阵之后,布在宋军最前沿的左翼骑兵,竟然调转方向,向铁浮屠追去!V[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二十四章钢铁雄师宋军这个举动让身经百战的金军将领们摸不着头脑,本来是保护靠前两翼的轻骑,怎么调转马头去追铁浮屠?徐卫被打疯了?不止他们弄不明白,连宋军将领也是一头雾水。

8.N吴玠是军中大将,任何战略战术层面的问题,大帅都会跟他共同探讨,只是这一出他真不知情。

大帅,这是,这是作甚?徐卫转向西面,沉声道:活女惦记咱们不是一天两天了,铁浮屠的战马肯定动了什么手脚,因此不受剧响惊吓。

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举动,用轻骑去拼重骑。

紫金虎打仗有个习惯,也是当初他老爹徐彰在世时常给他说的一句话,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

每一场战斗之前,你战术布置得再完善,也要留后手。

比如这一次,宋军的战术不可谓不稳妥。

但徐九坚信一点,不论面对怎样的对手,都不要把对方当成傻子,何况此次面对金军精锐?金军在他手里,已经吃过好几次火器的亏,不可能无动于衷,束手无策。

还在耀州边境时,他就考虑,此次作战胜败之关键,就在铁浮屠身上。

克制住了铁浮屠,也就胜券在握了。

强弓硬弩,密集阵形,再加上奔雷火箭,这三样本来足以让铁浮屠栽个跟头。

但他思前想后,留了一手,那就是杨再兴的精骑。

只是对轻骑兵去对付重骑兵,之前没有这样现成的战例,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因此他没有跟吴玠等心腹商量,只单独和杨再兴谈论过,说是万不得已之时,就剑走偏锋。

说话间,铁浮屠已经冲出了好远,又停了下来。

重骑兵的一大软肋就在于,他只能冲直线,而且绝不能半途停下来。

一旦完成一次冲击,无法迂回,只能勒停战马,重新组织一次阵形,再发起第二波进攻。

这个时间段,就是徐卫和杨再兴商量的,克制铁浮屠的关键!话说那铁浮屠透阵而过,把虎儿军的大阵冲了个凌乱不堪。

女真骑士们个个欢喜,知道这回得手了!破紫金虎必矣!倒也不敢太大意,透阵而过之后,在合适距离上勒停了马,准备再组进攻阵形。

可就在他们转身之际,赫然发现,一支宋军的骑兵竟然追了上来!他们想干什么?防御低得吓人的轻骑,也想和人马具装的重骑兵较量?是我们眼花了,还是对方脑子坏了?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清楚,杨再兴率领的两千骑已经蜂拥而来!列阵!冲!一名谋克军官高举丈长的大枪,放声呼道。

8.N同伴迅速靠拢,重新组成了进攻的长阵。

重骑兵能够用的阵法非常有限,为了防止前排同伴倒地阻挡去路,铁浮屠的阵形非常简单,分作三排,前后相隔一段距离,尽量把冲击面拉长。

阵形简单,重组的时间也非常迅速,杨再兴的部队还没到,铁浮屠又一次发动了!战马驮着好几百斤的重量,踩着小碎步缓缓而前。

骑士们将一丈多长的大枪平放,这重骑兵这自重,哪怕就是让轻骑来撞,也是蝼蚁撼泰山!数十步外,杨再兴手提一条狼牙棒,奔驰于众军之前。

胯下那匹骏马,跑得似乎连四蹄都没沾过地面,箭一般直往前窜!身后,两千精骑紧紧相随!片刻之间,两军相错!铁浮屠的骑士们愕然了!他们平放着大枪,只等着把对方冲得稀巴烂,可就在短兵相接之间,这支宋军骑兵竟然从他们的身边不远处驰过!压根没想过要跟他们交手!看着数量不少的马军从身旁飞驰而过,有人心里开始没底了,对方到底想作甚?杨再兴一马当先,越过铁浮屠之后,带头迂回,两千余骑在平原上划出一道圆弧,竟到了铁浮屠背后,紧追不放!重骑兵的速度哪能和轻装上阵的轻骑相比?不消多久,已然追上!那铁浮屠的骑士,从头到脚都裹在铁甲中,光是头上的兜鍪就有十几斤重,因此他们要转头看后面非常困难。

越是这样,心里越慌,因为不知道后面那些撮鸟在搞什么名堂!杨再兴不负绝代勇将之名,永远冲锋在最前面,他松开了缰绳,双手执着狼牙棒,瞅准了几步以外那名铁浮屠骑兵!口中放声狂呼道:包抄!阵形迅速展开,宛如大鹏展翅,迅速将铁浮屠背面和两侧包围起来!重骑兵不能停,不能迂回,只装备了重甲和长枪,因此当骑士们看到和自己齐头并进的宋军轻骑时,也无可奈何。

只能看极力侧过头去,从两个黑洞中投出疑惑的目光,你想干啥?答案很快揭晓!杨再兴手中的狼牙棒高高举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奋尽全力砸在了身前那名骑士的头顶上!一块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他亲眼看到,那顶铁质的头盔整个塌了下去。

与此同时,跟在铁浮屠背后以及包围在两侧的马军士兵们都动手了。

狼牙棒、骨朵、铁锤、大斧、长刀,杂七杂八的重兵器上下翻飞!一时之间,竟让人忘了这是战场,好像置身于打铁铺,叮叮咚咚响个没完。

一名年轻的骑兵,估计十九七岁的模样,手中拿柄铁骨朵,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死命地往前头那名铁浮屠身上砸了七八下,见对方仍旧屹立不倒。

一时气急,竟拍打战马从两匹敌骑中间穿了过去,跑到对方前头,非常漂亮的一个马上回身,手中铁骨朵横扫过去!一声闷响之后,那名敌军骑士被这一骨朵打得也不知是死是晕,反正整个身子朝另一方倾斜,又因为人马连在一起,不能坠地。

他的体重,拖累得奔驰的战马也保持不了稳定,一个马失前蹄,重重栽了下去!重骑兵一旦倒下,想站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那年少的骑兵见一击得手,非常得意,紧抓着手中的铁骨朵,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可此时,铁浮屠提起了全速,一名敌骑手中的大枪重重撞在他身上。

那是何等的力量?直将他从马背上撞飞出去!落出五九步远!这厮反应也快,一落地仅仅趴了片刻,马上又起身。

只是迟了,腰还没有挺直,又被赶上来的山丘般的铁浮屠撞趴下!这一回,直撞得他口吐鲜血,直飞出去,再也起不来。

咆哮而来的敌骑从他身上践踏而过,顿成肉泥……铁匠铺仍在营业,叮叮咚咚的击打声不绝于耳。

从来,要破重甲,一般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就是用极其尖锐的兵器刺穿,原理和后世的穿甲弹一样,把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

另一个则反其道而行之,用钝器猛击!世上任何的铠甲能防刀枪箭矢,但不一定能防得住钝器。

因为钝器追求的,不是将你的铠甲击破打烂,而是让铠甲里的敌人受重创!试想,一条接近三十斤重的狼牙棒,狠命砸在你后背上,尽管铠甲可能没什么损伤,可你受得了么?那巨大的力量会把你的内脏震破,而且往往一击不会死,你会遭受持续的钝击,一次猛似一次,直到五脏九腑都破裂出血为止!一幕让人瞠目结舌的画面就在这战场上上演,一千多的铁浮屠,被宋军轻骑追着打,鲜有还手之力。

不知道多少女真最剽悍,最精锐的骑士,被钝器打得苦不堪言。

8.N很快,他们就解脱了,因为前方十数步就是宋军大阵,杨再兴的轻骑不得不放弃暂时放弃。

直娘贼!也不知打死没有!杨再兴喘息着,盼睁睁看着铁浮屠又撞上刚刚摆好的大阵。

结果和先前并无二致,移动到此的磐石重步,也难以抵挡铁浮屠的冲击,大阵再一次散乱!杨再兴有些冒火,一把扯下头盔扔得老远,啐了一口,疯狂地叫嚣道:再追!于是乎,两千轻骑再次绕过大阵,紧紧追赶再一次透阵而出的铁浮屠!战成了一锅粥,双方的主将都目不暇接。

金军拐子马还在不停地袭扰大阵,铁浮屠再次透阵而出,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杨再兴的骑兵绕过叠阵,又追向了对方的重骑。

就在一步之外的吴玠说话,他都有些听不清了,耳边倒是惊呼声、喝斥声、哀号声……徐卫在楼车的各面来回走动着,仔细查看各阵的损伤情况。

让铁浮屠冲过的地方简直惨不忍睹,被撞死踩死的士兵,形容极惨,许多人都是几窍流血而亡,遗体早就变了形……那该死遭瘟的拐子马,跟他娘的酒喝高了一般,劲头十足,不厌其烦地迂回骑射。

好像不把箭放光就绝不罢休一般!大帅!把马泰也放出去吧!克制了铁浮屠,甚么都好办!吴玠扯着嗓子吼道。

徐卫一张俊脸有些扭曲了,探过头来,将耳朵朝向对方喊道:甚么?没听清!卑职说,把马统制也放出去!克制住铁浮屠,一切都不在话下!吴玠奋力喊道。

他刚才已经看到了杨再兴所部用的战术,这倒是个创举,用轻骑兵执钝器尾随攻击,追着它打!徐卫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他懒得说话,说了也听不见。

这种战术,不在于兵多兵少,去多了反而施展不开。

现在战局陷于胶着,但照这个态势发展,金军一定是强弩之末!没看到么,拐子马折损较重,除非完颜活女不顾血本无归,非要把拐子马耗尽,否则,他应该要把拐子马撤回去。

只要他拐子马一撤,老子立即把精锐步军压上去跟他近前接战!马泰的骑兵,只干一件事!他所想的,也正是几百步外完颜活女所纠结的。

当他看清宋军轻骑的意图后,再也笑不出来。

铁浮屠功能非常单一,它只干一件事情,破阵!它的战术只有一种,冲击!可现在宋军所用的战术,根本不跟你对冲,每每绕到你背后,抡圆了大锤砸!紫金虎的兵,是不是都从打铁铺招来的?如果不改变战术,照这么打下去,铁浮屠完蛋是肯定的,拐子马伤亡惨重也是肯定的,但宋军溃乱更是肯定的,再这么冲上两个回合,钢铁长城也会被撞成一盘散沙。

到时步军压上去就可以锁定胜局!但搭上几乎全部的马军,来换取这一场战斗的胜利,值还是不值?心中的纠结难以言表,一个巨大的考验摆在这位被金太祖预言过的女真小将面前。

值!娘的!就冲这是紫金虎的部队!值!我就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也值了!我打败的是虎儿军!就当他几乎要下定决心,孤注一掷时,他突然发现宋军中还有一支部队根本没有动。

那就是列在大阵右翼的那支马军!打了这么久,从头到尾,这支骑兵就象扎了根一样,没有任何动作!这让活女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宋军就是溃乱了,我失去骑兵优势,无法掩杀对方来扩大战果。

而这支马军,还会掩护溃军撤退!这场战斗,其结局很可能是金军不败而败,宋军不胜而胜!这个可能性使活女有些发狂!他终于相信,紫金虎的部队,确实是扎手的硬茬!不是他的战术有多高明,装备有多精良,而是这种坚韧!顽强!被冲成这样,还能一次次地重新列阵!虎儿军的兵,全他娘是咬卵长大的!真他娘的固执!疯狂地咒骂着,活女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是他头一次单独指挥大规模兵团作战,此时,有些力不从心。

可被阿骨打预言异日必为名将的人,自然不会是草包一个。

活女扯着下巴上的短须,咬牙切齿地想了一阵,终于定住心神。

宋军这个所谓的叠阵,重在防御,缺乏进攻性。

精锐的步军把相对较弱的弓弩手夹在中央,如果不是铁浮屠,谁也冲不动它。

当务之急,是解决铁浮屠被追着打的问题,让铁浮屠不受影响,继续冲阵。

这就必须要牵制住对方的骑兵,这也只有骑兵才能办到。

把拐子马撤下来,缠住对方的马军,再把步军压上去,攻击他的正面,再大的伤亡也不怕。

拐子马一撤,对方的阵形马上就会补得整整齐齐,因此铁浮屠不能再从正面冲了,只能攻击他的侧翼!如此一来,两面受敌的宋军,还能撑多久?打定主意,活女表现了一个名将应该具备的素质,丝毫不迟疑,不拖泥带水,立即发布了军令。

部将的质疑,反对,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嘹亮的号角回荡在关中平原,苦战中的金军轻重骑兵一听到征还的号角声,立即脱离宋军。

第三次透阵而出的铁浮屠,中止了再一次冲击。

慢吞吞地调转马头,向东面驰去。

杨再兴的部队好像打疯了,紧追着不放!就在此时,宋军阵中金声大作,这是命令退兵的讯号!因为徐卫看到,铁浮屠撤退之际,一直袭扰的拐子马也跟着撤了。

它们一定会保护铁浮屠撤退,如果杨再兴再追,很可能会吃亏。

铁浮屠已经冲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骑士和战马的铠甲上,血肉模糊。

只是出去的一千九百骑,回来的可就没这个数了。

战场上,宋军阵中,还留下了不少。

只是那些骑士早已经死在了马背上。

拐子马损失更重,长时间的袭扰,让它们死伤惨重。

宋军弓弩强有力的还击,让拐子马减员近小半,还不算带着箭回来的。

宋军方面,若仅有人头算,损失自然更大。

步军大阵几次被贯穿,伤亡不小。

但宋军折掉的绝大多数都是步军,金军损失的,可全是实打实的骑兵!谁吃的亏更大,那就见仁见智了。

金军骑兵全数撤退,战场上暂时消停下来。

不用谁下令,将士们立即重组阵形。

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哪怕被冲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接下来作的事,还是重组阵形,没有逃跑这一说!将同袍的忠骸移出阵去,补上他们原来的位置。

长枪重步仍旧挡在最前头,弓弩手们只要还站得起来的,也回到原位,检查器械。

宋军大阵的外围,遍地的人尸马尸,随处可见。

这一切看在将士们眼里,已经麻木了。

在战场上,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消灭敌人!让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来干掉自己!就这么简单!徐卫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迅速召集了统制以上军官到中军阵商议对策。

大帅!铁浮屠是中了邪还是怎地?根本不惧火器!娘的,虎捷军几次被撞开!杨彦愤愤不平,大发牢骚。

着实怪得紧,几百具火器密不透风的发射,铁浮屠还是撞过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徐成也接口道。

徐卫一眼扫过众将,冷声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让你们汇报损失来了?此话一出,众将都不敢再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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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决胜之机金军骑兵暂时撤退,不过是为了调整战术,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你们有什么看法?拣要紧的说。

徐卫面无表情地问道。

叠阵法固然稳妥,但主要在于防御,缺乏进攻性。

因此战端一开,就被拥有马军优势的金军掌握了主动权。

宋军只能被动地等着对方来碰钉子。

这不消问,别看金军人马众多,但真正对宋军构成严重威胁的,还是铁浮屠。

只要克制住它,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方才,杨再兴用轻骑追着铁浮屠施以钝击,这倒是个法子。

但显然,金军的将领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此及时撤出,调整战术。

可以想见,稍后再度交兵,对方一定会拿出针对性的战术来。

如果我是完颜活女,那就用马军来牵制马军,让铁浮屠没有顾忌地冲击。

吴玠这句话一出口,杨彦马泰等将领都变了脸色。

要是再被铁浮屠好似方才那般冲几阵,谁也不敢保证弟兄们还能不能坚韧不拔地重组阵形。

这好像是个死局。

当年在小西山,虎儿军首次独立作战,跟拥有铁浮屠的金军战成了平手。

可当时,铁浮屠的数量相当有限,这次人家可是出动了数以千计的重骑兵。

还有规模不小的轻骑兵协同作战。

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改变我军被动的局面。

本来指望强弩火器能够克制住铁浮屠,谁知……徐卫的目光扫过一众愁眉不展的部将,都是并肩作战的弟兄,哪能不知他们的顾忌。

铁浮屠牵制不了,什么都是空谈。

正沉默时,一名原折家军的马军统领试探着说道:大帅,卑职有个建议。

哦,说!徐卫猛然抬头道。

金狗的拐子马折损不小,十有八九不敢再来袭扰,只用作牵制我军骑兵。

稍后,若铁浮屠再来,可请杨统制再施故伎,迂回到它背后追着打。

金贼见此情形,必派拐子马出来接战。

而马泰统制此时便可截住拐子马搏杀。

他这话同僚们听了,都频频点头。

但吴玠却质疑道:以我军骑兵的战力,能截住拐子马么?实不相瞒,我马军的战力与女真人相比,还有差距。

所幸,打到现场,马军是我们唯一没有受到损失的部队。

杨统制攻击铁浮屠,一千骑足够。

剩下的,都顶上去!那统领官说道。

徐卫思索片刻,找出一个问题:即使如此,我军大阵仍旧不免再度遭受铁浮屠冲击。

要知道,铁浮屠人马连在一起,就算骑士身死,战马也会驮着尸首继续前进。

再者,杨再兴也不可能一两次就把铁浮屠都干掉。

确实如此,但此番没有拐子马的袭扰,我军神臂弓和床子弩,踏张弩等利器便可全力对付铁浮屠!只要弓弩和轻骑协同好,撑住两个回合,铁浮屠要么撤离战场,要么就拼个精光!统领官十分肯定地说道。

徐卫点了点头:不错,这倒是个应急的办法。

拐子马和我军骑兵互相牵制,铁浮屠若丧失战斗力,金军剩下的,也就是步军……到时候,卑职就顶上去!娘的,绞杀个干干净净!杨彦瞪着一只独眼叫嚣道。

徐卫一挥拳,切齿道:就这么办!回去告诉各级统兵官和手下的弟兄们!撑住两个回合,胜利就是我们的!是!众将虎吼应声,随即各回本军作准备。

徐卫重新登上楼车,远眺三里之外的金军大阵,对身旁吴玠说道:我们小看了完颜活女,这厮倒是个扎手的货。

他何德何能,当得起大帅这句话?兵力在我军之上,还拥有优势骑兵,甚至还有铁浮屠。

无论是谁指挥,都能打到这个程度。

吴玠嗤笑道。

徐卫没有反驳他,却在心里记下了完颜活女这个名字。

嗯,又来了。

徐卫看到,数百步外,铁浮屠又摆出了进攻的阵形,拐子马也是蠢蠢欲动。

两个回合,可得撑住了。

想想都不免心痛,两个回合下来,又得折损多少弟兄。

但今天这一仗,为了击败完颜活女,损失再大也得咬牙挺住。

哪怕是拼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也再所不惜。

只因打这一仗,不是为了夺取关中平原的控制权,而是逼完颜娄宿从鄜州调兵回防延安。

给王禀张庆等人减轻压力,以求一鼓作气,夺取战略要地,鄜州!吹响收复全陕的号角!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突然出现了。

伴随着号角声,金军阵中,第一波出击的,并不是预料中的铁浮屠。

而是一直没有参战的步军!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墙,缓缓离开大阵,朝西而进。

活女是想用步军来吸引我军弓弩的攻击!吴玠一针见血道破了对方的用意。

好让铁浮屠从容地从侧翼攻进我军大阵。

徐卫替他补上了后面一句。

徐卫拦着楼车上的栏杆,见那步军离了主阵后,渐渐提速,好似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而铁浮屠和拐子马仍旧没有动,它们在等,等步军来绞作一团,而后混水摸鱼。

传本帅命令,弓弩不必理会对方步军来袭,杨彦足可抵挡。

吴玠看着蝗虫般扑过来的金军步卒,愤声道:不知死活!半天过去了,徐卫晃了晃脑袋,转了转脖子,一切战术调整都用上了,剩下的,就得看两军将士决死的勇气和技战术的素养了。

见惯了金贼万马奔腾袭来的场面,突然间换了步军来攻,处于大阵最前沿的虎捷军将士们还真有些不习惯。

杨彦一只独眼瞅了半晌,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这两条腿的,是没有四条腿的跑得快。

恰在此时!就在金军步兵快要接近宋军弓弩射程之内时!该死遭瘟的铁浮屠又出动了!杨彦戴上兜鍪,用力地拍了两下,握紧手中曲刃大枪,大声吼道:弟兄们!这是金狗的障眼法!早被大帅看穿了!没有弓弩的支援,咱们虎捷军,照样让他寸步难进!

第四百二十六章来之不易的胜利完颜活女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逐渐西斜的日头,表面上虽然不露分毫,心里却不免忐忑。

连串的爆炸声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举目望去,自己的步军遭到了宋军火器的阻击!看到步军前部一片混乱,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抖了抖。

步军此去,不为破阵,只为吸引宋军弓弩的攻击,替铁浮屠减轻压力。

但看这模样……身旁一名部将不安地躁动着,连战马也划着蹄子进进退退,活女扭头盯了他一眼,凌厉的目光骇得对方低下头去,再不敢弄出半点动静。

杀!当如潮而来的金军撞上枪林时,杨彦一声高呼,加入了一个步军方阵。

这个师承种家军的阵法攻守兼备,在与步军缠斗时非常有效。

大刀重斧布在外围,横切竖砍,长枪布在中间,寻着空档便死命穿刺!一朵朵血花在虎捷军的刀口枪尖下绽放,徐家军的中坚在此时开始了绞杀!可在奔雷箭下逃出生天冲过来的金军步兵丝毫没有退却之意,面对着虎捷军密集的阵形,这些长于山林,凶悍成性的北夷人推人撞将过来!与此同时,咆哮而来的铁浮屠已经进入神臂弓的射程之内!数百座案桌般大小的巨弩已经全部调整方位,直面排山倒海般攻过来的重骑兵。

一支支尖锐的短矢静静地躺在箭槽里,锋利在箭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指挥军官高举着佩刀,再次提醒操弩手们:记住!尽量射杀敌骑战马!放!所有的操弩手们在同一时间扣下了弩机,弦动时霹雳般的声响振聋发聩。

一支支利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将出去!应弦而倒!铁浮屠冲击的阵中,一骑接一骑地栽倒下去,甚至有战马腾空而起,带着它前上的骑士在空中翻出一个跟头,如山丘般重重砸在地表上!一箭放出后,每座巨弩的旁边,专司安箭的士兵立即将一支利箭放入箭槽,而负责绞动弓弦的士兵则迅速用绞盘将弦拉回弩机上!此时,操弩手则要检查吊在弩臂两边的石锤是否平行。

神臂弓威力惊人,但其弱点便在于操作复杂,所谓临敌不过三箭,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第二波箭放出之后,轰隆的马蹄声似乎就在耳边了!大金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又一次挟摧枯拉朽之势袭来!与前次不同的是,此番铁浮屠来袭,拐子马竟也跟在它后面。

磐石军的将士们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恐惧,紧守着自己的岗位。

敌骑从侧面攻击,他们担负着保护大阵的职责。

士兵们半跪在地上,将枪杆拄在地面,尽管他们知道,铁浮屠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冲进阵去,他们当中,将有不少人在这一波的冲击之中被撞得血肉模糊!当铁浮屠带着劲风撞上磐石军密集的阵形时,磐石军的士兵们往往成串地往后倒!枪杆被折断,头盔被撞飞,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磐石军的阵形被冲乱,夹在中央的弓弩手自然更难抵挡重骑兵雷霆万钧的冲击力!兵们甚至没有躲闪的余地,叠阵法的要领之一,便是阵形密集。

徐卫在楼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士兵们在铁浮屠的铁蹄下丧生,这种胜利之前的阵痛,是每一个将帅都必须承受的!铁浮屠仍旧在阵中前行,当如山丘般压过来的重骑兵出现在眼前时,士兵们才真正体会到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的近!当铁浮屠过去之后,还沉浸在恐惧和震惊之中的士兵耳边,又响起了长官们声嘶力竭的吼声:重组阵形!一名士兵大概是被吓呆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身边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记得好像昨天他们还在一个锅里吃饭来着。

他看着阵亡的同伴,脸上一片茫然,眼神是那么的地空洞。

以至于当他的都头冲过来给他两个耳刮子也没能把他打回神来。

终于,身旁同袍们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岗位,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捡起头盔戴上,又拾起长枪,他踩着阵亡同伴的遗骨,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也许,下一波冲击到来的时候,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在铁浮屠冲阵的同时,金军一支拐子马迂回到宋军大阵另一侧,一面放箭,一面继续前行。

意图非常明显,这是为了防止宋军轻骑追击铁浮屠!让踏白军去追击!我们截杀拐子马!一张肥肉被头挤得不成样子的马泰说出这句话后。

将自己的长柯斧高高举起,催动了战马。

他的身后,是徐卫亲军中的骑兵,号为选锋!选锋马军出动之后,杨再兴也率领千余骑迅速离开前翼,绕着大阵紧紧追了上去。

这厮凶性大发,双目尽赤,手中的狼牙棒都被快他攥出水来!战场就如同一锅沸油,马军步军捉对搏杀,这是决战的时刻!震天的喊杀声回荡在关中平原上,宋金两军的主力精锐,展开了一场最高级别的对决!徐家军的将领们大多经过过当初的定戎之战。

数十万人的规模,后来想起,也不禁神往。

今天这一仗,虽然规模无法和定戎一役相提并论,可其惨烈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军大阵一次次被冲乱,又一次次地重组。

惨象甚至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军官们也不忍相睹!徐卫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直冒,他推开持盾作人墙护卫他的亲兵,仔细察看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杨彦的虎捷军已经和金军步兵战成一团,他甚至隐约看到了杨彦本人。

马泰的选锋马军已经正面和金军拐子马发起了冲击。

而杨再兴的踏白马军也绕过大阵,从另一侧去追击铁浮屠。

这场仗是胜是败,坦白说,徐卫现在还不知道。

他但知道,最咬牙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杨再兴的部队眼看就要追上铁浮屠!对方还要跑出相当的距离才能停下来重组阵形!杨统制!金军骑兵追上来了!正在这时,身后的士兵大声叫道。

杨再兴猛然回头看去,果见金军的另一支拐子马追在后头!完颜活女不顾两拐子骑兵伤亡惨重的情况,居然兵分两路,想死死牵制住宋军的骑兵,好让铁浮屠放心地去冲击宋军大阵!杨再兴必须马上作出决断。

要么立即迂回,和这一路拐子马正面互冲。

要么,就承受一波攻击,仍旧前去追击铁浮屠。

显然,后者会让他的部队遭受很大的损失!不管!弟兄们,将这些猪狗砸死在铁壳里!杨再兴歇斯底里地吼道。

话音未落,他已经赶上一骑铁浮屠,早已准备好的狼牙棒带着无边的愤怒猛挥出去!一声沉闷的碰撞之后,那名骑士竟被他这一棒之力,连头盔带脑袋被砸断!因为人马连在一起,以至于战马也一个趔趄向另一方栽倒!没有人替这军中悍将喝彩,因为徐家军的骑士都操着重兵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铁活。

铁浮屠还没有停下,就陷入到踏白马军狂风暴雨般的敲打之中。

几乎所有的骑士都胆战心惊,因为他们的还击能力相当有限,而且如此被这支宋军轻骑缠住,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再去冲阵!所幸,这个时候,拐子马冲上来了!锐利的长枪刺穿了轻铠,锋利的弯刀划过了肩胛,在血花四溅中,拐子马从背面突入了踏白军的阵形!一场混战!马军跟马军绞在一起,步军和步军缠作一处!每眨一次眼,都有新的身躯倒下,每吸一口气,都有一条性命消失。

当尸体和鲜血绘出这一幕惊心动魄的画卷时,天上的太阳似乎难以承受这份沉重,躲进了云层。

杨彦的头盔被打飞了,他面前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副脸孔,鲜血染红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血丝窜满了他的双眼,虎捷军的将士们正以大刀重斧,长枪钝器作镰,在收割人头!如果不是要保护身后的弓弩军,他早就如墙而进了!马泰的膀子被弯刀砍伤,如果不是掩膊的保护,他的左手恐怕已经被削断。

刚刚和金军的一路拐子马对冲而过,双方都在抓紧时间重组进攻阵容!此时,这从夏津县追随徐卫的胖汉子作出了惊人之举!他摘掉了头盔,然后竟又七手八脚地扯掉了身甲掩膊,只穿着一身单衣,最后,他居然连这件单衣也扒掉,露出一身横肉!不顾正在流血的右臂,高高举起他的大斧,回过头去,狂吼道:今天!我就和你们一起去死!死!死!死字,他一连说了三次!他没有疯,他知道有铠甲的保护,最起码存活下来的机会要大一些。

可他也知道,即便选锋马军是九哥的亲军,但和金骑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如果没有血溅七步而终不悔的胆气,他们赢不了!弟兄们!跟我冲!声音因为激动,已经有些走调了。

骑兵们看着长官肥壮的身躯当先冲将出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他们狂怒了!金狗!爷爷跟你拼了!血流成河,尸山血海,祖先们创立的字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战场上的惨烈景象。

若今天战场上的双方,换成两国之内的其他部队,打到这个程度,有可能一方已经溃败了。

但一方是女真精锐,一方是西军新秀,两支军队都表现出了决死的勇气和极其强烈的求胜心态!谁也不退!徐卫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腹大将吴玠转头看着他,猜测着大帅是不是也不忍相睹这壮烈的景象。

正想开口询问时,忽见大帅猛然睁开眼,手指前方厉声道:磐石军压上去!包围金军步兵!所有弓箭手,操短斧,上!吴玠大骇!大帅这是要,发起总攻!可是,可是,这军中大将四处张望,战局这么乱,这是不是太冒险了?铁浮屠要是再追上来……想到此处时,他意外地发现,铁浮屠没影了!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杨再兴的踏白马军和金军拐子马绞成了一团,挡住了铁浮屠前进的道路!对,这就是机会!当看到那面绣着紫色猛虎的军旗挥动时!当亲耳听到军令传下来时,宋军大阵沸腾了!被铁浮屠冲得苦不堪言的步军和弓手们有了一种终于脱离苦海的感觉!步兵操起器械,排成攻击阵形,口中高吼着虎!虎!虎!踏着整齐的步伐发起了进攻!弓箭手们收起了弓,取下挂在腰间的短斧,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原本稳如泰山般的宋军大阵,突然之间活了起来!变作一道道滔天巨*,压向了金军!徐卫摘掉了兜鍪,将双臂一展,喝道:鼓锤!亲兵将一对鼓锤将到他手上,这全军统帅几个大步窜出去,来到半人多高的战鼓之前!他强有力的右臂首先挥出,一声震动心弦的鼓声随着这一击炸响开来!催人奋进的战鼓声响起!每一个听到这声响的人都感觉陡然之间心跳加速!一腔热血直冲头顶!鼓声越来越雄浑,越来越激昂!徐卫双手翻飞,将近两尺长的鼓锤被他舞得密不透风!看呐!大帅亲自擂鼓助军威!弟兄们,杀!发现情况的军官们也不免激动,高声喊叫着,给予士兵们莫大的勇气!士气这个东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

当金军步兵发起冲击时,他们也是怀着必胜的心信和决死的勇气。

可当宋军的火器在他们头顶,身旁炸响时,他们也知道了什么叫作恐惧。

当他们看到宋军大阵最前沿那些身披重铠,头戴兜鍪,手执长兵,全身都防护得非常到位时,他们也知道了什么叫作心惊!当全力的进攻仍旧不能动摇这支精锐步军分毫时,他们也知道了什么叫作绝望!而这一切,在宋军两侧磐石军压上来时,达到了顶峰!对方极其注重队形,哪怕时进攻时,队形也丝毫不乱。

排着整齐的队列,踏着一样的步伐,就像一堵坚墙般压了过来!万户不好!虎儿军……部将带着惊慌的话语被活女充满杀意的一盯之后嘎然而止。

活女一张脸完全扭曲,他捉刀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他实在没有想到仗会打到这个份上。

他也实在没有想到,徐卫会抓住这么小一个机会悍然发动总攻!可战局的逆转实实在在摆在他的眼前。

步军已经被包围,而此时铁浮屠才刚刚调整了方位,还没有来得及发起新一轮的冲击!心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活女极力想脱离这种让他害怕的想法。

为了这个目的,他拔出了弯刀!这是当年阿骨打亲自赐给他的,父亲为这件事情骄傲非常。

到了这个地步,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活女的话竟和徐卫的想法一般无二。

只是总感觉他欠缺那么一点底气!因为当两军都绞成一团时,铁浮屠还有何用?血战正酣!如果天空盘旋的飞鹰仰头俯视下面的大地时,它或许也会为之胆寒!宋金两国数万大军在这华夏发祥之地展开了一场生死较量!所有的部队都开了上来!马军在战场的外围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对冲着,每一次冲击之后,拼杀的道路上都会留下一地的尸体和无主的战马!步军的人海中,惨叫声、哀号声、喊杀声伴随着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让人闻而色变!宋军将士在主帅亲自擂出的鼓声激励下,拼命压缩金军步军的活动范围。

本来四四方方的进攻阵形,现在已经被压成了长条!可即便如此,后面没被围住的金军步卒仍旧没有退却!好像是为了响应宋军雷鸣般的战鼓声,金军嘹亮的号角冲天而起!完颜活女带着他剩下的马步军,亲自加入了战团!徐卫回头一眺,脸上突然闪过弩意,他将两条鼓锤一扔,大步就往楼车下去。

这个举动,慌得一直保护在他身旁的杜飞虎和吴玠就像是约定好一般,一个挡在身前,一个拦腰抱住,异口同声道:大帅不可!你给我撒手!活女敢亲自上阵!我岂会怕他!徐卫怒声吼道。

杜飞虎不敢违抗命令,松开他之后,赶紧挡在他面前,抱拳道:大帅息怒!待卑职前去破他!吴玠见状也劝:大帅为全军首脑,岂可轻敌?杜飞虎,你也不必去,保护大帅万全!这一阵,我去冲!你?徐卫自己去都不惧,听吴玠一说,却有些担心。

大帅放心!若撞着活女!我一枪搠他个透心亮!吴玠豪气干云道。

好!把我这楼车四周的亲军卫队都带去!本帅替你擂鼓助军威!徐卫大手一挥道。

吴玠郑重一礼,从一名卫士手中夺过一条铁枪,大踏步下了楼车而去。

当他跨上战马时,徐卫手下的激昂鼓声再度响起……残阳如血,逐渐西沉,当落日的余辉洒在大地上时,被映照成一片血红之色。

喧嚣的战场渐渐沉寂下来,微风过处,残破的军旗轻轻摆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方圆数里的战场,入眼尽是横七竖八,或仰或扑的尸体。

血已流干,汇聚成河,战斗已经结束,疲惫不堪的战士们正游走在同伴和敌军的尸堆之间,搜寻着活口,收集着战利。

无主的战马倒在群尸之间,偶尔发出一声悲嘶,似乎在悼念阵亡的主人。

受伤不起的士兵发出令人心碎的哀号,努力拖动战创累累的身躯,呼喊同伴前来救援。

徐卫坐在楼车上,仿佛虚脱一般,杜飞虎立在他的旁边,沉默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右手,杜飞虎见状赶紧扶起了他,只听大帅低声说道:险,当真是险。

不管如何,我军总算击溃了金贼!杜飞虎沉声说道。

徐卫点点头,他想挤出一丝笑容来,可脸似乎不听使唤。

最终,他走向了梯子:走。

踏上地面时,吴玠引着十数骑风驰而来!本来以他的军阶,已经不需要亲自上阵,可他还是这么作了。

浑身的血污,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吴玠扔了兵器,跳下马来,大声道:大帅,活女要么就死在战阵中,要么就是被那支马队保护着逃跑了。

杨再兴且追着呢!徐卫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心腹之将,关切道:没受伤吧?小伤!无妨!吴玠看来兴致很高。

活女这一败,关中平原大开!娄宿收到消息,恐怕会寝食难安!哈哈!正说着,杨彦被两名士兵搀扶着走了过来,徐卫赶紧迎上去,一把架住他,疾声道:伤在哪?娘的!真背时!腿上挨一棒!估计骨头打折了!杨彦懊恼地叫骂道,疼痛让他脸部扭曲,眉头紧锁。

快!把你们统制架去让医官诊治!徐卫命令道。

杨彦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吴玠道:我怎么在战阵里望见你纵马如飞?嘿嘿,许久不见你那般威风!吴玠笑着对他抱了抱拳。

幸存的伤员被搜寻出来,在同伴的搀扶和担抬之下汇聚一处。

各级统兵官都围到了主帅身前,汇报着战果。

徐卫仔细清点着人数,一遍又一遍,数来数去,始终少了几个。

当听到这几名得力干将阵亡的消息时,他低头不语。

不对,也还少马泰吧?吴玠这句话出口,惊得徐卫抬起头来,下意识地人群中搜索,独独不见那肥壮的身躯。

他心里突然一空,这种感觉,在上次马泰身受重伤时就有过一回了。

卑职好像看到马统制解甲祼身,率军冲锋。

有人说道。

徐卫更为吃惊!要知道,今天的胜局,马军可是出了大力。

如果不是他们把金军拐子马击退,不说胜负逆转,但宋军肯定要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找!凡是没有归来的军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徐卫大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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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手足之情停顿了片刻。

宣抚相公,如此说来,我军岂不是可以借由关中平原,直趋延安!威胁金军在陕西的中枢?有官员提问道。

这显然是个不懂军事的门外汉,徐绍也不怪他,摇头道:万不可行,关中平原利马军奔驰,易攻而难守。

徐卫虽然鏖战华州,但其目的并不在于控制关中平原。

而是借由此举,逼延安调兵回防。

以造成鄜州空虚,坊州驻军,则借此机会,强力进攻。

只要控制了鄜州,就如同一把利刃,时时刻刻威胁延安!诚若如此,那么离收复全陕就不远了!终于有懂行的道出了此中真谛。

徐绍投之以赞许的目光:不错!如果鄜州能顺利拿下,那么将金贼赶出陕西,就可以扳着指头算了。

只是鄜州之地,向来是鄜延一路的重镇,当初粘罕入陕西便将帅府设在此处。

张逆投敌,他经营鄜延日久,恐怕徐经略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来。

有冷静的不忘在此刻给一众躁动的官员们泼盆凉水。

这倒也是实话。

徐绍不得不承认。

能否拿下鄜州的关键,就在于延安是否会调兵回防。

按常理说,金军在华州一败,延安门户大开,必须调兵回防。

但也不排除有人会看破这一层,按兵不动。

宣相,那可能就得让徐经略把样子装得更像一些。

嗯,这一战徐卫伤亡很大,他的另一部又在坊州准备进攻。

就凭他现在手里剩下的兵力,恐怕很难把样子装得逼真。

诸位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徐卫回到案后坐下问道。

从庆阳府调兵如何?徐原本来统率泾原军,现在又节制环庆军,兵力足够,让他分兵去一趟?V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二十八章矢志复仇这恐怕不太现实。

说话的正是徐绍的儿子,陕西抚谕使徐良。

现在环庆虽然兵多将广,但局势还不明朗。

曲端尽管已经到了秦州,可环庆一路里,他的部将故旧众多。

徐经略要收拾这个局面,还要抵挡金人进攻,很难分出兵来。

而且,如果从环庆抽兵,容易惹出事端来。

要不然,让徐胜把秦凤一路的留守部队带去增援徐卫如何?有官员提议道。

徐卫受任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后,又尤其是陕西军政中枢转移到秦州之后,他请自己的兄长徐胜率一万余部队拱卫。

秦州离前线较远,基本上没有什么军事威胁,暂时把部队调出去还是可行的。

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秦凤一路原有部队,除种太尉所部外,余众都被调往镇江行在,咱们不可能一个兵也不留吧?这么一分,派出几千人,与隔靴搔痒何异?不造成大军压境的架势,还不如不做。

徐良反驳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从熙河调兵山高路远,就更不现实了。

一时间,众官都陷入沉默之中。

有人甚至想着,左右镇江行在要求西军打一仗,只是为了报复金人在两河扶持高逆世由僭越称帝。

现在徐九这一仗已经打胜,击败了女真人最精锐的部队,已经可以向镇江方面交差了。

就暂时不必这么急躁地去收复鄜州吧?徐绍也感觉为难,他虽然是陕西最高军政长官,节制区域内所有武力,但实际上他手里并没有一兵一卒,部队都在几个大帅手里。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给镇江行在的上奏中,还提到了建立宣抚处置司直辖部队这一构想。

罢,此事再议吧。

眼下,宣抚处置司须得迅速作出反应,奖功罚过,抚慰忠烈。

这事下午你们就拿出具体条陈来。

先就这样吧,诸位且去用饭歇息。

徐绍道。

众官如言离去,只留下徐良一人在场。

待同僚们走后,他给父亲倒上一杯茶递过去,笑道:想当年九弟作浪子时,族里的长辈们都说,这厮是个祸胎大虫,早晚累及家门。

没想到,如今却成一面大旗。

徐绍接过茶杯后亦笑,点头道:这小子着实有些手段,不输他老爹。

二哥在天有灵,亦当含笑。

徐良附和几句之后,试探着问道:爹,镇江行在批准改六个经略安抚司为三个招讨司,如此一来,这统率军队之权就相对集中得多了。

三个招讨司节制陕西所有部队,位高权重啊。

徐绍端到嘴边的茶没喝下去,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儿的意思是,光是三个招讨司就节制陕西数十万 武力。

会不会对宣抚处置司形成掣肘?父亲大人的用意,原来是要使军令畅通,利于指挥。

但西军百余年来形成的作风一时之间难以根除。

徐良解释道。

徐绍品着茶,随口道:如今西军大部都由你大哥和九弟统率,又复何忧?这,总要是从制度上形成规范才是,仅靠大哥九弟这一层,一时或许无忧,往后呢?无规矩不成方圆,再说了,于私,我们是子侄辈,可于公,却是上下级。

父亲大人也不想有人在朝中说闲话吧?徐良笑道。

徐绍对这个最像他的儿子似乎很器重,对他这种口气毫不介意,放下茶杯,点头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实话告诉你,在给官家的上书中,为父已经提出了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的构想,而官家也已经御准。

等环庆和长安事了,便可着手施行。

徐良闻言大喜:哦?诚若如此,对统一指挥,贯彻军政命令而言,可大有裨益!嗯,有徐大和老九,西军整合当事半功倍,等诸事完毕,就开始广积钱粮。

徐绍说到此处略一停顿,忽地目光如炬。

数年之内,必光复陕西全境!到那时!父亲便是柱国之臣,中兴元勋!徐良两眼放光!徐绍听了这话,却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告诫道:记住,发于内,而不形于外,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这一点,老九比你稳重。

别看他打仗敢为人之不为,可处事,却持重得多。

作大事,成大业的人,应当如此。

徐良闻言一怔,随即俯首道:儿谨记父亲大人教诲。

好了,你准备去前线一趟。

老九此番打得惨烈,伤亡也大,连徐家庄里打铁的马家二小子也阵亡了,想来他心里也是极难过的。

你于公,代表宣抚处置司,于私,代表为父,去慰问安抚一番。

到了军中,万不可摆宣抚处置司的架子,放低身段。

徐绍吩咐道。

是,儿即刻准备,争取尽早启程。

徐良回答道。

若无事,儿就告退了。

徐绍往前一小步,低声道:此外,你们两兄弟,也要多加亲近。

徐大久在陕西,你大伯去世后,来往不多。

但老九不同,你作堂兄的,要多跟他走动,明白吗?同州,合阳县。

徐卫击败完颜活女之后,兵锋直抵黄河岸边的蒲津浮桥。

此处是联通陕西河东的要道,失蒲津浮桥,金军就没有了退路。

活女一败,关中平原成了宋军脚下的坦途,再加上徐洪袭取了河中府,蒲津浮桥壁垒腹背受敌,很快就陷落。

此刻,若只从表面看,金军在陕西的地盘,就只剩下延安一府,鄜丹二州,保安绥德两军。

如果这回是西军总动员,那么负责任地说,到了这个田地,女真人就好比关门痛打的狗,败局已定。

徐卫勒兵合阳县,往北走是丹州,往西就是鄜州,这两处是延安的门户,失其一,则延安大门洞开。

华州一战,紫金虎伤亡万余,以极其惨痛的代价击败了完颜活女率领的金军精锐。

活女战败之后,不敢丝毫停留,一直逃去了延安府。

整个关中平原上,金军一时之间优势尽失。

这个消息,无疑给了沧陷区的军民百姓极大鼓舞,因此虎儿军一扎下来,百姓,义军,甚至一些贼寇,闻风而来。

刚刚应酬了同州地面上的士绅代表,听他们大倒苦水,徐卫再三表示,无论是镇江行在,还是宣抚处置司都在极力谋求恢复故土。

这才安抚了众人情绪,得以脱身。

知道杨彦在哪么?从军帐中出来,徐卫问道。

刚才会见,军中大将都出席,唯独不见杨彦。

自马泰阵亡后,杨彦的情绪非常低落,往日那个聒噪、跋扈、不可一世的杨大,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知,这几日,虎捷军的事务都由副统制在主持,杨彦他……吴玠语气沉痛。

不光是为了马泰,自成军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有如此多的中高级军官阵亡,损失实在不小。

徐卫沉默片刻,随即吩咐道:从长安运来的物资到了,你亲自查点一下,我去走走。

语毕,径直朝虎捷军的营区而去。

到了杨彦的军帐外边时,正撞见一名士兵慌慌张张抢出来,见大帅到了,更是惊恐不案,抱拳行礼道:大,大帅!你们统制在么?徐卫注意到他脸上几根清晰的指印。

那士兵微微朝后一望,小声道:杨统制正在帐中。

他一说话,徐卫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军中不得他命令,无论官兵严禁饮酒,违者,视情节轻重及造成后果,轻则军棍伺候,重则斩首示众。

他知道,士兵绝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条件。

挥挥手,命士兵自行退去,他踏进了军帐。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入眼俱是一片狼藉,帐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家什东倒西歪,地上一地的碎瓷片,酒气就是从那破碎的坛中发出。

杨彦坐在地上,就穿着一身单衣,头发散乱,正抱着一个酒坛,神情呆滞,想什么想得走了神。

以至于徐卫进来,他也没有发现。

脚踩瓷片的声响惊动了杨彦,他也没有看一眼是谁,怒声吼道:不敢陪老子喝酒就滚!徐卫站在他跟前,沉声道:我陪你喝如何?来!杨彦低着头,只把酒坛举了起来。

徐卫伸手接过,看着失魂落魄的兄弟,将那酒坛往地上一掼,摔了个稀巴烂。

直娘贼!杨彦猛然抬头!脸上狰狞的表情让人胆寒!可当他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谁时,凶相尽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小声唤道九哥。

徐卫直视着他,直看得他低下头去,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杨彦垂首不语。

唱名你缺席,部队你不管,我亲自颁布的禁酒令你当是个屁!还有你那个兵怎么回事?那脸上是不是你打的?无故体罚士卒,你统制官怎么当的!徐卫厉声训斥道。

杨彦肩膀耸动,语气有些走调:我一想到马二死得那么惨……他的死,给你带来的就是无视军法的借口么!徐卫不知是因为杨彦犯了军法,还是因为马泰的阵亡,显得出离地愤怒。

杨彦无言以对,吐着酒气,干脆一屁股坐下去:卑职犯了军法,要怎么处置,大帅请便!统制官,我不当就是!徐卫出手如神!一把封住他衣襟拎了起来!几乎是跟他脸贴脸说道:我如果不是帅守,今天就痛揍你一顿!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掉你两颗门牙下来!说完,将手一松,杨彦又如烂泥一摊,跌坐下去。

徐卫胸膛起伏不停,转躺一旁,叹了口气,沉声道:马泰走了,当初,我们四兄弟带着徐家庄九十余名后生起事,历年来,转战山东、两河、中原、陕西,大大小小数十场仗!我们弟兄都齐心协力挺过来了!哪怕是终日刀口舔血,一身战创,我们还是撑住了。

如今,马二先走了,丢下老爹老娘,婆姨娃娃。

你说,谁,谁不难过……本来,这几天徐卫照常处理军务,接见地方人士,将士们看到的,还是原来那个精力充沛,威仪不凡的大帅。

徐卫也认为自己铁汉一条,可话到这里,他自己都毫无预兆的眼眶一热,哽咽不能语。

杨彦撑着地站起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红着眼睛道:九哥。

你想过没有,他是为什么死的?徐卫背对着他问道。

这个问题,杨彦还真答不上来。

他从军,是因为徐卫起事,反正从小到大,弟兄们都在一处厮混,你起兵抗金,我自然追随。

马泰可能也是这样吧?一念至此,遂道:为了抗金。

往大了说,是这样,但这理由未免太过于冠冕。

是,金狗南犯,把你我的老家都占了,是条汉子都得操家伙跟驴日的拼命!可你想过没有,我们从前过的什么日子?整日地寻衅斗殴,横行乡里。

我们披上甲,挎上刀,不光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什么保境安民,是因为我们都想干点事情!马二,他从前是不是最胆小,最窝囊?可你也看到了,打从军之后,全军上下,谁不称他是条好汉?哪次打仗他不是带着马军冲锋陷阵?这一仗,他跟金军拐子马硬碰硬,没让对方占到丝毫便宜!他打出的,不光是我们马军的威风!更让以骑兵自傲的金狗知道,宋军中,还有这样悍不畏死的战将!他死得那么壮烈,我徐卫沉痛之余,更感觉脸上有光!因为我有这样的好弟兄,我以他为荣!我以为他报仇为己任!我姓徐的只要有口气在,我就要跟金狗拼到底!马泰这条命,我他娘的要让千千万万的金狗来偿!我呸!就算金狗死光了,也抵不了我兄弟这条命!徐卫情绪有些失控,杨彦却感觉无地自容!娘的!我他娘的在作甚?马二死了,我活着就应该替他报仇!象九哥说的那样,让千千万万的金狗来偿!我在这里灌什么马尿?马二死得那么惨,他现在定然在天上望着我们弟兄,希望我们给他报仇!我这副鸟样,不说对不起九哥,连马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涕泪横流地喊道:九哥!大帅!卑职,知罪了!徐卫仰起头,好一阵之后,转过身来,伸手扶起他。

后者一看,却发现九哥双眼通红。

马二走了,我们要紧紧抱成团!吃酒撒泼,怨天怨地,这不是你杨彦该干的事!你记住,我们背负着深仇!除非哪一天我们也追随马二而去,否则,绝不松懈!徐卫切齿道。

杨彦瞪着一只独眼,泪花闪动:九哥放心!我记住了!徐卫使劲鼓了鼓眼,转身朝外头走去,边走边道:收拾起来,别让这副怂样坏了你‘独眼虎’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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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兄弟联手从杨彦的军帐出来,徐卫努力使自己的情绪恢复平常。

在弟兄面前,你可以稍显真实一些,但将士们只需要看到你威风凛凛的模样。

尤其是在即将以弱势兵力进逼丹州的时候。

丹州是陕西东部最小的行政区划,整个州只有一县两镇,州治所就设在县城里。

而且城池规模极小,那城墙架一木梯就能上去,没有防守的意义。

活女新败,只要自己的部队一踏进丹州地界,金军就有可能弃城退往延安。

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大帅!吴玠行色匆匆,面带焦急之色。

徐卫迎了上去,问道:何事如此着急?踏白前军刚刚刺探回来,丹州增兵了!吴玠小声禀报道。

什么?丹州增兵?这怎么回事?丹州地小城薄,根本不值一守,在这里增兵抵挡我军,只不过是徒增伤亡,娄宿是怎么想的?他应该知道,活女统率金军精锐,在平原上打野战,都没能挡得住我。

据丹州城打防守战,他更不是我的对手!难道是想拖延时间,从别处调兵?这倒不是没有可能,现在我只需要往北挪一挪,就等于把刀架到娄宿脖子上。

他确实有可能七拼八凑一支部队,拼死挡住我一时,以求腾出手来调兵遣将。

不过这样一来,就添了不少麻烦。

我若挥师去攻丹州,虚实马上就会被金军看出来。

毕竟自己手里现在能战之兵不满万。

可如果继续扎在同州不动,尽管娄宿可能已经在从鄜州调兵,但时间一久,对方就会怀疑。

是个难题。

徐卫自言自语道。

大帅,咱们的战报已递上去,宣抚处置司应该会调集兵力来增援。

只是不知道几时能到,再拖延日久,恐若女真人怀疑。

吴玠知道徐卫在担心什么,适时说道。

哪料徐卫摇了摇头:宣抚处置司也无兵可调。

这,不至于吧?吴玠有些吃惊。

现在泾原徐经略的日子也不好过,从环庆调兵是不太可能了。

徐宣抚手里也没有部队,除非把我四哥调来,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秦州方面了。

徐卫心里虽然急,但表面上仍不露分毫。

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娄宿确信自己大军压境。

正琢磨着,却望见今日负责大营值守的徐成风风火火撵过来,人没到,声先至:报!大帅!陕州兵马都钤辖在营外求见!谁?陕州兵马都钤辖?五哥?徐卫心中一动,抬脚就往营门口而去。

不一阵,隔着老远的距离,他就看到十数骑立在营门外。

那当前一个,不是徐五是谁?不由得加快脚步,对方一见,十数骑全部下马恭候。

陕州兵马都钤辖徐洪,见过徐经略。

正当徐卫要满怀热情地叫上一声五哥时,徐洪却已经抱拳俯首。

他这么一弄,倒让徐卫不知如何自处。

论资历,徐洪老早就在山东作军官。

论军阶,他也是作个一方帅守的。

论年纪,他是堂兄,这于公于私,也不应该受他的礼。

徐卫一把逮住他双手,笑道:哥哥怎地这般客套?徐洪抬起头来,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徐洪徐良两个,都是徐绍的儿子,打一个娘胎出来。

可徐良生得儒雅不凡,风度翩翩,尽得徐绍真传。

但这个徐洪却完全不同,身长不到七尺,但极为壮硕,或许是长年都在带兵打仗的缘故,皮肤黝黑,如铁似钢。

方面,高鼻,尤其是颌下那一缕红须分外醒目。

自大名府一别,我听得最多的,便是你的捷报频传。

为兄实感钦佩!你当得起我这一礼!徐洪真是个实在人。

哥哥休夸,来来来,营里请!徐卫拉着他的手,直投营中而去。

到帐中坐定,奉上茶水,这两个虽是堂兄弟,但见面的次数也就那么三两回。

而且徐洪这个人不象他的弟弟徐良,不善言辞,为人刚直,跟谁都不算特别热络。

无论徐卫怎么跟他拉家常,他都不冷不热的回应。

若说到他父弟,干脆不开腔。

徐九讨了个没趣,遂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来。

哥哥驻兵陕州定戎,因何到此?日前听闻你在华州击败金军,为兄也联络各路义军,兵出中条山,袭取了河中府。

我本以为,你会立即撤回长安,哪知你一直按兵不动,这却是为何?徐洪问道。

徐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兄长且说一说,弟为何要立即撤回长安?徐洪看他一眼,直言不讳道:在关中平原上和女真人针锋相对,尽管胜了,也必然付出相当代价,哪怕你是紫金虎。

而且,你如果不退回长安,那就是想攻打延安。

九弟自己掂量掂量,你有这个实力么?徐卫丝毫不介意堂兄的直白,点头道:五哥说得是,若说到攻打延安,弟还真没有那个底气。

徐洪点点头:因此,为兄就想,你用兵一向没有章法,是不是另有所图?哥哥猜到几分?徐卫来了兴趣。

徐洪端起碗喝了一气水,盯着地上思索半晌,沉声道:你从长安出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当然图的不是延安。

为兄曾经想过,你是否是为了缓解环庆的压力。

但这一条说不通,以大哥的手段和实力,不可能让女真人在环庆占到便宜。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语至此处,他抬头看着堂弟,你可是意在鄜州?徐卫面色不改:何以见得?鄜州离你最近,对你威胁很大,而且此地庇护延安,如果要收复延安府,无论从哪处进兵,都不能无视鄜州。

若能拔掉这根桩,延安就危险了。

而你,就掌握了主动。

徐洪分析道。

徐卫暗自心惊,自己打这个主意,那是因为从情报上得知延安防务空虚,金军都被娄宿撒在外头。

但徐五并不知道这些,他却能猜到自己的意图,这徐家兄弟里,还真就没有一个吃干饭的。

一念至此,倒也不藏着掖着,直言相告道:兄长所言不差!弟挥师关中,击败活女,正为逼娄宿从鄜州调兵回防延安。

实不相瞒,兄弟已经在坊州集结了部队,只要鄜州之敌力量分散,就全力进攻!拔掉这根桩子!嗯,这确实值得一试。

但你怎么知道娄宿就一定会调兵回防?延安城池坚固。

无十数万大军难以攻克,你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徐洪质疑道。

这个哥哥放心,金军兵力都集中在保安,鄜州,以及关中平原上。

反倒是中枢延安,兵力空虚。

若吃不准这一点,我哪敢长驱直入?徐卫笑道。

徐洪听罢,也不去问他是如何得知,沉思半晌后道:那你现在就 应该北上攻丹州,这才会使娄宿狗急跳墙。

徐卫啧啧两声,摇头道:不敢相瞒兄长,华州一战,虽击败活女。

但我部伤亡惨重,可以说是损了元气。

现在兄弟手里,可战之兵,不满一万。

兄长来之前,刚刚收到消息,金军增兵丹州,料想金军是想在此地跟我拼个鱼死网破,拖延时间以求调兵回防。

若贸然去打丹州,只会暴露自己,反而坏事。

可如果你继续观望下去,女真人必定生疑,更为不妙。

徐洪一针见血。

徐卫被他说中心事,也不端着,坦承相告道:这确是弟为难之处,望哥哥相助。

其实,打从听到徐洪来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向他求助。

但心里却没有底,不知这个堂兄会不会出援兵。

说句老实话,徐家五兄弟,他跟徐四自然不用多说,和徐大也很热络。

但三叔家的两个堂兄,来往不多,交集也少,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又尤其是这个五哥。

见面的次数,一支手就能数过来,说难听点,排开血缘关系,熟人都算不上。

果然,徐洪听了这话之后,不作表态,一言也不发。

徐卫也不去催问,他并不了解徐五是什么性格,只是从表面上感觉这个堂兄不太好要处,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作派。

帐内很长时间都陷入沉默,徐九也无从知晓徐五心里在想什么。

只能端着碗,索然无味地喝着水。

良久,徐洪道:这调动部队作战,须得宣抚处置司批准。

徐卫听到这里,心说没戏,得另外想法子。

遂笑道:这个兄弟理解,无妨,哥哥不必为难,我再想想办法。

最不济,长安还有些……你听我说完。

徐洪摆摆手。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权宜了。

如果你不迅速造成大军压境的态势,就会被人看出破绽。

这样,为兄马上手令定戎陕州的部队向此集结。

徐卫大喜!起身拜道:诚若如此,弟还有何忧?只是不知哥哥能调集多少人马?我从东京只带来数千人,近来招募收编一些,也不足满万。

但定戎和陕州境内,义军蜂起,又特别是金军累次打击各路义师,陕西义军多数退往华山中条山一带,大大小小数十路。

就算时间紧,三天之内,征集五万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够么?[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三十章混乱的延安山风微拂,也把太阳从正中吹的西斜,遥遥挂在那天边,似乎随时都会落下去。

岳斌和小蝶,并肩坐在那山岗之上。

看着天边红日,像是一对幸福的恋人。

然而,此刻的岳斌,却没有谈情说爱的那份闲情逸致,他的脑子里,依然在回想着过的话。

阴灵岛,这个陌生的名字,在岳斌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炼魂宗的来历,始终像是谜一样,兽魂大陆上没有知道,炼魂宗究竟来自什么地方,那能够炼化他人兽魂的炼魂**,又是何人所创。

而今天的,不但让他心惊,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整个兽魂大陆都会被震惊的。

良久,岳斌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惊讶,看向小蝶道:你今天告诉我这些,难道说,这一切都和你师父有关?小蝶的神色,顿时暗淡了下去,轻轻点了点头,道:在二十多年前,师父来到百花谷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谷一步。

我听谷内的师姐说,师父当初来到谷内的时候,伤心欲绝。

所以才誓,今生不再出谷。

可是,当初我们从南蛮大山返回之后,师父却突然离开了百花谷。

当时我很惊讶,也来不及跟你细说,便留信走了。

岳斌点头,当初小蝶留信离开,他心里还是一阵黯然。

现在想来,当初小蝶也的确是心中着急。

离开之后,我见到了师父。

师父便告诉了我这些有关阴灵岛的事情,师父说……说道这里,小蝶黯然神伤,有些说不下去了。

岳斌抱着小蝶的肩膀,手上加了些力气,似是在给小蝶鼓励。

过了片刻,小蝶接着道:师傅说,她要到阴灵岛去。

到阴灵岛去?岳斌闻言,不由大为惊讶。

如果阴灵岛真是如同那般,岛上四处都是阴灵乱晃,那么怕是外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有主动要求过去的事情?不过,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小蝶在得知她师父要去阴灵岛的时候,这才如此担心吧。

你师父去那里干什么?岳斌不解的问道。

小蝶摇了摇头,道:我当时也问过师父,但师父不肯说。

师父只是告诉我,要去阴灵岛,只有炼魂宗长老以上的人物才知道该如何去。

她要到阴灵岛去,必须要经过几位长老、甚至是炼魂宗宗主的同意才行。

师父和魅姨早年是至交好友,她决心要到阴灵岛去,在魅姨的游说之下,炼魂宗宗主便答应了。

只是,却有一个条件,便是让我做炼魂宗的圣女。

小蝶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同时也透露着深深的悲凉之感。

只因为她师父要去阴灵岛,便让她做出了这几乎是改变了她一生的决定。

让你成为炼魂宗的圣女?这不是拿你当做人质么?岳斌在一旁沉声道,言语之中,透露着深深的怒气。

小蝶闻言苦笑一声,道:当年我离开山岚城之后,来到了百花谷,师父教我养我,待我恩重如山。

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阴灵岛,即便是作为人质,我也只有帮助师父。

好在魅姨和师父关系很好,成为了炼魂宗圣女之后,我倒也没有受到了委屈。

只是师父这一去,我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只能慢慢等着。

直到这时,岳斌才终于明白,小蝶究竟是如何成为了炼魂宗的圣女了。

在岳斌看来,小蝶的师父的确是有些可恨,为了到阴灵岛去,连自己的徒弟也不管不顾了。

但是,恩情两个字,又岂是哪个人随便就能够放下的?教我养我,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说出了小蝶的无奈和心酸。

如果是换做岳斌自己,恐怕也是会做出和小蝶一样的选择。

对不起,之前,我错怪你了。

岳斌看着错。

小蝶闻言冲着岳斌一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道:岳大哥,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没有做错,是我事先没有告诉你。

这件事情,我不敢随便乱说,稍有不好,我……我怕师父就回不来了。

岳斌点点头,抱住了小蝶,道:我明白,你放心吧,既然你师父她决心去阴灵岛,那么想必就有些把握,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小蝶点点头,把头靠在岳斌的肩膀上,暗暗抹着眼泪。

过了片刻,岳斌似是想起什么,讶然问道:你刚才说,你师父早年和鬼魅是至交好友?小蝶抬起头,看着岳斌点了点头。

岳斌看了看小蝶,似是想到了什么,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一样。

岳大哥,你怎么了?小蝶不由问道。

岳斌看了小蝶一眼,心中暗叹一声,开口道:既然炼魂宗源自阴灵岛,那么想必炼魂宗长老等人,都是来自于阴灵岛之人了。

你师父早年又和鬼魅如此要好,难道她……她也是来自阴灵岛?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是哪里人?小蝶闻言,美眸之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岳斌见状,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不……不会吧。

小蝶显然也是早没有想到这些事情,此刻听到岳斌说来,心中也是大为惊讶。

谷内之人,没有几人知道师父的来历。

当年师父进入谷中之时,被当时的谷主、也就是我的师祖收做徒弟。

因为当时师父是心灰若死的情况下,才来到百花谷的,所以很少有人问起师父在谷外的事情。

我想,不单单是我不知道师父是哪里人,恐怕整个百花谷也没有人知道。

小蝶言毕,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之色。

按照岳斌所说,小蝶的师父和鬼魅在年轻之时是至交好友,而鬼魅,又来自于阴灵岛。

现在小蝶的师父又一定要到阴灵岛去。

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巧合。

当下,两人都不再说话,心中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岳斌抬头看了看天色,那挂在天边的斜阳,不知何时已经落了下去,转头对小蝶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小蝶闻言,不由一震,眼色复杂的看着岳斌,柔声问道:岳大哥,你……你真的要带我回去?岳斌这才想起,现在两人之间,还有着不同的身份。

小蝶如此,也是怕月亮山庄内的众人,不会接受她。

而且,在山庄之中,还有诗瑶。

岳大哥,你要怎么跟诗瑶说?小蝶的声音依然轻柔,但是在她那一双美眸之中,却是有着一股期待之色。

岳斌同样在盯着小蝶,闻言不由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岳斌抓住小蝶的手,不由紧了紧,道: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成为炼魂宗圣女,并不是你自愿的。

虽然其他人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但是我知道。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跟我回去,你放心,在山庄里,是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而且,我还要让你见一个人。

小蝶听后,心中大感甜蜜。

只是听到岳斌的话,不由皱起眉头来,道:见一个人?是谁?岳斌看了一眼小蝶,道:走吧,回去之后你就知道了。

小蝶见状,也没有多问。

对她来说,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其他的事情,已经不再放在心上。

当下,岳斌拦腰抱起小蝶,脚尖一点,腾空而起,朝着月亮山庄飞去。

岳斌没有在湖边乘船,而是就那么拦腰抱着小蝶,在下方众目睽睽之下,飞向了月亮山庄。

这一刻,岳斌早已经想通了。

他抱着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其他人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这些都不再重要。

别人要责怪她,那么自己就站出来为他辩解;别人要加害她,那么自己就先把那人给杀了。

没有人,可以动他的女人。

至于诗瑶,同样为了他,受了不少苦。

只是现在,岳斌还没有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亮山庄周围,仆役们很多。

许多还在那湖水之上忙碌的,都看到了头顶岳斌抱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飞快而过。

众人见状,不由心下惊奇。

每个人都见过岳斌,但也同样的,知道岳斌和诗瑶之间的事情。

但是现在,岳斌所抱着的,明显不是诗瑶。

不过,他们这些人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微微的惊讶过后,便都又各忙各的,似乎什么都没生一样。

没有那份实力,你就没有说话的权利,谁让人家的实力强、地位高呢?还没有来到山庄之上,在大殿之前,便已经聚集了几人。

玉流冰、麒麟、齐掌柜、我老人家、静涵、凤凰和龙戈,一众高手竟然都在。

他们无不是于刚才感受到了那天空之上传来的魂力波动,这才都纷纷出来查看。

在岳斌离开去见小蝶之后,玉流冰便把一众高手都召集过来,齐聚大殿,以防万一岳斌和炼魂宗动起手来,毫无防备。

不过,当众人站在院子之中,看到岳斌怀中抱着一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女子的时候,无不是露出一副惊讶表情。

他们之中,都已经从玉流冰口中知道得知岳斌去见的是炼魂宗圣女,此刻看到岳斌抱着一个女人回来,无不是心中疑惑,都有些不敢想象,这女人就是那炼魂宗的圣女。

而知道炼魂宗圣女就是小蝶,以及以前岳斌和小蝶之间的那一些事儿,就没有几人了。

玉流冰和凤凰两人,却是脸色微变。

他们两人,都是知道岳斌和小蝶之间的事情的。

只是,两人心中所想,却又各有不同。

凤凰是和岳斌一起遇到的小蝶,从南蛮大山到神国腹地,一路走来,两女都因为岳斌暗暗的较着一股劲儿。

对于小蝶,凤凰自然是知之甚深,甚至比岳斌了解的都清楚。

之前听闻小蝶成为了炼魂宗圣女,岳斌更是和小蝶闹翻了,心中也是大感不解。

不过,现在看到岳斌抱着小蝶回来,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是毫无芥蒂了。

至于玉流冰,心中却是激动莫名。

早在火龙山的时候,他便已经清楚,送与岳斌九莲承华佩的小蝶,就是他那未曾谋面的女儿。

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相见,便得知小蝶成为了炼魂宗圣女的消息,自然是大为心痛。

后来岳斌和小蝶更是闹翻了,在岳斌身边的玉流冰,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提出去寻找小蝶相认。

不过,即便是他真的去找小蝶相认,小蝶自出生便没有父亲,真的会认他么?这件事情,玉流冰也拿不准。

而如果有岳斌在一旁说和,那么一切自然也都变得容易多了。

现在看到岳斌这么抱着小蝶回来,自然也已经看出,岳斌和小蝶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

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女儿就要可以相认,以玉流冰的心性,也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岳斌抱着小蝶落在大殿之前,看到面前这么多人,也是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心下一想,也就明白了,心下也是涌起了一股暖意来。

而小蝶,突然看到这么多人站在面前,又感受到岳斌那放在她腰间的手,不由俏脸一红,当下就要挣脱开去。

但是,刚想挣扎,却又停了下来。

被他这么抱着,以后还会有多少次呢?岳斌拉着小蝶走上前去,对为的玉流冰道:玉叔,你们都在这儿啊。

玉流冰点了点头,众人都无心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蝶身上。

看他们眼中那一股疑惑神色,自然是等着岳斌为他们解答。

岳斌见状一笑,道:好了,大家都不要站在这里了,我们进去说吧。

当下,众人依次进入大殿,各自落座。

等到众人坐定,岳斌拉着小蝶站起身来,道: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小蝶,是我从小便相识的伙伴。

现在……说道这里,岳斌停顿了一下,扫视一眼众人,道:现在,她是炼魂宗……蝶舞圣女。

虽然早已经想到小蝶的身份,但是在这一刻,当这个消息真从岳斌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是不由愣住了。

我老人家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小蝶,又看了看岳斌,伸手指着小蝶,结结巴巴的道:魂主,你……你说她……她是……一句话没有说完,岳斌看向我老人家,眼睛一瞪,我老人家后面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当下只好悻悻的坐下,脸色古怪的看着小蝶,不再言语了。

众人见状,自然不会再去步我老人家的后尘,当下也都没有人再开口。

倒是凤凰站起身,似是已经忘却了当初他们三人从南蛮大山一路走来,和小蝶两人之间的较劲。

来到小蝶身前,上去拉着小蝶的手道:小蝶,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我们都说不上什么话了呢。

小蝶已经听闻岳斌表明爱意,心下自然不会因为当初的事情而心有芥蒂,微笑着道:凤凰,我们真的是好久没见了,我也害怕呢。

不过,现在我们终于还能向以前一样了。

凤凰眼睛一亮,道:你是说,以后你不会再走了么?你那圣女的位置,从今以后也不会再做下去了吧。

众人闻言,无不是睁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听着。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最为关心的问题。

小蝶脸上神情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凤凰也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当下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岳斌见状,笑道:这小蝶今天才刚来,凤凰你就盼着让她走啊。

好了,不说那些了。

小蝶,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小蝶闻言,也是来了兴致。

岳斌在外面山中的时候,便已经告诉她要给她介绍一个人。

现在听到岳斌再次提起,也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一边说着,岳斌侧过身,指着玉流冰,道:你知道他是谁么?小蝶看了玉流冰一眼,顿时笑了,道:二十多年前便已经享誉兽魂大陆的流冰兽王、现在应该称呼流冰兽皇了,在兽魂大陆上,又有几个人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呢?小蝶见过流冰兽皇。

一边说着,小蝶还不忘向玉流冰行了一礼,落落大方,虽然她现在还是炼魂宗圣女的身份,此刻却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在岳斌侧过身的那一刻,玉流冰心中便激动起来。

岳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是为了让他们父女相认。

玉流冰愣怔的看着小蝶,老眼之中,充满着浓浓的疼爱以及歉意。

完,见玉流冰一脸呆愣的看着她,不由有些愣怔。

以玉流冰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会因为见她而如此失态的。

可是,玉流冰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走神了。

一位达到兽皇之境的高手,在见一名陌生女子的时候,竟然走神了。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小蝶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岳斌,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岳斌一脸严肃之色,伸手拿下了挂在腰间的九莲承华玉佩,拿到小蝶之前,轻声道:小蝶,这块玉佩,你还认得么?小蝶不由一笑,拿起了那一块玉佩,道:当然认得,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遗物。

岳斌看了看玉流冰,又看向小蝶,道:这块玉佩,叫做九莲承华佩,是玉叔之物,在他年轻之时,送与了心爱之人,当做定情信物的。

此话一出,面前一脸笑容的小蝶,顿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那一双眼眸之中,满是疑惑而又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岳斌,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岳大哥,你……你说什么?小蝶愣怔的看着岳斌,有些结巴的道。

岳斌看了看小蝶,抬起头看向玉流冰。

婉妍她……这个时候,一旁的玉流冰终于开口了,没有告诉你,你爹是谁么?听到这句话,小蝶如遭雷击,忍不住身子一晃,睁大着眼睛,慢慢的转过身去。

婉妍,这是她娘的名字。

除了她之外,没有几个人知道。

在这一刻,小蝶也已经明白,面前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小蝶转过身,愣怔的看着玉流冰,迟迟说不出话来。

玉流冰同样是无比激动,双手微颤,一双老眼之中,竟然已经隐隐出现了泪花。

二十余年来,他都以为在这个世上,始终只是一个人。

却没想到,心爱之人在离去之后,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

你……你知道我娘的名字?良久,小蝶看着玉流冰,颤抖着问道。

玉流冰急忙点了点头,道:你母亲叫婉妍,在她左侧脖子下面锁骨之处,有一颗黑痣。

小蝶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玉流冰说的,分毫不差。

玉流冰见状,接着道:这块九莲承华佩,是当年我送与你母亲的定情之物。

在兽魂大陆上,绝对是仅此一块。

岳斌说,这是你送给他的。

你有这块玉佩,那你是……我的女儿?小蝶身子又是一晃,抬起头看着玉流冰,迟迟不说话。

玉流冰的声音也已经哽咽,道:这么多年,你们母女两个受苦了……小蝶似是仍然有些难以相信,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岳斌,哭着道:岳大哥,他……他真的是我爹?岳斌看着小蝶的眼睛,冲着小蝶点了点头,道:他知道你母亲的名字,知道你母亲的特征,又知道这九莲承华玉佩。

究竟是不是你爹,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小蝶的眼泪顿时更加汹涌了,转过身看着玉流冰,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管我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来找我们……玉流冰也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流下两行清泪,颤声道:都是我不好,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岳斌看着哭泣的父女两人,也没有上前劝慰。

冲着众人挥了挥手,大殿中人,没有出一丝声音的离开了,只留下抱头痛哭的父女两人……V第四百三十一章 调虎离山暂缺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三十二章扑朔迷离傍晚时分,夜幕降临。

起伏的梁山在夜色中看起来,显得那么地孤独和落寞。

萧瑟的秋风已经带有几分寒意,吹得人心头不禁悲苦。

在这苍茫的夜色中,几个人影迤逦而来。

人无言,马无声,就那么静悄悄来到梁山下。

前头两骑,一个是徐卫,一个是杨彦。

下得马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随从的卫兵递上香烛果品,他二人默不作声地蹲了下去,在地上摆开祭品。

战乱年景,又在行军之中,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仍不免寒酸。

一个刀头肉,一坛酒,和今天要祭拜的对象生前喜欢吃的一些伙食。

徐卫晃燃了火折了,将一对蜡烛耐心地点燃。

跳动的烛光映红了两张肃穆的脸庞,没有脸泪,没有悲鸣,只是眼神之中仍不免一丝哀伤。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虽说披坚执锐效命疆场,总会有这么一天。

可不久前还和你谈笑风生的弟兄,突然之间就天人永隔,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徐卫拿着三柱清香在烛火上细心地点着,杨彦则默默地旁边撕着纸钱。

他们面朝东,那里是他们的故乡,河北。

在大名府下的一个小县城郊,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

在那里,他们曾经形影不离,终日厮混,留下了不太好的名声。

他们也曾在那里举义起兵,转战各地,打下了赫赫威名。

然而这一切,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他们如今只是在祭奠一个逝去的英灵。

马泰,今天是你头七,我和杨彦来拜祭你了。

时局如此,暂时难以将你回葬故里,还望你体谅。

待到将来收复失土,我们弟兄再让你魂归故乡。

徐卫低声念着,将三柱清香插入土中。

杨彦将一张张纸钱放上火堆,秋风吹拂之下,燃得很旺。

似乎离去不远的亡灵知道了兄弟前来祭拜。

马二,从小到大,欺负了你十几年。

现在没个绊嘴的人了,还真不习惯。

兄弟就想不通,你急什么?金狗还没有杀绝,你就走了。

唉,罢了,数落了你这么多年,不想你都走了还听我唠叨。

兄弟,我们虽然没有摆三牲,喝血酒,但不须这些,咱们就是兄弟。

惟愿生生世世,都作袍泽,世世代代,都是弟兄。

今天你头七,九哥和我来给你送些祭品,烧些纸钱,你都拿去,不用省着花,在那边想赌就赌,每年咱们弟兄都会给你烧的。

唉,马二啊,你怎么就……杨彦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马泰的遗体已经让徐卫派兵护送回长安。

后事如何安排,要看他父母发妻的意愿,但国难当头,时局多变,估计也只能暂时安葬在陕西了。

魂归故里,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毕竟河北现在是所谓大韩的领土,让高逆世由控制着。

看着蜡烛越燃越短,纸堆也渐渐熄灭,徐卫和杨彦缓缓起身。

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两步,躬身一揖,跪地一拜,如此反复三次,方才肃立。

此时,一阵风吹来,卷起灰烬漫天飞舞。

那风声,听起来,竟象是夜空之中,谁一声沉重的叹息徐卫顿时眼眶一红,杨彦却泪流满面,他们知道,马泰这回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卫士打着火把,两人都放任着战马缓缓前进。

杨彦缓过神来,沉声问道:九哥,总算是凑出来五万余人马,丹州打不打?丹州打不打都无关紧要,现如今我们已经造成了大军压境的态势。

娄宿如果上当,那自然着急着调兵回防。

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我估计是有什么变故。

也可能是鄜州的耶律马五看出来了什么端倪。

徐卫说话时,语气很平和,其实心里也有些焦急。

现在他手里虽说有五万多人马,但真正能拉出去和金军拼的,只有他那不满万的部队,以及徐洪的数千精兵。

其他那些赶来集结的义军,搞搞偷袭还可以,正面作战,非其所长。

要是耶律马五不回防,那咱们干脆真就去搞延安杨彦恨声道。

徐卫摇了摇头:我们缺少器械,延安城池既高且固,攻不下来。

况且,我军若真扣延安城,马五必拼死来救,到时数万乌合,怎敌女真虎狼之师?那似此这般,如何是好?杨彦扭头问道。

徐卫思索片刻,点头道:明日兵发丹州,无论如何,样子还是要装象的。

不多时,两人回到大营,夜色中,但见宋军营帐绵延数里之长,灯火辉煌,映照得这片天空也如白昼一般。

但徐九心里非常明白,这表面的光鲜,却是装出来的。

能不能骗到女真人,还是个未知之数。

但这未知数,立即就解开了。

刚入营,吴玠和李贯两人就匆匆来见。

大帅,喜事吴玠入帐的第一句话就让刚刚坐下的徐卫猛然起身。

喜事?莫非……马五出兵了?大帅,我军派往鄜州的细作已经探得分明。

日前,鄜州金军数万之众,离开城池挥师往北,投延安方向。

李贯大声报道。

徐卫蹭蹭几个大步走下来,急切地问道:可探仔细了?马五确实派大军北上?绝不会错按行程估算,现在应当到了延安境内的甘泉地界李贯十分肯定。

徐卫心头如大石落地一般,终于松了口气。

马五大军一路往北,逐渐远离鄜州,此时想必王禀等将也收到了消息。

王正臣乃良将,他必会抓住这个机会,猛攻鄜州待马五发现中计,再引军回援时,恐怕为时已晚好甚好此役若胜,则收复陕西全境,至少提前数年光阴若陕西得以保全,非但于己大有裨益,也将有力地掣肘金国对宋战略隆兴三年九月初,金军大将耶律马五引军离鄜州,驰援延安。

娄宿闻讯之后,心中稍安。

但面对宿敌徐卫,他仍旧不敢大意,延安全城戒严没有丝毫松懈,禁止一切出入,能战之人都已上城,急待援兵。

此时,韩常和马五两路兵马都在往延安赶。

而在坊州的王禀确认此事后,立即率军开拔,越过鄜坊边境。

再探知金军已经放弃直罗鄜城二县时,王禀决定,不管洛川县,大军直趋鄜州州治所在的洛交县。

务求以最短的时间拿下城池,给大军取得立足之地出征之前,王禀再三告诫诸将,并吩咐他们要晓谕全军将士。

此战是事关光复陕西全境的决定性战役。

若能拿下鄜州,延安府就凭我予夺,金军在陕西的根基就将大为松动。

他要求全军务尽全力,拼死效命。

张宪吴璘等人,都是徐卫麾下战功卓著的勇将,自有傲气在。

王禀虽然有名声,但想让他们甘受驱使,并不是一件易事。

所幸,与王禀同来的乃是军中资历最老的张庆。

在他的协同斡旋下,骄兵悍将们便遵从军令,兵锋直指鄜州一场事关陕西归属的重大战事,即将拉开序幕。

且不说王禀大军压境,单说马五引数万精锐北上,不两日到达延安府下甘泉县。

两日急行军,人马颇为疲倦,他遂下令于甘泉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赴延安。

虽然从令出兵,但老实讲,马五心中的疑虑不曾稍减。

他始终认为,徐卫此举别有用心。

尽管没什么证据,但凭他跟虎儿军作战的经历判断,徐卫虽勇,然不作无谓之争。

如果对方真想取延安,他就不怕我从鄜州出击,下坊耀二州,威胁长安?巡视完军营,这位出身契丹的大将立在甘泉城头,远眺延安方向。

心中始终不安,鄜州虽说兵强马壮,带甲数万之众。

但自己此番调走一大半,若徐卫真是别有用心,那坊州必然是强兵集结之地。

若对方全力去扣鄜州城,恐怕……统军万户萧挞自延安来,已入城正沉思之际,有士卒上城报道。

哦?请他上城。

马五回道。

萧挞和他同为契丹旧臣,辽亡之前虽无来往,但降金之后,因同为契丹族人的缘故,较为亲近一些。

现在他从延安过来,想必是受娄宿之拿,前来催促进兵的。

不一阵,一将上得城来,老远就喊道:你终于出兵了。

马五笑了笑:我若再不出兵,娄宿只怕杀我的心都有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话就难听一些。

萧挞原本统率一个契丹万人队,但韩常攻环庆,娄宿将他的兵马大半分给韩常,只留下极少数守卫延安。

马五没再闲扯,直接问道:虎儿军进至何处?已完成集结,估计这两日便将攻取丹州。

娄宿遣我至此,便是督促你火速进兵。

萧挞回答道。

兵贵神速,若徐卫真想图延安,他不应该这样拖延。

应该趁各路援军没有到达延安这前,就猛攻城池。

心中越发疑虑,遂对萧挞道:此事恐怕有诈,我且宽限我两日。

萧挞不明白他话中之意,问道:这话从何说起?甘泉距离鄜州尚不算远,若有变故,我还可回防。

若再往北走,就远水救不得近火了。

此事万望你周全马五抱拳道。

这恐怕不妥,娄宿已然动了肝火。

你我二人本就同源,若行此事,必招非议。

另外,容我劝你一句,国相还在陕西时,你就和娄宿言语不合,意见相左,彼此心存怨恨。

这种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他让进兵便进兵,左右这陕西,也是他主事。

再说了,能有什么变故,我肯信,宋军敢拔鄜州?萧挞好言相劝道。

马五目光如炬,正色道:你还真就说中了,以我看来,徐卫这回十有**是另有所图。

鄜州,可能性很大有根据么?你可知延安危如累卵?自活女战败,关中平原上,我方已无一兵一卒。

宋军已袭取了河中府,控制了浮桥壁垒,陕西和河东的联系已经完全切断。

说难听点,这叫瓮中捉鳖你若说徐卫另有所图,那他何必在同州大肆集结部队?无论如何,回援延安绝不会错。

汉将韩常,都已经全力往回赶了,你不能落在人后吧?萧挞道。

这句话引起了马五注意:什么?韩常也回来了?这么说,环庆之事失利?萧挞误会了他的意思,有些不耐道:这种关头,你还争个甚?知道你当初反对打环庆,说是徒劳无功。

现在果然被你言中了。

罢罢罢,一切休说,回延安再作计较。

马五没有回应,韩常既回,延安可保无恙一念至此,对萧挞道:我意已决,暂缓进兵。

劳你回禀娄宿,就说我已到达延安边境,驻兵甘泉,虎儿军很快就会察觉,自然有所顾忌。

也不须再着急赶赴延安了。

你这是何苦……萧挞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若你不愿助我,尽可直言相告娄宿,说我故意拖延也好,别有用心也罢。

马五看来是铁下心肠了。

萧挞碰个钉子,好心让人当成了驴肝肺,也觉得没趣。

但马五和他同为契丹人,焉有进谗之理?遂无奈道:罢了,我回去尽量替你周全吧。

但韩常兵力有限,我劝你还是尽早赶赴延安为宜。

毕竟娄宿是主,你是副,若你二人闹将起来,国相舍谁保谁,你心里自己有数。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告辞。

马五拱手一拜:如此,多谢。

送走萧挞后,马五暗思,这个风险值得冒。

我就在甘泉不动,倒要看看你紫金虎这局棋想怎么下九月初五,徐卫率军进逼丹州。

作为陕西治内辖构最小的一个州,丹州城实在没有什么可拱依托的。

城池本来就小,又几经兵祸,损毁严重。

金军得此地后,也无心加以经营。

当宋军五万之众直趋城下时,看到的是一座千疮百孔,不堪一击的破烂。

但为了保护延安,娄宿还是倾其全力,派驻数千兵力至此。

将城池围定之后,徐卫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煞有架势地派人劝降。

这是很合常理的一个举动,宋军胜过丹州金军十倍不止,这破烂一堆的城池是绝计挡不住宋军猛攻的。

不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也为了争取时间,劝降是双赢的好事。

守城的金军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这个荒唐的提议。

自宋金开战以来,金国大军所向披靡,从来都只有宋军望风而降的事情,剽悍的金军怎能屈膝?虽说在紫金虎手里,女真人吃了不少的亏,但这并不能影响金军的骄傲。

与此同时,在延安城里的娄宿固然心急如焚。

但这个时候也有人相劝,这个人就是他的儿子完颜活女。

活女的看法竟与耶律马五有些类似,他认为徐卫大举挺进关中平原,而后转兵向北欲图延安。

按说应该兵贵神速,趁延安没有防备,援军不及赶到的情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临延安城下。

但受限于兵力不足,徐卫却在同州停留了一段时间,借以集结部队。

如此一来,徐卫已经失去了进攻延安的最佳时机,韩常已经在路上,一两天以内就会到达。

马五尽管态度暧昧,但他也不可能至延安生死于不顾。

总体看起来,延安或有惊而无险。

他这个看法虽然与马五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对延安的前途感到乐观,还是一致的。

尽管打了败仗,名声有损,但并不能妨碍老爹对他的信任。

娄宿也算是百战名将,因为对手是让他跌了大跟头的徐卫的缘故,一开始非常着急。

但仔细一想,事情也确实如此。

无论是韩常和马五,只要有一路先赶到,延安应该就稳了。

九月初六,延安城,原鄜延经略安抚司衙署。

刚刚赶回来的韩常正向娄宿汇报战况。

在原环庆叛将慕容洧的协助下,金军刚开始进展顺利,攻占了庆阳府的北部大片地区,一度打到距离环庆首府庆阳不到百里的地区。

慕容洧刚开始受阴于环州,但后来守军不知为何主动后撤,他也占据了环州。

但战局进行到这里陷入了僵局。

宋军得到增援,在庆阳府以北数十里的地方设置了一道防线,韩常率军在此与宋军大小十余战,未能前进一步。

而慕容洧也在这个时候被宋军击退。

正在战事胶着之际,他收到了延安告急的消息,遂火速收兵回援。

对于此番进攻环庆无功而返,韩常很是不平。

无妨,国相临走之时嘱咐,我们的首要之务便是保住现有区域。

虎儿军在关中平原上得手,一路推到丹州,对延安形成威胁。

你及时回防,也是功劳一件。

娄宿宽慰道。

看得出来,韩常的来援,让他心里吃了颗定心丸,整个人轻松不少。

正说着,忽闻契丹万户萧挞回来了。

马五所部呢?娄宿问道。

只有萧挞独自归来,未见鄜州兵将。

士兵回答道。

娄宿勃然大怒,耶律马五这厮太过猖狂竟然数度无视我调兵急令[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三十三章棋逢对手第四百三十三章棋逢对手鄜州,古名敷州,历代以来行政区划屡次变动。

至宋,以直罗、洛交、洛川、鄜城四县为州,形成于延安府西南的屏障。

鄜延一路,将鄜州置于延安之前,足见其重要性。

不夸张地说,鄜州若有失,延安则危矣。

盖因鄜州地势险要,易守而难攻,又尤其是鄜州州衙所在的洛交县,城池规模虽不比延安来得宏伟。

但因其战略位置重要,因此大宋开国以后,多次整修。

形成了以高墙厚壁,辅以角楼、敌楼、马面、瓮城、护城壕的完备防御体系。

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攻打这样的城池,是每个带兵之人头疼的事情。

但在王禀看来,却不是这样。

他自认对大宋所有的城池规划建设都有一定的研究,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此番,徐卫给他的兵力并不算多,但好在器械锐利,尤其是火器充足。

再加上鄜州的兵马大部分去驰援延安,因此,他对拿下这处要地有十足的把握。

在马五引军北上之后,他就率部越过了坊鄜边境。

深受北夷盘剥的百姓自然是夹道相迎,痛陈沦陷之苦。

这更加坚定了将士们收复鄜州的决心,王正臣本人也是志在必得。

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却决定,五日之内,誓破城池九月初十,鄜州城。

在马五离开了之后,鄜州就已经戒严了。

女真人并不在意戒严会对百姓的生活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个概念,一切为战争让路。

城头上,执枪背弓的士兵往来如梭,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擂木滚石。

各处城门,吊桥都高高挂起,禁止一切出入。

金军可能还是首次将自己裹得铁桶一般。

一次换防之后,在城头上站了一整天的士兵歇息去了。

新上来的在军官指挥下检查器械,接手岗位。

几名头戴皮帽的女真士兵清点完器械数目之后,便到各自岗位上,与身边的同伴闲聊起来。

说的无非是夏收以后,伙食就越来越不济了,上头说是因为没有战事的缘故。

但军士们私下传言,都说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宋军破坏麦收,今天在陕西收起来的粮食根本不可能吃到明年夏收时节。

这几个正骂着娘,忽觉城上的同伴们都躁动起来。

一人朝南望去,只见城前驿道延伸的尽头,出现一片黑影,密密麻麻,也看不真切。

但经验丰富的女真勇士们知道那是什么,顿时议论纷纷。

值守的千夫长立即将消息报回城内终于,那片黑影朝着鄜州城移动过来,距离越近,越是看得分明。

那是一支大军从驿道上蜿蜒而来,前后延伸不知几许,一眼看不到头。

士兵们纷纷传说,言坊州宋军来扣城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在城内大作增援城头的部队全数出动,从各处街道涌向城墙。

百姓们纷纷避让,都缩回家去,不敢再露面。

快西军来寇,快上城军官们焦急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如潮而进,都涌上城头。

放眼一看,宋军已在两里之外,且阵形逐渐排开。

攒动的人头漫山遍野,嘈杂声清晰可闻。

经验老道的,并不在意宋军人多人少,而是去看器械。

当发现对方人潮之中耸立的鹅车飞桥等物时,他们知道,对方惦记鄜州城不是一天两天了。

万军之中,王禀一身戎装,跨着战马,在张庆陪同下眺望城池。

良久,他沉声道:此战若胜,三两年内,陕西全境当可光复。

张庆将手中马鞭一指,朗声道:远的先不说,拿下城池是紧要。

王禀笑了,目视不远处的鄜州城,就象看囊中之物一般。

而后传下军令,围定城池西南两面,今日便开始攻城在鄜州攻坚战打响之时,徐卫刚好攻破了丹州城。

那破城实在不值当一攻,半天不到城防就告攻破,没到黄昏,负隅顽抗之敌就已肃清。

用徐卫原本生活那时代的话来说,丹州城破,是直逼延安心理防线之举。

除非娄宿看破了意图,否则,此刻他该热锅上的蚂蚁,沸水里的田蛙。

娄宿自然还没有看破,但他却并不着急。

韩常从保安军带来了万余人马,正紧锣密鼓地加强城防。

最不济,撑到马五来援是绝没有问题的。

尽管萧挞带回消息,说耶律马五驻兵甘泉,暂时不北上,让娄宿非常恼火。

但他心里明白,一旦延安攻防战打响,马五不得不来,除非他怀有二心。

丹州城这座小城实在只能用破败不堪来形容,丹州本就小,全州只有一县两镇。

几次兵祸之后,城墙崩塌,房舍破损,城中的百姓加起来也不满百户。

徐卫正带着几名士兵走访人家,来到一处临街的民宅前,见一老妪坐在家门口。

倚靠着门框,正漠然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军士。

徐卫走到她面前时,她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看,一双浑浊的眼里没有一丁点活气。

起来起来士兵见她如此无礼,大声喝道。

徐卫挥鞭制止了他,在老妇面前蹲下身来,问道:老人家,我看这城里的百姓大多关门闭户,藏在房里。

你不怕么?土都埋到鼻子底下了,还有好怕的?金兵都没把我老婆子怎样,难不成官军还会害我?老妇估计年过花甲,满头银丝,只一根布帕包着。

身上的衣裳已不是破旧能形容了,当抹布都嫌烂。

她的皮肤如同枯树皮一般,布满了皱折,显现出暗土色。

徐卫注意到,秋凉了,她还只穿着一件单衣。

家里几口人?金军占据城池之后,你们靠什么过活?徐卫又问。

老妇不回答,徐卫的士兵见状斥道:大帅问你话,如何不答?你这婆子好生无礼也不知是不耐烦了,还是那句大帅吓着了她,老妇慢腾腾地站起身来,竟朝里去,跨过门槛之后,竟一把掩上了破门。

嘿这老婆姨罢了,想来他们日子也过得艰苦。

稍后拟个告示,让丹州留守的百姓,凡愿去长安耀州等处的,部队可提供便利。

徐卫说道。

是。

士兵刚说完,忽地望见在军中素以不务正业而著称的李贯过来了,遂提醒了大帅。

李贯的人马在军中仍旧没有编制,而他本人也只是挂个名,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实际的差遣。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帅每次出征,几乎都带着他?徐卫曾经说过,李贯和他的部下,就是全军的眼睛和耳朵。

这几年,也亏得李贯用心,徐卫的细作探子不说遍布陕西,至少,在沦陷区里,府州一级的地方,都有他的人。

而且这些人,不是去去就回,而是长期潜伏。

而且身份各不相同,有在军队里的,也有在衙门的,甚至还有经商的。

这些人也不全是李贯派出的,有些还是在当地吸收的。

他们的身份,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徐卫,一个就是李贯。

正因为如此,徐卫往往将对手了解得十分详细。

比如此番,延安防务空虚,就是某个原张深部下放出的口风。

而完颜活女统军关中平原,并有铁浮屠相助,就是身在延安的细作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大帅。

李贯獐头鼠目的形象往往让人看轻了他。

徐卫却一直庆幸收拢了这个人才,李贯的才干不在于他的轻身功夫,也不在于他那一对神出鬼没的双刀和暗器。

而是这个人在江湖上阅历非常丰富,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非常多。

而且处事果断,心狠手毒,很受徐卫器重。

军中一些不明真相的将佐,对李贯这等货色跟他们平起平坐颇有微词,可有徐卫撑着,李贯始终巍然不动,如今刚刚升作了正六品。

徐卫看他一眼,点点头,将鞭一挥,示意亲兵不必跟着。

他和李贯两人遂离了大街,转入一条小巷。

情况似乎不太妙。

李贯这当头一句,就让徐卫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去,静听他的下文。

卑职在延安境内四处放出探子,早前刺探到有兵马进驻延,估计是从保安军过来的。

而今日,又探到有大量金军从南而来。

从南边来的,除了耶律马五,不会有旁人。

怎么,哪里不妙?徐卫问道。

问题是,这支兵马北上以后,就一直停在甘泉县,几天过去了,始终不见动静,不进亦不退。

李贯回答道。

甘泉?延安最南端的一个县,距离鄜州不过两三日路程。

这当是马五的部队无疑,他停在甘泉,不进不退,所为何事?莫不是看穿我的意图?这还当真不是个好消息,若马五驻兵甘泉观望,一旦王禀动手攻打鄜州,他最快两天就能回援。

而两天的时间,哪怕王禀再厉害,也不可能把鄜州完全拿下。

而以王禀的兵力,如果在攻城之际,再分兵去挡马五,显然力不从心……[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三十四章回家第四百三十四章回家此时徐卫意识到,耶律马五极有可能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因此驻兵甘泉观望局势。

这样一来,想夺鄜州可就难了。

延安已经得到了增援,不管来了多少,自己都不可能真去打延安。

马五显然是得知了这个情况,因此才敢放心大胆地停在甘泉。

他这是在等水清了,再仔细看看水下到底有什么鱼。

大帅,照眼下情况来看,恐怕……李贯话说一半。

徐卫不得不点点头,坦承道:确实如此,本帅倒小看了耶律马五。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李贯说道。

徐卫直视着他,后者思索片刻,直言不讳道:如果甘泉金军在我军攻打鄜州之际迅速回防。

我军夺取鄜州的计划落空是一定的。

但卑职担心的还不止于此,卑职是担心王禀。

王禀原是太原守将,当初,金军猛攻、围困、诱降,使尽了一切手段,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没能从他手里将太原打下来。

经此一战,王禀名震河东。

并受到西军元老级大将种师中的器重,效命麾下,在种家军中担任要职。

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一员良将、能将、干将,本事在那儿摆着,谁都得承认。

但这个人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自负,争强好胜之心较他人尤盛。

他初归麾下,而且是首次带兵独挡一面,建功之心甚切。

如果在他全力攻打鄜州之际,甘泉金军杀个回马枪,按常理说,他应该立即撤退。

毕竟他手里只有三万余兵马,又要扣城,又要打援,那是不可能的。

但以王禀的性格来说,他有可能会冒险一搏。

李贯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徐卫自然明白这一点,他用这个人,就会考虑他的优点和缺点,尽量扬长避短。

用他为正,就是扬长,以张庆为副,就是避短。

因此,当李贯担出这个担忧时,他倒并不在意,只说道:王正臣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李贯闻言,便不再多嘴。

徐卫在原地站了半晌,摇了摇头,叹道:此事若成,收复陕西至少提前个两三年,唉,还真他娘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罢罢罢,再等两天,装装样子吧。

语气中难掩那一丝惋惜。

九月十三,战局果然朝有利于女真人的方向发展。

王禀在鄜州城下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指挥部队全力攻城。

开战当天,他就在火器的助威下攻破了鄜州两座瓮城。

但守城金军殊死反击,马五又在鄜州经营得法,尽管宋军攻势猛烈,但两天下来,几次打进城门口都被挡回来。

十三日这一天,收到鄜州告急消息的耶律马五大呼庆幸。

就一直觉得紫金虎这回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如此来不及向延安报告,他立即率部重回鄜州增援。

这时候,正是宋金两军胶着之际,王禀立功心切,快打红了眼睛。

探听到有金军来增援时,尽管猜到有可能是鄜州金军没有走远,这是来回防了。

可他认为,宋军攻势猛烈,照这个程度,再有个一天多的样子,必能取得重大进展。

因此他决定,让张宪引军前去阻击金军援兵,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拖住对方。

但这个时候,陪同王禀前来的张庆极力反对。

他认为,既然金军回防,那么再攻城的意义就不大了。

就算让你把鄜州城拿下来,又怎样?帅司的兵力,大半都在此处,你是想等对方再来攻城,还是看对方去袭击坊耀两州,又或是长安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王禀甚至说出来他是主将,一切后果由他负责这样的话。

但很快他就发现,张庆吴璘等统兵官也和张庆是相同的意见,都反对他的主张,认为这样会把部队陷在鄜州。

手底下的统兵官们都这么说了,王禀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撤军。

发生在隆兴三年秋天的这场陕西战役,最后以宋金两军平局而告终。

金军韩常部入侵环庆,徒劳无功。

宋军徐卫部欲图鄜州,也无功而返。

战事结束之后,徐卫撤回长安一线,宋金两军又回到了战前的军事分界线。

娄宿虚惊这一场,一时也不敢再作他想,对于马五数度抗命拖延一事,他也十分识趣地闭口不提。

但有件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那就是活女兵败华州,损失惨重,尤其是铁浮屠全军覆没,实在是扎心地痛。

在给金国朝廷的上报中,娄宿倒也没有隐瞒,但着重强调宋金两军在华州是打了一个两败俱伤。

消息传到金国国内,主持军事的粘罕正忙于应付兀术的夺权行动,也无暇顾及陕西。

指示娄宿说,暂时不必再发动大的攻势,紧守鄜延,等待命令。

徐卫回长安以后,也将战况如实上报宣抚处置司。

徐绍并不觉得可惜,镇江行在给陕西的指示,是发动一场报复性的攻势,以警示金人在两河更立异姓的作法。

徐卫在华州击败活女,兵锋一直抵达黄河岸边,这已经足够向镇江方面交差了。

在他的设想里,收复陕西全境,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办到的事情。

本来没抱太大的期望,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反倒是徐卫这回出征,损失破大,阵亡数名中高级将领,徐绍知他不易,在公函中再三抚慰。

并通知他,九月底到秦州去一趟,宣抚处置司召集各路帅守,有要事相商。

徐卫回到长安城后,第一件事情当然是率文武官员前去马府致哀,看望马泰的家属。

马泰的遗体护送回长安后,已经暂时被安葬在长安城西北郊。

徐绍按惯例,命官府拔出丧葬资费,又派遣徐良代表他亲自来祭奠。

同时,上奏镇江行在,表述马泰之功,要求抚恤追赠,凡此种种,自不待言。

九哥,我送你回去?从马府出来,徐卫杨彦情绪都很低落。

马二的老爹原是军中的铁匠,马泰娶妻生子后,他也乐得清闲,在家含饴弄孙。

方才徐卫率帅司文武官员前去致哀,马父象是已经哭干泪,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而马母则因为悲伤过度,卧病在床。

临出门的时候,马父还拉着徐卫、杨彦、张庆他们三个,说你们四弟兄打小就在一处厮混,马泰如今走了,你们若得空,就来看看。

这话听得这兄弟三个差点眼泪没下来。

不必了,你新婚燕尔的就出征,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几日就在家好生歇歇,把身上的伤养养。

徐卫说道。

杨彦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要走,徐卫又在背后道:对了,见着你爹娘,替我问声好。

改天我再登门拜访。

目送他离开后,众官大多告辞。

只留徐卫张庆两个,并鞍而行。

马泰阵亡之时,张庆在坊州,当他得知噩耗时,也是五内俱焚。

方才看到马家孤儿寡母的,着实让人伤感。

虽然朝廷对英烈的遗孀遗孤,都有一套完备的抚恤制度。

足可以保证马泰的父母妻儿衣食无忧地过一生,但那只是物质上的。

马泰的婆姨还年轻,改嫁是必然的,以后就得他老爹老娘拉扯他那娃了。

张庆叹道。

徐卫也是神色黯然,低声道:无妨,有你我这些叔伯在,他们不会吃苦的。

他婆姨若是改嫁,孩子自然由祖父母抚养。

若是他们有个什么,你我谁不能养?嗯,我家那口子也还没有生养,真到了那份上,大不了就当是我儿子。

张庆也道。

你我倒把心操得远,真到那时候,杨彦只怕比你我抢得快。

徐卫苦笑。

张庆也露出一丝笑容,两人的马到了岔路口,正要分道时,徐卫忽道:张三,这回打鄜州虽然无功而返,但也亏得你,才不至于有什么损失,辛苦了。

张庆拱拱手道:职责所在。

语毕,稍作停顿,又补充道有个事我给大帅提个醒,这回在鄜州,和王禀闹得有些不快。

旁人也就罢了,但王禀的个性大帅也清楚。

我心里有数,回吧。

徐卫点头道。

张庆抱个拳,打马而去。

徐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又回头眺望了马府一眼,心中不胜嗟叹,这才催动战马不紧不慢地向自家府邸而去。

他在长安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一路上都有人给他打招呼。

徐卫归心似箭,有些日子没看到九月,心里怎能不想?到了家门口,勒住战马,徐卫突然有点近乡情却起来。

在那马背上竟忘了下去,还是看门的老家人见他归来,欢天喜地上来替他牵住缰绳,才唤醒了他。

跳下马背,徐卫一身戎装,征尘未洗地跨进了家门。

老仆先前那一声喊,已经惊动了府里的下人,这时候消息早已传遍。

丫头老妈子们都出来迎接,徐卫有些晃神,我这家里几时有这么多下人?我记得胡茂昌送我宅子的时候,就三丫环,一门房,一马夫,外加两厨娘。

这些人都从哪冒出来的?那些下人看他似乎也陌生得紧,一个个只晓得站在路旁,头也不敢抬。

胆大的稍稍瞄一眼,见他一身铠甲,腰里还挎着刀,凶神恶煞的模样,也骇得低头不语。

一阵妇人尖锐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徐卫一听,不禁眉头一动。

果然,笑声未止,已有一妇从花厅里奔过来,边走边打着哈哈。

早过而立之年,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举手投之足之间,都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

正是徐卫的亲姐姐,徐秀萍。

我说什么来着?弟妹说她早一起床就打喷嚏,我说十有**是老九要回来了,果不其然吧?徐秀萍跟阵风似的卷到弟弟面前,接过他手里捧着的头盔,仔细地打量。

刚才还笑得花枝乱颤,这一看之下,眼睛突然为之一红,心疼道:兄弟,你一日三餐到底吃是没吃?怎黑瘦成这般模样?徐卫对这个亲姐姐是束手无策,苦笑道:姐,行军打仗不比在家,有口吃的就吃,赶不上就撑,都这样。

刚说完,徐秀萍又象是想起什么事,四处搜索,尖声道:哎,儿子,人呢?不是整天念叨小舅么?你舅回来了,还不快过来磕头?徐卫这才看到,他那外甥范宜正在花厅的门槛那里躲躲藏藏,只露出半张脸来看他,显得有些畏惧。

徐卫一看到他,脸上笑容满面,张开双手唤道:来,舅父抱可不知怎地,那孩子象是不认识他了,咬着指头不敢近前。

徐卫那个郁闷,因为他还没有子女,因此对这个外甥非常疼爱,今天怎么这副德性?我又不吃人嗨,想是你穿身铠甲,又带着器械,孩子害怕。

来,儿子,别怕,这是小舅,最疼你了。

徐秀萍一边解释,一边呼唤儿子。

终于,在徐卫坚持不懈地努力诓哄之下,范宜慢腾腾地跨过门槛来。

徐卫一把将他抱起,亲了又亲,那胡茬子扎得孩子哇哇乱叫。

哎哎哎,行了行了,这么喜欢孩子,自己不知道生一个?徐秀萍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往里瞄。

徐卫顺着看过去,终于看到了朝也想,晚也思的人儿。

她永远没有命妇那份飞扬的神采,也从不以锦衣绫罗示人。

仍旧穿一身朴素的衣裙,收拾得整整齐齐,脸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可即便如此,她往那里一站,深刻地解释了什么叫大气,什么叫得体。

徐卫和她成婚也有几年了,可这会儿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会看着她笑。

而九月似乎也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瞪着一双凤眼看着朝思暮想的人,脸上既是惊喜又是意外。

徐秀萍接过儿子,看着弟弟弟妹这副模样,到底是过来人,遂笑道:你两个不必大眼望小眼,有甚话回房去说,我就不打扰了。

小九,看你哪天得空,过来聚聚。

她要走,倒把徐卫两口子急了,张九月立时道:姐姐这是哪里话?官人方才回来,今晚正好团聚,还得把姐夫也请来。

徐卫也劝道:娘子说的是,姐,你不许走,我派个人去请姐夫来。

晚上,好生陪他喝几杯。

虽说他这个小舅子当初和姐夫闹得不太愉快,但毕竟是一家人,万事看姐姐面上。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得了。

这话怎么说的?堂堂徐大帅出征归来,该是他陪你才对。

这样吧,你才回来,你两口子也有些日子没见,好生说说话。

我左右无事,回去一趟,晚上再和你姐夫一起过来,行么?徐秀萍哈哈笑道。

如此甚好,也不必等到晚上,姐姐快去快回。

徐卫笑道。

徐秀萍本想再打趣他几句,但想到小别胜新婚,也就不再聒噪。

答应下来后,神秘莫测地说了一句:弟弟,九月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语毕,引着儿子离开了徐府。

目送姐姐走后,九月转过头来,当触及丈夫的目光时,心里没来由地一甜,手不由自主地就抚上了小腹,露出幸福的笑容。

也怪徐卫没经验,愣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还情深款款地上前拉起娘子的手,紧紧攥住,小声说道:娘子,我回来了。

张九月双手捧着丈夫的脸,感受着那扎手的胡茬子,不无心疼地说道:怎瘦成这般模样?气色也不好,眼睛怎么也是红的?没睡好吗?吃过饭没有?还吃还是先洗?徐卫的目光,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已没有了万军统帅的威仪,全换作了一腔柔情。

抓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拿到嘴边轻轻地吻着……卧室中,一支黄桶里盛满了热血,袅袅地冒着雾。

张九月一支手探到桶里试着水温,另一支手不断地往里加着凉水。

徐卫在床前卸下铠甲,又脱下那身臭得能把他自己熏个倒栽葱的衣裳,一看领口袖口,居然能反光了将衣裳一扔,就这么赤条条地走过来,直接跨进桶里。

温度适宜的水让全身所有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征伐的疲倦在此时一扫而空。

徐卫将头埋进水里,憋了好一阵,方才钻出来,用力吐出一口气,大声道:痛快张九月满脸含笑地看着丈夫,拿起一块瓜布,轻轻替他搓着背。

这早也想,晚也想的人突然就在跟前了,这本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可她却感觉有点发晕,不知是真是假。

可手指头触摸到他肌肤,感受着那份温暖,却分明是那么地真实。

徐卫仆在澡桶上,惬意地享受着。

带兵在外的时候,满心想着打仗,不觉得怎样。

可当真在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家原来是这么好。

家,不仅仅是指温暖的浴水,可口的饭菜,思念的妻子,更多的是,是一种氛围。

一种没有金戈铁马,没有生死搏杀,没有奇谋诡诈,让人卸下所有的防备,完全放松的氛围。

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种氛围,叫作幸福。

来。

徐卫侧过身,火辣辣的目光直色色地盯着娘子。

九月抿嘴一笑:不方便。

徐卫突然有些急了,如果没有记错,他上次出征回来,也是正碰上这事没这么巧吧?又不方便?徐卫瞪大眼睛道。

张九月象是在极力忍住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徐卫盯着那肚子看了半晌,心说你今天中午吃的啥?咋吃这么撑?难怪这回回来我觉着你长胖了些呢。

见他一副二愣子的模样,张九月哭笑不得,把话说得更明一些了:也不是我方便,是他不方便。

徐卫脸上的震惊难以形容,他盯着妻子看了许久,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良久,方才十分郑重地问道:真的?[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三十五章整合西军第四百三十五章整合西军自回师长安后,徐卫倒也没法闲着。

有功将士的叙功升赏,阵亡英烈的抚恤追悼,防务要更改布置,部队要重新整编。

这桩桩件件,离了他不行。

好在,再怎么忙都在长安城里,白天或在帅司,或在府衙,晚上总能回到家中,吃上可口的饭菜,睡上暖和的床铺。

若有兴致,还要邀三五弟兄来家中一聚,喝点小酒。

兴致再高一些,出去寻个酒肆,唤三五歌伎娱乐娱乐,张九月也断然不会有意见。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徐卫对娘子更加的呵护疼爱,严禁她再干家务。

三品命妇就该拿出个样子来,若还和从前在何府一样作牛作马,那你嫁给我姓徐的意义何在?转眼间至九月底,因宣抚处置司早有明令,于月末召各路帅守至秦州议事。

徐卫遂将军务托给吴玠等人,至于京兆府的政务向来是由司录官打理,他一般不过问。

而后带着堂侄徐成,只领数十卫队,奔秦州而去。

之所以带徐成同往,他是有考虑的。

当初,徐大将次子托给堂弟,原因就在于,徐成是个浪荡子,从来不安分,专好惹事生非。

又因为徐原已经荫补了长子徐严,暂时没有机会再安排徐成。

因此,便送到堂弟徐九这里来。

一来,历练历练,二来,也图个一官半职。

徐卫当然没让他失望,几年下来,徐成的战功虽然不如杨彦张宪这些将领显赫,但也实实在在立下了汗马功劳,并充任徐卫军中的同统制,迈入中级将领之列。

而且这几年来,徐成一直身在西军战事最多的部队之中,有着丰富的对金作战经验,已然成长为一名干才。

人才谁都想要,但徐卫并没有打算将这个侄儿一直留在自己军中。

徐大接管了环庆的军务,虽然宣抚处置司还没有明确表态,但徐卫并不难看出,三叔的意思,是想把陕西诸路里最易守难攻的两路拉成一片。

既削掉了曲端这个刺头儿的兵权,又便于泾原环庆两路的整合。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环庆最先是由王似掌管,后来曲端又去插一杠子,情况很复杂。

大哥接手此地,想必也是头疼得紧,可谓正是用人之际。

这时候把他儿子送回去,应该是最合适的。

另外徐卫此举还有一层意思,他和徐原之间,抛出个人感情不说。

两人都是现今陕西境内,手握重兵的方面大将。

和徐原保持密切的关系,对徐九来讲,是有利的。

其实现在,自徐绍到陕西之后,军务这一块格局的划分已经初见雏形。

泾原环庆,以徐原为首。

秦凤永兴,以徐卫为首。

熙州河湟一带,虽然还是由熙河帅王倚掌管,但姚平仲已经回熙河任职,以姚家的背景来说,姚平仲早早晚晚是要接这个班的。

而徐卫,与徐原乃是堂兄弟,和姚平仲又通过一系列事件,化解了早前的矛盾。

如此一来,徐卫在陕西,基本上不存在对立的人。

却说徐卫徐成两叔侄溯渭水西进,纵马于秦陇之间,沿途只见秋收已毕。

随处可见收割之后的田地和翻土的农夫。

仅仅距此数百里之外,宋金两军不止一次的浴血拼杀,争得你死我活。

但这一地区却并没有受到影响。

不客气地说,这里面徐卫的功劳最大。

如果不是他拼死守住了长安一线,陕西恐怕还真得完全靠四川吃饭了。

金军虽然占领了鄜延一路,以及关中平原的东部,但对陕西来说,尚不算伤筋动骨。

至少在地理资源上,没能掐住陕西的命脉。

九月二十七,徐卫到达秦州城。

其实严格说起来,作为秦凤帅,这里才应该是他办公驻兵的地方。

到馆驿把住处安排妥当之后,他命军士外出采买了一些礼品。

毕竟于公来说,徐绍是长官,但于私,却是徐家现在唯一的尊长。

必要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准备停当,他先去宣抚处置司报了个到,碰巧徐绍因公并不在衙署。

遂回馆驿,一直等到停晚时分,才带着礼品投徐绍官邸而去。

徐绍的府邸在秦州城中心,很容易就找到。

徐卫在门前下马的时候,那看门的仆人并不认识他。

见他骑着马来,后头跟着两个挑着东西的士兵,便把他当成了来拉关系的官员。

徐卫上前客气地请他通报时,他居然昂首头哼哼叽叽地问道:这位官人打哪来啊?欲见我家宣抚相公,可是有公务?徐卫没来得及回答,从府里出来一人,却是徐绍自东京带来的。

认得徐卫,慌得他三并两作抢将出来,惊道:哎呀,这是哪阵风把小官人吹来了?快请快请,宣相前脚刚回府,小官人后脚就到了,可不是巧得紧么?哈哈。

徐卫看他面熟,也想不起来姓甚名谁,遂打着哈哈往里走。

那人等他走出一段距离,训斥几个门子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他是谁么?一帮吃货骂完,赶紧跟了上去。

将徐卫引到花厅坐下后,又亲自奉上了茶水,那人道:经略相公安坐,小人这便去禀报宣相。

不急,你把这些东西收下再去,有劳。

徐卫客气道。

不瞒经略相公,若是旁人,小人还真不敢伸这个手。

可经略相公是自家人,收了也就收了,哈哈。

看样子,这厮似乎是徐绍府里的管事,一张嘴倒是能说会道。

徐卫那杯茶还没喝几口,徐绍就出来。

他甚至连那身紫色的公服都没来得及换,快步从内堂转出后,望定徐卫,笑道:子昂一路劳顿,怎不在馆驿歇息?侄儿见过叔父。

徐卫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要行大礼。

徐绍赶紧一把捞住他,责怪道:你如今是一方帅守,又不是当娃娃,何必行此大礼?再大也还是徐家的子侄。

徐卫笑道。

徐绍看起来很是高兴,将侄儿上上下下打量,不由得叹道:真是难为你在前头苦心经营。

罢罢罢,你先去后头拜过你三婶再来说话,她可时常念叨你。

徐卫依言入后堂,拜了婶娘。

一句父母皆故,叔父便为父,婶娘即是娘,听得徐绍的老妻眼泪都快下来了,直说我的儿,难得你有这份心。

戎马倥偬之际,多来看看你叔父婶娘才好。

徐卫满口应下,出了门,那府中管事直接将他请到了书房。

坐下说。

徐绍并没有坐在文案之后,而是在客座等候。

徐卫谢过之后方才落座,那管事自掩上房门,远离不提。

你此番出兵,在华州击败金贼,斩获甚众,行在很是满意。

徐绍说道。

提起这事,徐卫就有些懊恼,叹道:不敢相瞒叔父,在华州其实和金军拼个两败俱伤。

最后虽然胜了,但损失也极重。

本来欲图鄜州,不料无功而返,这还是侄儿轻敌了。

你能这么想,殊为不易。

但也不必过于执着,你以劣势的兵力击败金军精锐,已经是大功一件。

叔父给镇江行在的上奏,官家御笔亲批,说你这一仗打得好。

嘉奖你的诏书几天以前就到了,等诸路帅守到齐,叔父再公开宣布。

徐绍宽慰道。

对于什么嘉奖,徐卫其实不太上心。

他已经作到三品,再往上,也就是大宋武臣们梦寐以求,视为至高荣耀的建节。

但节度使到了宋朝,只不过是一个荣衔,他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不过,他现在手里已经有七八万兵马,防区几乎囊括整个陕西南部。

再想进一步,除非徐绍把陕西宣抚处置使的位置让给他来坐。

不过徐绍提起这个,他倒想起一件事情来:叔父,对阵亡将领的抚恤追赠……徐绍听了这话,看着侄儿直咂嘴:啧,我就说,徐家子弟天生都是带兵的料。

无时无刻,心里都装着将士,好。

这事上头也批复了,马泰追赠同州观察使,并赐葬银,其父母、发妻、子女,各得抚恤一份。

马泰是儿子吧?这孩子将来成*人,若愿从军,可隶其父生前所部,按他父亲的级别,可直荫正八品武职。

这当然都是按朝廷的制度办理,如果他家里确有什么特殊情况,那就再作计较。

徐卫听完,点头道:这些想来可以保障他的家人了。

又说一阵,徐绍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子昂,你可知此次召集你们到秦州来,所为何事?看到徐卫摇头之后,他继续道:你在陕西数年,叔父问问你,之前西军最大的问题在哪里?齐心协力,同心同德。

徐卫回答道。

不错西军背着百年强兵之名,自然是靠打出来的。

但骄兵悍将,桀骜不驯,再加上朝廷有意牵制。

铸就了西军之间互不统属,互相制衡的局面。

从前和党项人打仗,这些短处还暴露得不算充分。

但女真崛起,十数年间席卷天下,其攻势之猛烈前所未见。

便如西军,也在金军面前栽了跟头。

经略陕西,治军为先,而治军之要领,首重统一指挥。

这一点,就是叔父现在要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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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第四百三十六章这是势在必行的,西军若不团结,谈何驱逐北夷?徐卫点头道。

尽管这一段时期,他先后统率的永兴军帅司和秦凤帅司都是和女真人单独作战,且从来败绩,但紫金虎并不认为仅仅靠他就能将女真人赶出去。

徐绍闻言,直视着侄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子昂,此事,你可得全力支持叔父啊。

徐卫一听这话,心里没来由得一跳。

这是怎么说的?你是陕西宣抚处置司使,军政一把手,于公,你是我的直属上司,于私,你又是我叔父,不管按什么道理来说,我都应该遵从你的节制。

怎地多此一举地说这么一句?一念至此,作震惊状:三叔何此出言?这……徐绍哈哈一笑,挥手道:三叔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这里没有外人,叔父就给你直说了。

到陕西以前,我就在考虑如何统一西军的指挥。

首先,西军各自为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区区陕西一地,就设有六个经略安抚司,此六司之间,互不统属。

朝廷本意,是想互相牵制,避免一些麻烦。

但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军令不畅,互相推诿的局面。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撤销六路帅司这个倒不难,陕西原本有五路,后增设陕华一路,共计六路。

如今,鄜延陕华两路已经被金军占领了,永兴军这一路,也有部分地区沦陷,整合起来肯定比当初的六路来得容易一些。

只是,把帅司撤销,你总得有机构来统管军队吧?按这么看来,三叔应该是想合并。

徐卫刚这么想着,就听徐绍道:我的意思,以陕西目前的情况,宣抚处置司以下,有两到三个统军司就可以了。

就此事,我已经上奏镇江行在,并得到批准。

重新划分陕西境内我军控制之地区为三个招讨司。

即陕西北路,陕西南路,陕西西路。

陕北路由原环庆泾原两路合并。

陕南路由原秦凤路及耀、坊、宁、邠四州外加京兆一府组成。

陕西西路则维持熙河路原有防区不变。

徐卫虽然猜到三叔的想法是把目前陕西宋军控制的地区重新加以整合,但没料到居然是撤销经略安抚司,重新划分三个招讨司。

招讨司他并不陌生,因为他从前就干过招讨副使。

招讨这一差遣,权力非常大,遇事若不及上报,可以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招讨使节制辖区内所有文武官员,正经的封疆大吏但这好像跟统一指挥的宗旨相违背吧?招讨使什么事都可以自己作主,那还要你宣抚处置使作甚?陕西的事三个招讨使就干完了,不就等于把宣抚处置使架空了么?而且这样一来,更容易造成拥兵自重,跋扈不法的局面镇江行在那伙人都让江南的暖风吹晕了?能答应这种事?难道三叔另有安排?当然,陕西这三个招讨使,和原差遣相比,只取其表。

所谓招讨,乃承天子意以讨不法不臣,对女真人来说,是一个威慑。

不过招讨使只管军,除自身所领府州外,不干预政事。

无便宜行事之权,一切听凭宣抚处置司裁夺。

老九,你以为如何?如此一来,机构精简,有利于军令畅通。

相对而言,集中了兵权,有利于临敌时迅速作出反应。

确系可行之策徐卫回答道。

这事对他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因为他早就管着秦凤一路以及永兴军路部分地区,只不过换个名称而已。

尽管徐绍并没有明说,但陕西南路招讨使,舍徐卫其谁?嗯,三个招讨司,陕北主守,陕南主攻,陕西西路则作为后备。

我估计,你这一仗打下来,女真人得老实一段时间。

正好,借此机会,整顿西军。

同时,借四川天府之国,储备粮饷。

或两三年,或三五年,待陕西政通人和,西军兵强马壮之时,大举反攻,逐北夷出陕西进而剑指两河诚若如此,恢复故土可待不世之功业可望矣徐绍信心十足,目光炯炯,显示出超人的雄心徐卫起身抱拳:侄儿愿倾全力襄助叔父好老九徐家这些子侄辈中,你年纪最小,但叔父对你寄予厚……嗨以你紫金虎今时今日的威望和战功,已经让作叔父的引以为傲了唉,倒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没法和你比啊。

徐绍笑道。

三叔过谦了,六哥在叔父左右公干,自是受益良多。

五哥屯兵陕州定戎,日前侄儿兵出关中平原时,还得五哥相助。

两位哥哥一文一武,俱是人中英杰。

徐卫亦笑。

徐绍摆摆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言语。

停了片刻,又说道:除撤销帅司,设招讨司外,整顿西军还涉及一项,便是设立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

从前,部队都归六个帅司节制,陕西宣抚司虽说统管军政,但真事到临头时,往往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反受诸路帅守掣肘。

当然,这里面也有历史渊源,陕西本地官员对东京派员向来抵触。

为了根除这一顽疾,设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是相当必要的。

子昂以为呢?这才是重点设直属部队,也就是说,宣抚处置使自己手里要有兵。

这样一来,对内对外都是一个威慑。

看来三叔还真要玩转陕西不过,现在西军都在大哥,自己,以及熙河王倚王大帅手里,三叔自己要统兵,从何而来?还不是从我们三人手里分?我倒是没意见,本来就分了四哥三个军守卫秦凤,大不了这三个军三叔拿去便是。

可大哥和熙河王大帅那里就不好说了。

分他们的兵,人能愿意么?别看大哥同样是三叔的侄子,但说句不能摆在台面上的话,自己这一房跟三叔还算比较亲近的。

大哥一直跟着大伯在陕西,和两位叔父来往本就少,若不是遇到东京勤王,只怕十来年不见一面也是正常的。

而且大哥从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都是一个纯粹的旧式西军将领,他们往往把部队看得比地盘还重要。

自己是他的亲堂弟,当初他到陕华来替自己守守地盘,以及参加定戎大战,折损了不少。

可是,撤走的时候,他可是从自己在定戎训练的乡兵中补充了个够本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定戎大战爆发之时,自己还没有赶去增援之前,据说,危难之时,泾原军有抛弃友军撤退的迹象。

这事自己从来没提,也没往当时的宣抚司捅。

但通过这些,不难看出,即便是三叔,恐怕也……子昂?子昂?徐绍的连声呼唤,将徐卫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怎么?你认为此举不妥么?自然不是,此事确实也有必要,侄儿全力支持。

徐卫正色回答道。

好此事待你大哥和熙河王倚到了之后,再细作商量。

徐绍说到这里,站起身来。

这一切若顺利施行,西军面貌必焕然一新到时,何惧女真北夷?正说着,忽听一个声音在外响起:九弟九弟徐卫寻声望去,却见是徐六回来了。

遂起身上前迎道:六哥。

徐良大步上前,一把搂住堂弟肩膀,欣喜道:华州一战,惊天动地呐为兄听说,金人有支号称精锐中的精锐,叫甚么‘铁浮屠’的,在你手下全军覆没了不得紫金虎真不是白叫的惭愧惭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惨胜如败啊。

徐卫摇头道。

哎,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一举荡平关中平原,谁不叫声好?从军卫国,难免有马革裹尸的一天,那是职责所在,你要节哀。

为兄本来是打算亲自到前线慰问,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对了,你见过四哥没有?徐良显得异常地亲切,就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亲弟弟一般。

徐卫似乎也不太习惯,淡淡道:进城后,安排馆驿,然后去宣抚处置司报到,再后便来拜望三叔三婶,还没来得及。

长兄如父,二伯不在了,你事兄嫂要更加尊重才是。

爹,对吧?徐良笑道。

正应如此,罢了,老九,本想留你吃饭。

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看望你四哥四嫂,就不留你了。

徐绍道。

徐卫听罢,即向叔父堂兄拜辞告别。

徐绍命徐六相送,后者一直将徐卫送上马乃止,直到徐卫的身影消失在街头,他才折身返回府中。

爹,老九是什么态度?一踏进书房,徐良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徐绍频频点头:老九倒是懂事,明确表态全力支持。

那是,若不是父亲大人提携,九弟也没有今日,他理所当然要全力支持。

徐良笑道。

听了这话,徐绍却严肃起来:那倒不然,想老九这些年,一直马不停蹄地转战各地,他有今天,说实话我这作叔父的没帮到多少。

一是因为官家刻意栽培,二是因为他自己的本事。

你不要把什么事都看成理所当然,记住,你这个堂弟不是泛泛之辈,将来,你两兄弟务必要保持一致明白吗?徐良闻言一怔,似乎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但还是应道:记住了。

另一头,徐卫又去看望了兄嫂。

多时不见,徐胜和徐王氏见自己兄弟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

得知他打了胜仗,都替他高兴,又因马泰阵亡,不免几分感伤。

当夜,徐胜说什么也要留弟弟在家吃饭留宿,徐卫自然也不推辞。

两兄酒酣耳热之际,徐胜不止一次地提及,三叔很是照顾,老六也时常到家来走动。

便连这处宅第,也是徐良亲自安排的,隔三差五常遣人送东送西,叫人好生感动。

徐卫只是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次日并无他事,只不过徐卫正式的差遣乃是秦凤帅,免不了和徐胜一道,巡视军营,看望将士。

到了第三日,乃是宣抚处置司召集的最后期限。

徐卫刚吃过早饭,姚平仲就来了。

那厮整得很客气,说是来拜会徐经略。

徐卫却知道,他早早晚晚,是要接熙河帅位的,再加上本来也没有托大的习惯,和他胡吹海侃了一阵。

又着重说了一下华州战事,互相交流切磋许久,姚希晏这才告辞离开。

他仁义,徐卫也仁义,亲自送他出门。

徐卫因为级别到了的关系,不可能和普通官员一样住厢房,他在馆驿住的是独立院落,门口有亲兵把守。

就是姚平仲要来看他,也还要卫兵先通传才行。

可徐卫才送完姚平仲回到房中,就听见外头有人脚步声,而后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在外道:徐经略在么?徐卫心说,这谁啊?士兵没通传怎么就进来了?到我门口,也不晓得自报家门。

遂上前打开门一看,你道是谁?他堂侄,徐严。

徐严倒不打紧,徐卫定睛一看,徐大就立在儿子身后。

大哥徐卫惊喜地唤道。

哈哈九弟想煞为兄了徐原跨进门来就是一个熊抱。

而后用力地拍打着堂弟的肩膀。

还是你行这厮,差点没打捅到娄宿心窝子里去叫哥哥好生神往哈哈徐原一点没变,那嗓门大得跟打雷似的。

徐卫摆摆手:小事小事,来来来,兄长里面请。

徐严,来来来,进来说话。

徐严跟进来后,作势欲给徐卫磕头,嘴里叫着:侄儿给叔父问安了。

这头是往下低了,可腿怎么也不弯,就等九叔一句免了之后,立即弹直了。

徐大徐九两兄弟坐定,徐严陪着末座。

徐原取下幞头,往桌上一扔,问道:九弟啊,你这一回来龙去脉,给为兄说说?听说甚么‘铁浮屠’让你干得一骑不剩?哎,那‘铁浮屠’跟党项人‘铁鹞子’有区别么?徐卫刚跟姚平仲说完,不想翻老黄历,岔开话题道:这有的是时间讲,大哥,去过三叔府上了?提起这个,徐原脸色微变,他来没说什么。

徐严就从一旁插话道:九叔,侄儿多嘴问一句,九叔到叔祖府上之时,宣抚相公可说了什么?徐卫心里猜到**分,但揣着明白装糊涂,皱眉道:什么说什么?咋回事?嘿嘿,九叔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关于整顿那一档事。

徐严笑道。

徐卫见徐原神情之中有几分不悦,哦了一声:这事啊,宣抚相公倒是提过。

说是打算撤销经略安抚司,设立招讨司。

其中,泾原环庆两路,合并为陕西北路招讨司。

这招讨使人选,虽未言明,但除了大哥,还有旁人么?徐严又插话:陕西南路,除了九叔,还有谁敢挑这个担子?徐卫看他一眼,轻笑一声,没作回应。

此时,徐大道:九弟,这事都好说,还有另外一条。

哥哥可是说,要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一事?徐卫问道。

就是这事三叔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说他自己手里要有兵我就不明白了,这部队在我们弟兄手里他还担心什么?他是我俩亲亲的叔父,我们还能不向着他吗?搞这些有甚用?我泾原一路此前折了不少兵马,现在又接手环庆那个烂摊子,我上哪儿分兵给他?徐原忿忿不平。

徐卫刚要说话,徐大又道:老六也是就跟那儿敲边鼓,打起板徐卫心里一惊,立即问道:大哥,你跟三叔怎么表的态?徐原还没说,徐严又一次插话:九叔,你怎么表的态?徐卫终于火了这厮怎么这德性?我跟你爹说话,你老插什么嘴?你是你爹发言人啊?自以为是一个娘生的,差别怎么这么大?但看到徐大面子,徐卫也没直接训斥他,而是说道:对了,徐成此番也随我来了秦州,就在馆驿里。

你们兄弟多时不见,去看看他吧,让军士带你去。

徐严显然是个不知趣的人,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道:也不急于一时。

九叔,这回咱们可得……徐原估计是发觉了堂弟有些恼火,立马训斥儿子道:你懂不懂规矩?我和你九叔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你兄弟既来了秦州,你如何不去见?去去去少聒噪徐严吃这一顿训,这才起身行了个礼,出门而去。

他一走,徐原陪了个笑:九弟,莫跟晚辈一般见识,这厮打小在军营里长大,没个体统,见笑了。

徐卫说声无妨,又问起他如何表的态。

徐原先没回答,而是诉起苦来:唉,环庆那摊事着实棘手得紧。

全是他娘的曲端旧部,个顶个的花花肠子搞得我是焦头烂额这种时候,三叔要来抽兵,这不是让我为难么?不过有啥法?在公,他是宣抚处置使,在私,又是我叔父。

我也不能当面回绝了他,只说是情况实在复杂,请宣抚相公体谅。

那三叔是怎么说的?徐卫又问道。

三叔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只说是让我先去馆驿歇息,事情等到正式商议的时候再说。

徐原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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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大刀阔斧第四百三十七章大刀阔斧徐卫不禁有些郁闷,大哥也真是的,你怎么连这话的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因为我俩是三叔的侄子,所以事先跟咱们俩通通气。

真把事情弄到宣抚处置司去说,还有跟你商量的余地么?不要忘了,你我两个和宣抚相公虽说是叔侄,但居家才是亲戚,遇事那就是上下级他是军政一把手,用得着跟你商量?直接下死命令,你能怎么办?徐原见堂弟不说话,又问道:九弟啊,你到底是怎么表的态?哦,我原本分了三个军给四哥驻守秦凤,等于早就交兵了,到时划归宣抚处置司节制便是。

徐卫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劝劝这家中老大。

唉,还是你底子厚啊。

三个军,快两万人马,眼睛都不眨一下,哥哥没法跟你比。

徐原叹道。

徐卫不知道说什么好。

泾原经略安抚司本来就是陕西诸路中兵强马壮的一路,更何况现在接手了环庆的兵马,我保守估计,你手里至少有六万兵力。

而且,泾原环庆两路,都是沟沟坎坎,军寨堡垒一个挨一个,易守难攻,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就可以图存。

而且宣抚处置司重新划分陕西以后,你陕北是主守,我陕南才是主攻,你跟我哭穷?大哥,既然环庆的部队你使着不顺手,那何不将曲端的旧部交给宣抚处置司节制?徐卫旁敲侧击地建议道。

那怎么行?徐原一下子就急了。

把环庆的部队交上去,我拿什么守环庆?下回金军再延着洛水来攻,我不能拿脑袋去撞女真人吧?既然环庆兵要守土,那泾原兵呢?徐卫看来是成心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徐原拉长着脸,沉声道:泾原兵自然更不能动哎,我说九弟,你怎么……后头的话他自己可能也觉着不太合适,所以没说出来。

徐卫倒也不在意,劝道:哥哥,说句不该说的话,三叔到陕西主持军政,对你我弟兄本来就是好事一件。

区区些许兵马算个甚?三叔他想手里有兵,心里才踏实,咱们就分些给他,反正又不是让你交兵权。

徐原牙疼似的咂巴着嘴:道理为兄也懂,只是,情况实在是复杂,我没兵。

大哥,你怎么就不明白?三叔提前跟我们通气,就因为我俩是自家人。

我们如果不支持他,旁人怎么看?而且他首先是陕西军政长官,然后才是你我的叔父。

如果大哥执意如此,你认为三叔会把这事当温开水喝下去?徐卫把话挑明了。

徐原从他话里听出些意思,正色道:怎地?难不成三叔还要处置我是怎样?那或许不至于,大哥,我且问你,现在如今环庆那一摊子事是你主持么?徐卫没来由地问道。

刚把金贼击退,还没工夫去管。

环庆的日常事务都是刘光世在主持,怎么?徐原反问道。

刘光世现在挂的是环庆副帅,大哥若执意不支持,宣抚处置司下令你退回泾原,环庆事务由刘光世接手,你怎么办?徐卫道。

他?刘光世?他算得老几?连败之将,他有什么资格主持环庆?徐原冷笑道。

有没有资格不打紧,他爹刘延庆如今被启用了。

我听说镇江行在那边,主持御营司军事的就是姚古,刘延庆,还有折可求等人。

大哥难道没发现姚平仲刘光世两个都被委以重任么?说句难听的,陕西不是离了你我就不转的。

徐卫说道。

徐原不说话了。

在他看来,于公于私,这件事只要他不点头,谁也拿他没办法。

但听堂弟这么一说,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有,大哥,原环庆帅王似,当初是为了安抚曲端,才被法办。

到现在还没有个结论,万一把他也启用了怎么办?徐卫见堂兄迟疑,遂打铁趁热。

徐原深吸一口气,显得有些急躁。

一双手不住地在膝盖上来回搓着。

我的哥哥哎,你还在犹豫什么?三叔主持陕西军政,对你我大有好处你要跟他对着干,值当么?他要是直接下令,你能怎么样?你敢公开反对么?提前通气已经是抬举了,三叔对你说此事等正式商议的时候再说,其实到时候会跟你商量么?直接下命令徐卫发出最后一击。

徐原坐不住了,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我把三叔给得罪了?那,那现在……趁事情还没有公开,再去见三叔一面,把话说开了。

他到底是咱们叔父,不会怎样的。

徐卫道。

徐原有些为难:为兄当时大倒苦水,现在又回去说有兵可交,这怎么好?要不,你替我走一趟?我也不合适,到时人家说你徐九还真管得宽,都管到泾原去了?这不是惹人议论吗?徐卫可不愿出这个头。

他现在风头本来就旺,要是在这些事上也去上窜下跳,没有好处。

实在不行,让徐严去徐原道。

徐严?他那德性,油嘴滑舌,奸巧卖乖,反而坏事。

徐卫略一思索,一拍桌子:有了,让徐成去。

他不是还没拜望过叔祖么?就趁这个机会去,顺便再事情说说。

你放心,就算三叔不提,六哥也会说。

徐原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徐成是你的部将啊。

哥哥当我此番为何带他来?还不是想着哥哥你接手环庆后须有得力干将,我这才把儿子给你送回来了。

他可是我帅司一员干将,同统制的级别,大哥可莫把他再当浪荡子了。

徐卫笑道。

徐原着实感动了一把,拍着弟弟肩膀道:老九,多的为兄不说了我欠你这份情他欠徐卫的情可不止这一码。

当初徐严领头带着兵去环庆的时候,如果不是徐卫派人活动,撬曲端墙角,把康随拉拢过来,事情能这么顺利?九月三十,陕西宣抚处置使徐绍,召集诸路帅守于宣抚处置司商讨军事。

徐原、徐洪、徐胜、徐卫、王倚、姚平仲、刘光世等大将悉数出席,西军高级将领云集一堂。

徐卫刻意去得晚一些,他到宣抚处置司门前下马的时候,居然碰到一个熟人。

曲端对于这个老上级,徐卫没什么好感,只是场面上大家还是要过得去。

遂点了个头,也没说什么,曲端脸上没丝毫表情,匆匆抱个拳,便算是还礼了。

他被罢去帅位,削去兵权后,一直被安置在秦州城,没有正式结论。

却不知为何,今天议事将他也召来了。

徐卫踏进议事堂的时候,只见里面一片人影,还没来得及分辨谁是谁,就听一片呼声。

这个叫徐大帅,那个唤徐经略,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

徐卫作个四方揖,唱个大肥诺,客气地应酬着。

等坐定下来仔细一看,除了熙河帅王倚以外,其他的居然都有些来往。

其中徐原、徐胜、徐洪三个都是他的兄长。

只是可惜了徐良是文阶,要不然徐家五兄弟齐集陕西,凑个徐门五虎将也算是件美谈。

徐大帅,这两年数你打得最凶听你的捷报,都快让咱耳朵听出茧子来了。

刘光世哈哈大笑道。

他起个头,旁边的将帅们都跟着起哄。

徐卫摆摆手:微末之功,不足挂齿,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谁叫咱跟女真人脸贴脸?挨得近,我不打他,他就得打我,没办法的事。

谦虚了不是?我看呐,现如今这西军里,也只有你敢跟金军正面对决。

有人说道。

徐卫盯他一眼,笑道:兄弟我可不是苦不堪言呐,光我在前头顶着不行,往后,咱们还得同心戮力,光我一个人唱,这戏也不好看,再说我也唱不下去啊。

在座的人,来自陕西各处,表面上虽都是同袍同僚,大家嘻嘻哈哈,但心里都有一个打米碗。

知道徐九是徐宣抚的侄儿,他说这恐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吧?从今往后?要同心戮力?嘿嘿,这话还真值得细细品味才是。

正说着,一人从堂后出来。

年约而立,身长七尺有余,站那儿一戳,气宇轩昂说的就是这种人。

面皮白净,蓄两撇短须,顾盼之间,神采奕奕,正是徐良。

徐六原本有个差遣,唤作陕西抚谕使,但那是临时性。

其父正式走马上任后,他的新差遣是宣抚处置司参议官。

这陕西上到宣抚司,下到帅司,都有参议参谋等佐官。

名字虽一样,级别和待遇却是天差地。

宣抚司一级的参议官,那是跟提点刑狱和知州平级的。

在座的,好些人不认识他,只是看他长相颇似徐宣抚,猜测着可能也是徐家子侄。

却见徐良作个揖,朗声道:下官徐良,充任宣抚处置司参议。

奉宣抚相公之命,前来查点与会同僚。

语毕,环视全场,见各路将帅都到齐,方才转身入内。

众将官都知道,徐宣抚怕是马上就出来了。

于是都正襟危坐,不再聒噪。

果然,不多时,一身紫色公服,束金带,佩鱼袋,头顶幞头的徐绍稳步而出。

他一现身,堂下十数位西军高级将领全都起立,抱拳行礼。

徐绍径直到帅案后坐定,先扫视全场一周后,挥手道:坐吧。

到底是在陕西干过武职的人,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威仪,全然不似从前那些东京委派的文官。

本相承天子命,宣抚陕西,这还是头一次召集诸位将帅前来议事。

在座的,有些是旧识,有些是新交。

却也无妨,从今以后,都在陕西共事,但愿我等同心同德,外御北夷,内安黎庶。

徐绍朗声道。

当时,那众将帅都称善。

每位宣抚上任,这一番表述总是免不了的。

闲话不多说了。

徐绍很快转入了正题。

此番召集诸位前来,乃是为了一件大事。

这话挺唬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等候着下文。

当然,徐家几兄弟早就心里有数了。

自金人南寇,又特别是犯我陕西以来,西军暴露出来的问题非常严重。

先后丢失了鄜延,陕华等大片地区,损失折将无算。

若不加以整顿,谈何御敌?再则,镇江行在,以及官家都非常重视此事,一再严令本相,务求改变局面。

徐绍语至此处,故意顿了顿,见全场将帅都用心倾听。

这才继续道:西军最大之顽疾,莫过于各自为战,互相推诿。

个别帅守飞扬跋扈,无视宣抚制置等司。

究其根源,乃是因为六路帅司互不统属,遇战事难以灵活调动。

有鉴于此,本相上奏镇江行在,得官家御准,即日起,撤销诸经略安抚司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这经略安抚司,可存在了几十上百年呐从经略司,到安抚司,再到两者合为一体,这是几十年下来形成的最适合陕西的模式。

现在徐宣抚一句话,说撤就撤了,那是不是说,我们这些作帅守的,也不用干了?纵有人满腹疑问,也有人想出面质疑,但一想到徐绍一来是在东京作过枢密使的,二来现在西军当中,数他两个侄子实力最为强大。

掂量掂量,还是忍了。

今后,陕西除金人占据之地外,划分为三个招讨司。

泾原环庆两路,合为陕西北路招讨司,秦凤一路以及永兴军部分地区,合为陕西南路。

以熙河路原有防区改陕西西路。

此三司职权,稍后自有公函发下。

现在,宣布任命不自觉间,所有人都把腰板挺直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动作哪一任宣抚使也不敢这么干呐。

徐绍不但干了,而且压根没打算和谁商量,把咱们叫来直接就宣布任命徐原徐绍一声喝。

徐原霍然起身,挎刀大步而前,虎吼道:卑职在委你为陕西北路招讨使,兼知渭州,防区内正军,乡兵,番兵,弓箭手,忠义巡社等各色部队,悉听节制徐绍捧出一道委任状。

徐原上得前去,双手接过。

就这么一张纸,原来的泾原环庆两路兵权到手王倚徐绍又唤。

熙河帅王倚,可以说是西军诸路帅守中最为低调的一位。

没什么显赫的战功,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安安稳稳作自己的熙河路经略安抚使。

但为了和夏国争夺河湟地区,熙河一路当初是连年征战,因此熙河军兵强马壮,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熙河番兵,勇猛异常,悍不畏死金军入侵陕西,熙河一路因为山高路远,一直没它什么事。

倒叫人有些淡忘了。

王倚约有五十年纪,若不是那身官袍披着,你很难想象这是位统率数万精兵的大帅,简直就象是个普通的长者。

委你为陕西西路招讨使,兼知熙州,节制辖区内所有部队。

徐绍道。

王倚令命接过委任状。

徐卫徐绍又拿起一道状纸来。

徐卫不急不徐,上得前去,只听徐宣抚道:委你为陕西南路招讨使,除统率兵马外,定戎陕州亦并入你司。

兼知京兆府,戎马之余,勿忘劝课农桑,司仪行政。

遵命徐卫大声应道,双手接了委任状。

进行到这里,好些人心里都活动了。

原来也不过如此嘛,好像除了把环庆曲端撸了之外,其他的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就是换了个招牌而已。

徐原倒白白捡个便宜,环庆一路又归他管。

王倚没变化,至于徐卫,人家本来就是秦凤帅,原来永兴军路那块地盘也是人家拼死守下来的。

新瓶装的却是旧酒,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改革呢。

此外,诸司设副使两员,随军转运使一员,参议一员,走马承受公事一员,主管机宜一员,书写文字一员,干办公事四员,文官准备差遣四员,武官准备差使四员。

其中,副使一员,随军转运使,走马承受公事由宣抚处置司派出。

职权稍后亦有公函知晓。

招讨司这领导班子搭得可真够大的。

算上招讨使,再除开各级统兵官,招讨司这一级机构里,就有二十名文武官员,当然,有些差遣是可以由统兵官兼任的。

但下面这些将帅关心的不是班子搭得有多大,关键是几个要紧的职务是由宣抚处置司派出副使不用说,招讨使以下,数他最大,估计是有监督之权。

随军转运使,顾名思议,转运使管的是钱粮,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钱粮这一块是由宣抚处置司派出官员直接管理。

其目的,恐怕是为了杜绝虚开兵额,冒领粮饷,或者虚报军功,冒领封赏。

走马承受是个正八品的小官,但官小权大。

他纯粹是为了监视而监视,虽然是八品,但他可以直接越级上报,甚至越到皇帝这一级。

无事一年详细报一次,有事随时上报。

从前走马承受干预将帅指挥,横行不法之事时常有闻。

以至于后来西军诸路里,有一段时期根本不设此职。

现在徐宣抚把它弄回来,难道是为了掣肘我们这些帅守?[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三十八章吃酒第四百三十八章吃酒招讨使有统兵之职,得宣抚处置司令,亦有发兵之权。

临阵指挥,单凭招讨使专断,其他任何官员不得干预指挥。

正当众将担心时,徐绍这句话总算打消了一些疑虑。

这下日子可不好过了,钱粮是宣抚处置司派出的随军转运使管,还要派出一名招讨副使从旁牵制,还有一个走马承受公事如影随形般盯着。

再想搞什么动作,可就没以前那么便当了。

只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底怎么执行还得两说呢。

之后,徐绍又命徐良宣布了派驻各招讨司官员和其他将领的任命。

派到陕南招讨司的随军转运使一看就知道是徐绍精心安排的,他选择的人是原转运判官张彬张彬就是当初徐卫和曲端闹矛盾,宣抚、提刑、转运三司派员下来查问时的其中一员。

他对徐卫印象很深,后来的一些因公交往中,对徐卫评价也颇高。

他来和徐卫共事,自然是最好不过。

除此之外,徐卫麾下的将领变动不大。

倒是徐原统率的陕北招讨司因为接手了环庆这一块,人事变动很多。

先前安插到环庆的刘光世给徐原作副手。

刘锜、李彦仙等人,都被徐绍委以各级统兵官之职。

陕西西路的姚平仲扶摇直上,也作了招讨副使。

他和刘光世两人的安排,估计多多少少和他们的老爹在朝中被重新启用有关。

否则,凭这两个人的战功恐怕很难作到二把手。

徐卫注意到一点,三个招讨司里面,除了宣抚处置司派出的官员以外,其他的文武官员相当一部分得到了提拔。

这一点其实也很好理解,三叔是在收拢人心。

宣布完一长串的任命之后,徐绍又传达了镇江行在对于陕西将帅们的嘉奖。

因为改经略安抚司为招讨司,规格升高的缘故,将帅们的行情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徐原和王倚,原本已经建节,是节度使。

此番,两人各加一镇,俱为两镇节度使。

官家并赐二十五两重的御仙花金带,非常荣耀。

让人意外的是,徐卫的封赏,居然只是一个勋号叫作上护军在宋代,一个官员通常有多的头衔。

大体说来分为四种,阶官、差遣、爵位、勋号。

拿徐卫来说,他从前的阶官是左威卫上将军,从三品;差遣是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爵位是开国侯;但是他一直没有勋号。

勋号简单来说,就是荣誉称号。

最开始只是封给作战有功的将士,后来才渐渐普及到所有官员身上。

但勋官不仅仅是听着好听,它有自身的品级,因此是对阶官的一个补充。

上护军,为正三品,也就是说徐卫升了半级。

这未免让人有些意外,早在前两年徐卫出兵河东之时,赵桓就曾经表过态,只要能镇住河东的局面,就允诺他建节。

如今,徐卫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不光是他的部下,就连西军其他将帅都估计,徐九恐怕要成为大宋最年轻的节度使了。

几天前,徐绍告诉他嘉奖诏书已经下了,等军事会议召开的时候就公布。

当时,徐卫自己都认为,十有**是建节。

现在,他也有些意外。

尽管比起实实在在的兵权和地盘来说,他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但有总比没有好。

一个上护军,正三品,自然无法和节度使相提并论。

其实,建节在宋代之所以被视为武臣的至高荣耀。

除了节度使的待遇非常优厚以外,让武臣们望穿秋心的原因还在于,节度使不是说你有战功就可以当的,资历还得够。

说白了,你得把年限熬上去,徐卫踏入仕途不过五六年时间,换作其他人,五六年能混上个七品武职就相当不错了。

紫金虎却从八品一直窜到三品大员,速度实在太快。

所以,有可能是上头故意压一压。

怎么回事?还不建节?徐原都有些替堂弟抱不平了,低声问道。

徐卫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此时,徐绍在上头又公开了关于此番改革的进程。

并且在宣抚处置司专门挑出得力官员负责此事,由他亲自挑头,务必在今年之内有个大体的眉目出来。

这事陕西南路和西路都容易,但陕西北路因为环庆那个摊子太复杂,恐怕有些难度。

会议一直进行到中午方才暂时告一段落,徐绍命将帅们先去用饭歇息,下午接着议。

各地的将领们平常没什么来往,现在也不会太过亲近。

遂各人领着各人的部将外出用餐。

馆驿是专供过往官员食宿歇息之地,伙食自然不会差,但众人还是都选择在秦州城里寻酒楼馆子。

一散会,徐原就跟徐卫打招呼,邀他同去吃午饭。

徐卫却婉言拒绝,要是咱们兄弟俩聚餐,那是不是得叫上四哥?四哥都叫了,五哥是不是也得请?你徐家四兄弟在这种微妙的时刻抛头露面相聚,影响不太好吧?徐原倒也不坚持,领着徐严等将自去。

徐卫正打算出宣抚处置司,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徐招讨留步。

回头看去,笑道:徐参议有何见教?岂敢岂敢,招讨相公面前,怎当得起见教二字?讨教罢了。

徐良亦笑。

别,六哥有事直说。

徐卫给徐成使了个眼色,后者冲徐良一礼,先行一步。

徐良待他走后,随口问道:依你看,将帅们对宣抚处置司的改革有何意见?能有什么意见?惟命是从而已。

徐卫回答道。

但愿如此吧。

徐良点头道,随即话锋一转对了,九弟,你是不是劝过大哥?劝?我能劝大哥什么?徐卫故作不解地问道。

徐良盯着他半晌,笑道:装大哥先前对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一事不太上心,但当天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

我想来想去,除了你,还能有谁?六哥也太抬举小弟了,大哥是何等人?会听我劝?不过,此前大哥确实跟我见过面,问我是什么态度,我就回答说早已经分了三军守秦凤,到时划归宣抚处置司直属才是。

大哥也就没再问旁的了。

徐卫回答道。

徐良思索片刻,好像也说得过去。

徐原见最小的堂弟都交兵了,他自己也觉得再拧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态度转变。

倒幸好他派徐成来了一趟,否则,父亲大人为此事正生气呢。

哎,都到饭点了,走,你我弟兄去小酌几杯?徐良热情地邀请。

徐卫好像没什么兴致,遂道:也不急在此时,等事情忙完了,自然要跟兄长痛饮一番再走。

那可说定了这顿酒且记着,你若是不喝,休想回长安,哈哈徐良大笑。

语毕,冲徐卫一礼,自行离去。

徐卫正三品武职,高他一级,礼数还是要的。

出宣抚司大门,徐成早领着士兵牵着马在外等候。

徐卫跨上马背,朗声道:走,寻个体面的馆子,好好整一顿士卒皆面露喜色,他们就爱跟大帅外出公干。

徐大帅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而且是大帅掏腰包,何乐而不为?九叔,怎么会就升半级?上护军算个甚?节度使早就应该……徐成看来也有些替叔父抱不平。

徐卫不等他说完,挥手道:这是上头的事,要给我也拒绝不了,不给我也强要不来,无所谓。

只怕是将士们不服哇。

似熙河王倚,这些年来根本就没动过兵刀,寸功未有,如今却作两镇节度使。

叔父领兵镇关中,数度击败金贼,莫说是节度使,作个太尉又怎地?徐成忿忿不平道。

上头不让我建节,总有考虑在,不必发牢骚。

徐卫说话着,队伍已经来到一座宾客如云的酒楼。

站在大街上都能看到里头人来人往,呼朋唤友,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这里生意如此兴旺,搞不好进去得碰着同僚,反生事端。

徐卫这么想着,又行一阵,寻了个没那么热闹的馆子进去。

那店里的伙计一见他的穿戴,又带着卫兵,心知是军中的武官。

忙打算上前殷勤招呼,却不料店主东抢先一步,亲自来迎,陪笑道:官人里面请,几位?给我这些弟兄摆两桌,好酒好菜尽管上。

你有清静点的地方没?这些场面,自然不用徐卫开口,徐成已经说道。

店主东忙不迭地点头道:巧了,刚好剩一间,楼上请,楼上请伙计,前头带路。

徐卫徐成两叔侄在伙计引领上往楼上而去,此时,又一个伙计凑到店主东跟前,疑惑道:今天是啥日子?怎么这许多军官?是不是女真人快打过来了?店家正为今天来的全是大主顾而高兴,听了这句话,立时感觉触了霉头,啐道:我呸你能说句好听的吗?小徐经略相公在前头挡着,女真人能打过来?去去去,趁没上菜,上楼递茶水去万不可怠慢了这些个带兵的,搞不给店给你砸了还不知道为啥。

另一头,徐卫徐成两个被带到一个颇为干净的雅间。

也只能干净来形容,陕西这地方,是对夏前沿,几十年都在打仗,自然没法跟中原和江南相比。

墙刷得白,地铺得平,桌椅板凳没缺胳膊少腿,不错了。

两位官人,本店的招牌便是川饭,二位想吃用些?伙计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道。

你们拿手的菜弄三两个来,九叔,喝点么?徐成问道。

见徐卫点点头,便接道来壶好酒,浑些的好。

好,二位稍候。

伙计应下,心里琢磨着,这该是个大官吧?从进来就没说过话,这架势,不是大员他也装不象啊。

正给他二人倒茶时,却听那位大官发话了:伙计,你们这里的厨子会整抹肉么?瞧官人说的,敢开川饭店,哪能不会作抹肉?本店的厨子是从成都府过来的。

从前是给成都府的知府相公烧菜。

能当伙计的都有一些巧嘴,这厮也真敢吹。

行了行了,别吹了,是好是孬,端上来再说。

徐成挥手道。

伙计走后,徐卫抿了口茶,正色道:徐成,知道为什么这回带你到秦州来么?侄儿不知,请叔父示下。

徐成如实答道。

你来我麾下有些时日了,汗马功劳什么的,我也不必多说。

有你这么个侄儿,我徐九脸上还是光彩的。

徐卫道。

徐成哪能不知道这两年叔父的提携?而且身在西军战事最频繁的部队中,他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因此正色道:侄儿铭记叔父提携教导。

你爹如今作了陕北招讨使,接手了环庆,正是用人之际。

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九叔的意思,你回陕北招讨司去。

徐卫道。

徐成脸色一变,让我回去?我这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一念至此,惊问道:叔父,可是侄儿有什么过错?徐卫摆摆手:你想多了。

你虽然比我还大点,但我总归是长辈,你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我自会直言。

徐成默然无语,坦白说,他还真不想回去和父兄共事。

在九叔这里多好,倒不是因为官大官小,待遇高低,主要是没那么多烦心的事。

用不着和谁勾心斗角,也用不着成天被人训。

徐卫见他如此模样,抚慰道:九叔知道你的心事,但天下父母都一样,没有不望子成材的。

你如今已非从前那个浪荡子,到陕西招讨司后,好生带生,用心办事,你爹自会另眼看你。

这事我已经提前和大哥打了招呼,他很是高兴。

徐成一听,知道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了。

无奈地点点头:既如此,侄儿遵命。

这两叔侄说了许久,才发觉酒菜怎地还不来?徐成心里不太痛快,遂大步抢出房去,往下喝道:还作不作生意了?娘的,等你酒菜来,洒家得当晚饭吃了骇得楼下的店主东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允诺马上就来。

徐成吼完,正待回去,忽听一人唤道:哎,这不是,这不是徐经略麾下,那,那……徐成扭头看去,只见走廊另一头正过来一人,三十出头,身形威猛,大方黑脸,留一把短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正是新任的西路招讨副使,姚平仲。

他在徐卫军中呆过几天,见了徐成几面,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姓名。

徐成却是认得他,立即抱拳行礼道:姚招讨。

怎地?徐大帅,哦,徐招讨相公也在此处吃饭?姚平仲过来问道。

正是,不想这般巧,姚招讨也在。

徐成笑道。

恰在此时,俩伙夫端着菜盘飞快地往上走,上得楼来后,往走廊另一头而去。

姚平仲适才将徐成的话听了个真切,遂唤道:哎,你两个,过来过来两伙夫不明就里,见他军官的模样,不敢怠慢,端着菜走了过来。

姚平仲看了一眼,挥手道:这菜先给他们上。

伙夫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道:这位官人,怕是不合适吧?这菜是……没啥不合适的,管他娘谁的菜?你先给这屋上就是了谁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说的去罢姚希晏一挥手,不管两伙夫乐意不乐意。

又对徐成道你且进去,我回去拿酒,好生跟你们徐招讨敬两杯。

语毕,折身返回。

徐成见那俩伙夫还跟木鸡一般站在那儿,心思若把人家菜抢了,九叔八成要说我不懂事,便道:行了,该谁的就端去。

回到房里,把这事跟叔父一说。

徐卫故意多走一截路,为的就是避免跟这些同僚们碰上,没想到还是凑到一块儿了。

不多时,姚平仲就跨进了门槛。

不止他来,还带着三个军官,年纪都在三四十左右。

徐卫依稀记得,今天军事会议上,这几个好像都在。

哈哈,徐招讨,巧了吧一进门,姚平仲就大笑道。

徐卫起身相迎,笑道:还真是巧,吃饭都能碰着你。

哈哈,来来来,正式给你们引荐。

紫金虎徐招讨听过他名号吧?哈哈那跟他前来的几个军官都道:招讨相公的威名,陕西谁人不知?徐招讨,这几个都是熙河将官,听说招讨相公在此,执意要过来敬杯酒。

你看这咋办?姚平仲提着酒壶道。

徐卫一笑:盛情难却,却之不恭,那就来者不拒了好痛快哎,你几个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招讨相公敬酒?咦,菜呢这鸟店姚平仲一见桌上空空如也,顿时怒了。

徐卫制止了他,空着肚子喝下了三大杯酒,算是给足了几个将官面子。

吃完了敬酒,姚平仲对那三将道:你们回去好生陪王招讨吃酒,我稍后就来。

三名部将走后,姚平仲扯了一阵闲话,无非是说,南路招讨使徐卫是众望所归,舍你其谁。

绕了半天,酒没少喝,菜还没上,他就把话题往正路上绕:对了,徐招讨,兄弟问个事。

方便的话,招讨相公给透透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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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镇江来人第四百三十九章镇江来人徐卫小抿了一口,象是在细细的品味着,随后道:希晏兄且说说看。

姚平仲干咳两声,往徐卫旁边挪了挪,小声问道:此番徐宣抚召你我等帅臣至秦州议事,此前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这撤销诸路帅司,乃前所未有之举动。

但徐宣抚一声令下,真就给撤了。

看得出来,宣抚相公决心一改西军头面。

这平仲当然是鼎力支持,无条件服从的。

哎,这菜怎么还不上?喝得辣口,想吃口垫垫也不成,这鸟店这么大的事情,镇江行在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批准,说明官家对徐宣抚的信任。

平仲虽不才,但身在陕西,也当尽绵薄之力,务求与徐宣抚保持一致。

我听到一些风传,说是宣抚相公要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不知有这事么?姚平仲在问道。

徐卫正端起茶要往嘴边递,听了这话动作为之一滞如此机密之事,在徐宣抚没有公布之前,姚平仲是如何得知的?除了宣抚处置司以外,知道这件事情的,恐怕只有大哥徐原父子和自己,谁透露给他的?当下不及细想这个问题,又听姚平仲先前表态,遂回答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应该差不了。

姚平仲哦了一声,稍停片刻,又试探着问道:这组建直属部队,十有**是要各路交兵,徐招讨肯定是没二话?这是自然,军令如山,安敢不从?徐卫笑道。

姚平仲频频点头:是是是,自然该遵从。

只要徐宣抚一声令下,我们西路该交多少就交多少。

嘿嘿,莫怪兄弟多嘴,提前心里有个底,免得到时候应对起来说错话就不好了。

徐卫感觉有些奇怪,以他对姚平仲的了解,这人心思不会这么细吧?他向来是志得气满,心直口快之人,怎么也学会了这些弯弯绕?莫不是其父在镇江行在有指示给他?又等一阵,菜终于来了。

姚平仲又陪着吃了几杯酒,这才告辞离去。

他前脚一走,徐成立马就问道:九叔,他是如何得知的?他老子在朝中被重新启用了,他知道这一点也就不足为奇。

徐卫随口道。

心里却琢磨着,陕西的人事安排还真有些意思。

自己和大哥,是三叔的侄子。

刘光世姚平仲两个,都有在朝为官的老子,谁的背景都不简单。

三叔虽然雄心勃勃,但如今才算迈出了整合西军的第一步。

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要真正作到令行禁止,上下同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下午的军事会议上,没有其他什么事,只说了一件。

正是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徐绍的构想,是要建立一支六万人左右规模的精锐部队,归宣抚处置司直接统率,对内对内都有相当的威慑力。

这个数字一摊下来,平均每一路要出近两万马步军。

徐卫不用说,他的三个军早就在秦凤了。

但徐原和王倚两个虽然表示支持,但在数额上却有些为难。

商量了一下午,最终敲定,北路和西路各抽万余兵力,加徐卫的三个军,共计四万余部队。

这军事会议的第一天,完全是徐绍在发号司令。

此后的数日,才算真正的商量讨论。

那就是针对一些细节和程序。

总之,前后持续了五六天,这场对陕西局势产生重大影响的军事会议才宣告结束。

宣抚处置司规定,两个月之内,各路招讨司的官员要配齐,今年之内,直属部队要在秦州集结,并从各路征调统兵官。

明年上半年,这一系列的改革要落到实处。

徐绍在会议上,首次公布了他经略陕西的构想。

明确表示,从今往后,陕西要厉兵秣马,三五年之内,必然掀起反攻的浪潮逐北夷出八百里秦川这场军事会议可以说是出人意料的顺利,没有什么波折。

一来是因为徐绍本人的魄力和威望,二来当然和徐大徐九的支持脱不了关系。

徐绍当然也不想仅仅依靠亲族这层关系来驾御西军,而是从制度上加以完善,这是非常难得的。

会商完毕后,将帅们各回防区。

很快,宣抚处置司派出的官员就到达各地走马上任。

各招讨司也按上级命令,挑选了部队准备发往秦州。

在选派将领的问题上,徐卫经过深思熟虑,推荐了二王上去,王彦和王禀。

这两人都是他麾下的大将,任何一个都可以独挡一面。

放在南路招讨司有些屈才,不如送上马扶一程,也好为日后打个铺垫。

徐绍对这支部队的组建给予了极大的重视。

部队由他亲掌,委任徐卫举荐上来的王禀为都统制,其余如徐洪、徐胜、王彦等俱为统兵大将,各有晋升。

至此,徐绍在陕西发动的这一场改革,自上而下,全面发动开来。

转眼间到隆兴四年,宋金两国在连年征战之下,在这一年保持了短暂的和平。

其实女真人是没办法,国内的权力斗争影响了对宋作战。

最终,这场争斗以兀术执掌燕京枢密院而宣告结束。

粘罕很是气恼,可也没有办法。

正是因为陕西金军的连战连败,让他在朝中处境被动。

虽然仍保留都元帅的职务,统管军事,但燕京枢密院被兀术抢走,也就宣告着,以后针对大宋两河中原的军事行动,不再受他直接控制了。

而兀术也成功地打破了因为其兄长斡离不去世而造成的粘罕一家独大的局面。

在女真人争权,无暇南顾的同时。

大宋也没有闲着,赵桓南巡后,将大宋的政治中心完全移到了江南。

并通过一系列改革,整顿了其父在位晚期的诸多弊端。

政治上通过设立详议司,淡化中书省的行政枢纽作用。

军国大事,由皇帝召集执宰大臣于详议司讨论,形成决议后,发往有司执行。

军事上,大宋逐渐由宋金开战初期的混乱中解脱出来。

并隐约形成了三个大的方面军。

众所周知,大宋之前的军队,主要是河北军,西军和京营构成。

这个局面几乎被狂风暴雨般进攻的女真人打得粉碎。

到了隆兴四年,宋军逐步形成以陕西地区的西军,中原地区的东京留守司部队,以及江南的御营司,这三支军队为支柱的武装力量。

这其中,御营司几乎是由西军拼凑而来,统兵的也是折可求、刘延庆、姚古等西军老将。

东京留守司部队,则以宗泽、张所、岳飞、韩世忠等人为代表,军队的构成主要是招募的两河新军。

西军的实力则最为强大,不管从兵力和战力上,都不是其他两个方面军能够比拟的。

综上所述,大宋已经从开战之初的疲于应对中,渐渐站稳了脚根。

虽然丢失了两河及陕西一部,中原地区也遭侵凌。

但钱粮重地的南方没有受到影响,重兵集结的陕西也还坚挺。

这个时候大宋还缺什么?缺一个清晰的总体战略。

这个国家要怎么走,当权者要有明确的表示,这样普天下的民众,前线带兵的将帅,才不至于迷茫。

是攻,是守,还是防守反攻,总得指条明路出来。

丢了那么多的领土,要不要夺回来,你得给句明白话。

但这显然不是如今执政的耿南仲和吴敏等人所在意的。

主战的何栗被罢去相位下台之后,镇江行在就一直为对金策略争吵不休。

而皇帝本人,因为金国在两河立高世由为帝,着实恼火了一阵,也想还金人以颜色看看。

徐卫在华州击败金军以后,一度打到黄河边上,这让赵桓觉得解了口恶气。

但当有大臣提出,正该借此机会,明确表态,宋金之间应该以隆兴和议为准,金国在两河扶持高世由没有任何道理。

若金人执意如此,则大宋不予承认隆兴和议。

隆兴和议的主要内容是什么?那就是宋金两国,以各自军队的实际控制范围为界。

当时,河东南部尚在宋军手中。

如果金人执意维持伪韩政权,大宋因此不承认隆兴和议,那么从道理上讲,等于宣告此前宋金之间达到的一切谈判结果都无效。

既然没有了和议,那就是战争赵桓对这事下不定决心,执政的吴敏则极力反对。

认为此举会导致金人恼怒,从而再度点燃战火。

他认为,现在大宋的首要这务,是稳定目前的局面。

两河一时半会拿不回来,金人扶持高世由,咱们且忍一时,不跟他们计较,将来再说吧。

他的话代表了朝中相当一部分大臣的意见,赵桓权衡再三,就这么地吧。

左右西军也报复性了打了一场,派个使团去金国,抗议抗议,至于什么不承认隆兴和议的话,还是不要讲的好。

埋头发展,整顿军备,看局势如何演变。

大宋的使臣到了金国,没见到金帝吴乞买,却先撞上了国相粘罕。

粘罕将大宋使臣几乎骂得狗血淋头,指责陕西军队不遵守两国约定,拒不交出京兆府一带就算了,还接连挑起事端,尤其着重点名了徐卫。

说这小贼太过猖狂,万年耀州折我部队无算;麦收时节,又四处破坏放火;进攻关中平原,连铁浮屠都给弄得全军覆没你们南朝到底想作甚?是不是想撕毁和约全面开战?当时,金人通过蒙骗的手段,诱使镇江方面答应割让陕西金军所占领之地区。

但那时候长安仍在坚守,因此徐卫在张浚协助下拒不履行。

大宋朝野上下听闻此事后都暗呼庆幸,好险就遭了女真人的道儿现在粘罕旧事重提,宋使自然针锋相对,把事情抖了个底掉。

粘罕脸上挂不住,有心杀了宋使立威,又想着别这么一搞,又把陕西那头老虎惹毛了,生出事端来。

只得忍住,放宋使去见金帝。

吴乞买根本不理会大宋方面的抗议,只是一味指责西军挑起事端。

宋使跟他鸡同鸭讲,反正抗议的意思也转达了,遂离境回国。

宋使一走,吴乞买召集军国重臣商议。

这几年接连征战,东西倒没少抢,可军队也损失不小。

今年再发动大规模征宋有些力不从心,况且西路军的精锐有陷在陕西的危险,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大宋消停了吧?大宋隆兴四年,五月。

经过大半年的休整,陕西南路招讨司所属部队已经从去年的华州之战中恢复了元气。

虽说交出去三个军,只剩下五万出头的人马。

但这五万马步军,俱是百战精锐,和女真人在各种环境下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徐绍的改革在南路推行得较为顺利,派驻陕南招讨司的随军转运使张彬和徐卫配合默契,加上张彬原来就是陕西转运司的判官,有了这层关系,陕南招讨司的粮饷总是第一个得到满足。

这大半年来,徐卫所部加紧训练,尤其是马军。

以此前诸多战例作为借鉴,苦练格斗,骑射,冲锋,跳壕,冲坡,包抄等技战术。

只是苦于金军控制鄜延,断了战马来源,否则徐卫的骑兵部队早已不是现在的规模。

至于武器装备方面,也取得了长足发展,尤其是管状火器的研发有了突破。

最早试制的管状火器,容易炸膛。

后来工匠们发现,用埋藏较深的石炭来冶炼钢铁,所铸成的铁管不会炸膛。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原因就是焦炭,但这一发现被广泛应用。

解决了炸膛问题后,徐卫又和匠人们解决了射程这一难题。

原来的火器,射程相当有限,绝不会超过五十步。

后来发现症结所在,就因为药室里不够密闭。

火药在药室中燃烧所发生的推力,不能完全着力在弹丸上。

发现这个问题后,工匠们将药填充入药室,用裹着胶的木片将膛内密封,射程大为增加,威力自然更强。

只是目前还处在试验阶段,既没有命名,也没有装备成军。

这段时期,金军一直很平静。

他们的游骑从来不会越过华州一步,甚至放弃了在华州种植粮食,完全将这里作为了一个缓冲区。

好端端一个华州,竟成了不毛之地。

这一日,徐卫刚刚从华州回来。

他带着小股马军深入敌境,倒不是为了作战,而去查看今年金军的小麦收成如何,好筹划去帮忙收割。

刚进城,守城的军官就上前来报道:大帅,张参议吩咐卑职,若大帅回城,即请大帅火速至招讨司衙署。

张庆如今任陕南招讨司参议。

现在的参议官可就和从前不同了,从前经略安抚司的参谋参议可是有好几员,但徐绍改革之后,每司只设参议一员,凸显了重要性,职权有些类似于后世军队中的参谋长了,且军阶也有所提高。

这个差遣,还真是非张庆莫属。

说了什么事么?徐卫在马背上问道。

说是招讨副使到了。

城门值守回答道。

陕南招讨司成立后,徐卫是招讨使不必说,吴玠资历、威望、战功都是副使的不二人选。

但招讨副使定额是两员,尚缺一员上级指派的副使,一直没有消息,不想今日却到了。

不管来的是谁,今后都是自己的副手,徐卫倒也不怠慢,当即往招讨司衙署而去。

到了衙署,那招讨司文武官员日常办公俱在二堂。

结果徐卫钻进去一看,那些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干办公事,走马承受等幕僚都在,却不见新来的副使人影。

一问才知,副使吴玠和参议张庆正陪同新任的招讨副使在花厅茶叙。

遂又转到花厅,却见客位上坐着三个人。

一个招讨副使吴玠,一个是参议张庆,两人正陪着一位身着红色公服,束金佩鱼的官员说话。

那人年纪并不大,四十不到,身形也不高,坐着比张庆吴玠两个都要矮半头。

但仪表可谓堂堂,因为没戴幞头的缘故,但见其人天庭饱满,眉毛浓黑,一双眼睛分外有神,颌下一绥短须,不时地捋着,正专注倾听旁人说话。

并不时颔首,显得非常有礼节。

这份作派,在军中可谓少见。

看到他,徐卫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头派来的招讨副使竟然是这个人哈哈徐卫未语先笑。

厅上三人同时扭头,一见他来,纷纷起身。

徐卫到那官员面前,拱手一礼:德远兄,多时不见,别来无恙否?那人见徐卫亦笑,还礼道:自当日一别,时常思慕招讨相公风采。

不想,竟有如此缘分,有幸与招讨相公共事。

你道此人是谁?正是当初朝廷遣宣谕使至陕西,令各地守将向金军交割土地城池时,专门负责通知徐卫的张浚当时,正是因为他的帮助,徐卫才能放心大胆地出兵耀州,近而一举击溃耀州金军,并在此战中,击伤一员女真宗室,后不治身亡。

不料,上头派来的副手,居然是他。

前些日子召开军事会议,徐绍虽说副使有两员,其中一员由宣抚处置司派出。

其实,三个招讨司的副使一员,都是由镇江行在派出。

坐下说,坐下说,德远兄这是从哪处来?徐卫热情地招呼道。

张浚待他坐下后,方才落座,回答道:由行在而来,在下官临行之前,官家亲自召见。

嘱咐见了徐招讨后,一定要替天子善加勉励。

圣上的原话是,徐子昂在陕西有功,朕心里有数,甚是欣慰。

徐卫向南遥拱双手道:当不负圣上所望。

赵桓让张浚转达这个意思,无非是为了安抚徐卫,估计皇帝也知道,按徐卫的功劳,确实应该建节了。

客气一阵,张浚问道:适才听二位同僚说,招讨相公领兵外出,去查看金军麦收,好助一臂之力,这是何道理?徐卫哈哈大笑,知道吴玠张庆两个故意诓人不懂。

遂解释道:金军窃据鄜延,并深入关中平原。

从去年开始,便在此二处耕作,意图在陕西站稳脚根,自给自足。

我军岂能让它如愿?凡到麦收季节,我必遣军破坏,抢不了我就给它烧了现在又到收获时节,因此最近正盘算此事。

张浚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

似此等军中事务,下官还有诸多不明,今后还要请招讨相公,以及众位同僚多多指点才是。

他是镇江行在的派员,徐卫当然不能一见面就弄得太亲近,于是客气道:哪里哪里,互相讨教。

这样,德远兄路途劳顿,且去馆驿歇息,我立即差人替你安排住所。

张浚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就有劳招讨相公费心了。

费心倒没有,只是德远兄莫怪本帅心狠,明日便须来衙署坐堂理事。

徐卫笑道。

两个副使的职权是有规定的。

吴玠主管部队的统率,训练和执法,张浚主管后勤和人事。

军中机密之事,文书之类,则由参议执掌。

张浚没来之前,这些事都是由张庆代劳,实在忙不过来。

这是理所当然。

张浚答道。

语毕,告辞而去。

他刚出门,吴玠就疑惑道:为何副使要从镇江行在直接派出?陕西这么大,只划作三个招讨司,此三司统率所有西军,行在难免有所顾忌。

因此直接派员,也就不难理解了。

徐卫笑道。

还好,行在给他派来的是张浚,就是不知道其他两个招讨使有没有自己这般运气了。

在历史上,张浚不管如何,总是个主战派。

万一谁碰上个主和的副使,那可就让人无言了。

吴玠点点头,并没有多说。

一阵之后,问道:大帅,探得如何?金军今年学得乖了,放弃了华州耕作,我深入近百里,只在同州边境上有所发现。

嘿,女真人以为这样一来,我就有所顾忌,不敢去破坏他麦收。

徐卫冷笑道。

哈哈那有何妨?如今陕州定戎都在我军控制之下,遣人渡过渭水,四处放火。

倒要看看今年金军怎么过吴玠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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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韩岳出头第四百四十章韩岳出头隆兴四年,川陕大丰收。

赖紫金虎庇护,京兆府周边各府州招纳流民,供给田地耕作,又恰逢好年景,风调雨顺,无灾无害,背井离乡的陕西百姓终于有了盼头。

虽然丢失陕西东部,但粮食自给还是没有问题。

而四川的各种物资,也源源不断地输入关中。

徐绍积粮练兵的策略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这么好的年头,徐卫当然忘不了给女真人添添堵。

五六月麦收时节,定戎的正军义军纷纷渡过渭水,纵火抢夺,破坏金军收成。

南路招讨司的骑兵往往一天出动数波奔袭关中平原。

去年,就因为徐卫的破坏,金军收成大减,靠着河东李植的帮忙,以及国内的调运,才勉强撑过来。

今年徐卫故伎重施,金军的防线也不可能天衣天缝。

等粮食收完,一合计,娄宿发现,这点粮食能撑五个月就不错了。

没奈何,只得再度向云中枢密院报告。

粘罕闻听此讯,狂怒自不可免。

但也在思考,西军老这么搞,继续下去也不是法子。

但现在又起大军进攻陕西不太现实。

这打又打不了,撑也撑不过,近十万大军呆在陕西,耗费甚巨,几时是个头?金国国内已经有权贵对这个局面相当不满,看看人家兀术管的东路,从河北打到山东,而后横扫中原,一度追到江南,沿余劫掠,赚了个盆满钵满。

你倒好,费了牛劲,折了无数兵马,打下个陕西东部。

咱们没见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年年往里填,这无底洞啥时候能填满?当时就有金国大臣向金帝吴乞买提议,既然大金在两河扶持了高世由,把陕西东部也划归他得了,咱们别干这赔本的买卖。

把娄宿马五等人撤回来,让高世由去经营。

就算高世由鞭长莫及,不还有河东李植么?大金扶持他们,就是让他们当儿皇帝,替咱们作守户之犬,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粘罕这个人脾气非常暴躁,且嗜杀成性,但他不是傻瓜。

正因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陕西东部,因此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这地方守住了。

有这个立足点,往后攻掠陕西就会方便许多,一旦放弃,到时候又得重头再来。

高世由?李植?就这两个货?你问问他们自己,是徐虎儿的对手么?恐怕让紫金虎啃得连渣都不剩吴乞买问兀术,幸好这大金国的四太子虽然跟粘罕是对头,但不至于因私废公。

也极力主张坚守陕东。

但他同意将陕西东部划给高世由。

只是金军并不撤退,替高世由守地盘。

只是这样一来,高世由不得表示表示么?粮饷让他出金帝一听,觉得这主意好。

我将那么大地盘给你,又是送马,又是练兵,前几年就说你困难,如今该好些了吧?也该替我分忧了吧?遂一道诏书,遣使入伪韩的都城大名府。

高世由这个大韩皇帝完完全全是女真人给的,金帝的诏命他如何敢不从?只是他日子也过得紧巴,河北这片地方,被战乱毁得不象样。

户口锐减,田地荒芜,一些偏远的县镇,几乎成了鬼城。

这两年刚好一点,你就让我替你养十万大军,朕自己还有二十几万兵要吃饭,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可无论他怎么诉苦,金帝的使臣一口咬定,不管,你看着办吧。

高世由急得没办法,金使又催命一般,只好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一部分紧急送往陕西。

又令河东李植周济一点,但离金人索要的数目仍相去甚远。

穷则思变,高世由和他的宰相刘豫商量许久,得出一个结论。

虽说两河俱为大韩疆土,但河东李植向来是独来独往,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

只靠河北这地方,能产几斤粮?能收几两税?想要钱粮,就得打南边的主意。

大金国每次出兵,都是满载而归。

不管是索要来的,还是抢夺来的,反正人家能弄到好处。

咱们何不学学金军?大韩养了二十几万兵,不用来打仗作甚?打陕西不敢,中原还不敢么?东京一直没破,这百十年的皇都该有多少油水?就算打不下来东京,还不能讹南朝一笔钱粮么?大宋有的是钱啊高世由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即驱十万虎狼之师鲸吞中原。

怎么就一直没想到这点,我现在是大韩皇帝啊,我手里也有兵啊,金军能打,我不能打么?只不过,这么大的事,他倒不敢乾纲独断,派人向金帝上奏。

说仰仗大金国的神威,臣得以在两河立国,此诚亘古未有之殊遇因此,他常怀报答之心,金军连年征战,如今需要养精蓄锐,但南朝尚未攻灭,他如鲠在喉,寝食不安,总想着要替大金国扫灭这个障碍。

因此,决定发兵南下,经山东,趋东京,扫荡中原,直逼长江金国君臣收到这份上奏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料到高世由居然还有之份孝心?吴乞买也很意外,但若是能假高世由之手进攻南朝,这实在是件好事。

只是有些担心,以韩军的实力,够和宋军一拼么?主持军事的粘罕和兀术等人,也建议不妨一试。

反正宋军除了陕西之外,都一个鸟样。

高世由的部队,很多从前都是宋军,他们自己人打自己,至少打个旗鼓相当吧?如果是这种结果,就已经不错了,让他们耗,耗得撑不住,金军再去捡软杮子捏,岂不事半功倍?吴乞买觉得有道理,遂同意高世由挥师南下。

为了表示大金国对这个儿皇帝的支持,金帝派遣一员金军大将,率三万人响应高世由,和韩军一同作战。

并发了道诏书,着实把高世由夸了一番。

夸得高逆那个美啊,浑身都舒坦。

当即委派其弟,枢密使高孝恭为兵马元帅,率马步军十二万余人,会同金军三万,纠集十五万人从河北出兵。

出征之前,高世由煞有架势地祭天祭旗,并对受阅部队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

而后,大军浩浩荡荡,直扑山东。

山东这地方,在宋金开战之前就已经乱了,为匪祸最盛之地。

剿了一阵,又遇上金军南下,实在破坏得不成样子。

上次兀术北还之后,镇江行在派往山东的官员,十有**都拒绝上任。

现在的山东,已经是盗匪和义军的天下,山头达数百个之多。

韩军兵临山东,倒也确实是势如破竹。

那些人山大王和义军领袖,多半都是望风披靡,少数敢出来对阵的,往往都是,不两合,即刺于马下。

韩军用了不到二十天,就已经横扫整个山东地区了。

捷报送回大名府,高世由乐得合不拢嘴,一再勉励将士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同时不忘记提醒高孝恭,莫忘记此次出征的意义何在?钱粮八月末,韩军前锋已经抵达兴仁府治下的宛亭县。

从这里去东京,只有一百三十多里路。

当时驻扎在宛亭的守将,唤作王贵,乃东京留守司统制官岳飞的部下。

他手里的兵不满两千,而敌有万余众,相差可谓悬殊。

将士们见韩军漫野而来,都劝他暂时退往京师地界,等大军来集结之后,再与韩军决战。

王贵颇有几分胆色,他在宛亭城上看到韩军密密麻麻地扑过来,却没有什么章法。

步骑混作一处,只图个热闹。

遂对部下道:贼虽众,易破当即领一千余士兵出城,摆下阵势,接战韩军的前锋,从前是沧州的一个小军官,马军副兵马使级别,属于无品不入流的职务。

当他看到宛亭守军这么小猫两三只,也敢出城叫板时,不禁大笑,谓左右说,一鼓可破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跟历史上许多著名的以少胜多战例一样。

当这位韩军前锋连个阵也不摆,命令步军集结冲锋时,宋军强弓硬弩齐射起哄架秧子般的韩军何曾经历过这种阵势?一见前头的同伴接连扑倒,全都原地踏步,没往后退是因为看己方兵力远胜对方,估计等一等或许会有所转机。

可他们想错了,韩军步兵攻势一被遏制,王贵提把大砍刀,跨马出阵,只引不满百骑直突入阵中颇有关公解白马之围的气势,王贵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劈倒数贼,再没一人敢近他身。

数十骑在韩军人群中往来冲突,骇得这些流民、降兵、盗贼自相践踏,无论军官如何招呼都止不住乱象。

惨剧还在后头,王贵一冲,宋军步兵立即布成密集的阵形,堵墙而进最终,数倍于敌的韩军怎么来,怎么跑,顿作鸟兽散从整战斗发起,到宋军收兵清扫战场,一个时辰都没要到。

这一仗,沉重打击了韩军高歌猛进的势头,也极大鼓舞了宋军士气。

原来韩军就这鸟样?要全是这等货色,虽有百万众,何足道哉?高孝恭闻听此讯大怒,亲提大军前来。

而此时,王贵接到岳飞命令,退往开封府下东明县。

岳鹏举在那里集结了六千马步军,准备在东明跟韩军打一仗。

同一时间,韩世忠也引军从滑州南下,意图联合岳飞跟伪朝的军队死战。

东京留司守部队,数韩岳两支实力最强,遂一屯京郊,一屯滑州,作为野战主力。

宗泽张所等人只留少量兵力守城。

韩军来攻的消息一传到,主持北方事务的东京留守是杜充。

这是个早该流放岭南吃荔枝的货色,当初他跟着宗泽的部队逃到东京,曾经代替折彦质统军,围攻被困在滑州城里的金军。

就是因为他狗屁不懂,最终导致穷途末路的金东路军突围而出。

上头本来要处置他,被他四处请托,逃过一劫。

近年来,又投靠首相耿南仲,本欲谋陕西宣抚的差遣,不想被徐绍抢先,最终混到个东京留守。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肥差,而且话虽说东京留守司主持北方军政事务。

但北方还有什么鸟事需要他打理?两河已经姓高了,陕西徐绍会把他当瓣蒜么?因此杜充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另谋高就。

韩军来攻的消息一传出,他就想走。

但宗泽张所极力反对。

宗泽有勤王之功,而且是岳飞的上级。

张所原是河北招抚使,韩世忠岳飞原都属他节制。

这两个人同时反对,杜充也没办法,硬着头皮留下来,一面命岳飞出战,一面召滑州韩世忠回防,又火急火燎地人向镇江行在报告请示。

没等到镇江行在的批复,韩军已经来到了东京地界,跟岳飞打了起来。

九月初,宋韩两军战于东明。

伪朝枢密使高孝恭遣大将领数万兵出击岳飞所部。

岳鹏举这个人带兵只崇信一点,那就是身体力行。

士兵干什么,他干什么,士兵吃什么,他吃什么,一句话,就是和士卒同甘共苦。

这本来是为将的基本素质,象徐卫这等大将,哪个不是与士兵同甘心,共患难?但岳飞作得更认真,他不管在东京城里,还是领兵在外,不饮酒,不狎ji,房屋陈设奢华他不住,饮食太过精美他不吃。

他有着一份还算丰厚的俸禄,却从来不给自己留几个,都拿去周济部将同僚,上头但有赏赐,分文不取,全数分给将士。

哪怕就是得到一颗梨,也恨不得分给全军食用。

这种人,这股拧劲?他的部队怎会没有凝聚力?而且岳飞此人,个不甚高,貌不惊人,但武艺实在是没得说。

左右双手都能开三百石硬弓,神臂弓他一个人就能绞起来。

一枪铁枪,使得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全军上下没有对手。

当韩军数万来袭时,岳鹏举领着他六千兵马在东明城外布成严阵。

韩军倾力来攻,却踢到铁板一块,无论如何也打不乱岳飞部的阵形,反倒在对方密集的弓弩射击下,折损许多兵马。

危急时刻,韩军主将也发扬了身先士卒的优良作风,引千骑迂回至岳飞军侧翼,企图打开突破口。

岳飞是针尖对麦芒他没有韩军的本钱厚,骑兵加起来,不满七百,而且战马素质良莠不齐。

可就这么一支马军,在主将的号召鼓舞下,跟随着他迎击韩军骑兵。

按说韩军骑兵有女真人撑腰,又是输送战马,又是帮忙训练,至少应该比宋军骑兵强才是。

哪知刚一照面,岳飞就刺死敌军一名指挥使。

两个回合冲下来,宋军骑兵虽然折扣不少,却还是跟着主将嗷嗷嚎着冲锋。

大战持续到黄昏时分,韩军终于不敌,溃退而去。

宋军斩杀甚众,俘虏大批韩军士卒。

高孝恭面子挂不住了,他不能让同行的女真人看他笑话。

原来你们韩军就这点手段?打个东京留守司的部队,而且兵力远胜对方,都一败再败?第二日,他亲自出马压阵,精锐齐出,以十倍于岳飞的兵力猛攻猛打。

而岳鹏举仍旧不乱,坚持宋军传统的重步兵主义,以防护优良,阵形密集的步军阵抵挡韩军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敌众我寡,宋军密阵一度在弓箭射完之后被撕开缺口,危急之时,岳飞亲自挺着枪加入士兵当中,高呼杀敌报国士卒受其感动,无不奋死。

一直快打到月明星稀的时分,两军不分胜负,高孝恭无奈罢手,双方各自撤回。

次日,韩世忠率军行至当年太祖皇帝黄袍加身的陈桥,遣人至岳飞军中。

当得知岳飞部连败韩军后,韩世忠决定立即率部参战。

而此时,高孝恭探听到宋军援兵已来,心里惧怕,分兵去挡。

却让韩世忠打个大败,顺利和岳飞会师。

高孝恭心里不免震惊,西军就罢了,这东京留守司的部队怎么也这般能打?恰巧与他同行的金将也主动提出,来日由金军出击,替韩军扫除这头拦路虎。

高孝恭思之再三,决定再由韩军打一阵,如果还不能击败对方,再请金军出马。

这回出征,除了打秋风之外,就是要向金人表表功。

现在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怎么见人?就在即将开战之时,岳飞韩世忠却接收到了从东京留守司发出的,让他们火速撤兵的快马银牌。

留守司考虑到,本司所倚重者,韩岳二将而已。

若韩岳有失,则东京必危。

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冒险与金军在野外决战。

命令他们撤回东京,凭借东京城的坚固抵挡韩军。

韩世忠打算奉命,但岳飞坚持不肯。

他认为高世由在两河僭越称帝,实属十恶不赦。

如今竟敢引贼众犯京师,简直是欺我无人若不予其迎头痛击,我等带兵之人有何面目?岳飞坚持正面对决,倒也不完全是出于意气之争。

他还考虑到,金军数次南侵,打得宋军几无招架之力。

现在高世由这等猪狗一般的人也敢来摸上一把。

如果这回不把他打痛了,以后他恐怕时不时地都要来这么一下。

如果遵从命令撤回东京,那就是示弱的表现。

韩世忠感其忠义,也实在切齿高逆所为,遂与他一同抗拒撤兵的命令,要和韩军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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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徐九当爹了第四百四十一章徐九当爹了咱们空着手去,不合适吧?张庆和杨彦两个骑着马,行走在长安大街上。

不时有巡弋而过的士兵朝他们行礼。

要不拎两只鸡,捡二十个蛋去?杨彦问道。

张庆白他一眼,想了片刻,又摇头道:不对,咱们去本身就不合适。

就算要去也得等娃娃满月吧?没听说生孩子就上门的啊。

哎,你母亲到底听清楚没有,真要生了?嗨,我娘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消息能瞒得过她?说了今天保证生。

杨彦十分肯定。

你母亲是稳婆?她怎么知道今天肯定生?张庆没好气道。

不管不管,九哥生孩子,咦,不对,九嫂生孩子,九哥作爹了,这是大事。

咱们应该去,至于随礼嘛,以后计较。

再说了,你是当过爹的,我还是青屁股,你可以那什么,传授经验,我也顺便听听。

杨彦笑道。

你还青屁股?你婆姨那肚子跟藏了几十斤米一般,动作够麻利的你还真是例无虚发呀。

张庆打趣道。

两兄弟说说笑笑,只见徐卫的府邸已经在望了。

原来,杨彦的娘今天去徐卫家串门,本来是想张九月的,没曾想到了府上,却听说人家快生了。

于是留在徐府帮忙,让人捎个话回去,说不回家了。

杨彦一听,比自己当爹还着急,去扯了张庆就往徐九府上跑。

也不怪这些汉子们闲得蛋疼,一直打仗的一线作战部队,突然一年没仗打了,正好碰上徐卫生孩子,确实是个大事。

至徐府门前,那门子认得他们,过来牵了马,也不必通传,直接请他们入府。

二人进去一打听,张九月果然要生了,已经请来了稳婆,招讨相公正候着呢。

张庆杨彦两个一到花厅上就乐了,因为他们看到徐招讨在那厅上坐立不安,屁股刚着椅子,立马又站起来,端杯茶想喝吧,没沾嘴又给放下,整个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

张庆是过来人,太理解徐卫现在的心情了。

踏进厅去就道:你甭急,急也没用。

徐卫回头一看,跟见着救星似的,几个大步窜上去,扯定张庆道:我怎么听她叫得那么刺耳?不会有事吧?杨彦立马接口道:生孩子嘛,哪个婆姨不是呼天抢地的?张庆瞪他一眼,训斥道:怎么说话?什么叫呼天抢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你当容易啊?又转头对徐卫道没事,我娘子生产的时候,那阵势,比打仗还热闹我起先还在房外等着,实在听不下去,我还出门转了一圈,嘿,回来就抱一大胖小子。

徐卫没有因为这话而放松心情,一张脸拧成一团,忧心忡忡。

好一阵后才发现,两个兄弟还站着,忙道:坐坐坐,来人,上茶上茶坐定之后,见徐卫心神不宁,张庆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取名了么?我当爹那会儿,提前大半年就想了几十个名,结果真到生了,一个也没用上,还是我爹取的。

得了吧,取个小名叫憨娃不瞒你说,我每次见着你那儿子,都感觉他有点……杨彦是个没轻重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但一触张庆的目光,赶紧把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徐卫摇摇头: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急啥?嘴上说着话,眼睛地还是不时地往后堂张望。

铁定是儿子张庆和马泰都生的儿子咱们全生儿子以后也让他们作弟兄杨彦大声道。

话音刚落,就瞧见自己老娘从里头出来。

厅里三个汉子几乎同时起身,同时问道:生了?杨母冲徐卫行个礼,道贺道:恭喜招讨相公,娘子平安生产,母女无恙。

听了这话,张庆杨彦两个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正常。

刚说完都生儿子,没想到生个女儿,徐卫怕是要失望了……再朝徐卫看去,却见那厮大大松了一口气,全身都散架了一般直叹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哎,杨大娘,你咋不抱出来给我看看?杨母一愣,生个丫头有啥好看的?但立即回道:瞧我这脑子,一时欢喜得紧,给忘了。

此时,徐王氏送稳婆出来,徐卫吩咐重谢,便着急忙慌地要进去看老婆女儿。

却让嫂子一把扯住,拉到一旁,语气中难掩失望:九弟,虽说生个女儿,但九月也不容易,你莫要怪她。

她虽跟丈夫搬到了秦州,但弟妹怀胎,她一直很是关切。

从张九月身孕八个月开始,她就来了长安城,一直伺候着。

本想着再给徐家添个男丁,而且在她看来,九弟的种,那指定是个小子没想到,偏偏就生个女儿。

徐卫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头一想才知道,莫说这是在宋代,就是自己生活那会儿,不少地方都还或多或少存在重男轻女的思想。

我才不管这一套儿子女儿都是我的亲骨肉女儿好啊女儿懂事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我当爹了我当爹了哈哈当下应了一句,埋头就往里面冲到张九月房门前,他竟有些怯场,没办法,头第一次从前没当过爹轻轻推开门,先朝里头张望了一眼,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踏进房中,来到床前,眼前那一幕差点让这铁打的汉掉下泪来。

张九月脸色煞白,头发和着汗水粘在额头上,象是生了场大病一般。

臂弯里露出一颗小脑袋,她正拿这世上最温柔,最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新生的生命。

徐卫先没去看孩子,他见娘子这般憔悴,很是心疼。

坐在床边上,柔声说道:九月,辛苦你了。

张九月想是太过专注,连丈夫进来都不知道。

此时方才抬起头来,展颜一笑,却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只是拿目光提醒丈夫,看看我们的孩子。

徐卫将目光转移到女儿身上,一看之下,着实骇了一跳娘子生得如此美貌,我徐卫也是人才一表,怎么这孩子,这么丑皮肤略呈红色,而且还是皱的小脑袋瓜上也没多少头发,眼睛闭着,也看不出眼皮单双来。

这模样,到底是随了娘,还是随了爹啊?哎哟,我这丑闺女啊。

怪不得徐卫如此无知,还是那句话,头一回当爹,没经验。

这世上的孩子,哪个生下来他都是这模样。

等满了月,孩子长开了,那时候才算有了眉目。

徐卫盯着孩子看得出神,那表情象是哭,又象是笑。

张九月一直注视着他,当丈夫将目光移过来时,她发现,这万军统帅的眼眶里,竟也闪动着泪花。

四嫂说,这孩子随娘,长得象我,可我觉得眉宇嘴巴都象你。

徐卫疼惜地抚着娘子的脸:随你好,将来长得和你一样美。

张九月费力地伸出手,握住丈夫的手,轻声说道:等我养好了身子,再怀……到底是传统妇女,没能给丈夫添个男丁,续上香火,不等任何人议论,自己都觉得有些惭愧。

徐卫直接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就喜欢女儿她现在还小,等稍稍长大一些,给她穿小衣服小鞋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着多讨人爱?要生个儿子,估计得随我的性子,打小就惹事生非,成天摸爬滚打,弄得个泥猴似的,多不省心?他这说的完全是心里话,发自肺腑,可张九月只当是在安慰自己。

不过,丈夫能这么体谅,她着实感动。

但传宗接代,乃是人伦大事,徐家是官宦之家,丈夫如今是方面大员,三品武臣,岂能没有子嗣?无论如何,也一定要给他添上男丁。

见丈夫一半感动,一半好奇地打量着女儿,她笑道:官人,给孩子起个名吧。

这一下就把徐卫给顶上了。

取名,当然是作父亲的职责,可问题是这名不能乱取,尤其是在古代,又尤其是官宦之家。

若是徐卫原本生活那个时代,倒还好办,就算没多少墨水,取个春花夏莲,秋菊冬梅啥的也行,最不济叫如花。

可这会儿你能这么取么?不急不急,容我好生想想,给她取个好名。

徐卫说道。

哪知这话刚说完,那小家伙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声音非常洪亮好似知道父亲是在敷衍她一般。

张九月初为人母,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应付。

徐卫也是手足无措,两口子大眼望小眼。

正巧徐王氏进来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忙上前道:娃这是饿了。

说罢,便在床边上坐定,打算帮忙弟妹给孩子哺乳。

也是徐卫这厮不晓事,还在那儿感动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当嫂子的看着无语,笑道:九弟,你是不是出去招呼一下张庆杨彦他们?再打发个下人,去给姐姐报个信?报信不急,张庆他们呆着吧,我要好好看看闺女。

哎,四嫂,她怎么长这样?这皮是红的,又皱巴巴,头发也没几根,不像她娘啊。

徐卫还在疑惑道。

徐王氏听了这愣头愣脑了的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去去去,你懂个甚?这给孩子喂奶,你非要杵在这儿看?徐卫恍然大悟,这才柔情万分地看了老婆一眼,出门而去。

当掩上房门的时候,长长舒出一口气,摇头晃脑,美滋滋地说道:当爹了……[w w w .bxwx.net]

第四百四十二章辽国重现第四百四十二章辽国重现却说徐九喜得千金,欢喜不已,接连数日都在府中陪伴妻子,逗儿为乐。

因张九月正坐月子,徐王氏遂在兄弟府上照顾,徐秀萍听说弟妹生了个女儿,本有些抑郁,但见徐卫满在不乎,祝若珍宝,也就释然了,也时常过来看望。

那徐府上下,时时欢声笑语,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

转眼之间,徐府千金弥月之喜。

徐卫翻遍了他所有的书,最后给女儿取名叫徐嫣。

满月这日,亲朋好友齐聚一堂。

徐王氏徐秀萍自不用说,在秦州的徐绍虽然没有亲自来,但也派了儿子徐良携发妻前来道贺,送了份厚礼。

连远在渭州的徐原,也托人带了礼来。

至于张庆杨彦这两位叔伯,那是逃也逃不掉的。

徐卫不想整得太高调,因此只请了至亲至近的亲友同僚。

可很多人收到了风声,都不请自来,比如徐卫的部下,京兆府的官员,以及长安城里的一些头面人物,更是挤破脑袋想到徐府来吃杯酒。

本来只预计了三五桌,结果开了二十桌席,还得分两轮入座。

徐绍正在陕西推行改革,徐卫可不想给他添堵,因此除了徐家亲戚以及杨彦张庆等亲信外,其他人一律不收礼金。

可这也难不住那些想和他结交的人,你不收礼金,我送金锁银环,我拿纯金给徐家大小姐打个搏浪鼓虽说今天是以徐嫣为主,但小家伙只出来露了一面。

婴儿满月之后,那就长开了,完全不同于刚出生时的模样。

众人一看,都说随了母亲,一准是个美人胚子杨彦和张庆却有不同意见,他们认为,这孩子哭声洪亮,以后十打十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

徐卫却没想那么远,当爹的,只希望这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心愿足矣。

一直忙到过了晌午,将客人全部送走后,徐卫才消停下来。

今天他没少喝,一是因为高兴,二是因为人家仁仁义义地前来道贺,你不能不给面子。

把京兆府的司录官送走后,徐卫坐在花厅上,一个劲地摇头。

九弟,喝多了吧?徐良从外头进来,笑嘻嘻地问道。

徐卫摆摆手:哎哟,今天少说喝了两坛现在看你都是两个影哈哈你那侄儿满月时,为兄跟你一个样。

没事吧?弄碗醒酒汤?徐良在他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不必,坐会儿就行。

哎,六嫂呢?徐卫问道。

想是跟姐妹们在里头,嗨,妇道人家自有话说,咱们不用管。

徐良笑道。

三叔太客气了,你看看,人都没到,送那么重的礼,叫我这作侄儿的怎么过意得去?徐卫叹道。

徐绍让徐良捎来了一份重礼,六百贯,就想讨个吉利,希望孩子平安。

你这就见外了,一家人你客气什么。

叔祖是那么好当的?父亲大人说了,今年春节,让你带着千金去拜年,压岁钱自是少不了。

哎哟,怎么给忘了,爹给还不够,我这当六叔的也得掏腰包啊,哈哈又说了一阵,都是些家中之事。

徐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出了一件引起徐卫注意的事情来。

对了,来之前收到镇江行在一份抄送。

你猜怎么着?东京打起来了。

徐卫听得心头一动,东京打起来了?不会是金军南下了吧?遂问道:女真人?不是,高逆。

伪朝枢密使高孝恭带大军经山东攻中原,号称三十万,攻得很急。

徐良回答道。

什么?高世由?他算哪根葱?居然也敢装模作样的发起兵来?东京留守司从前是三叔亲自经营的,就算现在卸任,可东京还是韩世忠岳飞等将。

就凭这两个,恐怕也不是伪军可以应付的。

高世由聚河北群盗流民为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一击必溃。

徐良闻言点点头:不错,起先还真是这样。

韩军万余众,让东京留守司一个军官,忘了姓名,率千把人打得大败。

后来高孝恭又派数万精兵,却让岳飞以六千马步打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哎,九弟,岳飞跟你好像有点私交吧?他授业恩师周侗,与我父是结义弟兄。

算起来,我该叫他师兄。

徐卫点头道。

原来如此。

徐良应了一句,继续道后来高孝恭亲自压阵,还是奈何他不得。

恰在此时,韩世忠自滑州引军南下助战。

听到这里,徐卫知道,没什么悬念了。

岳飞韩世忠联手,高世由那些虾兵蟹将根本不够看。

哪料到,徐良却道:这时候估计高孝恭也撑不住了,派出了金军。

就在距离东京不远的东明县展开激战,韩岳苦战不敌,败退京城。

如今韩军将东京团团围住,且攻着呢。

徐卫不免有些替韩岳感到可惜,本来这是扬名立威的大好时机,怎么就碰上金军了?想那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大多都是这两年新近招募的,自然不可与西军同日而语。

战败于金军之手,也情有可原。

看来,女真人是想假高世由之手,掣肘我们。

徐卫分析道。

徐良点头表示赞同:嗯,估计女真人也没奢望高世由能有多么辉煌的战绩,反正添添乱,不让我们消停就是。

徐卫沉默片刻,问道:六哥,后来如何?后来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据我猜测,韩军能不能攻破东京还得两说,至于继续南下那就更不可能了。

御营司是以西军为主,有折可求的府州兵,还有赵点的秦凤军,更何况何灌长子何蓟率领的常捷军是当年童贯的嫡系精锐。

御营司的兵马分驻江北江南,韩军若不识好歹,继续南犯,恐怕也就不用回去了。

估计,最多也就是在中原地区转转。

行在传达这个事情,是想提醒陕西,注意河东李植。

徐卫大概是酒喝得有点高,不屑道:李植若敢来,让他河东也保不住九弟好气魄爹也是这般说,有你挡在前头,莫说是李植,就是金军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徐良夸奖道。

借着酒兴,徐卫颇为豪气,谓堂兄道:现在说这话还有点早,但六哥等着看,早早晚晚,弟必将……话刚说到这里,徐秀萍就进来了,端着醒酒的汤水,说道:六弟九弟,你两个都没少喝,把这醒酒汤吃一碗,也好受些。

被她这么一打岔,徐卫才惊觉自己失言。

姐姐走后,徐六还在追问:九弟,你方才说什么早早晚晚?哦,我是说,早早晚晚,我们弟兄必追随三叔,将北夷逐出陕西,剑指两河徐六听了,也不疑有他。

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他挪了挪身子,道:对了,说正事。

何事?徐卫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上个月,西路招讨司驻湟州的守军,在古骨龙城以北三十里以外巡逻。

劫了一支马队,抓了不少人。

起初,以来是党项人,可抓回来一问,对方却自称是契丹人。

徐良道。

契丹人?不应该吧?辽国已经完蛋好几年了,怎么契丹人又冒出来了?而且,湟州是宋夏边境,古骨龙城更是大宋最西北边陲的一个要塞,契丹人怎么会出现在夏国境内?当徐卫将这些疑惑说出来时,徐良道:正是,湟州守将也觉得可疑。

你知道,党项人这两年时常干些趁火打劫的事。

于是湟州守军没打算细问,杀了才干净。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些人为图活命,自报家门,说他们是辽帝的商队。

真能扯辽国早亡了,辽帝现在正作女真人的阶下囚,他哪来的商队?徐卫笑道。

不,他说的辽帝,不是亡国君耶律延禧,而是耶律大石。

徐良语出惊人。

耶律大石?这人是谁?好像有点印象,但又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徐卫想了片刻,追问道:哦?怎么回事?据说是辽亡之时,有契丹贵将者,耶律大石,背弃辽帝,率部西遁。

估计也没几个兵,但就是这支让女真人打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辽军残部,到了西域居然成精了。

什么回鹘突厥啥的都不是耶律大石对手,这几年以来,在夏国往西那一带打下一片江山,又把辽国的大旗竖起来了。

徐良这几句话说得虽然简短,但徐卫听在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感觉。

一个败军之将,亡国之人,率残部远走,在异国他乡攻城掠地,征服异族,重建国号。

这个耶律大石,可算是个英雄了徐卫嗟叹一阵,问道:那这跟我们有关系么?徐良咂巴着嘴:是这样的。

边关守军抓的那些人里,有一个在即将被处死之前,抗声问说‘南人背弃兄弟之盟,助金攻辽,陷我等于万劫之地。

今女真南寇,你等亡国之虞,一如于我,何故妄杀?愿执我见长官’他这么一说,守军倒不敢滥杀,一路上报,最终报到了宣抚处置司。

父亲大人认为,这事可大可小。

在边境上劫个商队,杀个把人,不算甚。

但如果事情真如对方所讲,辽国的大旗又重新竖起来了,那这事可就得从长计议。

徐卫听罢,明白了徐宣抚的意思。

女真人攻灭了强盛一时的辽国,如今又陷大宋几乎半壁江山。

从这一点上来说,契丹人和汉人有共同的敌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契丹大将,在另一块土地上又竖起了辽国大旗,而他最想干的是什么?复国要复国,就得打女真,我们也在打女真,这不就有共同的目标了么?虽然现在说这事,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

但试探性地接触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如果真有人重建了辽国,我们与其联手抗金,也多一份力量。

有鉴于此,父亲已经下令把人送往秦州来。

同时也在琢磨,需不需要向镇江行在上报此事。

九弟,你以为如何?徐良道。

徐卫沉思不语,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外,才是明智之举。

朝这方面努力当然好,但这很有可能是我们一厢情愿。

而且,事情究竟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

一念至此,回答道:现在说还太早,这重建的辽国门朝哪边开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更是遥远。

但,我认为,可以接触看看。

至于上不上报行在,这就实在不是我能掂量的事了。

徐良见他如此说,也不再多言。

说这么一会儿话,酒劲倒上来了,两人都吃了醒酒汤,徐六便去歇了。

可徐卫心里却静不下来,他极力地思索着耶律大石这四个字。

可以肯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怎么就想不起来?从前读书的时候学历史,好像书本上也没提过这么一号人物吧?还重建辽国?想了好一阵,没有头绪,他便离了花厅朝里走去,打算小睡一阵。

刚跨门槛,脑子里灵光一闪对找马扩呀这位曾经代表大宋,出使过金辽各国,跟这两国很多上层人物都有来往,问他一准知道。

当下也顾不得头晕,径直唤人牵了战马,晃晃悠悠地就出门了。

那长安城里的百姓,见招讨相公满面红光,穿街过市,都觉新奇。

咦,怎么还摇摇晃晃的?喝多了吧?至招讨司衙署,幕僚们都已经开始理事了。

徐卫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去见部下,有些失态,遂不去二堂,径直到偏厅坐下,唤人去请马扩来。

心里盘算着,从前就有人说过,宋金攻守之势,十年难易,想转守为攻,那就更遥远了。

但如果确有一股力量,崛起于西陲,再与这联合,那么敌我双方力量的对比失衡,恐怕就会缩短。

自己穿越而来,若非要说有什么优势,不是能打仗,也不是懂点皮毛科学,而是世界观。

我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子,知道天不是圆的,地不是方的,脚下这片国土,其实只是世界上极小一部分。

但受限于现在的条件,不可能到处去联合。

现在冒出来这么一个辽国,可能就是个机会。

正想着,马扩来了。

他听说徐卫在偏厅唤他来见时,还感觉很奇怪,方才不是才在徐府见过面么?怎么又找来衙门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招讨相公。

抱拳行礼,马扩唤道。

徐卫睁开眼睛,招手道:子充兄,坐下说。

不知何事如此着急?马扩落座之后问道。

徐卫理了理思路,问道:耶律大石这个人,你知道吗?马扩吃了一惊,问耶律大石作甚?但还是回答道:耶律大石,字重德,乃辽太祖阿保**世孙,契丹皇族。

卑职当年曾经在燕京和他见过面,当时辽帝为金人所败出逃,大石与一班辽臣另拥新帝,任都统,总管军事。

后来,童贯统数十万军攻辽,正是为耶律大石所败。

再后,据说此人在辽亡之时,率部出走,从此再无音讯。

招讨相公怎么想起问他了?还真有这人,真有这事?他没有马上回答马扩,而是继续问道:依你看来,耶律大石这人如何?能在江河日下,朝不保夕的境况,败我数十万大军,甚至一直追击到雄州乃止,耶律大石绝非常人。

其人体魁伟,貌威仪,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且通诗书。

听说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当时,卑职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还记得他曾当面对卑职说过,‘今尔国背盟,襄助女真,乃与虎相嬉’,如今想来,实在让人惭愧。

马扩就是当初宋金海上结盟的主要执行者,同时,也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徐卫点了点头:你可能怎么也猜不到,耶律大石,又重建辽国了。

马扩面露惊色,失声道:当真?徐卫遂将徐良之言说予他听,马扩听罢,也不禁神往,由衷叹道:耶律大石,也可算是世之枭雄。

竟又在异地他乡,重续辽之国柞。

嗟叹一阵,赶紧问道宣抚相公是如何打算的?现在还不明确,已经让边军把人送往秦州来。

不管如何,先把事情弄清楚,毕竟这只是一面之辞,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徐卫道。

马扩满面肃色:以大石之雄才,又负亡国之痛,卑职倒情愿相信这是真的。

继而话锋一转不过,即便真有此事,恐怕也指望不上。

这很好理解,辽国虽灭于女真之手,但大宋也是帮凶宋辽本在澶渊之盟中,结成了兄弟之国,宋为兄,辽为弟,约定世世代代和睦相处。

但大宋怎能忘记燕云十六州乃祖宗遗留之基业?哪一代君王不在想着收复故土?看到辽国快完了,哪还管什么兄弟之盟,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去也可没想到宋军实在不争气,几十万人,被打得大败而逃,还让人追到家门口来叫骂。

想想,这种情况,辽亡之后,契丹人固然恨亡其家国的女真人,可更恨的,恐怕就是作此小人行径的汉人了。

就算耶律大石真的重建了辽国,他能对你有好感么?[w w w .bxwx.net]

第四百四十三章狼烟再起第四百四十三章狼烟再起能不能指望上再说吧。

反正不管如何,把事情先弄清楚。

就算契丹人不会跟我们联手,但金军多了一个敌人,对我们也是好事。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经略川陕,鏖战中原,结好党项,以待时变。

你的构想,便是弱者联合以抗强,但现在要跟党项人递飞眼,人家不一定接受,我们也拉不下这脸面。

如果这个耶律大石,果真重建了辽国,我们不妨一试。

毕竟,有着共同的敌人。

徐卫说道。

马扩倒也赞同这话,相比而言,夏国现在和金国穿一条裤子,而且宋夏百年世仇,相和解不是一年两载能办成的事。

但契丹人怀着对女真人的亡国之恨,必图恢复,这样一来大家就有共同语言了。

如果上头确有此意,那就要善待大石的商人……马扩建议道。

话没说完,被徐卫挥手打断:这话你不必跟我说,也不归我管。

你自己去秦州跟徐宣抚说吧。

马扩一怔:招讨相公以的意思是?你从前出使各国,见多识广,而且跟耶律大石有过来往。

陕西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这些门道?现在宣抚处置司的徐参议在我府上作客,想是这两日便要启程回秦州,到时你跟他一起去吧。

徐卫说道。

若是放在从前,马扩听了这话恐怕喜出望外,认为又是一个机会。

就好比从前他主动请徐卫帮忙向李纲引荐一样。

但现在,他却不这样认为了,眼前这个人将来绝对不止现在这境界,遂应了下来。

次日,徐良辞别徐卫回秦州,一听有个跟耶律大石见过面的人要同往,欣然应允。

到秦州后,那些契丹商人还没有到达,徐良向徐绍报告了马扩之事,徐绍大喜,便亲自接见,听他说起耶律大石旧事,建议善待契丹商人,当即答应。

即命他在馆驿住下待命。

等了七八日,宣抚处置司派人来召,说是契丹商人已到秦州,徐绍让他陪同接见。

本来,这些人商人是被押解到秦州来的,心里忐忑得紧,不知前路是死是活。

没想到了秦州以后,先是好吃好喝款待,住得舒舒服服,还有官员陪同四处逛逛。

逍遥了几日,陕西最高军政长官亲自接见,询问其国事。

这些商人便细说耶律大石当初是如何率部西走,又如何召集西域族人,击败回鹘王,破十余国联军,又如何立国。

听得宋人们匪夷所思,才知道,六七年间,这支契丹残部已经在西域打下了千里疆土,兵强马壮。

耶律大石已经继皇帝位,改元立国,并矢志恢复。

在此期间,女真人数次派兵追剿,或因粮尽,或因险阻,都无功而返。

徐绍听从马扩的建议,绝口不提什么联合之事,更不提当初大宋助金攻辽。

把这些契丹商人留在秦州住了月余。

也向对方简略介绍了大宋抗金局面,当然该说的才说,避重就轻,避实就虚。

后来又听其所请,放他们回去,临行前,允许他们在秦州采购大宗的商品,并下令归还其被劫之货物与马匹。

甚至派官员亲自礼送出境,把契丹人感动莫名。

送走对方后,徐绍思之再三,并没有向镇江行在报告此事。

只因八字没有一撇,等有了大体眉目再说不迟。

不久至年底,陕西收到消息。

言伪韩军数十万围攻东京,镇江行在震动,赵桓倒是想派兵去救,毕竟东京是都城。

可问题是,他那御营司,最开始只有张叔夜父子的西京留守司部队,和何蓟率领的常捷军,加起来三万多人。

后来又得了秦凤军和折家军,总兵力亦不过七万左右。

分驻江北江南,还要兼顾淮南,两浙,荆襄之地,实在力不从心。

金韩联军,计十五万众,虽把东京城围定,却奈何苦攻不下。

高孝恭见此路不通,便停止进攻,向城里派出使者,说想我退兵也容易,拿钱粮来。

我这个人心也不黑,钱八百万贯,粮十万石,给齐了,我立马回河北去。

东京留守杜充一收到这个风,有些心动。

如果能破财免灾,那自然最好。

可宗泽张所两个副留守一致反对,岳飞韩世忠等将领更是痛陈利害。

言东京乃国家的象征,虽说天子去了江南,可那里只是行在,这里才是都城。

将士们有信心坚守城池,不必屈膝求和。

杜充不听,言天子南巡,将东京的钱粮都转移了,我们能坚持多久?看这样子,伪韩军也就是想捞上一笔,并非真要攻城掠地,不如跟对方杀杀价,取个合理的数目,给他们算了。

只要城不破,些许财钱算得甚?张所拿他的原话回敬,钱粮都转移到江南去了,你拿什么给高孝恭?杜充还真有办法,他先就把东京城里的倡优,也就是那些所谓下溅人的财产全部抄没,搞得东京城里怨声载道,他却人如其名,充耳不闻。

然后,卖官。

他是东京留守,名义上主持北方的军政事务,权力自然大。

发了个告示,现在国难当头,留守司缺少钱粮,有愿献金者,到达一定数目,可以授个官。

当然只个空衔,并没有具体的职事。

这两条政策一下去,效果并不太大。

那些作皮肉生意,卖唱登台的倡优,挣的都是辛苦钱,能有几个?至于卖军,东京城几历兵祸,时不时地戒严,而且中原地区遭受破坏。

作生意的尽吃老本,普通人家也是坐吃山空,还哪来的钱买官?杜充恼怒之下,将心一横,摊派每家每户都给我出这样一搞,整得东京城民怨沸腾宗泽张所等人恨得牙痒,可无奈韩军围城,隔绝交通,想告他一状都没门路。

于是私自授意军队,别听这鸟人的将士们心里也有气,去催收派款自然不尽心。

结果,收上来的钱不过一百余万贯,离韩军索取的数目相去甚远。

高孝恭一听只有一百多万贯,心里一合计,太亏了。

这时候,手下有人给他出主意,这东京城外,有不少大宋后妃公主,达官贵人的坟墓。

里面的陪葬珍宝当是不少,反正来都来了,给他挖个干净岂不强似向城里索要?高孝恭这厮当初在大名府,就挖了徐家的祖坟。

干这个他是轻车熟路,选了千余士兵,号称淘沙队,挖着锄头镐子就扒人家坟去了。

甚至还有人说,往西走一阵,就是巩县,大宋历代天子的陵寝就在那边,去不去?皇陵里那肯定是金山银山,这点高孝恭很清楚,可他实在有些担心。

往西走,离陕西太近了,万一撞上西军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据说潼关那一带,都是紫金虎的防区,我可是扒了他家祖坟。

他要知道我去了,还不带着人马来跟我拼命?遂绝了这个念头,把那东京城外的大坟小坟挖了一个空。

趁着围城的空当,他又派兵劫掠了京畿附近的州县,捡点女真人抢剩下的残羹剩饭。

在隆兴四年的年底,再得东京留守司送来的钱财一百五十万贯,觉得面子也有了,好处也捞了,这才罢兵回河北。

班师之际,运送战利品的车达数百乘之多。

金韩联军撤走后,东京军民出城只见坟茔被毁,白骨累累。

多少人家的先人被暴尸在外号哭之声,响彻东京无不对高逆恨之入骨杜充也傻眼了,他也没料到高孝恭连这等下三滥的事都干得出来刨人坟墓,这在哪朝哪代,都是最为人不齿的下作行径老百姓的坟被刨了还好说,这东京城外,后妃公主,宗室权贵的坟也给挖个精光,镇行江在若得知此事,官家还不雷霆大怒?而且,此时杜充也察觉到,宗泽张所,以及军中的将领们都对他非常不满。

于是赶紧给他的后台耿南仲写信求援。

耿南仲一见他蒌子捅得这么大,哪敢保他?回信说,你自求多福吧。

杜充越想越怕,最后干脆豁出去,以进为退,主动向镇江行在请罪,要求免去其东京留守一职。

果然,赵桓得知后妃公主和宗室权贵的坟墓被伪韩军盗掘一空后,发了滔天之怒立即下诏免去杜充一切差遣,解回镇江听候发落。

恰在此时,御史台长官秦桧授意下面的御史刨出了杜充昔日旧帐,指称,当年围滑州,杜充就应该被查办。

为何时至今日,还能充任方面大员?赵桓愈加震怒,将杜充革去一切职务,贬到岭南,并指示彻查。

这一查不打紧,直接查到耿南仲脚跟前。

杜充正是通过他的路子,才能在当初避过查办,近而摇身一变,成了东京留守。

赵桓闻讯,心知是真,因为杜充就是耿南仲推荐的。

此时,镇江的朝野舆论都对耿南仲不利。

言官弹劾其跋扈不法之事,达十数条之多,赵桓见状,念他在东宫陪自己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罢去了他的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的差遣。

耿南仲在首相这个位置上呆了许多年,没想到因为杜充这根搅屎棍给搅下台去了。

他一倒台,让朝中的主战派大臣看到了希望,要么上奏,要么面君,纷纷要求还以颜色。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也就是次相吴敏,本是靠耿南仲上台,现在姓耿的下去了,他孤掌难鸣。

他原是主战派,倒向耿南仲,自然为主战派不容。

主和派又认为他这个人不地道,是个墙头草。

弄得两头不是人,想来想去,于其等着被赶下台,不如学杜充,遂上书请辞。

赵桓此时被激怒,愤然有强硬之意,同意了吴敏的辞呈。

可首相次相都下台,换谁来顶?有人瞅准机会,力推被贬在外的李纲重新出山执政。

然而赵桓似乎并没有重新启用李纲的意思,他甚至想过把陕西的徐绍给召回来。

但顾忌到徐绍正在陕西推行改革,这时候陕西离不开他。

最后把朝中有资格作宰相的人看了一个遍,实在没什么挑头,把赵鼎擢升为参知政事,暂代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的职权,把相位空着。

赵鼎这个人很较真,虽说是代理宰相,可他一上台,立即着手谋划。

他认为,金人几次三番南侵,还公然在两河更立异姓,亡我之心那是路人皆知。

跟女真人媾和,跟与虎谋皮无异。

强硬,必须得强硬他提出一个策略,蓄力关陇,对峙中原,也就是把恢复的希望寄托在西军身上。

从陕西进攻,在中原坚守。

不光有这个大的策略,落实到具体的措施上,他也提出了诸多建议。

首先,既然要在中原对峙,那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实力必须加强。

中央从政策和财力上,要给予支持。

选派一位得力的东京留守,主持中原地区的军政事务。

招募部队,充实行伍,严加训练,以保证南方不受金军直接威胁。

在他的规划中,中原地区应该有二十到三十万马步军,再加上西军二十余万,以及御营司,全国总兵力维持在六十万左右是合适的,兵贵精而不在多。

至于蓄力关陇,这一点徐绍已经在办。

三五年之内当见成效,若徐绍成功,第一步应该是将金军逐出陕西。

第二步就是收复河东。

到了这一时期,中原地区已经具有相当的实力了,那么在和西军的配合之下,决战河北,完成收复故土的大业。

这是军事局面,政治层面上,上一朝的弊端继续革除,适当地再放宽对武臣的限制。

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对金国,不能抱任何幻想,只有救亡才能图存,指望和谈让步,那是无底洞。

他的主张,得到了朝中主战派大臣的广泛支持。

赵桓用他代理宰相,只是一时权宜,说得难听点就是充充门面,但没想到他还真干上了。

但对于他的这些建议,赵桓持部分赞同态度。

尤其是经略中原,保障江南,皇帝很是在意。

当即责成赵鼎,会同有司,尽快将新一任的东京留守人选挑出来,以施行这一揽子的计划。

这个人选不太容易挑,首先他只能是文臣,其次又必须得懂军事,至少要有相关经验。

可放眼望去,朝中这样的人几乎是没有。

最后,赵鼎将目光盯在东京副留守张所宗泽两个身上。

相关大臣大多倾向于张所,因为他之前担任过河北招抚使,而且与宗泽相比,年富力强,可当大任。

赵桓表示了同意,正式任命张所为东京留守。

并且,明确了留守司的职权。

在于总山东河南之事,统军伍,训政务,凡兵民之事皆预,财政除外。

随着张所的晋升,留守司官员大多得以升迁,韩世忠岳飞都授兵马总管的差遣。

隆兴五年,是大宋全力改革内政,厉兵秣马之时。

同时,也是金国检讨战略,认清局势的时刻。

在这之前,女真人将主力精力放在南征上,但契丹余孽时常分散金国的注意力。

就在这一年,重续辽之国柞的耶律大石,为求东击女真,恢复旧土,宰牛羊祭天,发七万铁骑东征金国。

这让女真不大不小地吃一惊,南边宋未灭,西边辽又起,该先整哪一头?不幸,耶律大石由西域各族勇士组成的七万铁骑,走在半道牛马就病死许多,不得不原路返回。

这场虚惊,让金国国内部分人察觉到契丹余孽的威胁。

从而传出和宋以征大石林牙的呼声。

林牙是契丹语,翻译成汉字就是翰林的意思。

耶律大石当初在辽国参加科举,中殿试头名,授翰林,因此多称其为大石林牙。

部分女真权贵建议把矛头转向耶律大石,原因就在于,这个漏网之鱼已经具备了反击大金的能力,对女真有直接威胁。

反观南朝,一直处于守势,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可以先把它晾晾。

但这个呼声很快就被淹没,金国国内的实权派人物都持反对意见。

国相粘罕认为,耶律大石虽然重竖辽国大旗,但其势力范围远在西域,纵有恢复之心,但力有不逮。

从此次他东征无功而返就不难看出。

万里出击,不是谁都能干的。

反倒是南朝,不能予其喘息之机,务必穷追猛打新近崛起的兀术和他在这件事情上意见一致,也认为应该先攻南朝,后图契丹。

时金帝吴乞买染病,军国大事均付给一班勋贵。

这帮人商量之下,有意在今明两年,待金军休整足够之后,再次发动侵宋战争。

但在主攻方向上,有着严重的分歧。

粘罕认为,应该集中全力,拿下陕西。

得陇而望蜀,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南朝的途径。

兀术却认为,应该先易后难。

西军是南朝最精锐的部队,且凭借地利,一时难图。

莫如先夺中原,威逼江南,借以孤立陕西,方为稳妥之策。

而且他始终觉得,粘罕之以要先图陕西,负气的成分比较大。

他的西路军受阻于八百里秦川,屡次败于西军之后,为求报复,所以主张进攻陕西。

争吵的结果,支持兀术的最终占了上风。

原因非常简单,打陕西没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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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皇帝召见第四百四十四章皇帝召见坊州,驻军军营。

士卒训练时所发生的呐喊声此彼起伏,校场上,各兵种正在演武。

自前年攻打鄜州无功而返后,坊州驻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

坊州兵马都钤辖吴璘,副手张宪一再告诫将士,加紧操练,早早晚晚必克鄜州四月,正是春去夏来,气候转热之际。

将士们赤luo着上身,挥汗如雨。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无论哪个时代,这个道理都是永恒不变的。

营门口,哨兵执枪挺立,一丝不苟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彰显着这里是军事重地,闲人不得靠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进,哨兵寻声望去,只见一支马队飞速而来,扬起大片的尘土。

一见这情况,哨兵们习惯性地堵在门口,只等对方近前便要拦下盘问。

但当这支马队走得近时,哨兵们赫然发现。

那前头数骑,都身着公服,非红即绿,当中一人,竟还穿着紫色公服腰间的金带,在阳光照耀下分外扎眼就算大字不识一个字的士卒都知道,凡是红色公服以上,那就是招讨司的长官到了心里虽然震惊,但规矩还是要。

除非是天子的仪仗到了,否则其他人一律都要验明正身,方得入内。

可当对方来到近前时,哨兵们着实骇了一跳。

全都闪到一旁,执枪俯首,不敢逼视。

因为来的,是他们的最高长官张宪显然毫无准备,既没穿戎装,也没穿公服,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直裰,扎着衣摆,挽着袖口,手里还拖把刀就匆匆忙忙地迎出来。

定睛一看,瞧得分明,不由得吃了一惊。

赶紧冲上前去,大声道:卑职张庆,见过招讨相公徐卫利索地跳下马,将幞头一取扔给后头的杜飞虎,抹了把汗,笑道:张宪,本帅特来查岗,哈哈有请大帅检视,请张宪扔了器械,抱拳请道。

怎样?从鄜州回来,弟兄们心里不太痛快吧?徐卫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

张宪给杜飞虎点了点头,立即回答道:这是自然,本来雄心勃勃,必欲破鄜州而后快,怎料……嗨。

不用急,鄜州城就在那处,也跑不了。

徐卫笑道。

语至此处,回头吩咐道把东西卸下来,记住,轻拿轻放。

张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欣喜地问道:相公,可是有新器械装备我部?稍后你就知道了,走,看看弟兄们。

徐卫道。

一行人来到校场,但见那步军练阵形,弓兵练射击,少量骑兵正奔驰劈刺,好不热闹。

张宪本欲集结部队供主帅检阅,但徐卫制止了他。

此次前来坊州,他预先没有通知,因为此行也并不是为了检阅部队。

看到将士们浑然忘我,刻苦训练,徐卫很是欣慰。

他就在张宪等人的陪同下在校场转了一大圈,没有惊动任何人。

当然,不可避免的,有人发现了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看罢之后,张宪想着招讨相公一路赶来辛苦,先是吩咐了伙头兵中午的饭菜整桌稍微好些的。

尽管招讨相公一再重申,官兵一体同甘共苦。

但最高长官来了,就啃你几张饼,吃你几块肉,也实在过意不去。

而后,又邀徐卫到营房中歇息吃茶。

不必,这树荫挺好,整几碗水来就行。

徐卫一屁股坐在校场边上的树荫下。

张宪也心知招讨相公向来不讲究这些,命人取来了水,都用那粗瓷大碗盛着,一边喝水,一边观看操练。

上次打鄜州,确是因为帅司重视不够,小看了鄜州金军。

你们一线部队,不必有包袱,抓紧训练是正事,机会嘛,早晚会有的。

徐卫训示道。

相公说的是,但上回虽没建功,金军经此一吓,老实不少。

这一年多以来,绝不越边界一步,严加防范于我。

张宪说道。

徐卫突然想起一个事:对了,宗本,你父如今升任东京留守,你还不知道吧?张宪吃了一惊:有这事?卑职不知。

本帅也是来之前才听到的消息。

上任留守杜充渎职无能,给撤下去了。

你父作过河北招抚使,韩世忠岳飞等将皆其旧部,由他出任留守再好不过。

都说上阵父子兵,此番,你父子二人一在陕西,一在中原,可都是对金前线徐卫笑道。

征战在外,多年不见父亲大人,但国难当头,也顾不得许多。

张宪叹道。

徐卫伸手过去拍拍他背:你没给你爹丢脸。

这都是承大帅提携教导。

张宪正色答道。

少拍我马屁我麾下这些将领,哪一个不是靠流血拼杀,用战功堆起来的?徐卫道。

一说这个,张宪面露得意之色:若论今日之西军,数我们南路招讨司打得最狠,杀得最多这话在此地说说就是了,低调,低调。

徐卫挥挥手,故意道。

左右皆笑,又说一阵,无非都是军中事务。

不觉便到正午收操,徐卫这才拍拍屁股起来,让集合部队。

张宪抢先奔上检阅台去,下面数千将士已经集成队列,正等着长官一声令下,便要冲出校场,杀奔饭堂。

却见兵马副钤辖张宪上了检阅台,面带喜色,洪声道:弟兄们招讨相公亲至前线,看望我们来了时徐卫正往检阅台上走,顿时吸引将士目光。

可不就是招讨相公么?刹那之间,数千将士欢声雷动直冲云霄徐卫至检阅台正中,先是作个四方揖,而后挥动双方,全场肃静。

方才道:弟兄们本帅在校场旁看了许久,知你们操练辛苦,此刻怕是腹中饥渴。

但本帅还是要讨回嫌,说几句。

上回打鄜州,无功而返,不止是你们,招讨司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却也无妨,鄜州长不了脚,早晚吃下它此番,本帅到坊州来,一是看望弟兄,二给你们送礼份来说到这里,招了招手。

只见六名士兵,两个在前头扯着鸡蛋粗的绳索使劲扯,后头四个拼命推,簇拥着一件东西过来。

那玩意还长着两个轱辘,看样子挺沉,也不知是个甚。

至场中空地,一名士兵掀下了覆盖在上头的油布幔。

众军这才持清那东西的本来面目。

漆黑黑树干粗的一截管子架在两轱辘上,看起来象是铁铸的,上面一段一段的凸起,倒象是斑竹一般。

看到这器械,数千将士没有一个认识,连张宪也看得两眼一抹黑,这是个甚?只见那几名同袍,麻利地提起一罐子,往那管子里倒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另一人拿个骨朵模样的东西在那里捣了一阵,又有一个执个小锅盖也似的物件双手塞进去,然后又捣捣,最后,才双手抱起石头一般大小的东西放进去。

将士们看得目不转睛,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啥玩意?整得这么神神秘秘?看到有一名同袍点燃火把时,有人大概猜到了,这恐怕是新弄出来的火器吧?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传来时,全场惊骇本来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队形,可被这声巨响一震,多少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身躯一矮。

最乱的要数那支马军,战马被惊得长嘶不止,四处乱处,骑士拼命拉扯缰绳方才止住再看那先前塞进的东西,早落到百步之外全场一片死静将士们被这火器的威力惊呆了这器械,怎比霹雳炮的动静还来得猛烈?张宪虽然还年轻,但作为虎捷军的大将,作战经验已经相当丰富。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了这种火器,只怕砲车可以砍去当柴烧了一座单梢炮,便需十数人共同操作,最大的十三梢砲,要数百人协作方才抛射,往往占用大量的兵力。

而这种火器,至多两三人便可操作,极其便利招讨相公这份礼,可送得太重了正当他惊喜之时,徐卫招招手,杜飞虎又从士兵手中取过一件器械呈上。

这东西跟场中那火器模样相似,只是小了许多,只有手腕粗细,长四尺有余。

分为两段,前一段似乎是铁铸的筒,约有一尺多长,后面接的是木棍。

这器械跟场中那个差不多,只是小些,士兵人手一支,以火药击发弹丸或是碎片。

看到这木把没有?放完之后,操起来当钝器使,如何?徐卫执着那火器问道。

张宪极力克制自己想伸手去拿的冲动,频频点头道:好好好招讨相公,不知这火器唤作啥名?杜飞虎此时接口道:大的唤作‘飞火砲’,小的唤作‘突火枪’。

嗯,此番,本帅给你带来飞火砲三尊,突火枪二十条。

不多,是让你们先学着使。

这器械还没有装备其他部队,给你们也是先试用一阵,看看有什么不足这处。

为这个,杨彦可是争取了好几回,可招讨司考虑到你们处在最前沿,很是不易,所以选择你部首先试用。

徐卫说罢,这才将突火枪扔给了张宪。

后者一把捞住,拿在手里感觉恐怕十斤都没有,甚是轻便。

正想仔细查看时,又听主帅道:操炮这几个,就给你留下,负责传授使用方法。

记住,在火器使用上,一切要听他们的,不可胡来。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万不可疏忽。

行了,让弟兄们去吃饭吧,徐卫这次突然到达前线视察部队,并带去最新的火器,给前线将士以极大鼓舞。

一扫鄜州一战的阴霾。

在坊州期间,徐卫走遍每一处营区,视察军务之后,也抚慰士卒,勉励军官。

遇有问题,能决断者,当场下令,暂时没法解决的,也放在心上。

四月十三,徐卫打算再去和地方上的官员见见面,之后便返回长安。

这天中午,和坊州知州及有司官员餐叙之后,方回到馆驿,便听士兵报告,说是有军官自长安来,正在外头求见。

徐卫命其进来,却是招讨司的一名准备差使,说是奉招讨副使张浚的命令,请招讨相公火速回长安,有急事相商。

徐卫一听,不敢耽误,差人给吴璘张宪等将带个话之后,立即启程奔回长安。

这金军没有动静,长安还能有什么急事?莫非是秦州的宣抚处置司有什么?回到长安城,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

徐卫没顾得上其他,直奔招讨司衙署。

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还担心同僚部下们都回了,进衙门一看,却发现,招讨副使张浚和兼管军中机密的张庆仍在二堂之内。

这么急找我回来?何事?徐卫进门就问道。

二张见他回来,好像松了口气,张浚急急忙忙地迎上来:相公回来便好,这几日可急煞我等了。

徐卫眉头一皱,我看这长安城里一片平静,何事如此着急?遂问其原由。

前些日子,宣抚处置司来员知会,镇江行在召徐宣抚南下,并指名招讨相公同行。

这天子召见,如何不急?张浚答道。

皇帝召见?这是为何?我来陕西已经数年之久,从来也没召见过。

这个当口,既没打仗也没怎地,为何突然召见?还是让我和徐宣抚一起去?这皇帝召见拥兵在外的文武官员,无非有三种原因。

第一,是表彰。

一般大战之后,若胜,要召外员赴朝表彰嘉奖。

若败,也要召官员进朝,检讨过失;第二,是战前布置。

若遇重大战事之前,也要召集在外文武回朝布置,面授机宜;第三,是最最凶险的。

皇帝召带兵在外的官员进朝,是为了处置。

轻的便是削去兵权,另派他职,重的,不但永远回不来,而且还专门给你找个地方,让你住一辈子不挪窝。

那地方,一般就簸箕般大小。

此次召集徐卫,当然不是第三种。

他既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更没有到功高震主的程度。

而且赵桓正指望以他为代表的年轻武臣,拱卫陕西这块军事重地。

前两种的可能性最大。

徐卫这几年在陕西劳苦功高,冠于诸将,赵桓念他不易,召去行在当面嘉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至于战前布置,似乎没什么迹象。

但这个想法,在张浚接下来的话中就动摇了。

行在限定了时期,若相公迟迟不回,岂不误事?张浚道。

限定时期?莫非真是要打仗?现在是四月,女真人进兵,一般是八月之后,秋高马肥之际。

行在限定日期,难道就是为此?想到这里,立即问道:宣抚司还说什么没有?宣抚司说,河南京畿都不太平,最好是经蜀地,走水路。

正因为如此,所以宣抚司催得急,怕耽误日期。

张庆接口道。

走水路?那走到猴年马月?莫如我快马加鞭,从河南府经京畿路,直下江南。

徐卫道。

哈哈,徐宣抚早料到你会如此说。

不瞒相公,此时徐宣抚早已启程,命你从潼关出关,走河南,若时间充裕,还可到东京留守司地界看看,再转江南。

但务必于六月底之前赶到镇江行在。

徐宣抚再三告诫,万万不可误了时间。

张浚道。

徐卫点点头:那好,明日交割军政事务,后天一早启程。

商议完毕,张浚这才告辞还家。

而张庆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待张浚之后,他轻声道:不会有事吧?估计这位多听了几回书,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徐卫闻言笑道:我有那份量么?行了,别操心,我走这段期间,你们多费心。

张庆应下,告辞离去。

人都走了,徐卫才坐下来歇口气。

琢磨着这次天子召见。

事情确实来得突然,事先并无任何征兆。

但从赵桓同时召了三叔来看,应该是为布置陕西。

如果说是立功受奖,他大可一道诏书来便是,何必亲自召往行在?如此说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战前布置。

女真人这才消停两年不到,又要再开战了?灭宋之心,就如此急切?他们现在应该知道了,灭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使得他如此着急地想要把这事摆平?是不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戳着女真人了?不对,如果真要开战,最先知道应该是我们前线的带兵将领,哪轮得到镇江行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皇帝想主动开战吧?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当今这位天子,行事反正飘忽不定的,说不准哪根筋不对了,又要主战议。

不是听说他又启用了一个主战的大臣代理宰相么?种种可能在徐卫脑中闪过,但都无法确定。

索性不去操那闲心,一切等到了镇江行在不就知道了么?穿越到这个时代好些年,还真没去过江南。

就是从前没穿越,也没机会去那传说中的天堂看看。

罢罢罢,权当旅游了,经巩县时,再去给父亲大人扫扫墓。

没准时间充裕,还可以到东京留守司看看岳飞韩世忠。

当即收起思绪,离了招讨司衙署,回家而去。

到家中,先把事情给妻子说了,九月自去收拾行装,徐卫便逗女儿玩耍一阵。

次日安排军政事务妥当,第三日,带着卫队便出关投河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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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第四百四十五章虽是五月,但今夏的炎热已经初露端倪。

不到下午,太阳已经把大地烤得一片泛白,群山原野之中,草木抵不住日头,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间或一阵凉风吹来,虽沙沙作响,但也无济于事。

这里是河南府治下,西京洛阳地界。

汉唐繁华之都,今作禽兽之园。

从粘罕的女真大军第一次占据洛阳,大肆破坏,再到完颜娄宿逃入河南,又遭兵祸。

西京洛阳之残破,较诸地尤甚。

徐卫过洛阳时,专程进去视察了一番。

但见宫殿崩塌,民宅破损,十室空其六七。

自原西京留守张叔夜父子带兵南下之后,历任留守皆不到任,朝廷在此地的行政陷于瘫痪。

最要命的,是群盗蜂起,搅得河南府不得安宁。

而这里面,有很多盗匪,都假托义军。

借勤王之名,行祸害之实。

镇江行在顾东京尚且不暇,何况洛阳?天气炎热,徐卫和他的卫队纵马狂奔于驿道之上,但见骑士挥汗如雨,战马须毛贴身,端得是辛苦。

遥望前方一片林,树木参天,正好避暑。

他遂下令前去歇息一阵,喝口水,吃些干粮再走。

卫士雀跃,都抽上一鞭,催马快行。

就在此时,忽听旁边一声喊,驿道两旁不知拥出多少人影,哗啦啦一片全围了上来,挡住了去路。

徐卫勒住缰绳,卫士们挺枪架弩相向但见对方形容,虽执兵刃,但多穿布衣,少数人披着皮甲铁甲,甚至还有打赤膊者。

将去路堵死之后,或许是因为看到对方全副武装的缘故,这些人不敢靠前,只是围着。

人群中步出一个,四十多岁年纪,裸着上身,手里提柄铁骨朵,除了一身横肉之外,胸口那团黑毛分外扎眼。

站在道路中央,舞了舞手中铁锤,徐卫估摸着他是要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开场白。

呵,呸你这群贼配军从哪处来,到哪处去?照实说便罢否则,爷爷请你吃板刀面再次听到久违的话语,徐卫觉得分外亲切。

他当初刚起事时,时常听得这句要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

当下觉得好笑,我就是靠剿匪起的家,你这群撮鸟居然犯到老子头上来了?莫看这里围着数百号人,但在他这支卫队面前,都是些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犬。

徐卫没搭理他,随行的杜飞虎按刀冷声问道:你这伙撮鸟是甚来历?照实说便罢,否则,一人不留。

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声色俱厉,就象跟你作买卖似的,心平气和。

但徐卫那百余名卫士听了这话,知道,这就是命令那伙贼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猖狂,一阵吃惊之后,纷纷怒吼,诈呼着要拥上前来夺马匹兵器。

要闹得再凶,也没人敢带个头。

徐卫此次赴镇江行在,那是有期限的,更何况他还琢磨着要去东京看看,哪有闲工夫跟这些鸟人扯蛋?举起马鞭,不耐道:听清楚了,洒家有事在身,不取你等性命。

识相的,早早滚开留颗脑袋多吃几年干饭呵好狂的贼厮爷爷今天……话刚至此处,徐卫脸色一变,手中马鞭猛然挥下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嗖一声破空,一支羽箭正中那半裸汉子的咽喉百余骑士同声发喊,催动了战马那伙贼人见对方猝然发难,还没有回过神来,骑兵已经冲到面前。

一时间,哭爹喊娘,一阵混乱。

你推我,我挤你,施展不开。

骑士们手中的长枪大刀一通招呼,撂倒一片,眨眼之间便冲了过去,留下一地的尸首。

徐卫头也不回,直往东去。

卫士们也不恋战,冲过之后,稍行得远些,便收了器械,专心赶路。

娘的,这河南府也忒乱了,想来东京周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是在陕西,敢早他娘的剿个干干净净奔行约半个时辰,估计远离了那伙贼人的活动范围。

徐卫才下令寻个阴凉处歇歇脚。

卫士们不解甲,不卸鞍,席地而坐,吃喝起来。

杜飞虎掰了半块馒,连同水袋递给徐卫。

后者接过,先咕咕灌了一气,这才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相公,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六月底,便能抵达镇江府。

杜飞虎喝了口水后说道。

徐卫思量片刻,问道:此地距离巩县还有多远?明天上午准到。

杜飞虎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面色一片肃穆:嗯,路上看有没有城镇集市,买些纸烛清香,采办些果品刀头。

老父徐彰辞世后,因家乡河北为高逆占据,暂时不能归葬故里,朝廷明令,以元勋的资格陪葬在巩县皇陵之侧。

这几年戎马倥偬,清明春节,也不能前去招募。

此番路过,如何不去祭拜?杜飞虎应下,正欲进食时,忽见数名卫士跃起朝西张望,但见远处有尘头扬起,似乎有人追来?联想到刚才跟贼人的冲突,杜飞虎沉声道:相公,想是那贼人同伙前来报复相公有事在身,就不与他们纠缠了吧?人困马乏,对方若铁心要追,定然能追上。

再说我堂堂之师,还怕他几伙毛贼?徐卫冷笑道。

他这支卫队,都是从选锋军中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对付这些贼寇,哪个不是以一挡百的人物?就是来上几千人马,结果也只有一个。

那相公且歇着,待卑职灭了这伙贼人。

杜飞虎说罢,把兜鍪往头上一套,执了徐卫送给他的那柄狻猊刀,愤声道弟兄们杀贼除了十数骑护卫主帅外,其他将士纷纷上身,摆出攻击阵形。

此时,来人已经映入眼帘。

待看清了,却有些惊讶,怎么才来这几个?片刻之间,对方已近眼前。

只有数十骑,二十多步以外就已经勒停缰绳,跳下马背,步行赶来。

这伙人都穿便衣,虽然带有兵刃,却是弓不离鞍,刀不出鞘。

数步距离,余众皆停,只有三五人来到近前。

为首有两人,年纪都在三十开外,看长相便知道,这是兄弟俩。

一般的身材魁伟,相貌堂堂。

蓄把短须,裹着头巾那位,应该是兄长,后头穿身铁甲叶,腰里挎把刀,面黑无须的应试是弟弟。

这几个人到了骑兵阵前,抱拳行礼,那兄长朗声道:敢问诸位弟兄,可是自陕西来?杜飞虎审视着他,冷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哈哈这河南府的官军,断无此般威风若非西军,怎能杀得我那些部下毫无招架之力?那人大笑。

哼若非有事,断叫你这班剪径强人片甲不留杜飞虎说话时,手中狁猊刀又抬起几分。

那人视而不见,再度施礼道:误会误会在下翟兴,这是我弟翟进。

我兄弟并非强人。

我曾受朝廷敕封,委为京西兵马使。

如今在此地勾当,绝非剪径之说。

在后头吃喝的徐卫听到这里,透过缝隙打量了这人几眼。

既受过朝廷敕封,如何又落了草?又如何敢使人阻我去路?分外是胡言乱语我家官人说来,你等草寇之流,本不值一提。

但三番再次寻衅,留你不得杜飞虎将刀一举,就要动手骇得随那翟家兄弟前来的人马纷纷亮出了兵器一时间,金石交接之声响成一片此时,翟进突出惊人之举。

扑通半跪于马前,拱手道:节级容禀我弟兄本受东京留守司节制,徐相在时,对我等好生照顾提携。

怎知后来换了个杜留守,容我等义军不得,要么火并,要么解散。

我顶撞他几句,他便要害我性命。

我一气之下,逃离东京,将部队拉到此处。

绝没干半点害民的勾当,只是扫清了洛阳周边数股贼人。

西京留守司曾遣兵来攻,被我一阵杀败。

因此,今日探得有官军出没,弟兄们误以为是西京留守司部队,因此有了这遭误会。

兄弟此来,专为致歉,并无恶意,请节级明察。

听他说得有眉有眼,倒让人有些将信将疑。

那翟进见对方不应声,抬头去看,只见骑兵们闪开一条道来,一位官人信步而出。

看他年纪,在三十以下,身长七尺,端得是好相貌五官俊秀,轮廓分明,两道剑眉英气勃勃,一双鹰眼神彩飞扬。

虽只穿着黑色直裰,作寻常妆扮。

但从这些剽悍将士的神态中不难看出,这位才是真正的人物我问你,你既受过敕封,作京西兵马使,可有凭证?徐卫朗声问道。

翟进立即从身边取出一物,双手奉上,答道:官人,翟进有朱记一颗,可为凭证。

一名卫士大步上前取了朱记,转交徐卫。

只见那上头京西兵马使五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是假不了了。

徐卫将朱记交还,语气也随之各缓:起来说话。

翟进起身,又看了对方一眼,观其形容举止,越发觉得他不是寻常军官。

东京留守杜充,已被镇江行在革职查办。

今原副留守张所扶正,正广召四方豪杰志士,充实军伍,岂非你等效命之时?何不率部投奔?徐卫问道。

翟进听他提起杜充张所时,直呼名讳,心里越发惊疑。

答道:小人正有此意,只是,从前种种恩怨,恐非一时能够化解,怕只怕上头不体谅,追究下来。

你既无害民之举,又有报国之心,何惧之有?再说如今用人之际,些许罪过,都可不究。

这样,等到了东京,我替你开脱。

徐卫道。

原来,他从徐绍徐良处都听过这翟家兄弟的事迹,知对方并非歹人,因此愿意引荐。

翟进并一班部下闻听此言,不禁欣喜但同时心里也怀疑,看你年纪并不大,有那个脸面么?东京留守司能听你的?翟进再三思索,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斗胆请教,不知这位官人高姓大名?这你不必问,自去收拾人马投东京。

徐卫挥挥手,转头而去。

跨上战马,望了他弟兄一眼,往东绝尘而去。

翟进等人在后头看着,那翟兴叹道:此人好相貌好风采不知是陕西哪位长官?西军精锐之师,藏龙卧虎,能征惯战之将比比皆是,如何猜得中?幸有此人,你我弟兄总算有出路了当下,引众还山寨,收拾行装,整顿人马,前往投奔东京不提。

却说徐卫一路快马加鞭,至巩县时,前去祭拜先父。

得知虽值乱世,但巩县乃大宋历代先帝的陵寝的所在,东西两京留守司不敢大意,一直派兵保护,因此未受破坏。

徐卫在徐彰墓前焚香叩首,禀报了自己数年来的经历和家人的境况。

并向父亲在天之灵承诺,必在有生之年,将先父忠骸归葬故里。

扫墓完毕,继续东行,于五月中旬抵达东京地界。

他曾在东京为官数年,对此地甚为熟悉,比如东京西北郊的牟驼冈,他的部队曾经在那里驻扎许久。

再比如那山上的禅寺,当年李纲召集武臣密商对策,他就是其中一员。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免有几分惆怅。

如今,曾经的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都会,赵宋王朝皇冠上最闪亮的一颗明珠,十数代帝王苦心经营的所在,已经满目疮痍。

那东京四周,原来星罗棋布的集镇,几乎全部衰败。

十室九空,房屋废弃,鸡鸣犬吠之声一无所闻一直快到东京城下,始见人影。

没想到,从自己离开东京去陕西,这才几年光景?怎地恍若隔世一般?徐卫苦笑一声,催马进城。

幸好,东京再怎么说,曾经也是上百万人口的大都市。

虽然几历艰险,但城池从未被攻破。

这城里的情况稍好一些,虽然不复当年挥汗成雨,连袖成云的盛况,但街市上往来的人群,彰显着这座城市还有相当的活力。

徐卫带着卫队穿街而过,行走于他当年熟悉的各处。

到西水门时,他在徐府门前停留了片刻。

听姐姐说,自他和徐胜任职陕西,再加上父亲辞世,徐秀萍夫妇也随之迁往西陲,这西水门徐府便成了无主之所,于是就给变卖了。

徐卫身负皇命,时间有限,再加上这里如今已经是别人的产业,不方便参观。

于是停留片刻之后,催动战马,寻东京留守司而去。

天子南巡,东京城里各个部门也都随同前往,但日常办公的衙署却还是保留着,这也是一种象征意义,表示说朝廷有朝一日还是会回来的。

徐卫注意到,东京军民,早已失去了在天子脚下的那份荣耀。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神情麻木,忧心忡忡的脸庞。

这些被抛弃的人们,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东京留守司设在东华门内,此刻,这里俨然已是山东河南这一带的最高权力机构。

衙门之前,士兵林立,执枪挎刀审视着来往的人群。

当看到徐卫这一行人时,明显紧张起来,尤如惊弓之鸟。

显然,不久前伪韩军队的进攻,让东京军民还心有余悸。

徐卫刚下马,脚没沾地,就有一名军官上前问道:敢问长官从何而来?请通报一声,陕西南路招讨使兼兵马都总管徐卫,前来拜会东京张留守。

徐卫客气道。

对方应下,转头朝里去通报,方走出不到两步,猛然省悟急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徐卫紫金虎我的个天这不是假的吧?徐卫站在眼前的这位相公,竟然是徐卫莫说是他,那留守司衙门之前的卫兵听了这话,个个惊骇名震两河陕西的紫金虎,居然出现在东京军官飞快地报入了衙门内,不多时,只见数人匆匆而来,走得甚是急迫。

行在最前头那人,年不满五十,身形削瘦,形容憔悴,倒一双眼睛却透露出刚毅。

鼻梁高挺,嘴巴紧抿,留着数缕长须,仍不失儒雅之态。

正是徐卫麾下大将张宪之父,如今的东京留守张所不知徐招讨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莫怪张所上一前来,就拱手说道。

他虽然和徐绍一样,是方面大员,但资历就浅多了。

当初徐卫在牟驼冈练兵的时候,他才是一个七品的御史。

所以托了关系,将儿子张宪送到徐卫麾下。

如今,虽拜东京留守,但仍只是个四品,徐卫却是正三品的上护军。

再加上儿子张宪受徐卫照顾提拔,因此于公于私,他都要客气恭敬一些。

徐卫正色还礼:张留守何必客气?徐某此来,只是路过走访,并非公干。

倒是我叨扰了。

哪里话?徐招讨在陕西屡败金贼,谁不拍手称快?我司正需徐招讨这样的长官莅临指导说这话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

徐卫与他算是旧识了,宗泽宗汝霖,东京副留守。

老大人向来可好?徐卫执后辈礼问候道。

寒暄一阵,张所宗泽请徐卫入内茶叙。

到花厅分宾主坐定,奉上茶水,徐卫也不等对方问,自报了此行目的。

言天子见召,路过东京,前来走访。

虽然不是公干,而且他又是个武臣,但好在张所宗泽两个文吏都和他或多或少有些交情。

因此也不避讳,将东京留守司目前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又提及了前些日子伪韩军来攻一事。

并通报了镇江行在关于加强东京留守司军备的情况。

现如今,东京留守司正大规模扩充军伍,招募勇壮,广选贤能。

徐卫心里虽然明知,中原地区军备最为薄弱,而且要充实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达成的事情。

再者女真人和高逆恐怕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但这个话,是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说出来的,遂只听不说。

待对方言毕,他才道:哦,对了,徐某来时,途经洛阳。

遇到一支兵马,自称京西兵马使,有兄弟二人,唤作翟进翟兴,两位留守可有耳闻?宗泽立马接口道:这兄弟二人以勇略见称,当初,杜充在任时,对义军持打压态度。

不顾我等反对,强行兼并解散,翟家兄弟负气出走。

近来,我等数次遣人持书去召,但对方一直有顾虑,未见行动。

怎么?他两个可是冲撞了招讨相公?那倒没有,只是路上遇到,他兄弟二人前来拜我,言明情况,有重归建制之意。

但这是东京留守司的事务,本帅不方便插手,就帮忙带个话吧。

徐卫笑道。

这有何妨?本司正是用人之际,翟家兄弟都是干将,求之不得。

今有徐招讨仲介,想他兄弟两个再无顾忌之心。

这事,倒要多谢招讨相公了。

张所拱手道。

徐卫说声客气,却见一人抢进厅来。

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正是韩世忠。

卑职韩世忠,见过徐招讨相公。

此行是私晤,并非公干,不必挽泥于礼数。

徐卫笑道。

韩世忠在徐卫刚刚从大名府起兵勤王开始,就曾经在相州境内和紫金山浮桥和对方有并肩作战之谊。

只是因为徐卫率部转战各地,一路高升,两人才没有了联系。

如今聚首,自然不免兴奋。

韩世忠如今为东京留守司得力干将,很受重用,从张所和宗泽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端倪。

反倒是另一位留守司大将岳飞不见踪影。

谈论许久,不觉天色已暗,徐卫遂告辞,并婉拒对方亲自安排食宿的盛情,自去馆驿歇息。

时由于伪韩军来犯造成的物资紧张还没有缓解,便是接待这员的馆驿里,伙食条件也相当差强人意。

发在徐卫是个带兵的将领,粗茶淡饭早已习惯,也不觉难以下咽。

吃罢晚饭,天色已暗,奔驰了一天,便是铁打的身板也疲倦了,徐卫灭灯就寝。

这一觉睡得舒坦,一直睡第二天天亮才醒。

亲兵端来热水供他洗漱,正梳洗时,却听到。

相公,早上有人送来一封请帖。

在东京作了几年官,故旧不少,听到他来的消息,请去相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徐卫就没怎么在意,梳洗完毕之后,方才拿起来看。

这一看才知道,这封请帖正是岳鹏举送来的。

请他得空之时,到家中一叙。

徐卫看罢,将请帖一合,当即吩咐道:去回个话,就说我中午当往拜访。

整个上午,张所等人盛情邀约,请徐卫视察部队。

张宗等官员认为,徐卫在陕西带兵,且数以金人战,经验可谓丰富。

难得他来一趟,如何不抓紧机会请人家提纲挈领,指导一二?徐卫再三推辞,说自己是陕西的帅臣,却来视察东京留守司的部队,与制不合。

张所等也是一再坚持,声称不是检阅,参观而已,徐九这才相从。

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如今初具规模,有马步军十余万人。

但这仅仅是个数目,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徐绍在任期间所训练的。

首推韩世忠岳飞所部。

只是,这两支部队军容可算整齐,号令尚算严明,只是操练起来,让徐卫这个行家一眼就看出,缺乏实战的经验。

训练还是流于表面,没有摆脱从前宋军的影子。

但韩岳二将,都是历史上独挡一面的帅才,假以时日,他们统率的部队必成精锐,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徐卫倒也不托大,并没有会把批评指正,只介绍了一些西军训练和作战的经验,以供参考。

张所等官员随身带着书吏,一字不漏地记下。

至中午,留守司安排了饭局,徐卫已有约,再三婉拒。

离了军营后,直投岳宅而去。

按说以如今岳飞的级别,足够在东京城里过得体面一些。

可徐卫根据对方提供的地址找去时,竟发现,岳飞的家竟在东京城里的夜市那一带。

这片地区一般的达官贵人是绝对不住的,因为太过嘈杂。

到了岳宅门前,徐卫张望了许久,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位五品武职的住所。

就跟个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区别。

而且看得出来,岳飞搬到这里之后,根本就没有修饰过,那大门都脱漆了下了马,从士兵手中提过礼品,徐卫亲自上前问道:敢问,此处可是岳总管府上?一边唤了两声,无人应答,直到第三次,方有一跛足老者出来,看了徐卫几眼,点头道:正是,不知官人是?请代为通报,就说故人应邀来访。

徐卫客气道。

那老仆似乎脑袋不太灵光,站在原地没动,想了好一阵才突然问道:可是陕西来的徐招讨相公?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慌忙将门大开,恭请徐卫入内,同时向内高声禀报着。

则入院子,便见一人迎了出来。

个不高,比他稍矮一些,还很是壮实。

身穿布衣,平凡无奇,而且大概是因为浆洗过度,本来灰色的直裰已经有些发白。

这个人一张脸上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眼睛一大一小。

这对眼睛若长在他人身上,不免有些滑稽,但此人仪容严肃,一丝不苟,自有一股庄严在。

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不是岳飞是谁?徐卫见了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说话时。

岳飞一点不含糊,上来就行礼,口称:卑职岳飞,见过招讨相公徐卫一手提着礼口,一手却还要去扶他,责怪道:居家何必拘礼?我这是来拜会师兄,何故如此?岳飞却非常认真地说道:卑职拜相公,一是因为相公乃长官,二是敬相公屡败女真之威名他搞得这么正式,让徐卫想亲切一些也亲切不起来。

将手中礼品递给那老仆,口中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老仆刚伸手去接,岳飞却道:相公实在不必如此。

徐卫哭笑不得,好在从前就知道,历史上吴玠敬重岳飞的赫赫战功,曾经送过一个美女给她,结果让岳飞给退了回来。

因此并不生气,再三道:多年不见,一点随手礼,也不值几个钱,聊表心意而已。

岳飞这才收下,并请他入内奉茶。

陋室这绝对是陋室陋室铭那陋室也比不过这里徐卫本人,对物质生活没有太大的要求,他的日子就算过得简朴的。

但跟岳飞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象个爆发户。

岳飞这家里,家什倒是一件不少,可没一样新的就算了,连一件象样的都没有那张椅子,徐卫都只敢轻轻落座,生怕压散了它。

把茶杯端到手后,徐卫不禁叹道:师兄果是安贫乐道。

正当如此,若有一日,文吏不贪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岳飞终于说出了这句名言。

只差没吟唱一首《满江红》。

跟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方正的人说话,就是费力。

徐卫此来,一是为叙叙旧,二是跟他探讨一下战局。

但从对方的态度来看,第一项可以免了。

两人好一阵没有说话,岳飞坐得端端正正,每端茶杯必说请。

徐卫觉得拘束,索性将茶杯放下,直言道:师兄,今留守司扩充军伍,加紧训练,以备不测。

你有什么看法?这个话题似乎是岳飞感兴趣的,同样放下茶杯,想了一阵之后,答道:时不我待,只能争在朝夕了。

去岁伪韩军来扣城,不过讹诈而已。

下回女真人来,才真是紧要。

以目前京畿地区的后力,恐怕难保东京无恙。

到底是名将的底子,能有如此清醒的认识。

徐卫点头道:不错。

实不相瞒,据我估计,今明两年,女真人经过休养之后,有可能会再次发动大规模攻势。

东京首当其冲这一点,师兄心里要有数,并及早提醒有司官员作准备。

这话,我在张宗二位留守面前不好随便议论,就只能说给你听了。

岳飞倒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致谢道:多谢招讨相公提醒,如今东京除了城池,已经无险可守。

北夷若起大军来攻,必难保全,当及早布置战局。

嗯,这一点,我至了镇江行在,若有机会,也自当进言。

徐卫道。

岳飞很客气,再次致谢。

又说一阵,他主动提道:招讨相公在陕西数与金人战,对北夷的战术阵法想是最为熟悉。

不敢有瞒相公,上番伪韩军来攻,卑职率部接战。

敌纵十倍于我,也奈何不得。

然金军一出,卑职与韩总管两部联手,亦难阻挡,其战力可谓强悍。

因此,卑职斗胆请教。

徐卫知道,岳飞有名帅之才,悍将之勇,只是带兵不久,缺乏大型的实战经验。

当下,也没有保留,依据自己的经验,结合东京留守司部队的实际,在没有精锐骑兵的支持下,如何依靠步军密集阵形以及强弓硬弩克制对方的战术阵法,详细解释给岳飞听。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饥肠滚滚乃止。

岳飞倒也不是没有见识,命人送来饭菜招待。

东京物资本就紧缺,再加上岳飞作风朴素,那饭菜就已经不是家常能够形容的了。

而且他又不喝酒,这饭吃得实在平淡。

在饭桌上,他仍旧一直不停地请教战术战法……从岳宅出来,徐卫不禁摇头苦笑,这个人实在无趣,无趣得紧。

在东京逗留一段时间,转眼已至五月底,徐卫不便再迟延,辞别了张所、宗泽、岳飞、韩世忠等人,启程南下。

镇江府,行在。

自朝廷南迁,历年来,在镇江城里,行宫已经建立完毕,大致上是仿东京皇宫而筑,只是规模较小而已。

赵桓虽然力介节约,但行宫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自有一些讲究。

免不了耗费无数钱财,役使无数民夫,历时数年乃成。

在行宫之内,有一处所在,名唤御津园,仿东京旧址所建。

五月初夏,正是江南好时节百花盛开,绿荫缤纷,那御津园里,奇花争艳,凉风拂柳,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行走其间,闻得花香扑鼻,看得蝶飞蜂舞,好叫人心旷神怡,忘了如今是大乱之世那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转出一人来。

着绛纱袍,戴细纱帽,年过而立。

或者是因为江南环境怡人的缘故,他比从前在东京气色好了许多,完全不似在中原时那般形容憔悴。

正是当今大宋天子,赵桓。

赵官家闲庭信步,悠然自得,赏这满园百花争艳,不觉露出笑容,朗声道:朕少时读白乐天诗作,有语‘江南好,能不忆江南’,彼时年少,无从阅历,只觉空洞而已。

如今才知,其言非虚,真乃发自肺腑。

原来还有一人跟着他,和天子年纪相仿,却是身形高大魁梧,着紫色公服,头顶乌纱,腰里金带鱼袋一样不少。

此人的相貌可算是特别,与旁人比起来,他的五官尤其立体深邃。

眼眶稍陷,鼻梁高挺,颇有些胡儿风范。

但其神态举止,完全是一派儒雅。

正是掌天下兵务的西府首脑,枢密使折彦质。

陛下说得是,北国山河若谓壮丽,那么南国可称锦绣。

折仲古亦笑。

走了一阵,至一凉亭中坐下,吩咐折仲古也坐,而后说道:赵鼎所陈之策略,朕近来一直思索,也观察群臣意见。

部分大臣持赞成态度,但反对者亦不乏其众。

所顾虑的,便是进一步放宽武臣权限,有悖于祖宗家法。

你怎么看?折彦质知道,这将从中御是基本国策,轻易动摇不得。

但同时,他又是出身于府州折氏,世代行伍之家,深知其中利弊。

思之再三,答道:臣认为,如今中原陕西各地,总揽兵务者皆文臣,适当再放宽却也无妨。

赵桓闻言,久久未曾表态,良久方才叹道:难呐朕继位于危难之时,历年来呕心沥血,支撑祖宗遗留之基业。

每每想到两河陷于北夷之手,中原危如累卵,便心忧如焚。

祖宗之法,在乎使社稷永固,若连社稷都没有了,祖宗之法何处施行?折仲古从官家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即对道:乱世用重典,图变方能通,大宋眼下,没有什么比遏制女真更重要的事情。

臣认为,只是要在这个大前提下,可以变通。

嗯,近期陕西宣抚处置使徐绍将赴行在述职,朕到时再问问他的意见。

赵桓道。

正说着,只见一名内侍匆匆而来,禀报道:官家,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已抵达行在。

赵桓闻讯露出笑容:到了?就他?徐绍何在?只是徐卫一人,未见徐绍。

内侍答道。

赵桓笑谓折彦质道:这厮腿脚倒麻利。

皇帝征召带兵在外的大将赴朝,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不来。

当然,徐卫还没到那个程度。

折仲古跟徐卫是老交情了,只是一在朝,一在外,各忠其事,多年未曾谋面。

如今听他到来,也不禁笑道:徐子昂素以忠义,敢战著称。

陛下或许不知道,当初徐卫领兵拒守紫金山浮桥,阻金军过河。

迫使金东路军在西军援兵赶到的情况下无奈撤走。

那时,两河豪杰便给他取了个花名,唤作‘紫金虎’。

随着他转战各地,这‘紫金虎’的名号便越发响亮了。

紫金虎?哈哈,若论当世虎臣,他算是一个。

赵桓大笑道。

徐卫虽善战,但若非得遇官家识人善任,只怕如今还在横行乡里作浪荡子。

折仲古适时说道。

赵桓越发高兴,评说道:朕即位以来,痛恨朝中暮气沉沉,一班文武因循守旧,倚老卖老,因此有意提拔年轻官员。

武臣之中,如姚平仲徐卫等都是朕所亲擢,付以兵柄。

倒好,没叫朕失望。

对了,上回陕西宣抚处置司报捷,朝中多位大臣认为,徐卫战功卓著,理应建节。

也有人说,徐子昂年轻,若荣宠过甚,恐使其骄横。

朕考虑再三,决定缓一缓。

依你之见,此番他来行在,有必要升他半级,以激励其斗志么?╔♀┅♀┅♀┅♀┅♀┅╗︴︴︴︴︴︴︴︴︴︴1 ︴︴最︴︴小︴︴︴︴︴6 ︴︴新︴︴︴︴说︴︴︴к︴︴︴︴最︴︴︴︴网︴. ︴︴︴︴快︴︴︴︴︴︴て︴︴︴︴︴︴︴︴︴︴︴∩︴╚♂┅♂┅♂┅♂┅♂┅╝[w w w .bxwx.net]

第四百四十六章偶遇佳人第四百四十六章偶遇佳人江南好得苍天之独厚,似乎一切的好都聚在了江南。

虽是五月夏始,非要说草长莺飞,落英缤纷未免牵强。

但江南水乡特有的那股柔,让徐卫这个长时期呆在西北边陲的家伙感觉到了另外一个天地。

渡过长江时,他还曾经意气风发地吟了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追忆了当年周公瑾故事。

但一到镇江府,他却有陷在温柔乡的苗头,当然,和女色无关。

到了行在之后,报个到,官家和有司长官都还没有召见。

倒是三叔徐绍在他抵达的次日也如期而至,今天已被召入禁中。

他闲暇无事,在馆驿里闷得慌,遂外出走走。

镇江府原本就是繁华,行在迁来此地后,越加热闹鼎盛。

行走于镇江街市上,但见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好一片太平盛世南方人惯于安逸,不似北方那般疾如风,烈如火。

随处都能感觉到那份恬静的悠闲。

作生意的笑脸迎客,逛大街的随兴而走。

紧张这个词,绝不会在此地得以体现。

徐卫看得最多的就是笑容,无论男女老少,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是同样的愉悦。

似乎,战争离他们很远……这还真是个过日子的地方。

徐卫不禁笑道。

他的装扮在镇江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地无论何等身份,俱锦衣华服,便是那街边摆个摊卖小吃的,围裙后头也穿着件丝衣。

而这位徐招讨,穿件黑色直裰,上上下下收拾得利利落落,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人家一打眼就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

好在,徐卫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节奏过快,遂放慢脚步,随兴逛了起来。

镇江府地处要冲,商业繁荣,一条街走到头,几乎全是商铺。

货品更是琳琅满目,遍及南北,甚至还有海外泊来的东西。

徐卫这会儿就站在一家布行里。

这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因为店里除了他和掌柜伙计,其他清一色的女眷。

官人,四川的蜀锦,苏州的刺绣,两浙的丝绸,您随便看。

若不满意,这还有外洋来的。

店主东并没有因为徐卫的低调朴素而有所区别对待,一样的热情。

这来一趟江南不容易,正巧今天有空,不如买些回去,送给娘子和姐姐嫂嫂,也让她们高兴高兴。

蜀锦陕西就有,徐卫遂挑了几匹刺绣丝绸,随口问道:多少钱?店主东本来以为,这个客人恐怕只是来随便瞅瞅,没打算要买。

只是本着职业素养,笑脸相迎,可没想到,人家点货交钱当即笑mimi地清点了一番,回答道:共计一百八十六贯,零头就免了吧。

一百八十贯,在陕西,你可以呼朋唤友,连着下一个月的馆子,而且天天不重样。

但在这儿,就值几匹布。

好在徐卫不差钱,从腰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柜台上。

店主东一看,眼睛都黄了,能不横么?这市面上,最常流通的是铜钱,一些时候也有白银,但黄金是非常少见的。

没想到这外来客出手倒还阔绰因为平常不按黄金结算,因此店主只能请徐卫稍等,小跑着进到里间拿了秤出来,仔细把重量称好,换算准确,然后捧着几大锭银子赔笑道:官人,您就费些事。

这大热天,徐卫就穿了身衣裳步行出来,没带包,没骑马,也没有随从。

看着几匹布和那几大锭银子,牙疼似的咂巴着嘴,最后索性道:算了,你派个人送到馆驿去,告诉他们,就说东西是姓徐的就行。

馆驿?难怪,原来是作官的。

店主东满口应下,一边打包一边道:官人放心,稍后便派人送去。

徐卫嗯了一声,正要出去,忽闻一股脂粉气扑鼻而来,还没看清人,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掌柜,上回我看那匹苏绣取来。

徐卫定睛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娥眉,小巧的鼻头配上一张小嘴,很是有些韵味。

衣着光鲜,惹人侧目,连他也不禁多看两眼。

陕西那地方,受环境影响,姑娘婆姨们个性都是大咧豪爽,长相也是大气,却无江南女子这般风韵。

娘子说的是……店主东疑惑着,突然把手一拍,叫声不好。

对不住对不住那匹苏绣,已经让这位官人买下了。

那**也没看徐卫,就瞧着在柜台上还没有打进包的那匹苏绣,一把抓了过来:那怎么成?上次打过招呼,让你留着,如何能卖给他人?多少钱?店主东顿时面露难色,就算是寻常客人,这东西已经卖出去就是人家的,如何能往回收?更何况,这位客人还是作官的,怎敢得罪?遂赔尽小心,试探着问道:小娘子,这匹绣已经售出,断无收回之理。

要不,你看看其他的?再不然,等上半月,有新货到,我亲自送到府上?那**将东西紧紧抓住,摇头道:等不得,说,多少钱?遇着这么难缠的客人,店主东有些着急,他是绝计不敢去跟徐卫商量,只是一个劲地求那妇人,无奈对方死活不答应,而且从头到尾就不拿正眼看看到底是抢了谁的东西。

这行横,估计有些来头。

店主急得不行,连旁边的客人来过来相劝。

说东西人家既然已经买了,你何必强夺?等些时日又何妨?那小娘子脾气倒倔,死咬着不松口。

店主满头大汗,偷偷瞄了徐卫一眼,目光一触及对方,也赶紧闪开。

他这一看,本来是看看徐卫发火没有。

怎料,却听对方道:算了,既然她喜欢,让给她吧。

看那女人泼妇一般的行径,他才没闲心惹这些是非,谁跟个婆姨一般见识?哎呀多谢官人多谢官人您放心,新货一到,我亲自送来小人马上退钱店主东如获大赦,松了口气。

不必了,东西送来就行。

徐卫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谢了。

背后传来那**的声音。

徐卫回过头去,轻笑一声,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外行去。

可那**在徐卫转过头来那一刹那,依稀看到他面容,心里不由自主地猛跳一下和花痴无关。

难道眼花了?看错了?心中一动,也顾不得什么苏绣,快步追了上去,一直绕到徐卫前头仔细打量。

倒把紫金虎弄了个满头雾水,这女人有病是吧?哪有妇道人家大街上追着汉子看的?徐卫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干脆堂堂正正地站好,面朝那**,让她看个够。

我倒要瞧瞧你能不能看出一朵花来。

是他就是他那妇人心中大震,转头钻进店外的一顶轿子里,催促着轿夫赶紧走。

徐卫看着她远去,心里犯了嘀咕,怎么着?认识?不会吧,我头一次到江南,没认识的人啊,准确地方,没认识的女人。

当下也没多想,出了布行之后,漫无目的地闲逛。

街上行过一顶官轿,徐卫本没在意,但那轿子突然停下,侧帘掀处,一人从轿中打量着他,出声唤道:子昂?徐卫寻声望去,看清那人是谁后,上前执礼道:多时不见,大人向来可好?你道他是谁?当初夏津县的父母官,如今的副相黄潜善笑道:我还以为看错了,你堂堂招讨使,怎地在街市上闲逛?还有这份雅致?到江南么,不游玩游玩岂不虚了此行?大人这是往何处去?徐卫笑道。

官家召见,正往禁中去。

对了,你叔父徐宣抚到了吧?黄潜善问道。

徐卫点点头:今早已经被官家召入禁中。

哦……黄潜善随口应道,若有所思。

徐卫虽不言语,但看他这举止就知道。

对方打听这事,恐怕是跟面君应对有关。

三叔此番来行在述职是其二,据他自己说,朝中换了新宰相,政策又要变。

这次来,天子恐怕也要咨询这方面的意见。

行了,你继续逛,得空聚聚,好几年没看到你。

想当初在夏津时,你带帮子泼皮横行乡里,谁能想到你有今天?哈哈黄潜善哈哈笑道。

徐卫还记得,当初黄潜善是投靠在蔡攸门下,有心拉拢自己。

后来蔡京父子倒台,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他们的党羽也树倒猢狲散。

这黄潜善按说是蔡京一党,不受刑罚,也得永不录用。

可他却青云直上,如今作到了副相,可见其人手段非常。

好说,若有机会,自当拜望黄相,请。

徐卫拱手道。

嗯,有事在身,就不耽搁了,你自便。

黄潜善说罢,冲对方点点头,放下轿帘匆匆走了。

徐卫看他远去,正要回首继续自己的闲逛旅程时,突然眼睛微眯。

谁他娘的这么不开眼,居然跟踪到老子头上来?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干什么的。

不过想到如今这里是天子脚下,自己一个外任武臣,不宜生事,遂不去搭理身后那跟梢的,该干嘛还干嘛。

一直逛到中午饭点,也懒得回馆驿去吃饭,有心尝尝这江南的饮食,便寻了家酒楼,独自要了一个雅间,点两三道招牌菜,要一壶黄酒。

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外头的江景,倒也惬意。

只是酒淡了一些,吃得不给劲,那江南佳肴,倒还爽口。

正饱口福时,突然传来敲门之声。

我这酒菜都齐了,伙计还来作甚?也没多想,随口唤道:进来。

听得门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道:官人好雅兴。

徐卫转头望去嘿,今天真人娘的撞邪是怎地?怎么又是你?门口站着的,正是方才在布行里那小娘子。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徐卫马上就明白了,对方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那跟梢的是受她指使。

当下便没了好脸色,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官人如今显贵了,便忘了故人?那妇人冷笑道。

徐卫看不得她自以为是的模样,挥手道:出去,莫搅了我兴致。

说罢,不再理她,转头仍旧欣赏江景。

晴空万里,那江面波光粼粼,宛如一条银蛇,蜿蜒盘旋。

几叶扁舟,行驶在江心,船夫娴熟地划着篙,小船箭一般地往前窜,留下一路的水纹。

这等景致,恐怕也只有在江南才能看到。

置身于此,浑然忘我,果真美不胜收……突然,徐卫感觉到身旁来了人。

心中不由一恼这女人是疯了还是怎地?如此纠缠?转过头去,口中喝道:你这妇人好生……后面的话,他生生给吞了回去。

眼前站着一个女人,但绝不是先前那位。

她二十多岁年纪,一袭白衣,这身穿戴就让人生不起气来。

这个女人的五官,实在只能用精致来形容,就算这世上最最挑剔,最最嘴硬的人,也休想从她脸上找出半点不足来。

两道新月般的弯眉微蹵,衬托得下面一双明亮的眸子更加诱人。

鼻翼轻颤,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正盯在徐卫脸上。

而眼神,则恨不得化作万千利刃,穿透眼前这男人。

徐卫端着酒杯的手一直没动,保持着转过头来的姿势许久。

两人就那么看着,谁也没说话。

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知道,反正徐卫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泼辣的**已经掩门外出,留他两个共处一室。

直到看见她紧紧攥着两个粉拳,徐卫才放下杯,起身道:刚到镇江,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何少保,他老人家向来可好?眼前的女人,当然就是何灌的女儿,徐卫发妻的表妹,曾经被他救过性命的,何书莹。

自从徐卫娶了张九月,然后远赴陕西任职,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一晃眼,五六年过去了。

他意图在何书莹脸上找出些所谓的岁月痕迹,可是很遗憾,美就象是一把利刃,瞬间就把你的心给穿透了。

何书莹不说话,死死盯着徐九,让后者几乎怀疑,她那两个紧攥着的小拳头是不是准备给我来一下子?哎,我招你惹你了?虽说你母亲当初对我婆姨很不厚道,当个丫头使唤,但徐何两家,毕竟是亲戚。

何少保当初对我也非常提携照顾。

你是九月表妹,也就是我妹子,见着表姐夫,怎么跟仇人似的?这中国传统,姨妹和姐夫,那感情都是顶好顶好的。

何书莹还是不说话,但拳头却松了,目光也从徐卫脸上移开了。

呼出一口气,低声问道:几时到的?那语气让徐卫很诧异,答道:有几天了,书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来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

何书莹说道。

徐卫越发没底了,她这是咋啦?我是不是借你家钱没还?气氛有些尴尬,更有些暧昧,徐卫实在不喜欢这氛围,故意打着哈哈道:好好好,自然是好。

临走时,你表姐还嘱咐我,到了镇江,一定要去姨父府上拜望。

这几年在陕西,你表姐时常……何书莹似乎没兴趣听这些,径直坐了下来。

徐卫为之语塞,也缓缓落座,只见这表妹端起酒壶,动作轻柔地替他满上一杯。

怪事,我记得当初的何书莹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很是得体,怎么这回见到,跟换了个人似的?正这么想着,何书莹又换了一个人,嫣然一笑道:自当年表姐夫远赴陕西,历年来,小妹时常闻得捷报。

父亲大人也常常夸奖,说姐夫善战,连女真人也畏之如虎。

徐卫觉得有些不对头,淡淡道:何少保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而已。

表姐和姐夫一去陕西,音讯隔断,想来,已经为人父母了吧?何书莹问道。

提起这个,徐卫就来了兴趣,满面喜色道:一岁了,已经开始学语学步,长得极象她娘哎对了,书莹,你……本想问问她这方面的情况,但突然觉得,作为表姐夫,去问姨妹这个问题,而且是在这个时代,似乎有些不合适。

甚至,今天这会面都有些怪。

徐卫此时想起来,刚才那**,就是何书莹贴身的丫环,当年在何府见过。

这么说来,那跟梢的,也是那丫环指派。

她一面让人跟着自己,一面去通知何书莹。

这没必要吧?虽说是亲戚,但如此行事,岂非有失体统?何书莹好像也不太想谈自己的事情,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中已经完全恢复平常。

看了徐卫一眼,起身道:冒昧闯来,实在唐突,还望表姐夫莫怪。

就不打扰了,若得空,请到舍下作客。

她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地走,徐卫到现在没弄明白过。

苦笑道:你请我作客,至少得说说你家门朝哪边开吧?何书莹显然已经成婚,从她的装扮就不难看出来。

你会知道的。

何书莹笑着扔下这句话,后退一步,施了一礼,袅袅婷婷地出门而去。

徐卫伸出一个指头,伸进帽沿去戳了戳,这女人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1 ︴︴最︴︴小︴︴︴︴︴6 ︴︴新︴︴︴︴说︴︴︴к︴︴︴︴最︴︴︴︴网︴. ︴︴︴︴快︴︴︴︴︴︴て︴︴︴︴︴︴︴︴︴︴︴∩︴╚♂┅♂┅♂┅♂┅♂┅╝[w w w .bxwx.net]

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尽管徐卫对于表姨妹的怪异举动有些猜测,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正事上去了。

徐绍作为陕西的最高军政长官,刚一抵达行在,即被召入禁中,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详议司。

着重讨论代理宰相赵鼎提出的方略。

虽然身为外臣,但执掌大宋最精锐军队,而且以宰执的身份宣抚地方,徐绍的意见分量自然不同。

总体上,他支持赵鼎的政纲,只是受限于外官身份,他侧重对陕西事务尽行了阐述。

政治上,陕西除沦陷区外,大致稳定。

经济上,自给无虞,但因为面对强敌,必须依靠四川。

自四川宣抚使徐处仁上任后,对陕西大力支持,尤其是在物资钱粮上。

军事上,西军目前的三个招讨司,节制武装力量十六万,再加上宣抚处置司直属军队,西军总兵力在二十万左右。

徐绍认为,单从兵力上讲,西军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扩充行伍,造成财力上的负担。

陕西应该作的,是任用得力干将,加强训练,广积粮草军械,以待时变。

对于赵鼎进一步放宽武职限制的建议,他也持保留意见,但仅仅是针对陕西地区。

因为西军有自身的传统,朝廷限制武臣的政策,比如更戍法,也就是部队经常调动,以使将不知兵,兵不识将。

在陕西早就行不通,沦为一纸空文。

而且西军将领长久任同一职务,甚至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实在不需要再怎么放宽了。

此外,他着重上报了陕西的改革情况。

得益于徐卫等大将的支持,他在陕西的革新推行顺利,并没有引起大的抵触。

只时时间尚短,成效还有待检验。

徐绍甚至自信地表示,不论北夷如何凶悍,也休想觊觎全陕,遑论四川?只要假以时日,陕西上下必能收复失地,驱逐北夷出境赵桓听了这些,很是欣慰,大力褒奖了徐绍的劳苦功高,并表示,他对陕西寄予重望,今后也将在政策上善加扶持,务求使得八百里秦川成为牵制和反攻的一处战略要地。

宫城,宣德门。

徐卫在宫门前翻身下马,紫色公服,御仙花金带,顶上的幞头伸出两根长长的帽翅,手里捧着笏板,这身行头,徐卫已经很久不穿用了。

招讨相公,请。

一名机巧的内侍躬身请道。

有劳。

徐卫随口一句,即随他往宫里而去。

抵达镇江府已经好几天,直到现在皇帝才召见。

虽说他是赵桓一手提拔起来的武臣,但武臣毕竟是武臣,在宋代的政治氛围下,自然不可能跟徐绍相提并论。

因此,直到详议司把事情议出结果来之后,天子才想起了自己着力栽培的将才。

皇宫,徐卫没有少进。

这镇江府的行宫与东京旧都比起来,虽然规模稍小,但格局大体相同。

这让紫金虎无端地揣测着,宫殿修得这么好,看来是不想还故都了?皇帝召见外臣,多在日常处理政事的垂拱殿。

但今番召见徐卫,却在讲武殿。

这是天子校阅三军的所在。

召见的场所,就能猜出今日君前奏对的内容。

来了。

讲武殿前,已经早早等候着数名官员,当然,他们不是在等徐卫。

说这话的,是何蓟,如今官拜御营司左军统制,他的麾下,是当年童贯一手创建的常捷精锐,在保卫朝廷南迁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都向讲武殿下望去。

这几年,徐卫在陕西干得风生水起,这些呆在天了身边的武臣们也有所耳闻。

而且在场的,多少都和徐卫有些交情。

何灌就立即笑道:当日,有人反对徐九建节,本官还不以为然。

今日一见,果真是……旁边的枢密使折彦质马上接口问道:哦?何少保此言何意?枢相看看他那张脸,他若是建了节,那外头带兵的将领们还有什么想头?何灌笑道。

他的意思是说,徐卫太年轻。

折仲古也属朝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刚到不惑之年,但跟徐卫比起来,还真得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

因此点头道:确实,年少有为。

在场的,还有西军老一辈的姚古,以及张叔夜的两个儿子。

不管跟徐卫识与不识,都客气地夸了几句。

正说着,徐卫上得前来,一脸笑意,作着四方揖道:见过诸位长官,同僚。

他如今正三品武职,军阶比在场的部分人还高,因此大家客气地还礼。

何灌在公作为长官,于私,又是长辈,因此道:徐招讨远归辛苦,近年捷报频传,可喜可贺。

少保过奖,尽忠职守罢了。

徐卫看到他,就想起何书莹,心里怎么着都有点别扭。

只是表面上,仍要装作无事一般。

何过太谦?折彦质笑问道。

看到他,徐卫才有些久别重逢的感觉。

私谊就不提了,单说当年杞县劫粮之时,折彦质亲率部队来救,光这个情,徐卫就欠大了。

何况,对方如今已然是高高在上,掌全**务的西府首脑,枢密相公。

展颜一笑,执礼道:卑职据实而言。

哈哈,徐招讨在陕西作得好大事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徐卫定睛一看,此人约在六旬左右,既高且壮,须发虽半白,但其威猛本色不改。

何灌适时介绍道:这位是姚太尉。

姚?听到这个姓,徐卫执礼道:莫非熙河旧帅?今陕西西路姚招讨之尊?姚古又是一阵笑声,还礼道:正是常听犬子提及,言徐招讨所部,为西军虎狼之师。

从征伊始,每逢北夷,未尝一败了不得对方漏*点澎湃的夸奖使得徐卫连连摇手道:太尉实在过誉了。

此时,张伯奋,张仲熊两兄弟又来见礼,他二人是张叔夜子嗣,如今统领着御营司右军,就驻在镇江府。

徐卫刚刚踏入仕途时,张叔夜倾力帮助,是对徐九有恩之人。

面对他的儿子,徐九怀着一份敬意,俯首道:令尊在世时,勇赴国难,披肝沥胆,实在叫人钦佩。

众武臣说了好一阵,都是探讨和女真人作战事宜。

徐卫本来是最有发言权的,莫说是在场,就是整个宋军当中,谁的对金作战经验有他丰富?只是徐绍一再提醒他,在镇江行在,记住谨言慎行,不能因为是拥兵在外的武臣,又立了许多战功,便飞扬跋扈,趾高气扬,那是取祸之道。

于是能不说就尽量不说,一直挨到内侍都知钱成从讲武殿里出来,宣众大臣入内面圣。

入得殿内,只见官家高居御座之上。

这一群都是武臣,风风火火地行至殿中,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都平身吧。

赵桓伸手虚托道。

待一班武臣们起来,他笑道:今日召众卿来,别他无事。

只是常与执宰议事,难得与卿等一会。

这文武之道,不可偏废,尤其是国难当头,金寇狰狞之时。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下打量,看到徐卫站在折彦质、何灌、姚古之后。

近日朝议,都说参知政事赵鼎方略,想必卿等也有所耳闻。

你们都是带兵的,仲古虽为文阶,也出身行伍之家。

朕想问问,赵鼎之策,能强兵否?赵桓问道。

群臣异口同声,都说能。

武臣不干预政事,宰相呈述的治国方略,他们本能地回避,不去评论。

皇帝显然明白这一点,挥手道:但说无妨,毕竟术业有专攻,文吏们再高瞻远瞩,也不如你们了解情况。

何灌,你说。

何灌也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经验丰富,当即出班答道:官家,宋金开战伊始,北夷迅速占据两河。

究其原由,一是猝不及防,二是军备荒废。

统兵之官多畏死,执戈之士也同样。

如今军中,除西军外,多为近年招募组建之新军,可谓破而后立。

臣认为,赵相之策,确可强兵。

赵桓点点头,又问:姚古,你意下如何?姚古原为熙河帅,算是西军老资格了,出班道:陛下,兵强与否,不在数目多寡。

今各地皆招募勇壮,充实行伍。

但还需选贤择能,付以兵柄,并有针对地作出训练。

和女真人作战,不同于剿匪,也不同于征讨党项。

臣认为,要遏制女真,必须要有一支敢于野地争雄的精锐之师。

姚古在宋金之战爆发后,其统军作战的成绩差强人意,但这几句话还算是真知灼见。

你老龟缩在城池里等别人来打,总归是被动,敢于野战争锋,才是取胜之道。

卿不愧是西军宿将。

赵桓赞道。

此时折彦质出班,向天子奏道:陛下,若论野地争雄,这殿上便有一人。

近年来,与北夷搏杀于关中,未曾败绩,何不问他?此话一出,众人都知是谁,赵桓面露笑意,唤道:子昂,折枢密如此推崇,还不出班奏来?徐卫依言出班,未及说话,便听上头皇帝道:嗯,果是在西陲数载,愈加威武。

记得是去岁还是几时,有司根据战报统计,说近年来,折于西军手下的金军将领,数以百计。

而这其中,级别最高的,大多折在你徐卫手里。

紫金虎,说说吧。

陛下,姚太尉所说,确系金玉良言。

与北夷作战,若局限于城池攻防,总是被动。

若要遏制其攻势,进而有所转变,就必须重视野战。

徐卫道。

赵桓在御座上动动身子,招呼道:你细细说,自靖康末到隆兴以来,数你打得最多。

你给朕和殿上长官同僚说说,在你看来,金军如何?金军,剽悍、敢战、顽强之师。

更兼其马军之利,朝发千里,暮至眼前。

每战,其统兵之官,必身先士卒之前。

若战局利,则穷追猛打,若战局逆,仍毫不退却,拼死反击,罕见溃退。

这一席话出来,赵桓默然无语,便连同殿之臣也面面相觑。

象你这般说,金军岂非不可战胜?良久,皇帝问道:似此这般,如之奈何?徐卫从容答道:金军虽骁勇,终究血肉之躯。

北夷所依仗者,一是马军之疾,二是嗜战之性。

其骑兵之利,也有局限,一是地形限制,二来,我军凭借精良器械,足可与之周旋。

至于嗜战之性,敢战之心,我军士兵也不缺乏。

反倒是将领们,少了点决死勇气。

臣始终认为,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有了这一点,战术素养不如人,可以训练;武器装备不如人,可以制造。

若没有这一点,哪怕是雄师百万,个个穿步人甲,人人持大陌刀,也无济于事。

徐卫这席话,听着有点玄,甚至有点片面,好像没有切中要害。

但若有心,仔细琢磨,便可以发现,徐子昂其实另有所指。

不错,将不惜死,士不贪生。

但问题是,将为什么要惜死?宋金开战以来,女真人迅速摧垮两河防务,搅乱中原,便是陕西,也丢了鄜延等地区。

这里面,不光是金军勇猛无敌,所向披靡。

还有相当部分,是因为宋军主动投降。

投降当然是将领们作的决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寡廉鲜耻,是非不分吗?非也,大是大非,谁都懂,关键是在不在乎?显然,投降的那些宋将是不在乎这个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乎,那就得反过来问,他们为什么要在乎?宋军的各级统兵将领,绝大多数都是两条途径上来的。

一是从士兵作起,二是靠家族门荫,也就是所谓的将门之后。

他们作官,拿俸禄,打仗是他们的职业。

既然是职业,跟谁打不是打?什么?军人的荣誉感?保家卫国的赤子心?算了吧,宋军的将领们首先大多数没读过什么书,读书的也不屑去作武臣。

其次,他们没荣誉感。

从他们作官开始,就受到牵制、监视、怀疑、揣测,束手束脚,难以作为。

大宋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决定了,武臣的地位不可能跟文臣相比。

大宋立国以来,就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的传统,可没说不杀武人呐。

既然这样,危难之时,或绝境之地,他反水投降,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包括皇帝在内,在场所有人对徐卫之言的理解,都流于表面,还一个劲儿地夸,好说得好精辟一语中的徐卫心里暗笑。

前些天在东京,岳飞跟他说,文官不贪财,武臣不惜死,天下就太平了。

可岳鹏举光想到文官贪财,武臣惜死,他却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在讲武殿上,一众大臣多多少少都说了些意见,但都有一种默契,不牵扯到核心问题。

说了大半天,估计皇帝也听乏了,便命众臣退去,只命徐卫留对。

所谓留对,便是皇帝要单独咨询某位大臣,或是臣下主动提出来还有未尽之言。

众臣走后,赵桓也下得殿来:南方这气候跟中原不同,闷,随朕走走。

君臣二人出了讲武殿,那前面便是供天子检阅三军的演武广场。

此时太阳正旺,照得演武场一片泛白。

他两个便顺着檐下走廊,闲庭信步。

子昂啊,这南方比陕西如何?赵桓在前面随口问道。

圣上,陕西苦咸之地,哪比得上江南水乡,风景如画?臣这几天到城中逛了逛,直感南北两重天。

徐卫嘴上不吝惜赞美之词。

可他却深深地明白,越是安逸的温柔乡,越容易消磨掉人的斗志。

陕西虽是西陲,可那里,才是真正的英雄地,风云地,成就大业之所在。

嗯,等将来狼烟湮灭,战事不起之时,朕在此地赐你华宅田产,逍遥过活。

赵桓这句话或许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随口说说。

但听在徐卫耳里,却另有一番深意。

皇帝的意思是说,如果将来不打仗了,用不着你了。

当然你就也没有理由再握着兵权在外,皇恩浩荡,在这温柔乡给你华宅田产,金银美色,让你安享荣华富贵。

若是其他人,听了这话,只怕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可徐卫不这么想,首先,真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这么作,还得两说。

其次,就算真是这样,有什么意思?男人就要有点追求,声色犬马,荣华富贵谁都想,可那是你赐予的,我只有使用权,你随时可以收回去。

而且,还没有七十年的年限。

我如果想要富贵的生活,我吃撑了来当兵打仗?兄弟以前干什么的?管你什么北宋灭亡,我呆在南方不行吗?南方经济繁荣,凭兄弟这手赌术,锦衣玉食还是不成问题吧?这还国难当头,你都想到将来不打仗了,要学你祖先杯酒释兵权。

看来,尽管赵桓即位以来,一直推行改革,大力提高武臣地位,放宽武臣限制,但在其骨子里,祖宗家法对他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怎么不说话?不满意?赵桓好一阵没听到回应,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直视着徐卫。

后者惊觉失态,不好皇帝问这个问题时,自己迟疑了,若答得不对,祸事不小好在徐卫从前跑江湖,凭的就是反应快,叹了口气,沉声道:臣不敢。

只是在想,臣本是乡间一浪荡子。

成年之前,横行乡里,为所欲为。

乡人呼臣为大虫,视为一害。

后朝廷诏令招募勇壮剿贼,臣其实也是本着一颗不安分的心,率众起事,如起哄一般。

真正让臣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的,正是陛下。

若非陛下栽培提拔,臣何德何能敢居帅位?历年来,官家对臣的荣宠,前所未有。

可臣惭愧,未能替君分忧今北夷仍据两河,侵凌中原,臣身为武臣,率堂堂之师,不能扫清贼寇,恢复故土,已是大罪。

可陛下非但不怪,反替臣考虑得如此周到,叫臣情何以堪?心中愧疚,一时无言,请陛下恕罪。

赵桓闻言一笑,也叹了口气,抚慰道:子昂勿忧,如你当年所说,事在人为。

唉,若在外带兵之将,都如你这般,北夷何至如此猖狂?语毕,复往前行,边走边道。

说实话,朕当初栽培提拔你,也没料到,你竟有如此本事。

数年之间,各地皆传战败,每当此时,朕便盼着你的捷报。

你也确实没让朕失望。

朕记得,你往河东镇抚时,就允许过你,只要弹压住局势,就让你建节。

此次陕西三司设立,其他两个招讨使都为两镇节度使,独你只授上护军。

想必你也有些情绪,但朕告诉你,关非朕食言。

而是为了维护你,年不过而立即建节,这在武臣中是没有的事情,若给你开此先例,朕不是舍不得,是怕引人猜忌。

再熬两年吧。

徐卫立即回道:不敢有瞒官家,臣为武人,自然期盼建节之荣耀。

但臣也知道,那是靠资历和战功堆起来的。

臣虽然打了些仗,但于局势又有何益?再者,建不建节,不在于臣工,而在于人主。

赵桓再次停步,看了徐卫许久,伸出手去,在他臂膀上拍了拍:子昂虽为武臣,却如此明理,殊为不易。

你要再说下去,真让朕觉得不授你节度使实在过意不去。

徐卫顿首拜道:臣断不敢作此想法。

赵桓笑了笑,也不再前往,就在那栏杆之旁站下,随口道:朕抽调西军赴行在时,其实很想调你回来。

毕竟,你是朕所亲擢。

但考虑到陕西的局势和你的前程,还是放弃了。

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你恐怕都要在陕西,协助徐绍抵御北夷。

唉,本来打算把你往陕西制置使上培养,替朕执掌西军。

只是为方便行事,设了‘陕西宣抚处置使’,集权一身。

不过,你好好干,朕会替你考虑的。

徐卫再三拜谢,样子作足。

赵桓很是满意,又夸奖鼓励了他几句,回过头来,凭栏而望,由衷地叹道:江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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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胡马南来第四百四十八章胡马南来在徐卫和徐绍都面过君后,皇帝发下诏书,高度赞赏这一文一武叔侄两个在陕西的功劳。

但褒奖只是空口白话,还要来点实际点。

赵桓虽然一直提倡节俭,但在赏赐臣子的这事上却很大方。

徐绍被他视为心腹,就不用多说了,便是徐卫,也赏给千金,钱十万,戎器、金带、良马、珍玩等无算。

在徐绍参加过详议司后,赵桓对参知政事赵鼎的政纲持部分支持态度,下了上谕,命有司准备施行。

在进一步放宽武臣限制和对金关系上,则有所保留。

但无论如何,主战派再一次执政,总归是件好事。

大宋的中央机构,主要来说,便是东西二府。

东府即中书省,主管政务,西府即枢密使,主管军务。

其中东府又称政府,赵鼎作为政府首脑,位高权重自不用说。

不过,他提出了纲领,还要下面的人执行才是。

因此,在面君之后,赵鼎密集地与徐绍见面,商讨有关事宜。

本来,徐卫作为地方上的方面统帅,宰相是不需要和他见面的,有什么事跟徐绍谈就行了。

但赵鼎为了表示自己对陕西,尤其是陕西军方的重视。

还是约谈了徐卫,再三勉励于他。

并详细咨询了关于金军的情况,以备参考。

在这个事情上,徐九不用隐瞒什么,据实而言,甚至说得夸张一些都没关系。

他与金军打得最多,见解自然独到。

赵鼎和他谈完之后,在皇帝面前一再地夸奖,说这种人,才是真正该大用特有的。

转眼间,到八月上旬,徐绍徐卫叔侄来行在已经一月。

徐绍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除了面圣之外,还要跟各司的主官见面,一是通报情况,二是争取支持。

徐卫就不一样了,皇帝虽然信任他,但也不可能象徐绍那样经常召见。

再者,徐卫在行在虽然有很多故旧,但外官如果和朝官来往太密切,又尤其是他武臣的身份,难免让人闲话。

因此,他一般都呆在馆驿,便是去拜会有亲戚关系的何灌,也是送上礼后,坐坐就走。

不能再象当年在东京一样,时不时地还去吃顿饭。

这日,徐绍难得没有集会,官家也没有召见。

他也是头一次来江南,便唤了徐卫,只带三两随从,外出游玩。

到中午时,也没回馆驿,寻了个酒楼,点上几样时鲜小菜,要了壶上好佳酿,两叔侄对饮起来。

这南北两方,虽说都是一体,然风俗习惯,人文景观却大不相同。

便说这酒菜,就是爽口,哪象陕西,就混个肚饱徐绍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端着酒杯,眼睛却望着外头的江景,有感而发道。

徐卫刚来时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几天得空他想了想。

这恐怕也是南北风气的差异,就拿徐绍刚才提到的南北饮食文化来说。

陕西的饮食,其实没什么花样,谈不上粗细,就图吃饱肚子。

但是,这一是因为环境和条件的限制,二是因为,陕西更加务实。

而这个地方,则侧重浮华。

这几天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纵观中国历史上,统一战争,直到现在宋代为止,全部是从北往南打。

当然,在宋代以后,有两个特殊的例子,明灭元统一中国,是由南往北打;民国的北伐,也是从南而北,最后完成形式上的统一。

但这两个都在宋以后,不在考虑之列。

所以说,要想安逸享乐,再没有比南方更合适的了。

要想成就大业,必始于北。

他甚至在想,历史上,就算南朝王朝全力支持,以岳飞为代表的南宋将领恐怕也不太可能收复失地,重归统一。

非战之罪,实在是牵扯到太多的方面,有些徐卫本人都想不明白。

现在燕云,两河都已经沦陷于女真之手,中原地区也是岌岌可危,就剩下陕西一块地方,可以跟金人一争长短。

陕西如果丢了,悲观地看,大宋恢复也基本没戏了。

想什么?徐绍见侄子不搭话,问道。

哦,侄儿是在想,这江南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更兼水运通达四海,往来繁荣。

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所在,到了这里,谁都会乐不思蜀。

徐卫笑道。

徐绍把玩着酒杯,轻笑道:你这话可有些弦外之音啊。

见仁见智吧。

徐卫亦笑,说罢,端起酒杯跟叔父碰了一下。

徐绍抿下一口酒后,叹了口气:这一月来,多次与官家和有司官员会面,总体来说,形势还是可喜的。

执宰都倾向于主战,而且都表示要大力支持陕西,这是个好机会啊。

你我回去,当愈加奋发才是。

徐卫笑得有些随意:这是自然。

徐绍盯着他看了半晌,放下酒杯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此间并无外人,直言无妨。

是不是官家跟你说了什么?叔父这是哪里话,侄儿不过一介武夫,官家召见,也就勉励几句而已,还能说什么?叔父有‘使相’之尊,天子有什么机密之事,跟叔父说才是。

徐卫道。

徐绍听他先前所言,似乎意有所指,再看他现在态度,愈加肯定,遂追问道:跟叔父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只当是我们叔侄俩闲话家常罢了。

徐卫听他这么说,方才放下酒杯,正色道:叔父以为,江南可好?好。

徐绍点头。

江南确实好,人居此地,乐不思蜀,恐怕就忘了正事。

徐卫说道。

徐绍眉头微皱:你是说……不至于,如今朝野上下都有共识,君臣一体都谋恢复,怎会乐不思蜀?三叔,这只是暂时的。

容侄儿问一句,叔父认为,这短期之内,我们有可能收复失土,将女真逐出国境么?徐卫问道。

徐绍想也不想,直接摇头:难。

这就是了,不管是北夷来攻,又或是我军出击,都避免不了一个局面。

你灭不了我,我打不垮你。

要是看到恢复无望,又想到这江南富庶,好过日子,长久以往,必生堕性。

既然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就这么地吧。

徐卫苦笑道。

徐绍脸色渐渐变了,尽管认为徐卫说的是歪理,可他还是有些慌乱。

沉声道:诚若如此,天下危矣以今日宋金之态势,我方必力求恢复,以攻为守,才能立足。

若满足于现状,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徐卫不再说话,他把这些早想明白了。

现在这个天下是赵官家和他的文官集团的,我们干着急没用。

即便是三叔,你在陕西干的革新,没有这些人首肯,你也不会干。

既然谋全局暂时不现实,那就谋一隅不还有陕西只要陕西在,二十万西军在,金军就休想为所欲为彼若攻陕西,我自挡之。

若趋中原,侵江南,我则援之徐绍坚定地说道。

徐卫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他最怕的事情他还指望着陕西这块战略要地,指望着悍不畏死的西军叔父,如此一来,不但西军要完蛋,恢复也就无望了。

徐卫直言不讳。

徐绍眉毛拧成一团,质问道:此言何意?朝廷现在能倚仗的,只有西军,说得难听点,这就是根救命的稻草,千万千万不能擅用。

如果象三叔说的那样,金军攻陕西,我们挡,攻中原江南,我们援,那西军就是疲于奔命,被人牵着鼻子走。

倘若西军有个闪失,朝廷还能靠谁?情急之时,徐卫毫无保留地指出了徐绍的错误。

徐绍倒也没有生气,他是作过武官的,不难理解侄儿的说法。

三叔,说句不当说的话,好生经营陕西,保存西军,就是对朝廷最大的尽忠。

徐卫本来还想添一句切莫要拿西军玩笑,但话到嘴边,吞了回去。

徐绍一言不发,端起面前的酒杯放到嘴边,却没有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场酒宴就在沉默抑郁的气氛中散了,两叔侄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去游山玩水,访古览胜,都投馆驿而去。

到了馆驿门前,要上台阶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徐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徐九道:今日之言,仅限你我叔侄之间,万不可外泄。

徐卫点点头,徐绍这才往里而去。

哎呀刚跨进门槛,一个人就扑了过来。

宣抚相公总算回来了徐绍定睛一看,却是个内侍,再四周一望,发现这馆驿的厅堂里,或立或坐好几个内侍,一看到他,全站了起来。

徐卫一进来,就发觉气氛不对。

内侍到了馆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官家召见。

这些内侍完全可以把话留下,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留下来等。

这就说明,皇帝紧急召见这次到行在,是来述职,能有什么急事?何事?徐绍也吃了一惊。

闲话休说,劳宣抚相公与小人等火速进宫。

那内侍首领看来是等得急了,直接伸出手作请。

徐绍倒不慌:再急也得容本官换了朝服再说。

语毕,直投住所而去。

那内侍还追在后头一再提醒快些,等回过头来,才发现徐卫,遂行了礼,说道:见过招讨相公。

徐卫还个礼,也不可能去问是什么事,径直往住所去了。

却说这头,徐绍换了朝服,与数名内侍紧赶慢赶往禁中而去。

一进宫,直接被带到中书门下。

这中书省,是宰相办公的地方,但现在是皇帝召见,那就说明,详议司又开了。

自赵桓推行改革,设详议司,最开始只是讨论祖宗家法,坐而论道的地方。

但后来,渐渐变成由皇帝亲自主持,宰执大臣出席参与,商议军国大政的决策机构。

在这里形成的决议,以诏书的形式,直接发往各司执行当然,详议司不是什么事都管,只有遇到重大事情需要决策的时候才开,以免皇权全面侵夺了相权,有悖于赵宋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宗旨。

进了中书省,果然不去政事堂,而是往详议司所在的小花厅。

徐绍远远望见,那花厅门窗皆闭,内侍引他至门前,推开进去,复命道:官家,徐绍到。

一进厅中,徐绍就发觉苗头不对。

皇帝坐于上首,双手拢在袖中,正皱着眉,眼睛盯着御案出神。

下面,折彦质和黄潜善两个站着,可能刚才争吵的就是他们,其他如何灌、赵鼎、秦桧等人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臣徐绍,拜见陛下。

将衣摆一撩,就要行大礼。

赵桓摇摇头:免了,徐卿坐吧。

徐绍自卸任枢密使,便不再是详议司一员,自然没他的位置。

在此侍奉的内侍搬了把椅子,放在最末,徐绍坐定之后。

只听天子道:正好,徐卿既来,听听他的意见。

仲古,你将事情……皇帝似乎极为头疼,提起事情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挥挥手,示意折彦质解释解释。

折彦质舒出一口气,估计是刚才和黄潜善争吵所致。

平复了心绪,方才道:刚刚收到东京留守司急报,金军大举南侵。

徐绍的手不自觉地就猛然抓紧了椅子扶手什么?金军大举南侵?这伪韩军去年下半年才来闹一场,今年金军又来?这简直就是不让人消停坏了从前金军两次大举南犯,都是兵分东西两路。

这回如果也是一样,那就祸事了陕西定然是其西路军进攻之目标,可这个时候,作为陕西最高军政长官,自己还在镇江行在而且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也不在任上距离上次南侵才过了几年?金军又卷土重来这些北夷是不惧损耗还是怎地?难道不懂休养生息?非要一息尚存,拼斗到底?徐绍不觉冒了一头冷汗七月末,金军转兵山东,直趋中原。

东京留守司布置在山东的部队被迅速击溃,只能收拢兵力,力保东京。

但直至上报时止,金军还未见对东京发起进攻。

折彦质介绍道。

敌兵力如何?徐绍冷静下来问道。

据说五十万。

折彦质说罢,坐了下去。

难怪皇帝这般模样,难怪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金军若出兵五十万,那就不是想图谋哪一区域,而是真的想席卷天下攻灭大宋五十万?不,金军没有这么多兵力。

陕西境内,金军当初便布置了十万余众。

这兵向中原,则为东路,东路军较之西路,无论兵力战力都稍逊一筹。

就算伪朝出兵相助,二十万顶天了徐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果然,此话一出,厅中议论纷纷。

赵桓马上来了精神,坐直身子趋向前方问道:哦?徐卿此话当真?回陛下,当是无误这二十万人马里面,刨开伪朝所统之兵,再除开金人所籍之签军,真正的金军有十万就不错了。

徐绍断定道。

从他两叔侄回朝,介绍了金军情况,上至皇帝,下到大臣,都晓得金军的构成非常复杂。

有女真本军,有契丹军、渤海军、奚军、汉军、汉签军种种。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都定了定。

还好还好,如果金军只十万众,那事情还不算太坏徐宣抚,便是金军只二十万众,然以东京留守司目前情况,恐怕也难以抵挡何灌直言道。

这点徐绍还不清楚么?他原来就是东京留守,现在张所手里的本钱都是他给攒下来的。

东京留守司部队,主要以原河北招抚司的部队构成,兵力非常有限。

他上任之后,扩充军伍,也只数万之众。

现在张所承行在旨意,再度扩军,怕是也只有十几万。

而这里面,相当部分是才招募进来的新军,训练不足,也缺乏实战经验。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官家,金人再度背弃盟约来攻,全然无视‘隆兴和议’,臣认为,当机立断示之以强硬态度宣布两河为我固有之领土,不承认‘隆兴和议’所规定之军事分界,指责金人扶持高逆世由僭越命东京留守司全力抵抗,发御营司兵马渡江防备赵鼎疾如风,烈如火的个性在此时彰显无疑。

一个没有军事经验的文臣,在这种紧要关头,能有如此反应,难能可贵。

赵桓没有表态,副相黄潜善见状,再度起身道:御营司乃拱卫行在之军,如何轻动得?可东京留守司的力量不足以抗衡女真难道眼睁睁看着中原江淮沦陷么?赵鼎怒声吼道。

黄潜善看向徐绍,抗声辩道:不是还有西军么?金人既侵入中原,那西军何不兵出潼关,支援东京留守司?我没有记错的话,徐卫已经收复了定戎军和陕州,打通了陕西河南的联系吧?徐宣抚?徐绍心头一颤怎会有如此巧事?中午我和老九还一边吃酒,一边议论这事。

当时自己说,如果金军攻陕西,则挡之,攻中原,则援之。

没想到,这立马就应验了[w w w .bxwx.net]

第四百四十九章西军奋起第四百四十九章西军奋起徐卫站在他住所楼上的栏杆旁,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石像一般。

徐绍被紧急召入禁中,他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凭直觉,他猜测事情小不了。

眼看天色将暗,三叔还没有回来,徐卫不禁暗思,莫非是……相公徐宣抚回来了卫兵奔入院中,朝楼上喊道。

徐卫闻声而动,大步窜下楼去,风风火火前往徐绍住所。

他两人离得并不远,就隔着两条门廊而已,当他跨进院子时发现,三叔的随从都在着急忙慌地收拾行装。

一看到这架势,他心里就已经猜到几分。

问明叔父何在后,他径直向房里走去。

踏进门槛时,看到徐绍正在文案后收拾一些奏章卷宗,遂立于门口,沉声问道:三叔?徐绍抬起头来,满脸凝重,他看着侄儿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片刻之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嘴里道:速去打点,明日一早,启程回陕西。

徐卫脸色不变,又问道:女真人?徐绍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他将一些重要文案收拾好之后,本以为徐卫已经走了,可当他再度抬头时却发现,对方仍旧站在门口。

沉重地叹了一声,徐绍有些无力地步出案桌,到客位之前,双手撑着膝盖缓缓落座,而后道:坐吧。

徐卫依言上前坐下,他并没有去催问,因为看得出来,三叔顶着很大的压力。

不幸被你言中,女真人,又来了。

徐绍低声道。

经山东,转兵中原?徐卫试探着问道。

不错,金人知道东京留守司在滑州布置了重兵防守,遂转道山东。

号称五十万马步军,其志不小。

徐绍道。

一半都没有。

徐卫断定道。

不过,以目前中原地区,或者说京畿,河南府一带的宋军力量,恐怕也挡不住女真人的攻势。

上回金东路军兀术就已经劫掠了中原,这回再来,恐怕比上次更容易。

就算一半都不到,张所也应付不了,中原,命悬一线。

徐绍忧虑道。

徐卫当然知道这一点,东京留守司目前所倚重的,不过韩世忠岳飞等将,但以韩岳现在的实力,不足以跟女真人抗衡。

他现在关心的是,朝廷是什么态度?而主持陕西军政事务的三叔,又是什么态度?朝中执宰大臣争持不下,各说各话,尚未拿出应对之策来。

但已有部分人提出,中原危在旦夕,要求西军出潼关入援。

徐绍此话一出,徐九心就掉起来了。

此前,西军就曾经跟随当初陕西的长官范致虚出关勤了一回王,损失惨重。

这回要再来一次……三叔,你可千万别说你点头赞同了西军不能胡乱使用,再说,陕西也是一摊子的事,搞不好女真人又两路出兵,只怕陕西现在也打起来了要把西军调到中原去了,只怕回头一看,老窝都让人端了大宋这支西北军,可别跟后世那支东北军一样,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师啊目前还没有收到陕西方面的奏报,因此官家催我火速回陕,以防有变。

徐绍这话说出来,总算让徐卫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

只要三叔没在皇帝和执宰们面前表态,那事情就好办得多。

三叔,那我这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徐卫作势欲起。

老九。

徐绍叫住了他。

我现在担心,陕西会不会有事?徐卫重新坐回去,郑重道:这点宣抚相公放心,金军若仍旧是两路出兵,最便捷的进兵路线,就是由关中平原直抵长安城下。

这一地区,卑职已经作了妥善布置,长安城防自不必说,耀坊诸州亦有重兵。

而且长安背后,还有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足以抵挡。

可你现在还在镇江行在。

徐绍道。

这点宣相也不必忧虑,就算卑职不在,招讨副使吴玠,都统制杨彦可代替卑职指挥,再兼张宪、吴璘等将俱可独挡一面,最不济,撑到宣抚相公回去没有问题。

徐卫宽慰道。

徐绍这才稍稍放心,可接着,他问出了一个让徐卫担心的问题:若金军两路进兵,西军自然要守土抗战。

倘若不是,那西军入援就责无旁贷,你知道吗?徐卫面无表情,他可以想象得到徐绍顶着来自朝中的多大压力。

但是,把西军从陕西拉到中原去作战,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我徐卫是打了几次胜仗,可那都是在有限规模当中。

这次金军号称五十万,水拧干了,二十万总有,再把那些虾兵蟹将刨了,真正的金军精锐十万不算多吧?要对付十万金军,而且是在中原地区,西军得出多少兵马?至少十五万吧?你还得防着完颜娄宿趁西军驰援中原之机大举进攻算算这笔帐,西军有这个能力么?抛开这些不说,就算西军真的入援了,打胜,就是解除中原的危机,把金军逼回去。

可万一来次象历史上富平之战那样的大败中原保不住陕西保不住残余的西军恐怕也只能和历史上一样,去退守四川。

那我们还凭什么跟金军叫板?居家为叔侄,受事为僚属,宣抚相公但有军令,卑职必定相从。

倘若相公真愿拿西军作赌,卑职无话可说,唯有听从节制徐卫拱手道。

他这不是在赌气,因为他知道,以徐绍的见识,不可能想不通这些道理。

徐绍紧咬着牙关,闭了眼睛,良久,挥了挥手。

徐卫起身一拜,大步出房而去。

次日一早,他二人便启程往陕西回去。

猝然之间发生这么大的事,朝廷已经够乱了,没有任何人来送。

因为中原已经开战的缘故,所以他们只能往蜀中去,经四川回陕。

这条路,哪怕是用最快的速度,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目的地。

就在他们火带往陕西赶去的路上,中原地区已经狼烟四起。

隆兴五年,八月,金国朝廷决定支持完颜兀术,由他任右副元帅,发燕京枢密院辖下兵马九万余众,又征集了一个汉军万人队,一个契丹万人队,再加上签军五万,伪韩军五万,共计二十一万人,号称五十万,发动了收取中原,剑指江南的进攻。

战争开始之初,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全部击溃了山东境内有限的宋军。

但令人疑惑的是,兀术似乎并没有冲着东京去的意思,故意放着东京地区不打,而是兵分数路,迅速攻城拔寨,占领中原其他府州。

东京留守司的战略布置,本为就是以京城为重点,哪还有力量兼顾其他?因此,兀术在极短时间之内,就拿下了郑州、颖昌府、汝州、陈州,对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和东京所在的开封府都形成了夹击之势。

更严重的是,兀术此举还将东京留守司和镇江行在分隔开来,挡住了江南北上支援中原的路。

而东京留守张所,在事发之后,反应迟钝。

韩世忠几次警告他,金军不来碰东京城,是想把我们留到最后,围而歼之。

必须尽快作出决断,一是求援,二是突围马上放弃东京,率领部队跳出金军包围,往南走,跟江南的御营司部队会合,这才是上上之策可张所没有同意,尽管他从内心也认为韩世忠的意见,在军事上来说得有道理。

但他从政治上考量,不敢也不能放弃东京毕竟,这里是都城钱粮物资虽说转移走了,可东京城里还有数十万百姓,还有皇宫宗庙我们拍屁股一走,这些怎么办?我去了南方,怎么跟官家交待?正是张所的这种顾忌,直接就宣布了赵鼎对峙中原计划的破产。

九月初四,陕西,秦州。

一支马军,旋风一般卷进了城去。

经历了一个多月星夜兼程的赶路,徐绍徐卫叔侄二人终于回到了陕西。

此刻,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陕西怎样了?正值晌午,吃过午饭的宣抚处置司佐官们三三两两回到了衙署,准备继续打理公事。

到了二堂,先泡上杯浓茶,准备刮刮午饭的油腻。

在等茶的间歇,坐在位置上眯着眼打会小盹,实在是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快到大堂宣抚相公回来了这一声炸雷般的吼,惊醒了一众悠闲的官员们。

怔了片刻,全都跟屁股着了火似的窜将起来,直投大堂而去。

走廊上,只见同僚们蜂拥而往,互相议论着。

怎么宣抚相公一回来,面都没见着就召我等到公堂去?这是出什么事了?到了公堂上一看,众人才知事情不小。

没瞧见么?宣抚相公一个,南路徐招讨一个,俱是汗流浃背,喘息不止。

一个坐在堂上,一个坐在下首,满面的疲倦之色。

从环庆归来的宣抚处置司判官王庶,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宣相,你这是……徐绍摆了摆手,一把抓起案上的茶杯猛喝一阵,喝罢,顾不得气喘吁吁,疾声问道:陕西可有事一话惊满堂陕西?能有什么事?一切正常啊这,并无甚大事。

只是上个月,环庆有兵将作乱,但被徐招讨在半日之内弹压下去,并没有造成……王庶正据实以报。

哪料徐绍一口打断他的话:本官是问金军金军可有举动王庶被他的样子骇了一跳,堂上众官也面面相觑。

金军哪有什么举动?没,没有,宣相,到底怎么了?王庶一头雾水。

徐绍这才算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又抓起茶杯,却发现里面半口也无,重重盖上之后,整个人虚脱一般,闭上眼睛,背靠着椅子,不再动弹。

众官见状,不敢去打扰,纷纷把目光投向徐卫。

你跟宣抚相公一同到的行在,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王庶走了过去,小声问道:子昂,这是何故?徐卫此时已经平复过来,看着一张张疑惑的脸,他叹道:金军大举南犯。

公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本来饭后睡意绵绵的大人们瞬间被震惊了怎地?又大举入侵?这可如何是好?唉,国家多事之秋啊走的哪一路?陕西有危险么?镇江行在是什么态度?对陕西可有明令?现在打到哪处了?江南无虞吧?众官七嘴八舌,都冲徐卫去,整个公堂闹哄哄一片。

突然,只听啪啪两声巨响。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宣抚相公满脸怒色,手击在案桌之上。

喧闹的公堂顿时安静下来。

徐绍毕竟上了年纪,这使劲拍两下桌子,腿又软了,坐下之后,训斥道:你等折腾个甚?都坐下众官依命落坐,嘴上虽不说了,可心里仍旧不免忐忑。

这从前金军总是兵分两路,一东一西,现在中原开战了,陕西恐怕也跑不掉吧?哎呀,徐卫啊徐卫,这回你可也得顶住了咱们就指望你了徐绍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现在面对的问题更加复杂。

如果金军仍旧兵分两路,倒好办了,他直接领导西军抗战便是。

可从现在的迹象来看,金军一改从前战略,这回好像只针对中原。

那么西军何去何从,就看他如何决断朝中大臣虽然有要求西军入援的呼声,但皇帝并没有作出明确要求。

只是让他审时度势,这也是他宣抚处置使便宜行事之权。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头疼。

回来的路上,他无数次反复地思考,不得不承认,老九的话是对的。

哪怕金军没有攻打陕西,西军也不能跑到中原去支援。

陕西太重要了,不容有任何闪失鄜延已经被金军占据,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如何抽得开身?再说,从前西军入援,那是因为天子在京师,不容不救。

可现在,天子远在江南……可是,如果西军就这么无所作为,无动于衷,那也是绝对不行的。

难,两难啊北夷再度南犯,经山东,转河南,中原危急以今日之态势看,金人似乎无意犯陕西,诸位以为,西军如何应对?徐绍问道。

语气中难掩疲惫。

王庶立即接过话头:行在是什么意思?彼时局势不明,行在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指示,只是让陕西审时度势。

徐绍答道。

中原之重,远胜两河,失中原非但恢复无望,且江南亦危,西军要有所举动才是。

王庶沉吟道。

不错入援西军出关直入河南有人高声附和。

随即引来赞同之声一片。

徐卫看了这些人一眼,并不发言。

此时,也有一个人在看着他,就是他的堂兄,徐六。

若西军驰援河南,那请问,置陕西于何地?徐良抗声问道。

堂上一时为之安静,对啊,脑门子一热,光想着中原,陕西怎么整?现在鄜延同州一带,还在金军占据之下,西军要是调去了中原,别让人把老窝都端了吧?不行不行,西军不能去哪也不能去能不能分兵?一部防备金军,一部驰援?有人小声问道,估计自己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分兵?你自己转身问问徐招讨。

要是分兵,恐怕救不了中原,也保不了陕西立马有人反驳了他。

那怎么办?局势危急至此,数十万西军难道无动于衷么?朝廷养兵是干吃饭的?话不是这么说这不正在商议么?你急什么?陕西情况本来就复杂,金军就在咱们卧塌之侧怎么敢轻举妄动?说的是依我看,女真人就是想凭借陕西金军把西军牵制住,不让西军支援,好让他们放开手脚南犯这些人吵吵闹闹,没个统一意见,直到徐良再一次出面制止。

国家到如此地步西军必须有所行动不能坐视徐绍一锤定音,给西军定下了个调子。

他既然开了这个口,那讨论西军动不动就没有必要。

只是,怎么个行动法?真去支援中原地区?后院不顾了?王庶等人颇为振奋,赞同道:宣相之言在理西军为大宋精锐之师,国难当头,当有力挽狂澜的气魄怎么挽?这实在是一个实际的问题。

徐绍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徐卫:南路招讨使徐卫在此,想必有所建议?其实在路上,他叔侄两个已经几次讨论过了,并准备了好几套策略。

若只针对陕和西军的利益来说,不动是最好的。

今年又破坏了金军的麦收,女真人在陕西只会越陷越被动。

再准备两三年,等西军兵强马壮,粮饷充沛之时,就可吹响反攻的号角。

但很显然,现在的大环境不允许西军这样。

那么退而求其次,有两套方案。

第一套,金军既侵中原,那么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自然不可避免。

河南与陕西,通过陕州接壤。

现在陕州处于徐卫控制之下,可以小规模地出兵,声势上支援中原地区的抗战。

如果作战不利,陕州丢失,那么退入潼关据守,也是稳妥之策。

至于第二套,就有些冒险了……[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五十章决意反攻
第四百五十一章小徐的郁闷第四百五十一章小徐的郁闷隆兴五年,九月,金军围攻东京。

自宣和末,宋金战事起,东京作为大宋的帝都,已经遭受了数次浩劫。

但赖东京军民死命相保,城池一直未破。

兀术轻取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后,东京已是囊中之物。

兀术集女真、契丹、渤海、奚、汉诸军十数万,造大型砲车、鹅车、洞屋无算,并首次动用火器,向东京城发动了猛攻。

战端一启,就异常激烈。

张所向东京军民表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他愿与军民同生共死。

东京军民感其忠义,皆愿效死,留守司招募人手守城的告示一贴出,不期而至者以十万计。

百姓们志愿前来领取武器,保卫家园,气势上倒是不输给城外的北夷。

但真正能依靠的,还是军队。

韩世忠被任命为京城四壁守御使,总管城防,岳飞副之,防守金军攻势最猛的西水门。

得益于徐绍任职东京时所作的努力,城防十分坚固,各色器械也调配得当。

当金军推着各种战车蜂拥而来时,迎接他们的是狂风暴雨般的矢石。

初战小折,兀术并不动怒,大起砲车千余座,猛烈轰击东京城防。

到九月中旬,东京城四面的角楼、敌楼、箭楼几乎都被摧毁,金军一度攻上城头,但均被顽强的守军打了下来。

但这时,金军改变了战术,从四面进攻,改为重点突破。

这个重点,就是东京的几座水门。

兀术麾下的汉将建议,东京城池高大坚固,且守军器械精良。

如果这样四面进攻,就算最后得胜,那也会是旷日持久。

不如用战船,顺汴河进攻水门。

船上装硫磺、火药、干柴等物,一靠近水门便放火,只要烧毁水门,那里就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这个建议被迅速施行,数十支满载引火之物的战船进入了汴河。

军情被紧急报到韩世忠处,亲临一线窥视敌情的他下令士兵于床子弩上挂绳索,四尺长的大箭一钉一个准,一旦射中战船,士兵们便扯住绳索,使敌船动弹不得。

此时,城上火箭四射,那船上本装有引火之物,一点就着熊熊大火将汴河映红,惊慌失措的金军跳入河中溺死者甚众。

一直打到九月下旬开头,东京仍旧屹立。

兀术这时仍不着急,因为仗打到现在,不管陕西,又或是江南的行在,都没有派出兵马来救援。

他有大把的时间,不愁攻不破这座坚城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陕西,正作着反攻的准备。

但摆在徐绍面前的问题很多,如何让各路将帅齐心协力,支持他这次仓促的决定?数十万兵马所需的粮饷如何筹集?甚至万一战败,将会引起哪些反应?又如何收拾残局?这些都是他必须考虑的。

但这些困难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仍旧在九月上旬,向三大招讨司发出了反攻金军的命令。

诸司一片哗然不管是北路的徐原,还是西路的王倚姚平仲,都对这道军令十分错愕。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宣抚相公竟然事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更遑论商量?长安,陕西南路招讨司。

吴玠、张庆、杨彦、马扩、吴璘、张宪等将把徐卫簇拥在当中,而他们几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一个人身上。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个头短小,獐头鼠目,两撇黄须,实在其貌不扬,不是李贯是谁?据报,在七月时,河东便有部队进驻陕西。

究竟补充到何处不得而知,但大体上可以断定,这应该是了防止西军进攻。

吴玠听罢,摇头道:女真人也不傻,他们也料到大举进攻中原,必然引起西军注意,进而有所行动,这就是为了增援娄宿。

马扩立即补充道:但有一点,此番金军只兵出一路,也就是暂时无意图陕西,因此,这部援军兵力不会太多。

可以想见,娄宿一定会全面采取守势。

甚至,可以大胆地预想,华州同州一线金军基本上不设防,收拢兵力,静观其变。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本来镇守鄜州的马五被调回了延安。

代之守鄜州的,是汉军万户韩常。

李贯又道。

吴玠一听这个名字,皱眉道:韩常?可是上回金军攻打长安时那人?当初金军猛攻长安,开始并未奏效,后来换了将,用洞屋相连掘城,倒让守军虚惊了一场。

后来听说,这战术正是金军中以善攻守而著称的韩常所出。

正是此人。

李贯点头道。

徐卫抱着膀子,沉吟道:换韩常守鄜州,看来娄宿也预料到,如果西军进兵,鄜州是必取之地。

而调马五走,应该不是为了守延安,而是防备关中平原。

不谦虚地说,调马五回去,正是为了对付我军。

上次我们攻打鄜州无功而返,皆因此人,娄宿恐怕就是想借助这一点。

吴玠进一步说明道。

女真人早就在谋划,如今只怕是万事具备。

敌军有备,而我军仓促……马扩摇头不止。

徐卫看他一眼,挥手道:罢了,上头有命,我们只能遵从,各自去准备吧。

晋卿和子充留下。

众将告辞出帐,只留下吴玠马扩二人。

徐卫这两天始终觉得哪里不对,想来想去,直到刚才才想明白。

那就是,现在陕西的局势和历史上富平之战极其相似。

原来的历史中,张浚受宋高宗赵构派遣节制川陕,他以缓解东南压力为由,不顾将帅们的反对,执意发动富平一役,最终招致惨败,痛失全陕。

而现在,徐宣抚的境况跟原来历史中的张浚非常雷同。

都是为了缓解南方的压力,同样是出于政治目的。

而西军将士与原来历史相比,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情况更加具体。

首先,环庆那一摊子事还没有解决好。

曲端的旧部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听王庶说,上个月环庆还有人意图挑起兵变,不过大哥发现得早,及时弹压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陕西北路招讨司指望不太上。

仅靠自己这南路招讨司和远在西边的王倚姚平仲,就想收复全陕,还要进兵河东,三叔实在是操之过急了。

其次,原来历史上,张浚发动富平之役,再怎么说,人家预借川陕五年粮赋,钱粮上是准备充分了的。

可现在的陕西,各项革新还在推进当中,粮饷也还在筹备,贸然发动大战役,实在不是用兵之道。

各方面条件都不充分,但徐宣抚执意用兵,如之奈何?徐卫向他的两个亲信问道。

劝阻极力劝阻大帅,恕卑职直言,就目前情况,若执意发动攻势,后果难测马扩这话虽然好像有些耸人听闻,但却实在。

徐卫摇了摇头:若劝阻有用,也不会有今天。

早在返程的路上,本帅就已经再三劝过了。

你们不知道,当时,徐宣抚还极力主张入援中原,这反攻金军,已经是退了一步。

吴玠闻言,啧了一声:难怪大帅要在宣抚处置司说那样的话,原来在徐宣抚看来,反攻鄜延,已经算是保守了。

徐卫也很为难,明着说起来,徐绍是他三叔,好像沾了多大的光,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但实际上,现在这个事,如果没有亲戚这层关系,他倒好办一些,直接往死里顶。

反而因为是叔父,有些话倒不方便说。

马扩扯着下颌的胡须,一会儿埋头思索,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看徐卫,似乎有什么疑惑。

但这事干系很大,连他这有话直说的人也觉得要慎言。

满腹的心思,以至于大帅和吴晋卿说些什么,他也没有留意。

良久,终于横心一条心,说道:大帅,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卫正和吴玠商量,如果非要进兵,怎么会才能更加稳妥,听他这么一说,点头道:此间便只我等三人,但说无妨。

吴玠也把目光投向他,我倒要看看你又想到啥啦?马扩象还是有些担忧,欲言又止。

徐卫见状,皱眉道:子充兄,这不是你的风格吧?有话就直说马扩吸了口气,放下手来,轻声问道:据卑职所知,徐宣抚和令尊等三兄弟,从前可都是在陕西带兵的吧?徐卫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只能点头道:不错,当年先父三兄弟都在陕西任武职,有什么关系?既然徐宣抚是武官出身,后转文阶,那他对军旅之事应该是熟悉才对。

怎么会作如此决定?先前听大帅言,徐宣抚之前还执意坚持要入援中原,说句不敬的话,就是不懂军事的文吏,也知道此举凶险万分,但徐宣抚居然再三坚持,还要大帅百般劝说才放弃?结果放弃了入援中原,马上又提进兵鄜延?这是不是有些……马扩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吴玠听了,也觉得蹊跷,脑中突然一亮,对了正考虑要不要对徐卫说时,已听大帅道:毕竟徐宣抚来陕西不久,情况还未完全摸透。

罢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你们先去吧。

吴玠马扩前脚一走,徐卫一巴掌就拍在案上。

刚才马扩一番话点醒了他,让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

徐宣抚从在镇江行在开始,就说入援中原这话,一直说到陕西。

当时,自己还认为,这是三叔忧国忧民,乱了分寸,因此百般劝说。

在他放弃此议,转提反攻鄜延时,自己虽然知道也不可行,但已不好再力争。

可现在才算明白,三叔这么作,并不是他真的想支援东京留守司。

而是象作生意一样,故意先喊一口高价,等着自己去砍。

他提入援中原,就是为了让自己在他提出反攻鄜延时不好再说什么而现在三路西军里,大哥本来就有些象驼背仰面摔,七拱八翘,不太听使唤,并且跟自己关系很好。

西路的王倚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姚平仲跟自己有些渊源。

这两路都盯着我徐九,我的举动就是他们参考。

只要我奉命了,他们就算有想法,至少也得作作样子。

而且现在想一想,三叔让自己在宣抚处置司,当着众官的面代他将进军鄜延这话说出来。

也不是因为什么,自己是武臣,说出来更加可信。

完全是为了堵我的后路,不让我有后悔的余地试想一下,作为南路招讨使,当着陕西同僚的面,你自己说的西军只剩反攻鄜延一条路可走,事后你又反悔,这合适么?唉,三叔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徐卫此刻确实有些郁闷,有些生气。

他不是气徐绍跟他使手段,而是气自己。

你说,自己原先也是在江湖上跑的人,坑蒙拐骗,尔虞我诈那一套见得多了。

为了利益,就是亲戚也骗,没什么稀奇的,而且亲戚最好骗可自己穿越之后,已经是两世为人,怎么还遭这道啊?尽管,三叔这么作,不是为了害自己,只是让人利用了一把,那感觉不太舒服。

哎,镇江行在不是说让陕西审时度势,相机而动吗?这就给了咱们足够的自由,为什么三叔非要去反攻鄜延,甚至还说什么进军河东之类的话?如果他是一般文臣也就算了,我就当他是不懂军事,只从政治上考虑,瞎热心。

问题是,他本来就干过武职,知道这里面水深水浅,还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下去?这说不过去啊。

是怕中原打得太惨,而西军没有行动,他无法跟镇江行在交待?所以硬着头皮也要上?这也不像三叔行事作风吧?在自己的印象里,他可从来都是藏巧于拙,城府极深的人物,不会这么冒失的。

现在自己整了个骑虎难下,当着宣抚处置司那么多同僚的面把话说出去了,这叫覆水难收,再翻脸反对,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要是就这么顺着三叔去攻打鄜延,搞不好又是无功而返,毕竟这回女真人可是有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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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吉凶未卜第四百五十二章吉凶未卜没等徐卫把叔父的心思猜透,奉命前往耀州集结的各路西军就已经到了。

有意思的是,北路和西路两个招讨司的主帅都没有出面。

北路招讨司派出的领军大将是张俊,西路招讨司则是由招讨副使姚平仲挂帅。

共引马步军七万,先后抵达宣抚处置司要求的耀州地界。

徐卫对其他两路兵马来得这么积极颇为疑惑,后来才知,宣抚处置司在发给北西两路招讨司的命令中,都提到说,反攻鄜延是宣抚处置使与南路招讨使相商的结果,并说明,这也是镇江行在对陕西的期望。

紫金虎对叔父这个举动十分不解,但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能不听从节制。

再加上他一到长安,徐良就追上来,再三劝慰,软话硬话都说尽,目的只有一个,要他无论如何必须全力支持。

遂也引一干将佐,抵达耀州。

不久,徐绍也亲自率领两万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到达集结地。

至此,西军在此聚兵马十二万,三大招讨司主力齐出这是徐卫入陕西以来,西军未有之盛事。

一时之间,耀州境内战马嘶鸣之声遍野可闻,战旗飘扬之势遮天蔽日,西军连营绵延十数里不见边际。

营寨可安扎完毕?各军各营都清点了么?还有战马,是否都归栏?徐卫一身戎装,只是未戴头盔,快步行于前,身后跟着多名统名官。

请相公放心,都已妥当。

部下回答道。

徐九点点头,忽闻营外喧哗,远远眺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群都投军营来。

遂皱眉问道:这怎么回事?哦,这是地方官府组织百姓前来劳军。

耀州之民听闻西军反攻,矢志收复失土,都心存感激。

一名同统制回答道。

徐卫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民众的愿望总是美好的,可他们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拿马鞭往大腿上一拍,扔下两个字添乱后,径直往营里而去。

他前脚刚一走,部将们还愣在原地不知道招讨相公发什么火,就见一行人匆匆而来,远远问道:徐招讨何在?将佐们发现来的竟是西路招讨副使姚平仲,忙上前见礼,指明了徐卫去向。

姚希晏点点头,立即追了上去,行不到数十步,已望见徐卫身影,大声唤道:徐招讨。

希晏兄?你们西路讨司来得够麻利啊。

徐卫转身见是他,说道。

姚平仲闻言一笑:总不能事事落在你紫金虎之后吧?徐卫一时哭笑不得,你当这是去捏软杮子抢功劳呢?人家早严阵以待了看得出来,姚平仲很兴奋,因为这种规模的大军集结,在陕西并不常见。

即使与党项人争战百十年里,也鲜见西军总动员的局面。

这对带兵打仗的武人来说,本是建立不世功业的绝佳机会。

只是,因为决策者的擅断和大环境的限制,增加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徐卫引他至军帐坐下,水还没来得及奉上,又听士卒来报,言北路招讨司张俊徐成二将到。

此番耀州集结,北西两路的主帅都不到,徐卫理所当然是各路武臣的首领,因此,两路将领都往他这里跑,也就不难理解了。

徐卫就命请二将入内,叙罢礼后,依军阶坐定。

徐成一来就开门见山,直接对此次行动提出了质疑:招讨相公,曾有传言,说徐宣抚谋划三年练兵,五年积粮,待时局有变则大举反攻。

怎么现在……语至此处,嘎然而止,只因他发现,九叔猛盯了他一眼。

姚平仲似乎没有察觉徐卫的异样,立马接过话头道:倒也是,之前在秦州会商,宣抚相公还再三表过态,怎么突然就提前到现在了?徐卫兴致不高,随口道:只因在八月时,金人大举南犯中原,宣抚相公认为西军必须有所行动,没奈何,我等便集兵此处了。

一言既出,满帐皆惊,金人又南下了?这,简直是不让人消停嘛不过细想起来倒也怪,金军从前一贯是兵出两路,此番却只打中原?莫非是惧怕西军?几人都震惊于金人进犯,没有谁注意到了徐卫话中没奈何这一句,倒是张俊似乎听出些苗头,试探着问道:徐招讨,现时进兵,莫非过急?徐卫闻言看向他,现在,他已经弄清楚张浚和张浚的区别。

他的副手,就是历史上以主战而闻名的名臣;而眼前这个,则是历史上所谓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同时也是陷害岳飞的一员干将,岳飞墓前四个跪像中,就有他一席。

张俊曾经在他的麾下效过力,因此徐卫也不用跟他客气,直言道:既然宣抚处置司已经决定了,我等统军之将,就不必再加议论。

尽管他内心也反对进兵,但在别路将佐面前,还是要维护徐绍的权威。

说得严重点,这事如果他也跟着拆台,仗就根本不用打。

当然,要是连他都跟徐绍站到对立面,陕西乐子就大了。

张浚听明白了他话,告罪道:倒是卑职唐突了。

徐招讨,如今咱们三路兵马齐集,怎生个打法?从何处进兵?姚平仲突然问道。

这恐怕也是在场所有将佐们心里的疑团。

徐卫能说什么?只能摇了摇头。

这一下,帐中众将面面相觑,搞什么搞?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却连个进兵方略都没有?这也太仓促了吧?就连求战立功心切的姚平仲,此时心里也犯了嘀咕。

这也太草率了吧?进兵方向都没有,就把十几万大军集结在耀州,徐宣抚怎么如此着急?大军征战非同儿戏,将失一令,而军败身死,陕西战略意义十分重大,万一有个闪失,动摇的可是国家武力之根基从徐卫的营中出来,本来雄心勃勃的各路战将都一言不发。

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感觉到,这事不那么靠谱。

张俊在上马的时候甚至不忘提醒小帅徐成:依我看,此役吉凶难料,万万要记住招讨相公来临嘱咐,我们争取往鄜州打,切莫去碰关中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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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总管诸军第四百五十三章总管诸军九月下旬,三路西军集结完毕,自秦州等运来的军粮、饷银、军械在耀州背后邠州堆积如山,而宣抚处置司役使的搬运民夫,使得邠州这个小州,人口突然之间呈爆炸性增长。

至此,西军将士们只差一件事情没有弄明白,那就是,仗到底怎么打?十几万兵马不能象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吧?有鉴于此,已经到达耀州城内的徐绍,决定召集将帅,定下了战略。

但在此之前,却发生了一件让他不太痛快的事情。

耀州城,驻军守将的衙署里,正在进行一场家族性质的聚会。

这个偏厅中所有人都有一个同共的特点,那就是全部姓徐。

徐胜、徐洪、徐良、徐卫以及晚一辈的徐成都在场。

此外,这徐家叔侄两辈五个人,没有人说话。

徐卫站在靠窗的位置,叉着腰,眼睛看着外头。

徐胜徐洪坐在椅子上,一个端着茶杯却没喝,一个正襟危坐盯着地皮。

徐良坐在上首,眼光不时地从兄弟们身上晃过。

作为晚辈,徐成坐在最末,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这场聚会没有人发起,他们进城来本是为参加徐绍召集的会商。

只不过耀州作为徐卫的防区,他理所当然地来守将衙署视察。

但巧命的是,他刚到,徐胜徐洪就联袂而至,紧接着徐成也来了,徐良则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气氛有些怪异,徐良端起杯来作势抿了一口,盖上杯盖,又装作若无其事道:时候差不多了,四哥五哥,九弟,还有徐成侄儿,走吧。

徐四徐九都没动,徐卫刚要站起来,却发现九叔还在窗边站着,遂坐落回去。

只有徐洪抬起头来,看着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道:此事……他刚说两个字,徐良就挥手道:有什么话,等到了徐宣抚面前再说。

本来召集将帅,就是为商讨进兵方略。

他不止打断兄长的话,而且故意不称父亲大人,只说是徐宣抚,这就是为了表示现在大家不是居家,而是有命在身,有些话就不要说了。

但徐洪显然不是个圆滑的人,往椅子扶手上一撑,站将起来,朗声道:此次出兵,本来就仓促草率,我们几个都是徐家子弟,容易说话,先好生商量商量,再劝劝父亲大人。

徐良眉头一皱,五哥,我们可是爹的亲儿子,你怎么能拆他老人家的台?这四哥九弟都没说话,你着急出什么头?你知道爹是怎么想的么?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么?反攻鄜延,是宣抚处置司决定的事,不容置疑五哥,多说无益,只管招行吧。

徐良没好气道。

徐洪似乎也有些冒火,正要说话,却见徐胜赶紧放下茶杯起来劝解道:老五老六,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好生说,别伤了和气。

徐良将头一侧:还有什么话?宣抚处置司的决议,我们却在这里议论,不合适徐胜碰了个钉子,只是他为人忠厚,也不发作,仍旧劝道:不管如何,我们弟兄总要一条心才是,对吧?徐六还想抵他几句,却发现老九走了过来,遂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负气坐回了位置。

徐九一过来,堂中的兄弟子侄很自然地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却一直看着徐良,走到近前道:六哥,这里都是徐家人,关起门来好说话。

五哥他有这样的忧虑也是人之常情。

徐良虽然不耐烦,却不能驳了徐九面子,看他一眼,只能忍住性子,面向徐四徐五道:金军大举犯中原,徐宣抚考虑到,东京留守司必然抵挡不住,中原沦陷那是早晚的事。

中原一完,金军必然南下攻江淮,这就威胁到了镇江行在的安全。

官家虽然没有明诏西军应该如何,但既然陕西没有遭受攻击,就必须有所举动,否则,无法向镇江行在交待。

谁无法向镇江行在交待?徐洪很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

徐良勃然欲起徐九见状,赶紧冲徐五挥挥手,口中叫了声:五哥。

徐洪这才转过脸去。

徐胜此时也疑惑道:就算要有所举动,也不一定非要反攻鄜延吧?金军既然只犯中原,那陕西肯定也有万全的准备,这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啊。

徐良闻言一叹,反问道:那么四哥,舍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好建议么?徐胜无言以对。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西军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养精蓄锐谁都想,问题是金贼不给我们这机会。

兄弟们与其在这里商量怎么劝谏上司,不如商量仗怎么打。

我言尽于些,先走一步去等候兄弟们。

语毕,竟直接向外而去。

这房里几个看着他的背影,都禁不住摇起头来。

九弟,你是南路招讨使,你得说话呀。

现在就根本不是反攻的时节这么搞下去,搞不好就要出事的徐洪疾声道。

奇了怪了,徐绍是他亲爹,他自己难道不方便说?徐卫两个巴掌一摊:他是陕西宣抚使,我是南路招讨使,我听他节制,有用么?徐洪眉毛胡子拧成一块儿,闷了半晌,霍然起身道:你们不说我说说完,还真就蹭蹭往外走。

徐卫窜上前去一把拖住,劝道:五哥,没用,三叔心意已决,断无回头的可能。

再者,这十几万大军都集结起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徐五一把甩开堂弟的手,愤愤不平道: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不是玩笑么?言毕,大步而出。

徐胜来到弟弟身边,叹道:你看看这局面,唉。

说完,赶紧追了上去。

徐卫站在原处没动,屋里就剩下徐成一人,待几个叔父都走了,他才上得前来,小声道:九叔,临行时我爹再三吩咐,说这回讨不到便宜,让北路讨司争取打鄜州。

这样就算失利,也不至于损失太大,万不可去关中平原。

徐卫目光闪动,往往在这种时候,大哥还真是表现出高度的前瞻性战略眼光……徐成见叔父不言语,又问道:九叔,看样子,各路将帅们都有所担忧,这仗可不好打。

那要看想打到什么程度。

徐卫这句话叫徐成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说了么,反攻鄜延,进军河东啊。

没等他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卫已经催促道:走,去见徐宣抚。

耀州州衙之内,数十名文武官员济济一堂,没有一个坐着,全都立在堂中,只有徐绍高坐于上。

无论文武,心里都打着小鼓,只因反攻这事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徐绍当然能察觉到这种情绪,但他今天召集文武前来,就是为坚定他们的信心,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必须努力向前金人屡次背盟来犯,今大举残暴之师侵凌中原,西军为国家之精锐,当力挽狂澜,救亡图存徐绍激昂的开场使场中所有人心里一震,纷纷抬起头来。

徐绍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本官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人,现在仍想着劝阻于我。

不必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仗,必须打徐卫一听这话,就感觉背后的四哥拿手碰了一下自己,那意思是在说,该不是老六回去向三叔告密吧?今三路大军齐集耀州,粮草军械俱屯于邠州,足可敷用将士们当同心戮力,驱逐北夷还我故土语至此处,徐绍顿了一下。

大战在即,赏罚须当讲明。

此番进兵,志在反攻鄜延,收失全陕,逐北夷出关中进而挥师河东,震慑金贼为此,宣抚处置司决定,无论是谁,复一县者,升一官,赏钱五万复一府一州一军者,升两官,钱十万有复延安者,建节杀贼两千,抵一县;五千,与复府州军并论;再众,则以复延安论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他开出的价码,那堂中顿时就有不少人眼睛都亮了因为在场的武臣当中,包括徐卫在内,还没有一个人建节不管是能收复延安,还是杀他万把金军,可就直接建节了这在从前,得磨多少年,攒多少军功啊赏罚分明,有赏就要有罚,徐绍马上就把丑话说出来了:但是,若有人作战不力,临敌退却,故意拖延等,无论是谁,无论官阶多高,一律严惩明白吗?这话听着,就有点特指徐家兄弟的意思了。

是堂上一片轰然应声。

大军举事,必谋粮饷,今委宣抚处置司判官王庶会同陕西都转运使刘赣,总督诸路兵马所需之粮草、饷钱、军备,不得有误徐绍彻底把这里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领命王庶刘赣二人同声应道。

诸军不可无帅,此番出兵,干系重大。

非勇略绝伦,冠于诸军者难当此任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何在徐卫本就站在最前头,此时闻声出列,抱拳道:卑职在委你为宣抚处置司都统制,总管诸军令行禁止,均听节制,敢有犯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接印徐绍从案上取过一方大印,沉声说道。

这事基本上是没什么悬念的,徐原王倚都没来,除了紫金虎,没人能担此任,也没人敢作这个都统制。

在以文制武的宋代,虽文臣常常作为最高指挥官领军出征,但真正指挥作战的,往往是被临时任命的都统制。

徐卫上前接过印时就知道,他被叔父绑架了。

徐绍就是要把他绑上同一架战车,不管你心里乐不乐意,都统制大印你一接,就必须为战局的胜败负起责任因此,徐九感觉接过来的不是临时统率十几万大军的权力,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烙铁宣布完一系列的例令和任命之后,徐绍方才落座,目光如炬,满面肃容道:你等务必同心协力,其谋恢复大业上不负天子,下不负百姓好了,该本官作的事,已经办妥,剩下来仗怎么打,就看诸位将帅了。

徐绍把担子压到了侄儿身上,徐卫纵有怨言,也不能撂下这个挑子。

手里有十二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想要把金军赶出陕西去,困难实在太大。

来耀州集结之前,他已经派出踏白马军侦察过来,金军还真就收拢了兵力,华州不设防,同州也只有少量金军活动。

华同二州,俱处关中平原之内,拥有骑兵优势的女真人随时可以神出鬼没。

徐卫甚至认为,金军这么作,纯粹是想诱敌深入。

对方巴不得你大军都通过关中平原推进好一鼓而歼上演一出与原来历史上富平之战如出一辙的戏码怎么来指挥这场草率仓促的反攻,极其考验徐卫和他的部将们。

转眼间,到隆兴五年十月初,天气开始转凉。

正在谋划反攻的陕西将帅们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中原战场已经完蛋了。

十月初,誓同生死的东京军民终究没能抵挡住金军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女真人坚持不懈,终于用火船烧毁了东京城的水门,在坚固的城防上撕开了一个口子。

水门一破,金军大船小舟齐上阵,蜂拥而往。

这对守军士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防守西水门的韩世忠麾下一部,当即下城溃逃。

当岳飞部将王贵闻风来援时,为时已晚。

水门陷落后,兀术抓住战机,一面继续撕开口子,一面集结重兵,攻破了东华门的瓮城和城门。

金军入城的消息立即疯传于东京大街小巷。

百姓们虽然惊慌失措,但仍抱着最后的希望奋力抗击。

不管是兵是民,在金军入城后,与敌逐街战,逐巷战,就算是妇女孩童,也爬上房顶揭屋瓦以击北夷。

但这种英勇的行为,能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

守军兵力远远低于金军,一旦城池被攻破,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危难之时,韩世忠护着张所等官员突围。

当时,他身边只剩亲兵数百,趁乱杀出城去。

金军精骑闻风来追,韩世忠率残部浴血奋战,数百将士几乎伤亡殆尽,终于杀出一条血路,仓皇南逃。

岳飞在城破之后,仍率部死战,见阻敌无望,四处找寻老长官宗泽而不得,也只能率部突围。

当时情况危急,不辨东西,岳飞所部竟从西门突出,却在徐卫当初驻军的牟驼冈被金军追上。

岳鹏举麾下皆敢战之士,换定必死之决心,与敌拼个玉石俱焚。

岳飞使一杆铁矛,刺死金军将官数员,士兵数十人,以致使铁矛弯折,不得不拔佩刀击杀。

岳飞长子岳云,时年十六,初从其父征战。

小伙儿受父亲影响,武艺超群,且性情坚忍。

备两杆铁锥枪,一路冲杀,挡者披靡。

至牟驼冈时,因力大无比,连不易折断的铁锥枪也被其折为两段。

复取一支,继续搏杀金兵见其骁勇异常,纷沓而围,但没有一人是他对手。

激战之中,竟在杀敌间隙,换乘一马,为父断后。

此战,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几乎全部折损。

除韩世忠岳飞的旧部奋力拼杀,大多殉国,只有极少数突出重围南逃之外,其他大多数新近招募的将士,都被金军所俘,或是主动投降。

金军入城,大肆劫掠,百姓家中,凡器具财物,只要不是过大过重不便携带,俱被抢夺,无论反抗于否,视夷兵心情而定,动辄被杀。

如果不是韩昉极力劝阻,兀术明令禁止的话,东京军民险些就要遭受屠城的命运。

拿下东京城,踌躇满志的完颜兀术在东京皇宫中,皇帝接受百官朝贺的资政殿上,大会文武,赏功罚过。

并命韩昉作词一首,以记载他辉煌的武功,并刻于资政殿上,借以炫耀。

兀术还在东京皇宫留守官员和内侍的引领下,饶有兴致地参观了大宋历代君王理政和住宿的宫城。

只是赵桓南迁镇江,将宫中的财物,典籍,器具大多运走,让他失望不小。

东京既下,齐豫之地已尽落金人之手,兀术并没有在东京富丽堂皇的宫城中流连太久。

一面向金国国内报捷,一面收拾兵马,直扑淮南。

他放着富庶的荆湖之地不攻,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拿下淮南,直逼大宋的行在镇江东京城苦苦支撑时,御营司未派一兵一卒去救。

虽然谁都不说,但行在的人非常清楚,中原保不住,与其长途跋涉去救,不如在长江以北布置防线,防止金人进攻镇江中枢所在。

东京城破,中原沦陷的消息传到江南后,群臣中不少人建议赵官家撤离行在,以策万全。

但当初赵桓南迁时,将行在定在镇江,就对天下军民百姓有过明确表态。

朕之所以将行在设在镇江,就是取天子镇江防之意。

现在金军影子都还没见着,就仓皇逃跑,似乎说不过去。

遂下诏给江北的折可求和赵点等人,女真人来了,朕就在你们背后,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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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太上赵佶第四百五十四章太上赵佶至宋隆兴五年十月为止,金军通过三次大规模的南征,已经拿下了大宋半壁江山。

河北、河东、山东、河南俱沦入金人之手。

大宋只剩下川陕、两浙、荆湖、江淮等地区。

赵官家被逼得退无可退,要是再想撤,恐怕就只能入闽地,或者往海上跑了。

不过,赵桓在这个时候也确实表现出了勇气,拒绝群臣建议他将行在迁走的建议,下诏给驻防江淮地区的折可求和赵点,首先表明行在不会迁走,天子也不会撤退的态度。

继而要求他们奋力作战,阻挡金军过长江,并许下了前所未有的重赏。

折可求和赵点二人自引军南下,拱卫行在以后,双双建节,为二品大员。

再往上,就是武臣最高阶次,正二品的太尉。

但皇帝和宰相都认为,这恐怕还不足以激励前线带兵大将,许下了少保少师的三孤之位,并允诺国公之爵。

甚至有大臣提出,从前神宗皇帝为了激励天下臣民恢复故土,曾许下一个诺言,复燕云者封王。

后来,童贯夺回了燕云诸州,被封为广阳郡王。

虽然事后得知,他不过是从女真人手里赎买了几座空城回来凑数,骗得王爵,但大宋确实开了这个先例。

既然异姓大臣可以封王,值此国难当头,社稷危如累卵之际,何不把这至高的荣耀祭出来?谁能击退金军,保行在平安,封王但是这个建议,赞同者寥寥。

群臣普遍认为,这个口子不能开,童贯虽然封了王,但后来也被剥夺了王爵,甚至砍掉了脑袋。

大乱之世,广许封王,一旦开了这个头,败坏朝纲不说。

现在武臣地位拔高,前线统兵作战都靠他们,如果以军功作为封王的条件,最有可能获此殊荣的就是他们,武臣要是封了王,让文官们脸往哪放?这对文官也不公平赵桓对这事本来就持否定态度,再加上群臣这么一反对,也就明确表态,异姓大臣最高爵位,仍以国公为限。

兀术大军南下,很快攻破毫州、宿州两地,打算以直线进兵的方势直逼扬州,而后渡江攻打镇江府。

好在,赵桓南迁之后,折彦质等人就着手谋划行在的防务。

折仲古提出,将来万一事变,中原沦亡,那么行在最后的底线,就应该是御敌于江北。

因此除了在长江中打造战船,兴建水师之外,又于江北善加布置。

此时,折家军布防在和州真州,赵点布防于扬州,俱是江北重镇,三面拱卫镇江府。

中原大乱,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向南方,要去追随天子。

长江上各个渡口人满为患,一些寡廉鲜耻的败类也充当金军细作混杂其间,四处打探宋军虚实。

当兀术得知太上少帝俱在镇江行在,并誓言不退之后,大喜过望,催动三军,分作数路,向宋军江北防线发动了攻击原本繁荣安宁的镇江府已陷入恐惧当中,在江南的暖风中安逸过活的百姓们没有料到,战火这么快就烧到了眼前。

猜测、谣言、伴随着恐慌,仿佛瘟疫一般在镇江府传播。

虽然天子有明诏,不会撤退,但也无法消除百姓的担忧。

时下,城里已有不少人民众拖家带口往他处而去,投奔亲友,逼得御营司军队不得不限制出入。

皇宫,垂拱殿。

这天子处理日常事务,接见大臣的地方,如今已是人头攒动。

朝中各省各司的官员汇聚一堂。

不是他们不务正业,而是因为金军再一次打到了中枢所在,他们根本没有正事可作。

齐集垂拱殿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响应部分宰执大臣的号召,前来面君进谏,劝官家撤离镇江天子乃国家之元首,万民之领袖,不能以身涉险只要皇帝在,朝廷在,军民百姓就有希望,就有盼头。

要是为逞一时意义,坐守镇江府,万一让女真人打过长江来,连皇帝带百官一锅端了,天下怎么办?殿中,耿南仲,黄潜善等大臣领头伏地跪拜,坚决陈情。

折彦质、许翰、秦桧、何灌、姚古等人站在一旁,个个面露忧色。

而天子赵桓高居于上,也是眉头紧锁,坐立不安。

满朝文武,十之六七都坚决请求出走,剩下的都不表态,让他好生为难。

陛下金贼已至江北,为江山社稷计,为黎民百姓计,恳请陛下离开镇江耿南仲再三叩首,满面陈痛。

他一吆喝,后头的官员们也都同声发喊:恳请陛下离开镇江赵桓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道:国家到了如此地步,连东京故都也沦于贼手,朕已经退了一次,还能退到哪里?退到哪里又才是头?再往南,后头可就是汪洋大海了。

官家只要天子无恙,朝廷健全,普天之下的军民百姓,便不失去斗志总有恢复的一天黄潜善这话,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不里在这儿跟金军死拼啊,明显就拼不过人家,不逃还能怎地?不管如何,先保住命再说黄相之言极是官家,金军劫掠中原,兵威正盛,江北折可求赵点等人恐难抵挡万请天子暂离行在,以避其祸待金军退去,再还不迟正当众臣苦苦相劝时,折彦质突然瞧见枢密院一位都承旨踏入殿中,一看这情形,似乎失了方寸,立在殿门口不知所措。

他悄然离开位置过去,问道:何事?那枢密都承旨看到他,不由得攥紧手中的物件,犹豫道:枢相,金军破了滁州真州,兵分两路,一路攻扬州,一路攻和州,企图从这两处渡江,令尊已集兵于和州坚守,是否立即报上?折仲古心头大惊,扬州有瓜洲渡,和州有白桥渡,都是可供大军通过的大型渡口若失此两地,挡在金军和行在之间的,便只剩一条长江了只是在这种场合,他身为西府首脑,万不能乱了阵脚。

当即藏匿了那份军报,并严厉告诫下属,不可张扬此事。

另外,东京留守张所携韩世忠,率军过江,已抵行在。

另外留守司将岳飞,率部抵达,并向枢密院报备。

折彦质点点头,摒退了下属,不动声色地回到班内。

当时那殿上百官,都急着劝谏皇帝落跑,也没谁去注意他。

只有何灌悄声问道:何事?折彦质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别问,何灌会意,不再多言。

卿等体国恤君之心,朕深知。

然折赵御敌江北,兼有长江天堑,金贼欲过大江也非易事。

此时若走,恐失军民之心注意赵桓这句话,他不是说我作为大宋的皇帝,誓守此处,激励军民,决不后退而是说,现在还没到落跑的时候,我要是走了,军民百姓会失望的。

毕竟前不久,朕才亲自下诏,言之凿凿地说不会后退一步。

耿南仲不愧是赵桓作太子时的旧人,以首叩地,嘭嘭作响,痛哭失声道:臣等不畏死但畏国家无主求官家暂且隐忍,避北夷锋芒而后,诏西军入援,再图恢复折彦质何灌等人同时色变情况再紧急,你也不能这么说陕西现在的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搞不好正打得火热,怎能入援?只是这么多大臣都劝退,他们几个也不好出头去反驳,否则就跟大多数朝臣站到了对立面。

赵桓心中委实拿不定主意,心中不胜其烦,挥手道: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勉励将士奋勇作战,阻金贼于江北罢了,都退吧群臣哪里肯依,抛开忠君爱国不说,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镇江行在,要是不撤退,大家一起完蛋因此那垂拱殿上哀声四起,都求皇帝放弃行在。

赵桓一拍御案,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大臣,痛声疾呼折彦质见时机已到,来到参知政事赵鼎面前,将他请到一旁,小声道:江北有军报至,情况不容乐观,可速往面君。

赵鼎猛然侧首,盯着折彦质片刻,颤声问道:到何处了?已破真滁二州,正攻和扬。

折彦低声道。

赵鼎大惊失色那离镇江府,岂非一江之隔?何灌也凑上前来:休要惊慌,御营司在江南尚有三万兵,江中亦有水师,金军想渡军绝非易事嗯,东京留守张所亦引残军渡江,他本人业已入城,此事尚有转机,可速速面君奏对折彦质补充道。

赵鼎代理宰相,为政府之首脑,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道:我等同去见天子,劝谏就在镇江督战务必阻敌于江北,再遣使者入陕,诏西军入援若何?折彦质与何灌对视一眼,莫说西军现在可能自身难保,就是无事,这陕西江南相隔万里之遥,等他们来救,要到几时?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挡住金军,不使其过江。

要么就真如殿中大臣所请一般,护着官家,逃吧一直逃到金军放弃追击为止但这样作的后果极其严重,那就不止是中原沦陷这么简单,南方都有可能不保到那时,试问普天之下,还有哪里何以立足?让天子去四川么?折彦质将这一层言明,赵鼎切齿道:且不理这事,先顾眼前走他脚刚一动,冷不防旁边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扯住他衣袖,厉声道:局势颓败至此你等还要作甚几人骇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耿南仲。

赵鼎一面往回扯,一面道:正因危急存亡之际,我等才要……耿南仲扯住衣袖不放,不等他说完,一口截断:满朝文武都劝退,你等身为宰执却一言不发我还不知道你等心思?就想将官家留在镇江险恶之地,以全你等名声赵鼎大怒吼道:总强似你一味逃跑耿南仲不依不饶,就是扯住他不松手。

何灌勃然色变,上前一把掀起他手,护了赵鼎就走他是什么人?当年拥立新君的功臣一直受到赵桓信任耿南仲整个脸都垮下来,见赵鼎等人出了殿,急忙找到副相黄潜善道:事急赵鼎等人必去面君劝留,我等万不可使其得逞可愿担风险,与我闯宫面圣?黄潜善面色一凛,迟疑片刻后,朗声道:事关国体,何计风险?拼却头上乌纱不要,也当保天子平安好再找数位重臣,随我走却说赵桓离了垂拱殿,忧心如焚地往后宫走,那左右内侍小跑着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结果没走到几十步,突然看到官家半边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

骇得内侍们一拥而上,将皇帝扶起。

赵桓患有一种唤作风疾的病,发病时手脚麻痹,站立不稳。

原来在东京时便曾发作过,但并不常见。

却因到了江南,或许水土不服,此时又崩发了。

内侍们将皇帝抢入寝宫,乱成一团,急召御医来诊治。

那赵鼎折彦质等人一路追来,却见肉侍宫娥们来来往往,慌慌张张,折彦质上前扯住一个问道:何事惊慌?官家风疾发作内侍颤抖着回答道。

三个在场重臣不禁骇然这个节骨眼上,可出不得这种事还指望着天子效仿真宗澶渊故事,督战镇江呢天子旧疾发作,如之奈何?报是不报?何灌向赵鼎问道。

赵鼎一时也没了主意,这时候去闯宫见驾,显然不合时宜便向折彦质道:枢相以为如何?折仲古愿意冒风险来闯宫见驾,但现在天子病发,就另当别论了。

思之再三,正要说话,却见御医自宫里出来,三人上前拦住,询问天子病情。

官家忧虑过度,以致疾发,下官已开安神通络之方,服下之后,当无大碍。

那御医回答道。

待御医走后,三人正商量要不要使人通报,却听何灌忽然道:太上。

赵折二臣同时抬头望去,果见太上皇引三五内侍正往天子寝宫来。

自赵桓南巡之后,再加上即位多年,自认根基稳固。

而赵佶也一反当初刚退位时在江淮地区的所作所为,不过问政事,醉心于书法丹青之中。

赵桓但放松了对太上皇赵佶的严格控制,只是他仍旧不能离开皇宫一步。

臣等拜见太上皇。

三位重臣躬身施礼。

赵佶看了一眼,其中何灌是他的旧臣,其余两个都是儿子新擢。

因他不过问政事,遂什么话也不说,径入皇帝寝宫而去。

时赵桓卧于御塌之上,一名内侍正替他按摩手脚,见太上皇到,便告知了赵桓。

一听父亲到了,赵桓强行起身,目视赵佶问道:太上何以至此?无他,皇帝久不来见,老父思儿心切,特来看看。

赵桔答道。

赵桓哪里肯信这话?他还没忘记当年太上皇在江淮地区不愿还朝,让他寝食难安的往事。

而且,宣和末年,父亲把皇位禅让给了他,同时也将一个烂摊子交到了他手上。

这些年,不知累他多少。

国事如此,朕分身乏术,还请太上和太后谅解。

这lun理纲常,虽强调君臣,亦重视父子。

即便在公你是君,但在私,你还是人子。

皇帝这是……赵佶这才发现,儿子似乎不太对头。

赵桓强打精神:哦,小疾发作,并不妨事。

皇帝虽为国之君主,然有群臣辅佐,不必事事亲为,要保重身体才是。

太上皇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桓盯着父亲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他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的。

良久,才沉声道:金军已兵临江北。

赵佶闻言一怔,似乎没听清楚,疑惑道:什么?赵桓叹了口气:金军已克中原,兵临江北。

这,这怎会,那岂非……赵佶震惊,语无伦次。

赵桓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暗道,若不是太上在位时骄奢无度,好大喜功,哪里会有今日之局面?当初国势一日不如一日,你为了奔逃,匆匆将大位禅让给朕。

如今,朕总不能将担子撂给未成年的太子吧?心中越想越气,遂生硬道:局势混乱,城中宫中都忙于应付,请太上还宫。

赵佶缓缓起身,似乎被这事骇得失了神,喃喃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如今反复念叨数次,才往宫外而去。

赵桓盯着他的背影,神情愈发凝重,却见太上皇走出没几步,突然回道:宫外何灌等臣似乎有事面君。

语毕,径直而出。

至宫外,三臣见礼,赵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对三位当朝重臣道:国难当头,诸卿当努力奋发,辅佐皇帝共体时艰。

这三个也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突然,但还是躬身道:臣等谨记。

皇帝患有风疾,如今复发,需要休养。

你等若去奏事,最好不要太久,容皇帝歇息。

赵佶说道。

三位重臣面面相觑,不得不再次躬身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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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激战江北不多时,便有一内侍出宫而来,召赵鼎等三人入内晋见。

这三位当朝重臣,都备好说辞,入得宫去。

但见天子合衣卧于御塌之上,遂上得前去,大礼参拜。

方才在殿上,你等并不表态,何解?赵桓此话一出,便把赵折何三位惊了一跳。

当时殿上情况那么混乱,数十位大臣苦劝撤离,没想到官家还注意到咱们。

何灌是武臣,这种情况下不便去挑头,折彦质也不说话,赵鼎将牙一咬,朗声道:陛下,朝中文武多劝撤离行在,但臣窃以为,此时若抛弃镇江,后果不堪设想赵桓微微起身,目视折彦质与何灌二人,问道:折卿何卿也是这个意见?折仲古略一迟疑,俯首道:官家,以目下情况来看,委实还不到放弃的地步。

这话倒引起赵桓注意,命内侍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半坐起身问道:你且说来。

折彦质却不急于说,而是将藏匿的那份军报取出,双手呈上道:这是前线方才发回的战报。

内侍取过,呈于圣前,可皇帝这些日子听噩耗听得太多,以至于对军报都有一种恐惧感了,轻轻挥手道:朕就不看了,你直说吧。

折彦质闻言,硬着头皮道:金军兵分数路,已攻下真州滁州,目前正威逼扬州和州二处,企图借渡过江。

皇帝当时就慌了猛然弹起来,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厉声道:什么?你是说,在朕说话此刻,金军有可能已经在渡江?何灌见天子慌了神,赶紧劝慰道:陛下勿忧扬和二州聚集折赵主力,金贼一时难下。

且江中尚有水师,应可抵挡。

赵桓这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他只在乎金军和他只隔一条长江了本来,他还指望着折可求和赵点两军,能挡住北夷,使他们不能靠近江边一步。

可现在,这希望似乎落空了一想到这会儿金军说不定快登上南岸,他一颗心沉沉坠下去,眼神游离,六神无主正在此时,外头传来喧哗之声,赵桓如惊弓之鸟一般,骇然道:宫外何人喧哗?出了甚事?莫不是……随侍在旁的内侍赶紧出去查看,片刻便回报道:官家,乃耿南仲、黄潜善等数位大臣求见。

赵鼎侧过头来,与折彦质和何灌交换一下眼色。

耿南仲等人此时来闯宫面圣,明摆着就是要与我等针锋相对务必阻止此事在他们见到官家之前,我们就得把意见陈述清楚官家若撤离行在,江防势必崩溃彼时,北夷南渡,侵略江南,朝廷可就退无可退了唯今之计,是死战以阻敌过大江一旦退却,万劫不复赵鼎跪拜于地,痛心疾首道。

皇帝没了分寸,并没有支言片语。

折彦质见状,再度进言道:陛下,和州乃江北重镇,由臣父统子弟精兵驻守,不敢说就能击退金人,但足可争取时间退一万步说,就是臣父抵挡不住,江中尚有水师。

北人不习水性,虽有百万之众,何足惧哉?昔日魏武陈兵百万欲攻吴,周郎麾下兵不过数万,然就凭水师之利,赤壁一战名震千石除此之外,东京留守司溃兵逐渐聚集,东京留守张所,及所属大将韩世忠岳飞等,俱以领兵过江。

御营司在江南尚有三万精兵,可趁机再布一道防线有此三者,必不使金贼登上南岸他是西府首脑,掌全**务,又是折家将门之子,话语分量自然不轻。

赵桓听了,稍稍定住心神,质疑道:果真如此?官家,江南水乡之地,不比两河中原之利马军。

金军虽众,但在此地难以施展。

只要朝廷态度坚决,哀兵必胜臣等请天子效仿真宗皇帝澶州之典故,激励将士,击退北夷何灌是在场唯一武臣,从他的专业角度劝说道。

赵桓双手撑着塌,眉毛挤作一堆,并不说话。

在场这三位大臣,都是朝中首脑人物,也受到他的信任。

既然他三个都是这种态度,那说明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风险着实太大万一守不住江防,朕难道要去作北夷的阶下囚么?赵折何三个轮番上阵,百般劝说,只差没立下军令状说若金军过江,即斩臣首。

赵桓还是拿不定主意,摒退道:卿等暂退,容朕细细思量。

赵鼎还想进言,却见天子重新躺了下去。

三重臣无奈,只得告退出宫。

方踏出宫门,那外头耿南仲一伙疯狗一般扑将过来,七嘴八舌,都是斥责宰执误国,欲陷天子于险境。

赵鼎是个直性子,拿出舌战群儒的风范来,与那一班主张撤离的大臣大打口水仗,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折彦质与何灌立在一旁,万般无奈。

可一众大臣还是没放过他俩,扑到跟前,左一句奸侫,右一句误国,骂得何灌几乎抬不起头来。

折彦质火气上来,放声吼道:何与这等贪生畏死之辈作口舌之争走正好此时内侍出来,召耿南仲等入见,赵鼎等三人才算脱了身。

耿南仲此去,必劝官家处置我等,信是不信?折彦质边走边说道。

哼他也就这点手段仗着是东宫旧臣,飞扬跋扈赵鼎不屑道。

语毕,还不解气,又道当年,东京民变,军民暴*之下,殴伤多位重臣,似唐恪李邦彦等辈,被打得抱头鼠窜耿南仲若非有官家力保,他早祸事了不管他们如何进谗,该我等作的事,还是要作。

折枢密,水师一直是你亲自负责,有把握么?何灌问道。

折彦质脚步未停,实话实说道:在天子面前,自然要说得大一些。

水师原本就有,只是疏于操练,行在南迁之后,本相扩充军备,择熟谙水战之将加紧训练。

倒也有模有样,真正行不行,还要打过才知道。

但金军不习水战,这是毫无疑问的。

何灌点点头:我主持御营司江南防务,三万精兵倒是布置妥善。

然中原溃军估计此时还不得安置,要不,我亲自去整顿?赵鼎是宰相,折彦质是枢相,两位重臣当即停了下来,对视一眼后,同声道:好何少保,如今局势混乱,一切从简既然本相和折枢密都点头了,你马上去办这件事,相关文谍,随后补上就是赵鼎当场拍板道。

何灌抱拳一礼,并无二话,大步往宫外而去。

家贫思贤妻,国难显忠良啊。

赵鼎望着他的背影叹道。

但愿皇天庇佑,过了这一关,否则……折彦质的话,更显深意。

不说朝中乱成一团,众大臣分成各种派系,群魔乱舞。

却说在长江北岸,金军拿下真州和滁州之后,就已经与镇江府隔江相望了。

只是金军没有舟船,而这两地也没有大型的渡口可供部队通过。

兀术听取宋军降将的意见,兵分两路,一路取扬州,志在瓜洲渡,一路取和州,志在白桥渡。

并约定,无论哪一路先拿下,直接渡江进攻,不必等待。

其中,扬州与镇江府距离最近,兀术亲率大军往攻。

折家军驻守的和州,兀术派出了一员悍将,名唤乌延蒲卢浑,这个人名气或许不大,但他的哥哥正是金国名将,胡沙虎在大金国的各条战线上,粘罕和斡离不,以及现在的兀术,负责对宋攻略。

而胡沙虎,则一直负责对付耶律大石。

蒲卢浑率偏师进攻江北重镇和州,此时的金军士气高昂,上上下下都杀红了眼。

因为这回南征,他们几乎很少遇到象样的抵抗。

除了攻破东京费些事外,广大的中原江淮地区可以用不废吹灰之力来形容。

可一进和州,蒲卢浑发现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处去。

江淮地区跟中原和两河完全不同,水的江河溪流随处可见。

这些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南水广植水稻,那水稻收割之后,水田里除了稻茬之外,就是烂稀泥。

一脚下去,一直埋到腿肚。

这给金军的行军和推进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尤其是骑兵部队,只能选择走官路驿道,其他地方根本不能去。

而与之对敌的宋军,正是从西北麟府路撤到江南的折家军。

这是一支既善野战,又能攻守的精锐之师。

只是苦于朝廷对折家的限制,兵力一直维持在两三万人左右,没能成大气候。

折可求进入和州后,遍查地形,最后果断放弃和州北部,企图将金军诱入和州南部的横江渠和裕溪流域。

这一地区多山丘,且水流纵横密布,大兵团无法展开。

蒲卢浑在当地百姓的引导下,高歌猛进,沿途击退多股宋军,没用多久就进抵和州境内的清溪镇。

这个小镇背靠万岁岭,前面是横江渠,右边是裕溪,而左边,就是金军来的方向。

金军把小镇抄了个底朝天,当时就有人提醒蒲卢浑,说我们沿途过来,无论大小村镇,多多少少总还有人。

这个镇连个鬼影都没有,小心宋军埋伏。

结果话音刚落,清溪镇背后的万岁岭里就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折可求埋伏在岭下的三千勇士一齐杀出。

神臂弓,踏张弩一通招呼,射杀敌军无数。

金人猝然遇袭,倒也不乱,纷纷从镇中涌出,要歼灭这一伙宋军。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伏兵不止一处。

在裕溪边上,折家小将折彦野引四千人马杀出。

一时间流矢乱射,杀声四起。

蒲卢军自知中伏,严令全军反击。

但那清溪镇外一眼望不到边的水田,金军多穿皮靴,一脚下去,鞋子被扯住,影响行动。

反观宋军,除了那些拼命放箭的弓弩手外,许多士兵居然打着赤脚,挽着裤腿,操起家伙就冲上来。

两面受敌的金军一时乱了阵脚,四散开来。

可这一下才让他们叫苦连天,横江渠挡在前面,根本展不开与此同时,那们退到万冈岭上的清溪镇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齐声发喊,让金军难辨虚实。

蒲卢浑自认倒霉,下令从来路后撤。

可他们怎么跑得过宋军?皮靴马蹄多半陷在泥中,行动迟疑,光脚板的宋军长枪大刀一拥而上,就在那清溪镇狭窄的空旷中展开浴血搏杀一路南下所向披靡的女真大军,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被折家军杀得尸横遍野,哀声四起。

当蒲卢浑深一脚浅一脚退到距离清溪镇数十里之外的含山县时,仍心有余悸。

这简直就不是打仗的地方清点兵马,竟折了五千余人这种损失,可真有在东京城下才出现过他这还算是命好的,复杂的地形限制了金军,同时也限制了宋军,让折可求不可能伏兵太多。

再加上兵力相差较为悬殊,折家军没敢追杀太凶,否则,蒲卢浑这一路偏师,非要整个伤亡断手断脚不可。

经此一役,蒲卢浑不敢再大意冒进,将军队屯于城池周边,详细摸索地形,寻找通往白桥渡的道路。

这一路金军偏师被阻挡在和州,而兀术率领的主力部队,除了分出部分兵力去攻打附近的州县外,其他的都集中力量兵发扬州。

扬州,自古以来就是繁荣富庶之地,城池既高且大。

原秦凤帅赵点奉诏镇守此处。

他麾下有秦凤军一万八千多人,都是出生于秦陇之地的勇士。

在过去对夏对金作战中,秦凤军累立战功,便是在西军里,也称得上精锐。

只是如今已然没有秦凤经略安抚司,所属部队也一分为二。

一部划给徐卫指挥,成为名震两河陕西的虎儿军。

另一部,就在赵点手里。

有如此精锐,按说赵点应该雄心勃勃,力挽狂澜才是。

可事实却并不如人所愿,赵点在宰相和枢相点了他的将,让他守江北防线时,就一再推辞。

他的理由是,秦凤军是擅自山地作战和攻守城池的部队,在江南不土不服,恐怕难以抵挡。

朝廷不许,严令他过江布防。

赵点抗拒不了,只能执行。

可他驻守扬州以后,只干一件事情,加固城防。

扬州城确实高大,秦凤军也确实擅长攻守城池,如果善加经营,确实可以给金军造成相当大的困扰。

可赵点忘了一件事情,他背后就是长江,一旦扬州城被围,他将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一来就把自己限制在城里,等于是断了退路。

当兀术率领大军,踏入扬州境内之时,惊喜地发现,沿路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他甚至怀疑自己记错了,还专门咨询了降将和当地百姓,确认扬州和行在只有一江之隔这一下,最为精锐的数万金军争先恐后,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哗啦啦齐齐冲到扬州城下兀术问,守将是谁?投降的官员告诉他,说是原秦凤帅赵点,提万余秦凤军镇守此城。

对于秦凤军,从来没率领过西路的兀术很陌生,但降将告诉他,紫金虎的军队里,有相当部分就是原来的秦凤军。

一听这话,兀术倒不敢大意了。

既然是对方是精锐之师,那咱们也得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遂催动三军,广起砲车,什么也不管,轰他几天再说砲石如雨点般在扬州城头上飞舞了两天,击毁房舍无数,但给守军造成的损失相当有限。

当金军开始近前攻城时,秦凤军作为西军精锐,表现出了决死的勇气和高超的战斗技巧。

凭借锐利的器械,让金军死伤惨重。

攻了好些天,连一座城门都未破。

兀术亲自督战,限时破城,金军动用了一切手段,正面进攻,挖掘地道,甚至想引水淹城。

可秦陇勇士几乎全都是玩攻守战的高手,任你耍什么手段,都无法撼动城池分毫。

这是兀术第一次领教西军的厉害,以后他还会多次领教,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久攻不下,恰逢乌延蒲卢浑报告,说在和州遭遇宋军伏击,至今未能抢占白桥渡。

兀术一怒之下,召蒲卢浑前来同攻扬州城。

金军会师于扬州城下,兵威大震,倾尽全力扣城仍不能破。

此时兀术也动起了心思,遣心腹悍将引数千精兵往江边推进,试探对岸镇江府的反应。

进至瓜洲,那防守渡口的宋军一见金军到来,以为扬州已经失守,不战而溃,夺船渡江而逃。

金军毫不费力,占据了长江边上最重要的渡口,并得到大批船只。

这本来是准备给秦凤军,万一战局不利,可以入江南渡用的。

瓜洲位于大运河的入江口,是控扼运河长江的重塞,也是渡江的必经之地。

瓜洲失陷,也就意味着扬州城处于孤立无援的绝境之中而溃兵渡江登岸以后,直接造成镇江行在大恐慌镇江城里,无论官民皆风传谣言,说扬州已破,金军渡江在即赶紧逃亡吧[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五十六章舍近求远第四百五十六章舍近求远隆兴五年十月,大宋两个战场上,江淮地区战成了一锅粥,与金军隔江相望的镇江行在成了惊弓之鸟,朝中为是去是留争执不下。

但在陕西,集结起来的十二万西军主力,却准备向女真人发起反扑了。

徐卫受命担任都统制,总管诸军,负责拟定战略,指挥全局。

但这个都统制不好当,陕西金军一反常态,收缩兵力全面进入守势。

想打大规模的兵团会战,人家不给你这机会。

而且宣抚处置司的意见,是兵分数路大举反攻。

以现在宋金两军所处的地形,还能分成几路?不外乎就是一路走关中平原,进攻同州,而后转兵背上,攻丹州延安;另一路则从坊州出发,直接攻击鄜州。

但是女真人早有防备,鄜州调来了韩守,必有重兵防守。

同州据侦察只有少量金军活动,但徐卫认为,这是诱敌之计。

同州附近一定隐藏了金军的主力,就等着谁去硬碰硬的打一场野战。

娄宿现在就象一只刺猬,全身缩紧,竖起尖针,等着西军去下口咬。

徐卫召集各路大将商讨进兵方向,北路招讨司的张俊建议,他和西路招讨司姚平仲去攻鄜州,南路招讨司的部队和宣抚司直属部队走关中平原,毕竟这两年紫金虎的部队屡次跟金人交手,经验丰富。

但徐卫不这么想,此次反攻,准备不充分,集结又仓促。

而且这次不是他将打独斗,三路招讨司精锐齐出,指挥起来不可能跟自己的部队一样得心应手。

金军既然收缩防御,那肯定把西军有可能的进兵路线全都算死了,如果还按套路出牌,只会陷自己于被动。

那要怎么才算出其不意?从金军想不到的路线进兵但老实说,想要反攻,最便捷的就是从坊州攻鄜,或取道关中平原攻延安。

舍此之外,还真没有合适的路线。

陕西的北部是丘陵沟壑纵横之地,山高坡陡,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军推进。

可徐卫偏偏就盯上了陕北。

吴玠认为,耀州西军大集结,娄宿肯定也收到了消息,我军如果舍近求远,北上攻打金军占领的保安军,胜算要大一些。

当然,鄜州也要打,打不打得下来是其次,关键是把韩常拖住,不让他支援保安军。

至于关中平原,不去,确保京兆府无恙就成。

徐卫根据吴玠等人意见提出的这个策略,将领们都赞同,因为谁也不愿意去关中平原。

攻城拔寨是西军的拿手好戏,至于跟有骑兵优势的金军在关中平原作战,除了紫金虎,谁也不好这一口。

要攻保安军,必借道庆阳府,再顺着洛水往下走。

按理说,张俊和徐成率领的部队本来就是从庆阳府下来的,要攻保安,理应由他们上。

但徐卫却决定,他亲自去攻保安,徐成率部协助。

姚平仲和张俊攻鄜州。

徐胜和徐洪守耀州,防止金军从关中平原长驱直入,威胁京兆府。

计议已定,徐卫发号司令,分拨粮草。

临行之前,他再三嘱咐徐四徐五,一旦保安军和鄜州受到攻击,而关中平原上又没有反应,金军很可能会来攻打耀州。

这地方是策应诸路兵马的中枢大本营,一旦耀州失守,那就等于打到我军的七寸上了。

耀州一丢,攻打鄜州的部队就被堵死,长安也将受到直接威胁。

那样的话,西军这回乐子就大了。

一切准备停当,免不了祭旗出师。

徐卫将自己的骑兵交到徐四徐五手上,又从北路招讨司部队中划出了徐成所部,共计精兵三万六千余人,火速兵发庆阳府。

为了迷惑金军,他下令姚平仲和张俊,他一动身,这两个立即攻打鄜州。

十月末到十一月初,陕西狼烟再起。

姚平仲会现张俊,引马步军六万兵出坊州,逆洛水而上,直扑鄜州。

韩常不知是不是受了马五指点,鄜州境内直罗和鄜城两个县主动放弃,主力驻守鄜州城,另有一支偏师防守洛川县。

金军果然得到了增援,当姚张二将引大军逆洛水行至鄜州城南面一百余里时,就遭遇了金军阻击。

鄜州多山多水,地形不利于骑兵奔驰,金军也只好用步兵为主来阻挡宋军。

姚平仲保持了一贯的勇将本色,亲自领军出击,不到半日,击溃挡路之敌,继续前进。

距离鄜州城六十里,再遇阻击,姚希晏三鼓而破,高歌猛进。

十一月中旬,兵临鄜州城下。

韩常似乎没打算坚守城池,列大军于城外,要跟姚平仲张俊来个正面对决。

姚平仲认为,没有了大规模骑兵助战,金军算个甚?他令张俊压阵,自率熙河勇士进攻金军。

熙河军素以剽悍勇猛而著称,军中除了汉军之外,尤其值得称道的就是番兵。

番兵大体以世居河湟的羌人为主,另外也有部分党项人。

番兵大多身强体壮,能挽强弓挥重兵,马上马下的功夫都十分了得。

最重要的是,悍不畏死坚韧不拔就算战局失利,也要拼到最后姚平仲一路北上,连破阻击之敌,此时士气高涨。

潮水般涌向了金军双方大战于鄜州城下,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双方各有死伤,不分胜负,韩常似乎尝到了熙河军的厉害,收兵回城,坚守不出。

姚平仲等的就是这个,会同张俊北路招讨司的部队,把住鄜州城四方要冲,却不急于攻城,而是等待洛川县的金军来袭,要来个围点打援。

他这一路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与此同时,徐卫亲自率领的三万余精兵也已抵达庆阳府的最北端。

过庆阳府城时,徐原亲自出来劳军,并抽调了熟悉地形敌情的原环庆将康随效力军前。

保安军,也就是后世的志丹县。

地处黄土高原,入眼偏是一片沟沟坎坎,山高坡陡,易守难攻。

徐卫在庆阳府境内的怀威堡稍事休整,在咨询了徐成和康随的意见之后,决定顺着洛水往下走,先攻金汤城,后取德靖寨,最后再图保安军治所。

顺着河走,速度最快,而金汤城与德靖寨都位于洛水之滨,可谓首当其冲。

招讨相公,往前再走四十里,就是金汤城。

康随骑着马,跟在徐卫身侧介绍道。

徐卫张目四望,从前只在歌里听过我家住在黄土高坡,那时候对陕北唯一的印象就是到处都是黄土地,没有草没有树,人们都住在窑洞里。

但真的亲眼看到才发现,这盘古开天辟地,那蛋黄是不是全落在陕北了?此地已经不是穷乡僻壤可以形容,简直就不适合生存金汤城有多大?从前可有战例?徐卫问道。

金汤城顾名思义,取固若金汤之意。

百十年来,我军与党项人在此拼杀多回,金汤城曾三度陷落,又三度被夺回。

城池并不很大,但完全是出于军事目的修建,一切设施都围绕作战需求。

相公不可大意。

康随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保安军从前是韩常镇守,现在韩常被调到鄜州,不知顶替他的是谁人?这个……倒没有听说。

康随说道。

徐卫眉头一皱:听说?你们北路招讨司的情报就靠听说?没侦察刺探过?徐卫这就有些冤枉徐大了,他到环庆也不久,而且一摊子的内务需要处理,哪有工夫搞这些?而且保安军地处偏远,除了军队之外,纯粹的平民百姓极少,要侦察刺探难度也不小。

距离差不多了,徐卫派出踏白斥候前往侦察。

并传下令去,中午之前赶到金汤城下,今日之内就开打。

又走出几里地,斥候侦察归来,带回数名本地百姓。

徐卫看那几人,有老有少,都是一般的蓬头垢面,神情凄苦。

十一月,天气已经寒冷,他们却没有棉衣可穿,几件羊皮褂子,到处都是洞。

他们并不知道这支兵马是哪一方的,被抓回来之后,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没一个敢抬头来看。

你几个,站起身来说话。

徐卫朗声道。

那几人都不动弹,头都快埋到胯里去了。

康随一见,喝道:你们不必怕,我等乃朝廷官军今兵临保安,乃是收复失地,还你等青天听他这么一说,那年纪约在六旬之外的老丈缓缓抬起头来,却不敢全抬,只把两个眼珠子使劲往上顶,看了几眼,又埋了下去,颤声道:小人世居此地,从来安份守己,并无半点不法之事。

没谁问你这个相公让你等起身回话起来徐成大喝一声。

骇得几人以手撑地,麻溜地站将起来,仍旧不敢抬头。

老人家,前面的金汤城你知道么?徐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蔼一些。

那老丈不敢回答,身旁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汉子大着胆子应了一句:回相公的话,顺着河走三十里路便是金汤城。

那你去过么?徐卫又问。

时常去,或挑担柴,或捕几尾鱼,去城里换些油盐吃。

那汉子见徐卫并不如象城里那些军官般凶神恶煞,也就不那么慌了。

徐卫注意边,他旁边一个小女娃,估计只有七八岁,这么冷的天打着赤脚,一条裤子露两个膝盖,冻得通红。

一直拉着那汉子的手,把头藏在他身后。

从杜飞虎那里取来了几贯钱,扔了过去:这钱赏你,给你那娃置身穿戴。

他也是作父亲的,家里的女儿已经会走会说。

那汉子盯着地上的钱看了半晌,愣是不敢去拿,结结巴巴道:可,可不敢,拿,拿相公的钱……这是你该得的,我再问你,你最近去过金汤城么?徐卫道。

去过,去过,上个月底还去过一次。

小人运气好,捕得四斤重的大鱼两尾,本想换点油荤。

哪知新来的贼配军……说到这里,自己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头来,满脸惊恐这不是寿星老头上吊,嫌命长么?你当着朝廷官军的面说贼配军,不就等于是指头和尚骂秃子?果然,除了那位年轻的相公之外,其他的军官们都变了脸色徐卫将马鞭一挥:你接着说。

新,新来的贼厮专好祸害百姓,小人方进城,两尾鱼便被强夺了一尾,半文钱也没得。

再进去,本想寻时常买我东西的那位都头,却被几个恶奴抢去,说是甚么巡检官人要的。

小人有心跟他们拼了,这群撮鸟,朝廷养着他们,不打金狗就罢了,居然跟着那姓张的叛降……徐卫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你说什么?金汤城里的守军是张深的部下?正是正是从前金汤城里是有秃头结辫的夷人,前几个月都调走了。

军汉们还四处征粮,说是金军要出征。

后来来的,就是现在城里的汉军,据说是从前鄜延张大帅的部下。

那一直不敢怎么说话的老丈突然口齿清楚地说道。

原来,他看到庄子里最瓜最笨的憨狗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得到官军的赏钱,于是也争着来表现了。

徐卫会意,又取几贯钱扔过过去:拿上钱,去吧。

那老头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扑上去捡了钱就揣在怀里,还拿一个手捂着,冲徐卫行个礼,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几个百姓走后,康随笑道:相公,金贼怎么也没料到相公跑这么远的路来攻打保安军,想是把女真军都调到鄜州去了,却把张深的叛军调来守保安,这岂非上天襄助?不错金军战力不俗,至于张深的部队嘛,哼哼……后头杨彦突然冷笑道。

别轻敌,鄜延军虽说大多投降了金贼,但毕竟曾为西军,攻守城池那一套,他们也不会陌生。

徐卫吩咐道。

招讨相公,他金汤城就算是固若金汤,我军也得给他轰开了去卑职愿为攻城先锋杨彦主动请缨。

徐卫没有回应,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要快到中午了,即传下令去,全军加速前进,正午之前必须赶到金汤城下[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五十七章负隅顽抗第四百五十七章负隅顽抗大帅烽火部队正全速行进时,踏白军一名兵马使突然大声吼道。

一语惊全军不少将士纷纷抬头张望,果见东南方向有浓烟窜起这八成是金汤城的守军发现了敌情,借烽火向靖德寨传警。

全速前进徐卫神色一凛,厉声喝道。

原本已经拼了全力赶路的将士们就象受到了鞭策,迈开大步,三万余兵马如一条巨蟒,扑向了金汤城方向。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徐卫的前锋从河道拐弯处转过去时,金汤城便近在眼前了。

好一座险要的堡垒对虎儿军来说,高大坚固的城池不是没有见过,但金汤城绝对独一无二城池两面夹着山,控扼要冲,能攻击的面与长安这种大城市比起来要少得多此时,那城池侧面的山顶上,狼烟滚滚,烽火大起不用说也知道,此时,相隔不到百里之外的靖德寨也一定收到了消息徐卫看到这座要塞,也禁有些吃惊,这比起当年他在河东经营的平阳城也丝毫不逊色城池依险而建也就算了,可城的正面地形狭窄,大部队根本展不开,这就给攻城带来了极大的变数此时,远远眺去,那城上人影幢幢,士兵来回奔走,正准备抗敌。

城前护城壕的吊桥业已拉起,这不可是一件容易干的活。

大帅,只有东南两面可以下手,而且那东面半嵌入山,大型器械动用起来可能有些吃力。

张宪神色凝重地说道。

康随立马接过话头:不错,而且金汤城是城中有城,外城攻破了,还有内城。

哼,它就是座铁城,老子也给它烧化了大帅,卑职愿率部抢先进攻杨彦瞪着一只眼睛请缨道。

徐卫一时不决,这种城从前还没有遇到过。

如果没有完善的进攻方案,贸然下手,可能会带来较大的伤亡,这可就不划算了。

张深的部下?徐卫身边,马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紫金虎侧过头去。

当初粘罕猛攻延安,鄜延军拼死作战,后来因为主帅执意投降,他们也就被裹胁了。

这些将士不一定是真心降金,只是局势所迫无可奈何。

马扩不急不徐地说道。

徐卫闻言笑道:你不会想劝降吧?那倒不至于,这金汤城是保安军第一要塞,想兵不血刃拿下来怎么可能?卑职的意思是,开战之前,先照会城中将士一声,把家门报上去。

当然,劝降的话可以稍带着说说。

对方就算不降,听到紫金虎的名号,总会畏惧几分。

马扩亦笑。

你还真当我这花名是块金字招牌?徐卫笑着摇了摇头。

但还是传下令去,命踏白前军前去城下叫话,借这个时间,他便会合将官们商议攻城策略。

却说那踏白前军派出一名指挥使带数骑,扛着紫金虎的军旗,向金汤城而去。

当时,那城中听闻有敌来犯,守军全数上城备战。

眼见敌军从洛水河畔蜂拥而来,漫山遍野,这些前鄜延军的将士们心里也不禁胆寒,纷纷猜测着是谁的部队。

最后一致肯定,环庆军正惊疑时,忽见数骑离大部队,投城池而来,一杆军旗迎风飘扬,只是看不清上面字号。

便有统兵官慌忙报到金汤城守将,也就是娄宿任命的保安军巡检使之一那里。

这守将名叫程焕,原是张深麾下一名钤辖。

张深决定投降时,同袍皆劝,独他不发表意见。

随张深降金后,被引为心腹,极得重视。

因此被派到金汤城来镇守。

得到部下报告后,他风风火火赶上城来,正好碰到对方数骑人马来到护城壕之前。

城上,弓弩手已经引箭待发,瞄准了几人。

看那杆旗有士兵突然叫道。

此话一出,城上将士大多朝对方军旗看去,只见那杆军旗上刺着一头紫色大虎,估计是掺了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头大虎并没有作张牙舞爪之态,而是按爪在地,虎头埋下,作欲扑之势,端得是栩栩如生再看靠近旗杆处,四个大字分外醒目忠勇徐卫程焕年不到四十,有着陕西汉子的强壮和粗犷,大方脸上,密密麻麻的胡须如钢针般戳着,一双虎目精光暴射,便是不怒也叫人望而生畏。

此时看清那旗号,心头一动,紫金虎?徐大帅的部队?他不是在长安么?怎么兵临金汤城下?正疑惑时,听城下的人叫道:城中鄜延军的弟兄们听了奉陕西南路徐招讨相公钧旨,请金汤城守将答话果然是徐九的部队城上一时议论声四起紫金虎的威名这两年在陕西可算是最响亮的即便他们投了金军,也时常听到虎儿军战败女真人的消息这回他来攻城,咱们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那程焕并不作声,迟疑片刻后,对身旁一名部下道:你应他一声。

部下会意,从女墙探出半个身去,放声喊道:我便是此城守将,你等为何犯我疆界?招讨相公钧旨鄜延军原属西军序列,与我等俱是弟兄同袍。

张深降金,你等或出于无奈,或受到裹胁,委身事贼。

今招讨相公率大军来攻,不忍同袍相残,令亲痛仇快,特命我将一言告知众家弟兄。

金人屠戮两河,觊觎陕西,自当年履冰入陕后,所作所为,有目共睹。

想必,你等家中亦有亲人故友遭些横祸。

招讨相公体谅你等难处,于攻城之前,先问一声。

贵军若肯放弃抵抗,开城归附,招讨相公保证,既往不咎一应待遇奖赏,自不待言话音落地,那城上将士窃窃私语。

有人怀疑对方怕是要把咱们诓出城去,然后下黑手;也有人认为,对方是看到咱们金汤城牢不可破,因此想凭几句空口白话赚了城去;当然也有人颇为心动,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巡检官人,如何答话?那部将听完后问道。

程焕冷笑一声:想凭紫金虎三个字就吓得我开城投降?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金汤城易守难攻,我倒要看看他紫金虎有什么手段给我乱箭射去[w w w .bxwx.net]

第四百五十八章固若金汤?不堪炮击!第四百五十八章固若金汤?不堪炮击!此时他四周的部下纷纷阻止,有人道:使不得紫金虎乃是当年老种经略相公麾下头号虎将徐彰之子,将门之后,家学渊源。

自他入陕以来,数与金军人战,未尝败北。

张经略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徐九是个人物。

今他率军来攻,城中士兵不满四千……程焕听到这里,大声骂道:那你是想让我开城投降了?你既怀此心,我岂能容你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我们要据城坚守,也不必激怒于他。

寻个借口把这事回绝了,就算日后有个万一,也不至于不好说话。

部将解释道。

程焕一声冷哼,还没说话时,下面的人又喊了起来。

他想了片刻,问那建议的部下道:依你之见,这话如何回?紫金虎的防区远在长安,现在突然来到此处,是真是假,还有待证实。

也有可能是他人冒名,想借其威风。

不如就拿这话去回如何?程焕点点头,将头一偏:说吧。

那部将从探出头去,大声回应道:你等休要诓骗,徐大帅远在长安,如何到了此地?劝你等早早退去,免生祸事若不然,便请徐大帅亲自来本来以为,这话说出去,对方好歹要回应一声。

哪知那几骑得了话之后,再没有半句多余的,调转马头就走。

城上将士面面相觑,这真是来劝降的?怎么感觉闹着玩似的?程焕也没多想,下令严阵以待,一旦敌军攻城,便给予迎头痛击这一头,那几名骑士奔回军中,将话原原本本上报徐卫。

杨彦顿时大怒,破口骂道:这些叛军,猪狗一般的牲口,也配见大帅我要是杀进城去,一个不留徐卫骑在马背上,眺望金汤城片刻,将马鞭一挥:攻城,打完咱们再吃饭三万余兵马列于金汤城东南两面,最前头,拥着壕桥云梯的士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开玩笑,女真人咱们都没怵过,还会把这些叛军放在眼里?三下两下解决了,洒家还等着吃饭呢在他们身后,数十座砲车正在紧张地拼装当中,士兵们将一箱箱的霹雳炮搬运到砲车旁边,只等组装完毕,便要发砲攻城。

最难弄的是鹅车,因为体积太大,得一件一件地往上装,颇耗些时间。

大帅,飞火砲给他们试试?张宪自从得了最新的火器之后,一直手痒,很想拿金汤城来试上一试。

不急,军中利器岂能轻易示人?徐卫摇头道。

攻守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

金汤城上,强弓硬弩已经上了弦,搬运石块木头的士兵往来不绝。

而城下,一座座巨砲接二连三地竖了起来,这让城上的守军压力很大。

他们非常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十三梢砲,能将巨石弹射出数百步远,威力惊人报砲车全部妥当可以发砲此起伏彼的报告声在虎儿军阵中回荡。

大帅?如愿作了先锋的杨彦侧过头,询问着主帅的意见。

徐卫没二话,将马鞭朝前一指,下令进攻。

随后,掌旗兵挥动旗帜,那各处统兵官一见,将手中兵器一挥,大喊道:走雄浑的战鼓声骤然响起与之相响应的,便是士兵们整齐的吆喝声。

数千将士,推动着十六座巨砲,缓缓向金汤城压了过去。

原地待命的将士们拿兵器拍打着盾牌铠甲,铿锵之声震耳欲聋虎虎虎士兵们从喉头发出的低吼,伴随着兵器铠甲的撞击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冲霄而起城上守军将士不免色变这怕是虎儿军无疑了吧?其他部队,哪有这种气势神臂弓程焕一张脸绷得紧,显然,他也为徐卫所部的军威所震动。

一旦敌进射程之内,立即射杀那各处马面敌台之上,布置有大型弩器,神臂弓也赫然在列其他如床子弩,踏张弩,竟也一样不少张深的投降,使宋军损失的,不仅仅是数万精兵,也不仅仅是土地城池,更要命的,则是精良的武器装备和技术当一座座山丘般耸立的巨砲停下来时,也正好进入了神臂弓的射程之内。

操弩手握上了弩机,瞄准了目标……装砲各砲车指挥使一声令下,负责填装的士兵便将硕大的霹雳炮放入砲车的皮套之内,旁边,执着火把的士兵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骤然而至一声声惨叫响起,一个个士兵栽倒在地拉着砲梢的士兵们扭头看了一眼倒地的同袍,一怔之后,并没有慌乱,而是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了面前这座要塞。

点火砲车指挥使们的声音明显比先前多了几分怒意硝烟腾起,霹雳炮上的药线哧哧燃烧起来一个霹雳炮装药二十余斤,以铁壳盛之,砲起火发,威力惊人放放放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几乎在同一时间,扯着砲梢绳索的士兵们齐齐发力那系着皮套的砲杆猛然弹起刹那之间,半空中数十个黑影直飞向金汤城头城上,除了操作大型远程器械的弩手之外,其他士兵还站立在城墙之上。

当看到几十个黑点腾空而起,越变越大,朝自己袭来时。

这些原鄜延军的将士,也表现出了自己曾经作为西军一员的素质。

没有抱头鼠窜,没有大声惊呼,甚至没有离开岗位半步,只是盯着那黑点渐渐化作一团黑影,越来越疾程焕仍然在第一线亲自指挥作战,他全副铠甲,手执大刀,见一块砲石从半空中飞速落下,身旁有士兵叫道:巡检当心可他却一动不动,当那颗砲车带着猛烈的劲风从头顶划过,落入城中时,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这些东西,他见得太多了,西军的战术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就是那一丝狞笑,立马就被惊天动地般的巨响所驱散了当第一颗霹雳炮在金汤城内炸响时,城上的将士们本能地把身子一矮,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人人脸上写着震惊和迷茫,这是怎么回事?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宛如旱地惊雷般的巨响一声接一声让他们感觉地皮都在晃动城池都在颤抖突然惨嗥声大作一颗砲石直接命中城头剧烈的爆炸使得着弹点的士兵被炸得四处飞溅立时掀翻一片这还不算,霹雳炮爆炸之后,铁壳化作了呼啸而迸的碎片其惨象,可想而知……城头上,不可避免地乱了这些守军虽然也曾经是西军一员,也有着西军一样的剽悍,使他们面对矢石时,仍能悍不畏死,巍然不动。

可是……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一个个跟打雷似的打雷还震不死人吧可这东西,它一下子就要了几条甚至十几条人命啊被震晕了的士兵们盲目地乱窜,发自心底的恐惧,变成了凄厉的喊叫。

刺鼻的硝石味,和呛人的烟雾,使他们失去了判断力。

与城头上的热闹相比,两里外的虎儿军中,显得冷清得多。

除了砲车部队轰击之外,其他部队都还在原地待命。

远眺城上的混乱情况,不少人想着,这城恐怕要不了三五天就能拿下。

康随脸上的震惊表露无疑,作为原来环庆帅司的将领,他显然没见识过虎儿军火器的厉害。

听着那炸雷般的声响,看着城头杂乱无章的场景,他忍不住向前头的徐卫问道:招讨相公,卑职认为,金汤城,五日之内必破……徐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爆炸声太大,没有听到他在说话,反正没回答。

正好,五轮砲击结束,他立即传下命令:让虎捷军上。

虎捷军,也就是杨彦亲统的南路招讨司第一军,继承了老部队的番号。

从来都是虎儿军的中坚力量。

杨彦一接到军令,立即将手中的曲刃枪一招:弟兄们,上他现在是虎捷军的统制官,更兼南路招讨司的都统制,已经不允许他贸然地亲上一线了。

虎捷军的汉子们麻利地推动了壕桥、鹅车、飞桥,高声吼叫着冲向烟雾弥漫的金汤城。

一瞬间,金汤城下就象放了闸,士兵们潮水般涌了过去城头上,巡检使程焕本来蹲在女墙下不敢动弹。

但等了好一阵,不见砲发,他正犹豫时,忽听城外万众齐呼。

心知对方开始近前攻城,一射而起,果然快各就各位敌军扣城退却者,死他这歇斯底里的一声吼,让许多六神无主,四处乱窜的士兵们停了下来。

在军官带领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弩手们奔到马面上,重新绞动弓弦,弓箭手排列在女墙之后,搭箭上弦。

被震聋了耳朵的军官一面使劲摇晃着脑袋,一边高举着战刀,随时准备下令反击。

可无论官兵,此时表现出来的,都是其长期训练所铸就的本能反应,但他们的心里,恐惧正在加深……神臂弓放弦响如霹雳箭槽中那锐利的短箭呼啸而出几乎就在弦响的同时,虎儿军近前攻城部队的前头,不少士兵应弦而扑神臂弓射程极远,威力奇大,往往是透体而过,再射中后面的人但这大杀器的短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因为操作复杂,放完第一箭后,第二箭就不连贯。

再加上金汤城守军神臂弓装备不多,很难对虎儿军造成较大威胁。

这时候,床子弩和踏张弩就上补上空缺。

弓弦响成一片攻城军中中箭倒地者比比皆是,可这也不能阻挡虎儿军进攻的步伐。

当神臂弓准备放第四箭时,虎儿军已经到了护城壕前壕桥兵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壕桥推到了护城壕对面,稳稳地卡住。

因为壕桥桥面宽不到半丈,因此通常需要几座壕桥并排,才能让大型战车通过。

虎捷军的动作极快,壕桥刚一铺就,鹅车飞桥和破城锤就接踵而至放箭放箭程焕挥舞着战刀,放声狂吼。

列在女墙后的弓箭手将弓弦扯得满月一般,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无数白羽撕裂了空气,呼啸而出虎捷军的士兵们直感天空忽然为之一暗,半空中就下起了箭雨可他们并不惧怕,因为他们是负责运送器械的重步兵他们的身上,都穿着坚韧的步人甲宋军制式装备的黄桦弓和黑漆弓,很难穿透这坚固的铠甲一声轰响第一架鹅车撞上了城墙车上折叠的云梯飞快地弹起,架到了城头上每座鹅车里,随着都头一声令下,藏于车中的士兵们仿佛突然发了疯一般,嚎叫着钻了出去他们顺着云梯,迎着利箭和滚石,毫不畏惧地往上窜当第一名士兵刚要冲上城头上,一块大石正好砸在他脑袋上。

人体伴随着石块,从云梯上栽落下去。

但紧随其后的同袍没有丝毫犹豫,蹭蹭爬到动梯最后两梯,脚用力一蹬,窜上了城头脚一落地,几乎想也不想,手中的斧头抡圆了横扫过去血花四溅惨叫连连正当他想要挥出第二斧时,从四面八方刺来好几条长矛尖锐的矛头扎进他的肚子,几名守军士兵同时发力,借着扎进他腹部的长矛,将他生生顶在了女墙之上他紧咬着牙关,瞪大了眼睛,双手抓着腹部的枪杆,嘴里发出令人恐惧的嗥叫当敌军士兵将长矛抽出时,如泉涌般的鲜血自腹部流出,他靠着女墙,缓缓倒了下去。

临死之前,他看到,一个接一个的袍泽弟兄冲上了城来他带着一丝报复的狞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仍如阵亡前一样圆瞪……顶住赶他们下城程焕麾下的各级军官气急败坏地叫骂着。

毕竟是从前的鄜延精锐,这些守军也确实不孬,没有因为虎捷军的攻势猛烈而怯阵。

每一个跃上城头的虎捷军士兵,要面临的,是从各个方位袭来的兵器。

再加上金汤城地形的险要,能攻击的面非常窄,以至于虎儿军准备的鹅车,还不能全部派上去。

有鉴于此,徐卫和部将们商量时就决定,侧重攻击城门。

在同袍们借着鹅车飞桥攻击城头时,拥着破城锤的两路士兵已经通过壕桥来到了城门前。

所谓的破城锤,就是在一个巨大的车底盘上,坚起支架,以铁索悬挂一尺多粗的树干。

树干的前端包裹着铁皮,用以撞击城门。

不过他们也不轻松,要操作破城锤的同时,头上还要顶着守军的矢石。

十几名身材壮硕的军汉站在车上,扯着粗如儿臂的铁索,拼命地往后拉。

当破城锤退到尽头时,他们猛然放手,巨大的树干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重重撞在了城门上明显能感觉到,那厚实的城门剧烈地抖动着再来负责指挥的军官大声下令道。

话刚说完,突然身形一颤,一支利箭正射中他肩胛他随手折断箭杆,又扯起了铁索哪知,紧接着又一箭射中了他的头盔这位勇猛的低级武官大叫一声,从车上摔了下来。

部下将他扯到一边,马上又有一人跃上车去,替代了他的位置。

巡检东门的弟兄们快顶不住了急需支援程焕暂时退到了城墙根下,正会集有关人员议事,听到这话,一跃而起道:什么门破了?门未破但敌军攻得甚急那满头大汗的武官叫道。

程焕虚惊一场,上前就是一脚:没破你叫唤个甚回去顶住直到现在,他的耳朵里还嗡嗡作响,使劲在耳朵上拍了一掌,他切齿道:紫金虎好生猖狂他想破我金汤城,没那么容易外城丢了,我还有内城他这话,本是想激励部下,鼓舞斗志。

可话说完以后,他发现,部将们没一个接嘴。

怎么?怕了?程焕双眼通红。

怕?当然怕金汤城守军只有三千多人,而紫金虎的部队起码在十倍以上兵力悬殊也不是不可过,但你也看到了,徐九的器械何其精良?就说那火器,你以前见过么?现在金汤城被困住了,也指望不上谁来救,怎么办?程巡检,照徐九这个打法,我们撑不了几天。

有人小声说道。

不错,就算我军退到内城,以徐九的兵力,他照样可以把金汤城拿下。

我们难道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话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目光投向了说话这位。

大家心里都明白,当初我们是宋军,守卫自己的土地城池,尚且没有战到最后一兵一卒,而是投降了女真人。

现在替女真人守城,我们难道要赔上性命?巡检,趁现在决定,还不算太晚。

如果等到明天或是后天,就算我们想怎么样,徐大帅也不一定会接受了。

这就是开战前,在城头上阻止射杀使者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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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开城投降第四百五十九章开城投降天色已暗,战场上的喧嚣也沉静下来。

虎儿军停止了攻城,稍许后退扎下营寨,但仍把住道路要冲。

从今天早上之后,上到招讨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兵都没有吃过饭。

这会儿,军营里炊烟袅袅,疲倦的将士们正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十数个弟兄围作一团,端着肉汤,拿着面馍,里面夹着的牛羊肉非常诱人。

大大咬上一口,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再就上一口热汤,那滋味,美我看这金汤城撑不了多久,三天五天的,咱们就该收拾收拾赶赴下一处了,你们说是吧?一名军汉蹲在地上,手和嘴都不闲着。

一说完话,几乎把头埋进了那大海碗里咕咕灌个不停。

也不一定,我窜上城去的时候看了,金汤城里建的可不是民宅,还有一座堡垒。

看来,金汤城是城里有城这话假不了,得费些事。

另一名士兵说道。

这话立即引起了同袍们的怀疑,有人取笑道:长本事了啊,窜上城去,还有闲心看人家布防?完事了等大帅军令一下,你又顺着云梯溜下来?同袍们一阵哄笑,都知道这兄弟平素里就好吹牛,因此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那军汉也不急,嘿嘿笑道:不信就算了,等过两天攻进城去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虚,哼。

语毕,端着碗投另一处去,一蹲下,又打开话匣子:我今天窜上城去,见那金汤城是城中有城……几名军汉目送他离开,望着他的背影道:这厮不吹几句牛就浑身不舒坦。

就是,干脆咱们找招讨相公说说,攻城让他一个人去就行了,什么也甭用,就对着那金汤城吹,保管把城给掀翻咯。

有人打趣道。

士兵们又是一阵放肆的哄笑,当兵吃饷,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保不齐哪天就为国捐躯了,因此……那话怎么说来着?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正说笑时,忽听有人低声喊了一句:大帅这伙军汉看也不看,全都哗啦啦一片站了起来。

手里端着碗的,嘴里咬着馍的,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等待着大帅出现。

可左等右等,连大帅的影子都没看到。

有人大胆着子,转动脑袋四处张望。

却发现,大帅还在另一头,距这里起码二十三步呢徐卫席地坐了下来,招招手,示意士兵们都坐下。

他从箩筐里拿出一块馍,慢慢地,极有耐心地把馍撕开,那口子不能开太大,太大了肉汁流得满手都是。

不是怕把手弄脏,而是舍不得那口美味的汁水。

撕开口子后,又抓了一把肉塞进去,这才双手捧着,大口大口嚼起来。

大帅,来碗汤。

今天这汤地道。

一名士兵舀了碗热气腾腾的汤递过去。

徐卫接过之后点了点头,咕咕喝了一口后,才道:攻城战咱们从前打得少,今天弟兄们干得不错,尤其是你们虎捷军,我听说把金汤城东门攻破了?一听这话,士兵们纷纷指向一人,七嘴八舌道:都头哥哥第一个进的城,让人一闷棍给敲了回来。

徐卫看向那名都头,上下打量着问道:没事吧?多谢大帅关心,无妨,铠甲坚韧,就有点乌青,不碍事。

说起来就有气,狗日的叛军替金狗守城还这么卖力本来卑职已经带着弟兄们冲进去了,那知冲太快,破城锤没来得及退,给堵住了施展不开。

要不然……那都头满脸晦气道。

徐卫闻言道:没事,明天加把劲,看你们谁有那个运气,拿头赏。

出征之前,他就与众将士约定,凡是攻城,第一个上城头,或是冲进城,活下来的,拿头赏。

正与士兵们说着闲话,有人道:大帅,杨都统来了。

徐卫转头望去,果见杨彦行得甚急,且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遂站起身来唤道:杨彦。

招讨相公杨彦发现了他,大步奔了过来。

有事?徐卫端着碗问道。

回大帐说?杨彦颇为神秘地说道。

徐卫也不多问,几大口把碗里的汤喝光,又对士兵道:你们吃。

说罢,拿着馍就与杨彦一道投中军大帐而去。

一路上,杨彦也不说什么事,一直到了大帐之前,他才道:巡逻的弟兄们抓着一个细作,说是奉了城中守将之命,前来拜见徐大帅。

人呢?徐卫咬着馍问道。

且押着呢,带他过来?杨彦问道。

徐卫想了想,这大晚上的城中来人求见,还能是为了讲和?八成是城里有变故一念至此,点头道:带来,哎,你吃了没有?老盯着我的馍干啥?杨彦将独眼一瞪:卑职碗都端手里了,出这么个事,现在就吃了一顿早饭。

行了,赶紧去吧。

徐卫挥手道。

杨彦走后,他坐在那帐中,仍吃着东西。

不多时,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起,帐帘掀处,杨彦领着一人进来。

那人估计只有二十多岁,个头不很高,人也精瘦,留两撇短须,穿一件直裰,一进来也不张望,目光就落在徐卫身上。

愣着作甚?有什么话,说吧。

杨彦或者是腹中饥饿,没好气道。

被他一喝,那人方才快步上前,跪地拜道:小人见过大帅徐卫先不问他来意,而是笑道:看你这模样,好像我不是徐卫?那人心头一震,如实回答道:小人只是没想到,名震陕西的徐大帅,竟如此……听他吱吱唔唔,徐卫索性替他把话说了:你是想说竟如此年轻呢,还是想说竟如此没有威仪?年轻年轻小人是没想到徐大帅竟如此年轻那人慌忙接口道。

徐卫此时将最后一口馍送下去,噎得直伸脖子,杨彦递了碗凉水给他,喝了几口,顺顺气,方才道:起来说话,本帅这里事情多,你长话短说。

是。

那人起身说道。

小人是奉金汤城中镇守将士之命,有一件东西,要上呈大帅过目。

徐卫闻言一笑:这两军对战,你们倒还想着给我送礼,难得有这份心,拿来吧。

那人将目光投向杨彦,后者即对徐卫道:是颗人头。

徐卫眉头一皱:送本帅人头?大帅容禀,我部原为鄜州兵将,鄜州失陷时,退往延安。

后张大帅执意投降金人,我辈既为武人,也身不由己。

受金人节制后,我部防区时常变换,前几月才被派到保安军。

都认为金军要防备西军进攻,因此将我等派到这穷乡僻壤来。

哪料大帅引大军来收?我等自知不敌,亦不愿和西军同袍自相残杀,更仰慕大帅虎威……那人话说到这里,徐卫忍不住笑了起来:本帅这才知道为什么是你来,这马屁拍得真让人舒坦。

那汉子见徐卫如此模样,松了口气,继续道:因此再三劝守将巡检使程焕,不要负隅顽抗。

既然徐大帅开战之前有言在先,我们何不迷途知返?然程焕此人,乃张经略之心腹,执意抗拒。

今日一战,见识了贵军威风,我等不愿为金人送命。

因此向程焕陈情请愿,却被他一顿好骂。

今夜晚间,几名长官一商量,决意开城归附恐大帅不信,又怕程焕作乱,因此杀之。

将首级献于大帅帐下,以表明我等心迹。

明天一早,即开城,缴械,听候大帅发落徐卫听罢,站将起来,从这人的话里倒也听不出什么破绽。

对方显然很够诚意。

事情若真是如此,你们也算将功补过,本帅既然有言有先,那肯定就既往不咎。

但如果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就别怪本帅了。

徐卫来到那人面前,轻笑道。

他一直表现得和蔼亲切,但这句话一出口,那人慌忙道:我等诚心归附,绝无二心还请大帅放条生路给弟兄们好本帅也不留你,你立即回城去,告诉将士们。

徐九说话算数,只要你们真心归附,我绝不为难。

若能反戈一击,立下功劳,本帅自然重赏徐卫正色道。

那人显得有些激动,抱拳道:此事不消大帅吩咐,罢了,事情没作,就不把话说满。

还请大帅拭目以待。

如此最好杨彦,替本帅送客。

徐卫将手一挥,大声道。

那人再拜一次:小人何敢称客?徐卫话中有话道:但愿今天还是客,明天就是我的弟兄。

杨彦送那人走后,徐卫暗思,这事恐怕没什么问题。

那颗人头究竟是不是金汤守将,虽然无法查证。

但对方主动提出,明天一早开城,缴械,诚意还是够的。

如果事情顺利,那倒是个意外之喜,一天不到,就拿下金汤城。

接下来,沿洛水去取靖德寨,就事半功倍了。

用最快的速度,兵临保安城下,这里事情一了,占据保安军。

往东,就是延安府,往南,就是鄜州,到时候看娄宿反应,再作计较。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金汤城守军几名主要将领亲自出城而来。

未穿铠甲,未携兵器,至徐卫军前,恭请其入城。

那金汤城外,三千守军全部放下兵器,等候徐卫视察。

紫金虎当着将士的面宣布,既往不咎,不追究他们投降金人的罪过。

归附的军官,仍保留原职,不作任何改动。

守军将士再三称谢,请徐卫入城。

一进城,徐卫才发现。

这金汤城果然名不虚传,除外城外,尚有内城一座,就算外城失守,要打下这内城,也颇为吃力。

固若金汤,还真不是随口乱说。

而且这座城池,完全是按照军事用途兴建,建筑格局非常利于防守。

如果这部守军不主动投诚的话,他也能攻下来,但老实说,肯定就要付出伤亡的代价,也要耗费些时日。

兵贵神速,他出其不意进兵保安,要的就是快大帅,这是城中兵籍典册,粮饷账簿和巡检使朱记,请大帅收纳。

昨天力劝程焕那员部将,将一应东西双手呈到徐卫面前。

徐卫也不去接,让他放在桌上后,问道:如今保安军是谁人坐镇?回大帅,乃鄜延经略安抚司原参谋。

保安军有兵八千余人,顺洛水往南的靖德寨,有兵两千余。

这个不消大帅费心,卑职等人愿为先锋,劝其开城以迎王师。

只是其保安军守将,为张深亲信之人,恐怕不是游说得动的。

此间锋火一起,想必此时保安军已得到消息。

徐卫听罢,频频点头:若能说降靖德寨,便是功劳一件,本帅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兑现。

那一众降将都拜谢,徐卫又问道:你们之前驻防何地?此前,我军一直驻防鄜州,受契丹人耶律马五节制。

数月前,金军调防,汉军万户韩常镇守鄜州,我部便调来保安军。

嗯,据说,陕西金得到了增援,有这事么?确有此事,听说,是从燕山府调来的军队。

具体兵力是多少,卑职等人并不清楚,只是猜测,这部分补充的兵力,都放到了延安府和丹同二州。

徐卫一听,问道:哦,你是为何作此猜想?鄜州原有兵马四万余,即便我部调走,其兵力也相当充裕,更何况韩常引保安守军南下驻防,应该是不需要再增强兵力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姚平仲和张俊引大军往攻鄜州,但现在韩常兵力足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搞不好还得嘣得两颗牙。

而且如果娄宿真将援兵放在延安和丹同二州,那就增加了耀州受到攻击的可能。

耀州要是出事,姚平仲和张俊的后路可就被堵死了。

金军中别人不清楚,但耶律马五极有可能会这么搞。

这家伙可不是吃干饭的……正想勉强这些降将几句,然后去作善兵事宜,争取明天就杀左靖德寨,却听那统领官道:大帅,卑职有个建议。

嗯?说。

徐卫点头应允。

保安军紧邻延安府,待大帅收了靖德寨,北上拿下保安军城后。

想必延安方面已经完成了调防,作好了准备。

此时若去攻延安府,恐怕不是易事。

这名唤周堪的统领官显得很积极,在徐卫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他就劝程焕不要射杀使者。

这一点徐卫也清楚,赞同道:确实如此,你有何良策,速速讲来。

卑职是想,大帅牵制保安军以后,不如延洛水南下。

如此一来,速度极快,也利于大军推进。

直接进入鄜州境内,隔开延安府和鄜州的联系。

若能拿下鄜州,延安就危险了。

周堪说道。

徐卫不禁重新审视起这名降将来,别看他职务卑微,但这见识着实不浅。

因此道:不错,这倒也是个办法。

现在姚平仲和张俊,想必正在猛攻鄜州。

自己如果能尽快赶到,那么拿下城池的机会就更大。

一旦得了鄜州,那金军就会被压缩到延安府一带,和关中平原东部。

到时,再和姚张二将会师,转兵直取延安当然,这是乐观的估计。

首先就要看几时才能拿下保安军全境,如果时间拖得太久,给了娄宿调兵整顿的机会,那么这个打算就可能会落空。

其次,姚张二将要保证他们那一路不出问题,否则,我就算去了,也只能原路退回来。

徐卫现在最担心的是耀州。

就算一切顺利,接连拿下保安军和鄜州。

但金军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顾延安有可能会失守的情况,集中全力,去攻下耀州。

那就完蛋了,耀州是几路兵马的中枢大本营。

一旦这地方丢了,除了姚张没有退路外,耀州背后就是西军的钱粮大营,粮道若是被断,那就什么也不用提了。

出征之前,自己一再向四哥五哥提醒,耀州万不容失。

徐宣抚也表示,若有必要,他会从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中再增兵去耀。

路过庆阳府时,自己也向大哥表示了担忧,他也同意,如果真到了那份上,他不会坐视。

对于徐绍,徐卫相信,这次反攻就是他执意发动的。

但对徐大,老实说,徐卫还真不那么放心。

虽然大家是堂兄弟,但兄弟归兄弟,大哥向来把部队看得比地盘还重,他驻守的泾原环庆两路,又都是易守难攻之地,真到了危急关头,他会不会拼命去救,还真不好说……但愿这些都是自己多虑了。

延安府是金军在陕西的根本所在,他们同样输不起。

延安如果丢了,就算金这攻下耀州,把西军准备的钱粮全抢去,甚至拿下京兆府,但他们在陕西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就算是耶律马五,他要冒这个风险去全力进攻耀州,恐怕也得事先掂量掂量。

当下,好生勉励嘉奖了那班降将一番,便命他们整顿部队,准备明天去攻距离金汤城不到百里的靖德寨,而后,剑指保安军城[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六十章弃城逃跑第四百六十章弃城逃跑金人渡江了一声充满恐惧的呼喊炸响在镇江大街上仅仅片刻的沉默之后,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突然炸开了锅男人们此起彼伏的询问声,妇孺们震惊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只有孩子们还不懂事的扯着大人的衣角问,什么叫金人?镇江城里乱成一片,在外的百姓纷纷奔回家中,顾不得辛苦置下的家业,只收拾些细软,扶老携幼离了家,直往各城门闯去。

那守护城池的官兵一见人群黑压压的冲过来,慌忙关闭城门,士兵们排成*人墙,挺着长枪阻挡人群靠近。

这一举动,让惊恐失措的百姓们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人们高声叫骂着推挤着冲突不可避免的爆发了这些当兵的虽然得了命令阻止百姓出城,可并没有谁命令他们把刀口对准平民。

一见人潮撞过来,只能横了枪杆,拿身体去挡。

这些个贼配军不去杀金狗,却来阻我等逃生,是何道理冲过去有人情绪激动地煽动着。

百姓们象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士兵血肉之躯组成的人墙。

军官提着刀高声喝斥根本不顶用,求生的本能让人们失去了理智……乱象一发不可收拾,镇江府各处城门人满为患家境殷实的,有车有马,普通人家则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还得护着老人,在那城门之前不停地冲击,推挤尖叫声,叫骂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禁中皇宫里似乎也受到了外面的影响,随处可见夺路奔走的内侍宫娥和全副武装的士兵。

一群穿着朝服的官员们从宣德门匆匆入宫,不论文官武臣,俱是风风火火,边走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不时有官员加入行列,都投资政殿而去。

赵鼎有官员喊了一嗓子不少官员寻声望去,果见代理宰相职务的参知政事赵鼎正和提举御营司何灌自后头过来。

当下,这数十名官员大多停住脚步,甚至调转方向,冲他二人过去何灌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欺身上前挡住赵鼎,直面汹汹而来的人潮他早出双手,作劝阻状,大声道:诸位同僚,有话……话没说完,愤怒的官员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他二人挤得东倒西歪赵参政当日耿相与我等劝官家撤离行在,是你们左右了官家如今金人已渡江,行在危在旦夕你还有何话说祸国误君之贼你何灌自侍有拥立之功身为武臣,却历来飞扬跋扈与赵鼎等辈兴风作浪蒙蔽圣听我等稍后奏明官家,将此二贼罢官审问说得极是还有枢密使折仲古身为西府首脑,掌天下兵务,竟如此昏聩一片怒潮扑面而来,便是何灌赵鼎这般人物也招架不住折彦质与御史中丞秦桧等几位官员刚好进了宫,远远望见一群人挤作一团,也不知在争论些什么。

秦桧远眺一眼,顿时色变:折枢密,苗头不对我等换条路走折仲古定睛一看,首先发现了何灌,再一看,又看到了赵鼎。

他二人被挤在当中,百官群情激愤,都在喝骂他二人。

面色一沉,这位年轻的枢密使道:为何要改道?我堂堂西府之首,行事光明磊落,何惧谗言?你等若怕,自投别路语毕,大步而前。

当时,便有数人追随他而去。

秦桧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片刻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国难当头你等先自内讧,岂是为臣之道折彦质出身将门,练武之人中气十足这一声吼,如惊涛拍岸,乱石穿云,顿使混乱的场面渐渐消停下来。

可真诚地将他们当作误国误君之奸侫并没有给他面子,矛头立即就对准了他。

看着情绪失控的官员们冲过来,那枢密院几位同僚忙挡在他面前,折彦质一把推开,全然不惧地面对一众同僚折枢密城中已在疯传,言金人过江你父折可求何在?江中水师何在?你的三道防线何在亏得还是将家子只会夸夸其谈我们都被他诓骗了折彦质平素里温文儒雅,可此刻,他完全不象何灌与赵鼎那般退让。

而是抗声喝道:你们当中,有谁亲眼看到金人过江给我站出来满城都在风传,岂能有假瓜洲守军溃逃过江,难道不真?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瓜洲渡控运河入江口,此地一失,行在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折仲古大声吼道:江中水师乃本相亲掌直到此刻,枢密院并没有收到金军入江的消息你等乱传谣言,是何居心为金人作内应么他寸步不让的举动,激起了一些主战派大臣的血性,纷纷出言相助。

一时间,那资政殿前的广场上,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来未有的场面出现了。

满朝文臣几乎泾渭分明地划作了两派,激烈地指责,质问,甚至叫骂。

只有少数人远离人群,站在一旁,大摇其头……消息飞传入禁中,皇帝赵桓闻讯大惊立即派遣内侍前来召诸大臣到资政殿面君。

当下,那群情激愤的大臣们边走边骂,都投资政殿而去。

这处宫殿,是天子召见百官,接见外邦使臣,交换国书的所在,是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象征,何等庄严?可满朝文武入得殿后,仍旧不停,吵得那资政殿跟骡马市一般赵桓从屏风后出来,一直走到御座之前,那满殿文武仍旧吵得不可开交内侍几番阻止都不见效,气得赵官家拿起一方砚台往御案上狠命一砸一声巨响终于让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回过神来刹那之间,殿中落针可闻卿等皆国家之柱石因何作此市井之态堂堂朝廷官员,竟如那坊间泼皮无赖一般,成何体统赵桓罕见地发怒道。

赵鼎代理宰相,为政府之首脑,率先告罪道:臣等无状,惊扰圣上,望乞恕罪。

望圣上恕罪众大臣七嘴三舌地附和道。

赵桓也没那闲工夫去多生气,坐下之后,百官正欲推金山,倒玉柱,行大礼。

他却不耐烦地挥手道:礼就免了卿等因何争吵?班中走出耿南仲,奏道:官家镇江满城风传,言金人已渡大江。

此刻,百姓动乱,皆欲夺城而逃赵桓一张脸顿时煞白金人已过长江这,岂非马上就要兵临镇江城下折彦质被耿南仲抢了一个先,此时再不敢迟疑,急忙出班奏道:陛下妨间谣言不足信臣掌江中水师,至今未收到金人入江的消息可见,确系谣言折枢密当着天子面,你还在掩饰我问你,那瓜洲守军是不是放弃渡口,全部逃到江南来了?耿南仲大声道。

折彦质神色不改,点头道:确有此事,但……瓜洲渡一丢,金人眨眼之间就将南渡请天子,火速撤离行在耿南仲得了他这句话,立即向赵桓奏道。

臣附议臣附议附议他一挑头,众多大臣纷纷附和,都请赵官家火速离开镇江府避祸金兵过江在即,若天子和满朝文武都困守此城,万一落在女真人手里,个人生死荣辱事小,国家无主,万军无首事大这么多人主张立即撤离行在,从前极力反对的赵鼎、折彦质、何灌等人却没有再据理力争。

不知是因为忌惮诸多大臣的愤怒,又或是其他原因。

赵桓此时如坐针毡,见赵折何等人都不说话,心知局势必然已经恶化。

只是这匆忙之间,往哪里逃?而且,这一走,也就意味着,江南也会遭到女真人的劫掠,大宋已经丢了两河、山东、中原,再丢,可就没地方了可要是不走,金人一旦过江,镇江府绝对守不住,到时难道象那辽帝耶律延禧一样去作女真人的阶下之囚么?早知如此,当初何不从李纲等人所请,将行在定于关中?有剽悍英勇的西军,有能征惯战的徐姚等将,至少不会被人打到眼皮子底下这会儿,那一班大臣都苦谏皇帝尽快拿主意,迟了可就祸事了局势如此危急,便是要撤,又往何处撤?赵桓焦急地问道。

耿南仲显然已经预先想好了退路,奏道:臣等护拥官家,先退往杭州,视局势而定,再作计较百官一拥而上,纷纷赞同,那阵势,是非要逼皇帝当殿决断兹事体大,赵桓倒也没有马上同意,这殿上百官吵吵闹闹,实在不便商议。

当下,便命百官暂退,并立即开详议司,会集执宰大臣相商。

时间紧迫,一众君臣连去就在禁中的中书省也免了,就在那资政殿上,闭门商议。

文武百官不肯出宫,都聚在资政殿前的广场上讨论,等待着最高决策层的消息。

殿内,赵鼎、折彦质、何灌、秦桧、黄潜善等宰执都在,不过,已经罢相,失去详议司出席资格的耿南仲,也赫然在列。

赵桓命内侍将御座设在殿中,数位重臣两侧安坐。

众人各怀心事,都是忧心忡忡。

折卿,何卿,瓜洲渡确实失守?被方才殿上那么一闹,赵桓显得有些疲倦。

折彦质一拱手:官家,据溃退过江的渡口守军上报,金人进犯渡口,将士们以扬州失守,渡口绝难保全,因此渡江逃命。

赵桓沉痛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瓜洲渡一失,便只有一条大江挡在金人面前……折彦质闻言,与赵鼎何灌等人互相交换眼色,而后进道:陛下,江中尚有水师,大小战船数百艘。

南岸有御营司精兵三万,及最近收拢的中原溃兵两万余。

此外,从邻近各府各州征集而来的厢军亦有数万之众……折枢密,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想着阻金人于江北?耿南仲有直视着他问道。

折仲古将头微垂,说道:确实还可一战。

好,就如枢密相公所说,尚可一战。

但胜败无定数,请问,万一战败,如何是好?耿南仲又问。

折彦质真就答不出来了,因为一旦战败,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他已经没有底气去求官家效仿真宗皇帝当年在澶州亲自登城督战的故事了。

他也实在没料到,赵点,原秦凤帅,领着精锐的秦凤军,居然这么快就完蛋了……赵桓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已经明了,遂又转向赵鼎道:赵卿,你意若何?赵鼎也感觉十分被动,他前些日子和折彦质何灌一道苦谏天子留守行在,决不后退,可现在。

而且他心里清楚,一旦官家决定撤离行在,他就离罢相不远了。

就算皇帝不罢免他,他也只能引咎自辞,没有别的选择。

同样下场的,恐怕还有折枢密。

臣……赵鼎一时不知语从何起。

一阵之后,无奈道局势已然如此,官家若还留在镇江府,过于危险。

这也就是说,他也同意皇帝落跑。

既然主战派的代表都发话了,其他人当然也没有理由再坚持,当下,详议司全部通过,决议撤离镇江府但问题随之而来,往哪撤?真如耿南仲所言,撤往杭州?那万一金军追到杭州来呢?既然如此,那诸卿认为,朕将往何处?赵桓沉声问道。

耿南仲左右一张望,见同僚们都不说话,当即对道:先往杭州,若金军追来,再退明州若还来,则乘船出海大海茫茫,金军就算想追,也追不上赵折何等大臣,本来有些抬不起头来,但一听这话,便抓住了反击的机会。

折彦质当即道:若天子出海,敢问,这军政诸般事务,谁人裁夺?难道置天下军民于不顾么?各地自有长官,诸军皆有帅守,这种关头,只能请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了。

耿南仲昂首道。

天子一旦撤主,这行在怎么办?赵鼎亦问。

耿南仲居然露出了笑容:赵相历来坚决支持示金以强,这正是相公报效天子之时。

官家撤离之后,便请赵相领导军民抗战如何?赵鼎勃然色变:鼎乃书生辈,何曾知兵?耿南仲又看向折彦质:枢密相公出身将门,文武全才,守护行在责无旁贷。

副相黄潜善亦道:官家若撤离,行在和江防确需有人主持,枢密相公实在是不二人选。

从前徐绍任枢密使时,逢行在南迁,也是由他留守东京。

折彦质盯他二人一眼,知道他们是在借题发挥,冷笑一声,随即向天子拜道:此事恐非大臣所定,须由天子裁夺他,和姚平仲、徐卫、刘延庆等人,都是赵桓亲自提拔的少壮派大臣代表人物,而且一向得皇帝信任,如此年轻就已经作了西府首脑,官家哪里肯让他以身涉险?谁料,他话音方落,赵桓就问道:仲古,你可愿留守行在?折彦质被这句话噎得不知如何应对,怔了半晌,方才道:官家但有命,臣无不遵从。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疾风知劲草,国难显忠良。

黄潜善赞道。

折彦质垂首不语,他既然是将门出身,当然也就知道,皇帝一走,对长江两岸军民士气的影响有多大。

如果真留他守行在,恐怕真就要抱定舍身许国的决心了。

此时,外头喧哗之声越来越大,让殿里已经无法再议事。

赵桓得知百官聚集于殿前广场不肯散去,为稳定人心,遂决定将详议司的决议公告文武百官。

当资政殿的大门缓缓推开时,外头的嘈杂之声顿时消失,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射了过来,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皇帝在宰执大臣的护拥下步出殿来,赵桓见广场上百官齐聚,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自他登基以来,先就抛弃了东京故都,现在,又要放弃镇江行在,一退再退,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耿南仲在东宫就追随他十年,当然理解主上的心思,在旁小声道:容臣代为公告。

赵桓正中下怀,点头表示应允。

耿南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圣上会集宰执,开详议司议定,为保国家之基石,朝廷之根本,决议暂时撤离行在话音一落,广场上顿时腾起一片欢呼之声,大臣们皆山呼万岁。

赵鼎跟折彦质对视一眼,这搞什么东西?好像多大的喜事似的赵桓一挥宽大的衣袖:卿等各回有司准备,等候诏命吧。

文武百官再拜,正欲出宫而去时,便听人群中有声音道:咦,太上皇?听到太上皇三个字,十有**都觉得很突然。

只因这几年以来,太上皇深居简出,除了他的生辰和重大节日,皇帝百官前去祝贺之外,其他时候,他从不露面。

众人望去,只见资政殿东首,太上皇赵佶只领着一个内侍,正快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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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风起云涌第四百六十一章风起云涌赵桓一见老父出现在这种场合,本来挂满疲倦的脸上顿时阴晴不定。

这几年以来,太上皇深居简出,而且从来不过问朝政,他到资政殿来作甚?当下便迎上前去,执礼问道:不知何事惊动太上?赵佶侧首望了一眼那满场的文武官员,说道:宫中风传金人渡江,各处都人心惶惶,不知是真是假?赵桓闻言答道:坊间传言,不足采信。

哦,原来如此。

赵佶点了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但站在原地不动,没有离开之意。

赵桓见状,低声道:江北战事吃紧,朕已决意暂时撤离镇江行在,还请太上皇与太后早作准备。

赵佶闻言色变,吃惊道:金人已至江北?那中原岂非……赵桓本来心烦意乱,他突然出现,又引起不快,因此语气生硬道:此间事朕自会处置,请太上皇勿忧。

赵佶似乎对儿子表露出来的不满视而不见,紧皱眉头道:既然北夷已至江北,皇帝这一撤,恐怕金军南渡在即。

两河中原已然沦陷,江南若再遭横祸,大宋百余年基业尚余几许?赵桓不胜其烦,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也不好顶撞太上,因此耐住性子答道:朕虽与百官撤离,但行在仍留重臣领兵驻守。

赵佶却摇了摇头:天下乃皇帝之天下,纵留宰执之臣守护,军民百姓岂能安心?这话什么意思?让重臣留守军民百姓都不安心,还能派谁?朕的皇太子尚且年幼,总不能让他留守来监国理事吧?除了皇子,就还剩下诸王。

可朕的那些兄弟们平素里都不过问朝政,于军国大事不免生疏,更不可用。

见皇帝不说话,赵佶道:让老父留下,替皇帝守行在如何?一语既出,众人皆惊在场的,不论是君是臣,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太上皇自愿留下来守行在?这事是开得玩笑的么?女真人凶残狠毒,是虎狼一般的军队,旦夕之间就有可能渡过江来。

镇江行在已成险恶之地,太上皇怎能留守?赵桓露出震惊的神情,脱口而出道:此事万万不可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太上皇第二次要求分担国事。

头一次,是金军侵凌两河时,刚从江淮回东京不久的太上皇主动提出,要去西京洛阳镇守,以防金军得了两河之后,觊觎中原。

当时,不论在朝在野,太上皇的旧臣都极多,自己生怕出祸事,因此没有答应。

这一回,国家危急存亡之际,太上皇又提镇守,他到底怎么想的?赵佶见他拒绝,小声道:这天下终究是赵氏的基业,天子,宗室,百官都撤离,军民哪还有心抗战?金军一旦渡江南犯,我等还能置身何地?赵桓坚决地否决道:局势再危急,也不能让太上皇以身涉险当时,那折彦质,耿南仲,黄潜善等大臣都劝,言镇江危险,太上皇万金之躯,绝不可身处虎狼之地。

赵佶估计是看君臣态度坚决,自知不能达成,因此叹了一声:今日一撤,归期何年?语毕,看了君臣一眼,转过身引那内侍缓步而去。

他前脚一走,那广场上百官之中议论之声风起。

有人说,太上皇在国难当头之际,挺身而出,主动要求留守镇江行在,实在让人钦佩。

也有人说,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太上皇重新担负国事的,更不用说领兵镇守了。

还有一部分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嘀咕,太上皇历年以来都不问世事,今天是怎么了,整这么一出?赵桓也想不明白老爹到底是怎么了,事态紧急,金军随时有可能会打过江来。

因此无暇多想,当即摒退了百官,令其各回本司准备撤离。

执宰大臣,也至中书门下,安排留守事宜。

并下令守城官军,百姓若要出走者,凭其自便,不予阻挡。

命令一被执行,镇江府百姓争先恐后抢出城去,多数都投苏州杭州。

一天之内,十室竟空五六这和中原陕西的境况简直大相径庭,以京兆府长安城为例,徐卫领军镇守长安时,百姓罕见出逃,绝大多数都留了下来,甚至协助官军守城。

次日,详议司的决议便以诏书的形式公布出来。

折彦质,果真就被留下来镇守长江。

他虽然有些倒霉,但赵桓还是很体谅的,并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只让他勉力而为。

同时,也没有带走多少部队,只命何灌父子率常捷军保护圣驾南逃。

赵桓赋予折仲古相当大的权力,凡防务之事,悉听裁夺,天子撤离行在期间,一应军政事务他可临机专断,事后再报。

甚至连长江以北的事务,他都可以便宜行事。

乍听起来,似乎比当年的东京留守权限还要大。

但折彦质非常明白,现在他能管的,也就是这长江南岸的战区。

官家,是把镇江行在扔给我们折家子弟了。

隆兴五年十一月初,赵桓率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宗室子弟,会同太上太后一道,在何灌父子率领的常捷军保护下,撤离镇江行在,投杭州而去。

刚出镇江府,皇帝就听从耿南仲的建议,没打算在杭州久留,直接派人到明州准备船泊物资。

看样子,他们都认为折彦质不太可能将金军阻挡在长江以北,因此作了这手打算。

天子出走的消息一传出,不啻于在长江南岸引发一场地震。

军民百姓人心惶惶,那从江南各府州征集而来的数万厢军,不断出现逃兵,两三天之内,竟跑了四千多人连江边的水师部队也出现军心动摇的迹象。

折仲古临危受命,尽管不太情愿,但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撂挑子。

现在情况这么危险,如果不能尽快稳定局势,那就用不着金军来打,自己就先乱了。

皇帝走后,他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告军民,把他镇守江防的消息传达出去。

紧接着,就是整编部队以长南岸,原有御营司部队三万,天子带走常捷军,还剩两万余。

再加中原地区的溃兵,江中的水师,以及厢军,东拼西凑,也有六万左右的兵力。

能不能打仗先不说,凑个人气吧。

折彦质把这六万部队,按建制分作十余军,其中四个军,由其兄弟彦文、彦若、彦野、彦适执掌兵权。

此四军,以西军为基础,战力较强。

剩下的,有刘延庆长子刘光国领一军,姚古子侄领两军,东京留守司大将韩世忠和岳飞亦领两军。

部队匆忙整编之后,折彦质会同留守的姚古和刘延庆商议,尚镇江府北端的金山,焦山,团山寨等地布防。

并派出人手北渡长江,刺探江北情况。

斥候尚未回报,折彦质就收到了其父折可求的军报,言于和州境内击败金军。

目下,进攻和州的金军已经撤出境内,投扬州而去。

折彦质担心父亲兵微将寡,孤立无援,遂下令放弃和州,全部撤过长江。

其实,当时赵点仍旧率领秦凤军在坚守扬州城,金军猛攻十数日,未能破门一座。

只是兀术凭借优势兵力,将扬州四面堵死,内外隔绝,让一江之隔的镇江行在无法得知消息。

金军虽然暂时没有大举渡江,但折彦质等人都知道,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

因此,将重心放在阻止金军过江上。

其时,江中水师部队有大小战船数百艘,水军万余人,折彦质尤恐不妥,除加紧打造战船外,又四处征集民船,广募善水能战之士,许以重赏。

不能不说,虽然皇帝落跑让长江南岸的军民百姓深感恐惧,但折彦质等留守大臣的一系列举动,还是迅速稳定了民心军心。

然而,就在他相争朝夕,加紧布防时,长江对岸的兀术也没闲着。

强攻十数日,不能撼动扬州城分毫,军中有人建议兀术,留兵围困城池,遣精锐渡过长江,进击镇江行在。

兀术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比较谨慎,首先他知道北人不习水性,要涉过这条大江,恐非易事。

对岸是南朝的中枢怕在,江中必有水师,对岸必有守军,贸然下水,恐招致祸事。

此外,扬州不破,始终留有后患。

万一扬州守军破城而出,断我归路,那还想不想回燕云了?再说了,和州不还有宋军精锐么?扬州城外,凡是有个空当,稍微平顺点的地方,都扎满了营寨。

一入眼,看到的不是军旗,帐篷,就是来来往往的金军士兵。

在城池方圆十余里内,俱是金军连营所在,声势骇人兀术一路南下,二十几万人马,几乎没怎么损失。

这首先要说兀术运气好,他走的东路,正是宋军薄弱环节,粘罕主持的西路,偏偏就碰上大宋最勇猛善战的西军。

而在扬州南面的瓜洲渡,却少见金军动向。

自保卫渡口的守军仓皇渡江逃跑后,金军不费吹灰之力,抢到了大批船只。

这本来是供秦凤军南撤所用,如今却便宜了女真人。

瓜州渡口,战船齐列,桅杆如林,其中甚至不乏高数丈的铁壳巨舰。

兀术就站在渡口码头上,正望着眼前那宽阔的滚滚长江。

这位大金国太祖皇帝阿骨打的四皇子,此时也不禁有些纠结。

他实在是想不顾扬州之敌,渡江南击大宋行在,建立旷世的功勋。

但理智上,他知道不能这么干。

此时,他在想,与自己一江之隔的,南朝太上和少帝在干什么?他们是不是已经吓得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是不是已经嗅到了末日的味道?自灭辽之后,数年之间,大金的勇士们已经占领了南朝的两河、山东、中原、江淮等广大地区可以说,南朝的江山,大半已在女真手中。

剩下的,不过就是陕西、四川、荆湖南路、江南西路、两浙路、广南东路、福建路。

听韩昉说,历来要统一中国,取得了河北河东和中原地区以后,基本上大局已定,变数不多。

要是再能攻克陕西,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余下的这些什么四川、荆湖、江西、两浙、广东、福建,已经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不过迟早而已。

最多就是四川费些事情,据说那地方道路艰险,交通阻塞,往往都是最后平定的所在。

当初,宋辽约定兄弟之盟,看来这两家还真是难兄难弟,辽一亡,宋跟着完蛋只要我兀术能渡过这条长江,赵宋一百多年的基业,就灰飞烟灭了可惜完颜兀术不习汉文,不通诗书,否则,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一定会对着长江,吟唱东坡先生的得意之作,一抒胸臆。

背后,一班各族文官武将站立许久,不知道元帅立在码头,直愣愣地看着大河作甚。

只有韩昉颇懂其心,起于北方山林,而能饮马长江,换作是谁,都值得骄傲一阵清脆悦耳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有人回头望去,只见数骑自北飞驰而来,奔跑甚急元帅元帅和州宋军放弃防区,撤过长江了呼声传来,一众文武顿时欣喜万分和州,乃江北重镇,控扼白桥渡,同为长江重要渡口。

宋军放弃此地,意味着,金军又多了一条路可走兀术不禁喜出望外,立即下令返加扬州城外的大营元帅,眼下已是冬月,还有两个多月,就将开春。

我军追求之战果,务必在此两月之内达成。

江南不比北地,一旦入夏,气候尤其炎热,北方士卒不耐酷暑,必生疾病。

韩昉提醒道。

这大帐之内,金军高级将领和重要文吏云集一堂。

兀术盯着悬挂于架上的地图,让身旁的文官给他指示方位。

从图上不难看出,得了和州之后,金军就可能两线进兵。

一路渡江攻打镇江府,一路打江宁府。

但前提是,金军必须要顺利登岸元帅,索性留下部分兵马将扬州困住先打了江南再说大将蒲卢浑建议道。

不错,时间有限,不可再拖延。

此时,对岸的镇江府定然乱成一团,若我军久不渡江,予敌喘息之机,于己不利。

韩昉补充道。

兀术盯着地图,许久不言语,好大一阵之后,突然将拳一挥,大声道:好就这么定下帐内一阵欢呼文官武将们既喜元帅作了决定,这下便可以直扑大宋中枢所在。

又喜江南富庶之地,这一票干下来,还不赚得盆满钵满,肥得流油?甚至有些人怀着非常邪恶的想法,他们早就听说,这江南好,一是环境好,二是景致好,三嘛,嘿嘿……蒲卢浑仍旧领偏师往和州,渡江攻击江宁府本帅自领精锐,从瓜洲渡江一举端掉南朝枢纽之地若得成功,灭宋便成定局诸位皆为功臣兀术豪气万丈道。

当下,那帐中文武都来贺。

言灭宋之战,元帅居功至伟此番回朝之后,大金皇帝必然重加封赏国相粘罕从此怕是不复往日威风了兀术也是一派喜气洋洋,顺利,确实顺利这一路南来,出奇地顺利。

等打下了江南回国去,任谁人也休想撼动我在朝中的地位上上下下正欢喜得紧时,一人掀起帐帘入内。

匆匆走到兀术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又将一封文书呈上。

文武官员见元帅一听话后,脸色突变,心里都不免格登一声,暗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元帅至于如此震动?却见兀术展开书信,仔细阅览,看罢之后,一双利剑似的浓眉拧作一处,再也舒展不开。

韩昉是他的主要谋士,又极得他信任,遂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元帅,怎么?朝中来的文书,言陕西集结西军精锐,大举进攻娄宿兀术说道。

但他说话之时,却一边把信贴身藏了起来,便连韩昉这样的亲信也不给看。

帐中一时沉默。

没有惊呼,没有不屑,因此大家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按理说,开战之前,大金就已经预料到了各种可能,其中就包括西军反扑。

因此国相粘罕从云中枢密院辖下的军队中抽调了部分力量,再一次增援陕西娄宿。

这样一来,西军就算大举反攻,也很难凑效。

但话说回来,金国朝内都普遍认为西军不太可能大举反攻,最多也就是紫金虎出来上窜下跳一番。

可让人意外,西军竟然还真就出兵了。

目前战况如何?韩昉问道。

书中只说,诸路西军首先在耀州集结,而后动用重兵进攻鄜州。

汉军万户韩常正坐镇指挥防守。

兀术回答道。

一听这话,帐中许多人心里都在想,西军既然大规模集结,肯定不会只进攻鄜州一处,要不然,光徐虎儿就行了。

很有可能,在我们得知消息的此刻,陕西已经狼烟四起了。

很明显,西军此举,是为回应我军进占中原,威胁江南。

韩昉分析道。

那西军有没有可能,在得知我军已经打到长江的消息后,出潼关入中原,阻我军归途?有人担忧道。

那倒不至于,江南陕西相隔甚远,且中原已为我军占据,西军不太可能这么快得知消息。

而且,西军如果真出潼关,我军也有充分的时间回师北上,就在中原吃掉西军,岂不省去许多事情?韩昉笑道。

帐中众人皆笑,独兀术似怀心事,沉默不言。

只因那书信中,提到了两件事情,一件便是西军大举反攻,另一件,则事关大金国的皇帝,他的叔父,完颜吴乞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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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图穷匕见第四百六十二章 图穷匕见隆兴五年十一月中旬,西军的大举反攻初步取得成果。

负责进攻鄜州的姚平仲和张俊,已经破了洛川县之敌,整个鄜州境内,只剩州城洛交县。

韩常在金军之中,以善攻守城池而著称,尽管姚张二将数万大军四面猛攻,仍旧难以破城,另一路的徐卫,在逼降金汤城后,得降军引路直奔靖德寨。

那靖德寨驻守兵将,也是张深旧部,紫金虎遣降将前去劝降,靖德守军见其势大,更兼金汤城已降,亦大开寨门归顺。

徐卫火速转兵北上,兵临保安军城下。

时保安军守将,除张深心腹之人外,尚有由娄宿直接派驻的官员。

在虎儿军大举来攻时,他们拒绝了劝降,执意抵抗。

徐卫下令猛攻,守军虽然顽强作战,但仍于十一月中旬城池告破。

保安军既破,境内剩下的堡垒军寨便没有了抵抗意义,徐卫只需遣一员将领,引千余兵去,俱开城投降。

至此,位于延安西面的保安军宣告全境光复。

徐卫得降兵六千余人,器械物资甚多。

但同时也引出了一个问题。

保安军除军城之外,尚有各处军寨堡垒四处,这些地方必须留兵驻防。

徐卫手中兵力本就有限,如果留兵守保安,势必造成兵力分散。

有鉴于此,他一面整顿保安军,一面飞报北路招讨司徐原,让他前来接手地盘。

因为保安军地处陕北,光复之后,理所当然是徐大的防区。

身在庆阳府的徐原闻讯之后,并不太愿意接手这一区域。

因为保安军毗邻延安府和鄜州,就在金军的眼皮子底子。

而与庆阳府之间,交通又不便,若金军大举进攻,防守起来有难度。

可徐原终究不好驳了堂弟面子,派了五千兵力前来接防。

徐卫大为不满,大哥泾原军一直就是兵强马壮,少说也有五万之众,后来得了环庆兵马,恐怕总兵力离十万都不远。

耀州集结,张俊和徐成就带来了三万人马,现在让你接手保安军,你给我派五千人?打发讨口子?气归气,他现在也不可能去咬徐原一口,逼不得已,只能留下万军驻守。

保安军现在的作用非常重要,如果能顺利拿下鄜州当然好。

反之,总还有一条退路。

如果保安军有失,而鄜州又没拿下,那徐卫就将陷于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难飞。

等这一切忙完,已然是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寒冷。

徐卫犒劳士卒之后,依当日降将的建议,并没有去犯延安城,而是延洛水流向,直扑鄜州意图与姚平仲和张俊会师,一举拿下鄜州城,而后再图延安。

到目前为止,西军反攻,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的。

延安府治下,甘泉县。

甘泉地处洛水拐角处,洛水在这里,由西北向东南改为正北朝正南。

同时,甘泉还是延安府的南大门,上次徐卫欲图鄜州,耶律马五就是怀疑紫金虎别有用心,所以将大军停在甘泉县不动,最终使徐九的愿望落空,无功而返。

此时那甘泉县外,连营漫野,难以计数的各族士兵出没其间。

而县城之内,则云集了陕西金军的得力干将。

一处轩敞的厅堂之上,入眼俱是身披铠甲,腰挎刀剑的战将。

或立或坐,目光都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

此人年约四旬开外,身长七尺有余,里穿皮袍,外罩铁甲,只因没戴头盔,才看得真切他面容。

脸庞削瘦,一双刀挑般的眉毛直插两鬓。

鼻梁高挺,嘴唇掩于长须之中,极是威猛他,便是契丹名将,耶律马五。

今宋军已攻鄜州近月,一直不下,其军心士气必然疲敝。

我等藏兵于甘泉,正待此时鄜州宋军,必是西军之主力,甚至极有可能是紫金虎在坐镇指挥。

韩常不负众望,挡住了对方猛攻。

现在,是我等出手的时候了马五双目之中精光暴射显然,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甘泉有我军精锐之师五万余众,此去,必能一举击溃西军主力说话的,便是撒离喝。

马五向来谨慎,但此时也禁表现出相当的信心,面露笑容点头道:这是自然西军一进鄜州,便猛攻城池,此时便是所谓强弩之末,我五万虎狼,再有韩常配合,必能一举吃掉他这一战若是打胜,西军元气大伤,陕西胶着的局面立刻就会出现改观。

此番,我们西路军虽然没机会主动进攻,但这一仗下来,战果不会比东路军差但,我军若是全数出动扑向鄜州,万一西军入关中平原,威胁同丹二州,延安就可危险了有人提醒道。

马五一声冷笑:徐卫肯定看出来了,关中平原上我们是在诱敌深入。

他要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放心,关中平原上不会有战事西军有意避开平原,选择鄜州作为主攻方向,以为山地之上便是他们逞凶之所。

嘿,此番,好叫他知道厉害当即传下军令,明日一早,全军将士饱餐一顿,而后拔营南下,直扑鄜州众将得了命令,正要去准备时,一人从外闯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大声呼道:急报保安军全境失陷本来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出厅而去的各族文武一下子就怔住了。

保安军失陷?这也太快了吧?记得才是前几天说有西军进攻保安,当时大家没在意,都认为是西军出动偏师袭扰,意图牵制。

可这没过几天,保安军居然全境丢失?说好说歹,那保安军也有张深原来的鄜延军一万余人,他们是最擅长城池攻防的,怎么这么快就丢得干干净净?马五闻言,一时不语。

保安军全境失陷,也就是意味着,延安府处在西军攻击的范围之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延安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金军在陕西就失去了根本。

详细经过如何,有消息么?他向那将问道。

据查探,从狼烟燃起,到西军兵临保安军城下,拢共不到十天时间听说,金汤城和靖德寨两处,都是未经抵抗便开城投降保安军将士虽然奋力反击,奈何对方从多势众,且器械锐利,尤其是火器,让守军难以抵挡。

一语惊满堂未经抵抗,开城投降?我是该说张深的鄜延军太烂,还是该说这部西军太强?在场一众文武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是谁人领军,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两处要塞都开城投降,保安军险要之所,也没能抵挡几天。

此人可算是钻了一个空子,战前布置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西军的进攻方向,要么就是鄜州,要么就是关中平原,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选择最难走和最难打的保安军马五坐下身去,神色阴晴不定。

他一听火器两个字,没来由地就往徐卫身上想。

尽管宋军作战,时常使用火器,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把火器玩得这么转的,还真就只看到徐卫一个。

该不会是他吧?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

徐卫的防区就在关中平原,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道理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转兵从环庆攻打保安军。

陕北到处都是沟沟坎坎,黄土遍地,不利于大军推进。

这样看来,既然不是徐卫,那肯定就是西军的偏师。

不必在意。

马五话一出口,厅堂上便静了下来。

此必西军偏师,就算他们拿下了保安军,但延安已作万全准备,他们不会蠢到去攻延安府。

最便捷的路,便是延着洛水走,但这样一来,必然绕不开洛水之滨的敷政以及我们脚下的甘泉。

增援敷政,阻击这部西军我们全数出动去了鄜州,万一挡不住这部西军,如何是好?马五摇了摇头:无碍大局。

就算挡不住,等到这部西军来时,鄜州已经事了。

到时候,我们回过头来再对付它,到时,顺带把保安军夺回来。

语毕,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为上。

又补充道:这样吧,分兵一万,再加上敷政县原有守军,足以阻击这部西军了。

众将领命,当即拜辞出厅。

马五兴致看来很高,甚至开起了玩笑:诸位速去准备,明天启程前往鄜州只要鄜州战胜,各位有可能会在长安城里过汉人的新春佳节众人一阵哄笑,都出厅堂而去。

马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好几年,这回终于能够一举击败西军主力了正要转向后堂时,脚都迈出去一步,但又收了回来,象是有什么事情不放心。

转过身去,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保安军境内,久久没有挪开。

不会真是紫金虎吧?这厮从来没有个章法,专干那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想了好一阵,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紫金虎没有必要绕个大圈子跑陕北来。

就算真是他也没关系,陕西的地形就决定了大兵团展不开,而且从这部西军进军的速度来看,兵力应该不多,否则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

撑死了两三万人,我已经增兵敷政,哪怕真是徐卫,打不过他,还拖不住他么?哪怕他把敷政金军击溃,并火速南下进入鄜州,那时,我已经把进攻鄜州的西军吃掉了。

他就算再能打,也是回天缺乏术十二月初三,徐卫的军队延着洛水河畔快速推进。

前军的踏白四处出动,为大军张目。

只见那洛水旁上,密密麻林都是披甲执兵的士兵,战旗在寒风中飘舞,运送粮草物资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极为壮观。

帅旗之下,徐卫昂然坐于马背之上,康随正在向他介绍前面的地形。

往前二十里,洛水便拐了一个小弯,拐角地唤作敷政县。

与延安南大门甘泉县同在洛水之滨。

我军只要延水而进,不消五日,便可兵临鄜州城。

当然,这是不遇到阻击的前提下。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保安军庇护延安的西北面,既然全境陷于我手,娄宿不可能没有反应。

他一定会在路上遣军阻拦。

想到再前行二十里就到敷政县地界,徐卫为谨慎起见,下令多派踏白侦察。

也不知现在姚平仲和张俊打得怎样,六万精兵,打个鄜州应该不难吧?杨彦随口说道。

不一定,鄜州是鄜延一路中的重镇,又被金人经营许久。

再加上,韩常素以善攻守著称,小太尉有一场恶仗要打。

徐卫沉声说道。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张俊不一定会全力配合姚平仲。

这很好理解,大哥对我尚且如此,让他接手保安军,只派个五千人来。

因此,张俊领兵前来助战,临行之前,大哥一定是面授机宜。

报一骑飞驰而来。

徐卫将马拉到一旁,勒住了缰绳,那骑士奔到近前报道:招讨相公前方十余里,洛水拐弯之处,有大批部队沿河滩布好阵势阻我军去路果然刚想着事情没那么简单,阻击之敌就出现了有多少兵马?徐卫问道。

卑职等与敌游骑遭遇,杀了一阵,敌骑败退,我等不敢穷追,只远远眺望。

见那军阵布于河滩之上,极其严整,恐不在万数以下。

斥候报道。

徐卫一时不语,部将们都围了过来,片刻之后,他道:拿地图来亲兵取出地图,众将都下得马来,蹲于地上,铺开地图仔细查看。

这图乃降将所献,鄜延一路的山川地理,城池村镇都在图上。

徐卫看到,洛水在前面的敷政县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小弯,斥候说对方在河滩之上布阵,难道是敷政守军?斥候报说不在万数以下,可这敷政县并不紧要,金军在此屯这许多兵作甚?杨彦不禁怀疑道。

张宪的手在地图上一指,延着洛河,一直划到鄜州城所在位置:看到没有,敷政,甘泉,鄜州都在洛水流域。

这有什么关系?金军如果想阻击我军,最好的地点就是洛水改向的甘泉县地界,何必突出几十上百里,跑到敷政县来挡路?杨彦质疑道。

这话引起了徐卫的注意,一般来说,贼进了家门,最好的办法就是关上门痛打。

但金军现在不这么作,而是挡在家门口,不让进。

什么意思?家里有宝贝?一边想,一边在地图上漫无目的地看着。

敷政县过去,就是甘泉县,洛水在那里改向,而鄜州城就在洛水之滨,在地图上甘泉和鄜州之间的洛水,几乎是一条直线。

徐卫眼睛突然一亮,一击掌道:金军就怕我们打到甘泉去嗯,有这可能。

甘泉所处位置,正在延安南大门,往南可以策应鄜州城,往东可以驰援关中平原,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

张宪点头道。

徐卫摇头道:这是其一,其二,甘泉一定集结着金军的主力一语惊得众人勃然色变金军主力?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开战之前,金军就已经全面进入守势,关中平原上少见活动,当时大家都猜测,这恐怕是想诱敌深入。

女真人的主力一定屯在关中平原入口附近。

现在一看,甘泉县正是最理想的藏兵之地,南可策应鄜州,东可驰援关中平原。

上回我军欲图鄜州,无功而返,事后经查探,马五并没有遵从娄宿的命令北上,而是将部队停在了鄜州正北面的甘泉。

这甘泉县,乃四出之地,东援同丹,北护延安,南接鄜州,西通保安。

这回,如果我是娄宿,或者耶律马五,也一定会在甘泉县屯下重兵徐卫分析道。

部将们一听这话,便有些迟疑了。

如此说来,我们这一去,不就有可能撞上金军主力?现在全军不满三万,其中还有部分是新近归降的叛军,这点兵力去和女真主力较劲,恐怕讨不到多大的便宜。

大帅,看这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不如退回去以庆阳府为依托,坚守保安军,看姚张两军打得如何。

若其拿下鄜州,我军则与之相呼应,进兵延安。

反之,有保安军在手,想必也会使女真人如鲠在喉杨彦白了那人一眼,哼道:退?没这习惯这一带多山多水,正是我军发威之所,凭什么退?不错,已经撞到人家家门口了,也不好退。

我军一动,要是被对方察觉,定然来追。

作战部队倒是好退,粮草辎重怎么办?依我之见,先把这一仗打了再说,看看甘泉到底有什么名堂张宪建议道。

他这个建议得到了杨彦的鼎力支持,但徐卫却没有发话。

他现在正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姚平仲和张俊。

距离姚张进攻鄜州,已经一月有余,估计正是战事吃紧,两军疲惫之时。

而甘泉若真是屯有金军主力,那姚张就有可能麻烦了。

金军把主力摆在洛水对岸,姚平仲和张俊不易察觉,趁他二人的部队打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之时,这部金军主力突然发难,火速南下入援,那后果可就堪忧了。

无功而返,还是最轻的……[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六十三章步军大战第四百六十三章步军大战蜿蜒盘旋的洛水突然在眼前拐了一个弯,正是这个弯在水边勾出一片巨大的河滩和平地来。

寒风呼号,如刀剔骨一般,就连脚下的泥土好象也被这寒冷的天气给冻硬了。

当南路讨司的部队拐进这个弯时,眼前赫然出现一片人潮。

如林的长枪犬牙交错,似猛兽张口,欲吞噬一切。

早已恭候多时的金军将士们各执兵刃,正拿冷峻的目光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步军大阵后头,大批弓箭手手拿长弓,腰悬箭袋,正躁动地活动着筋骨,否则这该死的天气得把人冻僵了。

最后头,是宋军将士们绝对不想看到的一幕。

数百具大型弩机成排而列,这里面,不乏让人看起来非常眼熟的东西……看到宋军迤逦而来,金军的指挥官们露出蔑视的目光。

在接到阻击命令时,上头就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这是一支西军偏师,侥幸拿下了保安军,不过这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人不少。

一名汉将对身旁的同僚道。

是不少,打个赌,多久破敌?同僚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那汉将极目远眺,一时拿不定主意。

因为直到此刻,仍有源源不断的宋军士兵在涌入河滩,看这架势,不止一两万呐。

谁的部队?莫非就是环庆军么?赌不赌?同僚见他不言语,遂催促道。

赌等不到晌……黄昏汉将十分肯定道。

同僚不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我赌等不到晌午话刚说完,他转过头来又向宋军望去,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人潮中,有一件东西分外醒目。

当他定睛一看,仔细辨认那物件之后,脸色微变,对汉将道:别赌了,小心应付汉将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侧道问道:怎么又不赌了?看那面军旗。

同伴呶嘴道。

汉将昂首望去,果见一片旌旗中,有一面大旗分外扎眼。

它众星拱月一般被簇拥在当中,这面战旗最特别之处在于,那上面绣着一头紫色大虎按爪待扑,十分威武而大虎旁边,四个大字让谁也忽视不成,忠勇徐卫虎儿军不少金军将领心头一震徐虎儿怎么跑到此处来了?他的防区不是在京兆府么?怎地从保安军出来?上头说这是支西军偏师,可再偏的师,它也是紫金虎的部队领军阻击的金将是名万夫长,他虽然不识得汉字,却认得那头大虎。

向旁边的部将问道:那旗上写的是甚?徐卫。

部将正色回答道。

这金将眉头一挑,他是最近才从云中枢密院调到陕西的,还没跟紫金虎交过手。

但他久闻其名,知道这厮号称是西军大将,南朝虎臣。

与金军大小数十战,罕见败北。

但世上的人总是如此,没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信邪更何况,他还有撒手锏回过头去,望了望大阵最后面那数目众多的巨弩,他笑道:听说西军所倚重者,唯火器与巨弩,今火器我有,巨弩我也有,便是徐虎儿来了,又有何惧?传我将令,诸军不得妄动,等他来攻,也叫他尝尝这强弓硬弩的厉害听了这话,各级军官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不错,徐卫威震陕西,凭借的就是他麾下将士能打。

为什么能打?因他为器械锐利,装备精良。

可现在,我军的器械与之相比也丝毫不差,怕他个鸟紫金虎?老子专门打虎另一头,宋军正迅速布阵。

在山地作战的好处就在于,是以步军为主,没看到么,从前金军习惯性在两翼布置拐子马,可今天连马毛都没看到几根,更不用提什么大规模骑兵部队了。

杨彦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手搭凉棚眺望对方阵形。

突然瞥见金军陈形后方有着数量众多的大型弩机。

别看他只剩一只眼睛,但目力却极好,仔细辨认之后,自言自语道:神臂弓?惟恐看错,又详加辨认,确信无疑之后,麻利地骑上马背,向中军飞驰而去。

大帅金军布置了神臂弓奔到徐卫近前,他小声说道。

尽管宋金交战已经数年之外,对方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获得宋军的武器装备,再加以仿制。

但当徐卫听到这话时,也仍不免有些意外。

脱口问道:有多少?金军阵形后方有数百具大型弩机,照这么算,神臂弓至少也有几十座杨彦猜测道。

宋军的兵种构成,弓弩手占相当大的比重,而这里面,神臂弓往往半成都不到。

一是因为神臂弓乃宋军利器,不轻易示人,二是因为制造费力,大规模装备不现实。

因此,用神臂弓加床子弩,踏张弩混合使用,是最理想的方案。

不要小看区区几十座神臂弓,它巨大的威力足以射穿前面的士兵,再射倒后面的人。

就算杨彦的虎捷军打头阵,但穿着步人甲的重步兵恐怕也难以抵挡。

而且,神臂弓临敌不过三箭,那是说对付速度极快的骑兵。

重步军装备太重,速度跟不上,从进入神臂弓射程开始,一直到短兵相接,那得放出多少箭?徐卫当即召集了几名主要将领,商议战术。

狭路相逢勇者胜,军官们倒不惧神臂弓,最后决定,还是让虎捷军打头阵,将配备大盾和斧头的重步兵放在最前头,希望借助盾牌和步人甲能挡住神臂弓的弩箭。

只要进入距离金军大阵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对方就不得不派出步兵迎敌。

因为很明显,我军兵力占优势,如果对方原地防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包围。

虎捷军将金军步兵引出来缠斗之后,磐石军就从两翼迂回过去,攻击金军的主阵。

这个距离,巨弩的威胁已经不大了。

两支重步都顶上去后,弓箭手就上,将外围把住,尽快解决战斗。

杨彦又主动请缨,徐卫没搭理他,箭头不长眼睛,你现在是招讨司的都统制,你的位置是在指挥上,不是冲锋陷阵。

虽然没能亲上一线,但杨彦还是不放心,亲自到虎捷军前作布置。

弟兄们,金贼手里有神臂弓,千万留意。

尽量跑快些,能少一箭是一箭,但注意奔跑之际阵形不要乱。

一旦短兵相接,你们务必把虎捷军的气势拿出来我这个人好面子,别给我丢脸知道么?都统放心成军之日起,虎捷没有怂过一名身穿步人甲,头戴兜鍪,手执盾牌斧头,只露出脸部的统领军官说道。

杨彦听着这气提气,上前替他整理着铠甲,见他腰带绑得太死,便替他松了松,一边道:你这过紧了,万一力大绷开了革带,身甲就会散开,影响格斗。

从前就出现过这个问题,哎,我提了好多次,你身为统领,给老子当耳边风?都统息怒,非是卑职违抗,只是,腰本来就这么细,嘿嘿。

那统领笑道。

杨彦独眼一瞪,笑骂道:那你驴日的是咋混进虎捷来的?你这小身板应该去作弓箭手好好给我打,否则,真把你驴日的清退了正说笑时,忽闻号角声大作别急,这不是金军的号角,而是虎儿军的银号。

徐卫的部队用号角,这在西军中是独一份。

中原军队习惯用战鼓鼓舞士兵,传达讯息,但战鼓一来不方便携带,二来也不够灵活。

但号角就不一样,号手带上一支号角,根本不会造成负担。

而且随时随地都可以用,遇到紧急情况,马上就可以吹号示警。

而且,通过长短急缓不同的号角声,来表示不同的命令,士兵们也容易记住。

大帅下令了记住,一是尽量迅速,二是保持阵形好了,上吧杨彦大声吼道。

那统领军官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大斧举起,高声叫道:弟兄们一片齐刷刷的动作所有奉命出击的重步兵们将本来竖在地上的盾牌提了起来走统领一声令下,身旁身后的士兵们迈出了整齐的步伐他们一边推进,一边有节奏地用刀斧敲打着盾牌,发出铿锵的响声一堵黑色的墙离开了虎儿军的大阵,缓缓推进,另一头,看在眼里的金军将领们各自提醒着,这就是徐虎儿拿手的重步兵。

号称无坚不摧,无固不破,极具战力士兵从头到脚都裹着重甲,刀矢难伤。

只有面部,手臂,和脚踝露在外头。

但它也有弱点,那就是速度很难提起来,只要不被它分割包围,就可以从容避开。

此时,金军各族士兵眼见敌军压过来,全是黑盔黑甲黑缨,踏着整齐的步伐,敲打着盾牌兵器,嘴里吼着号子,声势相当浩大传令敌一旦进入射程,神臂弓先射床子弩次之,踏张弩再次敌近百步,步军迎击记住,不要跟它正面冲突,不要被它分割马上散开将它围起来尽量限制重步兵的活动范围金军主将大声下达着军令。

看来这位倒是个行家,至少,他对徐卫有研究。

否则,马五怎么会派他来阻击?三百余步外,虎捷重步已经快逼近神臂弓的射程之内统领再次将兵器举起,高声喊道:举盾举盾士兵们同声重复着他的命令三千余猛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盾牌举起,护住身躯继续推进冲击统领吼完命令,身先士卒之前,奋力向金军发起了进攻冲击士兵高声回应,刹那之间,原来徐徐而行的几千人全都奔跑起来兵器铠甲相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但毕竟是重步兵,他们的铠甲重达四五十斤,再加上兵器盾,全身负重在七八十斤上下,哪怕是一个壮得跟牛一般的汉子,负重七八十斤,当然不可能奔跑如飞。

但得益于常年艰苦的训练,能进入虎捷磐石两支重步军的士兵,都有着异于常人的体力和耐力他们快速地向正前方的金军大阵冲突,每名将士都发出愤怒的吼叫这一支精锐,好似一柄万钧之力的巨锤,砸向了金人另一头,金军严阵以待。

大阵后面的弩手们已经瞄准了目标,只等命令。

只从原南朝鄜延帅张深献上诸般器械的图纸和匠人以后,云中枢密院非常重视。

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加以研究仿制。

现在终于形成规模,装备成军而弩手们也按照宋军的方法严格训练,分工有序,动作迅速,竟不在西军之下放一声在紧张,压抑,慌乱之后所迸发出来的声音,显得那么刺耳神臂弓巨大的弦响声往往将操弩手和协作的士兵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但这绝对值得几乎是在弦响的同时,本来毫无破绽的宋军重步兵阵形立刻就出现了缺口杀统领官举着盾,全力奔驰,一双快喷出火的眼睛从盾牌顶部的缺口看出去。

还有近三百步的距离身旁传来一声惨叫,本来紧紧跟在旁边的那个身影不见了,可他没有时间去看,他必须率领部下,用最短的时间,冲出两百步哪怕迟片刻,也会多出不必要的牺牲快换箭金军阵中,指挥军官们厉声催促着弩手。

每一座神臂弓旁,都有两名身强体壮的士兵在拼命转动绞盘,把弓弦扣上弩机。

而后,又一名士兵手脚麻利地将一支短箭放入箭槽,最后由操弩手再次瞄准,发射剧痛突然从胸肋间传遍全身那名虎捷军统领官快速奔跑的身形也为之一滞刚才那夺的一声,是神臂弓的弩箭射中了他利箭洞穿了盾牌,再贯穿了步人甲,正扎在他的左肋上从露在外头的箭杆看,至少入肉一寸他没有多想,直接用手中的斧头敲断了箭杆剧烈的疼痛让他嚎叫出声本来军中正常的手法,是一手固住创口之外的箭杆,另一手去折断,以免箭头在体内再划出新的伤口。

可他现在绝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有一只手举着盾牌,一旦将盾牌挪开,那么就可能有一箭再次命中他没有了盾牌的防护,一箭就会要了他的命就在这停顿的片刻,身旁的同袍弟兄们已经越他而过,疯狂地冲向了金军一个又一个的同袍栽倒,士兵们不看一眼,不停一步,全力冲向敌军保持队形这名统领官曾经因为在长安城头上欺凌新兵,被徐卫撞个正着,当时他只是个都头,按照军法,要严办他。

但恰逢金军进攻,他向徐大帅请求,等打完仗,只要不死,他自己去领军棍。

战后,他因为英勇作战,被长官报功。

但功是功,过是过,挨完了军棍之后,他荣升指挥使,调入了杨彦的麾下。

几年以来,逐步提拔,如今已任头等主力军的统领官。

娘的这些重步兵皮太厚一箭还不死金军阵中,已经有人焦急地叫道。

对方已经冲到两百步以内了,再发三两箭,我方步军就必须迎上去。

但照这模样,等到短兵相接之时,也不可能射杀对方一半呐而且稍微懂点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宋军的重步兵在冲击过程中,一直尽力保持队形,直到现在没有散过床子弩放随着这一声令下,一百多架长箭指向半空的床子弩同时发射在大型弩之中,神臂弓是直射,而床子弩既可直射,也可调射,以获取最大的射程踏张弩放一百步在虎捷重步付出数百人伤亡代价之后,他们终于挺过了要命的两百多步距离金军主将牙关紧咬,一把抽出弯刀,几乎是从牙缝里喝出来:步军,上早已蓄势待发的金军步兵,在得到命令之后,狂吼着冲离了主阵他们并没有象宋军那样整齐的制式装备,有人穿着皮裘,有人穿着棉衣,外头都罩着铁甲,只是远远没有虎捷重步那样的坚韧防护。

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长枪,有砍刀,有骨朵,有斧头,有狼牙棒。

但仔细一看,金军步兵显然摒弃了他们一直善使的长枪。

因为枪对于宋军的步人甲实在不能造成多大的创伤。

而骨朵,斧头,狼牙棒这样的钝器,正适合对付防护精良的重步他们的兵力,比这部虎捷重步多出一倍以上一旦脱离主阵,立刻布开队形两侧趋前,企图包围最大限度地限制敌军重步兵的活动范围几十步以外,虎捷重步军已经能看到敌军的面容他们稍稍放低了盾牌,拿手中的兵器扫断扎在上面的箭杆,一往无前的冲向了敌人徐卫如今指挥作战,早没了初期那样的激动和慌张,就象一件工作一样,做久了自然成了熟手,不慌,不忙,不乱,从容应对,得心应手。

见虎捷重步已经压上去,他朗声道:传令,磐石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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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突火枪第四百六十四章突火枪敌人越来越近虎捷军的将士们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手中的兵器金军步兵呈钳形而来,想必是企图把咱们围在中间哼,我们重兵步的团花阵是学自种家军,再加以改进完善,攻守有序,你们想破?将士们奋尽全力作出了最后的冲刺,第一排的士兵将盾牌收拢,贴近身躯,猛然冲向了已到面前的敌人兵器与盾牌相碰撞的声音一时大作两军士兵重重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两翼的金军步兵也迅速合围上来可刚一照面,最前端的金军就尝到了虎捷重步的厉害。

虎捷军的攻阵队形非常讲究,第一排每两名士兵之间留有一定的空隙,后排的同袍就对着这个空隙,但前面的士兵用盾牌撞向敌军时,后面的立即瞅准这个空档,将兵器递了出去杀声大作虎捷重步原来平平无奇的队形立即起了变化。

数十人为一队,装备有盾牌的士兵在最外围作人墙,将使长枪和大刀的同袍夹在中间。

拥有强大防护力的他们在外头当肉盾,给里面的弟兄不断出手的机会。

反而金军这一头,倒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他们限制宋军重步兵活动范围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从两翼合围开始,虎捷重步军基本上就冲不动了。

可问题是,它虽然冲不动,可手里没闲着左侧围过来的金军步兵很是英勇,面对着全身装备铠甲的虎捷重步也丝毫不惧。

挺着各色兵器勇猛无畏地撞了上去可刹那之间,他们感觉到,象是撞到了一座山上,丝毫撼动不了对方正惊讶时,甚至没看清对方兵器哪里出来,剧痛就已经传遍全身莫往里突出来一名金军百夫长厉声喝道。

他本是敷政的守军,从前跟虎儿军交过手,深知这虎捷重步兵阵法的厉害。

此时,眼见对方变阵,故意露出空档,金军步兵们埋头就往里冲团花阵,顾名思议,就是团团开花之意,形容虎捷重步这个阵法再贴切不过。

你看到它每个小阵之间有空隙就往里钻,以为能把对方分割包围。

可当你突进去之后才发现,四面八方袭来的锋刃让你根本无从招架一队金军步兵冲进了阵中,扬起的钝器还没来得及砸出去,锋利的长枪就已经捅进了他们的肚子,当枪尖被拔出,带起一团血花时,力道沉猛的大斧又劈头盖脸的砍了过来惨叫声四起,几乎就在吸一口气的时间里,这阵金军就被绞杀在了团花阵中。

这棘手的阵法让兵力两倍于敌的金军无可奈何,眼看着前端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可他们在后头也只能干着急使不上劲。

反倒是虎捷军凭借灵活的阵法,正面突进,诱敌入内加以绞杀,步步为营地将金军往后推去。

刀斧横飞,血肉四溅,被团团包围的虎捷军丝毫不乱,踩着敌人的尸体继续突击就在此时,宋军大阵之中,号角声再度响起。

被堵在后头帮不上忙的金军将士们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又一支宋军步兵压了上来这回,对方没有再正面冲锋,而是从左右两翼出发,不急不徐,踏着稳健的步伐上来了金军万夫长紧张地关注地战局的进行,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有大型弩箭,但受数量限制,并没有能给对方的重步兵造成较大的创伤。

而现在,当自己用两倍的兵力上前包围,却还是很难击溃对方。

眼看着对方又增兵,他一时迟疑了。

若是按常理,对方增兵,自己也要增兵。

可虎儿军的重步如此顽强,且对方兵力多于我,这样添下去,最后的结果无异于添油。

可惜这战场限制,若我有一支精锐的马军,不消许多,两千骑足够,也不至于这样跟虎儿军硬拼但现在不容他多想,离开了大阵的虎儿军第二波重步又开始了奔跑。

部将们焦急地询问着他应对战术。

他手里现在还有将近一万兵力,除了四千弓弩手外,还有七千步军,以及两百多骑斥候马军。

想到马军,这位金军万户朝侧翼望去。

作为女真将领,实在不习惯指挥这种纯步军作战的战斗。

他思索着,怎么把这两百多骑斥候马军用上?要不然让马军去牵制袭扰对方第二波重步?斥候马军虽然为了轻便没有装备铠甲,但速度极快,而且骑数少就非常灵活,在这片战场上应该能施展得开。

对方的重步兵防护力好得惊人,长枪弓箭恐怕很难对他们造成战创,但我可以让马军执狼牙棒,拿铁骨朵这样的钝器打定主意,他便将命令传了下去。

部将们虽然不知道这战术能否奏效,但眼看虎儿军第二波重步越跑越欢,也来不及多想,当即命令斥候马军装备上狼牙骨朵,火速出击在金军中,骑兵被视为精锐中的精锐,几乎绝大多数都是由女真本军构成。

弓马娴熟,武艺超群,而且与宋军的骑兵相比,他们精湛的骑术是对方望尘莫及的。

一接到出击的命令,他们换上钝器,催动战马,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阵去在宋军阵中,张宪看到这一幕,对徐卫道:看来女真人是无马不成军,这种地方,这点兵力,也非要用上一用。

徐卫看在眼里,随口问道:要不然,让‘突火枪’去试试?张宪面露惊喜之色,他的部队是最早用上突火枪和飞火砲这两种管状火器的,但直到现在,这两种器械还没有在实战中用过,也无从检验其威力。

现在不正是一个机会么?当即答道:可以一试。

徐卫点点头,下令道:让装备‘突火枪’的骑兵上,攻击对方马军。

在徐卫大军的右侧有一支不起眼的部队,不起眼是因为他们兵力太少,只有四百多骑。

一路过来,他们几乎不参加战斗,只作为探路先锋,作着传递命令,侦察敌情的事情。

但这里面,有一百五十骑与众不同。

不同在他们的兵器上。

这一百五十骑除了轻甲长枪外,还装备了突火枪,是徐卫从长安带来的,是他的个人卫队,建制上属于选锋军。

紫金虎本没有打算要用他们,但此刻看到对方这区区一两百骑也拿出来,便索性让马军卫队出去,看看突火枪的威力如何,也看看缺陷在哪。

军令一下,一百五十骑飞快地窜离了大阵战马扬蹄,直冲向对方的马军这一百五十名骑兵,人手一支突火枪。

突火枪长四尺有余,前端是一尺左右的铁枪管,枪管后端的药室鼓起,内盛火药和弹丸。

枪管之后,是三尺多长的木柄,方便持握,木柄的最后端有尖锐的鐏。

这一百五十名突火骑虽说都是选锋马军的精锐,从前立下了显赫的战功,但老实说,这一次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因此突火枪只在训练时用过,这是头一遭在战场上实际应用,终究有没有效,谁也不知道。

骑士们一边催动战马奔跑如飞,一边再次默念着突火枪的使用要领。

至七十步内,夹枪杆于腋下,而后点火引燃药线,执枪杆对准敌人,火发之后,双手执枪杆近前格斗……不好敌骑袭扰磐石军战场中央,已经快要接近一团混战的磐石军受到了金骑的袭击。

对方飞驰而来,并不正面冲击,而是绕到侧面使钝器猛击。

磐石军虽然防护精良,但却不灵活,一受到金军袭击,步伐立即慢了下来。

而金军轻骑一合过去之后,马上就回,连续不断地打击着骑士们一咬牙,狠命催动战马,同时将突火枪夹在了腋下,准备引火。

与此同时,金军骑兵也发现了宋骑来袭。

再冲了一个回合之后,排成一排直队,向突火骑发动了攻势骑兵对骑兵,战术简单来说,就是对冲,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对冲,一直冲到对方死光或者逃跑为止。

眼看宋军骑兵与自己数量相当,女真骑兵们信心满满。

步军谁更强一些不好说,但要论马军,你们还差得远我们随便一支骑兵,可以打一百个回合,你们行么?就算你们的骑士行,你们的马行么?于是,金军骑士挺着各色钝器,高声吼叫着冲锋而来。

战马四蹄翻飞,溅起泥土,眨眼之间就已到了近前这时,让他们不解的一幕出现了。

迎面冲来的宋军骑兵们个个都低下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再看他们手中的兵器,那是什么玩意?铁骨朵?铁鞭?七十步马军军使率先点燃了引线随着火花的飞身,那药线嗖嗖地往前窜他慌忙将枪杆尽量伸得长一些,对准了撞过来的金骑部下作着和他一样的动作,一百五十个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来敌这古怪的姿势让金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答案就揭晓了五十步只听嘣一声响一名宋军骑兵手中的器械发火了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他正前方冲来的数骑中,有一名骑士突然大叫一声,身形向后一仰,若不是骑术精湛,险些栽下马去同伴吃惊地侧首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鲜血,左颧骨上也不知钉了个什么东西,硬生生打出一个血洞来再仔细一看,顿时骇了一跳不止是脸上,他前胸还有几个血洞将一件雪白的皮毛衣染得艳红这一击显然不轻,他已经无立挺立身躯,只得伏在了马背上没等金骑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噼里啪啦一阵象是燕云汉儿过年放鞭炮的声音急促响了起来一瞬间金骑队伍中痛呼声,战马的惨嘶声大作好些骑士根本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手段,只感觉身上如遭重击,剧痛之下坐不稳马,直栽下地去更震惊的,便是金军阵中的各级统兵官们他们眼见虎儿军也出动骑兵,正打算看一场好戏,哪料,两军骑兵尚未短兵相接,只听了一阵炸响,金军冲锋阵伍里的骑兵就栽了一片这难道就是军中风传的,虎儿军火器?火器不是没见过,可这也太诡异了吧?隔着几十步距离,把对方成片击倒下去?金军万夫长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着,因为他看到,宋骑发火之后,将手中那器械双手执定,当钝器使了起来两军对冲而过地上留下的,大多是金军骑兵的尸体两百余骑,才半个回合,就折了将近一小半正当他惊讶于宋军火器之威时,战场中央,杀声更甚原来,虎儿军第二波重步已经加入了战局从外围,将自己的步兵反围起来万户照这么下去,我军会被徐虎儿耗光的部将大声提醒着他。

一咬牙,这位万夫长作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传令,撤退部将们全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撤退?我没听错吧?在这个时候,撤退和逃跑可差不了多少万户上头命令我军在此阻击,若此时撤退,回去不好交待万夫长牙关几乎咬碎,不好交待也没有办法你看看,神臂弓射不退它,两倍的步军也挡不了它,马军出去,只两个回合,折了一大半而且徐虎儿的兵力远胜于我,这仗还怎么打?若是别人的部队我还要拼个鱼死网破,可对方是紫金虎他的军队,和女真人一样的顽强不信邪不行趁现在,徐虎儿派出的都是重步兵,速度提不起来,咱们赶紧抽身撤退,损失还不至于太大。

你要是等他把弓箭手都压上来,那就难说了。

传令,全军撤退号角声冲天而起,正在战场中央苦战的金军步兵们一听这号声,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撤退的命令?步兵反应不过来没关系,仅剩的数十骑马军则闻声而动,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凭借精湛的骑术,飞快地撇下了宋军突火骑,撤离了战场[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六十五章狐皮大氅第四百六十五章狐皮大氅十一月底,陕西南路招讨司部队在敷政境内击退金军阻击后,轻取敷政县,继续推进。

鄜延大震当身在延安的娄宿得知攻下保安军的原来是紫金虎时,大感意外,而此时,徐卫又接连击溃金军两次阻击,兵临延安的南大门甘泉当时,甘泉的金军主力大多调往鄜州作战,留守兵力非常有限。

徐卫几乎不怎么费力就拿下了城池,实现了前些时候在保安军的谋划,成功地将延安和鄜州隔开。

娄宿大惊,急忙收缩兵力,死守延安府城周边地区。

徐卫此时只两万三千余兵力,粮草也只能再支撑十日之用,如果在甘泉坐等保安军来补充,显然就会贻误战机。

他没打算在甘泉久留,稍作休整的同时,派出踏白斥候沿洛水往鄜州打探消息。

作出了两手准备,如果鄜州有变,他就立即放弃甘泉,原路返回保安军。

只要还有战机,他就马上南下助战到目前为止,他这一路打得非常顺利,从轻取金汤城开始,共败金军四阵,拿下了保安军全境,并攻取了延安府治下的敷政和甘泉两县。

但老实说,保安军防备较为空虚,而且守军大多是原鄜延张深的部队,再加上徐卫凭借其实力和威望,得以顺利推进,并不值得骄傲。

若是能拿下鄜州,再高兴不迟。

不过,这就要看小太尉打得如何了。

十一月二十六,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虽然没有下雪,但寒冷的气候对出征在外的西军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因为这次大举反攻事出仓促,很多事情没有准备妥当,西军十月出征时,将士们很多还穿着单薄的衣裳,当时不觉得怎样,但一旦要临近腊月,天气迅速转冷让他们苦不堪言,部分将士甚至从金军尸体上扒下棉衣皮裘穿上保暖,也顾不得什么破旧和晦气了。

徐卫回到军帐里,解下身上的大氅扔给亲兵。

那是部将献他的战利品,据说是用好几张火狐的皮毛制成,十分珍贵。

士兵将它从一名金军谋克尸体上扒下来,送给大帅御寒。

刚才,他走访了甘泉县城。

本地百姓对官军收复失地当然欢欣鼓舞,金军占据鄜延之后,又特别是娄宿主持金国陕西事务期间,虽然约束将士,禁止粘罕初入陕西时的屠杀和掠夺。

但沦陷区的百姓还是生活在高压之下,女真人任用了大批汉官替他们管理政务。

因为西军接连破坏金军麦收,使金军的后勤补给出现了大问题。

金人遂把这个负担转移到沦陷区百姓身上,征粮,征税,抽丁,名目繁多,达到数十种。

讽刺的是,这些主意,绝大部分出自投靠金军的汉人。

徐卫走访的人家中,十有七八,当初在县城里虽不说是大户,但也是小康之家,现在却仅能维持最最基本的生活,刚好冻不死,也饿不死而已。

但他现在爱莫能助,他是指挥作战的统帅,不是司仪行政的官员,因此只能好言安慰。

百姓仇敌之心甚切,均盼恢复,倒叫我等行伍中人惭愧啊。

坐下之后,徐卫一边烤着火一边说道。

杜飞虎立在他身边劝道:我辈武人,从命受节是本分,也是无可奈何。

大帅不必太在意,这些事,自有朝廷和宣抚处置司操心。

徐卫并不反驳,从道理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军队只管打仗,其他的事自有朝廷和官府操心。

但从小的说,军队如果没有百姓支持,将失军心,军失民心,那这样的军队再骁勇也不可取。

从大的层面说,中国历史上,凡是欲成大业之人,无不争取民心支持,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大宋的民心,或者只说陕西的民心是什么?那就是盼望驱逐北夷,恢复故土,过上安稳平凡的日子。

一个人光有威望不够,威望能够让别人畏惧你,但不足以让人真心拥戴你。

杨彦和张宪两个同时进帐,报告说伤残将士均以妥善安置,军中情况稳定,只是天气寒冷,许多将士还穿着单衣,实在耐不住冻。

磐石军有一队士兵聚众哄抢了民宅,其实也没抢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几件羊皮袄,军方派人调查的时候,当事百姓也说将士们奋勇作战,收复失地,却还身着单衣挨冻,几件皮袄,就当是他们的心意,不必追究了。

但军中的司法军官还是按军法处以极刑,并传示各军引以为戒。

徐卫听罢,点头道:应当如此,军法威严不容侵犯,上至本帅,下至普通士卒,一视同仁。

你们下去,也要严加约束部属,任何扰民害民之举,一律严惩不怠大帅,犯了军法该杀就杀,没什么好说的。

但这大冷的天,弟兄们实在是苦。

是不是想想办法?我们给钱就是张宪建议道。

徐卫苦笑一声:今日巡城,这满城的百姓被金贼压榨得苦不堪言,便如军汉们抢夺的羊皮袄,对百姓而言,也是事关生存的物件。

当兵吃饷,死且不惧,何畏严寒?杨彦张宪两人闻言都称是,并无二话。

徐卫一时无言,也不知想些什么,最后将目光落在挂于架上的那领狐皮大氅上。

命士兵取来,交给张宪。

大帅,这……张宪疑惑道。

你亲自把这东西拿去,交给伤兵御寒。

徐卫说道。

杨彦一听,立即阻止道:大帅,这是将士献给你的,怎能……徐卫摆摆手,打断道:现在全军将士许多都忍受着严寒,本帅凭什么就堂而皇之的穿这珍贵皮毛?相公是军中统帅,就凭这个张宪说道。

本帅书倒是读得不多,但我看从前历代的名将们,几乎每一个都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因此受到爱戴。

现在条件艰苦,情况复杂,我军一方面要严明军纪,凡不法之事必加严惩。

但另一方面,为将者也要以身作则。

比如这个事,士兵们虽然知道抢夺民财犯了军法,理应处死,但心里一定有怨恨。

不管是怨我徐九,还是怨统兵官,又或是怨上头,这种情绪久而积聚,会影响军心士气。

但如果我徐卫,身为帅臣也在挨冻,他们自然就心悦诚服。

你们也要记住,下面的人,不患贫,而患不均。

张宪看了手中那件火红的大氅,正色道:卑职谨记。

杨彦见状,服气道:卑职身上这件貂绒袄,回去看谁顺眼送他。

大帅都在挨冻,我凭什么穿?[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六十六章鄜州溃退第四百六十六章鄜州溃退杨张二将汇报完事务,正待出帐,却听外头有人道:大帅,斥候带回鄜州消息徐卫目光闪动,命杨张二将自去后,唤道:进来。

一将入得帐内,四十开外,长八尺,体貌魁伟,但他的外貌与汉人有明显的区别,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发型。

头顶部完全光秃,额前蓄有刘海,两侧结小辫,这正是党项人最常见的发型,据说是源自鲜卑习俗。

此人汉姓李,名唤李成卫,党项人,原来是折可求麾下一名马军骁将。

徐卫潼关送别时,折经略将他和另外几名骑兵军官送给了徐卫,如今任职踏白军统领,很受徐卫重用。

他几个入虎捷军,还引起过一场风波。

原因在于,党项人的发型跟女真人有些相似,这让虎儿军的大将们看着很不舒服,尤其是杨彦。

因此,他们曾说,应该让这几个党项将领改汉俗。

人家折经略功在朝廷,名在四夷,尚且着汉服,说汉话,你几个凭什么这副鸟样?徐卫却说,连朝廷都没有要求治下的党项人改汉俗,我们又何必在意?遂一切如旧。

李成卫等番将闻听此讯,都亲至徐卫面前致谢,紫金虎好言抚慰。

从这以后,几名番将无论是训练部队,还是行军作战,都奋勇当先,使徐卫麾下的马军战力与日俱增。

大帅,斥候刚刚回营。

李成卫一张充满戾气的脸上一丝不苟。

徐卫看到他这个表情,心里就跳了一下,起身问道:如何?他不得不紧张,这次出征,姚平仲张俊是主攻,他是奇兵。

就算他这支奇兵打得再好,如果姚张失利,那战局就已经明确了。

斥候深入鄜州一百二十里,沿途均未见宋金军队,也没有争斗痕迹。

一直到鄜州周边,问于乡人,得知数日之前,有女真大军沿洛水南下,前后相延数里,声势骇人,直投州城而去。

斥候冒险靠近州城,只见金军在清扫战场,搬运尸体,从现场的情况不难看出战斗的激烈,方圆十数里,人尸马尸比比皆是李成卫回答道。

徐卫一颗心陡然悬了起来姚平仲张俊二将的任务,是攻打鄜州城,现在鄜州城下已经在打扫战场,那就说明,姚张非但没能攻下城池,而且极有可能已经败退了在得知金军藏兵于甘泉之后,自己就想到,一旦姚张攻城不下,军心动摇时,金军从甘泉火速南下增援,姚张恐怕要吃亏,现在果然应验了两军对阵,剑拔弩张之际,徐卫都没有慌过,可现在,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紧张,双手有些发抖。

将两支手紧紧绞住,紫金虎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

这回祸事了此次出征,陕西三个招讨司都出动了大批兵马,姚平仲和张俊率领的六万精兵,都是各司的精锐。

鄜州这一败,恐伤西军元气而且,姚张败在鄜州,极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北部重镇,坊州此次三司部队的集结地耀州,地处京兆府北面,属关中平原,而坊州,又在耀州北面,境内有桥山作为屏障。

是拱卫耀州和京兆府的第一线。

正因如此,自己才用心经营坊州重镇,不但作为屏障,更作为进攻鄜州的首要堡垒。

如果坊州丢失,那么京兆府北面将无险可守。

鄜州金军可以经由坊州,长驱直入平原,直接威胁耀州和京兆府,长安城,便两面受敌最可怕的是,万一金军得了坊州,直入耀州,与此同时,娄宿和马五又遣军从陕东关中平原入口直扑长安,两面夹攻的话,四哥五哥能够挡得住么?不过,徐卫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如作弊一般的先知优势外,主要靠的就是他的冷静,敢赌,敢拼。

很快,他镇定下来,现在姚平仲和张俊他已经操心不上,要紧的是,他这一路兵马何去何从。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又沿着洛水回保安军,等把情况弄明白再作进一步打算。

最冒险的办法,就是仍按原计划,进入鄜州,不管金军是在追击姚张所部,还是在攻城掠地,我突然插到他背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这样作的风险极大,一不小心,你两万多以步军为主的部队,就有可能遭遇金军主力,九死一生。

你马上派人再探,一定要深入鄜州,务必把事情弄清楚。

姚平仲和张俊现在到底在何处是生是死,是存是亡,得有一个准信。

徐卫立即命令道。

李成卫领命而去,徐卫左思右想,觉得还不保险,又命细作设法混入鄜州城,与潜伏在城中的人取得联系,看有没有相关情报。

忙完了这两件,才召军中将领来商议。

消息一经披露,众将震惊,绝大多数人都劝徐卫原路返回。

既然姚张所部已经遭遇不测,我们再南下的意义就不大了,甚至有可能步姚张后尘。

还是稳妥一些,退回保安军,把事情弄明白再作计较。

徐卫此时处境被动,军中存粮只够吃十天,就算省一省,半个月顶天了。

他没有马上决定去留,焦急地等待着斥候和细作的消息。

第二天,斥候回报,言金军一路往南追击姚张,沿途均可见两军士兵的尸体和遗弃的军械物资。

至鄜州以南一百四十里外的石马山地界,斥候发现了金军营寨,不得不中止侦察返回。

第四天,细作回报,官军攻鄜州甚急,韩常拼死反击,城池一直未破。

不久前,马五亲自引五万精锐之师南下驰援,两军血战于鄜州城下,官军不敌,败退。

马五韩常引大军追击,至今未回,现在鄜州城里只有数千兵镇守。

徐卫会集将佐,从得到的情报分析。

按说追击败敌,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除非马五和韩常打算就势攻入坊州耀州。

再者,斥候在鄜州以南一百四十里处的石马山发现了金军营寨。

石马山前不着村,后不挨店,金军什么要在这里设下营寨?种种迹象表现,有一种可能性最大。

那就是金军在石马山围困姚平仲和张俊石马山的地形徐卫和麾下将领们都非常清楚,峰峦起伏,高低错落,其间的山谷甚多,且极长大。

假设姚平仲和张俟在鄜州城下败退后,一直逃避金军追击,到达石马山地界是被追上,走投无路之下,进入山区作最后一搏。

金军自然是全力进攻,但一时拿不下来,遂各处设立营寨加以围困,以待其粮尽自乱。

这种假设,将佐们普遍表示赞同。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去不去救姚张?不去,自然最简单,咱们原路回保安军,延安府已经被咱们吓破了胆,我军可以从容回去。

如果去救,我军只有两万多人,粮草省着吃也只够十天了。

除开赶到战场最少两天半的时间,这还是不遇阻击的前提下,七天之内,我们能救出姚张么?如果不能,我们要么被击败,要么就粮尽自乱。

相比之下,孰轻孰重?很多部将都建议徐卫,不管姚平仲和张俊,退回保安军。

甚至包括一直好战的大将张宪。

也有人建议,既然鄜州城里只有几千兵,那咱们何不去攻城?逼马五和韩常回师救援?但这个建议马上就被否决掉了,我军若去攻鄜州,假设成功逼得马五和韩常回师救援,姚平仲和张俊是跑掉了,可我们逃得了么?记住,只有十天的粮了,就是要撤回保安军,也得赶紧动身徐九几乎没得选择,他不得不考虑将佐们的意见,尽管他知道,如果不去救,姚平仲和张俊所部必死无疑。

六万精兵损失殆尽,西军从此元气大伤,不但全面转入防守,而且十年之内,不要再提反攻。

这还有个前提,就是这十年之内,西军不被金军歼灭,陕西不被金军占领。

石马山,位于鄜州之南,其得名原因已不可考,传说山中有石马,渴饮晨露,饥餐山石,奔行于山涧中,如履平地。

这当然是好事之徒穿凿附会之说。

石马山峰峰相连,方圆数十里。

山中多谷,且互相串联,人行其间,极易迷失方向。

更兼虎豹豺狼出没,人迹罕至。

但不久之前,这荒山野岭却成了两军殊死搏杀的战场。

一方为求活命,一方急欲建功,已相持数日。

在石马山北麓,扎在谷口要冲外的那处营寨,中军大帐中。

意气风发的契丹大将耶律马五正会现他的得力干将们商讨歼灭这部西军的战术。

马五此番立下了大功,甚至可以说是金军入陕以来最大的战功由于他周密的布置安排,使得宋军姚平仲张俊所部,付出较大伤亡代价之后,不但没能攻破鄜州城,反而被内外夹击打败,一直逃到这石马山。

但马五的野心不止于此,他四面把住山口,就是要把姚平仲和张俊全歼于此而后,进兵坊州耀州,以图长安再一次发动金军进攻陕西的势头如果马五此举成功,那么,金军西路军的战果将不会比东路逊色。

国相粘罕,必将在兀术面前扬眉吐气,在朝中,也将一挽颓势而对于马五个人而言,他将成为金军中,除女真贵将以外,最为闪耀的一颗将星如此诸多的诱惑,马五怎能不尽心尽力,以求将姚张斩尽杀绝?西军占据山谷,于各处要冲设障碍防守,并数次企图突围,都被我军杀回。

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汉军万户韩常谈笔风生,他这一次也着实露脸了。

此前数次进攻,他都在虎儿军手下丢尽了脸面,甚至被粘罕痛骂,就你这模样还号称善攻守?但此番,他面对西军的强攻,指挥部队顽强防守,使得六万西军猛攻许久未能破城。

后又配合马五内外夹击,致使姚平仲张俊败退,再一路追击至此,功劳簿上,他已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怎能不欢喜?西军一路溃退,丢失大批军械物资,粮草辎重扔得漫野都是,倒白白便宜了我军。

估计现在山里的西军已经断粮,我猜测,二两天之内,此间事必了。

撒离喝亦笑。

坐于上首正拿刀划着羊肉的马五闻听此言,也表现出了少有的,放肆的乐观,朗声谓众将道:待山中之敌肃清,我这便可进取坊州,而后图耀,紫金虎的巢穴长安城,便近在眼前了哈哈杀进长安端掉徐虎儿的老窝不错这厮历年与我军为敌,甚为可恼此番,当一泄心头之愤占了他的长安城,看他能怎地叫他狂马五将一大块肥得流油的肉送到嘴边,撕咬下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遂问道:据西军俘虏说,此番领兵攻鄜的是陕西西路招讨副使姚平仲和北路招讨司都统制张俊。

可身为南路招讨使的徐卫何在?确实,徐卫身为西军大将,如此重大的战事,他不可能不参加。

是不是奔关中平原去了?韩常猜测道。

倒有这个可能,虎儿军是宋军之中,少见的能以野战与我军争锋的部队。

西军要若走关中平原这一路,非徐虎儿不可。

只是……他若走平原,我们该收到风声才是,怎地至今没有动静?有人疑惑道。

该不是趁我军鏖战鄜州,他趁着空档经关中平原直扑延安去了吧?马五断然摇头:徐卫决不会干这样的事,上次他进兵同州丹州,作势欲攻延安,其实是为了将我引开,好攻打鄜州。

因为他知道,似延安府这样的大城,非十数万大军,耗时数月不能攻下。

再者,战前已作妥善布置,延安兵力别的不说,防守足够。

至少,防守到我们回师救援,绰绰有余。

那就怪了,紫金虎哪去了?这陕西开战,没他的消息,还真不习惯。

撒离喝边吃边说道。

马五吃不下去,他始终觉得,到现在没有徐卫的消息,心中很是不安。

他甚至又在想,进攻保安军的西军偏师,不会真是徐卫吧?这厮专爱干出人意料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就算是他又怎地?姚平仲和张俊已经败了,现在是瓮中之鳖,等死而已。

就算是徐卫连破阻击,进入鄜州,当他得知姚平仲和张俊战败的消息后,只怕逃回保安军都来不及一念至此,心头轻松不少,对众将道:明后两天,咱们暂停进攻。

派出使者,入山劝降。

据说那姚平仲,跟徐卫一样,都是南朝少帝的宠臣,关中豪杰称他为‘小太尉’,颇有威望,张俊也是西军大将之一。

此二人若降,大金非但得两员干将,更得数万精兵。

此后陕西的局势将进一步朝有利于我军的方向发展,取陕西全境,指日可待这话极大地煽动了在场众将的情绪,一耳挂重环的金将狂声笑道:此时山中西军正饿着肚子,我军肯放他们一条生路,想必他们闻听消息,必然痛哭流涕,缴械来降也省却我军许多麻烦那是有他们作为向导,取坊、耀、长安易如反掌便是整个陕西,说不得,也将在此役中,尽入我大金囊中拍马屁的人适时出现了,端起酒碗冲着马五道:这皆赖耶律都统运筹帷幄,临阵指挥。

此役,都统建不世之功业,可喜,可贺谨以此杯,聊表寸心众将一见,群起响应,纷纷称贺。

马五大喜,端酒杯起身道:诸君满饮此杯预祝夺取关陕重地得陇,而望蜀一时间,那大帐之内,欢声笑语混杂着杯盘碗盏撞击的声音,好不热闹正吃喝纵论时,忽见一将匆匆步入帐内,也不打招呼,直投马五而去。

到他身边,俯下身来,轻声耳语几句什么。

马五一听完,猛地一下将手中酒杯掷于地众将骇了一跳甚至有人习惯性地作出反应,娘的,是不是徐虎儿却见耶律马五面露喜色,大笑不止众将面面相觑,均不知发生何事,让都统如此欢喜。

去,让他进来马五笑道。

众位莫急,有件喜事他既然这么说,众将也只了耐心等着。

不多时,见一人入帐,从他的外表很容易就分辨出,这是个汉儿。

三十岁左右模样,身形本长大,此时却故意缩着。

大冷的天,身着单衣,蓬头垢面,十分落魄。

他一进来,就望向上首耶律都统,执礼拜道:见过金军贵将。

马五瞄他一眼,朗声道:说说,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小人乃陕西北路招讨司游奕军中副统领,此刻,我部正驻军贵军营寨之前的入谷口。

那人回答道。

居然是西军军官那你此来,所为何事?马五兴致来了,明知故问道。

奉统制官人之命,前来拜见贵军主帅,商讨,商讨……归降事宜。

估计也知道这事不太光彩,这副统领有些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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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山穷水尽第四百六十七章山穷水尽石马山,某处深谷。

从鄜州溃逃至此的北西两路招讨司将士遍布谷中,或立,或站,或卧,已然没有了作为西军的那份骄横。

许多士兵抱着枪杆,靠着山石而坐,目光呆滞,神色凄惨。

军中已经断粮了,整整一天,不少将士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寒冷、饥渴、恐惧,撕咬着这些关陕勇士们。

再加上那些躺在地上不断呻吟哀号的伤兵,把西军最后一点精气神也给消磨殆尽。

姚平仲坐在山谷中一块大石上,他的头盔不知道哪去了,头发散乱,几乎遮住他半张脸庞,由于寒冷和饥饿,这雄壮的汉子面色煞白,嘴唇干裂。

他的铠甲上,被刀枪划出的痕迹有三四处,其中一处显然是贯穿了铠甲,伤及了皮肉。

他手里攥着一柄凤嘴大刀,正拿一块石头在细细地磨着刃口。

部将和士兵就在他周围,可有这么多的人,山谷中却出奇的宁静,似乎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想去回顾鄜州城下的战败……招讨相公。

一名衣甲残破,吊着左胳膊的战将端着一碗正冒热气的汤递到他面前。

姚希晏抬头看了一眼,大碗中盛着漂有油花的汤,里面一根骨棒,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战马的骨头。

喉头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去,随口道:把这汤给谷口第一线的弟兄。

相公整整两日两夜没有合眼,今天一整天也没有吃喝,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住,还得……部将好意劝道。

姚平仲猛地将手中石块掷出,厉声道:你没听到我的命令么他嗓门极大,这一声喝,引起谷中将士侧目。

那部将低下头,在原地站了片刻,终究还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拿拇指试了试刃口,姚平仲将刀放在一旁,坐于大石上,从山谷顶上仰望天空。

被困四天了,军中能吃的几乎全吃光,连战马也被宰杀烹食。

没有食物还能撑上几天,可没有水喝,那感觉委实叫人发狂他还是不禁想起鄜州之战来,猛攻数十日,鄜州却象一座铁打金铸的堡垒,始终破城不得,多少弟兄就这么倒在了城墙之下。

让张俊率部驻鄜州城北,防备金军南下增援。

可当金军主力沿洛水飞驰来援时,张俊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撑到就全部溃退。

泾源路在西军中,一直是兵强马壮,从老徐经略相公徐茂执掌帅印开始,泾原路隐隐有诸路之首的架势。

你要说两万泾原兵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了,鬼才相信他一跑,直接动摇熙河兵的军心当金军援兵和城中守军一起杀来,结果可想而知。

自己亲自殿后,保护大军撤退,可到了这石马山时,人困马乏,终究还是被金军赶上。

万不是已,慌不择路之下,只能逃入山谷暂避。

可这样一来,却是进了死巷子,金军强攻不城,便把住各处道路要冲,扎营寨围困。

最可怕的是,溃逃途中,士兵们扔下了几乎所有的粮草辎重。

现在,就算金军不进攻,最多两天,全军都将崩溃想我姚平仲,出身行伍世家,十几岁就跟随父兄征战沙场,关中豪杰抬举,送我一个花名小太尉,都认为我迟早作到武臣的最高军阶。

哼,现在看来,要当太尉,恐怕得靠朝廷追赠了。

山谷拐角处进来几人,除了形容狼狈的战将之外,还有一人,内穿直裰,外罩毛皮大氅,手里提条马鞭,一进来就东张西望,见西军将士落魄如此,脸上掩饰不住地得意。

几名战将把他带到姚平仲跟前,一将道:相公,金军使者到。

姚平仲不露痕迹地抓过凤嘴刀,以刀杆拄地站了起来,看向那人。

四十多岁光景,一看就知道书少没读,武人长不出这模样来。

小鼻子小眼睛,几缕长须假装清高。

见了自己也不行礼,只直视着。

金狗让你来作说客?姚希宴直接问道。

那人淡然一笑,点头道:正是。

姚平仲狞笑起来,将手中大刀一顿:我这刀刚磨,说吧,若说不通,我要你脑袋。

金使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朗声笑道:招讨相公想要我人头还不容易?在下书生辈,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消相公动手,便是任一健卒也可易如反掌取我性命。

只是,杀了在下,对诸位西军将士有什么好处?姚希晏凶相毕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狰狞地笑道:军中缺粮,正想吃人肉那金使着实骇了一跳但立马定住心神,笑道:相公不必逞强,在下此来,正是为西军的弟兄们指一条生路。

是存是亡,都在相公一念之间。

姚平仲拿手指顺着刃口往下刮,并不答话。

此时,那谷中将士注意都集中金使身上,要看他如何游说。

陕西诸路金军都统,耶律马五,久闻小太尉威名震慑关陇,当得知领军的是相公你之后,断然下令停止进攻。

耶律都统说,西军所有帅守中,只有三个人他最钦佩。

金使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

姚平仲转过头去问道:哪三人?第一位,便是当年解太原之围的西军老帅,种师中。

种经略系出名门,其家族几代都是西军名将,其兄种师道便是我们大金的皇帝,宗室,贵将都久闻其名。

种家将名震天下,算得英雄姚平仲点头道:继续。

第二位,便是招讨相公你。

熙河姚氏,名声不在种家之下,河湟诸州得姚氏镇守,党项人难以越雷池半步。

而相公年少从征,关中号为‘小太尉’,足以说明分量之重。

那第三位呢?姚平仲又问。

第三位嘛,相公定然认得,据说他与相公都是赵官家亲自提拔的武臣,很得重用,历年来,关陇大地上,此人着实与大金为难不少。

金使说道。

姚平仲哦了一声:你是说徐九。

不错金使见对方一直听下去,并没有直接拒绝,心知有门,越发地活络了。

相公乃我军主将敬重之人,耶律都统实在不忍相看两军拼个玉石俱焚。

因此遣在下入山来见相公,约定三事。

直说。

姚平仲正面转向他,紧攥着手中大刀。

第一,相公只要肯臣于大金,位当不在张深之下。

金使正色道。

姚平仲听他拿自己跟张深相提并论,不禁笑了起来。

第二,相公但肯降,所部官兵俱得保全山外便有热腾的牛羊肉,香软的白面馍,还有可口的肉羹汤。

耶律都统保证,相公所部不打散,不整编,仍由你统率。

姚平仲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三,相公弃暗投明后,引所部兵马作为全军先锋,等拿下长安城,就由相公坐镇。

姚平仲听罢,随意地问道:就这些?没了?金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试探道:当然,相公若有什么条件,也可提出来。

在下虽作不得主,却可替相公跑腿传话。

为了这山中将士的身家性命,也为了相公的威名,还请慎重考虑。

姚平仲想了想,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想问问你,金人许我位在张深之上,说明我姚某还有几斤分量。

但我就想知道,如果徐卫归降,你们给什么价码?金使一怔,他愣是闹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徐卫?他归降?这不是痴人说梦么?紫金虎是大金劲敌,他怎么可能投降?不过,以紫金虎的名望和实力来看,如果他真肯归降,恐怕只有把陕西全境封给他才相配。

只是这话,他当然不可能说给姚平仲听,想了片刻,答道:从前与虎儿军对阵,我军曾经许下诺言,有生擒徐卫者,赏五马之金。

依此看来,在大金眼中,徐卫不过是一头熊虎,使金银即可,相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姚平仲突然仰天大笑,左右众人尽皆色变我告诉你如今陕西,能让我姚平仲佩服的,只有徐九一人而已你为了诓我投降,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诺都敢许,如此足见你的诚意了姚平仲说罢,将凤嘴刀换了一支手。

金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略有些紧张道:在下句句真言,断无半点诓骗之意。

哼这话,你留着下地府跟判官说吧姚平仲声色俱厉。

金使慌忙伸手作阻挡状,疾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再者,我为西军弟兄性命而来,相公你……姚平仲也后退一步,右脚突然飞起踢在刀柄上趁大刀横起之机,他双手握紧,以千钧之力一刀横扫金使的头颅高高跳起,从颈项处喷薄而出的血雨洒了一地那无头的尸首还在原地站了片刻才仆倒在地谷中一片死寂招讨相公这个举动,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所有人他的态度。

平仲世受国恩,恨无以为报战败于鄜州,处山穷水尽之绝地无他,惟死而已我辈武人,受命忘家,死于国事,乃本分若得马革裹尸,足偿其直今内外交困,平仲愿与弟兄战至最后一刻姚平仲声传四方。

当时谷中,无论官兵,闻听此言,莫不感伤。

这人头给金狗送回去好叫那耶律马五知道,西军中,并非人人如张逆般寡廉鲜耻将带血的大刀往地上一插,小太尉下令道。

当即便有士兵过来捧了首级,拖了尸体。

一名跟随姚氏多年的老部将上前道:小经略,金人见劝降不成,必兴兵来攻。

我军士卒疲惫,军粮已断,已然无法支撑。

这山中有野径,虽凶险,却是条生路。

小经略不妨……你想劝我弃众逃走?姚平仲大怒留此有用之身,总强似作困兽之斗。

职部追随老帅多年,厮杀一生,早看谈生死。

就由卑职代替相公,作最后一搏吧。

老部将直言道。

姚平仲一时哽咽,眼前的老将从他祖父统兵时就效力军前,征战于河湟,罕逢敌手。

如今,到了自己这一辈,却要让他断送在这石马山中……心中一阵痛楚,小太尉仰面朝天,两行热泪顺颊而是,轻声道:无论如何,我总要将弟兄带出去才是。

四万熙河健卒随我东进,我若只身逃走,有何面目见熙河父老?那四周将士听了这话,莫不流泪,纷纷表示,愿追随招讨相公,埋骨于石马山中姚平仲斩杀使者,奉还首级,极大地激怒了金军将领。

如撤离喝等大将,盛怒之下,谷起兵猛攻。

但马五不肯下令,现在去强攻,姚平仲尚有力量反击,没必要作此无谓消耗。

等他两日,不战自乱,何况,把守入谷口的宋军北路招讨司一部,已经约定反水投降。

等他们过来了,西军崩溃之时再作进攻,岂不甚便?时下,因金军缴获西军的器械粮草等物资无算,马五便趁这空档,命暂时用不上的装运成车,运回鄜州。

当日一战,西军溃退,士兵们不但遗弃了所有粮草辎重。

甚至连兵器铠甲都丢失,其中不乏制作精良的弓弩刀斧等利器。

金军将粮草,兵器,战车等聚作一处,装成一百多车,遣一支偏师,浩浩荡荡地运往鄜州而去。

十二月初二,天上零星降下雪花,虽然最终没有堆积,但气候持续转冷,这让缺衣少食的西军将士们处境更加艰难。

军中的伤员,大量的冻死饿死,不久前还在跟你说话,转眼就成了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

士气跌至了谷底,姚平仲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他更知道,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也不会来救他,谁也没有能力来救他。

初二晚间发生的一件事情,对这部残军来说,无异于灾难。

北路招讨司都统制张俊麾下游奕军,自统制以下数千人,放弃其镇守的入谷口,脱离西军,反水投降此事显然早有预谋,当姚平仲和张俊惊闻此事,赶到现场时,游奕军走得一个不剩如果不是金军害怕趁夜时攻,有可能会引起混乱,反而让西军突围,因此并没有趁机进攻的话,这北西两路西军,恐怕已经遭受了灭顶之灾游奕军,原属环庆经略安抚司,他们的投降,尽管统兵官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当借口。

但不管怎样,这事开了一个极坏的头。

按从前的惯例,一旦危难之时,有人反水投降,那绝对不会是单一事件有一就有二为了防止再有人叛逃,姚平仲和张俊不得不采用更戍法,把各入口的守军频繁换防,不给有这心的人任何机会。

但如此一来,本就饿得走路都东倒西歪的士兵们负担更加沉重军中怨声四起不断传出哗变的风闻这部西军,已经到了崩溃的境地……鄜州城以南,八十里外。

金军运送战利品的车队前后绵延几里地,大小车上,满栽着粮食、兵器、铠甲等物资。

骡马毛驴,在金军士兵的驱赶下缓缓前行,显得很逍遥。

负责送送物资的,是一谋克河东签军。

此番金国朝廷为了防止西军反扑,调动军队支援娄宿,除金军之外,河东李植也派遣了部分军队随行。

这些签军打仗不行,也只能替女真人干点跑腿打杂的事情。

我说你们没吃饭?都利索着点,照这般走,明天也到了州城快一名骑着骡子的汉谋克军官呼喝道。

谋克,既是军阶,也是建制,一谋克三百户,长官即为百夫长。

都头哥哥,急个甚?女真人将西军围得死死的,咱们难得如此逍遥,这车上有面有肉有酒,该在路上多逗留几日,岂不快活?有小军官笑道。

虽被金军按女真编制管束,但这些河东签军还是习惯自己那一套。

那都头笑骂了一句,却也没拒绝,转而发起感慨来:你说西军也算剽悍善战了吧?哎,紫金虎你们听过吧?谁人不知紫金虎?当年他是河东的义军总管,我当义军那会儿还有幸在平阳府见过他真面目呢。

一名士兵自夸道。

嗯,西军号称虎狼之师,看到没有,在女真人面前,也只有吃败仗的份。

照我看呐,这陕西终究还是保不住的。

都头嗟叹道。

毕竟是故国,他心里的感觉真是五味杂陈。

听人说的啊,陕西是祖龙之所在,中国之命脉俱在关中。

若陕西亡,中国不保。

看这样子,怕是女真人要坐江山了。

管他谁坐江山,有咱一口吃的,一件穿的就行。

这世道乱,人命贱如狗,我们弟兄还好,追随元帅总不曾饿着。

看看西军,惨都头直摇头道。

正说着,前头突然有人喊话道:都头,有马军过来了你诈呼个甚?没见过马军是怎地?那都头吼了一嗓子,这才在马背上极目眺去,果见一小股骑兵从北面风驰而来。

这怕是鄜州的骑兵吧?[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六十八章深夜惊魂第四百六十八章深夜惊魂难道是知道我们运送物资回来,专程赶来帮手?不对,那也用不着出动马军才是。

莫非去前线传递消息?嗨,**这些心干嘛,管他是往何处去呢。

当下,这支运送物资的队伍不以为意,仍旧徐徐前进。

那最前面的签军士兵见对方风驰电掣,又没个旗号,心里委实有些不安。

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前面一停,堵着后面也走不动。

那汉谋克一见,打马上前,喝道:为何停下?士兵们没来得及回答,轰鸣的马蹄声已经仿佛就在耳边了。

那都头似乎也发觉不对头,因为对方是直奔他们过来定睛一看,那些骑士已经挺起了大刀长枪不好,这是西军的骑兵都头想也没多想,大叫一声:快逃说罢,拼命将马头扯转,使劲抽了几鞭子,那战马负痛,发足狂奔押送物资的士兵们一时没回过神来,等清醒之后,顿时惊叫着往后逃跑嗖一声破空一支利箭正插在那都头后背之上他落马后,坐骑还在持续奔跑。

这支骑兵以风卷残云之势袭来,河东签军根本没想过要抵抗,只恨不得把两支手也趴下去作脚逃窜其实,如果他们稍微有些经验,也应该知道,猝然遇到骑兵袭击,两条腿的人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的马。

这个时候,应该用装运物资的车辆迅速布置防碍,撑一时算一时,说不定还能拉一个敌人垫背。

可惜,他们选择了掉头逃跑,这样一来,带着武器的士兵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猎物骑兵们远射近砍,杀得这部河东签军鬼哭狼嚎,不到一泡尿的功夫,十有七八都躺在了地上。

一名士兵发足狂奔,甚至跑得连上半身都往仰了,却一直听到背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他不知为何,一边狂左,一边嚎哭身子突然一个趔趄,背部遭受了重击,强大的惯使使得他往前扑出几步,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翻个身,准备一跃而起时,赫然发现,他已经被几名骑兵包围在中间,三柄长枪锐利的枪尖正对准着他别别他惊恐地转运着脑袋,看着几名冷眼注视着他的骑士。

一骑奔驰过来,马未停稳,背上的骑士已经跃下地来,一把掀起头上的兜鍪,露出与汉人迥然不同的装扮来。

他张目四望,见部下已经肃清了敌人,正在寻没死的补上一下子。

把头盔扔给士兵,蹲下身来,打量着这名签军,问道:职务,军籍。

小人是,是河东兵马,元帅麾下士卒……士兵颤声回答道。

你们这是作甚?那骑士又问道。

金军缴获西军大批粮草物资,着我等送回鄜州城。

现在,金军都统耶律马五,正率三军帅,九万户,于石马山围攻西军残部。

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

他倒积极,不但有问必答,连没问的也答。

就是希望自己的合作,能换来对方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

那骑士听罢,点了点头,吹了声口哨,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但不一阵,那散于各处的骑兵都围了过来,也不过就百余骑。

回去几个报告大帅,顺便把这厮也捎回去,其他的,跟我走那骑士正是徐卫麾下踏白前军的统领,党项人李成卫。

说完之后,飞身上马,继续前行。

十一月初三,晚间时分。

石马山境内,金军扎下的多处大营俱是灯火通明,休整了两天的金军将士显得格外活跃,天已经快黑了,那营中来来往往的士卒仍旧不少。

估计是因为胜利在望,军官没有对士兵严加约束。

此时,这位于石马山东南的营中,许多金军士兵围着火堆盘坐,有的甚至兴致颇好,引颈高歌,惹得同伴拍手叫好。

大营外,巡逻的队伍也是意兴阑珊地走动着,时不时望向营内,羡慕同伴们逍遥快活。

此处距离洛水河畔不过五六里路,只要再往南走不到三十里,就是坊州地界。

不难想象,此时山中的西军将士该是多么地悲观,眼看就到到达安全地带,又被金军生生堵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四里地外,洛水之滨,徐卫勒马停在一处山丘之上,正眺着金军的营垒。

夜色之中,紫金虎一双眼睛似乎也映照着金营中的灯火,格外明亮。

他的身后,一条黑色的巨龙正安静地,缓慢地往南移动。

为了快速行军,他不得不下令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将剩下的七天口粮发到士兵的人头,其他如大型的攻城器械,战车等物,全部摧毁。

甚至在半路上,踏白前军袭击了金军的运输队伍,夺得了大批物资,他也只能下令焚毁,而无法带走。

现在,他手里不满三万人的部队,都只穿着铠甲,带着兵器和口粮,稍微重一些的,只有如神臂弓床子弩等物。

两天半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天多就赶到。

但这连个开头都不算,现在,他必须让部队在金军察觉之前,快速穿过其包围圈,到达三川镇以北。

之所以越过石马山地界,不去进攻石马山北麓的金军,就是了为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就算救不出姚平仲他们,至少也可以撤入坊州。

本来,徐卫以为,要抵达目的地,少不了一场恶战,金军一旦察觉之后,定会派兵阻击。

大概鄜州大捷让马五放松了警惕,虎儿军沿着洛水南下,走了一百四十多里,除了碰到金军的运输队伍之外,再没有受到过任何阻拦。

这出奇的顺利让徐卫心里很不踏实,不是他小看金军,但的的确确,在陕西的金军中,能让他打上眼的,到目前为止,只有马五一个。

以耶律马五的本事,他不会如此大意。

从鄜州城至此地,一百四十里,如果再算上甘泉至鄜州城这一截,两百多里地,就算我再怎么隐蔽推进,怎会没有人察觉?难道他真让胜利冲昏了头?大帅,再走七八里地就到三川镇以北了。

杨彦来到徐卫身后,小声说道。

徐卫没有说话,他一颗心始终悬着,事情顺利得让人觉得可疑好一阵之后,他说道:跟我到前头去,走了两百多里,别等到快醒了才尿一泡在床上。

语毕,和杨彦两个打马前行,当时天已黑尽,士兵们全靠前头的部队引路,显然还真难分出东南西北来。

幸好,他们功课做得足,为了夺取鄜州,徐卫命令部队将鄜州南部靠近坊州的地形侦察得非常清楚,还做成了沙盘让军官们烂熟于胸。

否则,任凭徐卫胆子再大,也不敢趁夜在金军眼皮子底下偷进。

张宪一直驻守的坊州,情况他最了解,因此他的部队走在最前头。

当徐卫和杨彦追上来时,正好碰到他下令部队停止前进。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徐卫问道。

士兵们都答不上来,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一直奔到部队最前头,才找到了张宪。

大帅,前面是狮子口。

张宪目视前方说道。

徐卫抬头望去,只见不到一里地外,夜色之中山丘隆起几团黑影,象是蹲坐在地的猛兽,正张开大嘴等候着猎物自己送上去。

哦?有什么不对?徐卫问道。

不知道,这一段本不应该顺着河边走,但为了避开女真人,不得已而为之。

但前面的地形非常凶险,而我军只能通过狮子口冲过去。

如果金军在此设下伏兵,这黑灯瞎火,我军恐怕会被推到河里去。

张宪不无担忧地说道。

夜色之中,也看不清徐卫面容,但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脸上定是犹豫不决。

良久,他轻声道:你把地形详细说说。

前方有一片隆起的山脊,与洛水对岸的山相响应,其模样就象一张血盆大口,将洛水包在中间。

我军将要经过的地方,高不过数十丈的山丘,其间极易伏兵,且很难察觉。

前后绵延四里地,如果真有伏兵,我军冲过去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张宪后头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徐卫和杨彦却听了个明白。

夜间作战,敌我难分,一旦打起来,我军猝不及防,士兵们一片慌乱,金军要是一拥而来,还不给推到河里去?就算冲过去了,付出伤亡代价一定很大,到时还谈什么营救姚张?大帅,要不我先率部去投石问路?虎捷重步防护精良,且训练有素,就算猝然遇袭,士兵们也不容易被冲散。

杨彦请缨道。

这样也好,你先率虎捷军走前头,张宪你挑个熟悉地形的跟他一道。

徐卫说道。

当下,虎捷军数千人迅速来到了大队之前,不得不说徐卫的部队真不是当初的乡兵了,接近三万多人的大部队,在夜中行军,却不喧闹,并井然有序,这是非常难得的。

杨彦将命令传达之后,正要前进,徐卫忽然叫住了他:记住,你过了狮子口之后,不要走远,停下来等后军。

杨彦明白,万一有变,他还可以接应,遂应了下来。

当即率数千虎捷精锐作为开路先锋,走向了夜色之中的狮子口。

穿着沉重的步人甲,带着长刀大斧,虎捷士卒们不能走得太快,否则一定会弄出大的动静。

他们在军官引领下,不急不徐地靠近了狮子口。

身边洛河的水流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兵器铠甲轻微的碰撞声。

杨彦走在最前头,他不时张望着旁边的一带山丘,其实就算这些小山后埋伏着千军万马他也不可能看得到。

一入狮子口,将士们陡然紧张起来,因为在外头,多少还能隐约看到前方数七八步外的影子,但一进这狮子口,两三步以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如果不是有熟悉地形的同袍带路,他们还真得跟瞎子一般乱撞。

抬头看着那些夜中的山丘,每一个都象是洪荒猛兽,让人望而胆寒。

便边最剽悍善战的虎捷军士兵,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兵器,吞下一口唾沫。

几千人,没有一个说话,甚至没有一个大声喘气,只是一进狮子口,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就加快了。

甚至恨不得推一把前面的同伴,让他走得快一些。

大冷的天,不少人手心里直冒汗,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一名士兵不知为何向前扑倒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其他士兵的反应,纷纷扬起兵器,准备作战队伍一时骚动,杨彦惊了一跳正要询问时,便听士兵们口口相传道:没事他被石头绊了一跤虽然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跳得厉害,杨彦咬了咬牙,低声道:不得喧哗,继续走话音刚落冷不防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啸叫有士兵惊得喊出声来兵器碰撞之声响成一片可当他们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敌人时,却连个鬼影也没见着。

原来,却是一只晚间觅食的夜枭发现了猎物杨彦骇出了一头冷汗强行定住心神,低声喝道:莫疑神疑鬼,走夜猫子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咱们一来就碰到夜枭啼叫,今晚可能要出事。

不少士兵心里这么想着。

可是,当他们再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状况,顺利穿过狮子口时,才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

另一头,徐卫和张宪估摸着杨大已经率部通过了,既然没有遇到袭击,那说明是自己杞人忧天。

大帅,看样子没事,让大军过去?张宪问道。

徐卫的眼睛还是盯着狮子口方向,没有言语。

他从前设赌局,要引一头肥羊上钩,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尝点甜点,以为自己的赌中圣手,才好大宰特宰。

如果我是金军伏兵,看到一支先头部队通过,我也不会下手,就让他们过去,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等大部队来了再下手不迟一念至此,轻声道:让左军走一遭。

张宪明白主帅的意思,当即传下了命令。

左军多为弓箭手,负担最轻,而且几次战斗损失都微乎其乎,现在甚至可说是齐装满员,四千人。

得令之后,统制官带领全军,向狮子口进发。

前面虎捷军已经顺利通过,左军再来,心里就轻松得多了。

再加上他们的装备负重并不多,因此快带通行。

四千人不是个小数目,这洛水河边地形虽然尚算宽大,但前后也拉了两百多步长。

又是出奇的顺利,也没有人绊倒,甚至连夜猫子也没一只。

大帅,应该是卑职多想了。

估计左军也已经通过狮子口之后,张宪说道。

这不是多想,小心驶得万年船。

徐卫轻声道。

略停片刻,下令道:走吧,全军推进。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是虚惊了一场,自己吓自己。

不少人都认为,咱们是小心过头,就算要伏击,也不会选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

敌我不分,怎么打?近两万大军,前后拉开数里之长,缓慢地向着狮子口方向行去。

徐卫骑着渠黄宝马,眼看着狮子口越来越近,本能的警觉让他感到,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传我的命令,一旦遇袭,弟兄们不要慌乱,记住一条,依靠同袍,往前突进。

大军终于进入了狮子口,徐卫走在最后头,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也是虎捷成军之时他许下的承诺,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望见前头部队进入了口子,他心里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只可惜,这是晚上,哪怕伏兵就你十几步外,你也不一定能够看到对方。

进入口子的将士们忍不住抬头张望,寻找着想象中的伏兵。

可除了那些亘古以来就在此地的山丘之外,哪还有别的东西?一名士兵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旁边的那些山丘,有些紧张,他甚至觉得,就在他们旁边的山丘之上,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象是山石。

可突然之间,其中一个仿佛动了一下。

难道是寒风吹动了石头?不至于吧,那得多大的风力才能把石头吹动?他头皮一阵发麻,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看去,好像又并没有什么异常?恐惧使得这位年轻的士兵索性闭上了眼睛,埋头只顾赶路,心里期盼着,早一点通过这骇人的地方可是,他应该想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没有看错……这该是了,动手?那东西居然张嘴说话了竟然是一颗人的脑袋别急,虎儿素来诡诈,莫言语,小心暴露。

有人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

果然,身旁的同伴都不说话了。

打了这么些年仗,还是头一次夜间伏击。

这黑灯瞎火的,伸出一支手拿得远一些,都看不清有几根手指头。

这要混战起来,谁知道身边立的是同伴还是敌人?娘的,一旦动手,只能一鼓作气冲下去,把虎儿军往河里挤。

好报当初在定戎的一箭之仇定戎一役,金军溃退,被徐卫率部赶入渭水溺死者数以万计。

这一直被金军引以为耻,发誓报仇而今天,此刻,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六十九章顽强阻击第四百六十九章顽强阻击看着鱼贯而入的部队走进了狮子口,徐卫仍不敢大意,他走在尾端断后,只有当他顺利通过这处险地,才能真正放心。

夜色象是一块无边的黑幕,这对虎儿军来说,本是极佳的掩护,但如果金军在此设下伏兵,那么黑夜将会是他的一场噩梦巨龙的头颈已经没入了口子里,紫金虎陡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始终感觉不对头。

或者是因为从前职业的关系,让他习惯性地怀疑一切,随时保持高度的警惕。

他突然将马扯出队伍,挥了一鞭,向前风驰而去。

他的亲兵们一见,当即便有数骑跟了上去。

士兵们并不知道从他们身边驰过的就是大帅,仍旧屏气凝神,快步前进。

至狮子口入口处,徐卫勒停缰绳,极目眺去。

他的眼力虽然非常,但这黑夜之中也委实看不出什么异常情况来。

马五,我不信你只有这点本事,你一定在算计我……徐卫心中暗道。

亲兵追了上来,护在他的四周,徐卫盯着那狮子口旁边一片绵延的山丘,也不知是怎么想,突然向他的亲兵问道:知道金军的进攻号角怎么吹么?知道。

有人回答道。

开玩笑,跟女真人打了这么几年仗,对阵不下十数回,对方的号角声咱们是听得太多了,哪能记不住?徐卫嗯了一声,先着一名士兵前去传令,让各军保持警惕,尤其是听到号角声之后。

万一遭到袭击,已经进入口子的部队拼命往前冲,还没有进去的就停下来。

近两万大部队,虽说一句话的命令,但传遍全军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等命令全部传达下去后,部队已经进入口子十之二三。

吹徐卫断然说道。

亲兵们一头雾水,我们为什么要在此处吹金军的进攻号角?但当兵的,只管执行军令,不能问为什么。

于是,护在徐卫四周的几名骑士都从腰上取下银号角来。

高亢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在黑暗之中,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和突兀号角声刚一响起,那狮子口中突然杀声四起前面的部队顿时一阵骚动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士兵们的痛呼声,惊叫声响成一片有伏兵快往前突军官们情急之下疾声吼道。

士兵们虽然一时慌乱,但好在先前就已经得了警讯,此时有军官们指挥,遂拼尽全力往前奔跑既然此处确有伏兵,那也就不用管什么隐蔽不隐蔽了。

山丘之上,金军箭如雨下,这后续的部队,除磐石军是防护精良的重步兵外,其他的都是穿轻甲的弓箭手以及部分后勤部队。

弓箭对他们,还是具有相当的威胁性。

尤其是此地地形狭窄,几乎没有躲避的地方,再加上人群密集,中箭者不计其数士兵们搀扶着受伤的同袍拼命往前跑,还没有进入口子的部队马上停了下来,准备作战就在此时,那山丘上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眨眼之间,竟汇聚成一条火龙火光映照之下,无数金兵高声吼叫着从山上杀了下来果然有诈徐卫切齿道。

话音刚落,惊闻背后又响起杀声回头一看,那漫野手执火把的金军又从后头杀了过来这地方,右边是山丘,左边是洛河,前后被堵,没有退路了无数道目光射向了徐卫,等候着他的命令。

李成卫徐卫大吼道。

在这名党项骁将纵马前来你亲自带突火骑,给我挡住后面的追军徐卫下令道。

得令李成卫嚎了一声,一扬手中的突火枪,歇斯底里地喝道:突火骑,跟我来是骑兵们高声应道。

说罢,纷纷调转马头,追随李成卫的步伐,向着袭来的金军发起了冲击。

张宪你到前面去指挥伏兵已经冲下来,没有重步兵,你带弓箭手给我堵上去,跟敌军绞成一团惊变之下,徐卫来不及多想。

张宪领命,狠抽了战马一鞭,箭一般朝前窜去这一头,李成卫率领一百多名突火骑,风驰电掣地向从背后杀来的金军发起了冲击寒风呼号,夹杂着金军的喊杀声,如浪潮一般汹涌,竟不知来了多少兵马可李成卫等骑士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他们尽管只有一百多骑,但如果不遏制住后面的敌军,那么大部分就将腹背受敌,进退无门,剩下的结果,就是被挤到河里去近了如潮般涌来的金军已经近在眼前了哧突火枪的药线被引燃李成卫夹着枪杆,对准了蜂拥而来的敌人受限于此处的地形,虽然只有一百多骑也无法全部展开,得分成两列进攻。

因此,当前排的骑兵们点燃线药时,后面的同伴却只能等着他们放完。

五十步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突火枪开火了迎面毫无畏惧冲上来的金军步兵突然栽倒一片,他们甚至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打过来,脸上,身上,到处都传来剧痛第一排放完,立即伏在马背上,紧紧攥住手中的突火枪,等着当棒槌使后排的突火骑片刻也等不得,立即点燃药线,对准敌群二十步看清骑兵来袭的金军弓箭手开始放箭了轰倒成片的敌人后,所有骑兵抓着突火枪,以一往无前之势撞了上去山崩地裂之势骤然显现全带奔驰的战马,带着巨大的力量突进了金军步兵群骑士们手中的突火枪此时已经成了钝器,每一棒下去,都可看到脑浆迸裂突火骑来势凶猛,又有火器之威,一时间竟将金军追兵冲得七零八落,好些人居然被挤到洛水中去李成卫凶性大发手中那柄已经射出弹丸的突火枪上下翻飞,打得血花四溅他的部下紧紧相随,在金军群中直朝前突杀骑兵夜间冲击,恐怕翻遍典籍史书,也找不出几个先例来。

所幸,打着火把的金军给突火骑照亮了进攻的方向,让他们不至于黑灯瞎火地冲到河里去。

而在部队的最前头,张宪身先士兵之前,放弃了他善使的铁枪,操了柄弓箭手们装备的短柄斧,提一块铁皮圆盾,带领士兵迎向了金军而他的对面,似一堵墙拥上来的敌人,何止数百?身上虽然穿着铠甲,可这位虎儿军名将竟奔跑如飞面对着如林般的长枪,他毫无惧色当两者相距不过三四步远时,他突出惊人之举横着盾牌,猛地一蹬,飞身而上砸向了敌人至少三名以上的金兵被他撞得向后倒去,旁边的人正想瞅准他一枪搠去怎料,紧随而来的宋军士兵们猛烈地撞了上来两军挤作一团,右边是山,左边是河,根本就谈不上布什么阵形队形。

金军最前部的都使长枪,本来还打算用枪林把宋军往河里赶,可谁知道宋军反应如此迅速?两军拥堵之下,一丈多枪的大枪根本挥舞不动。

反倒是宋军弓箭手们随身装备的短柄斧派上了用场。

两军相接之处,敌我两军的士兵几乎是脸贴脸挤在一起金兵苦于长枪被制,一时竟抽不回来而求生心切的宋军士兵则抡圆了短柄斧,劈头盖脑地砍过去一时间,脑浆,碎肉,鲜血,喷了一脸张宪拿盾牌死死抵住跟他鼻子对鼻子的敌军,手中短柄斧瞬间砍出三斧活生生将一颗脑袋砍成了树桩此是,虎儿军首尾两处都陷入了激战之中得益于突火骑的冲击,给徐卫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焦急地布置着弓箭手在后面准备迎敌,可没等他布置完成,金军追兵,已经冲了过来。

李成卫的骑兵已经冲出了金军的人群,正调转马头,准备完成一个回合。

放箭徐卫慌忙下令道。

同一时间,黄桦弓,黑漆弓,踏张弩一齐发射弦响之声,不绝于耳。

而神臂弓和床子弩这样的大型器械,根本没来及准备好金军抱着必胜之心前来袭击,无惧宋军如雨般袭来的飞蝗。

同伴被射倒之后,他们踩着尸体继续冲击就算是最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这种猝然遇敌的情况下,也不免慌乱。

就算是虎儿军中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兵油子,此时搭箭拉弦的手也不禁有些颤抖金军成片成堆的栽倒,却仍然不能阻止他们进攻的势头看来对方是志在必得徐卫从旁边士兵手中捞过一柄大刀,猛然挥向前吼道:上弓箭手们收起了弓,操起短柄斧喊叫着迎上前去震天的喊杀声在这洛水之旁久久回荡,直入云霄一方为求大功,一方为求生存,都拼尽全力金军显然有备,刚开头就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虎儿军毕竟久经战阵,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适应过来。

前后两端都展开了顽强的阻击因为他们是虎儿军,他们是百战精锐尽管情况不利于我,他们仍旧凭着剽悍的本能,反击[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章牵一发动全身第四百七十章牵一发动全身指挥夜战,恐怕是历代将领最头疼的事情,又尤其是古代。

受限于科技,通讯基本靠吼,因此徐卫匆忙布置反击,也只能是前头的部队挡前面,后头的部队挡后面,夹在中间的兵力一时竟无用武之地只能听着干着急还好,金军都打着火把来,否则真要闹个敌我不分,乱杀一气此时,一件让徐卫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堵在中段的弓弩手们,见首尾皆遇袭,他们又帮不上忙,情急之下,发现金军冲来,其距离如果通过床子弩来吊射,应该够得上。

已经准备就绪的弩兵们,等到火把一点亮,立即绞开弓弦,将一种异形的箭矢放入了箭槽。

之所以说它异形,那是因为这种箭根本没有箭头。

四尺大箭杆的前头,是一个个比拳头略小铁疙瘩他们没等军官下令,而且这危急万分的时刻也不上那么许多。

操弩手们击发了弩机,大箭呼啸着窜向了半空因为这种箭重心全在前端,因此一旦上空,力竭之后,是以垂直的角度飞快地落下来从半空中掉下来一个几斤重的铁块,砸在身上是什么感觉,金军士兵会告诉你。

不,他们没有机会说话,凡是被这种异形箭击中的,绝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金军步兵正发狂一般冲向了虎儿军的后部,那突如其来,从半空中坠下来的大箭几乎每一箭都带走一条人命弓手们一见这情况,有部分人也举起弓来,将箭矢射向了半空。

可是,你们用的是弓,射程跟弩有得比么?就算靠近金军的弓箭手能够射到敌人,可往后的弟兄们,你们这一箭出去,搞不好就直接命中紫金虎了直娘贼谁叫你们放箭住手全他娘的住手中军统制发现了危险,声嘶力竭地嚎叫道。

洛水边上,火光映红了天空。

宋金两军在夜间展开激战,这从宋金开战以来,除了摸营外,是没有过的事情。

金军本来以为布置妥当,占据优势,就能一举击溃虎儿军。

可没想到遭受顽强反击,战局竟一时僵住。

尤其是当虎儿军中亮起火把之后,他们发现,对方的兵力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几里地外,已经通过狮子口的杨彦在战斗爆发的第一时间就知道祸事了。

金军还真就在此设伏先前容我通过,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甚至连那金军大营里的涣散场景,也是故意作给我军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不起疑心,仍旧心存侥幸,往这狮子口来现在,一个难题摆在他面前。

回不回头?几里之外,只闻得杀声震天,看到火光冲霄情况如何,他并不知道。

但这个难题在杨彦看来,不是问题,就算回头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因为,他不可能顾徐九于不顾。

可杨彦忘了一点,他过来时,徐卫曾经有令在先。

让他的部队通过之后,不要再前进,留下来等后军,可并没有让他回头他现在如果一回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堵住大军逃生的出口扣上兜鍪,他攥紧手中的曲刃大枪,高声喝道:弟兄们跟我回头,保护大帅保护大帅作为继续虎捷番号的精锐之师,将士们对主帅有着无比的忠诚。

都统制一声吼,士兵们群起响应随后,这虎儿军的中坚力量,号称无坚不摧,无固不破的重步,又一次踏响了令大地颤抖的步伐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人影飞快地扑了出来,挡在了杨彦身前,疾声道:杨都统去不得弟兄们千万去不得杨彦去路被挡,一股无名业火腾腾窜直头顶,大骂道:滚开大帅有难,我等岂能坐视都统我们若不去,大帅还有可能突过来我们一去,堵住了出口,你叫大帅如何脱险那人正是右军统制官。

杨彦只因忧心徐卫安危,一时失了分寸,此时听右军统制所言,也不无道理。

只是,这天杀的难道让我们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身处险境,还无动于衷?大帅若是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得了战斗仍在持续,而且更加激烈金军鼓足了劲,非要把虎儿军歼于此地不可狮子口的山丘上,一个影子伫立在夜色之中。

他跨着战马,单人独骑立于山上,仿佛一匹孤狼,正注视着它的猎物。

火光传到此处,已经稍显黯淡,但仍旧不难看到,此人目光闪动,正密切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

这次跟徐虎儿直接交手,而且是战尽天时地利,可他心里也明白,紫金虎确实是一员良将。

他的部队委实训练有素,如果换在其他人,在如此险境,猝然遇袭,只怕早就兵败如山倒了。

可直到现在,虎儿军仍在作着顽强的反抗。

首尾两端的金军,连一步也推进不了。

我小看徐虎儿了,照这么打下去,打到天亮,也未见得能分出胜负啊。

这赫然就是耶律马五的声音确实,虎儿军名不虚传,顽强之师,百战精锐。

一骑奔上山来,随声附和道。

恐怕也只有这种时候,金军将领才会真心夸上对手一句,因为他们知道,已经胜券在握了。

马五思索片刻,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去,把营中的步军弓手全部调来,留下五个千人队即可,尽快解决此间。

这都统,万一山中西军趁势突围怎么办?部将惊问道。

马五摆了摆手:姚平仲和张俊,此时若还没有被饿死,恐怕也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想突围?此刻,他们恐怕连求生的**都没有了,不过等死而已。

部下领命而去,马五又看了一阵,心中感叹道,徐卫啊徐卫,你终究还是栽在我手里。

这狮子口,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你放心,为了表示对你这个南朝名将的尊重,我一定厚葬你。

我知道,就算你没有战死,也绝不会投降女真的。

为了伏击徐卫,马五经过了周密的安排。

其实,虎儿军一进入鄜州地界,鄜州城的守军就已经察觉了,当时就飞马报到了马五跟前。

当得知确实是徐卫南下,马五着实惊了一跳。

他镇守在石马山的北麓,首当其冲因此立即下令全军戒备,虎儿军随时有可能来袭击可是今天,虎儿军已经进入石马山的范围,却没有要来进攻金军北营的迹象。

而是继续沿着洛水往南走。

马五敏锐的洞察到,徐卫这是再给自己找好后路。

他一定是想进入坊州边境,再图营救因此,他立即飞令驻守石马山东南方向的金军前往狮子口伏击。

同时,自引北营精锐赶来助战。

果然,就在这狮子口,宋金两军撞上了不说两军在狮子口浴血搏杀,却说那石马山中,两路西军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伤病员因为饥饿寒冷,死者十之七八。

便是身强体壮的士兵也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这两日,他们并没有放弃求生,姚平仲组织了多次突围,但均以失败告终。

不得已之下,他安排军中的文吏,是家中独子且年在十六以下未曾婚娶的士兵走山间野径冒险突围。

作出这个举动,也就意味着他心里非常清楚,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想过要投降,而他的部下,也矢志不渝地追随他,宁死不屈。

小太尉虽志得气满,勇而寡谋,却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数排行军大锅,正架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上,锅里,沸水翻涌,冒出团团蒸气。

熙河兵能撑到现在,多亏昨天在山中找到了水源,否则,早崩溃了。

只是一锅锅的清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难道他们指望喝点白开水来充饥?无数的将士挤满了山谷,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团团火焰。

这个时候,哪怕是看一眼火,也能感觉到丝丝的温暖,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活人……数十名士兵抬着一堆堆的东西来到了锅边,而后,将那些东西扔进了锅里。

皮甲,皮盔,革带,牛皮靴,带着毛的马皮,甚至包括裹弓臂的皮革凡是能裹腹的东西,都被搜集来了。

皮革下锅之后,士兵又将一筐筐的野菜往里倒。

要知道,皮革煮到能吃,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时候下生菜,非煮成糊糊不可。

但他们要的,正是这一点。

火光照亮了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如果他们不是军人,恐怕早就一拥而上了。

姚平仲背靠着山石坐下,他腰上的兽头革带也交出去了。

昨前天饿的时候,他还能时不时地紧一下腰带,现在……没办法,能拖一时拖一时,今天这一顿,若分到每个士兵口中,只怕就尝个味道。

但那么一两口食物,或者就能让一个人多活一天只要人活着,多多少少就有一些希望,尽管,现在的局势看起来是那么让人绝望看呐火大火一个声音在山谷中响了起来。

小太尉一跃而起下意识地问道:哪处失火?哪处失火?士兵们一阵骚动,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道:山上,望子。

为了突围,为了随时掌握金军的动向,熙河兵在山顶上设置了望楼。

姚平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提着凤嘴刀,打了一个火把,大步朝山上爬去。

几名将领一见,纷纷追随那石马山上,原有打柴人开辟的野径,又窄又陡,十分难走。

姚希晏顾不得腹中饥饿,发狂一般拼命往上爬,一路上不知摔倒几回,到了山顶时,竟两眼一黑,险些昏厥过去可求生的**,将熙河子弟带出去的信念支撑着他,以刀柄拄地,奋力奔向望楼。

招讨相公大火洛河边上望子兴奋地冲他大吼道。

姚平仲爬上楼去,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放眼眺望。

十数里外,果然有一片火光这样远的距离,能有这种亮度,现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名部将气喘如牛地爬上来,纷纷朝洛水之滨眺望。

有人试探着说道:那处当是洛河没错,这深更半夜,何以在洛水河畔出现火光?作战一定是作战寒风呼号之下,这几人都冻得发抖,但脸上的兴奋之色掩饰不住。

不管是哪一路的友军,在鄜州境内作战,一定是冲咱们来的他们,是为了救我军而来姚平仲激动得腔调都有些走样了。

部将们也是激动难当,互相握紧了手,以示鼓励。

天无绝人之路啊没想到如此绝境之中,竟还有人来救姚平仲没空去想到底是谁这么义薄云天前来相救,他必须马上作出安排,抓住这个机会,一举突围正思索时,又听部将喊道:相公看金营在调兵姚平仲定眼看去,果见不远处,金军大营里,密密麻麻的部队都在朝外开。

显然是洛河边上战事吃紧,因此女真人再次增援。

天助我也这山下金兵一走,防备定然空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不容迟疑,他与几名部将火速下山召集了军中中高级领兵官,商议突围。

消息一传出,军官们都很兴奋。

但马上,问题就来了。

现在全军将士都饿得两眼直冒金星,走路都吃力,还怎么作战?金军就会调兵前去参战,也会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守山谷口,一群饿是连兵器都不怎么拿得稳的士兵,怎么打仗?再者,这石马山中,还有两路西军三万出头,且分布在各处,要集中起来,费时费力,怎么协调?熙河兵驻南麓,张俊驻在北路,等部队集结完成,只怕天都亮了姚平仲的目光落在那几排行军大锅上,锅里,野菜早已经煮成糊状,只有皮革还有不停地翻滚……[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一章哀兵必胜第四百七十一章哀兵必胜要想突围,必须有一支保持战力的先锋部队。

姚平仲沉声说道。

部将们都把目光投向他,已经有人从他的话里听出些意思来。

现在山中三万出头的部队,从军官到士兵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有什么战力可言。

那么,战力从何而来?就在那些大铁锅里相公,这些东西若分到每一名士兵嘴里,恐怕也就是一汤匙,吊命而已,撑不得半日。

我建议,择武艺精熟,悍不畏死之士卒,使其饱食,作为先锋突围那久随姚氏的老将说道。

这个建议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因为唯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吃饱了的,就去前头拼命拼死命没吃到的,就跟在后头突围,到了这个时候,能活一个是一个总要给西军留点种子吧我的亲军胜捷,还剩下八百多人,俱是善战之卒,可以算上。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建议?小太尉此时显出异常的亢奋,目光炯炯,脸上的疲态一扫而光番兵性残暴,尚勇武,可作先锋只是,番兵惯装的皮甲已经全部煮在锅里,可让弓箭手装备的铁甲给他们要杀开一条血路,虎卫重步必不可少当下一合计,选出精锐之兵两千人,再多,食物就不够了。

与其大家都吃不饱,不如让这两千人吃饱往南再走几十里,就是虎帅的防区坊州。

只要能冲出去,到达坊州地界,咱们就能活命事不宜迟,片刻必争,姚平仲和一班战将当即将这两千精锐部队集结到一处。

此时,士兵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长官们聚首相商,有可能是要再一次突围。

不过,他们心里都不抱太大的希望,因为自从被围困在五马山以来,大大小小的突围行动,他们已经干了十几次,哪一次都是被金军杀回来。

熊熊大火舔着锅底,皮革已经煮烂,虽然没盐没味,一样佐料都没下,但在这种关头,能有东西裹腹,在士兵们看来,已经是珍馐佳肴了相公,张俊在北面,他们怎么办?有部将问道。

姚平仲脸上闪过一抹怒意,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他有足够的权限,他会毫不犹豫地严办张俊。

只可惜,这次进攻鄜州的部队,虽然由他挂帅,但张俊毕竟是北路徐原的部下。

总归还是西军袍泽。

老将小声提醒道。

罢,去知会张俊一声,就说我熙河兵决意今夜突围,让他们跟在后头吧。

姚希晏沉声道。

当下计议已定,各将都分头行动,去布置突围事宜。

姚平仲站在一处隆起的巨石上,直面集结在此处的两千精兵。

当他开口后,四千余双眼睛才从行军锅里移了开去。

弟兄们十数里外爆发战事,吸引金军主力,相信这是友军前来救援我军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一举突围现在情况艰难,我知道,弟兄们俱都腹中饥渴,甚至连抓住兵器的力气也没有了你们眼前,是军中最后一点救命的伙食为了让全军突围,为了把弟兄们带回熙河去,你们这两千多人,将作为全军的先锋,担负起主攻的任务因此,这些伙食都归你们两千余番汉精兵闻听此讯,个个眼**光现在,食物对他们的诱惑超越了一切但是,我把话说到前头。

这些伙食,是全军弟兄让给你们的吃下它,你们必须奋力作战我希望你们心里要有数,其他弟兄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要杀开一条血路,只能靠你们了你们就是全军的希望所在我姚平仲,不会畏缩于后,我会和你们一道开路今晚,将决定数万弟兄的生死平仲,拜托诸位了姚平仲说罢,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谷中一时沉默,片刻之后,一名士兵高声叫道:弟兄们,吃上一顿饱的,豁出这条命不要不活了不活了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令人色变的嚎叫姚平仲将牙一咬,厉害道:吃命令一下,两千余士兵蜂拥而前没有碗,没有筷子,他们不顾灼伤,直接将大锅搬离灶烔为了让食物尽快凉下来,士兵们直接拿着枪杆刀杆在锅里搅动。

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皮革和野菜糊糊,如果还能看到几朵油花,谢天谢地,这算是顿荤的等不了了不少士兵顾不得烫,直接拿手从锅里捞,然后拼命往嘴里塞他们甚至顾不上咀嚼,连皮带糊往下咽这种大吃一气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老部将端了一碗递到姚平仲面前,那上头还能看到马毛。

小太尉一把抓过,张开大嘴胡吃海喝皮革煮烂了,那口感就跟粉皮差不多,只是没滋没味。

这种情况下,谁还能顾得上爽口不爽口,能骗饱肚子就行了你怎么不吃?将面盆般大小一碗食物吃光,姚平仲才发现老部将还站在他面前。

卑职年过六旬,气力不济,就跟在后头吧。

老部将轻声说道,他已经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

不行你追随我祖父,我父亲几十年,征战沙场,战功显赫。

我必须把你带回去,否则,他日我父问起,叫平仲如何回答?我命令你,吃姚平仲坚决说道。

老将眼中泪花闪动,嘴唇几次动了动都没说出话来。

片刻之后,终究还是遵从命令。

谷中吃食声响成一片,本来,人,作为一种文明的动物,是不屑于作这豺狼夺食一般的行径。

但此时此刻,他们就是一群野兽一大碗食物下肚,小太尉只觉身上暖和,力气渐渐回来。

他抓起那柄凤嘴刀,又试了试刃口,感觉太过锋利,遂又拿石头磨了一通。

金军在谷口遍布鹿角拒马等障碍,而且今晚他们在打仗,一定会更加小心防备。

因此,这一仗,没有什么机巧可言,就是拼拼谁不怕死拼谁不要命看着同袍们抢食,其他士兵一点也不眼红,他们倒希望这些弟兄们多吃一点,多涨几分力气,因为全军活命的希望,都在他们身上了半盏花的功夫都不到,所有行军锅被舔了一个油光锃亮。

伙夫敢保证,这锅要是洗下来,那刷锅水能清得照出人样。

姚平仲披上铠甲,拿条布带扎住腰际,挺着凤嘴刀立于军前,朗声道:着甲没能吃到食物的士兵,费力地将铠甲替同袍穿上。

步人甲,由一千八百二十五片甲叶构成,重逾五十斤。

在当世,这是防护性能最强的铠甲。

穿上它,也就意味着你跑不快。

这一点,两千余精兵非常清楚,他们的任务就是开路和断后,他们不用跑,因为他们生还的机会相当渺茫。

检查器械士兵们娴熟地刮着刃口,摸着枪尖,晃动长杆,确认兵器无损。

因为鄜州溃退,不少士兵丢弃了铠甲兵器,因此现在他们手里使的,不一定全是自己的装备。

一切准备就绪,按说这场事关生死的战斗就将爆发,他们应该多少有些紧张才对。

可上到姚平仲,下到普通士兵,没有一个人慌张。

他们就处在绝境之中,心知必死,现在有了一丝生机,在他们看来,已经是赚到了。

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何惧之有?姚平仲转过身去,将手中凤嘴刀高高举起,而后猛然向前一挥两千余哀兵踏出了进攻的步伐他猜得没错,尽管金军把主力都放在对付虎儿军上,但仍留下了五个千人队在堵石马山东南方向的出口。

再加上遍布于山口前的鹿角拒马等防碍,姚平仲想冲出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在夜色掩护下,姚希晏率领两千余死士悄悄摸到了山口。

能见底很低,他们只能依稀地看到挡住去路的各种障碍物。

上百十名士兵猫着腰摸上前去,一座长丈余的拒马挡住去路,几名士兵两头抬住拒马,悄捎挪开,前方又是几具鹿角,他们如法炮制,甚至不去管上面是否系有铃铛等物。

其他人紧紧跟在后头,随时准备作战正当此时,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喝之声,显然不是汉话。

随后,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金军发现他们了拆动作要快姚平仲大吼一声死士们顾不得那么许多,一拥而上,拼命拆除障碍物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外围值守的金军开始乱射了士兵们冒着箭矢,飞快地拆除着各种障碍姚平仲发现,号角声还没有落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就已经映入眼帘,从大营里赶来增援的金军出发了如果不能在敌军援兵赶到之前拆除出一条通道来,他们这里所有人都可能死于乱箭之下但此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下的死士们全然不顾在头顶上嗖嗖飞过的利箭,埋头只管拆除鹿角拒马身中一箭,随手折断,再继续干活。

哪怕多次受伤,只要还能动,也绝不停下来那条火龙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地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一座拒马横在姚平仲身前,这是他和敌人最后的障碍,不远处,一片攒动的人影正是乱箭射来的金军小太尉火冒三丈,他用手中的凤嘴大刀,死命挑起那座拒马,撩在了一旁。

大吼一声:弟兄们跟我来语毕,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他奔跑得极快,黑暗之中,正引弓乱射的金兵突然看到一团黑影撞过来,不少人立即将箭头对准了他可几箭放出去,那团黑影仍旧没有丝毫停留,飞快地冲到了他们面前死当听到这个字,感觉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时,金兵们甚至来不及躲闪。

惨叫声在黑夜里听起来是那么地刺耳姚平仲这一刀,扫倒了三个敌人他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去折断身上的箭杆,手中凤嘴大刀带着千钧的力道横劈竖砍赶上来的士卒们没有诈呼,没有喊杀,手中的兵器毫不留情地招呼了过去金军实在没有料到已是瓮中之鳖,束手待毙的残军突然之间竟如此骁勇一时被杀得措手不及,节节后退出口,立即洞开快走跟在死士们后头的军官一见机会来了,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高喊道。

求生的**换作了回光返照般的力量,已经饿得走路都东倒西歪的熙河将士们居然跑步前进在两千死士的庇护之下,迈开步伐,如飞蛾扑火般往南冲出去无奈,出口并不大,而将士却太多,刚刚跑出去最多几百人,金军的援兵就到了姚平仲声传四方:散开推进把金狗挡回去军令一下,他嫡亲的胜捷军八百人火速靠了过来。

排成密集的阵形,用大刀斧头拼命绞杀着敌人随后,以性情残暴,作战勇敢而著称的熙河番兵堵了上来他们本是河湟诸夷,与生俱来的剽悍和在艰苦生存环境中练就的本事使他们成为当世最勇敢顽强的战士但他们绝不仅仅是匹夫之勇,长年的征战练就他们高超的战术素养。

十数人为一队,互为依托,拿着各色长短兵器构成了一个完善的进攻体系。

他们显然经过了良好的训练和长久的实战,互相之间配合十分默契。

执皮盾和手刀的士兵在外围左挡右砍,使长枪的同伴则飞快地突刺着值守的金军抵挡不住,一时溃散。

好在,增援的部队立即堵了上来。

虽然上头再三交待,山中的残军有可能利用今晚突围。

可这些留守大营的金军将士还是难以置信。

因为此前,他们已经跟熙河兵交手数次,在他们的印象中,对方的攻势是一次不如一次。

缺衣少食的情况之下,对方的战斗力正在锐减之中。

后来甚至发展到,只需要几百名士兵堵住出口,就可以打退一次对方的突围行动。

可现在,迎上来的增援部队,看到的是一支求死的敌军没错,就是求死没看到么,那身上插着两支箭,左肩被砍了一刀,一支只连着点皮肉的手臂在肩膀上摇摇欲坠。

可这名士兵还在嚎叫着冲杀当好几把弯刀在他身上砍得血肉横飞之后,他才扑倒在地……金军起于山林,有着蛮夷惯有的剽悍和血性,他们也不怕死。

但,他们却没有这份求死的决心面对这群野兽般的敌人,金军将士们竟也有些胆寒姚平仲已经杀红了眼,手中的大刀已不知砍翻了多少人。

他好像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拼命往前突,就算有他胜捷亲军的士兵保护,好几次也是险象环生当身旁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到最后,环顾四周,只剩下他一人时,小太尉仍旧没有丝毫惧意。

他盼望着死,盼望着光荣的战死将来,史书上必然留下一笔,说姚平仲虽然兵败鄜州,但于最后关头,亲率死士为大军杀开一条血跑,他本人,也阵亡于此役。

只要有这么一句话,足够了,从征行伍的军人,舍此之外,还求什么?密密麻麻的敌兵涌向了他,这个身形魁梧,善使大刀的勇将引起了金军将士的注意。

可是,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他手中的大刀匹练一般挥洒,当者披靡突然,他脚下被敌军用枪杆绊倒,高大的身躯栽倒下去几乎在同一时间,几柄长枪刺向了他姚希晏反应敏捷,就地一滚,手中的大刀凌空一挥,迫退压上来的敌人。

顺势爬将起来,又一阵没头没脑的劈砍以勇武善战著称的女真人,竟然只能在外围作跃跃欲试状,似乎没人是他的对手前方血战正酣,两千余死士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在作最后的抗争。

他们的身后,鱼贯而出的同袍们咬紧牙关,用身体内残存的最后几丝力气逃命双方兵力虽然悬殊很大,死士们也越来越少,可他们毕竟还是挡住了金军增援,给同袍赢得了逃跑的时间姚平仲疯了他一个人陷于数百敌军之中可让人震惊的是,他似乎就是一条轴,包围着他的数百金军都在围着他转他一进,敌就退,他一退,敌又撵一小队人马拼命突进重围,领头的正是名老将。

他一边挥舞着狼牙棒,一边吼道:希晏快走姚平仲已然浑了,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三军不可无帅冲上去,把相公救出来老将浑身是血,他已过了熊虎壮年,手中的狼牙棒已经让他感觉吃力了。

但他仍旧一无反顾地冲进了敌人的包围圈,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姚平仲的表字。

两名士兵杀退围名,窜上前去一把扯住姚平仲,大喊道:相公敌军势大,你快走姚平仲没来得及回答,金兵又蜂拥而上他切齿挣开士兵,挺着大刀又扑了上去士兵们再次迫开敌人,又想去抓他,谁知这一晃神,两人都猝然遇袭,壮烈牺牲[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二章洛水尽赤第四百七十二章洛水尽赤眼见招讨相公危险万分,那追随姚家三代的老将狂吼一声,拼却老命不要,手中兵器不断挥出,迫退围困之敌后,窜到姚平仲旁边与他背对背应战稍得空隙,便疾声道:希晏势危你快走姚平仲还没有回答,冷不防一枪刺到面前,他将头一侧,一把扯定枪杆狠命一扯那执枪的金兵一时把持不住,直撞到他跟前,却被小太尉一头撞到脑袋上,直撞了个口鼻流血,七荤八素弟兄们还没撤出来,我如何能走今日之事,惟死而已,怕个甚看来他是杀得性起,浑然忘我了。

那老将须的皆有花白,但征战沙场一生手底下哪能没点硬功夫?只是四周敌人太多,他没有机会说话,拼命地反击着金贼势众,要全部撤出来显然不可能了我们两千死士伤亡惨重,再不走,来不及了老将咬牙切齿地喝道。

一听此言,姚希晏惊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金军包围圈越缩越小,两千余死士显然伤亡极多你快走我替你断后老将急怒交加,吼得嗓子都哑了此时,那胜捷亲军突了进来,只是被金军缠住,无法靠近姚平仲。

老将将心一横,寻个空档,一把抓住姚平仲,使劲全身力气将他往后掷,口中大叫道:胜捷军小太尉站立不稳往后撤倒,那胜捷亲军的士兵一见,不顾一切冲上来架住他就往外拖这个举动马上引起了金军的反应,他们知道,这肯定是西军的将领当下,不知多少人想冲上来抢这颗首级,那老将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叫,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拼命挡住姚平仲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架住,背朝前拖走,他眼睁睁地看着老将被金军的人潮淹没……他的亲军护着他往外突围,其时,从石马山里突围出来的部队一半到都不到。

但没有办法,两千余死士虽然拼尽全力,然敌我兵力相差何止一倍?撒开回过神来,姚平仲猛力挣开士兵。

伤亡已经过半的死士们仍在奋战,阻挡金军追击的步伐。

相公走罢再晚脱不了身了几名浑身血污的亲兵围在他四周,苦苦哀求道。

小太尉嘴角颤动,自他从征以来,没打过这么惨的仗他非常清楚,死士们支撑不到全军撤出,这也就意味着,没有突出来的弟兄们只剩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降此时,部分金军越过死士组成的人墙,前来追击突围的熙河兵。

相公,走亲兵们大声疾呼,喊罢,挺起残破的兵器再度冲了上去姚平仲将嘴唇都咬出血来,缓步向后退去,他看到,死士们仍在拼命,出口处,士兵们仍在争先恐地涌出来……终于,他转过身,大步奔跑就在石马山下战事逐渐结束之际,在洛水之滨,激战仍在持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耶律马五再一次感觉到,他还是小看了紫金虎。

因为当他再一次增兵之后,还没能打垮虎儿军尽管对方两头被堵,腹背受敌,但军官仍旧指挥若定,士兵始终奋力反击他从前仕辽,现在降金,辽军、夏军、金军、宋军,天下间什么样的部队他没见过?可眼前这支军队,到底是什么铸成的?他们不知道慌字怎么写么?猝然遇袭,多面受敌,为什么就没人夺跑而逃?为什么就没人往洛水里跳放箭放箭把你们所有的箭都射出去马五怒了,他已经收到上报,石马山里的西军大举突围如果再放不倒虎儿军,那么他辉煌的战绩就会抹上一个污点就不能克尽全功姚平仲和张俊就算全部突围,他也不心痛,只要能拿下徐卫紫金虎的名气太响了,金军东西两路的各级将领,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甚至连大金皇帝都知道陕西有个叫徐卫的西军大将若能全歼虎儿军,活捉或是杀死徐卫,其意义远胜攻占长安从营里火速调来的弓箭手们将箭搭上了弦,正要发射时,忽听许多声音杂乱地喊道:背后有敌来袭马五一惊慌忙转头看去果然在他的背后,一大片火光正朝这边过来他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先前通过狮子口的虎儿军,迂回绕道来攻击不好都统,虎儿军往上攻撒离喝大声喊道。

马五回身一看,那山丘下,本来堵在中央帮不上手的虎儿军竟真的在往上突啐了一口,他破口大骂道:老子不信这天下有不溃的军队徐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语毕,立即作出布置。

分步军去阻击背后来袭之敌,弓箭手不要慌,全力放箭给我把虎儿军往死里射金军弓箭手居高临下,而且面对挤在一起,队形密集的虎儿军。

当他们一波箭雨过去后,对方显然就出现乱象了徐卫正在指挥殿后的部队挡住追兵的进攻,忽闻背后痛呼声大作正转头之际,身形突然一颤一支白羽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他的右胸上这一箭之威,将他从马背上掀翻下来刚一落地,便听到四周士卒们惊恐的喊声:大帅大帅叫个毛扶老子上马徐卫剧痛之下也没有忘记,这个时候,将士们都在看着他。

如果自己有个闪失,马上就会动摇军心。

猝然遇袭,弟兄们已经拼尽全力反击,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出了差池,大军的心理防线就会崩溃他一手贴胸抓住箭杆,另一手折断,任由断箭插在胸口,在士兵搀扶下重新上马山丘上,金军箭如飞蝗,压得虎儿军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如果还射,效果恐怕不好,我方的士兵都挤在一起,金军甚至根本不用瞄得突上去,必须杀上去但这一片起伏的山丘,虽然高低落差并不大,但坡度较陡,往上攻不但吃力,而且吃亏杜飞虎杜飞虎徐卫急了眼,马五,老子跟你拼了卑职在一直寸步不离主帅的杜飞虎正为徐卫中箭而忧心。

你亲自带队,给我往山上突把‘震天雷’带上搞垮金军弓箭手徐卫大叫道。

得令杜飞虎应了一声,跃下马背去,寻了震天雷之后,根本没时间挑部队,就对身旁四周的将士下了进攻的命令那些士兵正被金军箭雨压得抬不起头,得了命令之后,都操起家伙,哗啦啦一片全往坡上冲金军显然看到了这场景,继续将箭头压低,专射往上窜的敌人冲陡坡,是徐卫麾下无论马步军都要苦练的战术,士兵们非常有经验,身体几乎与坡度平行,埋头往上窜他们中间,有人提着震天雷,那是以铁壳盛药十斤,外置引线,左右两端皆系绳索的火器。

可以用砲车发射,也可用人力抛出。

只是,震天雷重逾十斤,两名强壮的军汉,能把震天雷合力抛出十步就算不错了。

杜飞虎也单手提着一颗震天雷,蹭蹭往上窜,好几次,利箭带着风从他身边飞过。

但这军中武艺唯一能与杨再兴抗衡的将领,能被徐卫长期带在身边护卫,自然身手不凡。

他尽量压低身段,隐藏在士兵之中,快速向山丘挺进。

但金军箭雨太密,士兵中箭者甚多,很快,他前头的士兵都被射倒,然而他此时已是骑虎不下。

突然,他脚下好像踩空,险些栽了下去。

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所处的位置有一个并不大的浅坑。

凡中一动,他就势卧在这坑中,抬起头来往上看去,已经能看到金军弓箭手的影子。

目测距离,至少还有十五步,这么长的距离,要把震天雷扔上山不是易事。

而且,光扔上山不够,还得扔过山,最好是落在金军人群中将牙一咬,他贴着坡往上爬行,坡上的石块很快磨破了他的衣服,手臂,小腿等没有铠甲防护的地方都被磨穿,但这点小痛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事。

往前爬行约有七八步,此时他跟金军是前端的弓箭相距不到八步远。

五尺为一步,八步要换算成后世的长度单位,也就是十来米。

够了他摸出火折,吹出火来,正要点燃引线。

但这一火折子一亮,引起了金军弓箭手的注意夺夺声连续不断,好几支箭射在他身前顾不得许多,他点燃引线,猛然跃起,双手扯住绳索,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火器抛了上去燃烧的引线,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直落向山丘之后可当他伏在地上等那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时便要冲杀上去时,他傻眼了因为等了好大一阵,不见半点动静哑了?娘的,什么鸟东西这猛将急得大骂起来。

没关系,士兵们已经前仆后继地冲了上来两名提震天雷的士兵才到他身后三步之外就已经点燃了引线,而后迅速地将火器抛了出去他亲眼看到,那震天雷才落在山头金军弓箭手之前一声巨响,震天动地震天雷爆炸了巨大的声响给了虎儿军将士们莫大的勇气和鼓舞他们高声喊着杀上山去而金军遭此一震,前排的弓箭手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箭雨一时低落后退者死军官们严厉的斥责使退去的士兵重新回到了岗位。

可是,就这么眨巴几下眼的时间,给了虎儿军机会凡是带了震天雷的士兵,纷纷点燃了引线,不管它距离够不够,一点燃,拼命就往上扔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连续响起五六次之多,山上一时土石横飞,硝烟大起马五又急又怒,他只知道,虎儿军的火器厉害,但却是用砲车发射的。

可他没料到,这士兵徒手提着就上来了一颗震天雷在金军人群中炸响,五步距离之内,所有人都被掀翻,十余步内都受到波及马五正在喝止士兵散乱,冷不防一个东西,也不知是磞起的石头,又或是震天雷铁壳碎片,险险地从他额头擦过去伸手一摸,又热又湿,鲜血直流算他运气好,那东西如果直接打在他脑袋上,虽不会致死,但至少也要打他个天旋地转趁着震天雷爆炸引起的金军恐慌,虎儿军的将士们杀上山来杜飞虎身先士卒,手里提着那柄大帅赐予的狻猊刀,猛劈猛砍被震天雷轰得晕头转向的金军仓促接战,被蜂拥而来的虎儿军杀得连连后退。

都统,此地危险,请暂退部将向耶律马五喊道。

放屁是我在伏击徐卫,不是他伏击我休要惊慌,赶他们下去马五狂吼道。

乱了乱了战成了一片凡是有火光的地方,到处都在作着殊死搏斗狮子口的虎儿军,拼死堵住两头金军凌厉的攻势杨彦率领先期通过的两军,绕一大截路,迂回到金军背后发动袭击,此时,正用重步兵惯使的团花阵稳扎稳打,步步逼退敌人而攻上山的弟兄们正和金军弓箭手以及步兵欺身肉搏战局一打开,一直被堵在中间的部队得以喘口气,不消上头下命令,士兵们自发救治中箭受伤的同袍。

喊杀声,痛呼声,惨叫声,回荡在战场的上空……当天际泛出白光,黎明即将到来之时,战场上,厮杀未停为了打掉虎儿军这个宿敌,耶律马五先后动用了四万多兵力,这对于伏击战来说,是非常非常罕见的。

正是因为兵力上的优势,他把徐卫堵在这狮子口整整一夜可现在,战局陷入了胶着,虎儿军的顽强超乎他的想象。

拿那支从背后袭来的部队说,他们最多也就三两千人,被两倍以上的步军围住,迫退,再进攻,再迫退,再进攻硬是象一座移动的堡垒,一点一点地消耗金军马五的心情,在这个晚上,从紧张,到惊喜,再到纠结,以至于现在的愤怒随着战局的波动,而出现一系列的变化。

此刻,他出离地愤怒虎儿军的顽强极大地激怒了他他不信这个邪他不信,自己以优势兵力预先设伏,还收拾不了徐卫他决定豁出去了,不过了已经退到战场后方的耶律马五看到胶着的局势,下了一个骇人的命令:传令所有部队,赶赴此地,围歼虎儿军部将们骇了一跳,刚刚因为受伤从一线撤下来的撒离喝大惊道:都统那石马山中,没有突围的西军大多投降,其他部队正在受降,此时若调离,恐再生祸乱两头都不能兼顾不错,都统部队都集结到此地,投降西军一见,必生异心不可冒这个险啊马五神情阴鸷,语气生硬地问道:投降的西军有多少?姚平仲突围之后,我军攻入谷中,残兵无法抵抗,除战死者外,大多投降。

另外,张俊部本欲追随姚平仲走东南方突围,然得知我军已经攻入山谷后,改投北麓突破。

但他这一部,突围成功的极少,余众皆降。

具体数字还不得而知,但粗略估计,一万余众肯定是有的。

部将回答道。

就算他两万残兵,已然缴械还有何惧?留下几个千人队看守受降即可,若降兵有异心,但有任何征兆,杀一个不留马五语出惊人众将面面相觑,看来都统已经被徐虎儿激得有些过火了……咱们这次从甘泉南下驰援,带来了四万主力精锐,再加上韩常的兵马,足足八万兵呐刨去阵亡受伤的,现在的兵力少说也有六万出头,都调来围攻虎儿军?那别说是紫金虎,就算是他是飞天虎也逃不掉徐虎儿这番苦也而身在不远处山下的徐卫,虽然不可能亲耳听到马五的话,可他也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虎儿军凭借良好的训练和装备,在遭遇伏击之时,不至于慌乱,还可顽强反击。

但随着天渐渐亮了,两军还在相持,这对于宋军来说,非常不利。

徐卫知道,马五在石马山地界扎下了多处营寨。

这天一亮,他就可以从较远的地方调集部队加入战局,照这么耗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耗得精光但想突围谈何容易?金军在首尾两端死死堵住,根本不给自己施展的空间。

虽然两军相持不下,但对方拖,也要拖到援兵赶来宋军想突围,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打通南部,往坊州撤。

但张宪亲自指挥的南端,激战了一夜,虽然阻止了金军进攻的势头,却也未能杀开一条血路来。

眼下,战斗愈发激烈,几乎是无处不战连洛河也被鲜血染成了赤江这个时候,徐卫已经顾不得姚平仲了。

我在这里激战一夜,如果姚平仲都不趁这个机会突围,那么就算是崇尚道家的太上皇请动玄天真武大帝也救不了他徐卫苦思突围战术,猛然间,他想起此次出征所携带的几件器械,至今还未曾动用[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三章大难不死第四百七十三章大难不死而那几件东西,至今还在人潮中默默地等着。

它们被油布幔覆盖,恐怕就连簇拥在旁边那些焦急的将士们也没有想到过,它们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天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亮,徐卫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打开局面,他恐怕要遭受建军以来最大的一次损失一咬牙,跳下马去,大步奔往那器械所在之处。

通往狮子口的路上,仍有不少士兵被堵在中间使不上力,见大帅匆匆而来,纷纷闪避。

来到那些被布幔覆盖的器械旁,徐卫一把掀开。

这器械的外形,跟他想象中有些差距。

不过急也没用,他从前不是跨学科的博士,也不是经验丰富的技师,只是个捞偏门跑江湖的人,慢慢来吧。

飞火砲,长三尺不到,以铁铸成,砲身粗八寸左右,内膛口径五寸出头。

砲身架在车上,可用骡马牵引,也可人力推动。

因为是固定相连,因此砲口的仰角也是固定的。

若以徐卫原先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标准来看,这简直就是一个拙劣的产品。

但在眼前,在战争还是主要以冷兵器为主的当下,它的出现,具有重大的意义。

此次出征,虎儿军携带飞火砲六门,至今还没有派上过用场。

现在,该是它上场了。

护在飞火砲周围的,都是在坊州训练许久的士兵,他们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突火枪和飞火砲这两种新式火器的使用方法。

眼见大帅掀开飞火砲的布幔,他们知道,该是自己一显身手的时候了都掀开准备发砲徐卫大声下令道。

士兵们一拥而上,纷纷掀开了砲车上的遮盖,那粗壮的黑砲管,让砲兵们有些激动。

因为他们在训练过程中,已经多次见识这器械的威力,旁的不说,发砲时那惊天动地的响声,比之震天雷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帅,弟兄们拥堵在一处,飞火砲怕伤到自己人啊心急火燎准备操砲的一名小军官说道。

徐卫一打望,飞火砲所处的位置距离堵去住路的金兵起码上百步远,而且因为砲身固定在车上的缘故,仰角不够大,一砲出去搞不好掉自家弟兄脑袋上。

往前推,下面垫上东西,抬高角度快数十名操砲手拥了飞火砲,一边吆喝着,一边拼命往前推,其他弟兄抬着砲弹火药在后头撵。

一直推到四十步距离才方停下,飞火砲铸造之时,射程的最高纪录是五十三步,这跟弓箭都没法比,更不用说巨弩。

但毕竟刚刚试制出来,找出缺点,才好加以改进。

将飞火砲布置好以后,士兵们又在砲车轮下垫上东西以抬高仰角,但不过作得太过,在从前的训练中就出现过,因为角度抬得过高,砲发之时,火砲直接窜起来,翻了个倒栽葱现在的飞火砲基本上无法瞄准,操砲手只是大致地看了一下,估计砲弹会落在金军人群中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开始装填火药了。

只见一名操砲手拿砲杵往砲管里捅了一阵,另一名士兵则抱起一颗铁砲弹从砲口放入。

闪开,发砲了执火把的士兵大叫一声,边说话火把就边伸到了引线上。

四周的官兵们立即避开并捂上耳朵。

数十步外,张宪率领的部队正和金军浴血搏杀。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宋金两军都表现出了高超的战斗技巧和一般无二决死的勇气。

宋军拼死要杀开血路,金军就是拿尸体填也不让道,一夜战斗下来,两支部队你来我往,就在狮子口里进行拉锯战,现在,地上全是两军将士的尸首,其他士兵就踩在这些尸首上奋力拼杀张宪本人,已经杀得浑身是血,头盔也不知被谁挑飞了,头发都被鲜血所粘结在一起,模样狰狞手中那面圆盾已经创痕累累,短柄斧早已换了两次可金军仍旧堵住去路,一波又一波地顶上来,非置虎儿军于此地不可双方将士都苦苦支撑时,一声惊动天地的巨响骇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战栗张宪陡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嗖一下从头顶上飞过,却发现正前方的金军人潮中突然倒下一串他一怔之后,立刻醒悟过来,这是飞火砲正惊喜时,那火砲的轰鸣声接连响起飞火砲,严格说起来,算是最最原始的滑膛炮,受限于技术和工艺,发射时砲弹的初速并不大,肉眼就能捕捉到砲弹的飞行轨迹只见飞火砲发砲之时,那砲口浓烟一起,黑色的铁砲弹呼啸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纷纷落入了金军的队伍中虎儿军的将士们一阵欢呼金军将士们却惊恐不安,巨大的响声且不说,那东西一旦飞来,往往砸倒一列人有一人最倒霉,被铁砲弹直接爆了头飞火砲虽然射程短,威力小,但铁砲弹的自重加上砲管内的推力,还是让它在对付密集的金军步兵群时非常有效。

被直接命中头部,连头带砲弹一起飞了没有悬念六声砲响之后,一时没有下文。

宋军趁此机会,拼命往前推,金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寸步不让什么动静?在狮子口山丘上的后方,耶律马五听到那惊天动地巨响,变色问道。

部将们一无所知,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只是猜测着恐怕就是虎儿军的火器吧?先前他们往山上攻的时候不是也用过么?只是,那火器的声响显然没有这么大吧?正疑惑时,又听巨响接连响了数声,马五惊疑不定,慌忙派人去查看。

不多时,士兵回报,言宋军队伍之中有一种器械,从前没有见过,其声如雷,抛射砲石,堵出口的金军因为过于密集,被这火器造成很大的伤亡砲车?虎儿军丢弃所有辎重,还哪来的砲车?马五怒道。

砲车谁也没见过,便是最小的单梢砲,也高丈余,我怎么没看到虎儿军里有砲车?只是,他现在没有机会亲眼去查看,因为四周都战成了一团糟山上原下,到处都是宋金两军的将士在作殊死搏斗只要将虎儿军拖在此地,等援兵一到,徐卫就是有再厉害的火器也于事无补抱着这种想法,马五针对徐卫的新攻势作出相应的布置。

再说了,他也没办法再布置,手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两轮砲击,虽然毙敌不多,但给金军心理上造成的震慑极大张宪率部猛攻,渐渐将金军往出口迫去他一动,逼得飞火砲也跟着往前推,被挤在一处的宋军逐渐活泛了发砲又一次装填完毕,军官在旁边高喊一声。

操砲手又将火把伸到了引线上,那药线冒着销烟,哧哧往前窜当火星飞向药室之后,只听一声炸响意外出现了这一砲非但没有轰出去,反倒把砲身给炸裂了飞火砲四周的士兵都受到了殃及,距离最近的一个,当场倒地不起徐卫脸上闪过一抹惊色,但是当下,他没有时间去查证为什么会炸膛。

因为这门砲一炸,旁边的操砲手竟不敢再去点火生怕步其后尘愣着作甚发砲紫金虎大吼起来这一声吼,直吼得右胸箭创剧痛操砲手们将心一横,娘的,该死**朝天真炸了就算洒家倒霉五声砲响之后,金军就象是在响应这火砲一般,顿时溃散了杀得双手都快麻木的张宪一时大喜,嘶着嗓子嚎道:弟兄们冲另一头,军官飞快奔向耶律马五所在之处,边跑边喊道:都统,不好虎儿军突出去了马五勃然大怒:顶住否则,军官士卒一并处死说罢,命令自己身边仅存的亲军卫队也顶上去怎么顶得住?这往前推进很难,往后退却容易部队一旦后退,就很难再停下来。

张宪率部一路猛冲猛打,终于将金军挤出狮子口去。

一出口,外面豁然开朗只要虎儿军出去,金军上基本上就堵不住了……三川镇以南,十余里处。

在洛水的西岸,突然出现一片人潮,越往后,人群愈密倒象是洛水涨了潮了一般仔细一看,这些人竟然都是军汉尽管很多人手中没有兵器,身上没有铠甲,但仍旧不难从他们形容中看出身份。

这些军汉互相搀扶,快步往南,不时有人栽倒下去,同伴们也不敢稍作停留,拖着就走姚平仲被一名部将搀扶着,手中拄着凤嘴刀,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他的形容实在狼狈,身上只穿着半片身甲,两个掩膊也不知哪处去了,便是手中的凤嘴刀,也折了一段。

浑身血污,头发散乱,哪还有小太尉的威风八面?他走在队伍的最后头,不住地呼喝着疲惫不堪的士兵继续赶路。

这是何处?他喘息着问道,双目无神,甚至有些翻白眼了。

相公,已过了三川镇,再往前十余里,便是轩辕黄帝陵部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一听这话,小太尉再也走不动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到达了坊州边境上他一停,将士们也跟着停了下来,没办法,实在跑不动了虽说只有几十里路,可弟兄都是饿着肚子在赶,求生的**所激发的潜力已经消耗殆尽,现在,这些熙河兵再没有半点力气甚至有人,栽倒下去之后,就已经没有了呼吸还有几丝力气地,也爬到洛水边,将头埋进河里,拼命地喝着……姚平仲看着这副惨象,心如刀绞就在此时,前头突然一片骚动听着士兵们的惊叫着,小太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声,大声问道:何事马军来了马军此起彼伏的声音回应着他。

展目望去,只见从南边来了一队马军,沿着洛水北上。

看到他们,姚平仲喜道:这是自家弟兄多半是坊州的驻军那支马队约有百余骑,奔驰如飞,乍看到如此之多的人群,他们立刻勒停了缰绳。

停了片刻,才缓缓过来。

劫后余生,看到友军,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了。

本来瘫倒在地的熙河士兵们纷纷起身,挥舞着手大声叫喊着。

马队一过来,就被他们簇拥当中。

那马军中有一骑,骑士年约十七八,穿一身锃亮的铠甲,使一口掩月刀,相貌堂堂,颇有威仪,勒住缰绳问道:你等自何而来?节级我等俱是熙河兵将,方才突围出来有人回答道。

那小将听了吃一惊,脱口问道:姚招讨何在?士兵们闻听此言,当下便有人号哭道:招讨相公率部突围,又亲自断后,想是不保也小将脸色大变震惊之时,又听人道:莫胡说相公已突围出来,想是在后头小将一听,不敢迟疑,当即挥退溃兵,直往后奔去,一边跑一边喊:姚招讨何在?跑出数十步,方才有人招呼道:招讨相公在此小将翻身下马,提了掩月刀大步上前,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搜索,终于看到了席地而坐的姚平仲,慌得他三并两作窜过去,执礼拜道:卑职见过招讨相公姚平仲觉得他有些面善,因此问道:你是哪一路的军官?卑职徐仲,乃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控鹤军下副统领。

小将回答道。

徐仲?那令尊是……姚平仲疑惑道。

家父徐胜。

小将又道。

原来,他就是徐四的长子,年十五,便从父征战。

姚平仲听了,皱眉问道:你父本在耀州,你因何在此?闻听前线失利,宣抚相公恐坊州有变,急令我父率部入坊。

今奉父命,沿洛水巡弋,不想遇到相公。

徐仲答道。

听到徐胜进坊州,姚平仲心中稍安。

如果金军大举来攻,以他现在的兵力和战力,恐怕根本抵挡不了。

喘了一阵,待气息稍稍平复之后,他强撑着站了起来,有此吃力道:回报你父,请他遣些士兵来帮手。

遵命徐仲一抱拳,奔回战马旁,飞身上马,率部往坊州方向急驰而去。

姚平仲还恐有失,强令部队继续前进。

此时,已到了安全地带,又见到了友军,将士们哪里还走得动?小太尉无奈之下,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等不到一个时辰,果有千余友军北上,协助姚平仲所部回到了黄陵附近。

徐卫经营坊州,在黄陵周边设大营一处,此时,驻守在这里的,正是徐胜的部队。

徐四想得周到,熙河溃后一进大营,就已经有现成的热汤和白面馍等着他们。

饿了好些天的士兵顿时变作了豺狼猛兽,蜂拥而上,胡吃海喝,竟有噎死者姚平仲就坐在一架车辕上,左手里端碗肉汤,右手拿三块馍叠在一起猛啃估计是等不及嚼线就想下烟,噎得他直翻白眼,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来。

四周,到处都是或坐或蹲的官兵,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吃喝一将率几名随从匆匆而来,四十岁上下,身长七尺,气度不凡,任何人看到他,都不难猜出其身份。

因为他跟他弟弟长得十分相象,所不同的,便是颌下那一把长须而已。

父亲,姚招讨便在前头。

徐仲引领着父亲来到了姚平仲跟前。

徐四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名震关中的小太尉而后者只顾着吃喝,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他跟前。

四处一张望,见以剽悍善战著称的熙河兵成了这副模样,徐胜不禁心痛。

良久,他才抱拳道:姚招讨。

姚希晏抬起头来,见是徐胜,慌忙放下手中食物,起身还礼道:徐统制,多承相助。

都是西军同袍,何分彼此?招讨相公一路辛苦,请。

徐胜看他实在饿得慌,因此说道。

姚平仲也不客气,又坐了下去,大嚼起来。

徐胜又张望一阵,不胜感叹,试探着问道:终究是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听他这么问,正把馍往嘴里塞的姚平仲停了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一阵之后,一声长叹道:师溃如山倒啊。

徐四闻之色变,与随从们互视一眼,都感震惊不瞒徐统制,若非宣抚相公派兵救援,平仲此番,恐已不保。

小太尉苦笑道。

徐胜更纳闷了,皱眉道:宣抚相公几时派兵救援?这回轮到姚平仲吃惊了,立即问道:怎地?宣相并不曾派兵北上?闻听前线失利后,宣相恐坊州有失,遣我驻扎此地,以备金贼来犯,并不曾有援兵北上。

徐胜如实回答道。

姚平仲脸上阴晴不定,这就怪了,如果徐宣抚并没有派兵救援,那昨天晚上在洛水之滨与女真人大战的是谁?如果不是他,我根本逃不出来[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四章未有之败第四百七十四章未有之败徐胜突然一击掌,喝道:糟糕必是我弟姚平仲大骇,徐九?是他?仔细一想,除了徐卫还真就没有旁人了既然徐宣抚没有派兵北上救援,那么在金人占领区内便只有紫金虎一路他不是走的保安军么,怎么跑到鄜州来?问于徐四,方才得知,徐卫轻取保安,沿洛水而进,本意是想与姚张会师图鄜州。

可能是探知鄜州失利,因此匆忙来救。

金军主力齐出,围困我军,徐招讨冒险来救,此时怕是……姚平仲显然慌了。

此次大败,他已经是难辞其咎,如果再把徐卫也搭进去,以后在陕西也就不用混了徐四比他更急,和徐九一母所生,加之母亲早世,长兄如父,听得弟弟身处险境,他岂不心忧如焚?问明姚平仲战斗爆发的位置之后,立即就要尽起驻军前来增援。

然军中幕僚都劝,鄜州之事已经不用想,现在坊州处在风口浪尖,万一救援失利,恐此地亦难保全。

坊州若失,长安岂能独存?徐胜无奈,只能派遣弟弟麾下的猛将杨再兴,率选锋精骑五百火速北上。

又命其子徐仲,引四千精锐步军尾随,务求将徐九接应回来。

却说杨再兴得知大帅有难,即刻引五百骑离了大营,往北飞驰。

他判断徐卫如果突围成功,多半也是会沿着洛水南下,因此顺着河边北上。

奔不出十余里,见那河中飘来浮尸,心知前线战事紧急,因此催促部下火速驰援至三川镇,已隐约听得喊杀之声,杨再兴心头大急,拼命鞭打战马,恨不得化身大鹏展翅又行三五里,始见有军汉零星南来,他上前喝问,得知正是己军弟兄,言金军趁夜伏击于狮子口,致使虎儿军死伤惨重,脱不得身。

大帅指挥全军反击突围,却因金军不断增兵而困守原地。

后动用飞火砲,轰退堵路之敌,部队方才得脱。

然金军紧追不放,大帅正亲自率部断后。

你等速速前行,自有兵马接应。

弟兄们,走杨再兴一脸阴鸷,将牙一错,提着长矛飞马而去。

越往前走,兵马越多,俱是自狮子口突围出来的。

都说金军追得甚急,大帅与杨都统正断后云云。

五百精骑发足狂奔,终于,远远望见前方金军漫山遍野而来一部宋军且战且退,但情急已然是万分危急,随时都有被合围的可能。

只是金军立功心切,一直不肯将这部宋军围住,而是拼命往前突,想追杀南撤的部队。

杨再兴恨得牙痒,手中枪杆几乎攥出水来。

他取了弓箭,在马背上高高举起手来,将那弦扯得浑圆,一箭过去,一名金军应声而倒。

还有沾地,他第二箭又已经发出。

身后五百骑士纷纷放箭,一时阻住金军追赶之势。

至数十步内,都放下弓箭手,各持长枪,向金军发起迅猛的冲击那女真大军正追赶得急,冷不防杨再兴袭来,本不以为意。

可这五百骑隶属徐卫的选锋马军,又有杨再兴统领,俱是骁勇善战之士,如一柄巨锤,迅速冲散追兵侧翼,而后不作丝毫停留,立即作出迂回的动作,再冲金军另一侧。

追兵一时被搅乱,等回过神来,纷纷拥堵上来,企图截住这部马军围攻。

杨再兴却不上这当,从另一头冲出后,又绕一圈,那部下五百骑枪如闪电,例不虚出,使得金军追势顿时为之一滞。

那断后的宋军一见,迅速脱离战斗,往南奔去。

都统,再往南已是坊州地界,追是不追?杀得血透征袍的撒离喝向马五问道。

追如何不追一直追到坊州去绝不叫徐虎儿逃脱生天打虎不死,终留后患马五亲自率军追击,眼见虎儿军已呈全军覆没之势,却不料对方来了援兵。

但此时,他根本没有任何畏惧,姚平仲和张俊已经被他打得半死,徐卫也是死伤惨重,西军主力都被他击溃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当下,号角声冲天而起,金军将士各发神威,拼命追击。

杨再兴五百骑虽然骁勇,终究是百密难免一疏,不可能将金国大军挡住。

杨彦的虎捷军替全军断后,重步兵虽然防护性极强,但机动性是其致命的弱点,跑出没两里地,又被小股金军追上。

保护大帅先走我**娘的杨彦已然成了个血人,发狂般吼道。

徐卫在这一夜激战中,两次被流矢射中,一箭中右胸,一箭中右肋,部将见情势危急都劝他先走,徐九哪里肯?他一走,虎儿军群龙无首,必遭歼灭。

一直退到此地,身处重伤的紫金虎已经行走困难,马都骑不得,只能伏在背上,由士兵牵着缰绳带路。

他的卫队得了都统制命令,便护着主帅匆忙南遁。

杨彦高吼一声:虎捷军,上已然血战一夜的虎捷勇士们,不得不再次支撑着疲惫的身躯与金军血战。

受杨再兴马军所扰,金军的追击被打乱,耶律马五正勒马查看战局时,突见对方直奔自己而来,却是杨再兴发现他们勒马不动,四周围了不少精兵并不参加追击,认定这是金军主帅所在,因此前来斩首了。

作死马五一声冷哼,浑然不惧。

话音方落,对方已然扑至军前。

那前头的士兵抵挡不住,纷纷闪避。

只见一将,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身材极长大,全身披挂整齐,骑匹黑马,使条丈长铁矛,挡者披靡一入阵,格杀数人,认准了军旗之下疾速驰来好生猖狂一名金军猛安大怒,提了铁枪纵马往前接战。

就在两骑将要相遇之时,这位马上功夫了得的金军军官突然伏下身去,手中枪杆就要去扫马腿。

却不料,杨再兴更快一步,手中长矛脱手飞出,正钉在他胸口正中一声惨叫,没来得及坠下马去,杨再兴已经飞马赶来,一把扯出枪杆,就势一扫,那近前金军都被打倒在地马五为之色变不知来将何人,竟有如此手段保护在他四周的将士纷纷前去阻击,却无一人是杨再兴对手,好像剽悍的金军此时成了羔羊,他倒是恶狼一般。

正当杨再兴如砍瓜切菜般在金军人群中突杀时,不防一支冷箭正中右臂可这绝代的悍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随手折断箭杆,努力拼杀。

马五亦惊,在部将拥护下暂避。

他这一动,正好暴露目标,让杨再兴认清他的方位,高声吼叫着杀了过来。

主帅怎能有事?他便是再骁勇,金军将士硬着头皮也要顶上来。

他的面前,顿时出现一道人墙,阻住去路。

杨再兴一见,将缰绳一扯,战马立即向侧面奔去,其麾下五百骑东突西闯,杀敌数以百计,搅得金军追击队伍一时混乱。

马五看在眼里,谓左右道:不想宋军中,也有如此凶猛的骑兵。

都统,那部虎儿军要逃有部将手指前方说道。

马五定睛一看,正是紫金虎的重步兵,此时,又见对方马军等到友军脱离战斗之后,再不冲击,只阻住追击之敌。

追其时,那洛水之畔,突围出来的宋军都往南撤退,金军在后头紧追不放。

只恨在这鄜坊之地,若是关中平原,早大起马军追杀了。

一直追出十余里,眼看着就要接近坊州边境上,这一路金军穷追不舍,断后的杨再兴部骑兵,杨彦部步兵均付出重大伤亡。

那金军撵在后头,瞅着虎儿军将士如潮水一般往南涌,都迈步如飞加以追杀。

或是杀得性起,没有多加留意战场,突然之间,破空之声不绝追在最前头的金军顿时栽倒一片,甚至有人被四尺长的大箭射中,整个身体凌空跃起来仰面摔倒不好停停军官们反应过来,大声呼喝道。

可仓促之间哪里停得住?宋金两军本来就是首尾相接,此时步入对方弓弩射程之内的金军士兵,人数既多,队形也密,中箭者不计其数好不容易退了回来,金军将士们定睛一看,前方有宋军左右两翼排开阵势,那右手边的一片低矮的山丘上,遍布弓弩手怎么回事?咱们一直追着虎儿军,我不信他还有时间排兵布阵?马五追了上来,见部队停滞不前,大声喝问着原由,将士们如实相告。

他上前一看,断定道:此必为坊州驻军,是来接应紫金虎了。

当时,追击而来的金军越积越多,有部将建议一鼓作气冲过去,但马五没有这么作。

对方已然有备,且排好了阵势,作好了布置,此时若去强攻,徒增伤亡。

再者,血战一昼夜,金军将士也是疲惫不堪,不宜再战。

下了马,马五眼看着宋军渐渐远去,恨得双眼赤红,一把摘下头盔,狠命掼在地上本来有机会全歼虎儿军,除了徐卫这个祸患,可惜,可惜此番让徐卫逃脱,他必思卷土重来,我绝不给他这个机会当下命令全军停止追击,退回鄜州,稍作准备之后,即来收取坊州。

沿途又下令清收虎儿军器械、铠甲、物资等,并将尸体收拢,筑成京观,以炫耀武功。

这一头,虎儿军残部在同袍接应下撤入坊州北部的大营。

友军见他们回来得这么少,都感震惊,只是此时不便多问,都去协助救治伤患,送上饮食。

虎儿军多名高级将领一进大营就高声喊着医官,徐胜闻讯而来,那几员战将他都识得,见他们抬着一人,定睛一看,不由得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整个人站在原地呆了半晌。

才发疯一般冲过去九弟九弟当徐胜挤进去一看,才发现,徐九脸色煞白,已然昏厥了。

他身上两处箭创非常明显,一处在右胸,一处在右肋,都是要害之处折断的箭杆至今插在伤口上部将们把徐卫抬进一处军帐,拼几张桌,将他平放在桌上,又七手八脚地卸下他的铠甲,拿尖刀割开上衣,却见那两处箭创,伤口血肉模糊,浸出来的鲜血将周围染红一片。

别动他别动他等医官来尽管在场的都是行家,没有一人去动徐卫,但徐四还是不住地提醒。

随后赶来的医军几乎是被将领们扔到徐卫面前的,好在他经验老道,并没有因为这回的伤者是徐大帅而慌张。

先摸了徐九的脉,感觉情况不太乐观,疾声道:按住手脚,万不可使他晃动张宪和徐成一左一右,按住紫金虎双手,又有人抱了双腿。

只见那医官打开随身携带的药匣子,取出一个布袋来,摊开一看,都是各色锋利的小刀。

那医军取出一柄长不过数寸,刀身极窄的刀具,随口道:火。

随从当即取出火折子晃燃,他便将刀在那火上烤了片刻,左手轻轻按住徐卫创口处,刀子就在那创口割了开来。

没办法,金军的狼牙箭又叫出尖四愣,有四个倒钩,这要是直接拔出来,非掀起一片皮肉不可,只能先把伤口割开张宪等人都是百战余生,倒也不惧,目不转睛地盯着创口,那医官一刀下去,竟没流出几滴血来,这让他们心里一凉九哥九哥外头突然响起一个惊恐的吼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血人一般的杨彦已经大步闯入,徐四反应快,窜上前去一把扯住,喝令他噤声,不要影响医军施救。

杨彦瞪大着眼睛,见徐卫昏厥,人事不省,整个人害怕得呼吸急促,浑身颤抖自打马泰殉国之后,他总想着,将军难免阵前亡,下一个就是老子可现在,他很害怕,他怕轮到徐卫……那桌边,疲惫不堪的战将们大气也不敢喘,每个人的心里都咚咚直跳。

医官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小声道:按住了稍等片刻,一手按伤口,一手夹紧断箭,力道恰到好处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将箭头扯了出来顿时血如泉涌拔箭同时,徐卫的身体猛然一阵挣扎,慌得张宗本等人死按住不放医官额头上已经见了汗珠,他的随从将药瓶递过去后,赶紧替他擦了一把。

将药粉均匀地洒在创口处后,他并没有急着包扎,又如法炮制,去取另一支断箭。

虽有铠甲防护,然入箭颇深,又在要害之处,大帅需静养时日,勿动、勿躁、勿怒。

医官一边净手,一边嘱咐道。

那大帅几时得醒?杨彦急问道。

小人切过大帅的脉,昏厥一是因为箭伤,二是急怒攻心。

常人难说,但大帅必在今明两日苏醒,诸位不必担忧。

医官说道。

听了这话,众将才放下心来,他们之中,不乏身带战创者,等安顿好徐卫,才出帐去寻医官包扎诊治。

张宪走在前头,他刚一出帐就愣住了,随后出来的杨彦徐成等将也是怔在当场那帐外,早已被士兵们堵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全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刚刚死里逃生的士兵们云集帐外,他们不去吃饭,不去歇息,等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而这其中,不光有虎儿军,还有熙河兵的将士们。

西路招讨副使姚平仲等高级将领,竟也赫然在列望着一双双急切的眼睛,杨彦张宪等人心中五味杂陈……姚平仲匆匆上前,这铁骨铮铮的汉子,语未出,眼先红,嘴唇颤抖着问道:招讨相公伤势如何?两处箭创,医官已经取出断箭,上药包扎,应无大碍。

徐胜回答道。

姚平仲频频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若非徐招讨,我熙河兵休矣这番情义,姚某铭记五内,决不敢忘我熙河将士,均感徐招讨及同袍活命之恩语毕,后退一步,抱拳俯首行礼。

身后熙河将士齐刷刷一片,向虎儿军的将领们致意。

都是西军同袍,何分彼此?将士们伤创在身,又极劳顿,都散了吧。

徐胜挥手道。

众军听闻徐卫无恙后,这才散去,救死扶伤,整顿部队,自是不提。

两路兵马回归坊州之后,当日清点兵马,损失之惨重,可谓西军有史以来头一遭此番反攻,西军集结十二万马步军。

出战的,有姚平仲张俊二人率领的西北两路讨司六万兵马,以及徐卫率领的三万五千南路讨司部队。

但是,姚平仲带回坊州的,只有一万两千多人,而虎儿军从甘泉南下时,尚有两万七千余人,回坊州的有多少?六千四百也就是说,集结起来的十二万西军,就这么三两个月,折掉了七万这不但是西军未有之败,更是徐卫成军以来,最惨重的失利当然,这七万人不光是战死的,还有被俘以及投降。

其中,尤以陕西北路招讨司都统制张俊的投降影响最为恶劣一万余名泾原兵环庆兵在他的率领之下,投降了女真,除张深之外,他是西军之中投降级别最高者在他之下,尚有北路招讨司多名中高级将领总之就是一句话,鄜州战败,西军元气大伤陕西的局势,极剧恶化[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五章担起责任第四百七十五章担起责任回到坊州之后,西军就地休整,只因此番出征实在太过仓促,许多事情来不及准备。

而陕西上下也缺乏应对大败的各项措施,比如医药。

那逃出生天的许多伤兵,因为得不到有效救治,致死致残者数以千计。

士气降到了谷底,尤其是姚平仲率领的熙河兵,遭此大劫,人心思归。

然大军败在鄜州,坊州如今危如累卵,宣抚处置司发来急令,命撤到坊州的各路西军务必坚守。

徐卫箭伤在身,昏迷不醒,姚平仲也受创不轻难以理事,镇守坊州的重任便落在宣抚处置司统制徐四身上。

他一面向邠州讨要军械钱粮,一面动用一切可战之兵加强防务。

徐卫撤回来的部队能战者不足五千,姚平仲逃回来的一万余兵,还有战斗力的,半数都不到,加上徐胜带来的部队,整个坊州,可用之兵,只有一万多。

这点兵力,想顶住金军,可谓十分困难。

而且这一万多兵里,相当部队连兵器铠甲都没有,更遑论大型器械了……另一头,马五回去之后也向上报捷,并整顿军队器械,准备攻打坊州。

狮子口一役,金军斩获颇丰,但马五发现一个问题,他歼灭虎儿军两万兵马,而自己的伤亡竟也有两万出头要知道,他是占尽天时地利打的伏击战,这个伤亡未免大了一些。

再加上紫金虎拿下保安军,以及连破数次阻击,给金军造成的损失也非常大。

马五本想立即趁势拿下全陕,这一合计,才晓得有些力不从心。

遂只着眼于夺取坊耀二州,京兆一府,控制关中平原全境。

时机适当之时,再溯渭水西进,图谋全陕。

想到这些,对没能全歼虎儿军,擒杀徐卫更为懊恼秦州,陕西宣抚处置司。

前线大败的消息,宣抚司上上下都已经得知。

谁也没有料到,这回会败得如此之惨,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忧陕西不保。

在二堂内,进进出出的文武官员往来不绝,传达着各种命令。

现在反攻什么的甭指望了,看能不能守住现在宋军控制的地盘吧。

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初,宣抚处置司有人建议,这回损失惨重,粮饷匮乏,应该将兵团解散,令西军各回本路。

但徐绍没有同意,鄜州一败,危及全陕,此进若再将兵团解散,那么金军就会各个击破,陕西全境沦陷为时不远。

因此,他命令姚平仲等仍驻兵坊州,又将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再拨出一万,令徐洪镇守耀州,防备关中平原金军来袭。

除此之外,又命三路讨司中兵力最多的徐原再次发兵往关中增援。

徐原手中掌握着泾原环庆两路兵马,此次集结反攻,他只命张俊带了两万人来。

当时,徐绍就对大侄儿的拥兵自重非常不满,现在鄜州失利,张俊率部投降,更让徐绍恼怒。

父亲,开战之前,大哥再三劝阻,言仓促反攻必然得不偿失。

不得已之下,只派出两万人来,这里面,还有相当部分是曲端的旧部。

现在,又让他调兵,恐怕……徐良坐在下首,望着公案后闭目沉思的父亲说道。

徐绍靠在椅背上,仰面朝天,闭着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一听这句,勃然色变:他若再敢阻挠,我必重办徐良一时无言,虽说于公父亲是陕西宣抚处置使,军政大权一把抓;于私,又是如今徐家唯一的长辈。

但要办大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大伯在世时起,就已经经略泾原路。

大哥在泾原根基极深,兵强马壮,轻易动不得。

唉,万没想到,遭此大败啊。

十二万大军,阵亡、被俘、失踪、投降近七万之众,西军元气大伤,我还有何面目见官家?如今除了上书待罪,别他无法。

徐绍不禁哀叹道。

在决定反攻之时,徐原徐卫等都极力反对,虽然最后迫于压力答应了,可不幸被他们言中。

当初就想,哪怕集结仓促一些,准备匆忙一些,就算夺不回失地,至少也能震慑金军,疏解江淮战区的压力。

现在倒好,不但没能震慑到金军,反而损兵折将,遭遇惨败。

自己身为陕西最高军政长官,这个总责是逃不掉的……徐良素知父亲心思,想了想,小声道:此番战败,父亲大人作为陕西最高统帅,自然要负起责任。

然宣相只是负责运筹帷幄,并不在前线指挥作战……话刚说到这里,猛然发现父亲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只得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徐绍却没有象从前那样斥责他。

徐良见状,继续道:老九倒是也不容易,集结匆忙,准备仓促。

只是……他手中只有一支偏师,却远从保安军南下救援姚张,未免轻敌了一些。

临战之时,又有失察之责。

他跟金军打了多年的仗,这一回,确实有他指挥上的失误。

徐绍淡淡道:如果他不去救,固然能保全自己,但姚平仲必将全军覆没。

那对陕西来说,影响更为恶劣。

徐良点点头:嗯,经历此事,姚平仲对他肯定是感恩戴德,熙河将士也将视他恩同再造。

徐绍眯着眼睛看过去:你想说什么?儿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旁的意思。

徐良低头道。

徐绍也不深究,只是忧心局势急剧恶化,深恐金军趁势大举进攻,陕西不保。

想了一阵,说道:徐六,依你看来,前线兵将能挡住金军进攻么?恕儿直言,恐非易事。

鄜州一败,南路西路招讨司的部队所剩无几,更兼九弟重伤在身,姚平仲也受创不轻,四哥不是马五的对手。

五哥镇守耀州,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如果金军大举来攻,胜负也是未知之数。

徐良直言不讳道。

徐绍脸上的肌肉阵阵扯动,显然是极为痛心。

其实,作为曾经干过武职的他来说,心里也清楚,鄜州一败,折损的不止是兵将,丢失土地城池再所难免。

之所以命令前线部队坚守,不过是为后方的疏散撤退争取一些时间。

见父亲不言语,徐良道:宣相,事已至此,还是早作计算吧。

徐绍闻言,点点头:罢,传达众官及有司,宣抚处置司准备撤往成州。

京兆府准备疏散。

等徐大的兵马来后,就命令前线后撤吧。

是,卑职这就去传令。

徐良说罢,拱手一礼,便往外头而去。

却听背后父亲长叹道:数年之功,毁于一旦呐。

宣抚处置司撤离秦州,也从侧面佐证着陕西局势的恶化,十二万大军折损大半,前线已经无力抵挡,撤退不可避免。

而在坊州前线,作为实诚君子的徐四,正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三叔的命令,费尽心力地加强防务。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万多兵力,既缺乏粮饷,又没有器械,且全军士气低落,怎么守?大帅?徐卫睁开眼睛,先就望到了头顶上的军帐,隐约听到有人唤,吃力地转过头去,见是自己的亲兵。

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好在那军汉还算机灵,赶紧取了水来,扶起大帅的头部,慢慢喂他喝。

直到将半碗水喝干,重新躺下后,徐卫才重重呼出一口气,轻声问道:弟兄们回来了多少?那亲兵怎敢回答?众多长官再三交待,若大帅苏醒,万不要将实情告诉他。

得让他安心静养,伤好再说。

因此吱唔道:突围之后,得徐胜徐统制策应,我军得以返回坊州。

徐卫虽然昏迷近两天,可还不糊涂,稍微提高音量:莫要诓我,究竟回来多少这……军汉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这一犹豫,徐卫就急了,因为看得出来,此番伤亡惨重。

挣扎着要起身,口中道:让杨彦、张宪、徐成来见我。

亲兵不敢违背命令,慌忙出了帐去。

部将们闻听大帅苏醒,都感欢喜,匆忙到了军帐之内探视。

杨彦也伤得不轻,身上的战创达六处之多,所幸,有坚固铠甲的防护,没有伤到筋骨要害。

夺进帐来,见徐卫已经半坐起身,顿时面露喜色,大声道:大帅可算是醒了随后进来的张宪徐成都上前执礼问候。

徐卫没空客套,闭着眼睛理了理思路,而后问道:说,回来多少?徐成看张宪,张宪看杨彦,杨彦低着头,叹了口气道:六千余人。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确切数字时,徐卫心中一阵绞痛这也就是说,在狮子口伏击战中,我折了两万弟兄两万呐但是,由于我军南下救援,西路姚招讨趁机突围,熙河兵逃出生天者,一万余众。

张宪希望这个消息能够宽宽徐卫的心。

哪料,紫金虎更加痛心疾首才出来一万多?也就是说,我们出战的九万五千大军,折了七万人这已经不是大败了,而是惨败接近全军覆没不对,不可能阵亡这么多将士。

我军在狮子口吸引了金军主力,姚平仲和张俊手里的兵力突围还是有胜算的,怎么会折到七万人?当他问出这话时,杨彦恨得牙痒:驴日的张俊,率部投降了女真北路徐招讨的部队,全折了徐卫牙关几乎咬碎,他恨不恨旁人,恨自己首先,引偏师南下救援,本就是件冒险的事情。

危险越大,越要谨慎,可自己心存侥幸,一路南下,而且执意绕到石马山以南去,并夜里行军,终于在狮子口遭到了伏击。

狮子口的惨败,是自己指挥失误造成的怨不得旁人我自以为与金军大小数十战,罕见败北,便生轻敌之心,便以为打遍陕西无敌手了殊不料,骄兵必败,终有此祸此次战败,不怪你们,是本帅指挥失误我愧对阵亡的英灵徐卫情绪激动,眼眶泛红。

杨彦怕他牵动创口,急忙上前按住道:虽说我军伤亡惨重,但总归救出了姚招讨和一万多熙河兵,不至于让西路讨司成空架子。

且,据卑职估计,金军虽然战胜,但其伤亡必定不小……你不用安慰我,金军哪怕就是伤亡比我还多,但人家马五战胜了此役之后,陕西局势必将恶化,我等费数年之功经营的局面,将毁于一旦徐卫还算清醒,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深深自责。

将失一令,军破身死从前,自己以为深明这句话的含意,但如今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张宪等人都默然无语,虎儿军成军以来,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惨败。

大帅说,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我们怎么不觉得?是谁非让打这场仗不可的?如果我们没有记错,大帅当初是极力反对,并痛陈利害关系,可上头不听帐中沉默之时,又听得脚步声大作,徐胜和姚平仲先后入帐。

一母同胞的弟兄,感情自不比常人,徐四匆匆上前,按住徐九的肩膀道:你刚刚醒过来,不要多说话,也不要操心,先养着再说。

你看,需不需要先回长安?徐卫此时心乱如麻,习惯性地摇了摇头。

姚平仲至他床前,将手中的木杖一扔,啪一声,双手抱拳,而后将头一低,右腿一曲,跪了下去这一跪,惊了帐中众将一跳。

徐卫一见,忙对杨彦道:扶起来希晏兄,你这是作甚杨彦正要伸手去扶,姚平仲猛然伸出右手挡住他,口中道:徐招讨,这一拜请相公务必接受非是姚某个人,更是一万余熙河番汉将士的谢意此番,若非徐招讨高义,率部救援,非但平仲身死殉国,我熙河将士也是死路一条徐卫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当时他从全局出发,决意营救。

可没想到,自己折了两万同袍,只救出来一万余友军。

一阵之后,他对杨彦等将道:你们先去吧。

杨彦张宪等将知道大帅有话要跟姚招讨说,都告辞出帐,徐胜嘱咐弟弟好生休养之后,也退出帐去。

姚平仲吃力地站起来,徐卫指了指板凳让他坐下。

两路主帅,相顾无言,鄜州的惨败,这两位宋军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很受伤。

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张俊引六万大军扣鄜州,怎会被马五赶到石马山中?这是徐卫一直以来的疑惑。

不论是姚平仲还是张俊,都是久经战阵的大将,就算马五藏兵甘泉,难道他们就丝毫没有察觉,也丝毫没作防备?才会在马五疾速南下之后,被打个措手不及?姚平仲倒也是个性情中人,想起突围之时,那些没能逃出来的弟兄绝望的境况,无语眼先红:子昂,惨啊,我姚平仲上阵多年,未遇如此惨败徐卫难道就不惨?可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得把原委弄清楚,这次反攻失败,不能是笔糊涂账当日,我奉命进攻鄜州,用熙河兵四万作主攻力量,张俊引北路讨司的部队扫清周边后,往北马驻守,防备金军南下增援。

徐卫听到这里,点头道:正该如此那后来怎么……姚平仲顿时满面怨毒之色:可恨那张佰英两万兵马在鄜州以北驻守,金军沿洛水南下之时,他一触即溃他一散,北路招讨的兵将裹胁着我熙河兵也阵脚大乱此时,城中的金军守将也趁势杀出,我虽然极力稳住局势,却已无力回天。

部队一直溃退到石马山地界,被金军赶上,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入山……说到此处,小太尉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在山中的几昼夜,恐怕是熙河将士挥之不去的噩梦粮草辎重全部丢失,不少将士遗弃了兵器铠甲。

到石马山后,无衣、无粮、无水,陷入绝境。

部队杀骡马为良,也支撑不了两日全军都在饥渴中忍耐着,几番组织突围,都被金军杀回平仲本已作好阵亡的准备,幸天无绝人之路,招讨相公率部来援。

平仲察觉之后,引军突围,总算给熙河兵留下了点种子。

徐卫听罢,沉声道:此番,金军有万全准备,我军仓促进攻,正是以我之短,攻敌之长。

此次出征,平仲率四万精锐,如今只带回一万余伤残,愧对弟兄,愧对上司,实在是无地自容。

只求坚守坊州,胜他马五一两阵,聊赎前过。

姚平仲叹道。

徐卫初听时,还没觉也不对来。

想了片刻,才突然失声道:什么?坚守坊州?你说坚守坊州?姚平仲点点头:不错,宣抚处置司已经下了命令,让我们守住坊州。

徐卫大惊失色部队伤亡如此惨重,现在坊州想必俱是伤残,士气低落,怎能作战?马五若起大军来攻,如何抵挡?宣无处置司为何下这种命令?这不是要把我们都耗死在前线么?真是宣抚处置司下的令?徐卫再次确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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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马军骁将第四百七十六章马军骁将没错,徐宣抚亲自签发的命令,让我等坚守坊州,并已令北路徐招讨派兵支援。

姚平仲见徐卫如此反应,颇有些奇怪。

徐卫一脸没多少血色的脸上满是狐疑,三叔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他应该知道大败之后,收拢兵力重点防守才是上策,坊州接壤鄜州,我军方才遭受重挫,却让我们坚守坊州,这是何道理?还说要让大哥分兵来援,这想都不用想。

北路讨司两万人马赔了个精光,大哥是决不会再出兵的。

想到事态严重,自己身负都统制之责,万不能在经历鄜州惨败之后,再把弟兄们都白白葬送在此处。

当即说道:你马上通知统制以上将领来我帐中来议事,坊州呆不得。

姚平仲面露惊色,听徐卫这声音,他是要撤退?当下也没有多问,便出帐去通知一众同袍了。

徐卫箭伤在身,一时情绪激动有些不适,闭着眼睛细想对策。

金军大胜之后,定然趁势而来,马五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鄜州集结了金军主力,而坊州的兵力想必有限得紧,在这里死拼没有意义,必须尽快撤退,保存本就已经不多的力量。

三叔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下这样的命令,自己都得抗一把了。

几个月前,自己一是出于支持徐宣持,二是心存侥幸轻敌之心,没有坚决反对到底。

终招此大败,此番,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正想着,徐胜、杨彦、张宪、徐成、杨再兴等将陆续进帐。

徐卫没有半句话的客套,开门见山道:四哥,徐宣抚是否下令让我们坚守坊州?不错,宣抚处置司明令我等坚守此地,不可退却。

徐四如实回答道。

徐卫脸色越加阴沉:那么现在坊州可战之兵有多少?我来坊州,带兵七千,西南两路讨司撤回来的部队,包括轻伤在内的,可战之兵有一万左右。

但是,这一万左右的部队,相当部分没有装备,铠甲兵器俱都遗弃,大型的器械几乎是没有。

徐胜这两天正为防守的事情焦头烂额,说起这话来,一副忧虑的模样。

徐卫眉头紧锁,又问:粮饷呢?算上不能作战的伤员在内,现在坊州有三万多张嘴要吃饭,我军的粮食只够吃六天。

不过,我已经向宣抚处置司要求调运粮草了。

徐胜回答道。

还有一层他不方便说,徐卫和姚平仲两军的将士,回来之时都是光棍一条,物资都丢得干干净净,一粒粮食也没带回来。

这个内情一批露出来,马上就引起了在场众将的不满。

杨彦第一个发难:器械装备都没有,怎么作战?粮食只够吃六天,六天以后怎么办?这种情况让我们坚守坊州,上头怎么想的?马五虽然暂退,但回去休整十天半月之后,定然卷土重来。

我们若坚守在此,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张宪接口道。

徐卫摇了摇头:等不到十天半月,至多再等一两天,马五将部队和物资大略收拾之后,就会兵临坊州。

兵贵神速,他不会白白浪费时日,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杨彦新败之后,有些躁动,不耐道:让我们坚守,一无器械二无粮饷,我们肯干,下面的弟兄也不干徐成作为军中的后辈,本来很少发言,不过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嘴:坊州地形利于防守,如果宣抚处置司能够及时送来粮草军械,我军还是有可能抵挡一阵的。

那这一阵之后呢?杨彦白了他一眼。

北路讨司的援兵应该就到了。

徐成回答道。

杨彦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头顶,嘴里一番有可能让对方难堪的话就要出口,但想到他是徐家子弟,又忍了回去,冷笑道:但愿吧。

徐卫深知大哥徐原不可能再出兵,只是在这种场合不方便说出来,再三权衡,下定决心道:我的意思,撤离坊州。

帐中一时沉默,众将都支持这个主张,但是,上头的命令是让我等坚守,现在撤退,就是违背节制。

虽说在西军中,违节的事很常见,但我们本来已经打了败仗,再违节怕要担干系啊。

徐卫似乎知道将佐们的顾虑,沉声道:我是都统制,后果由我来承担,你们执行命令就是。

姚平仲本来还希望在此坚守,胜他一两阵争回点脸面,但得知内情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刻问道:那几时走?今天,马上。

徐卫不假思索道。

徐胜是个实诚人,终究有些担心,问道:你可要想仔细了,这是违背节制的事情。

徐卫重重点头:我心里有数。

他既然已经拍板定案,其他将领自然无话可说,当下计议已定,便各自分头去准备。

就在坊州驻军收拾行装准备启程时,从耀州徐洪处传来消息,他们侦察到,金军在同州有集结迹象,其前锋已经越过华州前来刺探军情,极有可能是要动手了。

而且徐洪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的堂兄堂弟,你们面临着更大的危险,金军一旦动手,肯定是两路进兵。

一路攻坊州,一路攻耀州。

十二月中旬,徐卫会同徐胜姚平仲,把伤残满营的部队撤到了耀州,与徐洪会合。

此时,徐洪又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京兆府已经在疏散。

这个消息让众人大吃一惊,宣抚处置司让京兆府疏散,也就是说要放弃长安。

但是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们一声,反而让他们坚守在前线。

徐卫、徐洪、徐胜、姚平仲等人商议之后,金军挟胜利之威,锋芒正盛,以西军现在的情况恐怕难以抵挡,部队应该往西撤。

恰在此时,宣抚处置司让他们撤退的命令就下来了。

这种朝令夕改的作法,让将领们摸不着头脑。

事后才知,宣抚司之所以让他们撤退,是因为北路徐原明确表态,拒发援兵。

事情果然如预料一般,徐家兄弟和姚平仲前脚刚走,马五的大军就兵临坊州。

而在关中平原上,金军由撒离喝率领,长驱直入,越过华州,兵抵耀州。

而此时,两处的宋军都已撤退一空。

回过神来的马五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派出女真精骑作为先锋,直扑长安城而去。

到了长安,又扑一个空,城里南朝的行政军事机构全部撤离,军队一个不留,除了不愿离开故土的百姓之外,什么都没有,府库钱粮也搬运一空。

这让金军的将领们又急又恼,马五估算着时间这么仓促,宋军一定跑不远,而且对方恐怕也只能沿着渭水往西撤,现在追来得及。

当即便以娄宿之子完颜活女为前锋,引四千精骑火速沿渭水追击。

而他本人,也没有在长安多呆一天,分出些偏师收取附近州县后,自提主力大军,溯渭水西进,准备收取秦凤,追击残敌。

活女当初在华州败给徐卫,近乎全军覆没,一直引以为耻。

今徐卫新败,他发誓要一雪前耻,因此得令之后,引四千精锐马军全速追击。

沿途,便发现不少零星的长安百姓在往西撤,一问才知,其目的地,正是京兆以北的陕西重镇,凤翔府。

活女估计徐卫此去不远,快马加鞭前往追赶腊月十九,西军进入凤翔府郿县地界,直到此时,徐卫等将帅才知道,宣抚处置司已经撤到了成州,也就是后世的甘肃成县。

其时,自坊耀京兆逃离的百姓跟随大军,日行不过数十里。

局势恶化,但百姓并不知道恶化到什么程度,只晓得从此便要背井离乡,不知归期何时。

但徐姚等将帅却非常清楚,马五得了坊耀京兆之后,绝不会片刻停留,他会立即起大军前来攻打秦凤,而凤翔府首当其冲。

凤翔府为陕西重镇,历史上,早在商代这里就是歧州,孕育出了周文化,是中国文明的源头。

军事上,凤翔因其作用突出,境内东部是关中平原,中部为渭北盆地,西部多山原沟壑。

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

如果金军拿下了凤翔,那么此地就可以作为前沿基地,往西收取陕西全境,往南攻打四川,无往不利。

而宋军若失凤翔,从今往后,就只能困守在陕西西部的崇山峻岭之间,或者依仗蜀地的艰难,消极抵抗,再无卷土重来之希望。

甚至可以说,凤翔府之于陕西,好比燕云十六州之于中国。

有鉴于此,姚平仲、徐洪、徐胜、徐卫等大将都认为凤翔必守不可。

而徐绍也命令他们,坚守凤翔,阻金军西进势头。

那平原之上,人潮汹涌,难以计数的百姓跟在官军之后往西撤退。

民众都是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相当部分人甚至赶着骡车驴车,带着家当。

从百姓的面上不难看出他们的茫然,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到了凤翔府又怎安生?西军刚刚遭受惨败的西军情况更不容乐观,上到将领,下到士卒,情绪普遍低落。

又尤其是姚平仲的熙河军。

这次反攻,姚平仲立切之心尤切,将四万西路讨司的主力带了出来,如今却只一万余人回来。

鄜州城下的大败,石马山上的困境,让这些剽悍善战的熙河勇士心有余悸。

万军默然无语,背扶着受伤的同袍往西而走。

殊不知,危险已经在向他们逼近。

徐洪、徐胜、徐卫、姚平仲四位统军大将并鞍而行,正商议着下一步的安排。

其他三人时不时地看向徐卫,这厮太倔,身上箭伤未合,让他坐在车里赶路就行,他非不肯。

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怕动摇军心。

他这是在向部下们彰显,自己已经无碍。

徐卫虽说在升任陕南招讨使以前就是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可他一直呆在长安前沿抗金,对秦凤的情况并不十分熟悉。

倒是徐胜因为久驻秦州,倒了解一些。

此地便是郿县境,一路往西,尚有歧山、虢、宝鸡三县。

渭水以北,有天兴、普润、麟游、好畤四县,其中天兴县是凤翔府衙所在,南部便是‘终南山’。

此时宋人所说的终南山,其实就是指后世所称的秦岭,一条横贯中国中部,东西走向的巨大山脉,号称天险。

徐卫一路西进,至此仍是平原地势,这不禁让他忧心。

西军新败,马五必起大军来攻,这凤翔东部仍属关中平原,易攻难守啊。

若在此时,金军追来,百姓军队混杂其间,必遭横祸一念至此,他回头眺去,背后相随的百姓数以十万计。

这要是乱起来……我们这么个走法很是凶险,如果金军追来,连个设防的地都没有。

颌下红髯的徐洪突然说道。

姚平仲接过话头:谁说不是,速度太慢了。

照这个进度,明天上午应该能到歧山县境,那里地形复杂一些,可以设防阻挡金军。

徐胜说道。

明天上午?徐卫小声念了一遍。

徐招讨,你是担心金军来追?徐洪见堂弟面色阴沉,遂问道。

徐卫点了点头:马五用兵虽持重,然不乏凶猛凌厉之时,他到长安见我军已然撤退,必知是沿渭水西进,极有可能遣军来追。

目下的情况,若被追上,祸不远矣。

姚平仲叹道。

徐卫想了想,回头喝道:来人叫杨再兴李成卫二将过来。

此次出征,虎儿军虽然损失惨重,但选锋、游奕、踏白三支马军得以保存。

不多时,二将风驰而至,徐卫令道:你二人率三千选锋马军到后头去警戒,若遇金军追骑,务必挡回。

二将轰然应声,正要走时,他又道:这两年间,马军操练日久,你们要拿出手段来。

从当初谋鄜州无功而返后,一年多将近两年时间,虎儿军一直在狠抓训练,尤其是马军。

紫金虎将折可求调给他的几员马军骁勇都委以重任,就要希望能打造一支可以和金军骑兵抗衡的马军。

陕西三路招讨司中,他的兵力不是最多的,但骑兵却是规模最大的。

当初徐绍刚来陕西时,曾经问过徐卫有多少部队,他当时回答,马军有七千,可战者也有五千之众。

时至今日,徐卫麾下,可以作战的马军,已经超过这个数。

这对以步军为主的宋军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大帅放心,金军若来,卑职断不叫一骑追上。

李成卫朗声道。

这句话让素来凶狠的杨再兴也不禁为之侧目。

李成卫在狮子口遇袭时,率突火骑数次冲击金军,后终于兵力悬殊而中止。

然此役,李成卫本人手杀数十人,没有一处战创,让杨再兴,杜飞虎等军中悍将也刮目相看。

却说杨李二将引了三千马军,越过大军和百姓,到后头警戒。

骑兵本来就是拼个风驰电掣,此时尾随大队放缰慢行,使得杨再兴这员猛将意兴阑珊。

看了身旁的党项人李成卫一眼,他有些挑衅地问道:李统领,据说狮子口一役,你手杀数十人,无一处战创,是真是假?李成卫素知杨再兴在军中的威名,号称是徐大帅麾下头号悍将,从无敌手。

后来他引五百精骑来援,也见识了他的手段,果然不凡。

但此时对方出言挑衅,他也不毫不示弱,笑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纵是卑职再勇,也无法挽回大军颓势,不说也罢。

杨再兴哼了一声,昂首道:军中,只有大帅跟前的杜飞虎可以和杨某一较高下,既然李统领也有些手段,找个机会切磋如何?杨统制有令,卑职安敢不从?但有机会,卑职定讨教两招。

李成卫针锋相对道。

杨再兴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李成卫亦笑。

然笑声未止,他突然回过头去看了片刻,朗声道:统制官人,咱们也不须亲自比较,这后头金军追上来了,你我率三千马军迎上去,看谁杀得多,如何?杨再兴回首一望,果见后面尘头大起,隐约传来马蹄声,遂淡然应道:这样也行,我想,以你李成卫在军中的名声,也不至于虚报。

这话却触了李成卫逆鳞,切齿道:今天便叫杨统制知道我手段语毕,高高举起了长枪,调转马头向侧面迂回。

杨再兴狞笑一声,跟了上去。

那三千马军立时调过头来,原地布成进攻队形。

骑士们紧握手中兵器,看到那烟尘愈浓,马蹄声愈响。

不多时,那滚滚烟尘中,闪现一片精骑来完颜活女一马当先,早望见了这支马军。

仅以目测,他估计对方与自己兵力相当,但这并不重要,就算对方兵力强于我又如何?论马上功夫,西军还差点意思他举起兵器,让部队渐渐停了下来,借以蓄力。

趁这个空档,金军骑兵中不少人已经眺望到前方正仓皇西走的大队人马。

只要击溃面前这支马军,一件大功,就唾手可得了[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七章天授之地第四百七十七章天授之地凤翔府,幸厔县。

幸厔是凤翔东部第一县,位于渭水之滨,地处关中平原西部。

大金陕西都统耶律马五,率三军帅,七万户,数十员猛安,集结步军六万,马军两万,其计八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

当然,这八万大军里面,真正的金军,包括女真本军、渤海军、奚军、契丹军、汉军,有三万多人,其他的都是汉签军或者河东军。

鄜州的大捷,使得金国在陕西的最高长官完颜娄宿,不得不将兵权交给马五,甚至让自己的儿子也追随在他的帐下效命。

这正是这一战,重创西军锐气,极大地鼓舞了金军的信心,使得马五在金军中树立起了高度的威望。

因为在这之前,能把西军,尤其是虎儿军击溃,注意,还不是击败,是击溃,从来没有。

而马五本人也踌躇满志,知道这回就看自己了,收取陕西全境,打通入蜀的通道,创立不世之功,舍我其谁?作为一个契丹人,能做到这一点,实在难能可贵。

在马五的战略中,往西走,不仅仅是为了追击西军残部,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拿下凤翔府,作为日后进攻陕西西部和入蜀的前沿根据地。

现在,他距离这个前期目的已经不远了,因为脚下便是凤翔府的地界。

马五精通汉学,他知道风鸣歧山就发生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他还知道,这里诞生了周王朝,孕育了今天中原文明的萌芽。

他甚至知道,中国的典章礼乐制度,道德行为规范,法制文明,政治文明,几乎都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的。

有鉴于此,占领凤翔府不光是出于军事上的目的,对于马五本人,更有满足内心强烈报复**的初衷。

他不是报复徐卫,因为他首次作为最高指挥官跟紫金虎正面对决就取得大获全胜。

他要报复的,是大宋,这个背信弃义,摒兄弟之盟,助金灭辽的小人之国。

马五是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契丹人,他对辽国的覆亡深感痛心。

虽然他降金,在儒家十分重视的节上有所亏损,但是他时时刻刻想着要替女真人扫灭南朝。

或许就是为了慰藉他心中大节有亏的不安。

鄜州大捷,吹响了金军收取全陕的号角,更点燃了马五的希望渭水之滨,旌旗满野,金国大军挥汗便成雨,投鞭即断流。

说来也巧,此番金国大规模对宋用兵,其实根本没有考虑西路,将主要力量都放在完颜兀术的东路军攻中原江南上。

可没想到,西军大举反攻,又在鄜州一败涂地,这个机会金人怎么肯放过?消息传回金国时,女真的贵族宗室们甚至惊讶地预测,难道灭宋就在明年?耶律马五一身锃亮的铠甲,外头披着一领由雪狐皮制成的大氅,一片纯白,非常扎眼腰里挎把弯刀,手中执条马鞭,虽然行军途中不曾言语,他脸上,不自觉就流露出雄心万丈的模样。

这份骄傲,恐怕跟另一位在西域重建辽国的契丹人比起来,也不逊色。

看着满野的军队,又回想起前些日子在鄜州的大捷,马五有足够信心轻取凤翔府。

据张俊说,他和姚平仲率领了六万大军攻打鄜州,后来根本清扫战场,统计战果,金军评估姚平仲逃出去的只有一万多人。

徐卫出征的兵力虽然不清楚,但鉴于陕北的地形不利于大兵团推进,估计他的兵力也不多,逃回去的也极少。

西军的实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否则,他们也不会放弃坊州、耀州、京兆府。

撤往凤翔府恐怕也是权宜之计,只要金国大军一压境,他们只有继续逃跑的份。

得了这处战略要地,金军就不用再依靠延安府作为立足的根本了。

活女归来。

部将的声音将他从思绪拉了回来。

抬头眺去,果见前头一支马军蜂拥而来,正是活女率领的四千精骑。

不过,这晃眼一看,似乎没有四千?怎么回事,遇到伏击了?这厮当初在华州让紫金虎战败,别说这一回追击残敌也摔个跟头吧?不多时,活女单骑奔来,至他面前五步勒住缰绳。

看活女这副形容,马五就知道他们刚经过了激烈的战斗,因为活女的头盔都不知让谁挑飞了,铠甲上也是血迹斑斑。

都统,我率四千骑沿渭水追击,至郿县境内追上人西军残部。

然西军一支骑兵断后,我部与之交锋,被阻挡下来。

活女面无表情地报告道。

马五眉头一皱,问道:那你怎么又调头回来了?见我军追上,西军唯恐有失,又派一支马军来援。

激战中,一长身阴面的西军骁将,使丈长铁矛一支,所向无敌,许是当日救援徐卫者。

又有一番将,或是党项人,使长枪,刺死我猛安一员。

末将见其势大,不得不引军暂退。

活女说道。

马五倒也不以为意,谓左右笑道:这马上功夫,素来是我们北方人自诩的看家本事。

没想到,如今宋人也猢狲效人,学了个有模有样。

左右将佐皆大笑,马五转头对活女道:无妨,你且归队,待我提大军收了这凤翔府,自然还有跟西军交手的机会。

活女本来以为,自己小挫归来,都统必然责罚,没想到连句重话也没有,心中倒诧异得很。

其实他哪里知道,如今的耶律都统,根本不在乎这小打小闹的得失,他眼里看的是陕西全境。

不说马五这头引大军前来,却说徐家三兄弟和姚平仲引西军残部一路西撤,本来,其目的地,是凤翔府城。

但金军来得极快,既然对方的前锋马军已经追上我们,那金军主力也就不远了。

西军又带着百姓撤退,脚程自然没有敌人快,如果非要撤到府城乃止,那这一路上只怕会被金军杀得伏尸遍地。

此时,徐洪就提出了,留一部分兵马阻击金军,其他的会同百姓往府城撤。

这个任务,姚平仲有心无力,他手下只有一万余兵残兵败将,且多伤员。

徐四徐五手里,倒有三万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本来这个任务应该由他俩兄弟承担。

但徐卫坚持把责任揽了过来。

两位兄长和姚平仲都劝,说你有伤在身,而且这回南路讨司又损失严重,再者,你是都统制,还是赶紧到凤翔府去坐镇指挥吧。

但徐卫坚持己见,首先,他认为这里是他的防区,守土抗战他责无旁贷。

其次,鄜州失利,他深以为耻,自愿为大军断后,聊尽绵力。

虽然在狮子口,他折了两万兵,但留守后方的部队尚有两万七千人。

当然,这没有包括他留在保安军的一万兵力。

最后,现在后力最强的,就是徐四徐五手中的宣抚司直属部队,他们应该赶紧到重要关口驻守,以备局势持续恶化,这才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他现在仍是陕西都统制,徐洪等人犟不过他,只得答应。

当下决定,西路招讨副使姚平仲引军会合百姓及各军伤残往凤翔府撤退。

徐胜徐洪引宣抚司直属部队去宝鸡,驻守大散关。

关中之所以叫关中,是因为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西有散关。

散关,就是大散关,控扼川陕交通要道,这里是入蜀必经之地。

如果徐卫在前头失利,徐四徐五还可以扼守大散关,阻止女真入蜀。

商议停当,各军便要分头行动,徐卫离了军队,策马前行。

至一处车队时停下,这支车队载的都是南路讨司官员家属。

掀起一辆马车的帘子,里头坐着两个人。

大人是名年约三旬的**,衣着虽朴素,却难掩丽质,粉黛虽不施,亦不无妨艳丽。

更兼为人母后,愈加成熟,正是徐卫结发妻子,张九月。

而她怀中抱一女童,不到两岁,已能说能走,穿一件鲜红的棉袄,脖子上挂个玉锁,映衬得一张粉嫩的小脸煞是可爱。

这孩子随母,虽只一岁有余,却已然是个小美人胚子。

九月,金军追上来了,现在百姓家属都跟熙河兵撤到凤翔府。

三姐的车就在后头,一路上你们互相照应。

为夫要留下来断后。

军情紧急,徐卫没有多余的话。

张九月闻听此言,花容失色,移坐到车前,惊道:官人身上箭创未愈,他们怎能让你断后?要知道,她是将门虎女,徐卫回到长安时,身中两箭,她尚且不惊,知道行军打仗再所难免。

但此时,她却忐忑不安,因为她知道留下来断后要担多大的风险别说胡说,我是都统制,我若不愿,没人能强求。

军中之事,你多有不明,只需照顾好自己和女儿便是。

徐卫说道。

张九月明知军令如山,无法更改,此时只得伸出手去,紧紧握着丈夫厚实的手掌,坚定道:那我和女儿在凤翔府等你徐卫点点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徐嫣还小,并不明白爹娘在说什么,一双大眼睛只呼闪呼闪地盯着父亲看。

紫金虎常年征战,早就心如铁石,但一看到女儿,没来由地心头一痛。

张开怀抱,柔声唤道:幺女,来。

徐嫣没看过父亲戎装的样子,好像有些陌生,紧紧靠在母亲怀里不肯动。

张九月一见,轻轻推了她一下,说道:嫣儿,快去让爹抱抱。

徐嫣听了,这才边张开双手,边往父亲那里走去。

徐卫一把抱过,紧紧搂在怀里一阵,又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一口,仔细看了两眼,这才递回九月手中。

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快走吧语毕,不作丝毫停留,放下车帘,扭头就走。

爹……背后,徐嫣突然放声大哭,张九月只得抱着女儿轻轻摇动诓哄。

大军化作三路,分走南北,徐卫的部队停留下来,他立即召集统领以上武职,并宣抚处置司参谋参议干事等幕僚,商议阻击方案。

没有庄严的节堂,也没有威义的大帐,甚至连条板凳也没有,数十名战将官吏席地而坐,共议大事。

所有人几乎无异议地认为,如果就在此地阻击金军,那简直是命悬一线。

方圆十数里,一马平川,别说山丘,坟包几乎也看不到一个。

现在我们两万多兵力,要跟金军主力周旋,不依托地形是绝对办不到的。

大帅,郿县境内地势平坦,无险可守。

但从此地往西,入歧山县境,地势与此地迥然不同,或者能有我军用武之地。

一名原属秦凤军种师中部的战将说道。

徐卫神色凝重,立马道:地图。

部将取过地图摊在地上,那时的军用地图非常简单,除了城池所处方位之后,只标明了大型的山川河流,众人能从这副图上看到府州县治,各种矿监,以及终南山。

但对现在的虎儿军来说,没什么用。

此去歧山县已经不远,李成卫,你速派踏白军骑西进,侦察地形,凡有利于防守者俱须回报。

同时,遣马军刺探金军进度,随时上报。

张庆,此番撤退匆忙,军中器械物资你立即汇总统计,要有详细的数目上来。

全军继续西进,往歧山进发徐卫一连串地下达着命令,众将都屏气凝神倾听。

次日,徐卫所部入歧山县境。

踏白军回报,金军追赶甚急,与我军距离已在百里之内。

今天之内,恐将遭遇。

其时,军中将领俱惊,虎儿军新败,士气低落,将领们也不免些许消沉。

徐卫勉励部下,并未丧志,一众将佐见他带伤在身,仍旧奋起,军心稍安。

上午时分,部队入歧山县已十数里,斥候上报,金军已经在七十里外。

此时,另一支踏白马军方才回报,往前八里地,于渭水北岸,有一曹碑镇,镇西南,有一处地形,可堪防守。

徐卫闻讯,火带率领主要将领前往查看。

曹碑镇,据说是魏武曹操在此勒碑以记战功之所,只是时至今日,魏武曹碑已不可寻,只留下了镇名。

镇中有百姓近千户,徐卫路过,特意派人前去知会镇中未随西军而走之百姓,言金军将近,或将爆发战事,让百姓暂避一时。

踏白前军探到的那处所在,在镇西南不到三里。

从进入凤翔府起,一路皆是平途,罕见山区。

但到了歧山县境,地势渐渐隆起,而至曹碑镇境,愈发明显。

这处所在,不啻鬼斧神工之作。

地形在此处突然抬起甚高,形成一处高台。

最特别的处,这处高台很明显地分成上下两层错落,其形状颇似军官们所用的朱记。

当地百姓向徐卫报告,这处高台无名,虽然方圆好几里,便其上没有耕地,镇中百姓一般也不用。

只有那些不怕事的后生晚辈,背弓带刀常去狩猎,常有猛兽出没。

徐卫引部将近前查看,见那处高台临近渭水,与对岸的终山大山相呼应,但背后,又是一片坦途。

据说,只要过了这里,就可长驱直入宝鸡。

大帅,这高台乃天授之地吴玠面带喜色说道。

天授之地?实在没有别的词更适合形容这里了。

此处方圆数里,足可藏兵,南临渭河,北依凤鸣山,中间卡着曹碑镇。

金军若要通过,要么控制凤鸣山,要么就拿下这处高台当然,如果金军有那个实力走水路,另当别论。

这高台形势陡硝,大帅,如果选定此地阻击,必要早作准备。

金军今日之内,恐将与我遭遇,时间紧迫啊。

马扩提醒道。

徐卫一时沉默,思索片刻之后,当即蹲了下去,众将见状,都席地而座。

徐卫拿马鞭之把在地上划着,眨眼之间,凤鸣山和高台的形状便跃然于地面。

又在中间划一个叉后,紫金虎道:这是凤鸣山,曹碑镇,高台。

凤鸣山山势险峻,马五的大军不太可能从这里翻跃过去,如果我军驻守这处高台,他必倾全力来攻。

此天授之地,上下错落两层,给了我军足够的布置空间。

依你们看,兵力如何布置?这好办杨彦立即接口。

他遥指高台第一层道:要上去,面向我们这一面容易走。

我军就在第一层多置拒马鹿角等障碍,其后,弓箭手,重步兵布防。

第二层,距离稍远,且地方不大,床子弩,神臂弓就布置在此。

我们有粮食,金军只要冲不过去,也断不了我们的水源,可以坚守到其他两路到达目的地语至此处,停了停,象是在回味推敲自己的话,而后道没有问题张宪盯着看了半晌,询问道:飞火砲最高能射六十步,如果能弄上去,也可派上用场,只是麻烦一些。

徐卫没考虑这个,虽然他有火器的优势,但他也明白一个道理。

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并不是武器。

如果能用上最好,就算不能,以虎儿军现在的装备也足以抵挡。

现在的问题在于,金军与我相距不过七十里,今天之内遭遇的可能性极大,时间如此紧迫,没有妥善准备的机会[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八章炮弹横飞第四百七十八章炮弹横飞马五的兵团全速推进,沿途不断有斥候回报说,前方出现宋军踏白的踪迹。

起先,耶律马五认为,西军现在仓皇西窜,当然要随时注意金军的动向。

因此他并没有多想,再次派遣活女引六千轻骑前往追击。

既然西军和百姓一道撤退,那他们就跑不远,只要活女追上前去,破了阻击,那么将给西军残部,以及追随他们的陕西百姓一场永生难忘的噩梦可很快,活女传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意外。

说是前方不远,有一处小镇,镇西南,西军正在借助有利地形布防。

他作为先锋,已经开打了,急盼大军增援马五也没太放在心上,为了逃命,留下部分人马阻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好办,上去灭了这部西军就是。

对方无非是想拖延金军,好给西军大部争取时间撤退。

当下,催动三军,火速西进当大部队进入曹碑镇地界时,马五首先就看到了那处高台。

他是带兵的行家,一眼就看出,这地方是个绝佳的阻击场所南临渭水,北倚大山,中间卡着小镇,通道虽然没有被完全堵死,但拥有强弓硬弩的宋军足以封锁住。

复往前行,已闻得喊杀之声,远远眺去,那处高台下,金军骑兵都下马充当了步兵,正与敌人激烈争夺高台底端的一处平坎。

西军显然没来得及完全布置妥当,现在两军将士就在一堆堆砍伐下来的树木之间反复拼杀那高台上遍布军士,却没有看到一面军旗,对方显然是有意掩饰自己的来历。

马五认为,这可能只是一支西军偏师,否则,对方大可亮出旗号来威慑威慑自己。

大军陆续进入战场, 马五并没有急着让部队去增援活女。

他要先看清此处的地形,再观察对方的路数,才好相应地作出布置。

这处高台显然是盘古开天时鬼斧神工之作,毫地预兆地隆在渭水之滨,又与那大山相呼应,偏生中间又卡着一个村镇。

金军如果想要通过,要么就翻越那座大山,要么就夺下高台,否则就只能下水去。

八万大军,若去翻山,鬼才晓得翻到几时去?等你越过大山,西军恐怕都据住各处道路要冲作好了防备。

下水也不可能,只剩下攻下高台一条路走。

但这高台四面,北倚大山,南接渭水,东面又是一处陡坡,这给进攻造成了相当大的困难。

都统?末将率部把这高台拿下来?已经升任军帅的韩常过来主动请缨道。

马五盯着那高台看了一阵,以鞭遥指道:韩常,你是攻守名家,依你之见,这地形如何?确实巧妙换作是我,后有大军追击,也会选择此地阻击。

但宋军显然还没有作好准备,都统请看,那四处堆积的树木本是为设置障碍,高台最上,敌军甚至还没有就位。

趁这个时候一鼓作气上去,最为便利,越拖越对我军不利。

韩常分析道。

马五闻言,深以为然。

当即道:好,你率汉军万人队上去,我派神臂弓和床子弩给你压阵乱射韩常信心十足地应下,刚要扯动缰绳时,又听都统道:记住,赶紧了结此事,还要往西追击,不可延误。

受鄜州大捷影响,金军上下士气爆棚,韩常大笑道:今天之内,末将定拿此台语毕,纵马而去。

马五当即令神臂弓和床子弩近前射杀,他此刻也不担心宋军反击,因为对方根本没来得及作万全之备他甚至命令其他部队就地歇息观点,一来受地形所限,用不上这么多兵马,二来,他知道战斗没什么悬念,因此并不上心。

与马五的轻松相比,朱记台上的徐卫就不一样了。

他的部队刚刚往朱记台上去,正砍伐树木欲作障碍,斥候飞马来报,金军骑兵已经追上来了,怕只在十里之外。

这一惊非同小可,紫金虎立马下令第一层的士兵准备作战,都统制杨彦亲自指挥。

杨彦的部队刚刚在平坎上集结完毕,活女就追上来了。

立功心切的女真小将脑袋里连转都转两下,便命令骑兵改步兵,蜂拥而往。

两军激烈争夺平坎之时,徐卫指挥部队在第二层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首先就要把大型弩箭就位,这是封锁通道和压制敌军进攻的主力器械。

可没等完全齐备,他就居高临下地俯视到,金军主力来了。

当你直接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大军时,可能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此时从高处俯瞰,方才发觉金军势大。

要知道这里是关中平原最西端,地势仍旧较为平坦,所以能够清楚地看到金军的阵势。

前后相沿至少有十里左右。

骑兵、步兵走在前头,物资车队和大型器械在后,浩浩荡荡,几乎要与渭水争锋大帅,来了吴玠立在徐卫身旁,手指台下道。

那朱记台并不很高,至多也就**十丈。

正面坡度较陡,背面却相对平缓。

徐卫此时把由虎捷和磐石两军残部以及长安部分守军混编的重甲步兵放在第一层防线,正阻挡活女所部的进攻。

将飞羽,劲矢两军布置在第二层,但还没有完全就位。

其他如马军等部队,已经经过曹碑镇,撤到了朱记台的背面。

一来可以防止金军冲关,二来如果朱记台上需要增援,他们可以直接从台背面上来。

吴玠一说,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金军人海之中,出来一支部队,密密麻麻地正列着阵形。

而此时,徐卫吴玠二将背后,飞羽劲矢两军的士兵,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遍布树桩的地面上。

虎捷磐石两军此番受创严重,战力大损,若被这部金军堵上来,恐怕有失。

徐卫挎着刀说道。

他从前不管是平时还是战时,最多就是穿身铠甲,提条马鞭,从来不带兵器。

但此刻,腰里却挎了一把赵桓赐的雁翎刀,乃京师都作院良匠所铸,从前未有,因其形有别于宋军制式的手刀,如大雁翎毛一般而得名。

从这个细节上,也可以一窥紫金虎心态的变化。

吴玠点了点头,回首去大喝道:都麻利些底下的弟兄等着你们支援弓弩手们已经麻利到了极限,神臂弓、床子弩等无一不是体型巨大的器械,不但搬运起来费事,安装也复杂。

反倒是没打算派上用场的多门飞火砲被拆除了炮架,士兵们抬上来之后,就给扔到了一旁。

张宪一直是徐卫研发火器的坚定支持者和热烈拥护者,他看到十几门几百斤重飞火砲扔在一旁跟废铁无异,遂向徐卫报告道:大帅,何不用飞火砲?这不是开玩笑么?连砲架都拆除了,怎么发射?见大帅没有说话,他补充道:虽然没有砲架,但却可以埋砲进土发火。

从前在坊州射砲时,曾因装药过多,砲身自架上弹起。

士兵遂掘坑置砲,发射如故。

这话倒提醒了徐卫,此时我军居高临下,根本不用管什么准头。

如果掘坑置砲确实有效,那直接把砲弹往半空中打,底下一片全是即将冲过来的金军,砸着谁算谁一念至此,大声道:好动手吧张宪猛地一点头,当即召来操砲手,吩咐他们如从前训练时那样,掘坑置砲以备发射。

当下,士兵们挥镐不止,相隔数步,便掘一坑。

这坑却有讲究,前高后低,以备置砲于内。

而后,四人抬一砲,俱入坑中,砲口都冲向半空。

火药弹丸俱已备齐,但还没等发射,金军进攻的号角声已响。

张宪情急之下,喝令装药发射。

但徐卫没有忘记前些日子在狮子口炸膛的事故。

遂命令先试射一火,如可行,再齐射。

此时,弓弩手们正紧张着准备着。

那朱高台顶端,来来往往俱是军汉。

一名砲手拿铁勺往砲口里使劲装药,因为飞火砲乃新制火器,基本上没有什么规格可言,装药多少,全凭砲手经验。

估摸着装进了两斤药,便插上引线。

另一名砲手则拿裹着棉布的砲杵伸进砲口把药夯实,又拿油纸封住,最后,才放入铁砲弹。

他们手脚麻利略带慌乱地忙着,一众长官也提心吊胆地看着,等到执火把的砲手要点火时,众人都捏了一把汗,纷纷捂上耳朵。

老实说,当初在坊州操练,确实这么干过。

但今天成不成,谁也不知道,那拿火把的砲手心里着实没底,在心里求神求佛一阵,方才将火伸了过去,一点就着药线哧哧地冒着白烟,飞快地往砲身上的小孔窜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火星窜进了小孔,就在此时,一声巨响炸开砲身在土坑里猛烈地颤动起来眼力好的人捕捉到了弹丸的踪影,只见那铁弹丸呼啸而出,飞向半空,力竭之后,飞速向下坠去张宪大叫一声好,立即命令其他十几门已经准备就绪的飞火砲发射而朱记台下,韩常统率的汉军万人队,在激昂嘹亮的号角声鼓舞下,呼喊着冲向了朱记台。

在他们的身后,数以百计的各色大型巨弩正在替他们开路。

虎儿军第一层防线,就是那道平坎,此时,活女的骑改步已经奉命回撤,平坎上的步军正拖动受伤的同伴,搬运阵亡弟兄的遗体。

忽闻破空之声袭来,抬头一看,那半空之中,一片黑点正以迅猛之势袭来当心有人大叫一声,几乎就在同时,平坎上,夺夺之声不绝于耳一名正在拖动同伴遗体的士气被一支四尺长的大箭贯穿躯干,死死钉在地上他单手握着擀面杖粗细的箭杆,瞪大了眼睛,口中不时有血水溢时,仅片刻,气绝身亡另一支手,仍旧拉着弟兄的遗体……平坎上,许多士兵跟他一样,被这阵袭来的箭雨造成大量伤亡而更多的箭,则是直接钉入了地皮。

看得出来,此番西进,马五家底很厚。

正当第一道防线上的将士们被金军弓弩压制住时,韩常的汉军万人队已经如洪水般冲了过来看到宋军被巨弩射得东倒西歪,阵形不整,汉军们更加肆无忌惮,飞一般地涌向了朱记台恰在此时,空中响起一声炸响已经吃过虎儿军器大亏的金军士兵几乎条件反射般地一缩脖子。

但很多人都没有看到,他们的人潮中突然腾起一片血雾,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从空中袭来,撂倒了一竖的人冲锋之中,有人看见地上多了一个坑,一颗带血的铁蛋就嵌在坑里在后头压阵指挥的马五听到那声巨响,眉头不禁一皱。

他知道这是宋军的火器,只是他觉得,这声炸响怎么听怎么象是虎儿军的。

姚平仲和张俊的部队也用火器,但动静远远没有这么大。

这么说,在前面阻击我军的,又是徐卫?嘿,还真是不怕死,在鄜州让我伏击得近乎全军覆没,今日居然还敢来挡我去路也罢,你既然自寻死路,也省得我满陕西地找你今天就把你了结在此处刚这么想着,那巨响连成一片金军主力距离朱记台数里之远,可全军将士都被那巨响惊得一阵骚动再看前头出击的汉军万人队,明显被火器惊到了,士兵们虽然仍在冲锋,但速度显然慢了起来,队形也变得不整齐,有越散越开之势。

因为金军士兵们私下传言,虎儿军火器厉害,队形越密集,死伤就越多。

因此,汉军万人队一听砲响,不自觉地就越散越开朱记台顶上,一轮砲击过后,士兵们必须清理砲管内的火药残渣。

因为在以往的操练中已经证明,如果不清理残渣,或是清理不干净,结果就是射程越来越小。

清理完残渣,还要等上片刻,又才是第二轮装填。

所幸,此时弓弩手们已经部分准备就绪。

没时间等到万箭齐发了,徐卫嗖一声抽出佩刀,喝令道:放箭弓手搭箭上弦,弩手放箭入槽,弦响之声,汇聚成一片洪流,无数白羽呼啸而出,如满天繁星一般飞向了半空正扑向朱记台的汉军万人队中,不少士兵抬头仰望,见箭雨袭来,心中不由一紧。

只得将牙一咬,硬着头皮继续冲击可再硬的头皮也硬不过箭头,当破空之声大作时,这汉军阵中痛呼声响成一片因宋军居高临下,那箭的威力尤其惊人,便是身裹铁甲的士兵也被利箭贯穿防护,深入皮骨最恐怖的,当数用床子弩发射的那种平头箭,它一点也不锋利,可当它从半空中垂直落下时,打在头上,立时脑袋塌下去,打到肩膀上,能把骨头都给你震碎金军大将们在后头看到汉军阵中,突然象风吹麦浪一样一团团短下去,马上笑不出来了。

汉军已经冲到了那高台下,金军巨弩不得不停止了发射。

而这支西军偏师的顽强让金军将领们刮目相看。

我方弩箭一停,他们立刻站起身来,回到原位,又列成密集的阵形,严阵以待。

从平地到对方第一道防线,约莫有七八十步距离,这本不算长。

但亏就亏在,对方在高处,居高临下我军仰头去攻,十分吃力马五看到此处,越发相信,对面之敌,确系虎儿军不假紫金虎啊紫金虎,你倒真硬,刚打了大败仗,就又在这儿给我添堵。

叫张俊来。

马五沉声道。

不多时,一骑飞驰而至,马上之人,年已五旬,皮肉虽松驰,却面无表情,须发虽半白,却难掩暴戾。

两道浓眉上翘,一双鹰眼逼人,更兼颌下一把浓须,分外英武。

若说这长相,该是纵横沙场,令敌闻风丧胆的骁将才是。

可惜了,却委身投敌,背弃祖宗。

不是张俊是谁?他投降之后,因其军阶较高,为宋之承宣使,完颜娄宿任命他为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摇身一变,成了大金的永兴帅,与在他之前投降的张深,并驾齐驱。

估计以后,他俩会并称二张。

张经略,听说你是秦州人氏?马五问道。

回都统,卑职籍贯秦州成纪县。

张俊俯首答道。

既然在秦凤一路,那这处地形你可识得?马五以鞭指道。

张俊已经查看此处地形多时,只是,他祖籍虽然是秦凤一路,但从当兵时起,不在北边打党项,就在南边剿贼寇,没在凤翔府走动过,哪里知道?因此回答道:卑职委实不知。

马五倒也不怪他,续道:我观此地,临渭水,扼要冲,正是用武之所。

西军据住阻击,你可有破敌之法?在金军将领看来,西军的将佐们一般都擅长打山地战,因此他问于张俊。

张俊一时沉默,再三思量之后才答道:敌据险而守,最要紧的,莫过于断其水源和内外交通,诚如此,不攻自破。

马五不觉有些失望,这还要你教?现在对方挡住去路,我又没包围他,旁边就是渭河,断什么水源?断什么交通?[w w w .bxwx.net]

第四百七十九章耻而后勇第四百七十九章耻而后勇隆兴五年腊月末,临近年关,声称当天拿下朱记台的韩常并没能如愿,马五的大军被阻挡在曹碑镇已经两天。

其间,金军想尽了各种办法,包括正面进攻,冲击通道,趁夜偷袭,但仍旧没能攻破虎儿军的防线。

两天的时间里,徐卫和他的部下多次变更战术,借助居高临下的地势,令强弓硬弩轮番发射,给金军造成较大的伤亡。

马五麾下的军帅韩常,在靠前指挥,因为身边传令兵来回奔走,被徐卫麾下大将张宪发现,遂亲操神臂弓,会同几架巨弩同时向他发射。

韩常的战马被射死,而他本人被一枚神臂弓的短箭贯穿右肩胛,部下慌忙抢回,伤虽不致命,却让他无法再指挥作战。

此事让马五大为光火,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朱记台。

而此时,徐四徐五已经率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赶到了宝鸡县,进驻大散关。

姚平仲也已率部抵达凤翔府城。

马五认为,此次出兵,是为追击西军和夺取凤翔府,现在追击已经办不到了,就该集中力量拿下凤翔。

虽然他很想把徐卫连根拔起,但却明白,徐九据着地利,我在这里跟他耗得越久,其他西军准备也就越充分,夺取凤翔的难度也就越大。

基于这个考虑,他放弃进攻朱记台,转兵向北,打算绕过凤鸣山,夺取歧山县城之后,直接进攻凤翔府所在的天兴县。

徐卫一见马五撤走,心知不妙,其实他更愿意金军主力在此猛攻,他手里尚有两万多马步军,据着地利,物资也够,打上十天半月也不怵。

金军只要久攻不下,时间一长必生疲态,到时或许还能寻找出击的机会。

但马五这一走,逼得他也必须赶紧回凤翔府城,而且为了防止马五又调头回来,朱记台还必须得留兵驻守。

和部将商议之后,决定留张宪率六千兵力在此防守,他亲率两万马步军火速赶往府城。

就在凤翔府剑拔弩张,陕西局势有急剧恶化之虞时,以徐绍为首的陕西宣抚处置司却已经在成州安顿下来。

这里是陕西和四川交界之处,他们撤到此地,立刻引起了四川震动四川宣抚使徐处仁尤为关切陕西战局,派遣他的副手亲自到成州拜会徐绍。

一是探听战事,二是表明态度。

四川作为陕西的后方,支持陕西抗金那是责无旁贷,但凡陕西有需要,而四川又力所能及的话,无不应允。

可徐绍此时匆忙撤退,他本人也不知道前线局势如何。

甚至不知道他的子侄们现在在哪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徐四徐五派员来报,言徐卫阻击金兵于歧山,姚平仲率残部、百姓、家属撤往凤翔府,而他两兄弟已经带宣抚司直属部队进驻大散关,阻金军入蜀之路。

宣抚处置司人心惶惶,很多官员都建议往四川撤,成州也不保险。

四川宣抚使徐处仁对此表示欢迎,他建议徐绍可以撤到兴元府,也就是后世的陕西汉中,只不过宋时属利州路,归四川宣抚使统辖。

徐绍没有同意,他现在忧心两件事情。

其一,自然是前线战局。

徐姚张三将大败于鄜州,西军死伤惨重,金军趁势而来,局势将会持续恶化。

其二,就是他自己。

身为陕西宣抚处置司使,军政一把手,如此惨败,他难以回避责任。

现在他就得考虑,怎么向镇江行在交待。

引咎辞职是一个选择,但在徐绍看来,这是懦夫行径,跟撂挑子没什么区别。

既然是我执意发动反攻引来的大败,那么我就应该把责任担起来,阻止局势恶化。

其三,也是他最担心的。

虽然身在陕西,但他时刻关注江淮的局势。

只是山高水远,消息闭塞,只知道中原已经沦陷。

然徐处仁的副手,四川宣抚副使告诉他,中原非但沦陷,金军已经打到了长江边上。

而赵官家离开行在,现在不知所踪。

主持行在事务的,是枢密使折彦质。

西部地区知道的消息,就这么多。

金军兵临长江,官家弃行在而走,也就意味着一件事情。

朝问隔绝,也就是说陕西和四川,跟中央断绝了联系,得不到任何指示。

说得明白一些,现在川陕两地,就要靠他徐绍和徐处仁两个人打理。

当然,换一个角度来看,川陕之事,就是他两个说了就算。

徐绍只能把上书待罪这件事情放一放,因为皇帝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现在首要之务,就是抵挡金军的攻势。

靠谁?自然是前线的将帅,可纵观现在陕西的几位帅守,姚平仲几乎是折了个精光,老九也损失惨重,就剩下徐大一路实力不减。

徐绍非常清楚,他这大侄儿手里至少还握着七八万雄兵。

他也知道,前些日子在耀州集结之时,徐原只来了两万人,连宣抚处置司规定的兵力一半都不到。

而且这两万人,相当部分还是以前曲端的旧部。

徐大这是摆明了要保存实力,甚至不惜违抗他的命令。

徐绍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大侄儿是所有子侄中最让人头疼的。

公义他不理,私情也不顾,眼里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他的队伍。

而且那队伍也不是他的,那是天子之王师。

徐绍很想教训他的大侄子一番,甚至动了把挂名陕西北路招讨副使的曲端派回去掣肘徐大的念头。

可再三权衡,他没敢冒这个险。

大敌当前,西军一定要团结,一致对外。

现在,老四老五老九都在凤翔抗金,但以他们目前的力量恐怕还不足以跟金军抗衡,必须要有徐原的支持。

但自己于公是长官,于私是长辈,不可能去求他,但强行命令,徐大极有可能故伎重施,往好了说,给你打个折扣执行,否则,干脆充耳不闻。

爹,大哥和九弟不同。

九弟从踏入仕途起,我们两家就经常来往,他与爹也较为亲近。

但大哥久在陕西,虽说是至亲,但自大伯去世后,少有往来,难免生疏。

上回各路交兵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儿发现一件事情。

大哥对九弟很看重,一听九弟交了兵,他也立马转变态度。

现在宣抚处置司撤到成州以后,暂时还在馆驿里办公。

徐绍的房中,徐六正和父亲商量着如何让徐大出兵。

这个不难理解,徐大知道老九跟为父亲近,彼时老九兵强马壮,数与金人战而从未败北,连老九都恭听节制,他还能怎样?但现在不同,老九兵败鄜州,徐大见此情形,恐怕会更加拥兵自重。

徐绍担忧道。

徐六点点头,接着说道:儿想说的是,要劝动大哥,需从公私两面着手。

哦?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徐绍坐正身子问道。

九弟以都统制的身份节制大军反攻,兵败鄜州,理所当然要负责。

儿认为,可免去其都统制差遣,改由大哥接任,这是公。

至于私,儿认为父亲大人不妨亲笔写信给他,措辞不妨温和一些,但同时也要指出,若秦凤有失,泾原环庆亦不可保。

希望他总戎就道,幡然而起云云。

徐六说道。

徐绍听罢,一时不语,良久,叹道:罢,他总归是长房长孙,我就放一回身段。

当即便呵开冻笔,铺开纸张,给徐原写信。

他只字不提从前的种种不愉快,先说陕西局势危急,北路讨司作为三路之首,是陕西的根基所在。

然后,又回忆了当初徐茂徐彰还在世时,他们三兄弟俱在军中效命,从小军官一路升上来,靠的就是兄弟同心。

现在老一辈只剩下他一个,就得靠徐原这一代了。

又特别提到,徐原是长房长孙,徐家希望之所在云云。

信写好,又签下任命状,便遣人飞马往渭州送去。

腊月二十九,除夕之前,徐卫兵马进入凤翔府,立即着手布置防务。

此时,他有两万马步军,姚平仲军中,除开不能作战的伤员,也有一万出头,只是缺乏武器装备。

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倒也容易,因为徐卫现在有一个优势。

当初大军集结反攻之时,宣抚处置司把后勤基地设在耀州背后的邠州。

前线失利,京兆府周边疏散撤退,邠州屯积的粮草军械全部撤到了它西面的凤翔府,现在就在城里堆着,没来得及运走。

现在吃不愁,用不愁,摆在徐卫和姚平仲面前的难题只有两个,一是士气,二是城防。

鄜州之败,前所未有,对西军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徐卫的虎儿军,从成军那天开始,极少打败仗,最惨的,也不过就是当初何灌任制置使时,西军反攻河东败的那一回,当时徐卫还在大名府丁忧守丧。

但这回鄜州失利,两万七万兵马,只逃回来六千四百,简直是伤筋动骨。

这让打惯了胜仗的虎儿军骄兵悍将们一时回不过来,因为他们缺乏失败的经验。

至于姚平仲的西路讨司部队,就更惨了,从宋金开战起,他们几乎没打过仗,一来就遇上全军覆没一般的惨境,士气之低落可见一斑。

即便撤进了凤翔府,将士们还是人心惶惶,私下传言着金军势大,秦凤恐将不保。

悲观的情绪在军营中蔓延。

至于城防,这是徐卫最头痛的。

纵观虎儿军打过的防守战,最重要的有两次,一是河东的平阳府保卫战,二是长安保卫战。

这两次防守作战,虎儿军所倚仗的城池,无不高大坚固,设施完备。

其中,平阳府更是根据西军第一强盾王禀的建议,加以改造,这才固若金汤。

但是凤翔府这座城,实在让徐卫吃了一惊。

鉴于凤翔在陕西的地位,府城自然很大,四面一加也有小十里地。

但问题出在,凤翔虽然处在陕西,但它不像缘边三路,一直以来没有受到过直接的军事威胁。

因此它的城防体系非常老旧,城池虽然长,但城墙并不高,只有三丈左右。

而且也不厚,顶宽只有六步余,底宽八步。

最要命的是,因为长期处在和平环境,凤翔城防还保留着宋初的布置。

城上每隔一百二十步,才有敌台马面一座。

而且因为久不征战,连护城河都淤塞了。

就这种城墙,鹅车一靠近,敌军直接就可以往上窜,而且底部这么窄,要是挖地道攻城,肯定事半功倍。

顶部不宽,也就意味着不能放下更多的弓箭手。

眼下,金军只怕已经距离府城不远,显然没有时间去改善城防,只能凑和了。

这日晌午时分,徐卫带伤和姚平仲等武官在城头上布置防务。

十几门飞火砲全架在了城头上,神臂弓,床子弩也都安放在马面处。

士兵会同城里的青壮年男子,正把一捆捆的箭矢搬上城来。

徐姚两军的大型战车都损失殆尽,以砲制砲的战术现在是用不了了。

多备撞杆,这城墙高度不够,一旦鹅车靠过来,若不立即撞烂它的云梯就被动了。

杨彦对身边来来往往的官兵们吩咐道。

姚平仲转头看了他一眼,摇着脑袋道:就凤翔这城,鹅车一旦靠过来,你恐怕连撞的机会都没有,城墙太矮。

偏生十里长的城,瓮城没一座就算了,马面敌台竟如此之少且距离又这么远一旦金军大型战车接近城墙,两侧的敌台不能有效地压制,唉……徐卫气色不太好,身上的箭创一直隐隐作痛,但他还是轻松地笑道:城防虽然老旧,然粮草器械十分充沛,兵力也足够,守住没有问题。

粮草再多,金军要是长期围困呢?姚平仲有些悲观。

徐卫闻言轻笑道:不可能,前两年的麦收时节,我军都没少给金贼捣蛋。

听说,完颜娄宿还在问河北高世由要粮吃。

这回马五尽起大军来攻,其耗费甚巨,他能撑多久?而且,眼下已经腊月底,开春在即,形势会好起来的。

大帅所言极是,还有一点,金军虽然占据耀州京兆,但那是四入之地,极易遭受攻击。

京兆府北面,就是环庆,马五身在凤翔,还要时刻提防他的粮道不被北路徐招讨相公截断。

吴玠也附和道。

他知道紫金虎是激励士气,因此明知徐原拥兵自重惯了,不太可能主动出击,但还是故意这么说。

果然,听他两个一唱一和,众将心中稍稍安稳了些。

没安稳也没办法,已经进了凤翔城,不把金军挡伍,只有死路一条靠近城墙的民居都疏散了么?徐卫凭城远眺,一边问道。

公文早就贴出去了,沿城墙一带,百姓大多撤离。

不过有件事,卑职倒觉得意外得很。

徐成说道。

嗯?徐卫不解其意。

往常我军守城,百姓至多就是帮忙搬运器械物资。

可这凤翔之民众尤为特别,让他们搬东西还不情愿,说是要上城来和官军并肩作战。

徐成苦笑道。

这话一出口,马上就有一人道:秦陇之士,重义轻生。

且秦凤一路民风剽悍,百姓尚武之风较别处尤盛,往常朝廷多征秦凤之民充实行伍,军中有言,无秦陇,不成军。

在秦凤一路,除正军外,番兵、乡兵、弓箭手、忠义巡社等皆有战力,从前每有大仗,这些人几乎都跟正军一道出征。

出则为兵,入则为民。

他是种家军旧部,因此对此地民情比较了解。

徐卫听了这话,也想起来当初种师中曾经告诉他,秦凤是英雄用武之地,这里有普天之下最好的兵源,那就是秦陇之士。

曾经,紫金虎在守城时,出于对自己的自信,说过一句豪言,说是如果老百姓都拿刀上城作战,那离城破也就不远了,因此拒绝百姓助战。

但现在,他却道:百姓既有此心,我等应当勉励。

这样,子充兄,你亲自负责此事,挑选得力武官前去组织百姓。

语毕,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守住凤翔,至关重要。

抛开军事上的意义不说,守住凤翔府,有助于重拾虎儿军的自信,也有助于洗雪耻辱正视察时,忽见城外一队人马匆匆而来,这群人从西面而至,人数约有数百,看装束显然是平民,但仔细一瞧,又都带着兵器。

他们一近前,在城外巡弋警戒的马军立刻就拦住了他们。

城上的一众将帅本来没当回事,但仅片刻之后,双方就亮家伙了徐卫的骑兵们将长枪平放,作进攻状而对方纷纷拉开弓弦,对准了挡路的马军,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拼命的架势这怎么回事?姚平仲皱眉道。

徐卫也闹不明白,派了一名统领官前去查看。

不多时,回报说,这些人从陇州过来,是听说金军要进攻秦凤,官军撤到了凤翔府,所以特意赶来助战的。

巡弋的马军见他们携带器械,因此拦住底问。

没想到这些人十分骄横,一言不和,双方就剑拔弩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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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女人的抚慰第四百八十章女人的抚慰徐卫并没有马上让这些人进城,而是率一干人等出城而去。

凤翔府城西面驿道上,两在人马仍在对峙。

踏白军的骑兵们虎视眈眈,手中的兵器未曾丝毫松懈。

而对方那些人或张弓,或拔刀,也是寸步不让。

徐卫走上前去,挥了挥手,骑士们这才把武器收回。

对方一见,也就松了弓弦,还刀入鞘。

这群人约莫数百,从年纪上看跨度倒还挺大。

上到四十来岁的壮年,下到十几岁的后生,形形色色。

唯一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这些携带兵器,身着便装的平民,俱都收拾利落,神情剽悍。

此时,他们的目光都在一众身着戎装的军官身上。

你们是何人?杨彦问道。

一提眉尖长刀,年约三十五六,穿棉袍,罩皮甲,满面虬髯的汉子抱了个拳:长官有礼,我等乃陇州吴山县弓箭社的弟兄,听说前线失利,官军撤到凤翔,特来助战。

吴山县就在凤翔府城的西北面,相距不过三四十里地。

杨彦听了这话,歪着脑袋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那汉子也不多言,自从身边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杨彦接过,并不擅自检查,转身又递给徐卫。

那是一封官府发给的社执,上面写有吴山没命社,籍五百户,准予结社执兵。

除了这些文字以外,还盖有陇州兵马都钤辖的朱记。

弓箭社是这种地方武装的统称,没命二字,才是他们的旗号,意思就是不要命。

徐卫递还社执,朗声道:你等有些忠义之心,本帅很是赞赏。

但不瞒你们,金军随时有可能兵临凤翔城下,个中的凶险,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哪知,这句话一出来,数百人的人群中竟然发出一阵笑声。

那些拄着枪杆,捉着刀把的汉子相视而笑,好似徐卫这句话说得很不靠谱一般。

那社头给徐卫作了个揖,笑道:长官勿忧,我等俱是此间乡民,自晓事起‘带弓而锄,佩剑而樵,官军每遇战事,我等多有相从,征党项,攻契丹,哪一仗都没少了咱们。

我们这五百弟兄,都是自备器械粮食前来助战,不消官军支付分毫这口气未免有些大了。

但说得却是实情,在宋一朝,边境上结社抗敌,内地结社自保,这种军事性质的民间组织非常盛行。

北太原真定,南到福建广南,都有社团的存在。

而这其中,素质最高的,非陕西莫属。

世人都知西军骁勇善战,殊不知,陕西地方上的各种民间武装也拥有较强的战斗力。

陕西作为大宋的军事重镇,这一带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习武知兵者甚众。

但是,千万不要把他们当成两河的义军来看,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徐卫赞许地点点头:好我就收下你们望尔等奋勇效命,但有功劳,与官军一视同仁那社头抱拳相谢,末了,问一句:不知诸位是哪一路的长官?本帅徐卫。

紫金虎随口答道。

一听徐卫二字,那五百勇壮顿时吃了一惊,议论纷纷,社头眉头一皱,试探着问道:莫是虎帅?徐卫败军之将不言勇,自嘲地笑道:算是吧。

哎呀大帅在上,受我等一拜那社头虎吼着嚎出这句,纳头就拜。

身后数百人没一个含糊,齐刷刷拜了下去。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但如今徐卫深以鄜州之败为耻,见他们如此抬举,脸面上倒过不去了。

伸手去扶道:既然前来助战,便是我弟兄,不必多礼。

那社头起身道:小人姓武,名镇,家中行大,受众家弟兄抬举,担任社头。

不料,竟在此处得见大帅虎威足慰平生闻听大帅当年也是以乡兵社勇起事,我等好生钦佩能在大帅麾下作战,死而无怨他越是推崇,徐卫越觉得不是个滋味,随口应道:好,进城吧,你们就归西路姚招讨节制。

一听这话,更不得了,那些社勇纷纷猜测,这姚招讨该不是小太尉吧?我等怎这般有福?一来就在陕西两位大帅麾下听用了不得了不得此番便是死,也值当了正要进城时,又听有人喊道:来人了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从陇州方向,又过来一路人马,数量比之这没命社还多。

等走得近些才发现,来人同样都是背弓执刀枪,前头还挑着一面旗,叫陇安霸王社。

这名字取得是一个比一个吓人当然少不得自报家门,徐卫将这两路社勇统统划归兵力较弱的姚平仲节制。

结果这还不算完,就在当天下午,从陇州凤州两地赶过来的忠义巡社,乡兵就达六路。

少则数百人,多则一千余,全是自备武器粮食,赶来和官军并肩作战。

直到此刻,徐卫才体会到种师中当初为什么对他说秦陇之地,有普天之下最好的兵源。

不过,尽管徐卫也是乡兵出身,但他认为,真正打硬仗打恶仗,还是只能依靠正军。

这些人的忠勇之心实在值得嘉奖,但他们毕竟是业余的。

二十九日晚间时分,探马回报,金军已经夺了歧山县城,并越过漆河,进入凤翔府城地界,其前锋已经在十余里外。

徐卫姚平仲等将帅都清楚,明天,大战即将爆发这次战事,与从前都不同。

西军新败,士气低落,而金军挟大胜之余威前来扣城,鹿死谁手,当真是未知之数。

但紫金虎渴望这场胜利,不止是洗刷他鄜州战败的耻辱,更要重振西军的威风寒风呼号,徐卫独身一人,立在凤翔城头上,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正是金军大营所在。

明天一早,他们就将出现在凤翔城下。

坦白说,这次战败鄜州,他没有不甘心,也没有不服气。

马五用兵,风格持重,但一抓住机会,也敢孤注一掷,把血本都压上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还差火候,得向对方学习。

纵观自己带兵以来历次作战,无不是险中求胜,剑走偏锋这或许跟自己从前的职业有关系,总是喜欢冒险豪赌。

但带兵打仗跟赌博不同,从前赌博,都是自己设局,引人上勾,要赌,就要知道底牌才下注,但打仗能这样么?指挥规模较小的战事,尚可灵活机巧一些。

但是,大规模兵团会战,首先要的是稳而不是奇跟马五这样的沙场宿将相比,自己还是嫩了一些。

鄜州是我的耻辱地,但不是我的滑铁卢我怎么失去的,就要怎么夺回来右胸和右肋的箭创隐隐作痛,徐卫不禁捂住了胸口。

突然,他感觉身上一沉,转头望去,朦胧中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张九月将一件披风搭在丈夫肩上,轻声道:天气凉,你身上带伤,早些回吧。

徐卫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问道:女儿睡了?她要是不睡,我哪能走得开?这娃长相随了娘,性子却随了爹,不安分,闹了一下午,方才睡下,睡着了还叫爹呢。

张九月轻轻靠在丈夫身旁,说起这些许时,语气不中不自觉就流露出了为**,为人母的幸福。

徐卫不禁笑了起来。

官人在想什么?张九月问道。

徐卫素来公私分明,公事不往家里带,也从不在妻子面前提起。

遂道:没什么,吹吹凉风,清醒一些。

张九月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女人,她知道丈夫在想什么。

搀着徐九的膀臂,她柔声道:我也生在行伍之家,对征伐之事虽未亲历,然亦有耳闻。

素知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古往今来的历代将帅们,绝无一人终生未尝一败。

然败中求胜,才更显英雄。

徐卫听了这话,不禁伸手搂住她的肩头,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事?官人自起事以来,大小数十战,从未败绩。

鄜州失利,官家在家中虽然从不言语,但同卧一塌的夫妻,我怎么能看不出来?张九月说道。

徐卫沉重地叹息一声:战败,辱我名声事小,然丢失土地城池,痛失兄弟袍泽事大。

而且这次战败,是因为我大意轻敌,犯了指挥上的错误所致,让我怎能不心痛?事情已然如此,官人即使终日愧疚也无济于事。

张九月宽慰道。

记得当初在姨父姨母府上时,官人常来作客。

那时为妻就在想,这位小官人如此年轻,却能被姨父引为座上宾,当真是了不得。

后来与官人结为夫妇,随夫转战陕西,官人数年之间,闯下好大的名声。

九月相信,一次失利,不会让紫金虎失掉他的威风。

现在,凤翔满城军民都指望着官人,我坚信不疑,有官人庇护,有南路讨司的精兵强将奋勇作战,凤翔一定安然无恙,金贼必定铩羽而归一般来说,妻子安慰丈夫,多少有些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的成分在。

但张九月说得十分恳切,好似就算她不是徐卫的发妻,也绝对信任。

她之所以这做,一是因为相信自己的丈夫。

二是因为,这个时候,徐卫确实需要有个人安慰他,鼓励他。

或者在别人看来,在他的部将看来,紫金虎就是高高在上的统帅,不需要谁去安慰鼓励,他就是强,就是硬但只有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的人才晓得,即便是紫金虎,也是失落的时候。

男人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十分刚强,往往让人忽略了他们脆弱的那一面。

徐卫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但此时,他却有些情不自禁,揽过九月抱在怀里,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隐约能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张九月语气越发轻柔:夜深风寒,官人有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吧。

徐卫拍拍她的后背:你先回,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稍后回来。

张九月也不多说,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下得城去。

徐卫一直目送她离去,而后转过身来,远眺金军营寨,良久,沉声道:马五,我们再过两招大帅大帅一个呼声从城下传来,徐卫来到城墙另一面,向下应道:何事?随军转运使赵彬在城下唤道:下官检视物资,发现一些东西,请大帅前去查看。

当下,徐卫也没多想,便下了城,与赵彬一道,往屯积物资的所在而去。

前此日子,宣抚处置司汇聚在邠州的物资运到凤翔府之后,根本来不及分装,全都一股脑地堆积在凤翔驻军的大校场上。

要供十几万大军使用的物资该有多少?堆得那校场满满当当,这让陕南招讨司的随军转运使赵彬忙得够呛,从进入凤翔府到现在,他连半刻也没有歇息,一直就清点。

其时,那校场上有兵马把守,另有不少人打着火把在清点记录各种物资。

赵彬将徐卫领进来以后,唤过几名佐官,从他们手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到一页,疾声道:邠州运来的物资有钱、粮、军械、衣物、铠甲、医药等等。

下官检视到军械时,发现上面记录有‘八牛弩四百’,但刚开始只见记录,不见实物。

方才刚刚找到,因此急报于大帅。

八牛弩?徐卫听着这名有些奇怪,宋军装备命名,一般都很威风,像什么神臂弓、克敌弓、霹雳炮之类。

八牛弩是个什么玩意?取过一支火把,靠近看得真切,那上面果然记录有八牛弩四百的字样。

遂问道:在哪?赵彬不废话,把册子一命,在佐官引领下,带徐卫绕过那一堆堆小山般的物资,来到校场一处角落。

那里不少士兵正在清理,地上堆着一袋袋的东西,从散落出来的看,这应该是军马吃的豆子。

也不知是谁负责转运物资,竟将这些粮草压在军械上,因此一时没有发现。

大帅请看,这就是清理出来的。

赵彬手指一物说道。

那东西就静静躺在校场边的一颗树下,徐卫一看到它,就着实吃了一惊。

这不是床子弩吗?怎么变形了?这座床子弩,跟徐卫军中装备的却不一样。

虎儿军使用的床子弩,弩床长不过五尺,宽仅两尺余。

且只有一张弓,发长箭,射两百余步,排在神臂弓之后。

但这座床子弩简直就是一个加强版。

它的弩床就象是一张寻常百姓常放在堂屋里的大桌一般坐上八个人简直没问题弩床上,架强弓三柄,最奇特的是,前面两张弓都是正方向排列,而最后第三张弓,却是反方向排列。

在弩床后端的机关,也和徐卫军中装备的不一样,左右两边是两个巨大的绞盘,每个绞盘都有四支粗装的扶手,一看便知是供弩手绞开弓弦所用。

看到这个巨无霸,徐卫总算是知道了它为什么要叫八牛弩,这没八牛头的力气你也拉不开弦上前仔细观察着这巨弩,徐卫敢肯定,这绝对是他从军以来,见过的体积最大的远程器械当他的目光落在这巨弩的箭槽,也叫矢道上时,他再一次震惊了。

一般从箭槽就不难看出弩所使用的箭有多长多大,徐卫眼前这条箭槽,造形有别于其他,因为它不止一条箭槽,除了中间的主箭槽以外,左右两边各有三条稍小的矢道。

而引起徐卫注意的,正是中间那条主矢道。

他把手臂放下去试了试,刚好那么粗,再看长度,他怀疑,这巨弩所使的箭,至少有五尺左右长,七寸上下粗天那还叫箭么?那应该叫枪试探着地去绞了一下绞盘,纹丝不动这八牛弩的射程,恐怕超过神臂弓不止一点半点此时,一名士兵扛着一支枪过来,双手捧在徐卫面前。

紫金虎马上意识到,这就是八牛弩所使用的箭接过来一看,这箭比重步兵和骑兵所使用的丈长大枪要短,真还就五尺左右长,六寸粗。

可能是为了突出击破能力,箭头是三棱头,最让人诧异的,莫过于它的箭羽。

普通的箭,属部用的是飞禽的毛。

但这支箭,用的却是铁铸的箭翎正仔细把玩时,士兵又抬来一捆。

这捆箭又不同,其箭头是两棱,既长且锐,显然就是穿甲用的徐卫不禁在想,这穿甲锐箭,如果被这八牛巨弩射出去,不要求多了,你射五百步就行那该是怎样的威力而且,八牛弩不是只能射一支箭,在主矢道的两旁,还有六条箭槽,也就是说,这巨弩,一次能发射七支箭它不应该叫弩,它应该叫砲弩砲你说有多少?徐卫突然向赵彬问道。

赵转运是个谨慎的人,又一次看了册子,念道:川造八牛弩四百,配备箭矢两万余。

够了足够了徐卫将那巨箭拄在地上,立即下令道去,把劲矢军给我调来[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八十一章八牛弩第四百八十一章八牛弩凤翔……马五低声念着这两个字,他跨坐于战马背上,远眺前方凤翔城池。

此时,那城上士兵往来如梭,虽看不真切他们在干什么,但很明显,宋军直到此刻都还在作着守城的准备,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都统,凤翔城上一次修葺还是太平兴国年间,一百多年来仍旧维持着旧貌。

他身旁的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俊说道。

但现在,他的头衔前面要加上大金二字。

哦?这么说,自赵宋立国以来,凤翔虽为陕西重镇,但一直没有被战火波及?张经略,你是汉人,知道凤翔是什么地方么?马五说话时,目光仍在凤翔城上。

凤翔是什么地方?它就是凤翔啊,原属秦凤路,现在改为陕西南路,它还能是什么?见张俊答不上来,马五笑道:无论南北,今时今日,我们所用的礼乐典章,恪守的道德规范,甚至法度和政制,都在这地方诞生。

张俊哪里知道这些,笑了笑,赞道:都统博学,卑职自愧不如。

马五闻听此言,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传我将令,大军准备攻城,在此之前,把我给紫金虎准备的礼物送去。

他的身后,正是源源不断开过来的部队,堵满了凤翔城东面数里之地可以想见,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即将拉开序幕而此时,在城里,徐卫刚把陆续赶来助战的各地乡兵义勇近万人安排妥当。

他虽然对这些人的战力不抱太大希望,但实话实说,正是这些秦陇之士争先恐后地赶来凤翔府助战,让受鄜州惨败影响的西军士气稍稍振作。

闻听金军兵临,徐卫火速上城,眼前的景象他并不陌生。

当初长安保卫战,金军数十万围攻他也见识过了,如今金军的阵仗显然不及当时。

但与长安比起来,保卫凤翔更加凶险,那时部队士气高昂,兵力充足,而且有相当长的时间作准备。

鹅车、砲车、洞屋、壕桥、飞桥、巨弩、破城锤,齐了。

吴玠如数家珍般念出了金军人海中的各色器械。

徐卫默不作声,他的右手正按在一门飞火砲上,他的身后,是排列着整齐队伍的弓箭手,各处马面敌台上,神臂弓床子弩的弓弦已经被绞开,锐利的箭矢静静地躺在箭槽里,蓄势待发。

从各地赶来守城的乡兵义勇,基本上不直接作战,他们被命令负责替官军绞弓弦,搬运器械,运送死伤。

有他们的帮助,正军就可能腾出更多的人手来应付金军。

城墙根下,一千五百名士兵列成队形,正等待着命令。

他们无一例外都穿轻铠,没有长枪,没有佩刀,每人手里握着一条突火枪,左腰挂个葫芦,右腰悬着一支箭袋,但却没有一支羽箭。

所有靠近城墙的民居,都已经疏散,百姓们除了协助官军守城的人以外,大多集中到城市的中部,以躲避矢石的攻击。

凤翔虽然没有经历过战火,但可能是因为此间民风剽悍的缘故,百姓们并不慌张。

该干嘛还干嘛,城中的市集,居然照常开放。

此时的凤翔府,绝不是一座铜墙铁壁,但它显然已经严阵以待。

城上很多官兵都看到,数名金军骑兵往城池奔来,这么点人当然不是来作战的,或许是开战之前,来城下叫阵吧。

当他们快要进入宋军弓弩射程之内时,几人都下了马,步行而来,这是为了避免误伤。

等走得近一些,城上的守军发现,这几人都穿常服,没有携带武器,他们几个抬着一口箱子,在无数宋军将士的注视下疾步行走。

一直走到护城河之前,对方才停下来,将箱子放下后,有一人高声呼道:大金陕西都统耶律马五,备薄礼一份,请南朝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笑纳。

语毕,几人同向城上抱个拳,仍旧原路返回,并不慌张。

大帅,有必要接么?马扩问道。

现在这种情况,马五给紫金虎送礼,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要么就是为了炫耀,要么就是为了示威,借以打击西军士气。

徐卫点了点头,当即,杜飞虎便派几名士兵出城而去,将那口箱子抬至城上。

一众将领围作一处,见那口箱子颇为讲究,倒象是官宦之家用的,想必是金军抢夺而来。

马五或许是想故作神秘,箱子还上了锁,钥匙就挂在锁扣上。

此时,将领们都猜测着这箱子里可能装的是什么。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相当部分的人都暗自揣测,里面装的,可能是首级,我军阵亡将士的首级打开。

徐卫淡然说道。

杜飞虎亲自取下钥匙,透开了锁,一把掀起箱盖娘的欺人太甚我**娘的杨彦一看箱子里的东西,顿时大怒破口大骂马五这贼厮安敢如此吴玠历来沉稳,此时也不禁火冒三丈大帅,这厮太过气焰嚣张刚刚撤回来的张宪也动了肝火。

姚平仲一把拔出佩刀,就要劈了这箱子,却被徐卫一把挡住,而后,从箱中取出那件东西来。

东西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在关中随处可见,不止是关中,恐怕全国各地都有。

这个东西叫枷,倒不是罪犯戴的那器具,而是农民耕田梨地时,套在牛背上的那玩意。

马五送一个枷给徐卫,意思就是说,等着,我现在就要像枷牛一样,把你绑起来。

这显然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又尤其是一方的统帅,送给另一方,那侮辱的不仅仅是统帅本人,这是涉及到全军的事。

也就难怪,将领们如此愤怒徐卫怒不怒?当然怒马五如此小觑,辱我太甚可他却没有发作,看了几眼后,将枷放回箱子,吩咐道:锁上,再贴上封条,留着。

大帅,留这东西作甚?金狗如此猖狂,真真气煞人杨彦急得脸都红了。

有你撒气的时候,好了,各归本位,准备迎敌。

徐卫平静地说道。

当下,各将自回岗位,他们一走,徐卫立即转过身来,对吴玠和马扩切齿道:这枷,我早晚还给他马五自以为鄜州一胜,便可横扫陕西,此番,我军便还以颜色吴玠厉声道。

马扩摇了摇头:马五这行径,实在下作了些,不似一方统帅的作风。

正说着,忽听城外声浪大起三人急忙凭城而眺,只见金军人海之中,爆发出阵阵吼声,对方的士兵正高声呐喊以壮军威随着那惊天动地的喊声,金国大军开始向四方蔓延。

随着人潮的涌动,各色器械也夹带其间。

西军回应以沉默,不知是因为鄜州惨败的阴影还蒙在心头,又或是打算手底下见真招。

凤翔城关不固,墙低而薄,马面少而稀,只要大型器械能靠近城墙,破城的希望就大大增加。

卑职建议,四面进攻,不必偏重于任何一方。

张俊开始替他的新主出谋划策。

如此甚好,不过,还是要叫前面的统兵官多加小心,紫金虎虽然兵败鄜州,但他的军队守城确实有一套。

马五说道。

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顾忌的,鄜州之役后,宋军的物资丢失殆尽,其中就包括大型的器械。

我就不信,你姓徐的现在还能给我搞以砲制砲。

这一天,是腊月三十,按汉人的传统,今天是除夕佳节。

天公作美,到了这会儿阳光穿透云层,普照大地,雾气散开了,视野便变得极为开阔。

城上的守军将士,便看着洪水般的敌人在城池四周泛滥。

他们就像蝗虫一样,占据了凤翔四周的各个角落。

至晌午时分,金军前期准备已经就绪,这回为了拿下凤翔,他们拿出前所未有的阵容。

光是砲车,恐怕就数以百计其他如鹅车、壕桥、飞桥更是数不胜数这里面,不乏缴获宋军的器械这个除夕,徐卫怕是过不好了。

马五轻声说道,随即将手一挥,下令进攻号角声密集响起一听这催人奋进的声音,金军将士们顿时血气翻涌,亢奋起来军官们更是威风八成,拔了刀放声发吼:砲车,上伴随着沉重的号子声,无数金军士兵推动着高大的砲车向凤翔城逼近直接攻城以前,往往先砲击一番,一是摧毁对方的工事,二是打击对方的军民士气徐卫的侄子徐成就站在一处马面敌台上,他的身旁,是好几架巨大的八牛弩。

此时,弩弦已经绞开,一杆枪似的大箭正向在箭槽里,它的左右两旁,还有各三支小箭,作势欲发。

值得一提的是那支大箭,它有个名字,叫作一枪三剑箭。

这名有些拗口,但却是最贴切的。

一枪,是说这箭体形巨大,像长枪一般;三剑,指的是它尾端的三片铁翎,如剑一般。

此时躺在矢道里的,是一支箭头非常尖锐锋利的破甲箭,别说射,看着都疼。

徐成唰一把抽出刀,厉声喝道:准备他一声令下,每座八牛弩旁,便有一名士兵抬起了木锤。

八牛弩,因为体积太过巨大,三张弓的弓弦要十几个人合力才能绞开。

显然,弓弦一旦扣上弩机,凭手劲是绝对不可能扣得动的,必须要一名弩手瞄准,另一名弩手用木锤猛敲弩机,方能发箭。

负责瞄准的弩手眯着眼睛顺首箭槽看出去,他的视线之内,金军正虎吼着往城池迫来。

已然进入千步之内。

徐成并没有急着下令发射,他在等,等金军进入更近的距离。

别急八牛弩先不用,等金军砲击过来再说。

正打算给敌人来个下马威时,巡视到此的都统制杨彦发现徐成所部引箭待发,及时阻止道。

八牛弩威力极大,拿去射砲车是一种浪费,得等到金军近前攻城部队出动时,去射它的密集阵形,这才是物尽其用。

徐成悻悻地放下了刀,无奈道:神臂弓,准备。

城外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推着砲车的金军士兵没用多少时间,就将器械推到了射程之内。

到此时为止,未见宋军反击,看来,这一回紫金虎并没有在城里设下砲车反击。

据说,他的大型器械全丢弃了。

嘿嘿,那就怪不得咱们砲车一就位,士兵们便蜂拥而上扯定了砲梢上的绳索,其他人半砲石抬入皮套之内。

沉重的石块顿时将砲杠压迫,紧紧扯直了绳索。

操砲手们身体都稍稍往后倾斜,脚上使力,就等一声令下。

嗖,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几乎在同一时间,伴随着两声惨叫,两名操砲手应声而倒。

指挥这座砲车的军官啐了一口,喝道:不得擅动他知道,这是虎儿军在用神臂弓。

在远处督战的马五看了一阵,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他身后,裹着伤的汉将韩常取笑道:我军把紫金虎的大型器械几乎都清缴了,看看,徐卫穷成这般模样,神臂弓也没几架。

记得打长安时,砲车刚一到位,城里砲石神臂齐发,如今,嘿,此一时彼一时。

马五虽没搭腕,却也面露笑容。

忽见那东城外,一个黑点窜起,直飞向城池。

这个头一起,那各处矢石都腾空而起,砲车开始轰击了凤翔城的城墙因为较矮,反而受到攻击的机率就小一些。

那些呼啸而来的巨石绝大多数都直接落入城中,轰鸣之后,一座接一座的民宅被砸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矢石落地的巨响,瓦砾破碎的声音,墙壁倒塌的动静,正式宣告着,大战爆发了城上,除了神臂弓手在不断地射击之外,其他部队都原地不动待命。

宋军必须挨过这一轮砲击杨彦躲在一处*女墙之后,不时有砲石从他头顶上的空中飞过。

他久经战阵,跟没事人一般,还不忘问旁边的那群义勇们:没经见过吧?这种砲击,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等着吧。

杨都统,金军现在用的,全是十三梢砲,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一名汉子说道。

他绝对只是个普通的乡兵,连个勇头都不是,却一语道出对方器械的规格。

你倒懂行,那我问你,十三梢砲要多少人操作?说不出来,你就是诓我杨彦问道。

额定两百五十人,多了不行,少了打不远。

当年,小人随老种经略相公攻辽,就拉过这种砲。

对方淡定地回答道。

杨彦讨了个没趣,却不得不说道:算你蒙对了。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声炸向,几乎在同一时间,士兵们惊呼声响成一片寻声望去,只见不到六步之外,一段女墙被金军砲石击中,砲弹不但击毁了垛齿,还把隐藏在身后的一团士兵给轰下城去,十死无生杨彦恨得牙痒,可惜了城中无砲,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去他娘的,还真当老子们是破鼓万人捶驴日的马五,竟送九哥一副枷担,你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砲击果然没有持续太久,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停止了。

砲击一停,也就意味着金军近前攻城即将开始所有的弩手都憋了一口气,就等着金贼上前一些老子好拿箭跟你亲近西城上,张宪亲自操作一具八牛弩,他负责瞄准,帐下一名指挥使正举着木锤等他的命令。

顺着箭槽看出去,他发现金军的壕桥部队已经排在全军最前面,马上就要进攻仅片刻之后,金军似乎把所有的号角都吹响了凤翔府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嘹亮的号角声伴随着这令人亢奋的声响,金军先头部队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涨潮一般涌了过来那形势蔚为壮观,黑压压的一片人潮,在府城四面逐渐收拢,让人陡然感觉心中一紧张宪目视着距离,九百步,八百五,八百步,七百五……当最前排的金军进入约七百步距离时,他一跳而起,大喊道:放话一出口,那指挥使抡着木锤猛然砸在了弩机上一声巨响,让缺乏准备的张宪耳朵里嗡一声,震得生疼往常,总说弦如霹雳,那不过是形容宋军大型弩发射时声音很大。

但用在八牛弩时,却是货真价实那声音太他娘的大了,就跟打雷似的七支箭呼啸而出城外,远处,正向城池冲去的金军士兵们还没有察觉到死神的临近。

在他们往常作战的经验中,这一段路还是安全距离,危险要等到进入三百五十步以内才会出现。

但这一回,他们想错了……万人齐声发喊,夹杂着脚步,让他们听不到破空的声响。

数十名金军士兵,正推着一架壕桥,要冲向护城河。

突然,每名士兵都感觉手中震了一下,紧接着,他们发现,推不动了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大惊不知从哪飞来一杆枪,正钉在壕桥之上有人俯下身去检查,骇然发现,这枪杆竟将壕桥完全穿透,钉死在地上[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八十二章激烈争夺第四百八十二章激烈争夺当身边接连不断响起惨嚎时,金军士兵们才意识到,他们在七百步的距离上就已经遭到了宋军的攻击七百步,这是个什么概念?一步五尺,七百步,就是三千五百尺这个距离,就算是个牛高马大的壮汉,也不过以黑点的形式呈现这显然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莫不是巨弩?可那又是怎样的弩拥有如此威力?但战端一启,金军将士们不容多想,仍旧高声呼喊着冲向了凤翔城可越往前,士兵们心中越是颤抖得厉害,尤其是看到同伴被突袭而来的巨箭连串几人死钉在地上的场景尽管被六寸粗的大箭透体而过,但中箭者暂时不会死,他们拼命挣扎着,嚎叫着,这毫无疑问地将恐惧传染给了其他人……什么情况马五眉心处拧成一团,以鞭遥指前方,向张俊问道。

八牛弩。

张俊久在西军,自然知道这是何物。

他神情凝重,向马五解释道三张最硬弓架在一座弩车上,绞开弓弦非数十人不可,击发箭矢必用锤击,其弦响惊如霹雳,发射一大六小七支箭,能射千步,莫说是铠甲,便是城墙,也能扎进。

一听八牛弩这个名字,马五立即想起一个典故来。

当年辽军南征,一路攻城拔寨,最后三面合围澶州。

当时,南朝的真宗皇帝几乎要迁都逃跑,因为宰相寇准的坚持,抵达前线御驾亲征。

宋军士气大振,两军相持不下之际,辽统军萧挞凛自侍勇武,率数十轻敌至澶州城外窥视城防。

当时,萧挞凛以为自己处于安全地带,丝毫不加防范。

哪知宋军大将张环,也有说是周文质,以巨弩射击,命中萧挞凛头部,致其身亡统军一死,辽军士气受到重挫,进退两难,不得已之下,与南朝定下了澶渊之盟,宋辽兄弟相称,就是始于此。

虽说大辽逼不得已与宋议和,主要是因为战局相持不下,取胜无望。

但不能不说,萧挞凛被巨弩射杀,使辽军失倚,也是重要原因。

没想到,现在徐虎儿竟也用上了这东西那八牛巨弩,莫说是在宋代,就是整个中国冷兵器时代,甚至全世界冷兵器时期,可能都是最高射程纪录保持者。

因此轻易不示人,一是制造成本高,难度大,二是机动性差,一般只用于防守,虽然也有用在攻城上的,但比较少。

所以,就连徐卫的部队,跟金军打好几年的仗,也是刚刚才用上。

从这一点,也不难窥视出,西军反攻是如何地仓促,如此利器,居然在西军大败之后,仍旧还屯积着。

但都统勿忧,八牛弩乃国之利器,就算是徐卫手里也不会有太多。

只要攻城部队靠近了城池,这巨弩也就没多大用了。

张俊宽慰道。

马五没有说话,他眼见前沿部队无惧巨弩,仍旧奋勇冲锋。

前排距离城池不过四五百步,心中由是稍安。

凤翔城池老旧,只要大型器械靠近了城墙,胜算就大大提高了另一头,凤翔城下,绝大多数的将士们还在等候着金军靠近。

但八牛弩却是连续断地射击只是,这器械威力虽然奇大,但操作实在复杂,光是绞开弓弦,左右两边就需要十几个壮汉,再加上负责瞄准、击发、安箭的,一座巨弩,没有二十个人下不来。

从前用神臂弓打野战,临敌不过三箭,就算是经验老道的弩手,撑死也就四箭。

但若是这八牛弩,临敌能放出两箭就不错了。

徐卫手里虽然握着四百架八牛弩,但受限于凤翔城防的老旧,能布置上城的,只有一百多座,所以说,打的就是一个威慑,并没有指望光靠它就能给金军造成重大伤亡。

当四面之敌,如江河决口一般涌入四百步距离时,城上各处马面敌台的弩手们开始瞄准了。

神臂弓,床子弩,各自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城上无论是南路或西路讨司的部队,都是百战余生,经验丰富的勇士。

望见气势汹汹的敌人涌来,心中并不慌张,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当敌人进入三百步距离时,军官们高声吼出了命令:放箭城上噼里啪啦一阵炸向,各色大型弩的弦响声交织在一起,为除夕之夜,提前放响了爆竹冲在前头面的金军壕桥部队,成排成排地倒下,又一波一波地补上。

弩手们熟练地操作着器械,所有动作都象是天生就会一般,非常敏捷。

这让弓箭手们看着很眼急,有人躁动着弯了弯腿,舔着开裂的嘴唇,手中的弓几乎要攥出水来。

可没办法,他们装备的黄桦弓和黑漆弓,射程在一百五十步左右,必须等到敌人将要靠近护城河时才能齐射。

他们不知道,比他们更急的,是等在城下的那些突火枪手。

他们手里的器械射程更近,不过五六十步而已,而且因为城墙顶部宽度不够,他们不能直接布置在城上,得等到城上的同袍抵挡不住,金军大型战车靠近才能上场。

而且因为突火枪是前装弹丸,还必须等到金狗上城他们才能射击。

杨彦作为南路讨司的都统制,又临时充任四壁守御使,他的任务就是负责整个前敌指挥。

金军砲击停止之后,他便在城上四处奔走,身后,跟着多名传令兵,腰里都挂着虎儿军特有的银号角。

当他巡视到南城时,看到弓手砲手们正等待着战机,一名小军官坐在一口木箱上,见他过来,慌忙起身。

杨彦怒气冲冲地奔过去,一指那口箱子问道:知道你屁股下面坐的是什么?那军官见他如此模样,心知要遭,硬着头皮回答道:回都统,那是砲弹。

一旦准备迎敌,各种器械必须处在待发状态,这是军中的规矩,你该晓得?杨彦大声吼道。

那军官不敢辩解,只能点了点头。

心中暗暗叫苦,杨都统是军中出了名的扒皮,心狠手毒,这回落在他手里,还不得一顿军棍打个半残?十棍且记下,打完仗老子再收拾你。

杨彦指着他的片子训斥道。

军官连连应声,再不敢造次。

四周士兵,个个把腰杆挺得笔直,生怕惹恼了这凶神。

大概是为了马上争个表现,那军官眼见着金军即将靠近护城河,一把抽出刀来,精神抖擞地吼道:弟兄们,搭箭一片齐刷刷地动作,列在城上的几排弓手纷纷自箭袋中抽出一支白羽,搭在了弦上推着壕桥的金军士兵正作着最后的冲刺,一旦他们将壕桥卡在护城河上,后头的鹅车、飞桥、破城锤就会一拥而上神臂弓、床子弩、踏张弩等利器,正密集地射杀无奈敌军势众,根本难以遏制其攻势开弓万弓齐拉开弓手们将箭头对准了半空,将一张张硬弓扯得满月一般弓弦勒得弓臂吱嘎作响放随着这一声吼,弦响如雨打屋瓦般急促地响了起来无数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飞出,带起的气浪如劲风拂过密集的箭矢一时之间竟遮挡了太阳的光辉当城外的金军士兵感觉天空为之一暗时,他们知道是宋军的箭雨来了这一幕,是弓手们最愿意看到的,密密麻麻的敌军群中,顿时显出七零八落的场景来。

中箭毙命受伤者,比比皆是恰如一阵风刮过麦田,吹倒一片这些弓手都是老兵油子,一箭放过,马上后退一步重新搭箭上弦,后排的弓手立即上前发射,如此循环不断,保证了了空中箭雨不停而对敌人,则意味着持续的打击可是,很明显,金军有备而来。

壕桥部队准备了厚甲,即使中上一两支箭,只要没在要害处,仍能活动。

而后头的士兵,此时已经钻进鹅车和洞屋里面,射避着箭矢。

推动战车的人则顶着盾牌,冒矢而进。

很快,城下的护城河中,一座接一座的壕桥架了起来高大的鹅车几乎没有停顿,立刻在士兵推动下越过护城河,向城墙推进马面敌台上的弩手们不再射杀远处的敌人,纷纷调转箭头,拼命压制即将靠近的敌人利箭横飞,血花四溅仗一开始,便异常激烈就在此时,惊天动地的巨响声连续炸开架设在城头的飞火砲,面对敌人发出了震天的怒吼黑色的铁砲弹呼啸而出,撕裂了空气,在半空中迅猛地划出一条弧线,落向了护城河的对岸命中士兵,立时击毙还算是轻的。

如果鹅车等器械被铁砲弹命中,炸个粉碎不至于,但打成两截却不在话下一轮砲击之后,砲手们麻利地掏空火药残渣,等上片刻,再次装填火药弹丸好器械娘的,真该多造些架它几百门在城上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杨彦切齿道。

鹅车靠城了弟兄们,震天雷招呼啊一名都头狂吼一声,抱起一颗面盆般在小的震天雷点燃了引线因城墙不高,他并没有立即扔下城下,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药线越燃越短,直到剩下四五寸长短时,才奋力抛出他的部下们如法炮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扔石头砸呢。

城下刚把鹅车推抵到城墙上的金军士兵们,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脚边,危急之时定睛一看顿时从头凉到脚,大叫一声:快跳话才出口,鹅车里面的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从车底钻出,震天雷就以无与伦比的动静炸响了巨大的力量将四周的金兵掷飞出去,鹅车的底部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掀起的土石和铁壳碎片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上城了马五欣喜地叫了一声。

因为他看到,他的兵已经顺着鹅车和飞桥蹭蹭往城上窜,虎儿军纵使有火器撑腰,但谁叫凤翔城墙这么矮?城墙一矮,弓箭的压制作用就要打折扣,只要我的士兵上了城,徐卫的弓手就必须放了弓,操短兵贴身肉搏一旦到了这个关头,离城池告破也就不远了,我这里可有八万兵,看你撑到几时卑职说过,只要大型器械靠在了城墙上,离城破就不远了。

张俊提醒道。

马五看了他一眼,随口夸了一句:张经略沙场宿将,果然应验。

等拿下了凤翔,进城之后,我设宴劳军,到时多敬你一杯。

正说着,爆炸声响个不停,马五极目眺去,估计是虎儿军狗急跳墙,火器用个没完那凤翔城下,硝烟滚滚,不时看到尘土四射,一座鹅车竟被炸塌下来说起来,徐卫也算是号人物,单凭这火器,你们西军中,没一家能和他比的。

马五坦诚地说道。

张俊却不以为然,笑道:都统有所不知,陕西宣抚处置使徐绍,才是徐九亲亲叔父,有了这层关系,他在装备方面自然得到照顾。

合着这位至今不晓得,徐卫军中用的火器,全是自己研发的此时,城上敌我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而凤翔城里,百姓们终究还是淡定不了。

尤其是虎儿军各种火器那声入云霄的动静让凤翔之民大惊失色。

纷纷议论着这是什么器械,怎么跟打雷一样?从长安撤到这里的百姓,便带着一丝骄傲的口吻告诉这些没见地的撮鸟,说那是徐大帅所部惯使的火器,砲起火发,声如惊雷,爆炸之威达半亩以上,那迸飞的铁片,连重甲都能打穿其实,这些长安百姓也只晓得一个震天雷,两种新式的管状火器,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坏了难道战局迸了?你们看,那不是徐大帅么?街市上,有人突然惊叫道。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十数骑风驰而过,那最前头的不是招讨相公是谁?这种情况之下,身为众军主帅,西军都统,他都亲上一线了,难道事态紧急?一时之间,百姓们窃窃私语,谣言,往往就是这么产生的。

徐卫在衙门里实在是坐不住了,本为,他作为统帅,应该在指挥位置上,最好不要亲临一线,这也是宋军的传统。

但这一仗至关重要,比如以前图谋鄜州,打胜打败都能接受。

但眼下,西军在鄜州遭遇前所未有的重挫,而凤翔府又是陕西战略要地,不容有失。

偏生此地的城防体系又那么不叫人放心……至城墙之内,远远望见各支预备部队都还没有动用,心中稍安。

但听得城头上杀声不止,显然战况正是激烈之时至城门洞前下了马,紫金虎捉着刀大步往城上而去。

当时,守卫的兵将们都全神贯注地作战,没谁注意到他,而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着杜飞虎贴着背后的女墙行走。

弓箭手仍在发射,前沿的弟兄却已经往城下扔震天雷。

他特别留意了一下,每两座敌台马面之间,配震天雷二十颗。

到现在,他一路看过去,很多箱子都见底了,战况之激烈不难想见。

远望城外,金军的大部仍旧原地待命未动。

这将会是场恶仗……突然当他二人经过一段时,城下冷不防窜上一名金兵来,操着弯刀跳上女墙,大吼一声作势欲砍一名士兵正好抱起一颗震天雷已经点燃了引线,他的反应极快,抱着十斤重的震天雷往那金兵怀里狠命一砸,就势一推,下去吧凤翔的城墙太矮了鹅车一靠上来,甚至不用伸出云梯,士兵就可窜上城,这给防守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徐卫走不到两百步,多处城段都有金兵窜上来。

尽管都被他的士兵们杀了下去,但开战之初,敌军就上城,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

一方面当然可以归咎于城防体系的不足,但另一方面,也说明金军有备。

上一回长安保卫战,金军在经历了强弓硬弩和火器的洗礼之后,绝大多数只能窝在墙根下动弹不得,哪有如此威风?最惊险的一幕出现在徐成负责守卫的城段,多名金兵借着鹅车上来,除了其中一个点背的,正好爬到飞火砲的砲口上,被轰飞出去之外,其他的都跳上了城顶其中一名悍卒,左右两手都执砍刀,一上来就砍瓜切菜般扫倒数人,硬生生将宋军的包围顶散。

徐成了没给他叔父丢脸,就提一柄手刀,冲上前去只两合,劈死对方。

他的部下们一见,蜂拥而上,立时将上城之敌砍杀成一团肉泥因为城墙低矮,金军的鹅车甚至不用张开云梯,这就让守军根本没有用撞杆的机会。

远程器械一用完,立即就是贴身肉搏徐卫注意到一个情况,城上,相当多没有穿铠甲的义勇乡兵,正在奋力作战。

他们本来只负责绞弓弦,但金军一上城,就操起家伙直接上了而他们的表现,并不比正军逊色多少。

都堵在女墙之下,来一个捅一个,来两个劈一双,一步不退这不禁让徐卫刮目相看[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八十三章军阀第四百八十三章军阀腊月三十,渭州。

这一天,是中国传统的岁除,晚上才叫作除夕;同时这一天也是姚平仲和徐卫两位帅守率西南两路兵马扼守凤翔,与金军拼死抗争的日子;它还是宣抚处置司参谋刘子羽携任命状到达徐原巢穴的日子。

说渭州是徐原的巢穴有些牵强,西军将领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些军阀习气,但毕竟军队还是天子的王师,不是个人的武装力量。

不过,泾原一路,从老徐经略相公徐茂在世时就打的徐字旗。

徐原作徐茂的长子,一直在泾原路带兵作战,后来虽然到陕西其他地方历练过,可最后还是回到泾原,接了老爹的班。

渭州作为原泾原经略安抚司所在地,徐家两代镇守,在这个地方的影响力无与伦比。

这也是为什么徐原作北路招讨司,兼并了环庆一路后,仍旧不改帅府所在,坚持留在渭州的原因。

刘子羽一抵达渭州城,立即前往拜会徐原,可是招讨相公并没有马上见他,而是让他在馆驿住下,把他晾了起来。

一连数日,忧心如焚的刘彦修数次登门却被挡了驾。

让他实在弄不明白徐原这是在拥兵自重,又或是传递其他信息。

岁除这一天,泾原境内的番族各首领大酋都要来拜见徐原。

徐氏两代镇守,威望极高,境内诸羌都呼老徐经略相公为徐家父,称徐原为小帅。

徐氏的威望,是弹压边境少数民族的一股重要力量。

等忙完了公事,徐原回到府中时得知,刘子羽又来了一趟,还是被挡了回去。

爹,刘子羽这是第四次登门了,再不见,是不是说不过去?徐严接过父亲解下的战袍,又转手递给了家人。

徐原捧着茶碗暖暖手心,哼道:刘子羽这回替三叔跑腿,没安好心。

十有**,又是要让我出兵抵挡金人。

三叔老糊涂了,当了几十年文吏,把行军作战这一套忘了个干净。

仓促集结大军反攻,导致鄜州大败,这个责任,他必须一肩挑起来,否则如何服众?这祖父虽然有责任,但前线指挥却是九叔的事,他是否也逃脱不了干系?徐严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

徐原从鼻也里深深呼出一口气,叹道:老九啊,还是嫩了点,让三叔当枪使。

好端端的虎儿军,愣给整得死伤过半。

责任他也是有的,但不是战败之责,而是战前没有极力阻止此事。

估摸着,他的都统制是给撸了,你信不信,现在刘子羽手里多半就握着一张任命状,要为父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凭什么?叔祖和九叔坏的事,为何要父帅去收拾?战前父帅再三提醒,宣抚相公就是不听。

这回咱们北路讨司两万人也折个精光,连赔上一个张俊,亏得慌徐严不满道。

提起这事,徐原气不打一处来,将那茶碗往几上一顿,恨声道:张佰英这撮鸟居然背水投敌闹得老子脸上也没光亏得他追随我多年,这驴日的东西哼,儿看他平素里就不是个实诚人,戳一棍跳一下,私心重得很他叛变投降,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北路讨司?徐严在下首坐了下来。

徐原思索片刻道:如果有人要拿这个作文章,倒也算个事。

但是现在,三路讨司里,只有我北路兵强马壮,上头还指望着咱,不会拿这个说事。

徐严一听,宽心笑道:那就好,管他怎么闹,我们坐山观虎斗,乐得清闲。

徐原盯了他一眼,皱眉道:狗屁什么叫坐山观虎斗?你说话动动脑子儿一时失言,父亲勿怪。

徐严嘴上道着歉,脸上仍旧笑意吟吟。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爹,泾州传来的消息说,金军已经进凤翔府了。

徐原摇了摇头:意料之中的事。

大军在鄜州败得那么惨,根本无力守住防线,只能收缩兵力。

我估计,你九叔会扼守凤翔,阻金军入蜀之途,凤翔会有一场恶仗。

刘子羽此来,就是代表宣抚处置司任命我为都统制,发兵凤翔助战。

不去谁爱去谁去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规模,万一出去失利,损兵折将算谁的?徐严一梗脖子道。

徐原没有接话茬,从军事层面讲,凤翔如果失守,金军铁定会以此为根据地,四出征伐。

往南,可攻四川,往西可图秦凤熙河,往北,就是我防区泾州。

而谓州,就紧挨着泾州。

从私情上来说,主更复杂了。

自己这一辈,除去堂妹们,有五个堂兄弟。

父亲在世时常说,二叔是实诚君子,三叔却是有一颗玲珑心。

因此,自己这长房,跟二叔家极亲近,三叔嘛,有机会碰到就执子侄礼,如此而已。

九弟如今在凤翔想必艰难,我若不去援他,守不守得住城池还真难说。

再者,徐成也在他九叔军中,让人好生为难。

思量良久,他忽然道:你亲自去请刘子羽过府一叙。

徐严似乎没听懂,疑惑道:爹,请刘子羽?嗯,今年的事就不要拖到明年了,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三叔想说些什么。

徐原道。

爹,那刘子羽是都转运使刘韐之子,素来机巧,他若见了父帅,必然鼓动如簧之舌加以游说徐严提醒道。

徐原有些不耐:他说他的,兵马在我手里,他还能拉得走?让他来徐严这才不言语,当即出府往馆驿去迎刘子羽。

到了馆驿里,这除夕之夜,还哪有官员住在这里?因此分外冷清,徐严领着人马去的时候,正撞见刘子羽单人独桌,在那饭堂里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他遂走了过去,把马鞭往桌上一扔,朗声道:刘参谋,小将奉父帅钧旨,请你过府一叙,走罢。

刘子羽见了如此无礼,又想到连日求见徐原不得,遂不冷不热道:这除夕守岁,共聚天伦,下官怕是不好去打扰吧?你这人……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废话?走罢走罢,看你想说什么,哼。

徐严不耐道。

刘子羽一皱眉头,自己在虎帅军中见过徐原次子徐成,印象不错。

没想到这徐严却是如此不堪。

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这回徐原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动的。

但凤翔事态危急,紫金虎以残兵败将,不知能撑多久,再难,也要硬头皮上了。

因此不与徐严计较,从容饮下一杯酒后,起身道:有劳小帅引路。

徐严从桌上取回马鞭,又往自己大腿上轻抽一下,再看刘子羽一眼,方才转身向外而去。

刘子羽见他这些行径,越发不齿。

众人上马,往徐原府邸而去。

徐严等人故意欺刘子羽文吏,在那街市上纵马狂奔,惊得百姓纷纷避让,把刘子羽远远甩在后头。

至徐府时,徐严早不见了踪影,只留一门人迎候,刘子羽深以为耻,然重任在此只能忍着,通报之后,方得入府。

其时,徐原卸甲更衣,坐于花厅烤火品茶,刘子羽踏进门槛后,老远就执礼拜道:下官见过招讨相公。

坐吧,连日公务繁忙,不得相见,刘参谋勿怪。

徐原随口说道。

刘子羽并不在这话题上发表任何意见,谢座之后,首先就向徐原讲述了宋金两军态势。

言金军已经占领坊耀二州,京兆一府,如今主力部队进驻凤翔,正与徐卫姚平仲两部争夺城池,情势十分危急。

徐原听罢,也不作评论,只问道:当初,宣抚相公置直属部队,声称异时有警,可迅速反应。

如今直属部队何在?徐洪徐胜二位引两万军扼守大散关和尚原一带,阻金人入蜀。

刘子羽如实回答道。

哪料,徐原突出一语,刘子羽大吃一惊是阻金人入蜀,还是保宣抚平安?时徐绍将宣抚处置司迁往成州,与蜀地接壤,徐洪徐胜扼守大散关,也确有保护宣抚处置司的作用。

但主次需当分明,怎能混为一谈?这徐招讨是徐宣抚的亲侄子,怎么说这种话?便无宣抚处置司迁往成州一事,大散关也非守不可,招讨相公何出此言?刘子羽反问道。

哼,当初大军集结之前,本帅再三劝诫不可轻动。

上司置之不理,果有此败数万将士折在鄜州,此诚为西军未有之事让人痛心疾首徐原带着几分怒意道。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问题无可辩驳,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刘子羽没有对这这个问题加以辩解。

徐原见状,继续道:今天下大乱,北夷横行,朝廷所以倚仗者唯西军而已。

鄜州之败,其影响之恶劣,不在陕西一地刘子羽仍旧沉默以对,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永远也说不清。

徐招讨和徐宣抚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问题,永远不会有一个统一的结果。

此番金军入侵,原本只有一路,在陕西并无举动。

这正是西军养精蓄锐之时,只要对部队善加训练,钱粮多多积蓄,待数年之后,时机成熟,再行反攻之事才大有可为。

如今却如儿戏一般,焉能不败?一阵牢骚发完,刘子羽从始自终不反驳,不辩解,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徐原歇了片刻,方才问道:彦修此来,所为何事?刘子羽自身边取出任命状,起身上前道:奉徐宣抚令,任命大帅为宣抚处置司都统制,总管诸军,主持对金军事。

徐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果然不出所料,三叔还真就拜我为都统制去收拾烂摊子。

当刘子羽将任命状奉上时,他并不去接,而是话中带话地说道:徐某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刘子羽也不尴尬,将任命状放在对方身旁的茶几上,又取出一物道:这是宣抚相公亲笔书信,请招讨相公过目。

任命状他可以不接,但徐绍的亲笔书信他却不好拒绝,双手接过,也不避讳,当即拆开来读。

刘子羽自回原坐,也不去看他,直到他将信阅毕。

徐绍在信中,从公义,私情,和徐原自身利益三个层面加以劝说。

让徐大接任都统制,率军助战。

措辞十分温和,而且绝口不提前些日子北路招讨司抗拒命令,不予发兵的事。

徐大看罢,脸上阴晴不定。

刘子羽见状,趁机进言道:招讨相公,凤翔于陕西之意义,相公比下官更清楚。

凤翔若有失,金军前沿根据将会从延安往前推进八百里。

若对方在凤翔站稳脚根,往西可图全陕,往南可攻四川,而往北,则是招讨相公的防区。

今姚徐二位招讨率残兵扼守,旦夕不可保,莫说相公不发兵,便是发兵迟上数日,情势也可能大为转变。

个中利害,望相公明察。

徐原闻言看向他,不冷不热地说道:人言刘彦修能说会道,在宣抚处置司中人称铁嘴,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真是说客之才。

刘子羽面不改色,朗声笑道:自古以来,凡为说客者,莫不切中要害,言之有物。

如若不然,便是吹得天花乱坠,又岂能凑效?下官此来,固为上司之命,然所言之事,哪一桩哪一件,不事关泾原,不事关全陕?徐原一时无言,将叔父的信收好,沉吟道:前番出兵,我北路讨司全军覆没,对士气打击极大,出兵一事,仓促不得。

左右现在也拿不定主意,先拖着吧。

刘子羽心知他这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赶紧道:招讨相公迟不得迟则生变姚招讨和张都统引六万军攻鄜州,回到的只有万把人,而徐招讨折兵两万,都是元气大伤。

现在凤翔城中守卫的,都是些残兵败将,如何耗得起?姚平仲关中推为小太尉,征战多年。

徐九乃我弟,凤翔一时无虞。

徐原坚持不表态。

你想诓我,姚平仲我不知道,老九当初兵力也堪称雄厚,就算交了一部分,又在鄜州折了一部分,他手里现在的部队守守城应该还不成问题。

哪有你说的那么凶险?刘子羽暗思,对方必有自己一番计较,此时自己再强求也无济于事,遂不再逼迫。

只称在馆驿等候消息。

他走后,徐原一时为难。

不去吧,一来违了节制,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去吧,金军倾力而来,胜负难料。

万一又败,自己都得搭进去。

北路讨司现在恐怕是金军唯一忌惮的力量,如果自己也折了,那大势已去,万事休矣。

泾原路原有精兵五万,后来持续扩编,又得环庆王似和曲端旧部,总兵力超过十万,为三路讨司之首。

即使张俊赔了进去,现在徐原手里仍有接近八万雄兵,实力不可小觑。

他的部队,大多环绕渭州三面,摆在德顺军、镇戎军、原州、泾州四地,要支援凤翔非常容易,泾州南下,直接就是凤翔地界。

可问题是,胜算并不大,这个险,冒不起啊。

爹,那厮说什么?徐严等刘子羽一走,马上就出现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老爹也没有被刘子羽说动。

徐原却不答,指了指茶几上的任命状和书信,让儿子自己看。

徐严匆匆上前,先就看到了任命父帅为都统制的命令,扔在一旁,又拿起叔祖的亲笔书仔细看了起来。

阅毕之后,劝道:爹,恕儿直言,徐宣抚这是在替自己打算。

他想将功补过,将金军堵在秦凤大门外,不至于损失太惨。

他这算盘打得响,却没有考虑到,万一失利,从今往后,陕西还有本钱去和金军对抗?儿认为,兵,万不能出此时,我们保全自己,就已经是为陕西抗金出力了他最后这句话引起了徐原的注意,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儿子半晌,又回过头去沉思不语。

徐严见状,趁热打铁:金军锋芒正盛,他们希望的,就是泾原主力南下,与之决战。

好一举歼灭西军叔祖和九叔已经折了大部,泾原兵不容有失,爹,不管他来硬的来软的,我们自己心里要有个打米碗啊。

徐原听到这里,背负双手仰头叹道:难呐,如果拒不出兵,而凤翔又丢失的话。

莫说宣抚处置司,便是镇江行在,也会对我有意见。

我们家虽然镇守泾原几十年,可这天下,还时官家的天下。

徐严显然缺乏面对这种问题的经验,不以为然道:官家远在镇江,此时金军怕是攻打甚急,哪能顾得上陕西?徐原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金人本来是只打中原,进而威胁江南的,此刻官家还在不在镇江都是未知之数。

山高皇帝远,镇江行在对陕西,那是鞭长莫及。

不过,如果北路讨司没有任何动作,还是说不过去,要怎么办,既能向上面交待,又不必去跟金军死拼?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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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本来面目第四百八十四章本来面目隆兴六年,正月初三。

一连三天猛攻,金军折掉了数千条性命,仍旧未能撼动凤翔分毫。

这让志在必得,誓言一举扫灭徐卫的马五有些难堪。

但局面在初三这一天出现了转机,三天以来,守军凭借精良的装备,骇人的火器,给金军造成很大伤亡。

但三天高密度的攻防战下来,虎儿军的火器消耗得差不多了,尤其是震天雷,因为威力大,效果好,被士兵们扔得一颗不剩。

而都作院的工匠们日夜赶工,无论如何也接不上城头的需要。

而十几门飞火砲,就有五门炸膛,剩下的士兵们几乎不敢再去用。

失去了火器强大的压制能力,初三的战斗尤其激烈。

马五察觉到紫金虎的火器不足敷用,组织了精锐部队进行强攻。

从天放亮一直打到下午,金军是前仆后继,宋军是拼死反击。

好几次危象环生,多股敌军攻上城头,都被守城的正军和义勇们赶了下去。

杀下去杀下去徐成满脸是血,手中的砍刀已经卷了口。

一股金军借助鹅车攻上了他的防区,他扬起残刃,和手下的弟兄再次扑了上去。

但他们被这股金军牵制住,缺口立即扩张,越来越多的金兵攀上城头,连负责绞弓弦的义勇们都操起家伙上了。

统制官人,顶住不了快叫支援一名都头厮声吼道。

徐成将刀从一名敌人的肩膀上抽出来,万急之中张目一望,金军已经上了城,弟兄们虽然没有退却半步,但显然被对方越迫越紧。

他将牙一咬,放声喊道:快叫火枪上来传令兵还没有来得及摆脱面前的敌人去报信,就听有人大喊突火枪上来了,只见那敌楼之侧,手持突火枪的士兵蜂拥而来。

徐成一见,慌忙下令部队散开将士们且战且退,金军一见有空子可钻,一窝蜂地窜上城来,渐渐占据一段城墙。

上来之后,他们分作两部,一部去追击徐成,一部则向着突火枪冲了过来火枪兵在城头上排成数列,各留空隙,最前一排面对杀气腾腾扑上来的金兵颇有些紧张,点燃药线之后,立即夹住枪杆,将枪口对准了敌人金兵似乎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迅猛地杀了过来一排枪响前列金军栽倒一片,后面的人继续扑上,却正撞在第二轮枪击之上。

突火枪能将弹丸射出数十步远,这城上的距离如此之近,一杆突火枪,往往击伤数人再加上枪兵们分时开火,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网,顿时将局势控制下来而另一头的徐成也摔部拼命把上城之敌往后挤两面夹攻,迫得金军无处可逃,在鹅车上的跳不上城,只能干着急。

此时,马面的弩手们正使出浑身解数,瞄准了鹅车猛射呼啸的利箭洞穿了敌人的身体,总算把这一波攻势压了下去快站好位置,装填弹药趁金军被压下去的机会,指挥突火枪的统领官疾声道。

长枪兵赶紧补上空缺,如野战一般,半跪于地,将枪尖高挑,封锁住女墙边。

几排突火枪手就站在他们背后,麻利地装填弹药。

没等他们准备完成,又一波金兵上得城来一赤膊之金将,手使两口大刀,刚从鹅车窜上城,却不防撞在枪尖上动弹不得。

一名士兵手中的突火枪炸响,喷薄而出的弹丸几乎全打成那金将的身上从脸到肚皮,全是血窟窿,金将的尸就这么被挑在枪尖上。

凤翔四面,处处都陷入激烈的争夺之中……怎么回事为何又退马五眼中布满血丝,望见已经攻上城头的士兵纷纷坠地,城下的士兵有倒退迹象,狂怒地吼道。

恰在此时,一将自前沿飞马而来,还没勒住缰绳,就从马背上翻滚下地,大声报道:都统,守军抵挡十分顽强我军死伤惨重那攻上城的弟兄,大多都被虎儿军的火器给轰下来了后继又无力,实在撑不住为了避开宋军八牛弩、神臂弓、床子弩等远程器械的打击,金军不敢前后绵延不断,未出击的部队远远围住城池,只有观战的份。

马五牙关几乎咬碎,徐卫,你也只能依托城池跟我周旋你也就这点能耐情急之下,他几乎想把大部队都压上去,耗也耗死对手。

但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可行,金军目前靠近城池唯一的途径,就是架于护城河上的壕桥。

数量有限,不可能供大军从容通过。

都统,这么强攻不是办法,我军这是一点一点地往上添油啊。

负伤在身的韩常焦急地向马五提醒道。

你有什么想法?马五看他向问道。

据前沿将士们禀报,凤翔的护城河淤塞严重,末将建议,不能光靠壕桥通过。

先填河,填平了护城河,大军蜂拥而往,任凤翔的城防体系,未必抵挡得住韩常建议道。

马五红着眼睛看了城池半晌,终于切齿道:罢让部队撤回来号角声一响,在前头苦苦支撑的金兵如获大赦,丝毫也不犹豫,掉头就往后跑守军弓弩手们抓住这个机会,捕捉目标加以射杀金军丢下满地的尸首,仓皇退过护城河马五不想看这副场景,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往后奔去。

没过多久,战报上来,今天的伤亡较前三天更多,从腊月三十时,金军已折六千余众,伤者还不止这个数这个情况让信心爆棚的金军将领们有些灰心,本来以为西军仓皇西窜,拿下凤翔府还不是瓮中捉鳖一般?哪知道,抵挡竟如此激烈中军大帐里,怒火中烧的马五下令将退回来的一名猛安,四名谋克全部处死部将们纷纷相劝刀下留人,但他坚持不允当五颗血淋淋的人头拿进来时,众将无不寒从心底起韩常,你告诉他们马五掀了头盔,一屁股坐在帅位上,满脸怒容。

诸位,凤翔城防体系虽然不足,但守军凭借优良器械……韩常的话刚开个头,却见一员小将匆匆入内,姓完颜,名习不,负责踏白警戒。

他一进来,就向马五禀报道:都统,泾州边境上有西军集结迹象一语惊满帐泾州?陕西北路招讨使徐原的地盘?他在连起集结部队,难道是想南下支援凤翔?马五霍然起身,将目光盯向张俊问道:你说徐义德有多少兵马?光是泾原军便有五六万,后他执掌环庆兵权,得曲端旧部四万余。

现如今,他手中的兵力不少于八万是三路讨司中,实力最强者张俊如实回答道。

此时,金军将领们俱已得知,前些日子西军反扑。

主要是南路的徐卫,西路的姚平仲在支应。

鹿州大捷,打垮了姚平仲和徐卫的主力,但徐原拥兵自重,只图保存实力,因此未受太大的损失。

现在,他在泾州集结部队,就会危险到金军的背后都统,必须后撤否则,腹背受敌撒离喝起身道。

撤?大军血战数日,伤亡逾万,现在叫撤?那这几天不是白打了?马五一掌击在帅案上,大喝道:别慌把情况弄清楚再说语毕,匆匆行至地图架前,查看地形。

片刻之后,他手指凤翔和泾州接壤之处道:你们看,这里仍处关中平原西部,徐原的部队若从泾州下来,全是一片坦途,择一骁将,率精锐马军并一部步兵,足以抵挡,何必撤退?众将不语,既没赞成,也没反对。

张俊见此情形,欲言又止,想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都统,卑职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马五对这种废话非常反常。

众将都将目光投向张佰英,只听他说道:卑职原先追随徐原多年,深知其行事作风。

陕西三位帅守中,徐卫少年得志,锐气十足,姚平仲沙场骁将,志得气满。

但是徐原向来计较得失,他把人马看得比地盘还重。

今西军新败,士气大挫,徐原虽握强兵,但他未必就会真的驰援凤翔哦?你这话有什么根据?凤翔乃四出之地,若落入我军,他徐原的北路也将受到直接威胁。

再者,紫金虎是他堂弟,他为何不来救?马五问道。

张俊摇了摇头:卑职追随徐原日久,太了解这位大帅了。

他现在的防区,都是易守难攻之地,他极有可能只图自保,不作其他打算。

恐怕是碍于宣抚处置司的压力,才作此举动。

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他南下驰援的可能性并不大。

张俊还是没敢把话说死。

马五暗思,不管他会不真的南下,我还是派出马军去提防着为好。

当即下令道:活女我给你六千马军,你给我盯死徐原,他不来便罢,若真从泾州南下,你给我拖死他我们就集中力量,拿下凤翔我倒要看看他徐卫能撑得了几时成州,陕西宣抚处置司。

宣抚判官王庶一手撩着衣摆,一手扶着乌纱,急冲冲地奔走在馆驿的回廊之中,拐角之时,一不下心跟别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却是徐良。

王判,你这是……徐六让王庶这副模样给弄糊涂了。

江南的消息十万火急王庶说话时神色慌张,就跟天塌下来一般。

徐良亦惊,这镇江行在好些日子没有消息,难道是金军越过大江了?不容他多想,王庶已经问道:宣抚相公在吧?在,只是,刘子羽刚刚从渭州赶回来,宣相正在接见,已经吩咐下来,暂时不见任何人。

王判,是不是等上一等?徐六道。

王庶一听这话,急得直跺脚,不理对方,匆匆往里而去。

徐六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想了片刻,赶紧追了上去。

徐绍住所外间里,刚刚从渭州撵回来的刘子羽正向他报告消息。

徐招讨认为,金军兵威正盛,此时与之交锋诚为不智。

今三路计司,西南两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若北路再有失,陕西危矣。

因此他决定,于泾州边境虚张声势,牵制金军,同时谋划切断金军粮道,攻其必救之地,以迫使马五退兵。

徐绍听罢,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刘子羽等了一阵,见宣相没有任何表态,正想问时,忽见徐绍一拳砸在文案上,声色俱厉道:胆大妄为岂有此事刘子羽见他发怒,不敢多嘴。

他徐原当自己是谁?他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一而再,再而三拒不执行宣抚处置司命令如今,竟拿这等把戏来诓我想切断金军粮道,就必出泾州南下你光在边境虚张声势,唬得了谁还说什么攻敌必救他莫不是以为我不晓得他北路招讨跟金军占领区隔着大小桥山子午岭他去攻哪混帐简直没把宣抚处置司,没把本相放在眼里徐绍罕见地发了雷霆之怒刘子羽仍不说话,徐绍却问道:他还说了什么?你这次到渭州,还有些什么事,都说思之再三,刘彦修低声道:徐招讨好像对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一事至今耿耿于怀。

这句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徐绍胸膛起伏,须发皆动,腮帮不住鼓起,切齿问道:什么?当时,他问下官,说当初徐宣抚要组建直属部队,声称异时有警可迅速反应,那现在直属部队何在?下官告诉他,徐胜徐洪二将正扼守大散关和尚原一带,阻金军入蜀。

他却反问,终究是为了阻金军入蜀,还是拱卫宣抚处置司,保护徐宣抚?刘子羽终究还是把这件事情挑了出来。

徐绍气得浑身发抖紧攥着拳头,情绪激动道:抛开公义不说,本相总归是他的叔父,他竟如此说话他是把本相对他的怀柔,当成了软弱可欺他以为,现在全陕西就指望着他他以为,他可以坐地起价,奇货可居这畜生慌不择言,素来儒雅的徐宣抚,竟也爆了粗口。

宣相,恕下官直言,徐招讨在泾原多年,无论军中民间,又或番汉各族,威望都极高,根基也很深……刘子羽话没说完,徐绍一口截断:他有个鸟的根基若不是我先兄当年在泾原打下的基础,他算根鸟毛徐家的子侄辈里,如老四老五老九,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前程他受其父恩荫始有今日不思进取便罢,竟然拥兵自重, 跋扈不法比之曲师尹也不为过此等人,便算是我侄子,也定当重办我不信,他徐原敢反了大天去刘子羽一听这话说得太重了,还想劝上几句,徐绍却已经怒气冲冲地说道:罢了你一路辛苦,且去歇息对了,把此去渭州的种种都写成文书交上来刘子羽走后,徐原仍旧盛怒难消。

他有一种被蔑视,被辜负的感觉。

初来陕西时,还想着徐大总归是自己的侄儿,因此曲端一被夺了兵权之后,自己将环庆将到他手里。

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转面无恩之徒公义私情都不顾,眼里只有他的队伍而且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真是死猪不怕滚水烫若不教训他,迟早惹祸上身说不定,徐氏一门,都要受他牵连正当徐绍在那房中来回踱步,火冒三丈之时,王庶出现在门口,疾声道:宣相。

何事徐绍大声喝道。

王庶吓了一跳但想到事态紧急,慌张入内道:宣相,江南有消息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徐绍就算再怒,也只能暂且忍下,快步上前问道:说金东路军统帅兀术,窃据中原江北后,屯兵于大江北岸,营造战船,企图渡过长江。

折枢密率御营司兵马,集中原溃师,扼各处渡口险要。

去岁年末,金军大举渡江,折枢密遣水师江中迎战,四战四胜,击毁敌船数十艘。

其父折可求,也击退金军偏师进攻,江南得以保全。

王庶禀报道。

徐绍此时心神不宁,点头道:折家此番有大功于社稷,了不得兀术大军目前仍屯于江北,寻机强渡。

不过,官家也有消息了。

王庶道。

官家在何处?这个是徐庶现在极为关心的。

官家当初听从耿南仲之言,先到杭州,后又出海,一直绕到了闽地。

闽地?跑到福建去了?至于跑这么远么?耿南仲这厮,仗着在东宫陪太子十年的资历,罢了相居然还能说上话继续。

徐绍深吐一口气道。

赵鼎被罢了相位,贬到岭南,耿南仲重新上台执政,首相次相一身兼之,总管三省。

王庶以沉重地语气说出这句话。

徐绍脸色为之一变兼任首相次相,总管三省,这是前朝头号权奸蔡京的待遇现在官家给耿南仲如此荣宠,是想干什么?[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八十五章风云突变第四百八十五章风云突变算了,也不去管那么多,无论中央谁上台执政,陕西的既定方针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哪怕你耿南仲向来主和,不可能你上台之后就下令把西军解散吧?国家到了如此地步,朝廷收拾这个烂摊子还来不及,陕西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变动。

只是,如果看得长远一点,耿南仲上台向女真人求和的话,一旦双方达成约定,官家也必然返回行在。

到时,也就是自己上书交待陕西问题的时候,至于天子怎么处理,就不是自己能够知道的了。

但大胆地猜测一下,自己在陕西各项革新措施,正在深化之中,朝廷应该会考虑到这一点,或许不会将自己免职也未可知。

罢了,如今我等俱是外臣,中央之事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随他去吧。

徐绍随口道。

王庶仍旧一脸晦气相,握着手道: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徐绍眉头一皱:怎么?还有旁的?王庶作出了一个少有的举动,他伸出手将徐绍拉到一旁,附耳轻语道:官家在逃亡路上受了惊吓,风疾发作,到福建时已经坐立不得,终日卧于塌上。

徐绍瞪大眼睛看着王庶,确信对方没有在开玩笑这可不是件小事天子乃国家之元首,虽然说有宰执大臣相辅佐,但凡遇军事大事,最后均要由官家定夺。

如今皇帝身患风疾,莫说走路,连坐都坐不起来,处理国家大事难免就成问题。

这么一看,也就不难理解官家为什么要让耿南仲身兼首相次相,总管三省了。

耿南仲在官家还是太子时,就在东宫侍奉了十年之久。

不用说也知道,他肯定是天子最信任的人,官家知道自己暂时无法理事,遂让他主持朝廷日常事务。

如此一来,情况就又不同了。

如果说皇帝没事,耿南仲手抓政权还没怎么。

但现在皇帝有疾在身,那么可以想见,很多事情必然决于姓耿的。

自己和他虽然从来没有斗得头破血流过,但自新君登位时起,政见就不同如今他掌了权,对待政敌会使出什么手段,无法预料。

但自己一旦上书交待陕西的问题,耿南仲很可能借题发挥。

是去是留,只有天知道了。

这事确信么?徐绍疑问道。

确信无疑新任荆湖安抚使是下官同年,他是官家在逃亡路上直接派任的,他写信给我透露此事,哪能有假?王庶正色道。

徐绍仰面朝天,冥思苦想。

这场战争打到现在,我方节节败退,丢失大片土地城池,耿南仲上台,向金求和几乎是肯定的。

但女真人答不答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无论议和能否达成,主和派大臣把持朝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朝中政治风云突变,将会有一大批主战派大臣受到清洗,自己无疑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偏生此时,又有了鄜州大败一事,授人以柄啊……想了一阵,不得要领,心烦意乱地说道:不管如何,顾眼前是要紧。

金军长驱直入,兵临凤翔,姚希晏和徐子昂率残兵败将,恐支撑不住。

如今徐原又阳奉阴违,拒不发兵入援,实在叫人头痛。

王庶一听这话,更加忧心如焚。

前任李纲去职之后,他暂时主持了陕西军政一段时间,那时他就觉得徐原有些跋扈。

及至后来徐绍上任,将曲端夺去兵权,转交给徐原时,他又觉得如此一来,北路讨司可能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威胁到宣抚处置司的权威。

如今果不其然,徐宣抚还是他亲亲的叔父,如何?照样不听你使唤诚若如此,如之奈何?凤翔若失,陕西危矣,甚至连四川也将受到直接威胁徐原如此跋扈,实在辜负了宣相一番希望啊。

王庶痛惜道。

徐绍不语,现在他也顾不得去想如何处置徐原,最要紧的是保住凤翔。

可现在他手里也没几个兵了,西南两路都损失惨重,北路又是那个鸟样,实在是……现在只能指望姚徐二帅守住凤翔了。

正月中旬,凤翔城已经顶住了金军十几天的猛烈攻击。

初期进攻失利后,金军改变战术,全力填河,将凤翔河几乎完全填平非但鹅车等大型器械蜂拥而至,金军士兵们甚至扛着简易的云梯就往上冲姚平仲和徐卫两个都誓言死守,战况激烈之时,一万余秦陇义勇全部当成正规部队使,直接参加战斗。

搬运物资,协助官军的任务,就落在了凤翔百姓的头上。

凤翔之民与官军同仇敌忾,姚徐登高一呼,数十万人群起响应很多家庭都是全家男子齐上阵,老父搬运箭矢火药,儿孙上城替军汉们绞弓弦,抬伤员。

作为徐卫的正室,张九月根本不顾什么三品命妇应有的威仪,将女儿交由嫂子照顾,换上布衣,与其他许多军属一道照顾伤兵,协助医官。

所幸,当初屯积在邠州的物资如今全在凤翔城里,士兵们吃穿不愁,哪怕打上半年也奉陪到底。

而且,因为挡住敌人十余天的猛攻,让数以万计的金军陈尸城下,使得因为鄜州惨败而受挫的士气渐渐恢复。

反观金军,多日攻城不下,让原本高昂的士气受到影响。

本来,金军上下在鄜州打败了紫金虎以后,简直可以说是气势如虹,甚至有一举荡平南朝的雄心但是当他们进入凤翔以后,先是在朱记台小折一阵,如今又在凤翔踢到铁板一块,这让杀红了眼的金军将士们明白一个道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军虽然死伤惨重,可西军终归是西军,它不是两河的烂部队紫金虎虽然战败了,可他终究还是一头猛虎,他不是骡马强攻不成,马五开始有些着急了。

劝降这是想也不用想,紫金虎肯降那才是怪事至于退兵,那是更不可能,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机会,怎能轻言放弃?就这么一直僵持到正月底,事情才出现转机。

但这个转机,却缘自江南。

镇江府地界,长江南岸。

那浩淼的大江之中,战舰林立大小数百艘战船,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江中。

大的,三层楼高,可容纳近千名战士。

小的,却是巡江快船,载十数人不等。

这些战船,有水师原就装备的,也有折彦质留守之后,命工匠赶制的。

这些战舰在保卫江南的水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四战四胜,让金国大军望江兴叹尤其是其中高三层的巨舰,上面设置了一种远程打击器械,名叫拍竿。

长十余丈,上放巨石,下安轱辘,顶端系有绳索。

一旦敌船近,可便飞石击打。

折彦质麾下的水师,绝大多数都是本地人,长于长江边上,精通水性。

架船作战是小菜一碟。

而金军多是北方人,刚开始时,别说作战,上船一晃就晕,呕吐不止。

好不容易习惯了,下江去和宋军水师开战,结果这些陆地上的百战雄师,被宋军区区水师打得找不着北。

四次大规模的水战,都以宋军全胜而告终。

眼看着繁华的江南隔江相望,却总是过不去,这让兀术非常恼火。

而更让他生气的是,扬州至今屹立不倒,原秦凤帅赵点率秦陇勇士坚守城池数月,打退金军无数次进攻。

这个消息传到南岸,极大地鼓励了守军的士气。

得益于折彦质领导的积极抗战,江南人心惶惶,举家逃亡的景象得到了扭转,社会局面渐渐安定,很多逃到苏杭的百姓都在打听消息,考虑着是不是回来。

这一日,折彦质亲自出面,至水师劳军。

他给英勇的水师弟兄带来了丰富的礼物。

赏钱、美酒、佳肴、一大堆任命状。

在宴请水师将领的席上,折枢密高举酒杯朗声道:水师威武四战四捷,大挫北夷凶焰本相,仅以此怀,向将士们致意请枢密相公请众将齐声发喊,都是一饮而尽折仲古一杯下肚,美得直摇头:这酒喝得有滋味想那金军扫横两河,侵夺中原,兵锋直抵长江然在我英雄水师将士打击之下,抱头鼠窜,狼狈撤回此诚为北夷南侵以来,未有之败本相乐观估计,只要我等坚守防线,眼下已是开春,到了三四月,金军必还彼时,再置豪宴,为众将士庆功听了这许诺,那水师将领们个个欢喜,人人振奋真希望金军多来几回,再让咱们胜几阵,等官家回到行在,自然少不了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众位同袍,在下提议,敬枢密相公一怀想当初,大江南岸人心惶惶,军无斗志若不是枢相力挽狂澜,哪有今日?一名将领起身号召道。

他一挑头,其他将领唯恐落了后,纷纷起身举杯致敬。

折彦质人逢喜事精神爽,表现出了将门虎子的风范,大手一挥:这小杯喝着不痛快换大碗来对换大碗众将齐声高喝。

数十个大碗摆上桌,士兵们扛着酒坛子,一溜地倒过去,折彦质取了一碗,正要举起时,他一位堂弟匆匆进来,到他旁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折彦质思索片刻,脸色不改,道:你出去候着,我立即就来。

语毕,仍旧豪情万丈道:众将官,干了不多时,满面红润的他出了军帐,快步上前骑了马,向堂弟问道:几时到的?昨天晚间,安排住在馆驿里,吵着立即见兄长。

折彦质闻言暗思,他是官家的近臣,如今从福建回镇江,必然带来了官家的旨意,耽误不得。

遂快马加鞭,往镇江城赶去。

你道何事?副相黄潜善回到了镇江却说折仲古与堂弟一路飞驰,进城已是下午,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他直接奔到了馆驿。

如今他是留守的最高长官,馆驿里上上下下都识得他,当即有人出来牵了马。

黄相没出门吧?下马之后,他随口问道。

回枢相的话,吃过午饭后,出去了一趟,方才回来。

牵马的仆役回答道。

折彦质点点头,快步入内。

以黄潜善的品级,待遇自然极好,在馆驿中住的是独立院落,折彦质在驿丞引领下进去时,黄潜善正好在二楼的栏杆后站着。

黄相折彦质一进去就拱手唤道。

哎呀,折枢密总算回来了黄潜善一拍栏杆,转身就奔下楼来亲自迎住。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紧了又紧。

下官昨日就抵达镇江,枢相怎么才回来。

哦,去江边水师大营劳军。

折彦质回答道。

走走走,里面说话。

黄潜善拉了他便投里去。

至花厅坐定,驿仆奉上茶水,还没喝,黄潜善就道:闻听圣驾出巡后,枢密相公率领军民抗战,连败金军于大江之中,保江南平安,这可是莫大的功劳,下官先在这里道贺了。

折彦质表现得非常谦逊,轻笑道:军民团结,将士用命,彦质怎敢居功?哎,枢相这就过了。

下官非常清楚当时的局势,圣驾离了行在,可以说是军无固志,民无依托,在如此险恶的情况下,枢相能够挡住女真人,他日中兴,表功当为第一。

黄潜善这马屁拍得太到位了。

折仲古闻言大笑:断不敢作此奢望客气一阵,场面话说了不少,黄潜善放下茶杯后,便听枢密相公问起天子情况来。

自当日离了镇江,先投杭州,上下恐难保全,又奔往明州。

从明州出海,一直绕到福建,现天子百官暂居福州。

黄潜善回答道。

折彦质听了这话,心里雪亮。

想必上至官家,下到百官,没有谁对我守住江防抱希望。

所以才一路逃亡,直到福建乃止。

官家入闽之后,检讨近年来朝政得失。

百官一致公论,此番失利,皆因主战而起。

而力主对金强硬的赵鼎等人,当负主要责任。

因此,罢免赵鼎相位,贬岭南安置。

任命耿相兼任尚书左右仆射,总领三省事,改弦易辙,重整朝纲。

黄潜善这番话听得折彦质既惊且疑。

这次抗战的失利,怎么能归结到主战上?不小心割到手,你不怪自己不留意,你怪刀子太锋利,这是什么道理?还有,赵鼎等主战大臣负主要责任?最离谱的,便是耿南仲身兼首相次相,总领三省事,他算得老几?他凭什么?这……身兼首次两相,总领三省事,怕是不妥吧?折彦质虽出身将家,可他是文阶,又处在宰执之列,所以可以毫不忌讳地议论政治。

黄潜善似乎料到对方有这个反应,叹了一声,面露忧色道:枢密相公有所不知啊,官家在明州出海时,风疾发作,险些坠船,我们这些臣下都惊出一身冷汗。

到福建之后,病情愈加恶化,一度口不能言,坐立不得,只能卧于塌上。

后经御医诊治,也是勉强应付。

一时之间,也无法处理朝政,所以这才……后头的话他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

耿南仲是官家的老人,无论朝中风云怎么变幻,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权力中枢。

折彦质闻讯大惊,首先,他为臣下,他当然是惊皇帝病情。

其次,他自己也是主战派的代表之一,现在黄潜善说,百官公论,祸根在主战上,那是不是也包括我?我跟耿南仲向来不对路,说是政敌也不为过,他现在上台执政,想怎么安置我?不过,既然耿南仲上台了,黄潜善此来,多半跟他有关。

但观黄潜善态度言语,似乎并没有什么征兆。

唉,国家多事之秋,局势已然如此,偏生天子又……叫人痛心呐。

半晌之后,折仲古叹道。

黄潜善也频频点头:谁说不是?国难当头,我等身为臣下,当竭力为君分忧才是。

当务之急,便是结束这场战事。

折彦质又吃一惊,要知道,现在战争的主动权在女真人手里。

要结束战争,得看女真人愿不愿意。

但是,话是从黄潜善嘴里说出来的,是不是隐含了什么意思?黄相的意思是?黄潜善正色道:实不相瞒,此番下官自闽地返回,便是奉官家诏命和耿相指示,前去和金人接触。

接触?这个词虽然用得隐晦,但傻子都知道,两国交战,你主动去接触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想停战么?但战争主动权在人家手上,你想停战,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折彦质久在朝中,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虽然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但听了黄潜善的话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后者见状,主动问道:眼下金军想是在江北,下官要过去,还请枢相安排。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折彦质似乎在想着什么事,随口答道。

主动向金求和,那就得作好一个心理准备,女真人不愿意便罢,就算同意,也绝对会狮子大开口[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八十六章得意忘形第四百八十六章得意忘形长江北岸,扬子镇。

金军主力屯兵在江北已数月,眼见一时拿不下长江天堑,金军的指挥中枢也从军营移到了这江边小镇中。

眼下二月初始,春暖花开,又因在这风景如画的江淮地区,扬子镇虽小,却因地理位置优越,所以极为富庶繁华。

金军的指挥中枢扎在此地后,兀术约束部属,声称要秋毫无犯。

便是他现在这所帅府,也是向当地的豪绅征用而来。

绝对没动用武力,只派了一个小军官来打了声招呼,说大军要征用你家,挪挪地方吧,主人能说什么?敢说什么?此时,大金统帅,完颜阿骨打的四皇子,金国朝中新兴势力的领袖,兀术,正靠坐于矮床上,一手撑着床面,一手搭着膝盖,微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小睡,又或是沉思。

这房中陈设极为考究,桌椅都带有花样,隔间处垂着布幔,地上也铺着名贵的毯子,一座香炉中,正袅袅地冒着清烟,将室中熏得清幽淡雅,令人陶醉。

室中不止兀术一人,他倚为心腹的韩昉坐在他的下首侧面。

到底是读过圣贤书,考中过状元的斯文人,韩昉显然懂得如何享受这优雅的环境。

他跪于席上,双手枕着大腿,上身保持着挺拔,神态安祥,正用心倾听着外间那名女子抚琴。

行了兀术突然坐起身来,一挥手,琴声嘎然而止。

这个举动显然将外间抚琴女吓得不轻,韩昉侧过头,对那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

待其走后,笑问兀术道:元帅,琴声如何?听不懂,不如号角声来得响亮。

兀术爽快地回答道。

而且这东西也躺得人难受,坐又坐不得,躺又躺不下。

这屋子也太矮,压抑得紧。

看来我是消受不起这套东西,还不如去纵马射箭来得快活。

韩昉闻言大笑:元帅,想役使南人,就必须先懂南人。

而要懂南人,就要从他们的日常生活入手。

这所宅子的主人,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这种人在南朝极具代表性。

懂了他们,也就懂了中国。

兀术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笑道: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有的是时间学。

走,陪我出去逛逛。

韩昉见他实在没什么兴趣,也不强求,两人遂出了宅子。

这小镇有千余户人,除了逃过江去的以外,还有数百户人家。

但因为近来镇中行走的都是金军,因此普通百姓没事都呆在家中。

兀术和韩昉两个出门以外,便沿着那平整的石板路步出镇外。

只见那远处,郁郁葱葱,入目一片翠绿,春天已悄然而至。

行走于镇外小径,风和日丽,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顿使人生出慵懒之感。

路边,草木新生,野花含苞,身处这等美景之中,兀术仍旧未能忘却烦恼。

宋军水师颇具战力,四次强攻均已败北。

转眼春天已至,盛夏不远,而军中粮草也快不足敷用,叫人心急啊。

韩昉却劝道:此番元帅引军南下,取山东,夺中原,兵锋直抵大江。

占领之大,所得之丰,均超过以往。

就算此次入不了江南,又有什么关系?来日方长。

他心里很清楚,直到现在金军还未能过大江,这次的机会就不大了。

兀术倒并不灰心丧气,闻言笑道:也是这个道理。

我已夺得中原,如你所说,中原乃四出之地,得中原者得天下南朝现在所倚仗着,不过就是一条长江。

今我在长江北岸,天堑与彼共有。

费上他三五年时光,大金也组建一支水师,教习士卒操练水战,动用工匠营造战舰,取江南,不过早晚而已。

元帅之言正中要害。

韩昉欣喜道。

兀术颇为自得,极目远眺,赞道:这南国风光果与北地不同,锦绣河山呐。

北方苦寒,却是成就王霸大业之地,南方富庶,却向为板上鱼肉。

自古以来,统一天下,从来都是由北往南。

韩昉侃侃而谈。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北方虽然艰苦,但民风剽悍,士卒善战,实足虎狼之地。

南方虽然好过日子,但这些秀丽山川,锦衣玉食,却容易使人倦怠。

否则,以南朝户口之众,何至于被我女真打得一败涂地?兀术得意地笑道。

韩昉适时提醒道:创业固然艰难,但守成却殊为不易。

秦王扫**,吞并四方,然两世而亡。

隋文帝一统天下,北击突厥,也可谓英雄,然传至炀帝,偌大一个国家眨眼之间分崩离析。

究其缘由,无非失德不仁四字。

兀术听得频频点头:是这个道理,此番我本不欲强求先生随军南下。

只是,先生博古通今,对南朝又极为了解,实在离不开。

倒是不要耽误我那侄儿的学业才好,他终究是要登上帝位的,我们前两辈开创基业,就得靠他来守成。

皇长孙天性聪颖,好学不倦,数年之间已学有所成,元帅不必担心。

韩昉听他提起自己的学生,掩饰不住自豪之情。

正说着,见不远处一队人马迤逦而来。

初时,兀术并未在意,但后来走得近了。

他才发现,这群人多数是金军士兵,然其中竟然夹杂着几个汉人,尤其有一人,穿红袍戴乌纱,显然是南朝的官员。

南官出现在江北,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么?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南官还不是空着手来的,他的随从抬着好几口铁皮大箱,中有一口似乎还不小心落了船,一路走一路淌水。

你,去问问,什么来路。

兀术对一路跟来的卫队长遥喝道。

那名女真猛安得令之后,大步前去,走到近前堵住去路,向领头的一名汉军谋克问道:怎么回事?这人从江南而来,自称南官,欲求见元帅。

汉谋克回答道。

他怎么过江的?千夫长又问。

是宋军战船送过来的。

汉谋克道。

既然是宋军战船送过长江,应该是假不了,那女真猛安放了路,当即回报兀术。

元帅,乞和的来了。

韩昉闻讯面露喜色。

兀术一声冷笑:还真会挑时候,偏偏选在我渡江不成之际。

哼,我先不见,先生代我接见,看他如何说话。

扬子镇中,一处民宅里。

那穿红袍戴乌纱,年约四旬的官员正于帐中来回踱步,他带过江来的数口大箱都堆在房角,直到现在,过去了至少半个时辰,没有任何人来接待他。

而且金军也不许他外出,门外,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正把守着。

正心中忐忑不安之时,忽闻身后响起两声轻咳,猛然回头一看,只见一长者入得房来。

早过天命之年,身长七尺,穿汉服,戴幞头,神态随和,风范儒雅,正手拈长须,似笑非笑。

在金军大营里看到这么一个人,实在比这春天的阳光还让人觉得舒服。

那南官慌忙上前执礼,来的正是韩昉,他客气地还礼之后,请南官入座,又让士兵奉上茶水,这才自我介绍道:在下韩昉,没请教?韩昉?莫不是昔日在东京……出使者?一听这个名字,那汉官陡然想起一桩典故来。

韩昉其实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生气,淡然笑道:没错,正是当年在东京,被你们一位小将拘禁关押的韩昉。

他落落大方,丝毫不加避讳,倒让那南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当韩昉再次问他来历时,才如梦方醒般答道:真是巧得紧,下官亦姓韩,名宗全,以显谟阁侍制充任御营司主管机宜。

原来是韩侍制,失礼。

韩昉笑道。

那韩忠全见对方如此懂行,称呼得十分准确,不觉又放松几分。

只是他并不知道韩昉是什么来路,因此只得说些场面话道:久闻韩公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韩昉心知这是托辞,也不揭穿,客气几句话,直接问道:贵我两国正并兵,不知韩侍制渡江北来,所为何事?唉。

韩宗全未语先叹,先贤云,兵者,凶器,不得已方才用之。

昔日,宋金缔结隆兴合议,本已息止干戈。

哪料我朝一班大臣,专主战议,蒙蔽圣听,于各处募兵造器,妄言恢复,方有今日之事。

这位一开头,便先替女真人把入侵的责任都开脱了去。

把女真人南下侵略,说成是己方的过错,而且是己方一小撮人的过错。

天子,是受了这一小撮人的蒙蔽。

韩昉并不插话,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自找台阶下,好为后面的话作铺垫。

幸好,朝中有识之士奋起抗争,终于使官家省悟。

想贵我两国,当年曾有海上之盟好,相约而攻辽。

后来,都是因为种种不必要的误会才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让人痛心疾首韩宗全一本正经。

韩昉也适时点头表示赞同。

今下官是奉我朝尚书右丞黄公之命,渡江求见贵军统帅,一是转达方才的意思,二略备薄礼呈上,三则是希望能休兵罢战,共结盟好。

这才算点出了正题。

韩昉没太听明白,质疑道:既然贵国欲求和好,怎么赵官家不表态,反而是副相?至少也得是尚书左右仆射,又或者枢密使吧?韩宗全大惊,恨不得伸根大拇指赞声内行,当下老老实实说道:阁下有所不知,如今官家并不在江南。

但黄副相确实是奉了官家的诏命。

韩昉哦了一声,自然也不好去问对方赵官家如今安在。

但试想,金国大军兵临长江,南朝的太上和少帝自然是仓皇逃窜,不在镇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既然派出副相作为代表并来试探,诚意还是挺够的。

不过,自己来只是代表元帅听听对方的来意,用不着表什么态,因此道:贵国的意思,在下已经了然,当如实回禀我军元帅。

在此之前,还请韩侍制在军中稍作盘桓,等候消息。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韩宗全赶紧点头道。

又见对方起身欲出,慌忙上前拦住,手指那数口大箱道这是我方呈送贵军统帅的一点心意,还请代为收下。

韩昉看也不看,淡然道:不得命令,在下如何敢僭越?请贵使稍安勿躁,静候回音。

语毕,款款而出。

当韩昉将消息转达兀术时,后者并没有表态,也不打算见宋使,更没打算让他回去。

只让其滞留在金营之中。

一直拖到二月中旬,在此期间,在南岸苦等消息的黄潜善又接连派出了两批使者来催,都被兀术扣下。

与此同时,金军所谓的水师,每日都在江中操练,威慑宋军。

折彦质毫不示弱,数次命令水师将战舰开到江中耀武,与敌针锋相对。

这让南岸的官员们感觉到,女真人似乎不打算跟咱们讲和呀。

但在二月十三,事情出现变化。

第一批出使金营的韩宗本回到了江南,带回了一个让黄潜善十分振奋的消息。

他总算是见到了金军的统帅,对方是大金都元帅府下的右副元帅,姓完颜,名兀术,乃大金开国之君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还有个汉名,叫宗弼。

兀术在接见他的时候,并没有明确表态是否同意议和,只说是让合适的人来谈。

现在镇江府里,唯一代表皇帝的就是黄潜善,他自然是最合适的人。

但因为兀术模糊的态度,他不敢贸然过江,再次派遣韩宗全北渡。

如此往返数次,女真人终于松了口,原则上同意议和。

黄潜善大喜,立即让折彦质命令水师,各自回营,即日起不得再出动演武,以免有挑衅之嫌。

而他自己,也准备着北渡长江,亲自往金营走一遭。

虽然和谈是一件极其繁杂而费时的事情,但至少先要弄出个大体的眉目来,才好讨价还价。

二月十八,扬子镇里灯火通明,兀术所居豪宅的大厅上,摆了数桌酒席,金军各族文武高官悉数出席,原来是元帅在犒劳将士。

酒席很别致,兼有南北特色。

既有北方人喜食的大块牛羊肉和面食,又有南方独有的各色精致小菜,至于酒,那自然是大坛。

厅上,几根巨烛将厅堂映照得通明,金军各族文武官员正殷勤相劝,气氛热烈。

只不过,相当部分人仍难改其豪放的本性,一手抓着牛羊肉往嘴里塞,一手抱着酒坛不住和同僚缠斗。

你很容易就从这些人的行为举止上,分辨出他们哪一族。

比如原辽国的文官武将们,就斯文得多,饮酒只小抿,吃菜用筷夹。

而说话最大声,喝酒最痛快的,则是女真人。

只顾埋头大吃的是奚人,战战兢兢,谨言慎行的,就是新近投降的汉官。

而金军其他各族官员也没打算理他们。

兀术和韩昉坐在主桌,两人紧挨着。

兀术兴致不错,喝得不少,此时正拿面前这张桌子说事。

你说他们为把这桌子作成四四方方的形状?要取桌中央的食物,还是站起来伸长手,甚为不便。

南人讲规矩,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规成方,矩画圆,因此南人的桌子只有方圆两种形状。

韩昉解释道。

规矩?哪有那么多规矩我们女真人就没有这些虚的,我们只知道一样,前进,前进,再前进兀术端着碗大声道。

说罢,又一仰头,咕咕将整碗酒灌下去。

这话引起了厅上众将的共鸣,纷纷附和起来。

韩昉轻笑一声,不再多说,端起酒碗里小抿一口。

此时,兀术突然一把搭在他肩膀上,满嘴喷着酒气道:先生,你懂得多,且说说,这回南朝主动乞和,我们该开出什么价?韩昉还不及回答,已经有人抢道:那还用说?山东,我们的中原,也是我们的对不对对满堂暴喝。

兀术受到感染,将酒碗使劲往桌面上一顿,拍桌而起喊道:来为山东,为中原,干干兴高采烈的一众文武齐声回应。

除了土地、城池、户口之外,钱财不可少咱们打仗图什么?不就是这些东西么?不错让南朝每年都拿出钱来送咱少了不干,继续打别忘了,光山东中原不行,还有陕西这地方不能留在南人手里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提的意见甭管合理不合理,至少靠谱。

不过,居然有人提出,除了钱财之外,还要南朝每年送妇人来充实浣衣院惹得满堂大笑你们这些人呐,就是没见识光想着地盘钱财,却忘了最紧要的。

一名契丹人大声说道。

你有见识你倒是说说,什么是最紧要的?我就不信了,这世上除了土地钱财,还有什么打紧?称臣不懂吧?让南朝对大金称臣以后,它要是再敢耍花招,那就是叛逆,就是犯上作乱我军出兵平叛,师出有名[w w w .bxwx.net]

第四百八十七章权臣第四百八十七章权臣兀术伸臂一挥,大笑道:你们懂个甚?本帅身旁便坐着行家,先生,既然南朝主动提出议和,我大金也不必客气,依先生高见,当是如何?韩昉最先深受兀术二兄斡离不器重,引为谋主,如今又被兀术视为智囊,地位自然不同。

那满堂将帅听了这话,都不再聒噪,恭听韩昉高论。

韩公美也稳得起,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象是在细细品味,而后才不急不徐道:南人务虚,若宋金议和,须先打压其气势。

称臣,为第一要领。

今宋之两河、山东、河南、江淮及陕西一部俱入我手,不称臣待到何时?那有没有实际一点的?兀术饶有兴致地问道。

自古以来,称臣纳贡不分家,既然作为大金的臣属之国,进贡自然不可少。

数目可以谈,南朝虽丢失大片领土,但富庶的江南仍得以保全,所以不必跟它客气。

韩昉笑道。

众人闻言连连称善,若是进贡,少了还不行,别想三瓜俩枣地糊弄咱其次,便是割地。

大金所占之土地自不待言,最紧要的,便是陕西。

眼下娄宿马五等虽然占据陕西鄜延一路,但尚余环庆、泾原、秦凤、永兴、熙河等处。

西军号称南朝精锐,若离了陕西故土,还能有甚作为?韩昉道。

兀术频频点头:不错,我也听说那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最是富饶昌盛,且是战略重镇,一直以来都是南朝的强兵之地,陕西必须割让必须绝对必须一众武将高声附和道。

除了称臣、纳贡、割地之外,还有一件要紧之事,便是高世由。

韩昉这句话出来,兀术就有些不明白了。

高世由?关他何事?大金扶持高世由立国,南朝方面一直反应激烈,此番便将它打压到底。

若议和,必命南朝承认高世由以绝两河民众之望韩昉正色道。

兀术对这件事情似乎不太上心,在他看来,高世由不过是守户之犬,暂时替大金守着土地城池,安抚百姓,等汉人那一套我们也学会了,他就没什么用了。

只是,在场的将领中,就有不少高世由的人,这些话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总的来说,便是这四件,一桩不可少。

至于其他方面和细节,可以慢慢谈谈,不怕南朝不答应。

兀术闻言笑道:不答应?不答应我自己来取便是他如今答应,等我休养数年,必举兵再来等哪一天,打到前面就是大海,那才算完众人一片哄笑,元帅这话说得太好了南人以为议和就能免祸?嘿嘿,先通过议和捞你一票,等我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之时再来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灭你,誓不罢休二月中旬,代表赵宋天子和朝廷的尚书右丞黄潜善亲自渡江至金营,拜见完颜兀术,正式提出议和的请求。

兀术表示同意,同时指定一个叫作邢具瞻的官员作为金国朝廷的代表,跟黄潜善接触。

邢具瞻一上来,就提出了议和的纲领,简单地说,四个条件。

称臣、纳贡、割地、承认伪韩。

黄潜善见金人一上来就把他往南墙上顶,丝毫不留余地,顿感压力很大。

其实他回镇江时,耿南仲就已经面授机宜。

当时,在福州的权贵们多少能够猜到金人会提出的议和条件。

耿南仲告诉黄潜善,钱财咱们不缺,金人若索要,可以给。

土地反正人家已经占了,不给也不行。

如果女真人提出要大宋称臣,一定要尽力争取一下,这事关面子问题,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宋可以接受金国从前主张的侄国,也就是大宋皇帝尊大金皇帝为伯父,两国为伯侄,但不是君臣。

黄潜善心里非常清楚,他代表朝廷来和谈,这是件留骂名的事,所以不敢贸然答应。

只说他没有裁定之权,请求大金元帅派遣使臣,跟他一起去面见赵官家,由天子亲自定夺。

同时,他委婉地提出,既然两国已经开始和谈,是不是请大金国暂停一切军事行动?兀术答应下来,当初,韩昉在东京被徐卫扣押,后来作为议和条件才被放回。

兀术有心让他抖抖威风,也故意让南朝难堪,遂派韩昉和邢具瞻作为审议使,跟随黄潜善过江。

结果和谈使节们前脚一走,兀术马上就忘了自己的承诺,他倒没有再去长江里触霉头,而是集中力量,猛攻一直不下的扬州。

但让他郁闷的是,被围困这么久,扬州守军仍旧顽强抗击,金军几次强攻都被挡回。

兀术一打听,方知城中守军乃是西军中鼎鼎有名的秦凤军。

福建路,福州。

当日赵桓率领文武百官,宗室贵眷一路抵达福州时,着实把这个向来远离中枢的地方给大大震动了一番。

上到皇帝,下到普通的士兵,一万多人涌进福州城,把地方官员给跑了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宗室和一些高级官员安顿下来。

至今,还有不少达官贵人住在军帐里。

天子身患风疾,性情暴躁,御医嘱咐需要静养。

有福州豪绅献园一座,供皇帝居住。

赵桓便一直在此养病,这风疾,也叫作风弊,中医指因风寒湿热侵略而引起的关节疼痛和麻木等症。

赵桓的风疾表现为,双脚麻木,完全无法行走,右手连笔也提不起来。

最严重时,连坐也坐不得,只能躺在塌上。

这些日子,经过御医竭力诊治,勉强能坐起来,不过便连吃饭也需要由内侍喂。

国难当头,本已经是让人沮丧的事情,再加上皇帝一病,满朝文武人心浮动。

偏偏这个时候,耿南仲再度上台执政,而且身兼首次两相,总管三省事。

他上台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肆打击主战派大臣。

赵鼎就不用说了,就连因为有拥立之功而向来受到皇帝信任重用的何灌也没能幸免,御营司的差遣被罢黜,而且还被监视居住。

一大批主战大臣或被贬,或被降,朝中一时无人敢言战,风向完全倒向了议和。

宋朝的言官向来厉害,而且台谏的御史们有直言敢谏风闻言事的传统。

不管你是谁,只要他们认为你的作法欠妥,那就免不了奏你一本,加以弹劾。

耿南仲上台,一系列动作可谓狂风暴雨一般。

御史台的言官们认为他矫枉过正,而且还有公报私仇的嫌疑,遂上本弹劾。

然此时赵桓不能理事,军国政务从决于耿南仲,弹劾他的言官很快就以各种理由外放。

暂时肃清了朝纲,耿南仲就便忙着出政绩,首要之务,就是议和,结束战争。

他派出去的黄潜善也很争气,没过多少时间,就领着两位大金使者来到了福州。

在福州城东北角,有一处园林,号为畅园,乃本地大族朱氏之产业。

圣驾抵达福州后,这朱氏的主人神通广大,通过福州知州搭线,将畅园献给皇帝居住,为此,受到了朝廷嘉奖。

这畅园变成了皇帝的行宫,自然了不得,常捷军四处把守,又因天子染疾,不能视事,因此便连朝中要员想面君,也轻易不可得,唯耿南仲等人可通行无阻。

这日*光明媚,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把个青山绿水映照得更加秀丽。

赵桓被几名内侍抬到畅园的花园中,坐在宽大的软塌上晒晒太阳。

一直呆在房中,都快发霉了。

赵官家气色还行,只是脚不能行,手不能动,让他非常恼火。

这脾气自然也就见涨,这不,因为一名内侍不小心,给他喂花的时候洒了几滴在衣襟上,被他一顿好骂。

正骂得凶时,紫袍高冠,带金佩鱼的耿南仲步入园中,见官家发骂,略停片刻,即快步上前。

斥退了内侍之后,他亲自捧起茶杯,小心翼翼地递到天子嘴边,又徐徐倾起。

赵桓心绪实在不佳,干脆抬起还有知觉的左手端了茶杯,自己喝了起来。

哪料,四肢健全的喂他尚且洒了,何况他这病人?没喝几口,那茶水洒得满胸都是。

耿南仲慌忙接过杯子,便拿衣袖去替他擦拭。

赵桓咬着牙,拿左手挡开他,疾声问道:议和之事可有眉目?女真人想要什么耿南仲一脸麻子都皱在了一起,回禀道:官家,臣此来正为这事哦?有消息了?赵桓一时忘记了怒意。

尚书右丞黄潜养,不负圣望,数次与金军元帅会面,终于说得女真人点头同意议和。

现今,他正引韩昉,邢具瞻两位审议使在城中。

耿南仲说话时,仍拿衣袖去替天子擦拭茶渍。

听到和谈有望,赵桓绷着的脸总算是舒展了一些。

极力挣扎了几下,挪动了身体,便迫不急待地问道:女真人开出什么条件?耿南仲一时无言以对,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金国四大议和条件,坦白说,非常苛刻,几乎没留什么余地,这叫他面对天子,如何说得出口?你不说,朕也猜得到,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大宋没有多少讨价还坐的余地。

说罢,他们要什么?赵桓人瘫了,脑子却还没糊涂。

耿南仲唯恐皇帝听了生气,不利于康复,先铺垫道:到了如今的境地,先结束这场战事……直说。

赵桓打断道。

称臣、纳贡、割地、承认伪朝。

耿南仲合盘托出。

脸上的肌肉极不自然地扯动起来,听到这四点条件,赵桓牙交紧咬,双眼圆瞪。

摊上这事,不管是哪一代的君王,恐怕都不好受。

想当年,宋辽战争持续数十年,打得那般艰苦,但最后的结果,仍是以澶渊之盟,两国成为兄弟之邦而告终。

大宋虽然出了些钱财,但辽以宋为兄,自为弟,也不失国体。

如今,女真人居然要宋称臣我这个受命于天,承袭祖宗的帝位,还要他们来册封再有,高世由算得甚么东西?不过是我赵家一家臣而已鲜廉寡耻,背国投降不说,居然还敢在女真人扶持之下,于两河另立朝廷,僭越建国现在,金人竟要求承认难不成,我大宋还要跟它伪韩成兄弟之邦不成听官家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耿南仲劝道:官家保重,今金军陈兵数十万于江北,折彦质能挡几时还真不好说,结束战事是要紧啊。

长叹一声,赵桓摇头道:朕践柞于危难之时,近十年来,呕心沥血,费尽心机,所图者,不过恢复祖宗旧疆而已。

谁曾想,一败再败,两河、山东、中原、陕西,接连沦亡。

今,竟要向北夷称臣……听他如此感怀,耿南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静静立在一旁。

正在此时,一内侍匆匆而至,言御史中丞秦桧,枢密副使许翰等朝中要员在外求见。

当着天子面,耿南仲不好擅自作主,盯了那晓事的内侍一眼,遂请示道:官家?让他们进来吧,看看如何应付金使。

赵桓叹道。

不多时,秦桧许翰等官员至园中,执礼方毕,又问天子安,赵桓面无表情道:诸卿此来何为?秦桧等人对视一眼,许翰不改直臣本色,开门见山道:官家,闻听金审议使韩昉,邢具瞻至福州,而详议司久不开,也不见召集执宰商议,因此臣等贸然见驾,恭听训示。

这话,无疑是向耿南仲近来**专断开火。

赵桓却没听出来个中含意,不悦道:朕不便视事,卿等难道不知?臣等绝无此意官家宜静养,然耿相身为政府首脑,理应主持详议司,商谈和议之事。

却至今未见动静,因此臣等疑惑。

秦桧竟无惧耿南仲的声威,直接把矛头对准他,倒不愧是台谏长官。

耿南仲见被他二人攻诘,倒也不急,因为他知道皇帝会替他撑腰。

遂四平八稳道:非是臣无视执宰同僚,只是兹事体大,须得问明官家才好定下基调。

秦桧许翰等人,本都主战,只是慑于如今朝中的风向,不敢再提。

既然议和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就只能尽量争取,少受一些损失。

因此,他们急于知道这和谈到底要怎么谈。

敢问耿相,金人提出何种要求?秦桧直视着如今权势熏天的宰相问道。

刚才说了一次,已经引得官家不悦,耿南仲敷衍道:金人的要求,臣已禀明官家,等天子定夺之后,再会合诸位同僚商谈不迟。

赵桓听到这里,心中也没个准数。

不答应吧,和谈就没得谈,还得继续打仗,问题是又打不过人家答应吧,这种种屈辱,也实在咽不下去思之再三,他道:卿等可先议上一议,但有结果,报来朕听。

耿南仲侍奉多年,怎不知皇帝心思?当即道:领旨官家需要静养,臣等就不打扰了。

赵桓无力地挥了挥左手,示意他们退下,竟也不问秦桧和许翰等大臣的意见。

许翰性子刚强,见状还要复言,却被秦桧扯了扯衣角制止。

众臣退出畅园,耿南仲不理会秦许等人,径直往轿子里钻。

许翰见此情形,上前阻拦道:相公,几时开详议司?等开时,自然知会许枢密。

耿南仲扔下这句话,钻进轿子,扬长而去。

这厮弄权至此许翰厉声道。

秦桧满面忧色,望着耿南仲的轿子远去,沉声道:耿南仲弄权事小,官家染疾事大啊。

诸位同僚可曾看到,官家双脚始终未动分毫,右手一直平放,唯独左手有些力气。

其他人哪有他观察得这么细致,听他一说,都深感忧心。

一枢密都承旨接过话头:非是作臣子的不敬,下官颇识得些岐黄之术,这风疾最是难治。

见有内行在,众官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许翰问道:哦?几时得康复如初?康复如初?想也别想这风疾是顽症,至多就是通过调理,缓解症疾看官家模样,双足和右手已然麻木无知觉,否则,也不会有当日险些坠船一事就算御医有妙手回春之术,恐怕也无法在短期之内,让天子重新站起来。

只是这话他说出来便是不敬,甚至有可能引来居心叵测的议论,遂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纵是如此,众官心中已经雪亮。

这可不妙,金使至福州,按例,官家当予以接见。

偌若北夷看到我朝天子如此模样,岂不更加轻视?有人说道。

秦桧一挥手:你这还是轻的。

语至此处,停了停,小声道非是我等不敬,若官家此疾一年半载能好转,还不算太坏。

往长远看,若一直如此,朝政怎么办?能怎么办?皇帝不能视事,宰执就要担起责任,问题是,现在耿南仲一手遮天,官家又极信任他,最可恨的是,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撮鸟,毫无气节如果让他一直这么搞下去,恐怕……[w w w .bxwx.net]第四百八十八章复出?第四百八十八章复出?朝中残存的主战派大臣所期望的详议司终究还没有开,取而代之的,却是廷议。

而最让秦桧许翰等大臣诧异的,则是既然要搞廷议,要搞君前奏对,为什么官家缺席?让耿南仲来主持?其实道理很好理解,详议司这几年以来,隐隐有成为朝廷最高决策的机构之势。

凡军国大事,都由皇帝主持召开详议司,会同少数重臣商议之后形成决策,发往有司执行。

如今,耿南仲上台执政,虽然大肆打击政敌,清洗主战派大臣。

但因为有资格出席详议司的官员莫不是重臣,他至今也只扳倒赵鼎和何灌两个。

在详议司里,他的势力并不占绝对优势,他的主张很有可能在详议司通不过。

有鉴于此,他鼓动皇帝,绕开详议司,直接改为满朝文武讨论。

如此一来,他的胜算就高多了。

事实证明,他这一手成功了。

当称臣、纳贡、割地、承认伪朝四个议和条件一抛出来,尽管满朝哗然,但相当多的大臣突然变得务实起来。

认为既然打不过人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当初,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雪耻,咱们也学学吧。

而以许翰为代表的大臣则极力反对,他们认为,金军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根本不留丝毫余地,一旦答应,大宋永无翻身之日。

虽然金军陈兵数十万于江北,但从折彦质几次战报来看,女真人想过江,绝非易事。

而且现在已开春,离盛夏不远。

南方的气候大家都知道,热起来要人命,到时候金军自然撤退。

在和谈上,咱们跟他拖,跟他磨,没必要立即答应。

只是,虽然残存的主战派大臣奋起抗争,然在今日之朝廷中,却已然成为弱势,曲高和寡,孤掌难鸣。

而且因为赵鼎被贬岭南,折彦质又远在镇江,主战派大臣失去了领袖,根本无力与主和派对抗。

最后,廷议以主和派压倒性的优势结束。

公推跟金军多次打过交道,并且富有谈判经验的黄潜善作为大宋的代表,与大金两位审议使正式展开和谈。

为了使黄潜善说话更有分量,耿南仲请求皇帝,授黄以检校少师的头衔。

之所以说黄潜善富有谈判经验,是因为上次宋金和谈,就是他出的面。

不但把陕西金军占领之地尽数割地,连当时徐卫仍在坚守的长安城也没有幸免。

只不过后来得知,金人使下作手段蒙蔽,也就默许徐卫等将领拒绝执行割地的命令。

黄潜善就在福州城里和大金两位使臣谈了起来,他的谈判策略是避重就轻,先谈谈得拢的。

开谈没几天,钱财这方面就谈定了。

大宋每年送给大金银五十万两,绢五十万匹。

这个数目不算太大,就连主战派大臣也觉得能够接受。

不过看得出来,女真人学精明了,从前他们索要钱粮,总是一次性狮子大开口讨个几百万,这回却分年要。

而后便谈割地,本来黄潜善及朝中大臣普遍认为,这个应该也好谈。

女真人所占领之区域大概别想要回来了,实在没办法,割就割吧。

但真到了谈判的时候,韩昉却提出,除金军所占领之地区外,尚需割让陕西全境。

这可就让大宋难以接受,陕西是朝廷强兵所在,除关中平原外,环庆泾原熙河秦凤,哪一处不是险要之所,哪一处不是英雄用武之地?现在女真人要山东中原也就罢了,竟还要陕西全境,这不是强人所难,意欲釜底抽薪,彻底断绝大宋恢复的念头么?谈判在这里卡住,黄潜善避实就虚,又谈承认伪韩一事。

金方要求,大宋要以国书的形式承认伪韩,且在国书中必须称呼高世由为大韩皇帝。

黄潜养将对方的要求回报朝廷,议了一阵,上到官家,下到群臣,一咬牙,认了如此一来,金国提出的四大条件,其中两条已经满足。

最难啃的称臣割地双方都互不相让。

那大金审议使刑具瞻甚至当面威胁黄潜善,如果不答应,以前谈成的两点都不作数,两国重回战争状态赵桓很是为难,自他登基以来,也勉强算是有点雄心壮志,意图恢复旧疆。

只是这位天子不够坚决,态度始终摇摆不定,宰相比窑姐还换得快,终究不能成事。

现在要让他对北夷俯首称臣,并接受大金皇帝的册封,这脸面上实在过不去。

他指示耿南仲,能接受仿澶渊故事,尊大金皇帝为伯父,宋为金之侄国,但称臣实在接受不了。

耿南仲据此指示黄潜善,好好跟金使商量,甚至暗示他,只要大金不强求大宋称臣,在其他条件上,咱们可以多给点好处。

韩昉何等人?岂能不懂宋方的含意?他适时地作出让步,说是不称臣也可以,但陕西全境必须割让此时,闻听消息的朝中有志之士激烈反弹,秦桧指示御史台多位言官,猛烈地攻击耿南仲和黄潜善,要求天子坚决不答应割让陕西。

并称,陕西是最后的希望所在,若割于金人,西军便只能守着四川,永无进取之日不光是主战派大臣痛心疾首,甚至连主和的人也觉得此议不可行。

咱们虽然主和,可那是有底线的,底线是什么?保证大宋的生存能力苟且偷生那也是生陕西那是培养西军的摇篮,割让给女真人,西军就是无根的浮萍这怎么能行?福州朝廷的激烈反应,金使韩昉亦有所耳闻。

看此情形,若强要陕西,宋方抵触情绪相当强烈,恐怕难以得手。

既然无法直接取得陕西,那就要削弱陕西西军的力量,好为将来武力夺取制造条件。

此时,他非常明智地再作了一个让步。

不求陕西全境,但陕西之内,金军所占领之区域必须割让。

除此之外,既然两国议和,为表大宋之诚意,针对重兵集结的陕西,首先,指示如徐卫等西军大将主动进攻的陕西最高军政长官要出来负总责,他必须下台。

其次,既然大宋承认了高世由,那么陕西那三个带有侮辱性质的招讨司也必须撤销。

招讨使是干什么的?招降讨叛高世由李植等俱为大宋叛臣,设置陕西三个招讨司,也有威慑两河叛逆的意思。

女真人认为这对高世由李植等是种侮辱,所以要求撤销。

果然,此招奏效,一见金国不强求陕西全境,赵桓指示,全盘接受金使的方案由此可见金人之务实,和南人之务虚。

至此,宋金约定,两国为伯侄之国,宋帝尊金帝为伯父;宋割山东、河南、及江淮一部,陕西一部予金;每年送给大金国银五十万两,绢五十万匹,每年的春天送到宿州交割;大宋承认高世由之伪朝,不得进犯。

这是四个大纲,每一项下面,还有诸多细致的条款。

比如割地之中,就包括了陕西宣抚处置使下台,撤销三个招讨司等条件;尊金帝为伯父之中,就包括了凡遇金人重大节庆,作为侄子的大宋皇帝,必须派出使团,去金国的都城朝贺;若遇大金有勋贵宗室去世,大宋也必须遣使吊唁等等。

这个和议,当然是一个不平等条约大金通过此项和议,不仅取得了诸多实质的利益,更从气势上完全压倒南朝和议初步达成,但离正式生效,还有相当多的程序要走。

紧接着的,就是宋廷派出使臣,与金使一道,去江北面见兀术,再去金国朝见金帝,得金帝批准之后,才算正式缔结和约。

韩昉在离开福州之前,提出一件事情。

按照外交礼节,他和邢具瞻作为大金国的使臣,代表的是大金皇帝,他们一到福州,少帝就应该亲自接见,以示尊重。

我们来的时候,少帝连个面都不露,这就不说了。

现在我们要走了,怎么着,你也该出来送送客人吧?这一下可急坏了耿南仲等重臣。

眼下已是三月,这南方的气候急剧回暖,闷热潮湿,官家的风疾病情出现反复,又躺回塌上去了。

咱们总不能让天子躺着接见外国使臣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耿南仲不得不开了详议司,召集尚书右丞黄潜善、尚书左丞朱胜非,御用中丞秦桧、枢密副使许翰等重臣商议对策。

从前,详议司都是在中书省开会,现在逃亡到福州,条件自然艰苦,皇帝都还住着地方豪绅献的园子,他们这些宰执大臣也没了办公场所,只能暂时将福州知州衙署权充中书政事堂。

秦桧虽然官拜御用中丞,是监察部门台谏的长官,但如今条件有限,他也没体面的官桥可坐,就两人抬的软桥子送到知州衙门前,方落地,不及往里走,背后一人唤道:会之留步。

他回头望去,见来的是尚书左丞朱胜非,四十多岁,正当壮年,他是苏州人,有着南方男子的特点,身材虽然不高大,但五官俊逸,仪态从容,行走之时,长须飘飘,一派儒雅风范。

尚书左丞,号为副相,本应该和同为副相的尚书右丞黄潜善,一佐首相,一佐次相,但如今首相次相姓耿的一肩挑了,因此他二人都算是耿南仲的副手。

与黄潜善附会耿南仲不同,这位新晋副相极少就政事表态,属于随大流的人物。

朱相。

秦桧与他在公务上有些来往,不算陌生。

朱胜非上得前来,一又朗星般的眼睛直视着对方道:今日开详议司,必是商议接见金使一事。

以我度之,官家风疾在身,恐不便出门。

但舍此之外,还有何策?秦桧闻言叹了一声,摇头道:我也正为此事着急,官家病情反复,铁定无法接见金使。

太子尚且年幼,亦难当此责,难,难,难。

朱胜非听罢,也叹道:罢了,你我也想不出个法子来,待稍后同僚齐聚,再作打算。

请。

不敢,朱相请。

秦桧闪身在一旁道。

哎,你是台谏长官,素来直言时弊,我敬你,请。

朱胜非坚持道。

秦桧这才不推托,先一步往衙门里走去。

朱非胜在背后看了片刻,嘴中啧一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当时,那知州衙门二堂之上,耿南仲已经坐在主位,下面黄潜善接挨着,代表西府的枢密副使许翰跟他面对面,始终保持怒目而视的神情,让黄潜善非常不自在。

秦桧和朱胜非进来,一时不觉唏嘘。

想从前,详议司是由首相次相,两位副相,枢密正副使,台谏长官,以及一员太尉以上武臣组成。

并根据议题的需要,酌情增加人员。

如今,赵鼎被罢去相位,耿南仲一身兼两相,枢密使折彦质远在镇江,何灌又被贬,使得详议司顿显冷清。

敷衍似的互相致礼后,众官落坐,耿南仲既是主持,自然首先发言:今和谈已有眉目,双方就条款初步成达共识,然照礼数,天子当接见外邦使臣。

今官家风疾在身,不便视事,而金使又求之甚急,如之奈何?黄潜善马上接过话头:天子既不能视事,按太子监国的惯例,是不是由太子出面接见金使?时赵桓的长子,太子赵谌年方十余岁,正读书学习,离成年还远。

因此,一听他这话,秦桧就反驳道:太子年少,且未经世事,今两国议和,正是微妙时刻,若由太子出面,恐生事端。

不错,金使坚持要面见官家,如果由太子出面,一则引起对方猜疑,二则恐生误会,诚为不妥。

许翰也明确表示反对。

耿南仲却道:太子聪颖,少年持重,遇事沉稳有方,依本相看,可行。

耿相。

朱胜非唤了一声,他极少说话表态,因此众人见他开口,都把目光投往。

那两位金审议使,韩昉有长者之风,倒是好说。

可那邢具瞻是何等人,黄相最清楚此人傲慢无礼,气焰嚣张,太子虽然聪颖持重,但毕竟涉世未深,如果由太子出面,恐怕……他这话说得在理,耿南仲黄潜善也反驳不了。

在和谈的过程中,黄潜善不止一次受到邢具瞻的侮辱恐吓,连他这样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都感觉畏惧,何况年少的太子?黄潜善把手一摊:纵然如此,舍太子外,还有得选么?堂中一时沉默,不错,除了太子,根本就没得选你不可能在宗室亲王中派一个去接见金使吧?没有这规矩朱胜非此时试探道:耿相,下官倒是对官家病情不是很清楚,这接见使臣,不过就是一个形式,用不了多长时间,能否……耿南仲果断了地摇了摇头:没办法。

天了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你就是把他抬上殿去,他也只能躺着说话,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是祸事还是笑话。

既然和议已经取得共识,非坚持这形式作甚?打发他们走算了。

许翰道。

唉,枢密相公,我是费尽口舌,可那韩昉和邢具瞻坚持要面君才走。

而且如果拒绝他们要求,反而弄得我们遮遮掩掩,惹人怀疑。

黄潜善道。

韩昉是见过官家的,让其他人代替官家接见,不照样惹人怀疑么?许翰没好气地反问道。

即便如此,也强似不见呐。

到时就推说天子换恙,金人就不会有太多联想。

黄潜善道。

许翰闻言不语,片刻之后,他突然道:实在没办法,就请太上皇出面支应一番。

堂中顿时落针可闻这倒是个办法天子虽然无法接见,但太上皇身份尊崇,又久历朝政,由他出面必然能应付自如。

只是,没这个先例啊。

按规矩说,太上皇自退位时起,就不干预朝政了。

当时,官家在诏书中也说得很清楚,太上皇除宗教事务外,其他不参与。

现在让太上皇出来接见金使,恐怕要惹人议论。

而且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如果记性好的人,应该不会忘记。

当初太上皇退位之后,一路逃到江淮,当时他干了什么事?首先是截递角,不让南方的公文往东京报;其次是止勤王,把两浙的勤王兵截留下来当卫队。

当时东京城里传说,上皇将于东南复辟,惹得人心惶惶。

官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劝回东京,从此软禁。

虽然太上皇这些年深居简出,不过问朝政,但往事历历在目,现在让他出面接见金使,虽然不是裁定什么军国大事,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耿南仲是赵桓死党心腹,他绝不允许任何不利于皇帝的事情出现,因此立即反对道:此事万万不可哪有这种道理?太上皇岂能轻动?不行不行万万不行他坚决反对,秦桧朱胜非等人也持保留意见,因此这个提议自然就作罢了。

但,许塔里这个建议,却给一个思潮开了个头。

[w w w .bxwx.net]第四百八十九章惊变第四百八十九章惊变都统,两个月了,看来机会不大。

军帐中,伤势好转的韩常说道。

马五面色晦暗,语气中既不忿,又带着些许无奈:嗯,估摸着,议和快谈成了。

只是,没能拿下凤翔终究有些遗憾,今天不取,来日更难。

在本月初的时候,他收到了娄宿传来的消息,言宋金和谈,兀术已经同意东路军暂停军事行动,催促他尽快拿下凤翔府,造成既成事实,以争取谈判的筹码。

但大的攻势发动了十余次,其他小动作连续不断,一直到现在,凤翔虽然是千疮百孔,但仍旧屹立不倒。

每当他看到凤翔城头宋军军旗飘扬时,就恨是牙痒。

徐卫和姚平仲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可这两个败军之将,硬生生在金国大军的围攻之下,将城池守了三个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军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抵抗力在持续下滑,早期的火器优势根本不复存在,后来连箭矢也省着用,可即便如此,城始终不破。

三个月下来,金军阵亡一万多人,伤者不计其数。

让上上下下对攻城有了一种恐惧心理,到了本月,马五再想发动大的攻势,可全军都怨声四起。

没奈何,已经有五六天,双方相安无事了。

实在弄不明白,朝中为何要同意议和?就算他东路军进攻受阻,我们西路不正猛攻么?西军元气大伤,只要破了眼前的凤翔城,拿下宝鸡的大散关,沿渭水长驱直入,后头几乎是无人之境。

这多好的机会……韩常忿忿不平道。

马五也想不明白,众所周知,国相和兀术是对头,向来不和,他兀术赞同议和,国相可以反对才是,怎么也点了头?只是在部属面前,他不便抨击,遂道:朝中想必自有考虑,现在我们要作的就是等。

听了这话,帐中的将领不觉有些泄气。

但转念一想,此次交兵,击溃西军主力,夺得坊、耀、宁、邠、陕五州,京兆一府,定戎一军,战果可谓辉煌甚至逼得南朝主动乞和,这不用说也知道,好处铁定是少不了消停他几年,积蓄力量,再一举拿下陕西就是。

西军已经被打残了,陕西宋金实力对比已经完全向金倾斜,夺取全陕是大势所趋的事了。

马五步出帐去,远眺凤翔城头。

三个月的猛攻,这座城池破败不堪,城上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敌楼,墙上也是创痕斑斑,但宋军军旗仍在城头飘舞。

不得不承认,姚平仲和徐卫两个,虽然败于我手,但他们这次坚守无疑是成功的。

下次再交手,你们可就没这么走运了……大宋隆兴六年,三月底,在盛夏来临之前,宋金成达和议。

在得到两国皇帝批准之后,正式生效。

根据和议的内容,大宋要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宋帝尊金帝为伯父。

这本已是一件屈辱的事情,可后来发生的事情,简直象是上天在故意捉弄羞辱南朝一般。

和议缔结以后,福州朝廷就派出了使团,携带礼物和皇帝口述,大臣执笔的信件前往金国。

可走到半路上,使团就得知,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已经病逝,被尊为太宗,继承他皇位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他的侄孙,完颜合刺。

完颜亶是完颜阿骨打长子的长子,按汉家风俗来说,就属于长房长孙。

在完颜吴乞买登基以后,受一班功勋宗室的支持,确定为接替人。

本来,吴乞买去世,合刺继位,这是女真人的内政,不关南朝的事。

反正按和议约定,赵桓叫合刺一声伯父就是。

可问题是,这完颜合刺如今才十八岁,按中原习俗,他这还不到弱冠之年,连个成年人都不算。

赵桓而立之年,却要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作伯父偏偏这事还没得商量,在宋金正式缔结和议之前,完颜吴乞买就已经去世了。

批准和议的,正是这位金国新君,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想抵赖都没办法。

正是因为吴乞买去世,金国朝政动荡,才使得上上下下都倾向于同意议和。

否则,后果还真得两说。

在尊金帝为伯父的同时,福州朝廷也向定都大名府的高世由发出了国书,承认伪韩的合法地位,并称高世由为大韩皇帝。

四大条件,干了两样,剩下的就费些事了。

和议既然是今年缔结,那么岁币也要从今年算起,只是当初赵桓匆忙逃亡,带得了多少东西?遂责成镇江府筹集钱财物资,按规定送到宿州去交割。

至于割地,就难在陕西。

因为直到现在,福州的皇帝百官都不知道陕西局势如何,自从皇帝逃亡之后,就与陕西失去了联系,鞭长莫及。

但按和议的内容,南朝要将陕西宣抚处置使免职,还要撤销三个招讨司。

有鉴于此,耿南仲派出了一位重臣,充任陕西宣谕使,前往宣布朝廷的决定。

四月初五,凤翔。

这一天清晨,太阳都还没有出来,城头上的守军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往日将城池四面围定的金军不见了徐卫姚平仲闻讯之后,急忙上城查看,果见金军连夜拔营撤走初时,守军上下都认为,金军撤走,一是因为久攻凤翔不下,二是因为盛夏即将来临,金军耐不住酷暑,只能撤退。

可很快,他们就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金军虽然撤走,但徐卫还是不敢大意,派出踏白马往东侦察,得知金军确已全部撤入京兆府,凤翔府境内未留一兵一卒。

徐九遂下令开城,凤翔三月之围,宣告解除。

城门一开,被困了三个月之久的百姓蜂拥而出。

那些从耀州京兆府等地随同官军撤过来的都往西走,有亲戚在西边的自去投奔,便是没有,也想尽快离开这虎狼之地,鬼晓得哪天又打起来?虽然狼烟熄灭,但徐卫作为全军统帅,还得布置相当多的事情。

统计损失,安置伤员,奖功罚过等等。

一直忙到晚间时分,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往家里赶去。

虽说一直在城里,可他已经有多日不曾见过娘子和女儿。

当他来不及换下戎装,踏进门槛时,家中早已掌上了灯。

大帅回来了。

仆妇一声喊,顿时传遍这只有六间房的小院落。

徐卫还没进堂屋,就瞧见一个人影飞出来,大声喊道舅父定睛一看,却是他的外甥范宜。

既然外甥在,那肯定是三姐过来了。

徐卫习惯性地想去抱他,赫然发现,外甥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大小伙子了,不由得笑道:舅父才多久没看到你,你怎么跟灌了粪的庄稼似的一个劲长?范宜出生在书香门第,现在已经知道了体统斯文,给小舅行个礼,贺道:恭喜舅父击退强敌保满城军民平安这是小辈发自肺腑之言,可听在徐卫耳里却不是滋味。

鄜州惨败,奇耻大辱,如今不过是守住了城池,哪里值得道贺?九弟回来了?没吃饭吧?徐秀萍从堂屋闪出身来。

三姐。

徐卫行个礼,唤了一声。

忙了一整天,午饭还没吃呢。

啊?那赶紧进来呀幸好你婆姨想得周到,估计你晚间要回来,给你留了饭菜,姐姐去给你热热。

徐秀萍大声说道。

范宜一听母亲这话,马上道:娘舅母是三品诰命,娘说话怎么……徐卫闻言大笑,拍了拍外甥肩膀,便投里去,一边问道:九月呢?你那宝贝女儿方才还哭闹,弟妹一直哄着,也不知道这会儿睡下没有。

你先进去坐着,宜儿,陪舅父说会话。

徐秀萍说罢,风风火火地往厨房冲去了。

这处宅子,是撤退进城时,凤翔知府衙门给安排的。

算上堂屋和厨房,拢共才六间,在当时的紧急情况下来说,已经是不错了。

徐卫在堂屋上坐定,范宜陪在旁边。

仗总算是告一段落,徐卫不觉地舒了口气,这三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象是八牛弩一样,紧绷着弦,如今,总算是可以歇歇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仆妇在后头喊道:大帅,小官人来了。

仆妇口中的小官人,指的便是徐胜长子徐仲。

徐卫听了,觉得奇怪,徐仲应该在四哥跟前听用,怎么突然到府城来了?莫不是大散关出了事?让他进来。

一念至此,急忙唤道。

多不时,一身戎装的徐仲踏进堂来,先给叔父行了礼,又跟表弟范宜打声招呼。

徐九起身问道:你爹和你五叔没事吧?九叔放心,大散关一切如常。

徐仲倒是个懂事的人,先安了叔父的心,而后续道侄儿奉命前来凤翔,乃是传达叔祖的意思,请九叔即刻前往成州。

知道大散关没事,徐卫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

但听了这命令,却皱起了眉头,什么事这么急?非得即刻启程?遂问道:你知道什么事么?这,侄儿委实不知,但父亲和五叔已经赶去了。

徐仲回答道。

徐卫脸上阴晴不定,猜测着可能是什么事情,但想了半天,没个头绪。

回忆起方才徐仲说,是传达叔祖的意思,而非宣抚相公之钧旨,心中一动又问道:还召了什么人?没有。

徐仲回答道。

这就怪了,按说如果有公事,我和姚平仲同为帅守,我俩个都应该去才对。

但看样子,三叔只召了徐家兄弟,这么说是私事了?当下捉摸不透,便唤徐仲坐下,饭菜上来后同食,自不用表。

第二天,他委托姚平仲和吴玠暂时主持凤翔府军务,和徐仲一道出发,先赶往大散关,出关之后,沿嘉陵江往西南走。

用了不到两天,即赶到成州。

所以说大散关是入蜀的门户,只要过了此关,嘉陵江便在眼前。

进了城,徐卫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街市上行人往来如梭,城上士兵也是正常卫戍,正想打听宣抚处置司何在时,忽听一人道:九官人。

一听这个称呼,徐卫就知道来人不同寻常,寻声望去,果然,那人四十多岁,穿身灰布直缀,收拾得整齐,正是三叔府上的仆人,叫什么不记得了。

你专门在这等我?徐卫牵着马问道。

正是,小人等奉六官人之命,专一在此迎候,请。

那家仆躬身一侧,让开了路。

徐卫也不疑有他,在对方陪同下,行走于成州城内,不多时,至一处宅院前,那人轻扣门环,徐卫借着等候之机四处张望,这里到处都是私宅,应该不是宣抚处置司所在吧?门开时,自有人上来牵了马,那家仆引徐卫一路入内,至中庭时,向内唤道:快去禀报,九官人到了徐九刚踏下台阶,徐四、徐五、徐六三弟兄都迎了出来。

一看三个哥哥的神色,徐卫才察觉到不对头,怎么都一副晦气相?又联想到此次三叔只召了徐家弟兄来,心里一惊难道有什么意外?九弟,就等你了。

徐六这句话一出来,徐九更觉得味不对。

怎么叫就等我?也就是说,没叫大哥?六哥,怎么回事?徐卫踏上台阶,皱眉问道。

里边说。

徐六眉头皱得更紧,揽住堂弟的膀子,四人同往堂内。

至厅上,因他四个都是平辈弟兄,因此没人坐主位,徐五徐六坐在左边,徐四徐九坐在右侧相对。

徐卫见六哥忧心忡忡,五哥神情阴暗,四哥低头不语,心中越发疑惑。

一拍椅子扶手,啧道:我说哥哥们这是怎么了?九弟,宋金议和了。

徐六沉声道。

石破天惊徐卫瞪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议和了?这……这从哪说起?几时的事?怎么,怎么就议和了?宋金两国已经正式缔结和议,休兵罢战,朝廷派出的宣谕使已经在城内。

我怕你一头往宣抚处置司撞去,所以才叫人在城门口一直等你。

徐六解释道。

徐九没太在意他说的什么,而是在想,两国议和,休兵罢战,说起来倒是简单。

但不难想象,这次我们损失这么大,宋金议和,我方必然牺牲极大的利益其他的,他管不了,唯一担心的是,两国议和,有没有关于陕西的条款?时间紧急,长话短说,此次议和,总的来说就四条。

一是官家尊金帝为伯父,两国为‘伯侄’之国;二是每岁赠金国银五十万两,绢五十万匹;三是承认高逆世由的伪朝;四就是割金军所占之地。

徐卫闻言,不发一语,娘的,背时啊。

尊金帝为伯父,那是赵官家的事,送银绢数目也不算大。

就是承认伪朝和割地这两项极为要害。

一旦南方承认高世由合法,就等于失去了道德制高点。

不过这都是虚的,割地才是切肤之痛都割哪处?他问道。

还能割哪处?山东、河南、江淮一部,陕西一部,凡金军所占领之区域,无不在列。

宋金,东南以长江为界,西北以大小桥山子午岭为界。

徐六摇头道。

唉,局势恶化到这个地步,让人痛心啊。

徐胜叹道。

徐六看他一眼,继续道:舍此之外,于割地之中,尚有一条,命令西军主动进攻的陕西宣抚处置使须下台负责,针对两河的三个招讨司要撤销。

正垂首不语的徐卫猛然昂起头来,陕西宣抚处置使下台负责?就是说,三叔被免职了?九弟,这次三叔紧急召我们到成州,就是希望临走之前见我们弟兄一面。

自宣谕使一到,三叔就已经……后头的话,徐四没说出来。

但非常明显,宣谕使一到陕西,宣布朝廷命令之后,徐绍就已经不再是陕西最高军政长官了。

徐卫此时可以想象得到徐绍的心情,当初他放弃回中央,来到陕西,是雄心万丈想要在这八百里秦川上一展鸿图,要把陕西建立成为反攻的基地,要让陕西作大宋中兴的前沿,要把西军整合成为一支纪律严明,骁勇善战的精锐……这种种,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正说着,徐绍就进来了。

不过几个月没见,徐卫却发现,三叔苍老了许多。

须发大半已白,额头上皱纹密布,哪有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而且身体也消瘦许多,甚至撑不起那套紫色官袍。

而最让人侧目的,则是徐绍脸上的神情,失落都在写在那上面。

进来之后,四人上前行礼,徐绍见几位子侄都在,嘴唇一动想要说什么,可喉头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之后,就嘎然而止,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良久,他到主位坐定,才嘶声道:都坐吧。

想必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时间有限,就不多说了。

我去职之后,朝廷并没有派出新的宣抚处置使,而是指定宣抚判官王庶暂代主持陕西军政。

王庶与我共事数载,是个踏实之人,你们要支持他。

徐绍吩咐道。

[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章回是不回第四百九十章回是不回徐家四兄弟都应下,包括徐六在内。

看样子,他并不有因为父亲而受到牵连。

我一走,王庶应该就会承诏撤销三个招讨司。

但对你们来说,影响暂时不大。

徐绍说道。

就算撤了讨司,老九照样还是秦凤帅,而老四老五仍旧统率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至于老六,他是文阶的参议,不关他的事。

不过,之所以说暂时,是有原因的。

自己现在被免职,是因为宋金和议的规定。

这次反攻失利,朝廷还没有来得及处理。

试想一下,自己的政敌耿南仲上台执政,一旦开始处理此事,他恐怕不会手下留情。

首当其冲的,便是反攻时任都统制的老九。

作为总管全军的临时性军事主官,对鄜州惨败,老九是有责任的。

想到这一点,徐绍觉得很过意不去。

当初,徐九多次劝他不要仓促发动反攻,可他听不进去,坚持己见,终于招致大败但从一个方面来说,这样的经历对老九也是有一个锻炼。

官场上本来就是起起浮浮,没有定数,老九少年得志,几乎没栽过跟头。

偶尔有一次挫折,对他来讲,未必不是好事。

四个子侄都不说话,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堂上沉默了一阵之后,徐绍终于说起了一个避不开的话题。

对于徐大,当爹的,当叔父的,希望你们经个心。

徐大和你们的大伯为人处世多有不同。

他久在陕西,自幼长于军营之中,把部队看得比什么都重,沾染了一身的西军不良习气。

这次反攻,表现得尤为突击。

数次违背节制,视宣抚处置司于无物,更不用说我这个三叔了。

徐绍正色道。

经此一役后,泾原路一跃而成诸路之首,以徐原个性,他必不会甘心受王庶节制。

你们千万要切记,不要跟随他的步伐,没有好处。

徐卫心中一动,听三叔口气,似乎没打算把这事当稀泥和了。

爹一走,陕西既定的各项方针策略,会有改变么?徐良适时地问道。

徐绍吸了口气,摇头头:不得而知,但在王庶主持陕西期间,应该不会有变动。

这次西军元气大伤,你们正可借此机会,休养生息。

语至此处,停顿片刻,觉得于公于私,自己都有必要就反攻失利一事表个态。

思索一阵后,他补充道此次仓促反攻,以致大败,主要责任在我,应该负总责,老九。

三叔。

徐卫应道。

朝廷一旦开始着手处理此事,你可能会受到影响,对此,三叔很是惭愧。

徐绍坦诚地说道。

徐卫叹了一声,鄜州惨败,是他带兵以来首次重大失利,被他视为奇耻大辱,因此道:侄儿指挥失误,以致兵败鄜州,这是侄儿的责任,怨不得旁人。

徐绍闻言点点头,想到自己即将奉诏前往福建,与儿子侄子再见已不知何年,忍不住再次嘱咐道:局势发展至此,陕西处境艰难,希望你们弟兄能同舟共济,守住这片要地。

西军主力虽然遭到沉重打击,但种子还在,只要有一线希望,你们也不要气馁。

三叔放心,这是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徐胜宽慰道。

这就好,三叔明天就要启程离陕,一时心乱,许多话不及细说。

总而言之一句,不论谁主政陕西,你们都要克守本分,万不可学那飞扬跋扈,动辄违节的作派。

我们徐家在陕西,老大老九执掌了两路兵权,老四老五又是直属部队重要将领,所谓树大招风,想要长久,一定会学会谨言慎行,凡事低调,明白么?徐绍再三地训示,无非是怕他走之后,谁也镇不住这班手握重兵的子侄,都去学那徐大,惹祸上身,殃及家门。

四个弟兄都称是,徐绍这才放心道:我明天动身,今天便算是告个别。

这一去,再见不知何时,希望我徐家的儿郎,都能力挽狂澜,作那中兴柱石。

诚若如此,不论当爹当叔父的身在何处,也心中欢喜。

四弟兄不免都有些感伤,三叔已年近六旬,又山高路远,更兼局势如此,能否再见都是个未知之数。

宋隆兴六年四月,徐绍被迫去职,离开了他本打算用心经营的陕西,前往福建听候处置。

他一走,王庶也不得不承诏撤销三个招讨司,恢复原来的经略安抚司。

这事对徐卫没多大影响,他重任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只是因为招讨司建制撤销,人员自然也就要变动。

如招讨副使张浚,随军转运使赵彬,以及宣抚处置司委派的一些幕僚都去职,前往成州待命。

丢失了坊、宁、耀三州,京兆一府,定戎一军后,徐卫的防区就只剩下秦凤路全境了:秦、陇、阶、成、凤五州,凤翔一府。

但没有改变的是,他仍旧处在对金最前沿。

与凤翔府接壤的,便是金人所占之京兆。

徐五徐五仍任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统制官,没甚变化。

而泾原的徐大就不同了,三个招讨司撤销,重归经略安抚司,也就意味着,环庆重新划出来。

而他也不可能一身兼两路帅守,王庶任命刘光世为权环庆经略安抚司公事,暂时代理环庆帅。

同时规定,凡泾原派驻环庆的官员,都复原职。

这也就是说,徐原的势力就完全清除出环庆一路。

这个作法,据估计,很可能是徐绍离陕之前,授意王庶的。

战事结束,集结的兵团自然就要解散。

姚平仲率残部返回熙河路,任经略安抚副使。

至此,陕西的军队虽然遭到重创,但泾原、环庆、秦凤、熙河四个帅司还算完整。

如果不是金帝去世,让金国同意议和的话,继续打下去,陕西是个什么局势,谁也无法预料。

根据宋金第二次隆兴和议的内容,保安军要割让给金方,徐卫调回了自己当初留在保安的一万部队,着手整编。

他手里现在满打满算,只剩三万出头的兵力,与最盛时八万大军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紫金虎把这三万多人,整编为近七十营,七个军,每军置统领一员统兵,以杨彦、张宪、吴璘为三大统制,各节两军。

此外,大多数骑兵部队和部分精锐步兵,仍号选锋,由他亲掌。

部队主要布置在两凤,即凤翔府和凤州。

凤翔府因为直面金军,对方可借此沿渭水西进,必须有重兵驻防。

而凤州,则是入蜀必经之地,大散关就在它的北部。

除了这两地之外,作为帅司所在的秦州,自然也需要驻兵。

可这么一分,兵力就吃紧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想招兵买马,扩充行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跟上头打个招呼就行。

可这次反攻,西军损失的不仅仅是军队,更多的还有物资。

而且陕西丢了关中平原以后,本来就只能自给,打仗用的物资是靠四川输入的。

现在财力物力都捉襟见肘,想招募新兵?难,勒紧裤腰带过吧。

不说西北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却说南方的福建。

这第二次隆兴和议缔结之后,滚滚狼烟逐渐消散,金军主力也撤退回国。

在福州的文武官员,便合计着不能总呆在闽地,是不是得回去了?但是,赵官家的风疾不见好转,这爬山涉水恐怕不便。

另外,镇江府虽然是行在,但现在江北已经是金人的势力范围,再回镇江去也不合适。

此时,便有人提出,把行在迁出镇江府,择适当的地点重立吧。

有人提议杭州,还有人提议入蜀,但百官们说得热闹,作为政府的首脑,执政中枢的核心,耿南仲不表任何态。

这让秦桧朱胜非等人很着急,官家染疾之后,他们这些重臣轻易也见不到君面,很多事情都是耿南仲和黄潜善在操作。

许翰已经被耿南仲用陕西宣谕使的幌子贬出去了,等他回来也不可能再任枢密副使。

也就是说,现在详议司里根本没剩几个人,而且姓耿的还常常绕过详议司作事,这么下去,很难再掣肘他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枢密使折彦质从镇江府赶过来,他借的名义是,要迎天子回行在。

但实际上,折仲古很忧心,他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而且作为西府的首脑,一定程度上被当成是前任枢密相公徐绍的延续。

耿南仲重新执政,两国议和,大肆打击主战派,赵鼎倒了,何灌倒了,连徐绍也倒了,这让他如何不急?所以,这是来探消息来了。

他一来,秦桧等人算是看到了希望。

一收到折枢密抵达福州,入住馆驿的消息后,秦桧便会同御史台几名官员,以及枢密院一位签书,一位都承旨前往福州馆驿拜见折彦质。

朱胜非本来也约定要来,但临时说有事,不来了。

可秦桧等人到了馆驿一问,不巧得很,说是折枢密外出了。

他们倒不疑有他,就在馆驿里等,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第二日又去,又听说折枢密到畅园面君去了,只得失望而归。

反正现在他们也无事可作,于是跑了第三趟。

这一回更怪,又说枢密相公是西北人,不习惯这南方炎热的气候,生病了,且养着呢,不宜打扰。

直到此刻,秦桧发现,折彦质在故意避着不见他。

以前的种种,不过是托辞而已。

秦桧这个人也有点脾气,你躲着不见我,我非要出现在你面前。

又纠集了一些名望不高,职务不重的朝廷闲散人员,去福州馆驿,发誓要把折彦质堵在里头,非见不可见这么一串长官光临馆驿,把那驿丞骇得不轻,跑得帽子都飞了,赶紧迎出来道:不知诸位长官光临,有失远迎……罢了,枢密相公在么?秦桧直接问道。

那驿丞看着这么十几位长官,呃了一声,后头的话不敢轻易出口。

枢密相公倒是交待他,如果有人来访,不管他是谁,都找理由挡回去。

问题是,他已经挡了秦中丞三次,再挡一回,风险有些大。

秦桧是御史台长官,管的就是监察纠劾,专门针对百官,得罪了他,你还想不想干了?秦桧见他如此模样,心中猜到一些,不跟他废话,直接就往里闯。

身后的众官一见,都一窝蜂拥进去,把个驿丞挤得东倒西歪。

等把帽子扶正,赶紧追了上去。

诸位长官,诸位长官,便是要见枢密相公,也容小人通报一声不是?这贸然闯进去,枢相怪罪下来,小人实在担当不起,还请长官们见谅则个。

驿丞追在后头一个劲地赔笑。

一边去前番来三次,都是你从中作梗你这驿丞怕也是当到头了,闪开一名监察御史大声喝斥道。

那驿丞一听这话,苦着脸不敢再追。

心里直嘀咕,你们这些朝中重臣玩你们的,我搞我的,我没招谁没惹谁,不过就是替枢相打打掩护,你们就要砸我饭碗?关我什么鸟事啊?当时,折彦质正在房中写奏章,忽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不明所以,遂站在窗外向外张望。

但这一望,正好被秦桧看个正着心头一跳,知道这回躲不过了。

折仲古反应也快,不避不躲,就在窗户招手唤道:会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秦桧心里一声冷笑,表面上仍装作十分热情,快步上前拱起双手:下官给枢密相公问安了。

折彦质勉强笑了笑,从正门绕出来,那一众官员都给他行礼,他也只能作个四方揖还了,却堵在门口,并不邀请这些人进去。

诸位如此阵势,莫非有事?折彦质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笑容。

秦桧见他挡着门,心知是不打算请进去,不过说起来这些多人闯来馆驿,对方也确实不便全部会见,思之再三,他回答道:我等听闻折枢密自镇江赶来迎圣驾,因此赶来,一则拜会,二是致意,若无枢密镇守江防,这南方恐怕也无法幸免。

就这事,别无他意。

折彦质听了,哈哈一笑,拱手执礼道:如此,本相就多谢诸位同僚了。

好好好,既然见了,意思也转达了,诸位回吧。

秦桧转身对后头众官道。

在场的都是些明白人,知道他的用意,不相关的当即拜别枢相,最后只留下秦桧和枢密院一签书,一都承旨,后两个都是折彦质下属,算是自己人。

折彦质此时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遂侧过身请道:中丞,请。

不敢,枢相请秦桧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之下没动。

折彦质倒不再矫情,径直往里走去,秦桧更谦虚,请枢密院两位同僚走了之后,他再跟在后头。

不晓得是福州的馆驿太过简陋,又或是折枢密故意要低调,他不但没住独立的院落,甚至连个套房也没有,他住的这地方只能算一间,只不过中间有屏风挡了一下,里面睡觉,外头接客。

而且外头还摆着一张文案,案上,纸笔未收,一文尚残,也不知写的是什么。

折彦质上前,不着痕迹地将未完成的奏章盖上,而后招呼秦桧道:来来来,坐下说。

分宾主落坐,那两个枢密院的官员便向折彦质报告了一些本司事务。

其实现在枢密院算个俅,名义上掌全**务,可西军你管不了,东京留守司不存在了,御营司七零八落,枢密使唯一还吃香的,就是详议司成员之一。

可问题是,详议司都让耿南仲搞得快名存实亡了。

等那两人把话说完之后,也自觉地告辞离开,那房中,就只剩下秦桧了。

他和折彦质除在公务上的往来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交情,严格说起来,御史台和谏院的长官,一般都不会跟朝中重臣有太过密切的往来,因为他们本身属于监察部门。

枢相在镇江,力挡北夷进攻,功不可没,值得庆贺。

秦桧这个开场白不算精彩。

哦,职责所在,不敢居功,唯将士用命,上下一心而已。

折彦质不冷不热地回应道。

秦桧闻言又道:今赖相公之力,江南得以保全。

金军已然撤退,而相公精忠,又亲自来迎官家回去,这份忠义,让下官十分感佩。

这回,折彦质连话也不说了,只是点点头而已。

秦会之七绕八绕,终于把话绕到了正题上:不过,枢相有所不知。

我等早就敦请官家率宗室,百官离开福州返回。

但因为官家染疾在身,寻常见不得,便想通过耿相。

可耿相对此事似乎不太热心,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

正好,枢密相公来迎官家回归,因此下官特来拜会,请教一二。

折彦质听了之后,一言不发。

他名义上是来迎天子回归的,可实际上,是来探听消息,说得直白一些,是探探耿南仲的态度,看他有没有什么针对自己的打算,同时,也观察一下官家是什么意见。

因此,当秦桧提出这个问题时,他不甚热络,只是随口道:这战事已经结束,金人也已北撤,该回自然是要回的。

[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一章徐原祸事第四百九十一章徐原祸事秦桧一听,忙顺着他的话道:哦?这么说枢密相公也赞同官家回镇江?折彦质摆了摆手,摇头道:南北议和,战事已经结束,朝廷有很多的事情急需处理,一直呆在福州甚为不便。

但回不回镇江,几时回,这须得商量着来,尤其要考虑到官家目前御体欠安,不能操之过急。

秦桧虽然是监察部门的头头,但他跟手底下那班直言敢谏,宁折不弯的言官们不一样,他是个明白人。

折仲古到福州来,打的是迎圣驾回行在的旗号,这说明他就是来接官家回镇江的。

可现在,他却这么说,什么意思?他之所以坚持要求回镇江行在,原因在于自官家率宗室群臣到福州以后,事情就是一团糟,该有的规矩都没了,耿南仲一伙人大有支手遮天的架势。

看谁不顺眼,找个理由就给你贬出去,别的就不说了,连有拥立之功,一直对官家忠心耿耿的何灌都倒了台,还有什么是耿南仲不敢干的?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后果非常严重所以,必须回镇江行在去,一切都要恢复正常才行这个当然,只是,福州暂避之地,终究不是正经所在。

现在朝中有人建议回镇江,有人提议去四川,意见非常林林种种,可上头也不召集群臣商议。

或许枢密相公不知道,官家许久不临朝,连详议司也是多时不开。

一应军国要事,都是耿南仲下手札,这不是长久之计。

秦桧索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折彦质还能不知道这些?他跟耿南仲一直都不和,对方上台执政,还没有动到他脑袋上来,跟他在镇江府领导抗战,而且卓有成效有直接关系。

之所以来福州,就是了争取主动。

而且他明白一个道理,耿南仲就算在东宫陪太子整整十年,就算官家再信任他,没有天子的授意,他敢这么干么?前天去面君,官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检讨。

检讨什么?检讨登基以来的大政方针,说是不顾实际,急功近利,才会有这一连串的失败。

又说宋金实力相差悬殊,若非要与对方硬拼,大宋讨不到好处。

今后,对于金国,要更有策略一些。

这个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折彦质却听出来一个意思,官家被打怕了。

用皇帝自己的话来说,朕从东京退到江南,又从江南退到福建,要是再退,难不成退到海里去?从这些话里,也就不难明白,为什么耿南仲敢大肆贬谪主战派大臣,那其实都是官家的意思。

目的只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明白,打不得了,再打连南方都得丢了。

可能是为了安抚折仲古,赵桓当时还表示,说他这回在镇江主持军政,阻挡金军过长江,劳苦功高,不愧是国家的柱石之臣,这朝廷的兵旅之事,朕还需要多多依靠你。

一听这话,折彦质心里就有底了,他知道不会动到他头上来。

既然得到了皇帝这个态度,他又怎么会再跟代表皇帝的耿南仲对着干?不过,秦桧这个人,从地方上一直干到台谏长官,名声还是不错的。

而且他跑来见自己,也并非为了私利,若不劝劝他,一直这么强硬下去的话,很可能就是耿南仲下一个目标。

一念至此,折仲古沉声道:会之啊,蔡京你知道吧?这不是废话么?蔡京谁不知道?大宋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说是这个奸贼一手造成的,但也跟他有莫大在的关系。

那厮善于猜度上意,投太上皇所好,毫无作为臣下的原则,由着太上皇性子来,好端端一个江山,弄得满目疮痍这个下官自然是知道的。

秦桧一时不明白折枢密的意思。

蔡京当年也是一身兼两相,总管三省事,权势可谓熏天了吧?但结果如何?折彦质问道。

秦桧不说话了,蔡京的结果是死于被贬途中。

折枢密的意思是,作为臣下,你哪怕权力再大,但你的权力是来自于哪里?那是皇帝给你的,要收回去,也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蔡京当年的所作所为,言官们没少弹劾他,但有太上皇护着,谁也动不了他。

今天的耿南仲,就和当初一样,皇帝要用他,他才能这么兴风作浪。

下官明白枢密相公的苦心,只是,下官身为御史中丞,这纠劾之责始终避不开。

秦桧说道。

形式所迫,谁也无可奈何。

折仲古轻笑道。

而后站起身来有时候退一步,也不见得就失了原则。

秦桧知道对方是要送客了,倒也识趣,马上起身道:下官谨记枢相教诲,贸然前来打扰,还望相公莫怪。

哪里,但愿你真把本相的话听进去了。

折彦质笑道。

下官告辞,枢密相公留步。

秦桧一拱手,退出了房去。

折彦质目送他离开之后,转身回到文案前,又拿出那道没有完成的奏章来。

上面的内容让人非常意外,竟是请辞枢密使一职五月,赵桓病情好转,能在内侍搀扶下勉强行走几步。

针对朝中百官舆情汹汹,都在议论该往哪去处一事,他不得不出来表态,说是长江以北已是金人势力范围,再回镇江府已经不合适,众卿议一议,另外选个地方吧。

大臣的意见总的来说,分成三派,一说迁行在往杭州,二说入四川驻兴元,三说往鄂州。

选杭州,是为了继续经营江南钱粮重地,至少要维持现在半壁江山的局面。

选四川,则是为了依靠西军图存。

大臣们的奏章中说得非常清楚,如果入蜀驻兴元,就可以前控四路之师,后据两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

也就是说,前面有泾原、环庆、秦凤、熙河四路西军,后面是物产丰盛的四川,再加上经济发达的荆襄等地,大事可定。

至于选鄂州,纯粹是为了避开金军的锋芒。

讨论一开始,就没谁搭理鄂州,群臣们争论的焦点,就集中在去四川还是留江南上。

同时,这也是两种观点的争锋。

留江南,是为偏安,不想离开这繁华富庶之地。

去四川,是为偏霸。

兴元府,也就是后世的汉中市,宋时属利州路,归四川宣抚使管辖。

如果将行在迁到兴元府,前控四路之师,后据两川之粟,就能对中原形成威胁。

支持这两个地方的大臣争执得相当激烈,皇帝一时也难以决断。

偏生这个时候,徐绍和许翰从陕西回来,同时也带回了西军战败,主力遭受重创的消息朝中炸开了锅这还争得脸红脖子粗,想要依靠西军呢,结果西军让女真人都打残了震惊之余,皇帝百官最关心的就是,几十万西军,怎么就败得这么惨?徐绍上书请罪,将此次反攻的缘由和经过详细上报,请求处分。

皇帝百官都不胜唏嘘,你这一败倒不打紧,可从今以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力量去跟女真人抗衡了……赵桓又急又恼,西军一败涂地,陕西还靠什么去抵挡女真人?如果将来陕西丢了,就直接威胁到四川,四川再丢,金军顺着长江打下来,那还有什么事?在怎么处置徐绍的问题上,朝中意见不统一。

西军大败,虽然主要责任在他,但徐绍是为了缓解东南的压力,也实属出于无奈。

既然根本宋金和议,他陕西宣抚处置使的差遣已经免了,那就不要再深究了吧?毕竟徐绍这些年还是数有大功于朝廷的。

但耿南仲等人认为,由于徐绍的行为,导致西军主力遭受沉重打击,丢失大片领土,罪大恶极说不上,但责任绝对逃不过,应该严办。

建议把他贬到外地安置。

赵桓经过再三考虑,给徐绍挂了个闲职,没有再深究此事。

原因嘛,当初朝廷并没有明确要求徐绍要怎么样,但他一回陕西,就准备反攻牵制,缓解南方的压力,动机是非常良好的。

再说,宋金实力差距在那里摆着,如果追究徐绍损兵折将,丢失土地城池的责任,那中原江淮也丢了,怎么说?都严办?耿南仲见徐绍过了关,很不爽利,又指使人揪住徐卫。

说徐九在反攻中任都统制,总管全军,战败之责他应该负吧?建议解除徐卫兵权,给他个闲职。

赵桓却觉得,徐卫总归还是太年轻,志得气满,轻敌致败,过错当然是有的。

但他和姚平仲在战败之后,迅速收拢兵力,坚守凤翔府,挡住了金军入蜀的步伐,过是过,功是功,还是要分清楚的。

此时,朝中百官也是一片反对之声。

说徐卫久在陕西,熟悉军情,不能一棍子给人打死,陕西还是要依靠这些年富力强的将帅。

甚至连跟耿南仲一个鼻孔出气的黄潜善,也替徐卫说话。

虽然朝中意见都不支持解除徐卫兵权,但前线将帅打了败仗,不处理就无法严明军纪。

最后的结果是,徐卫被降三官,充利州观察使,从正三品,降到了从四品,还仍任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

对姚平仲等西军战败将领的处理,都比照徐卫的标准。

陕西的事情一处理完,行在的地点争论也有了结果。

既然西军大败,元气已伤,那到兴元府就什么意义了,朝中一致通过,去杭州。

这年五月底,赵桓率宗室百官,离了福建,前往杭州。

因赵桓身体原因,行程极慢,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八月才抵达目的地。

到了杭州之后,皇帝仍旧没有精力处理朝政,军国大事多决于耿南仲等人,恰好折彦质又上书请辞枢密使被批准,出为江南西路宣抚使,带着折家军到江西练兵去了,朝中一时唯耿南仲独大,就此种下祸根。

陕西,秦州,秦凤路经略安抚司。

自金军退兵后,徐卫整顿残部,几个月时间,他几乎把自己的防区走了一个遍,迅速摸清了秦凤一路的情况,将部队妥善布防。

并会现部下,吸取鄜州战败的教训,用心练兵。

鉴于凤翔府特殊的战略位置,徐卫和吴玠马扩等人考察之后认为,要守住凤翔,有两年事情必须干。

第一,就是凤翔城防体系必须更新加固。

最好是按照当初河东平阳府的格局加以改进。

第二,单纯依造凤翔城来抵挡敌人攻势,是非常消极被动的。

当初他阻击金军的那处朱记台,地势险要,控扼渭水,应该加以经营,在那里兴建关隘壁垒,造永久性工事。

如此一来,金军想要占据凤翔作为前沿基地,一进来就会撞上朱记台,就算绕道,也还有凤翔城,有了这两个支撑点,凤翔防务就牢靠得多。

金军想借此入蜀,绝非易事。

他就此事,上报了陕西宣抚处置司,要求拨给钱粮物资,筑城,建关。

主持陕西军政的王庶对他这个想法非常支持,非常赞同,可问题是,现在陕西拿不出钱来因此,他好言宽慰紫金虎,再等等吧,等明天缓过劲来,先办你这件事。

明年?万一在我们防务布置妥当之前,金军又来了呢?这事是能等的么?马扩把宣抚处置司的复函往桌上一拍,不满地说道。

正襟坐在椅上的吴玠也觉得不可思议,说道:人手凤翔不缺,那许多从东南随官军撤过来的百姓,衣食都没着落,只要有活干,不说工钱,管饭就行。

哎,这大帅在公文中说得非常清楚啊这点钱也没有?几个月前,从凤翔运走的钱粮物资,拿出一丁点来,也足够了吧?徐卫闻言叹道:现在局势艰难啊,最恼火的,莫过于姚平仲他们。

出来四万精兵,回去万把残部,他那里才正是用钱的地方。

没办法,缓一缓吧。

不过,子充的话很有道理,虽说宋金刚刚议和,但处在你我的位置,我们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金军随时有可能卷土再来马扩摇了摇头:这一回,元气大伤,不是两三年能够恢复的。

正说着,外头士兵报道:大帅,宣抚处置司徐参议到了。

徐卫一怔,六哥怎么来了?当下起身去迎,刚至堂外,徐六已经进来,远远执礼道:徐经略。

徐参议这是来视察?徐卫还礼问道。

徐良上得前来,笑道:视察不敢当,受王判驱使,往各路查访军情民意,秦凤自然是首要之地。

来来来,里面说话。

徐卫伸手请道。

吴玠马扩二人当下告退离去。

到了二堂,徐卫的办公所在里,两兄弟坐下,徐卫亲自替堂兄倒上茶,双手呈上。

徐良一见他这毕恭毕敬的模样,不敢去接,疑惑道:九弟,你这是作甚?哥哥得罪你了?这不是降三官,从四品观察使么?矮徐参议半级,你是长官,我自然要恭敬一些。

徐卫说道。

徐良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茶来道:你要求拨钱粮那事我知道,现在宣抚处置司也很难,实在拿不出钱来,你等一等。

来时,王判再三嘱咐,让我见了你要解释清楚,等明年缓过来,先就办你这事。

徐卫挨着他坐下,点头道:我理解上头的难处,但明年可不要再推托了。

这是一定,你秦凤路处在抗金前沿,紧谁也不能紧你。

徐良抿了一口茶道。

又说了一阵话,无非是例行公事,询问秦凤军情,徐卫自然如实回答。

徐良放下茶杯,环顾左右内外无人,趋身向前,低声道:九弟,有个事为兄提前给你透个口风,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何事?徐卫问道。

南方来了诏命,跟泾原有关。

徐良道。

心里一跳,跟泾原有关?那不就是跟大哥有关么?什么事居然惊动了朝廷?徐卫忽然想起,当日他赶往成州,见三叔离陕之前最后一面,当时三叔就提到了大哥,听他的意思,好像没打算和稀泥,莫非这回来的旨意,就是……你说。

徐卫点头道。

大哥这回了不得,南边委任他为御营司都提举,接何灌的位子。

徐良一本正经道,说到此处,靠回椅去,怎样,荣宠备至吧?荣宠?你这风凉话说得真不着边际他好端端在泾原当着大帅,手下数万雄兵,天不管地不管,何等自在?谁稀罕到南边去?整天俯首贴耳,谨言慎行?不过,别说,这招还真狠明着吧,升了你,御营司是大宋方面武装之一,天子近卫军,御营司都提举,那就是头号军事主官,是至少带太尉衔的。

可问题是,御营司成天在皇帝面前转悠,大哥在陕西呆惯了,他能过得了那日子?更不用说,现在的御营司,恐怕也不是安乐窝,秦凤赵点,府州折氏,谁听你的?看来,三叔真为这事冒火了。

如果不是他回南方去说了什么,朝廷怎会如此处理?这说白了,就是解除你兵权啊[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二章试炮第四百九十二章试炮徐卫一言不发,没错,大哥是几次违背了宣抚处置司的节制,只图自保,也是实情。

但是对待这个问题,不能单纯着眼于本身,你得放在陕西大环境下来看。

徐良还在继续说着:在陕西呆了大半辈子,如今年近六旬,倒让他离开此地到南方去,不难想象,大哥得知这消息后一定很头痛。

徐卫马上接过话头:你放心,他不会去。

徐六转过脸来,盯着堂弟看了半晌,而后皱眉道:你是说,大哥不但敢违节,还敢抗旨?九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语至此处,他拿手在脖子底下划了一划。

徐九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清楚,六哥,怪我多嘴问一句,南方来的诏命中,除了调大哥任御营司都提举以外,还有其他安排么?徐良一怔,随即摇头道:这个不清楚。

不是他不清楚,是因为他知道,徐家五兄弟里面,若非要说谁跟大哥关系好些,那也就是老九了。

如果把实话告诉他,他万一跟大哥通个气怎么办?只不过,这怎么能瞒得过徐卫?徐六一说不清楚,他就知道肯定没有。

试想,泾原经略安抚司如今兵力最多,实力最强,是陕西第一大路。

泾原帅是能轻易动的么?就算朝廷要处置大哥,也应该有详细地安排,至少,谁来接他的位置?不要忘了,泾原路的都统制张俊现在改姓金了,这一个经略安抚司,没经略使,没都统制,那不是笑话?而且,从大伯到大哥,两代人经营泾原几十年。

不说什么根基深浅的话,单说他一走,谁又能替得了?这不是一根葱两瓣蒜的事情。

朝廷连这个都没有安排,那就说明,并不是真铁了心要把徐原弄到南方去。

而是试探他,你徐原如果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就算不痛快,只要你答应了,人去了,那后头还好说,找个由头可能把你放回来。

你要不答应,那就说明你肯定有问题,杀不杀不知道,但逮到肯定没你的好,你徐原敢造反么?徐卫心中暗叹,大哥以为拥兵自重,谁也奈何不了他。

可他却想到,宋金两国这么快就达成和议了,而且和得这么彻底。

官家和朝廷彻底放弃了从前的原则什么伯侄之国,那都是扯蛋,说白了,跟称臣没两样。

地也割得差不多,两河、山东、中原、江淮一部、陕西一部,算算,大宋还剩下多大的地盘?可以预料得到,这次和议之后,宋金两国会在一定时期内保持休兵状态。

既然有一段时期不打仗了,你拥兵自重还怎么重?以前没谁敢把你怎么样,不是怕你手里兵多将广,也不是怕你两代人经营泾原几十年,根基很深。

是因为担心战事密集,临时易帅而自乱阵脚。

三叔这回是真冒火了,不过还好,没把大哥往死里整,还留了一点余地。

可大哥或许不会这么想,这才是最严重的想什么呢?徐六见堂弟许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大哥会不会去南方?徐卫随口道。

徐良忽然笑了,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么?让你去你就去,不去也得去,除非你敢怎么样。

让徐大扪心自问,他有那胆么?这你就不用操闲心了,让大哥去头疼吧。

徐良笑道。

随即站起身来怎么样,到饭点了,我宣抚处置司长官下来视察,你得管饭吧?家里还是下馆子?徐卫收起繁杂的思绪,也起身笑道:当然是家里,见了你侄女,你不信你空手去。

嘿,我们徐家是行伍世家,怎么你一副奸商嘴脸?幸好我临走的时候,你六嫂再三嘱咐让我随身多带点东西,要不然,我还真得把这身官袍扒给你。

两兄弟说说笑笑,俱都出门而去。

徐六没有瞎说,没过多久,从杭州发出的诏命就传到了渭州。

调泾原帅徐原充任御营司都提举,着即免去其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知渭州的差遣。

而且被调动的不止是他,就连他的长子徐严也在南调之列。

从表面上看,朝廷似乎是要把他从泾原路连根拔起渭州城,徐原府邸。

自从出了这事之后,徐原已经数日不打理军政,闭门谢客,苦思对策。

爹,到底怎么办?非但免了你的差遣,捎带着把儿也撸了,这是要斩草除根呐徐严急得在那房中来回走动,急躁不安。

反观其父,倒是沉得住气一些,大马金刀坐在椅上,闭着眼睛已沉思许久。

这十有**,是叔祖搞的鬼定是他在官家面前进了谗,否则,怎么会有这一出?无情无义啊根本就没拿爹当亲侄什么狗屁血亲,靠不住我那几个叔父,也没一个好东西徐严恼羞成怒,忍不住骂道。

你给老子坐下聒噪个甚徐原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喝道。

徐严把手一摊,脸都挤作一团:儿说错了么?他要是把爹当侄子,怎么会告刁状而且被调去南方的不止是爹,还有我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么?徐原将巴掌一扬,骂道:你个混帐敢顶嘴老子赏你两耳光徐严终究还是怕了,负气大步走到椅子前,又一屁股重重坐下去,嘀咕道:打死我算了反正到了南方去,就跟和面似的,捏圆搓扁都是人家一句话,搞不好,哼……你他娘的能不能说句吉利话?搞不好怎样?我不信了,谁还敢把我这颗人头取了去老子两代人几十年戍边,为国征战多少回?死了多少子弟兵?去他娘的徐原大为火光人家不记得这些,就记着爹违节了就怀疑爹有二心了怎么样吧徐严也火大。

放他娘的狗屁我徐原要是有二心,我投女真人算了张深算条俅,还留个鄜延帅呢老子不得跟李植一样,作个陕西之主?娘的,朝廷里都是一帮吃货徐原情绪激动,口不择言。

两父子就在那儿铆劲地骂了一阵,可你骂痛快了有什么用?问题还在那儿摆着呢。

爹,倒是拿个主意啊南方去不得,去了就完了徐严哀声道。

老子还要你教?我说了要去么?徐原哼道。

这话让徐严听出些苗头来,脸上一喜,趋身靠近问道:怎么?爹,不理诏命?徐原一侧头:谁敢不把天子诏命当回事?这天下还是姓赵那……儿就真不明白了?徐严苦着脸道。

徐原长舒一口气,叹道:这回不用说也知道,三叔在天子面前进了言,要不然不会有这事。

他进言,我也要进爹的意思是……上奏?徐严问道,见父帅点头,又疑惑道可官家会听么?那得看怎么说?你不能光看着我徐原违背节制吧?三叔他仓促集结大军反攻,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大家有目共睹我虽然没听他的,但我保存了实力,使泾原经略安抚司不至于有太大的损失你九叔兵败鄜州,西军元气大伤,如果不是我泾原路握着雄兵,使女真人有所忌惮,才不会那么容易议和我必须把这一层向上头解释清楚,我虽然违节,但我给西军留下了底子否则,陕西全完徐原这才道出心里话。

徐严听罢,一时无语,可越想越觉得父帅说得对遂大喜道:对对对就这么向上解释就说徐宣抚当初决定仓促反攻,爹预料会招致大败,再三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也是遵从了节制,派兵出战的。

及至后来,鄜州大败之后,徐宣抚还要调兵,爹为了挽救西军,为了给朝廷在西北留下一点力量,所以不得不抗拒是完全是出于公心,并非为了私利说到这里,停了停,越发觉得自己的话高明,嬉笑道:说不定爹这一本上去,叔祖还得倒霉哼,他倒霉活该徐原愤声道。

徐严起身道:儿这就去给爹取笔墨纸张来,此事宜急不宜……别急诏命只是让我充任御营司都提举,并无支言片语提到‘违节’,我如果只是替自己申辩,反而显得心虚。

还需陈述自己不便离开的理由,这一截爹还没有想到由头。

徐原道。

徐严两个眼珠子转了几圈,脑中灵光一闪,又坐了回去,小声道:父帅,这还不好办?你有什么法子?徐原有两个儿子,他最喜欢的,便是这长子。

第一是因为徐严最善讨好卖乖,其次则是因为他脑子转得快,常有些出人意料的点子。

前不久,党项人不是袭取西安州的绥戎堡么?当时都不以为意,那破寨子本也无兵驻守,党项人想要,权当打发叫花子了。

可现在,正好拿这事作文章,儿愿亲自率一偏师,把绥戎堡夺回来这一搞,不就跟党项人打起来了么?虽然是小事,但爹可以往大了说,就说党项人欲乘宋金攻伐之机,重夺天都山一线。

南方离得那么远,也不知道底细,听了这话还敢不当真?如此一来,怎敢调父帅南去?徐严建议道。

徐原再三思考,点头道:你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骗得过南边,怕瞒不过宣抚处置司啊。

宣抚处置司?叔祖都下台了,现在是王庶在主政,他算老几?他又敢怎样?不要忘了,现在陕西,环庆刘光世带着曲端的烂部队,成不了气候,姚平仲差点闹个全军覆没只有我们泾原一路,兵威最雄退一步说,九叔还是秦凤帅,四叔还在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里,他们就算不向着爹,也不会帮着外人来害爹吧?王庶不得考虑考虑这点?徐严越说越得意,最后简直是摇头晃脑。

徐卫再不迟疑,双掌一击:就这么办你立即北上,阵势拉大一点,给你两万兵力,你只管大张旗鼓往北走,夺回绥戎堡后,可以再往北转一转。

但注意,不要把事情闹太大。

党项人这几年虽然晦气了,我也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好不容易绕过了女真人,别又跟党项人大规模冲突起来,得不偿失。

得令徐严大声应道。

九月二十七,徐卫接到报告,都作院新铸之砲已经脱模去沙,请他前往视察试砲。

自在秦凤安顿下来以后,徐卫是埋心练兵,研发器械。

对于在此次作战中首次应用于实战的飞火砲,紫金虎很不满意。

除了射程近,操作不便以久,炸膛问题尤其突出。

他给都作院的工匠们提出了几个要求,第一就是解决炸膛的问题,其次是解决射程太近的问题,最后当然就是搬运和操作。

同时,他也根据自己对管状火器有限的知识,提出了一些建议。

飞火砲容易炸膛,第一是因为铁质量不高,第二是因为砲管太薄,另外操砲手装填火药没有标准,多少没有定数,一旦火药装得过多,不炸膛才怪。

因此,钢铁要注意冶炼,砲身要坚实厚重,装药量要定出个标准来。

当然,这首先就要求铸的砲要有一个标准。

当然,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干成的事,希望在下次战争当中,飞火砲能成为一个亮点。

根据大帅的要求,匠人们重新画了图纸,摒弃了从前的形状。

大帅请看陪在徐卫身边快步前进的都作院知事遥指前方道。

这里是秦州城的西南郊外,那飞火砲一身,惊天动地,若弄在城里试砲,只怕惊了满城军民。

徐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方,早有一队士兵在列队等候。

新铸的砲就在队列之前,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

等他过去,士兵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队将出来执礼报告道:卑职奉命试砲,请大帅训示徐卫点点头,仔细看起那门新铸之砲来。

谢天谢地,总算让我看到了一点大炮的影子以前的飞火砲,拙劣到什么程度?就是一根前后粗细都一样的铁管子这回,工匠们显然绞尽了脑汁。

那黑色铁砲,长三尺有余,形状跟从前大不一样,前细后粗,呈递减状尤其是火药燃烧的药室那一部分,尤其粗壮徐卫摸了摸内外壁,较之从前加厚了不少。

尤其让他高兴的事,这新砲长了两个耳朵,在药室之前的砲身两侧,各有一个突出的把柄。

这样一来,火砲就可以架在车上,灵活调整仰角,虽说不能瞄准,但打远打近,总能控制了。

样子还行,是好是坏,放一砲才知道,来吧。

徐卫挥手道。

军令一下,几名砲手蜂拥而上,装填火药,放上引线,加以密封,再装上铁砲弹,一切准备就绪。

此时,那知事又补充道:大帅,只因这砲新铸,只此一门,还没个标准,所以关于药量多少的问题……晓得,放吧。

徐卫点头道。

那知事这才放心,对砲手们一点头,火往引线上一放,一团团硝烟立时窜了起来所有人都捂住耳朵,眼看着那火星嗖嗖往火门里钻地皮一颤徐卫只看到那砲身突然猛烈抖动,铁砲弹从砲口呼啸而出眨眼之间,远处扬起一团尘土徐卫喝了一声彩因为仅凭目测,他也看得出来,这一砲的射程,绝对超出从前的旧式飞火砲负责丈量距离的士兵举着小旗,从火砲的安置处,以平稳的步伐缓步前行,他每走一步,口中就报一声数。

当他走到砲弹砸出来的小坑之处时,士兵们一阵欢呼。

因为大家都在跟着数,一共是,一百单六步徐卫笑了:好一百单六步超出从前不少你们这回干得不错,记上一功谢大帅一班都作院的工匠同声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试砲,一直试看看还存在些什么问题,同时,通过增减药量观察射程的变化,找出最好的额度来。

本帅不催你们,干得细致些一旦定出标准来,就是大功一件明白么?徐卫吩咐道。

是众匠齐声应道。

徐卫看了一阵,方才打马回城。

这砲有进展了,突火枪也应该抓紧。

但是注意一点,管状火器现在还是起步阶段,虽然要重视,但不能迷信。

毕竟,现在的战争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火砲火枪还远远不到取代弓弩刀斧的地步。

至宣抚处置司,他得到消息,徐六又来了。

只不过,这一回是从别处视察回来。

交了马,大步入内,徐良却不在二堂里。

只因此时正是徐卫的幕僚们在二堂办公的时候,有些话不方便讲。

转于花厅,见徐六正品茶时,徐卫没进门就笑道:徐参议是把卑职这帅府当作茶肆了?徐良似乎没什么心情开玩笑,起身道:回来了?坐下说。

徐卫上前落坐,解了佩刀,笑问道:六哥这是从哪处回来?都视察完了?[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三章内外汹汹第四百九十三章内外汹汹去了趟渭州。

徐六淡淡地说道,看他神情似乎不悦,莫非在渭州撞上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徐卫也能猜到几分,三叔回南方向天子进言,给大哥出了个难题。

这势力让大哥对三叔不满,连带着,作为三叔的亲儿子,六哥去渭州能有笑脸相迎么?大哥给你脸子看了?徐九在徐六旁边坐下,随口问道。

何止?徐六冷笑道。

公务上倒没说的,只是,咱们总归是堂兄弟,祖上传下的规矩,不分家,咱们跟亲兄弟有什么区别?我心说公事已了,采买些礼口上门看望兄嫂,他是长房,我尊重他,这没错吧?徐卫知道堂兄现在心里很不爽利,一个劲地点头道:对对对,正该如此。

可谁知道,给我来个拒之门外老九,六哥可是去了两趟徐良怒气冲冲道。

徐卫也觉得大哥这事办得不地道,你就算对三叔有什么不满,这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六哥以堂弟的身份,带着礼品登门拜望,你给人拒之门外,面也不见,实在失礼,也不是磊落汉子的行径。

这事大哥确实作得不对,但六哥也别往心里去,出了这样的事,他肯定也头痛得紧。

徐卫只能这样劝道。

徐六摇了摇头,负气道:算了,不提这事。

自打我记事以来,还没遇上过这样尴尬的场面徐卫又是一顿劝,才稍微打消了对方的怒意。

徐六平复了一下情绪,但脸上仍是板着:为兄在泾原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党项人袭取了绥戎堡,有南犯的趋向,你以为如何?老实说,徐卫这些年在陕西,心思都花在抗金上,对紧领的夏国其实了解不多。

但根据记忆,好像党项人在北宋晚期遭受了一连串的军事挫折,国力被削弱得厉害,大举南犯应该不太可能吧?当他如此讲述时,得到了徐六的赞同:你说得没错,横山天都山一线失陷后,党项人已经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事了。

袭取绥戎堡这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但消息传得这么快,我怀疑是大哥有意为之。

六哥是说,大哥想借此表明,他现在离不开泾原?徐卫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

徐良点头道。

我早就说过,大哥不会南行,如何?徐卫笑道。

哼,这事瞒得过南边,却瞒不过我等。

徐良亦笑。

听他这话,似乎打算从中作梗,徐卫见状劝道:六哥,没必要。

徐良闻言吃了一惊,老九这才算是头一回明白地表明了自己对此事的态度片刻沉默之后,他问道:为何?我觉得,在朝廷调大哥南往这件事情上,我们弟兄既不必帮他说话,替他遮掩,也没必要推波助澜,暗中插手。

徐卫坦诚道。

徐六不说话,还是板着脸,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于公,泾原虽说不是离了大哥就垮了,但以他在泾原一路的声望,在军队,在诸羌中的威信,都是保持泾原稳定,边关不乱的法宝。

于私,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这么闹有什么好处?徐卫推心置腹。

徐六对堂弟的意见不发表评论,反而是笑道:九弟,你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方面统帅,怎也有一副菩萨心肠?前些日子你凤翔府被围,父亲大人调泾原兵相救,大哥来没有?说句不中听的,大哥和我们虽然是兄弟,但毕竟……你晓得。

徐卫一时无言以对,不是他不知道说什么,而是他心里想的不方便说。

他替徐原说话是出于兄弟感情么?有,有那么一点,但更多的,则是着眼于自己的立场。

徐大是陕西军中的一个不确定因素,而徐卫需要这个不确定因素。

别看现在宋金议和,暂时结束了战争,而大宋也通过这次议和,放弃了一直坚持的恢复大业,逐渐转为偏安。

但是,狼烟虽然熄灭,但大宋的生存环境却更加恶劣了。

不是说议和了,就不打仗了,通过这次战争,女真人确立了其压倒性的军事优势。

悬在大宋头上的那把利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具有威胁性过朝廷虽然决定议和,但议和不是说战事结束了,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就算是耿南仲,想必他也非常清楚,议和只是权宜之计,就算想偏安,也必须要有足够的军事实力作后盾。

在这个大环境下,进一步提高武臣的地位和权限那是势不可挡的。

历史上,宋金在绍兴和议后,收了韩世忠、张俊、岳飞三大将的兵权,并制造了岳飞的冤狱。

但要知道,在当时,金军和伪朝几次大规模地进攻,都以失败告终,宋金两国的实力处在一个平衡点上,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现在的宋金态势显然有着天壤之别。

处在女真人高压下的南朝,就算不想恢复故土,也必须尽最大努力来保全目前的局面。

放在陕西来说,武臣地位的拔高,有可能体现在,会出现一位不但主持军事,甚至能对其他方面拥有话语权的武臣。

这在原先的历史上,不是没有例子。

比如刘光世岳飞等大将,都曾经当过原本政枢二府大臣才能充任的宣抚使。

不但节制军队,对地方政治也拥有裁夺之权,还可以任免辖区内所有官吏,且不受监司的监察。

现在的陕西,由武臣来充任宣抚处置使,或许还有难度。

但很有可能会立一位军事主官。

这个人选,只能在陕西现有将帅中产生。

那么比较一下现在陕西四帅,徐大无疑是资历最老,实力最强,威望最高的,他本该属于最佳人选,但是出了这件事,他主持陕西军事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舍此之外,还有姚平仲、刘光世、和自己三个人。

刘光世估计也没戏,首先,他从来没担任过一路帅守,一直在副手的位置上变化,就算现在,也只是权环庆路经略安抚司公事,代理而已。

这样,就只剩下姚平仲和自己。

小太尉虽然也没有担任过经略安抚司正职,但架不住他无论在朝在野名气都很大,也相当有本事,再加上他老子如今在御营司勾当,抗金作战中,在折彦质领导下,也有汗马功劳。

自己虽然战绩最多,战功最大,但坏就坏在鄜州惨败时,自己是都统制,必须出来负责。

再者,资历最浅。

因此,自己的机会或许比姚平仲大一些,但没大到胜券在握的地步。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位置虚席以待,那自己就必须主动地,尽全力地去争取,严重一点,说是势在必得也不为过。

仅仅作陕西治下一个经略安抚司的帅守,叫起来好听,大帅,但终究还是个听吆喝的。

没有陕西的兵权在手,你自己的命运,自己决定不了。

以现在的情况,自己不可能学当初曲端那样,去搞火并。

唯一的途径,就是南方的任命,只有这样,才是名正言顺。

如果上头在自己和姚平仲之间考虑一个人选,在比较了资历、声望、能力、忠诚等方面之后,可能会出现一个持平的情况。

这时候,徐家家族势力的影响就起作用了。

可以这么说,现在徐氏一门,是陕西最大的将门。

大哥是泾原帅,自己是秦凤帅,四哥五哥手里握着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一部分兵权。

南方肯定会考虑,谁出来能镇得住局面,在大哥出局之后,自己的希望就大增了。

所以,大哥最好是能留在泾原。

就算自己上台,他不甘心受我驱使,但至少,南方会考虑他也姓徐。

而这个理由,同样适用于徐良。

徐六现在的差遣,是宣抚处置司参议,属于高级幕僚,除了宣抚处置使,副使,判官以下,就是他了。

可现在的陕西,宣抚处置使出制,副使一直没设过,只有判官王庶,也就是说徐良等于是二把手。

尽管他的资历也不深,但难保将来他不会依靠家族势力,而得以发展。

徐卫向来只言兵事,对政治几乎从不评论参言,但现在没办法,他只得把这一层挑明:三叔去职后,王判主政陕西,王判以下,就是六哥。

而王判在陕西已久,按惯例,他近年有可能会出现变动。

谁能说将来主政陕西的,不会是六哥你?徐六实在没料到九弟突然提到这一层,因此诧异道:怎敢作此妄想?愚兄何德何能?六哥是知道的,陕西宣抚使自宣和年间以来,数易其人,唯幕僚长久不变。

等再熬上一段时间的资历,六哥是大有希望的。

所以,何必非要把大哥撵出泾原?徐卫笑道。

徐六无言以对了。

徐绍当初之所以把他带在陕西来,并不是当爹的非要把儿子拴在裤腰带上。

当时,徐绍认为自己从此以后就扎根陕西了,誓言要在此地干出一番惊天伟业来。

因此,他让徐良作幕僚,就是悉心栽培,希望有朝一日,他也可以独挡一面。

所以,说徐良没那个野心,那是假话。

不然,他为什么要以参议官之尊,亲自出来视察各路?很长一段时间,厅上两兄弟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

好大一阵后,徐六终于叹了口气,松了口风:罢了,大哥年事已高,说句不当说的,这山重水远,万一折腾出个好歹来,你我弟兄也过意不去,为兄尽量周旋吧。

还是六哥看得长远。

徐卫笑道。

徐良却没接这话茬,甚至没像上回那样讨顿饭吃,而是匆匆告辞,离开了秦州。

紫金虎的劝说起了作用,回到成州以后,徐良向王庶禀报了泾原路出现警情,而且没有揭破其中的猫腻。

他是代表宣抚处置司出去视察的,因此王庶并未对此事提出质疑,也没有再派员调查,照此向南边汇报。

当陕西的上报抵达杭州时,朝中各方正为一件事情暗中较劲,谁也没闲工夫搭理这事。

耿南仲于年底批示,既然泾原有警,那徐原就不便离职,撤销此前的命令。

徐原就此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至于朝中发生的事,还得从改年号说起。

赵桓回到杭州以后,一切并没有像秦桧等人希望的那样回到正轨,官家还是因为身体原因,不便亲政。

耿南仲身兼两相,把政事堂详议司都快变成了一言堂,引起朝中猜疑。

而此时,从陕西宣谕回来的许翰,被免去了枢密副使的差遣,发配到广南东路去作安抚使。

广南东路,也就是后世广东得名的原由,在宋代,那是被贬官员云集的地方。

许翰以西府主官的身份外任广东安抚使,与被贬无异。

耿南仲这种毫无顾忌排斥异己的作法,非但秦桧等人不满,就连主和的一些大臣,也感觉背后凉风嗖嗖。

偏偏这个时候,秦桧抓到耿南仲一个把柄。

李纲自陕西宣抚使位上被贬之后,一连换了几个地方监视居住,最后落户在万安军,也就是后世的海南岛。

当时,任广西经略使的一位帅守,敬佩李纲为人,经常派人携带礼物前去看望,其实无非也就是些生活必需品。

耿南仲得知此事外,因为忌恨李纲当初无数次和他敌对,不问青红皂白,把广西帅调离。

而他的另外一位政敌赵鼎,在被贬途中,经过新州。

新州知州,与赵鼎是故旧,所以亲自送了一程。

就因为这么点狗屁倒灶的事,这位倒霉的知州立刻被贬。

秦桧抓住这个把柄,抨击耿南仲对政见不同者进行疯狂的打击、报复、迫害。

在朝中闹得不可开交。

但因为赵桓的袒护,耿南仲丝毫不受影响。

这让秦桧等人非常泄气。

同时,又因为耿南仲当年曾经和唐恪,李棁等人并列奸贼,受到东京军民的咒骂,并要求将其处死。

唐恪被东京军民殴成重伤,李棁等人也早已湮没无闻,独有耿南仲,凭着极其深厚的政治背景,不但屹立不倒,如今反倒身兼两相,总理朝政。

这非但是秦桧等大臣的眼中钉,也为士林所忌恨。

转眼间,到隆兴六年年底,风疾不见好转,反而越发厉害的皇帝在琢磨着改年号。

隆兴这个年号是不能再用了,用着也是个讽刺。

赵桓考虑许久,改年号为嘉定,本该是隆兴七年,变成了嘉定元年。

本来改年号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赵桓改这个年号,就是希望新的一年开始,万象更新,一切都安定下来。

但这,却给朝中思变的大臣提供了一个思路。

嘉定元年正月末苏堤,亦即小苏学士在杭州,疏浚西湖而建的堤坝。

本地人有苏堤春晓之谓,号称西湖十景。

苏堤既有名,行在迁至此处后,朝中显贵多有前来游玩者。

但不久前,却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在这里定居下来。

便是原枢密使,原东京留守,原陕西宣抚处置使,徐绍。

徐绍自陕西归来之后,皇帝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甚至好言抚慰,给了他一个提举宫观的闲职安置。

徐绍在这苏堤之旁购置了房舍,安置家眷。

每日闭门读书,从不会客,似乎要淡出朝政。

但是,他的资历和威望,在朝中一时无两,极受敬重,时常都有朝中权贵前来拜访,俱被他挡在门外。

每日手不释卷,若是乏了,但借一扁舟,泛舟西湖,好不惬意。

这一日,他游湖归来,在回家路上,遥望房前停有桥子,知道肯定是朝中哪位权贵又来拜访,遂停下脚步,对跟随的一名老仆道:去打发了。

老仆领命前往,不多时,原路返回,禀报道:相公,来的是许翰,坚持相求一见。

许翰?我为枢密使时,他是台谏长官,虽谈不上交厚,但也有些往来。

听说,他被免了枢密副使的差遣,派到广东为官,莫非是来辞行的?诚若如此,见上一面倒也无妨。

一念至此,遂复步前行。

许翰当时已经在徐绍家门前等候多时,他初来时,徐家的家人已经拿那一套闭门谢客的说辞挡了他一回。

只是他不为所动,坚持要见,得知徐绍出湖游玩后,又坚持等候。

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看到了徐绍的身影。

只见徐绍一身寻常打扮,朴素得紧,方才游玩归来,手里还提着条刚发芽的柳枝。

一见此情形,许翰迎了上去,执礼甚恭:相公好雅兴。

不敢不敢,在下已去公职,当不起如此称呼。

徐绍还礼道。

不知足下此来,是为……许翰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道:同殿为臣,今下官前来拜望,相公也不请下官进去坐坐?徐绍闻言轻笑:绍自外任罢归,如今提举宫观,不问朝政。

足下若是为公,还请免开尊口。

许翰一点也不避讳,直言道:下官此来,正是为公语至此处,见徐绍欲止,急忙抢道相公,但听下官说完再撵不迟[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四章政变之兆第四百九十四章政变之兆徐绍见他态度坚决,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撵得走。

再者,这光天化日之下,以闲官的身份议论朝政毕竟不妥,遂松了口,轻声道:里面说话。

语毕,径直入内。

许翰松了口气,一撩衣摆快步跟上。

至徐府的花厅之上,但见陈设极尽奢华,许翰是个行家,他一眼就认出,徐绍这厅上摆设的桌椅俱是古物。

宋代官员的待遇优厚,因此物质生活水平高一些无可厚非,王公大臣们也不以为意,因为大家都有钱。

但是,这员有钱,或置办田产,或珍藏古玩,再不然有些爱好的,收罗书画典籍,都是常见的事。

可象徐绍这样,连给客人坐的桌椅都是古物,气派就又不一样了。

许翰为避免尴尬,遂从这些家俱着手,说道:下官眼拙,但相公这套陈设,莫非有些年头?徐绍方才落坐,闻言随口道:购自本地一富户,说是当初小苏学士在杭州的家什,本就属古物。

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我爱其古仆,因此买下。

下官颇通此道,替相公掌掌眼?许翰自告奋勇道。

徐绍并不反对,许翰遂从那两椅之间的茶几着手,先是一番近观,而后仔细摸索。

确是古物,年代虽久远,然因保养得法,包浆有色泽,但并不耀眼,各处磨损也自然,这是仿不出来的。

古物不假,但终究是否小苏学士遗留,就不得而知了。

许翰分析道。

徐绍笑道:不想足下还擅长此道,请茶。

一盏茶喝毕,许翰终究是个直性子,开门见山道:相公虽赋闲,想必对朝中之事应当有所耳闻。

每日闭门谢客,只读书而已,间或泛舟游湖,哪有时间关心朝政?不在其位,也就不操闲心了。

徐绍淡淡道。

许翰心知是假,你徐绍最开始在陕西任武职,后因学识过人,转文阶,调入中枢,承职枢密院,由签书而至西府首脑,极得官家信任,可谓位极人臣。

想当初,蔡京年高八十,仍抓着政权不放,你也不过花甲之年,我就不信你雄心壮志消磨干净。

相公不必相瞒,下官此来,非为私利,是为社稷图存,为朝政澄清。

官家患有风疾,人所共知,在镇江行在时,病情已然不轻,亡福建途中,越发厉害,险些坠海。

到福州,已是两足麻痹,右手举箸提笔也甚为不便。

因此,朝政上力不从心,俱委耿南仲等。

那耿南仲,也是历官地方和中央,且在东宫十年之久,按说以他的资历,再加天子的信任,应该忠君体国,殚精竭虑才是。

然而,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一上台执政,既远窜赵鼎,罢免何灌,御史台言官弹劾,多人遭到打击报复。

西府之首折彦质,被迫辞位,赴任江西。

下官往陕西接了相公一回,返朝之后,即被罢枢密副使,安置广东。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耿南仲此等行径,非元佑年间莫比。

官家御体抱恙,难以兼管朝政,事务巨细,皆决于此人。

似我等宰执大臣外任,欲见君一面亦不可得。

朝中人人自危,士林议论尘上,长此以往,必重蹈蔡京之覆辙翰不自量力,拼却这顶乌纱不要,亦当与此贼周旋到底他一番慷慨陈词,倒也激昂,徐绍听罢,并不发表意见,只端着茶杯,轻荡茶末。

只恨势单力薄,朝中大臣多畏惧其权势,不敢直言。

下官深知,相公忠义之心,昭映日月,在朝在野威望卓著今虽赋闲,然朝野有识之士仍视相公为领袖。

值此国难之际,相公怎可闭门谢客,终日读书游湖?岂不知庙堂之上,禽兽食禄许翰说到激动处,须发皆动,目眦欲裂话说到这份上,徐绍自然不能再沉默下去,遂道:这攻诘政府之首,总不能全是捕风捉影。

耿南仲执政以来,朝中人事变动确实极多,但这也是局势使然,更兼官家授意,非是他个人裁夺吧?许翰马上接过话头:这就是问题之所在徐绍手中茶杯一颤,几滴茶水溅在手背上,他放下茶杯,轻轻抚去水迹,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今观天子之病情,已然无法理事。

凡通岐黄之术者皆知,那风痹之疾,终身难愈,只能是越发严重。

既然官家无法理事,是否应该效仿太上?不得不承认,许翰还真敢说他这意思就是,赵桓应该效仿他老子,禅让皇位徐绍有些不安地把椅子压得吱嘎作响,许翰的话,虽然跟谋逆扯不上边,而且作为宰执大臣,他议论这个也不算僭越,可这到底是事关国柞轻易说不得太子今年十六,敏而好学,有仁德之风。

若登大位,必能恩泽天下翰不才,甘冒风险,上书官家,以劝内禅。

相公声望盖于朝野,还请鼎力相助若事成,则有匡扶天下之益许翰劝道。

他还少说了一句,于公是匡扶天下之益,于私,亦有拥立新君之功。

其实,这个问题徐绍想过。

只是,以他现在的处境,这个问题也只能是想想。

陕西兵败,他责无旁贷,但皇帝并没有深究,如果他去参与劝上退位,虽说不算不忠,但也算不义。

而且,他跟耿南仲虽有矛盾,但因为皇帝的庇护,耿南仲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劝立新君,确实是大功一件,但万一失败呢?他就处于内外不是人的境地,这个风险实在不值得冒。

再想远一点,李纲吴敏这两个,都是当初劝太上皇退位,拥立新君的功臣,虽说先后出任宰相要职,但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所以说,这事君,还是从一而终的好如果说官家主动禅位,那没说得,效忠新君,舍此之外,还是不要乱说乱作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一朝哪一代有两个太上皇的。

今太上道君仍在,假如官家退位,请问如何安置?徐绍不方便直接拒绝,遂找个理由当托辞。

没想到,这么简单一句,倒真还把许翰给问住了一时吱唔着答不上来,徐绍见状,趁热打铁:官家虽手足不便,然神志清醒,此时言禅位,诚为不妥,在下言尽于此。

听对方下了逐客令,许翰还想复言,却又见徐绍站起身来。

心知对方无意参与,只得起身道:既如此,下官不敢勉强,告辞。

恕不远送。

徐绍拱手道。

看着对方离开后,徐绍暗自担心,朝中有这种想法的,绝对不止许翰一个看来,迟早要出事自己此时赋闲,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可徐绍想错了许翰离了徐绍府邸之后,又去了几处地方,联络朝中大臣,商议劝上禅位一事。

从大理寺卿万俟卨府中出来以后,他估摸着差不离了,但去寻御史中丞秦桧,打算近日联名上奏,按下不表。

却说他已经授了广南东路安抚使,本该走马上任,但却一直滞留杭州不走,早引起了耿南仲的注意。

遂派人监视,得知他近来游走于朝中大臣的私宅,耿南仲猜测他们可能在串联要搞事,因此分外当心,指使爪牙准备给他罗织罪名。

然而这一天,当耿南仲听到许翰去拜会了徐绍之后,坐不住了。

朝中主战派的大佬,大部分已经被他清洗干净,无一例外都是贬谪安置,监视居住。

只有两个特例,一是折彦质,他有抗金之功,再加上自请辞职,不用动他。

二就是徐绍,因为官家念他的旧,保着他,因此奈何不得。

此二人,俱是声望盖朝野,而且都当过执政。

如果他们挑头出来闹事,那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他把突破口,放在了大理寺卿万俟卨身上,因为此人是他上次在任时,从陕西调入中枢,任主管刑罚的大理寺主官,而万俟卨跟许翰又有私交当他得知许翰一干人,是在密谋劝上禅位,拥立太子时,气急败坏的耿南仲决定提前下手行在迁往杭州以后,宫室楼宇却迁不过来。

再加上现在财政困难,一无资金二无时间去营造宫室,赵桓暂住在从前蔡京的豪宅里。

当初蔡京驻杭州,替太上皇收罗奇珍异宝,花木奇石,在这大肥差上刮了不少钱,遂修建了这所占地极宽的宅院。

蔡京倒台后,家产被籍没,现在权充行宫。

眼下虽是春回大地之际,但气候极嫌寒冷,可耿南仲却急得满头大汗在行宫门前下了轿之后,还不忘对紧随其后的万俟卨嘱咐道:稍后面君,务必实言,备说徐绍、许翰、秦桧等人居心叵测记住了?万俟卨也是冷汗连连,疾声道:下官谨记耿南仲点点头,拔腿就要往里走,但还是不放心,又回头小声道:本相能调你来中枢,也能贬你去岭南记住了?不敢相忘万俟卨一惊,赶紧俯首道。

耿南仲这才抹了一把汗,撩着衣摆就往大门里闯。

那把守门户的侍卫内侍无人敢阻挡于他,一路直达官家所居的暖阁处,他才稍整衣冠,命内侍前往通报。

相公,不巧得紧,太上皇今日前来探视官家,这会儿想必正在说话。

内侍回答道。

太上皇?又来?就这半个月,他来了三四次吧?你说这事倒整反过来了,按理应该是官家常去探望太上道君。

可自太上皇从东南回京以后,就被软禁,官家除了重大节庆以外,绝不会去看望。

反倒是太上皇,这段时期频频走动。

唉,没奈何,人家是亲父子,老实等着吧。

其时,耿南仲心里忐忑难安,哪里站得住?就在暖阁之前来回踱步,心里盘算着,这事要被许翰等人干成了,自己能讨到好么?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侍奉天子虽然至忠至诚,但太子跟我又不亲,他要是登位,相位铁定不保搞不好连讨个宫观闲职也不可得莫说官家只说三肢不便,他就是四肢瘫痪,这皇位,也不能轻易禅让谢天谢地,太上皇总算是出来了赵佶满面忧色从暖阁出来,正好看到耿南仲在外头一副火烧火燎的模样,不由得皱眉问道:耿卿这是……臣见过太上皇臣有紧急要务面君耿南仲疾声道。

赵佶已然禅位多年,自是不便过问朝政之事,点点头后,嘱咐道:官家不便视事,你身为宰辅,当殚精竭虑,休辞劳苦。

臣敢不效死耿南仲大声道,只盼着太上皇赶紧走吧国家多事之秋,南北方才和议,可谓举步维艰呐。

值此国难当头之时,更应该君臣同心,上下一体,共赴国难。

赵佶又训示道。

臣万死不辞耿南仲急得没办法了想太祖皇帝登位以来,国柞已历百十年,此际正是百年未有之变……赵佶估计真是忧虑过度,而且上了点年纪,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把个耿南仲急得满头大汗,又不便阻止。

只能强忍着听他聒噪。

皇帝病患之中,喜怒无常,性情暴躁,你要多加注意,若非军国急务,宰执大臣商议之后,上报裁夺即可,不必事无巨细都来相烦。

赵佶再三嘱咐。

莫说耿南仲,就是后头的万俟卨都快急哭了太上皇,您老终究有完没完?臣死而后已耿南仲焦声道。

赵佶一时语止,还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确定没什么好交待的,这才举步离开。

耿南仲根本顾不上礼数,不等他走远,便匆匆入内。

其时,赵桓躺于榻上,拥着两层锦被,塌前置一火炉,烘得满室升温。

耿南仲本就急得一身大汗,一进来更是憋得不行,对侍奉君前的内侍打个手势,让他把火炉移开一些,方才拜道:臣耿南仲叩见陛下。

语毕,拜倒在地。

赵桓方才被老父絮叨一阵,正心烦意乱,耿南仲此时进来,便不耐地问道:何事?耿南仲比那些内侍还了解皇帝的性情,哪里听不出来他语气中满是不悦?可此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疾声奏道:臣有十万火急之事,若迟上片刻,天变矣这话非同小可饶是赵桓手脚不便,也从塌上撑起腰来,失声问道:如此严重正是官家那许翰自被外任广东安抚使以来,心怀不忿据臣查证,他连日来,奔走于朝中大臣私宅,其行迹可疑幸得大理寺卿万俟卨,深明大义,揭发其罪状许翰串联朝中大臣,意图逼宫迫禅耿南仲一番添枝加叶,把许翰等人,成功地描绘成了犯上谋逆的奸臣。

赵桓惊得说不出话来身子骇得一软,不由自主地栽倒回去片刻之后,他发狂般嚎叫道:扶朕起身扶朕起身慌得内侍拥上前去,将他自塌上扶起,又将高枕垫于其背,才使他不至于栽倒。

但见赵桓满面怒容,双目赤红,嘴唇颤抖得厉害此事可确实?回官家,千真万确大理寺卿万俟卨便在外间等候宣召耿南仲伏地奏道。

宣皇帝切齿道。

不多时,万俟卨疾步入内,大礼参拜于地万俟卨,朕问你,许翰找过你?赵桓语气中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万俟卨一个冷战,小声答道:臣与许翰有旧,曾同衙共事,他确于今日登门拜会。

赵桓双眼一缩,咬牙问道:说什么?许翰说,官家身体抱恙,无法理事。

应当效仿太上道君,内禅于太子。

万俟卨这说的还算是实话。

赵桓两只眼睛突然一放,凶光毕露:朕若是不愿,他们又当如何这……万俟卨一时无言以对,因为许翰找他,就是商议联名上奏,也没说官家若是不愿就要如何。

我若胡言乱语,岂不害死旁人?许翰是我故旧,他来找我,自是出于信任。

我如果无中生有,必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地甚至牵连朝中多名大臣耿南仲一时大急知道万俟卨动摇了若不趁这个机会,把许翰等人犯上谋逆的罪名坐实,老子迟早有一天被他们搞掉官家的大位,早晚也会易主一念至此,他故意道:万俟卨,官家面前,如何敢搪塞?还不从实说来万俟卨听他语含威胁,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对只是伏在地上,一言不发耿南仲几乎气得吐血,将心一横,自言道:官家,那许翰等人纠集大臣,商议逼宫迫禅甚至说,只要众臣联名施压,官家纵是心中不愿,也无可奈何赵桓大怒厉声喝道:逆贼都有谁参与从实说来徐绍、许翰、秦桧、此三人为首脑余众待查耿南仲抢道。

赵桓怒火冲天杀意正浓他闭上眼睛,胸膛起伏,冷声道:万俟卨,耿卿所说,可是实情?当万俟卨听到耿南仲欲加之辞时,头都炸了这是从何说起?许翰等人商议,只是为了上奏,那还是需要官家点头才行,怎么就被耿相说成逼宫迫禅了你这意思一改,许翰等人还有活路么?还有,关徐绍什么事?他一个闲官,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首脑了?[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五章引蛇出洞第四百九十五章引蛇出洞耿南仲怎么也没有想到,万俟卨这个德行方才在外头,你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现在是不是尿裤子了?烂泥扶不上墙心中再恨,当下也不便发作,只得切齿道:万俟卨你畏畏缩缩,吱吱唔唔,莫不是想替几个逆臣遮掩?你究竟想站哪一头一声厉喝,直惊得万俟卨魂飞魄散赵桓的耐性快到尽头了,又问道:万俟贤卿,朕在问你话,事情可属实?讲属,属实万俟卨以头磕地,颤声答道。

他这句话说出口来倒是不费几个唾沫丁子,可就害苦了信任他的许翰,和无辜的徐绍。

耿南仲闻言大喜慌忙对皇帝道:官家万不可让一干逆贼得逞臣请官家降旨,即刻拿办赵桓闭上了眼睛,背靠着枕头一时无言。

耿南仲见状,以为他是有所顾忌,遂奏道:官家且安心,既然事泄,官家便可稳占先机,必能将这班逆贼一举剪除朕问你,参与此事的大臣,你都落空到人头了么?赵桓忽然问道。

耿南仲一时迟疑,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几个主脑是确定了,但详细的名单暂时还没有。

不过,只要先拿办了徐绍、许翰、秦桧三人,其党羽便不难追查出来。

赵桓却摇了摇头:此事宜急不宜缓,迟则生变,务必一网打尽才是。

耿南仲沉默不言,自己也是通过万俟卨得知此事的。

他也不知道究竟都有谁在参与这件事情,现在就想一网打尽,恐非易事啊。

正为难时,又听官家道:明天,不,今天朕亲自临朝,召集文武百官商议禅位一事耿南仲初时吃了一惊,召集百官商议禅位?官家这是……可他到底是侍奉了皇帝十几年的旧臣,马上明白了赵桓的用意。

面露喜色,朗声道:臣这就去准备别急立即宣王宗濋来见赵桓吩咐道。

王宗濋,是皇帝的舅舅,官拜殿帅,掌管着殿前司。

虽说三衙名存实亡,但殿帅仍旧管着内廷卫戍。

再加上了有了亲戚这层关系,他自然是皇帝靠得住的人。

再说另一头,徐绍在许翰离开之后,越想这事越不对头。

许翰行事如此张扬,缺乏城府,而如今局势如此紧张,万一事泄,自己怎么说得清楚?这凡是干过言官的人,基本上都缺心眼,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以为光凭着一腔热血忠义,就能把事情办成。

耿南仲这厮,弄权整人比他执政厉害得多,他不可能就由着许翰这么满杭州地嚷嚷串朕。

失算,太失算了,今天就不应该见许翰正当他在家中心神不宁时,老仆来报道:相公,宫中内侍前来宣诏这一句话,不啻晴天霹雳怎么回事?事情泄露了?官家要抢先下手?这怎么冲着我来了?转念一想,立即明白,如今耿南仲原来的政敌,李纲、徐处仁、何栗、赵鼎、折彦质,全都不在中枢,就剩我徐某一个还在天子脚下,他绝计容不下我想方设法也要把我搞臭如果事情真的泄露了,他必定知道许翰来找过我不管我是什么态度,他都会一口咬定我在参与此事再到官家面前一说后续不难想象,官家肯定想,你在陕西打了那么大的败状,让西军元气大伤,丢失城池土地,回到中枢来,朕重话都没说你一句,更不用说追究责任,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想明白了这些,徐绍心中惶惶,坏了坏了,我这坐在家中不问世事,可灾祸找也找上门来,躲也躲不过去不能去,不能去,这是有去无回思之再三,他对老仆道:你直接把内侍带到我房中,就说我染疾在床老仆跟随他多年,既不过问原由,也没有表现出惊诧,领命而去。

徐绍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匆匆往后堂他这府中,除奴仆外,只有发妻一人,儿女均在外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到了后堂,见其妻徐范氏正虔诚理佛,急冲冲上前道:祸事了那徐范氏十几岁便嫁于徐绍为妻,从不曾见他如此慌乱,一时失色,惊问道:官人,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如何就祸事了朝中有人想挑事,本与我无干,奈何如今有口难辨禁中的内侍已经在客堂上,大门想是被军汉们堵了徐绍沉声道。

徐范氏手足无措,苦声道:阿弥陀佛这是造的什么孽莫非是为陕西兵败一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甚么?我绝计不能跟内侍走徐绍喝道。

徐范氏有着妇道人家的天真:既然不干官人的事,不如去面圣,跟官家解释清楚?天子圣明,当不至于冤枉……圣明?圣明就不会让内侍带着兵马来召我当下不及细说,对妻子道:我去装病,你立在床侧,勿须多言,只悲戚而已。

这,好,好,听官人的。

徐范氏圈了念珠。

徐绍龙行虎步,窜入卧室,解身上所穿外袍,上塌拥被而卧。

紧接着进来的徐范氏一时不知如何自处,索性解下念珠,坐在丈夫床边念起佛来。

不多时,外头响起脚步声,三名内侍鱼贯而入,当先一个,估计四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神态和蔼,便是平常也带着三分笑。

进来之后,面露意外之色,怎么也没想到徐绍竟然躺在床上行个大礼,口中道:小人见过相公。

不敢不敢,不知此来是为……徐绍勉强撑起身来,吃力地问道。

奉官家诏命,特来宣召相公至行宫议政。

那内侍笑mimi地说道。

可那笑容却让徐绍不寒而栗恰好此时,那跟随他多年的老仆立在门口,一直劲地冲他使眼色,看他眼神一直往外飘,徐绍猜测,他可能是想提醒自己,外头被控制住了这些内侍是带着兵来的好在,徐绍是在陕西带过兵,又在朝中执过政的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此时虽惊,却不慌乱,胸中虽有激雷,面上却如平湖,喘息道:臣染病多时,塌也下不得,这,这可如何是好……那内侍也不是好诓骗的,打量着徐绍半天,质疑道:相公在陕西凶险之地尚且康泰,怎生到了这江南水乡,天国一般的所在,却病了?却是没这福,不习水土,由是染疾。

还请代禀官家,恕臣之罪。

徐绍的模样,当真看不出半点破绽来,好像苟延残喘一般,只剩一口气在。

内侍作难道:小人奉诏而来,上头交待,要与相公一道入行宫,这么回去,怕是……阿弥陀佛,人都病成这样,难不成你们把他抬去面君么?若有个好歹,可叫我……徐范氏也不知是真吓着了,还是陪着丈夫演戏,语至此处,凄凄惨惨戚戚,叫人恻隐。

那几个内侍,见她拿着念珠,坐在徐相塌前,倒信了几分。

怕是徐相重病在身,这伉俪情深的,老夫人正替他念佛消灾吧?正迟疑时,忽听徐绍道:去,到我书房中,将文案屉里那包东西取来。

这几个内侍堂在宫内外行走,都是懂事的人,听了这话,猜到几分。

因此并没有再提天子召见一事,只问些徐绍的病情。

一阵之后,那老仆提着一包东西进来,徐绍一见,吩咐道:老夫也知道几位为难,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收下,通融则个。

老仆将东西递上,那领头的内侍单手去接,却因为东西太沉,险些闪着腰。

慌忙两手捧住,口中道:这,这是何道理?小人等怎敢要相公……委实不能走动,万望在官家面前代禀一声,多谢。

徐绍拱个手道。

领头的内侍看了手中包裹一眼,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转身将东西递给身后的随从,使个眼色,让他们出去。

待其走后,他见徐范氏还在场,遂道:小人有几句,想报于相公。

徐绍心中惊疑不定,但还是让妻子退了出去。

而后问道:不知……相公既然无法出门,小人也不敢勉强。

不过有句话,小人须得说在前头。

一来是敬佩相公忠义,二来,令侄与小人有旧,念在往日情分上,不得不告于相公。

那内侍换了一副嘴脸。

徐绍估计他说的是老九,当下也不便细问,只道:请讲。

相公既染病在身,小人也不会勉强。

这趟回去,也自当如实禀报,但上头还会不会派人来,就不得而知了。

言尽于此,相公珍重。

那内侍语毕,行个礼,即往外退去。

徐绍心中一动,慌忙道:且慢。

相公还有吩咐?内侍回身问道。

还没请教?徐绍坐起身来。

内侍都知,钱成。

他从前作小黄门时,就跟徐卫打过多次交道。

那时,他还没有如今的地位,不过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但当时徐九对他很客气,因此才有方才与令侄有旧一语。

钱都知,恕老夫多嘴问一句,官家此番,是只召见老臣,还是……徐绍问道。

钱成眼皮下垂,想了片刻,往外探视一眼,小声道:聚满朝文武,共商大事。

说完,再不停留,匆匆而去。

徐绍直感脊背发凉,坏了耿南仲这是想一锅端啊我虽一时避过去,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猛然坐塌上跳下地来,背负双手,目光如炬。

官家要下狠手,我决逃不过。

永不叙用还算是轻的,若是流放于那不毛之地,了些残生,岂非生不如死?从陕西归来时,尚有官家相保,如今……来人相公那精悍的老仆如士兵一样,随传随道。

去留意一下行宫,有任何消息,立即回报徐绍疾声道。

老仆走后,他始终觉得心跳得厉害,钱都知这一关算是过了。

可当他回报天子,说我病重不能出门,耿南仲势必怀疑。

官家也会认为我这是做贼心虚搞不好,会再次派人前来,到时,可就不好应付了不能坐以待毙可自己一个闲官,能干些什么?现在许翰等人,恐怕已经进入圈套,就算想找他们商量,估计也迟了。

这将会是一场大清洗难以预料会有多少人遭到殃及想想,都让人胆寒呐早知如此,从陕西回来,我就应该自请致仕临时行宫那中庭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文武官员,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互相之间只眼神交会而已,偌大个庭院,静得跟寺庙一般。

秦桧和副相朱胜非站在一处,当内侍来宣召他面君时,他还没觉得有异样。

但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头,这院中十数名内侍守着,一双双眼睛都在大臣们身上打转,像是监视一般。

这让他隐约感觉到,事有不祥。

当许翰跨过门槛,出现在眼前时,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许翰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地方你应该在前往广东的路上内侍直接找到了你,说明,有人一直盯着你这番苦也朱相,今日之事,恐有蹊跷。

秦桧小声道。

朱胜非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更加小声道:会之好自为之。

说完,移了几步,竟和秦桧分隔开来。

倒是许翰,还正大光明地来到他跟前秦桧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祸事来了。

方才前来,见殿前司的部队在往城里开,这是为何?许翰这句话,让秦桧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索性一语不发。

没过多久,中庭里已经人满为患,在京升朝官,几乎都到齐了。

正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圣上到几百只眼睛齐刷刷望过去,只见四名内侍抬着顶软椅,缓缓走来。

官家便半靠于椅上,至屋檐之下,台阶之上,内侍将他放下,又用一条皮裘盖住他的腿部,退到了一旁。

众臣也不顾得场地拥挤,推金山倒玉柱,行下了大礼,山呼万岁。

赵桓手脚都不便,只点点头道:众卿平身。

大臣们谢过,勉强按文武两班站立,恭听皇帝训示。

今日仓促召集列位贤卿,是有一件要事相商。

赵桓环视全场,朗声说道。

朕昔日践柞于危难之时,十年来,虽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然终有不遂心愿之处。

今朕顽疾发作,于朝政实有心无力。

虽有宰辅相佐,但终非正道。

赵桓的开场白,就说得现场许多大臣心惊肉跳完了听官家这口风,似乎知道了什么太子谌,年已十六,敏而好学,有仁德之风。

朕今有意禅位于太子,卿等以为如何?赵桓此话一出,场中一片哗然以前,碰到这种场面,第一个抢出来说话的,非耿南仲莫属。

可今天却怪了,耿南仲站在班前,却一语不发有尚书右丞黄潜善,出班奏道:陛下正当壮年,虽有小疾,然无大妨。

有道是国赖长君,臣请陛下,万不可作此念想。

宜当静养御体,苍天庇佑,官家定能痊愈第一个发言的,往往就给讨论定下了一个基调。

偏生许翰这个不晓事的,听官家主动提出禅位,正中下怀,出班奏道:昔唐朝,玄宗奔蜀,太子即位于危难之中,却终于平定安史,中兴大唐。

今陛下染疾,正该静养,禅位于太子,臣赞同。

他一挑头,那些人没长脑袋的大臣,竟出来十几个,都附和他的意见。

赵桓在上头面色不改,问道:那其他卿家,是反对了?耿南仲适时出现:臣坚决反对陛下正当壮年,区区小疾,只要御医精心诊治调理,不日必将恢复。

太子年少,恐怕挑不起这负担子。

看到主和派的领袖出面了,不少文武官员急先恐发表意见。

这个说,就算官家有心禅位安养,但太子总归是没经见过世面,还是冠礼之后,再作这个打算吧。

那个说,天子有上天保佑,必然能去疾痊愈,根本没有必要禅位。

议论好一阵,赞同和反对的,都有相当数量。

场上负责记录的官员,早已经将持不同立场的文武官员登记在册。

秦桧暗叫不好,他看出来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了。

引蛇出洞啊这凡是跟许翰出头,赞同禅位的,恐怕都会受到牵连而且,官家突然召集百官,却是为商议禅让一事。

不觉得这太巧了么?我们正在暗中串联,要联名上奏,请求官家禅让。

可我们还没有动手,官家却主动提出这事,难道不是事出有因?难道没有可能是事情泄露?耿南仲黄潜善两个,首先就替官家争取了主动,他两个一正一副,都是宰相,他们的话,分量尤其不同而另一个副相朱胜非,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偏生,现在枢密院的主官都出缺,西府在这事上,根本就没有发言权,一切都是东府在张罗[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六章湖上密谋第四百九十六章湖上密谋此言大谬若和议缔结之前,宋金处战争状态,朝政须官家裁夺,那时禅位确实不妥。

然今狼烟熄灭,战事已歇,而官家抱病在身,于朝政力有不逮,正是内禅之机。

臣赞同效太上昔年,禅位于太子。

臣等也必将竭尽所能,辅佐新君。

许翰还没有察觉到灭顶之灾,已经近在眼前了,尤在仗义执言。

但很快,他的意见便被一片反对的声浪所淹没,不管是耿南仲的同党,又或是其他心中有数大臣,纷纷反对禅位。

其实这些反对的人里头,有相当部分也清楚,官家这病不是一两年能养好的,持续下去,对国家,对朝廷都有很大的影响。

此时,就应该效仿太上皇,主动禅位。

这对官家自己也有好处,卸下这副沉重的担子,安心休养吧。

只是,这满朝大臣中,不乏明智之人。

从一开始就发觉了这是一个圈套,为什么?如果说官家真是想主动禅位,那么,作为最得他信任的耿南仲,肯定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人。

他也就不会在今天的廷议上,极力反对此事了。

这样一来,只有一种解释,他在替官家打掩护。

至于官家为什么要这么作,虽然绝大多数人不得而知,但他们理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只可惜,仍有数十名以许翰为代表的各司各衙的官员在力争。

秦桧一改往日直言的本色,一语不发。

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而且预料,今天从这个门出去,一场大清洗就要开始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胆战心惊官家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先例从太祖皇帝陈桥起事,建立大宋朝以来,就立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

历代君王,都与文官集结精诚团结,共同治理国家。

开诚布公,曾经是朝廷一贯的传统。

可现在,官家设下圈套给满朝文武钻,实在有失体统,也违背祖训大臣们还在激烈地争论,可秦桧却已经汗湿衣衫。

从殿前司部队开进杭州城就不难看出,皇帝是要铁腕维护他的大位和权力。

难道,这将会是一场流血的事变么?秦桧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宋延续快两百年的清明政治,走到头了。

廷议的结果可想而知,虽然有数十名官员赞同,但反对禅位的意见占了上风。

赵桓没有就廷议结果发表任何意见,商议一结束,他就宣布散朝,没有任何评论。

秦桧失魂落魄地步出临时行宫,跨门槛时,他身形一阵摇晃,险些栽倒。

御史台的下属扶住了他,关切道:中丞没事吧?没,没事。

勉强定住心神,秦桧低声道。

看着身边鱼贯而出的同僚,他心中不禁暗叹,大家都还蒙在鼓里,一场大变已经箭在弦上了。

中丞注意到没有,今天廷议,所在在职不在职的升朝官全都出席,唯独少了徐绍。

他的下属,殿中侍御史说道。

这话如蜻蜓点水一般,在秦桧心里荡起一圈涟漪。

徐绍?他没来?不可能啊,今天召集所有在行在的大臣共商,以他的资历和声望,不可能没召他,怎么会没来?恰好此时,怒气冲冲的许翰从身旁经过。

秦桧一把扯住他,环顾左右无人注意,小声道:你找过徐绍?莫提他估计是陕西一场败仗把他打怕了,完全没有立场原则,百般地推托许翰怒气未消。

秦桧一时失神。

既然许翰找过徐绍,而事情又已经泄露,那官家和耿南仲铁定认为他也在参与此事,不可能不召他。

而他今天没有出现,就说明,他一早预料到了危险,这是借故不来看来他倒是个明白人。

此间不是说话之地,走。

秦桧低声说了一句,匆匆往外。

许翰紧随其后,两人的轿子前后相隔十几步,都离了临时行宫。

他们前脚一走,两个人立即跟了上去。

仔细一看,这两人都是细皮嫩肉,皮肤白皙,一根胡须都没有。

只见他二人官桥穿行于杭州闹市,这两个跟梢的也丝毫不敢放松,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看他们要投何处去。

正专心跟踪时,冷不防那街上人潮中窜出几个,正与这两人撞个满怀。

没长眼睛?路都不会走一声大喝,那几人揪住这尾随的两个理论起来。

却说另一头,秦桧坐在轿中,闭目苦思对策。

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这场廷议,官家已经达到目的,把该刨出来的人都刨亮了。

估摸着,就这一两天,就会有所行动。

本来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插个耿南仲在中间,咱们是有口难辨你跳进长江也洗不清逮着这么个机会,他还不上窜下跳?一面蒙蔽圣听,造谣中伤,一面指使爪牙,罗织罪名。

干这个他最拿手完了,一切都完了……轿中敢是秦中丞么?正忧心忡忡时,冷不防轿外一个声音响起,着实把他骇了一跳急忙掀起轿帘往外一看,只见桥外有一人紧跟着轿子同步前行。

约有五十多岁,穿件黑直裰,外头罩件锦袍,须发半白,但身格长大,相貌威猛,倒像是久经沙场的军官一般。

秦桧打量他几眼,疑惑道:你是何人?小人姓徐,请中丞立即落轿。

对方小声说道。

姓徐?秦桧眼睛一亮莫非是徐绍的人?正思索时,对方又催促道:后头有人尾随,虽一时挡住,但撑不了许久,请中丞从速秦桧此时哪里有时间多想?把心一横,即喝道:停轿轿子一停,他下得地来,正好许翰的官桥也撵了上来,见他停下,也跟着效仿,掀起轿帘问道:秦中丞为何停下?秦桧小声喝道:下轿。

什么?许翰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姓徐的老者此时招了招手,一辆马车就像是事先准备好一般正好奔到面前。

他对秦桧许翰道:两位请。

许翰满头雾水:你是何人?本官为何要上你的车?秦桧不由分说,一把扯住他:去罢连拖带拽,硬扯上车去,车帘子一关,车夫即催动马匹往城外方向驶去。

那姓徐的老者对不知所措的轿夫们扔下一句话:你们该去哪还去哪。

语毕,消失在人潮之中。

两个当朝重臣在马车里,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不明就里。

许翰一个劲地问道:秦中丞,这是谁派的马车?我们要到哪处去?秦桧耐着性子道:安心去就是。

我总得问个明白吧?到底是谁派的车?要接你我去哪处?许翰是秦桧的前任,他从前就是干御史中丞的,以直言敢谏,宁折不弯著称。

徐绍所谓干过言官的都缺心眼,指的就是他。

只因这当言官的,职责就是批评皇帝,监察百官,眼睛里都不揉沙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拐弯。

再加上宋朝开明的政治风气,造就了一大批是非分明,对就对,错就是错的直肠子。

宋朝的言官之所以不像唐朝魏征那样名垂后世,是因为在宋一朝,政治相当长的时期里都非常开明,环境很是宽松,在这样的条件下直言敢谏,那是再平常不过了。

秦桧终于有些冒火了,睁开眼睛,直视着对方,冷声道:许安抚可知你我都大祸临头了?许翰一怔:这是从何说起?你不觉得今日官家召集文武商议禅位,很突然么?你难道不觉得殿前司的部队开进杭州城很奇怪么?你不觉得官家在廷议之后,一语不发就散了朝很异常么?秦桧问道。

许翰答不上来,因为对方这几个问题,仔细一想,确实反常难道又是耿南仲在搞鬼?难道事情泄露了?秦桧见他无言以对,再度闭上眼睛。

马车出了杭州西城,直投西湖方向而往。

直到此时,许翰才突然说道:今日廷议,怎不见徐绍?这车,莫非是他派的?秦桧不语。

那车一直驶到西湖之畔方才停下。

秦许二官下得车来,只见秀丽西湖便在眼前。

那徐府老仆引路,将他两个带至湖边,见有一艘小蓬船在湖中等候。

见他们到来,从船上伸出踏板来,两人搀扶着小心翼翼上得船去。

许翰走在前头,将身一矮,正要往篷里钻时,赫然发现,船中正坐着徐绍他一时愣住,秦桧在后推了一把,两人都拥进船去。

这比不得高大的画舫,一进去就只能坐着。

船中安置了一张矮几,几方坐席,徐绍神色平静,谓二人道:冒昧请两位来,实在唐突,还请见谅。

许翰正要发话,却被秦桧抢在前头:相公可知朝中发生之事?正要请教。

徐绍正色道。

官家今日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内禅。

秦桧道。

徐绍闻言,一声长叹道:果然如此。

这恐怕是耿南仲耍的手段,故意请官家召集百官,作样子说要禅让皇帝,让那些早怀此心的大臣们自己跳出来,而后再加以打击迫害从此以后,还有谁敢对他说个不字?但相公可知其中凶险?秦桧敲桌又问。

此乃引蛇出洞,你我说话之时,耿南仲等人必然在商议着拿办相关大臣。

徐绍沉声道。

许翰吃了一惊,失声道:不至于吧?若真是如此,官家便是设下圈套,让我等去钻秦桧看他一眼,你现在才明白?晚了耿南仲集权一身,欺上压下,此计必是他鼓动官家此贼较之‘六贼’有过之而无不及下官担心,近两日之内,他就会动手。

而官家染疾在身,受他蒙骗,恐怕铸成立国以来未有之冤案呐实不敢瞒相公,殿前司的部队,已经开进杭州城了秦桧痛心疾首道。

便是徐绍,闻听此言也吃了一惊什么?动用军队?耿南仲他想干什么?一掌击在矮几上,他厉声道:耿贼胆大妄为天人共愤秦桧一拱手:社稷危如累卵,我等大祸临头,还请相公拿个主意啊徐绍看他一眼,摇头道:耿南仲有官家的授意,我等也奈何他不得,还有什么主意可拿?只能引颈待戮,坐以待毙而已你我等人,必被视为主脑,远窜穷山恶水之间尚算轻巧,怕只怕姓耿的容不下我等,必欲除之而后快许翰闻言,抗声道:太祖早立下‘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之祖训,耿贼焉敢他要是给我等罗织上犯上谋逆的罪名呢?徐绍反问道。

许翰一时为之语塞,谋逆属十恶之一,在不赦之列,不管是谁,犯上这一条,恐怕也只能斩于市,如果官家慈悲一些,赐你狱中自尽,已算是幸运了但转念一想,他道:不会纵是事泄,我等只是商议联名上奏,请官家内禅,这与犯上谋逆有何干系?秦桧听不下去,说道:许安抚,嘴长在人家身上直到了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你说话的份么?那似此这般,如之奈何?就看着耿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看着他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迫害忠良,排斥异己?哼天日昭昭,我不信他能指鹿为马此事由我而起,我去面圣主动澄清许翰激动地说道。

徐绍直感头疼,这人忠义是忠义,可惜了,太没城府,不足与谋啊倒是秦桧,从前没注意他,他倒看得透彻一些。

罢了,许安抚,你不可能再见到官家。

说句不中听的,耿南仲要整你,还不须联名上奏一事,就说你滞留行在,行迹叵测,你如何解释?秦桧一语,说得许翰哑口无言。

船上一时沉默,秦桧暗思,徐绍主动请我两人进来,必是为商议对策。

以他的地位和声望,应该已经有所想法,只是还不便说出来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他试探道:相公,观风向而知**,耿南仲调殿前司部队进城,已经很说明问题。

我等生死荣辱事小,朝纲崩坏事大若被耿贼得逞,官家不便理事,他必独霸朝政此诚为大宋未有之祸害,较北夷尤甚我等俱当朝重臣,务必担起应有之责任徐绍看着他,语气沉重道:你想说什么?秦桧毫不示弱:下官想说的,就是相公所想的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徐绍反问道。

下官或许能猜到一二秦桧针锋相对。

在旁边听了个糊涂的许翰心头大急,拍着矮几道:我说二位什么时候了,就不要再高来高去有话不妨直说秦桧马上接过话头:不错此处,不接天,不沾地,出我之口,入二公之耳,鬼神莫测桧斗胆,有个想法,说出来,二公勿惊他见徐绍始终不肯直言,遂有心思抛砖引玉。

徐绍心头一跳,趋身向前道:会之且试言?今耿南仲非但把持政权,更蒙蔽官家,成独大之势。

我等纵使蒙冤,也无处申述为避免社稷遭难,圣上蒙尘,唯有冒天大干系,铤而走险秦桧铿锵有力地说道此话一出,许翰脸色陡变他就算再方正,也听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天子无法理事,又受到奸臣蒙蔽,我们是万般无奈,束手无策。

软的,已经行不通了,那就只剩一条道走,来硬的什么是硬的?徐绍见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觉得是自己请他们来,如果一味回避也不叫事。

当即表态道:不错,会之之言,正是我意罢黜奸侫,清君之侧拥立少主,肃正朝纲当他掷地有声地把这十六个字讲出来时,许翰大惊失色,秦桧高拱双手这,这恐怕要从长计议急不得耿南仲自以为抓到我等把柄,我等若行此事,岂不正中他下怀?而且,这事,这事委实……许翰担忧道。

徐绍朗声道:我等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社稷图存,为朝纲澄清,是非功过,自有后人来评至于耿南仲,我等务求一击即中,不要给他机会秦桧素知许翰方正刚直,见他还在犹豫,故意刺激道:许安抚,你若是怕事,大可立即登岸,去向官家检举我等。

他日是我刑场上受刀之际,决不怪你许翰闻言大怒急得拍案而起那船篷本就低矮,他这一撞,直撞得头晕目眩,直冒金星抚着额头疾声道:许某怎肯行此不义之事罢罢罢,抛弃这顶乌纱不要顶乌纱的首级也不要算我一个真要到刑场上受一刀,我陪二公徐绍闻言大赞:好许安抚不愧忠义二字秦桧适时言道:虽有此心,但无良策。

耿南仲把持朝政,文武百官要么畏惧其权势,敢怒不敢言,要么就是趋炎附势,巴结于他。

有志之士或远窜,或贬谪,留在朝中的,已经不多。

实力悬殊太大,务必谋划周详,否则……徐绍此时方抬起茶壶,替他二人倒上,不急不徐道:此事要成,关键就在一人[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七章阴云密布第四百九十七章阴云密布敢问是何人?秦桧满面肃穆,低声问道。

徐绍却不明说,端起茶杯道:这不是最紧要的。

会之,崧老兄,我问一句,凭你三人能把这事办成么?秦会之和许崧老都摇头,这是明摆着的事,就凭我们三个,那是蝼蚁撼泰山。

不错,此事务必团结朝中有志之士共图,而且必须要有身在宰执之列的重臣参与,胜算才大。

徐绍说道。

在场三个,他是闲官,许翰在法理上来说,已经是外官,秦桧虽然是详议司成员之一,但毕竟属于台谏系统,不在政枢二府之内。

政府和枢府分掌文武,必须要有此二府之大员参加,才具有代表性。

这联络朝中志士不难,执宰大臣却……许翰摇头道。

宰执,就是宰相和执政的简称,哪些人算宰执?政枢二府的主官,即尚书左右仆射、左右丞、参知政事、枢密使(知枢密院事),枢密副使(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

而眼下朝中任职这些位置的官员中,尚书左右仆射是耿南仲一个人,尚书右丞黄潜善是他的党羽,枢密使出缺,枢密副使也出缺,签书枢密院事刘延庆是武臣。

这么一数,只剩下个尚书左丞朱胜非。

朱胜非这个人态度相当模糊,倒是没有依附耿南仲,但遇事多避让,看不出来明确的立场。

秦桧不无担忧地说道。

徐绍沉思良久,郑重道:这样,你们二位负责去联系朝中同僚,为免行事不周密以至再度泄露,只联合今日廷议中明确表态赞同禅位的大臣。

至于朱胜非,先不惊动他。

末了,补上一句事态紧急,千万把握时机,明天耿南仲就有可能动手秦许二官都应下,但秦桧心中还有担忧,坦白地说,这是搞政变,稍有不慎,那就是一子错满盘输政变不成不说,所有参与的大臣都得搭进去对朝廷和国家的影响,难以估量思之再三,他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相公,许安抚,下官多一句嘴。

官家和耿南仲已经调动了殿前司的部队进城,就算我们联合众多大臣共同举事,这没有兵柄在手,最后一刻极有可能功败垂成徐绍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位年轻的台谏长官来,看来也不是所有干言官的都缺心眼,至少这个秦会之就把事情想得很周到。

不错如果耿南仲没有动用军队,那我们或者能够搞得成,但他既然动用了殿前司的内卫,就是摆明了关键时刻要来硬的如果我们这些人手里没有武装力量,你说破大天去,也动摇不得他崧老兄,你之前执掌枢府,在下有个事想请教。

徐绍忽然道。

请进。

许翰点点头。

之前,折枢密留守镇江行在,领导抗金。

以御营司部队为主、东京留守司部队为辅,终将女真人挡在江北,对么?不错尤其是受御营司节制的水军,在阻金军过江中建立殊勋许翰回答道。

那请问,朝廷对这些有功将士的封赏进行了么?徐绍问道。

提起这个,许翰就来气了,冷哼道:下官执掌枢府时,曾对报上来的军功按等级论赏。

耿南仲不是身兼两相,把持朝政么?我即见不到官家,就报到了政府,耿南仲给我推三阻四,一直不办。

为此,刘延庆跟我争执不下五六回我倒不怪他,他也被将士们逼得没办法这也就罢了,耿贼为一己之私,非但不提拔有功将领,反而极力安插他的党羽进入军队,搞得怨声载道。

这事秦中丞应该也清楚吧?秦桧接过话头:不错,就此事,我御史台言官数次弹劾,结果不但没扳倒他,而遭受其报复。

徐绍听罢,一时不语,想了许久,方才问道:如今除殿前司外,距离杭州最近的部队是哪一支?许翰想了想,答道:东京留守司右军同统制王贵,驻余杭。

王贵?是他?岳鹏举的部将……徐绍沉吟道。

而后又道那殿前司的部队是何来历?殿前司的部队,原来主要是何灌长子何蓟统率的常捷军。

何灌被罢,耿南仲信不过何蓟,把他调到了镇江府,现在殿前司的部队来历,是最近才变动的,当时下官已经离职,不得而知。

许翰道。

徐绍闻言,低声道:必要时,我亲自去余杭见王贵。

当下计议已定,秦桧许翰二人负责联络大臣,徐绍再三嘱咐,叫他们既不可回府,也不能去衙门,以防不测。

秦许二人应下,正要分头行事时,徐绍道:别急在此之前,我三人要办一件事何事?秦桧许翰同声问道。

在官家没有主动禅位的情况下,要更替朝政,拥立新君,必须师出有名才能服众。

我们的举动必须要合乎法统,否则就是犯上作乱将遭世人唾弃和反对身败名裂,祸及子孙徐绍沉重地说道。

那要如何才能合乎法统?秦桧问道。

取得一道诏命徐绍目光如炬。

秦桧与许翰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因为他们猜到了徐绍一直没有言明的那个人是谁船夫摇动橹,那艘篷船在西湖中划开水面,驶向了北岸。

时正值春来二月,万物复苏,西湖美景冠绝天下,但这三人都无心欣赏。

船到北岸后,三人登陆,行不许久,至一处山前。

抬头一望,山虽不高,有仙则名。

此山名葛岭,传晋时有仙人葛洪者曾在这里修炼,自号抱朴子。

徐绍等三人就立在那山门之下,只见门匾上,抱朴庐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龙飞凤舞,气象万千沿山门拾阶而上,此处有一胜景,便是那山墙随着山势的起伏宛如一条奔腾的巨龙,因此又号龙墙。

上正庭,至大殿,便是葛仙殿,侍奉抱朴子葛仙人。

时下,因朝廷的推动,道教在民间盛行,前来求仙许愿的香客极多。

徐绍等避开人群,专投后面而去。

过石板路,绕老君殿,便至一处幽静的所在,半闲堂。

游人香客至此止步,那半闲堂正门之前,两名大褂束发的小道把守着,任何人也不能入内。

徐绍对秦许二人使个眼色,径直上前。

几位止步,此地不得擅闯。

没等他们到近前,一名道士已经上来阻拦。

徐绍在赵桓登基之前,就已经是签书枢密院事,属于旧臣之列,因此道:劳烦道长通报一声,就说徐绍求见道君。

那小道闻听此言,吃了一惊,知道道君在此的人,当然来历不同寻常。

回头跟另外一位道士交换了眼色后,对他三人道:请稍等片刻。

语毕,自入内禀报。

趁着这个空档,他三人打望起半闲堂来。

不用说,参天者必古木,异状者必奇石,平整的石板地上,扫扫得一尘不染,又逢春回,那山上郁郁葱葱,美不胜收,好一个神仙般的所在忽见小道快步出来,侧身请道:三位请。

有劳。

三人都还个礼,便随他入了半闲堂。

那堂前庭院里,花草映衬之中,有一块奇石,上书三字,抱朴石。

可惜徐绍等人没闲情雅致欣赏,过了庭院,绕开正堂,经门廊至堂后,又见一长亭,长数丈,一直绵延到山后。

那亭中,几名身着锦衣,手执拂尘的内侍正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徐绍秦桧许翰都视而不见,穿过长亭,到了山后。

那处,有一块方圆近丈的大石突显伸出山崖近半,又极平整,鬼斧神工造成一般此时,那石上一人正在打坐,留给众人一个清逸飘渺的背影。

三人都加快脚步上得前去,大礼参拜道:臣等叩见太上皇一声吆喝出去,对方不见回应,徐秦许三臣只能跪着,又不敢再多聒噪一句。

等了一阵,方听道君太上道:皇帝染疾在身,不便视事,你等不处理公务,来此作甚?许翰是个直性子,朗声道:朝中危机四伏,祸事将至,臣等为家国天下计,不得不前来求见太上道君天下,总归是赵家的,道君一听这话,也坐不下去了。

缓缓起身,转了过来,只见头顶五老冠,身披三清袍,山风过处,衣袍猎猎,好一派仙风道骨眉清目明,气度轩昂,映群山失色,照草木自惭,好一位太上道君自福州回江南后,因行宫等并不齐备,皇帝居蔡京当年的豪宅。

太上皇赵佶,因崇信道家,要求到抱朴子葛洪的仙迹修炼,赵桓这些年对老爹的监视稍微放松,也不加阻拦,遂让他到这抱朴庐来暂居。

此话从何说起?祸从何来?都平身,徐绍,你说。

赵佶问道。

这三位大臣中,他只识得徐绍一人。

徐绍谢过起身,略一迟疑,即答道:回太上道君,自官家风疾并发,多时不理朝政,军国大事皆委于耿南仲。

此人气量狭隘,睚眦必报,一上台执政,即远窜朝中多位重臣,集大权于一身欺上瞒下,蒙蔽圣听今日,耿贼鼓动官家,召群臣百官廷议,声言官家内禅,问于满朝……赵佶听到此处,脸色一变:内禅?虽然吃惊,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的风疾不比一般病痛,两足不能行,右手难提笔,于朝政确实力有不逮,恰逢宋金战事结束,和议已成,此时内禅,让太子登位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皇帝此时内禅,原是一件好事,为何又成了祸事?禀太上道君内禅是假,引百官入彀是真耿南仲执政以来,排斥异己,党同伐异,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人神共愤他鼓动官家行此事,乃是风闻朝中有人要上奏,建议官家内禅,因此先下手为强,其意,是想罗列赞同内禅的大臣加以打击迫害此事若被其得逞,诚为了我大宋立国一百八十年未有之祸因此,臣等三人,不得不冒死前来相告太上许翰大声说道。

赵佶神情越发阴暗设下圈套让大臣钻,就是我在位时,也没这么干过这明显违背祖宗开诚布公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训示那耿南仲胆子也太大了吧?不过赵佶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质疑道:这些话都是你三人一面之词,可有凭证?禀太上耿南仲为防事变,已经调殿前司部队进入杭州城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恕臣斗胆说一句,耿贼此举,与魏武何异?秦桧适时进言道。

魏武帝曹操最出名的事是作甚?挟天子以令诸侯赵佶闻言,勃然色变耿南仲安敢如此皇帝风疾在身,军国大事俱委他一人,已是不妥他行径如此嚣张,如今竟调动军队,意图打压,还有没有把祖训国法放在眼里我当初怎么就选他入侍东宫没看出来啊,他还有这般野心盛怒之下的道君太上皇一甩拂尘,问道:你等都是朝中重臣,难道就任由他如此为非作歹?太上皇,朝中宰执大臣,不是被远窜,就是依附于他,群臣敢怒不敢言官家受其蒙蔽,臣等的苦心,难以上达天听,实在是束手无策,因此才前来求教于太上徐绍痛心疾首道。

赵佶怎么说也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他知道这三个前来,求教是假,求助是真,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遂道:万急之时,你等有何提议,直说无妨。

徐绍秦桧都不言,许翰将心一横,奏道:太上唯今之计,一是罢黜耿贼,二是扶新君即位舍此之外,别无良策赵佶闻言,马上就明白了。

你们是想发动变故,拥立新君,但苦于师出无名,因此找到我,让太上皇赋予你们举事的合法性一念至此,他问了一句:那新君当立谁?这话一出来,秦桧许翰倒没怎么样,徐绍却打了个冷战这还用问么?官家有太子,当然是拥立太子登基我等又不是谋逆,难道还能立旁人不成?太上皇这么问,莫非有别的意思?太子年已十六,仁而贤,可继大统许翰道。

赵佶点了点头:太子谌倒是个实诚的孩子,那你们想让太上皇怎么作?请太上降下明诏,允许臣等拥立太子登位徐绍朗声道。

赵佶没有表态,转过身去,立在那巨石之上,远眺西湖,若有所思。

当初,他在金军高歌猛进之际,不得已,禅让了皇位,逃到了东南。

老实说,彼时他正年富力强,并不甘心当个只管宗教事务的太上皇。

于是有了截递角,止勤王等动作,确有复辟之意。

及至后来,形势发生变化,他不得不回到了东京。

但从此以后,失去了自由,被安排在龙德宫居住,受到严密监视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内侍报告给儿子,过着与囚徒一般的生活这种境况,直到近年来,才稍有改变。

但是,作为儿子,皇帝孝行有亏一月四次的例行拜见,他常常一次都不来。

太上皇的寿辰,他也往往是派太子出面道贺,自己并不亲来反倒是太上皇常常去探视他莫说帝王之家,便是寻常百姓,有这等事么如今,皇帝身染风疾,无法理事,就应该及早禅位,让新君临天下。

如何还任用奸侫把持朝政,构陷忠义之臣,惹得天怒人怨?于公于私,赵桓这个皇位,确实应该禅让了但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往常也就罢了,但如今北夷虎视眈眈,国家危机四伏,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我也不能光凭这三个大臣的话,就降下诏命,让他们去发动政变江浙淮都转运司衙署这里辟出地方,暂时让东府办公。

耿南仲在一处敞亮的室中来回踱步,他没有戴幞头,背负着双手显得非常急躁,像是有等待什么消息。

黄潜善坐在椅子,一双眼睛就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

官家已经降诏,着即拿办徐绍、秦桧、许翰等大臣,交大理寺严加审讯,务必查清逼宫迫禅一案。

耿南仲也已指派爪牙,逮捕那三名主脑,现在,他就在等候着回音。

相公勿忧,他三人插翅难飞,稍后,必有佳音传回。

黄潜善忍不住宽慰道。

耿南仲停下脚步,把旁边一张文案拍得嘭嘭作响:徐绍徐绍本相谁也不担心,就担心这个徐绍语毕,又乱几步,继续道他称病不出,本相怀疑有诈这老贼,原是太上的旧臣,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官家登基之后,竟扶摇之上,作了西府之首而后,先是东京留守,后是陕西宣抚,无一不是位高权重。

西军打了那么大的败仗,官家还重话都没说他一句这厮不简单他不会束手待擒的黄潜善正要说话,只见一官匆匆入内,神色慌张地说道:相公不好徐绍、秦桧、许翰三人失踪了[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八章政变(上)第四百九十八章政变(上)失踪?什么意思耿南仲盛怒之下,狂声如雷下官奉命逮捕此三人,然衙门和私宅都不见踪影其下属家人均不知其何在那官员颤声回答道。

黄潜善缓缓起身,脸色不太正常,这不会是巧合,徐绍、秦桧、许翰这三个八成是预料到危险,躲起来了如果上头要办他们,躲也没用,除非他们在谋划着什么一念至此,他沉声道:相公,此事有蹊跷耿南仲盯他一眼,抗声道:还用你教?这三贼必定是在密谋作乱传令下去,让殿前司封锁杭州城禁止出入戒严搜捕徐绍等三人黄潜善骇了一跳,失声道:相公,动静是不是太大?如此一来,弄得满城风雨,恐怕反而不妙啊耿南仲将手一挥:顾不了那么多事态紧急,必须抢占先机本相这就去请旨,罢免三贼一切差遣官爵,将其犯上作乱一事公告满朝语毕,竟毫不犹豫,径直就往外走去。

黄潜善略一思索,快步跟上。

天色将暗,杭州城里突然骚动起来。

街市上,奔行的军队惊扰了百姓,各处城门未到时刻就已经封闭,要进城的给挡在了外头,要出城的给关在里面,上前去找官兵们理论,根本没谁搭理你,连个说法也没有。

一时间,杭州城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但极少有人往朝中变故去想,都猜测着,是不是要打仗了?可不是听说两国议和,已经休兵罢战了么?不管有事没事,百姓们赶紧回家,闭了门窗,战战兢兢地等候着消息。

尚书左丞朱胜非私宅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这位当朝副相正与家人坐于桌前,面对桌上的饭菜丝毫提不起食欲来,放了碗筷,离了饭厅,步出房外立于那屋檐之下,心事重重。

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越想越后怕,官家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内禅,而耿南仲等人极力反对,最终压倒了支持禅位的声音。

或者有人还蒙在鼓里,可他却看了个明明白白。

官家这是故意设下圈套,让不明就里的满朝文武去钻以耿南仲对付政敌的手段,相信就这一两日,朝中就要开始一场大清洗了。

自己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作为宰执之中,并不公开依附耿南仲的大臣,难免不会遭遇横祸许翰秦桧等人,固然为国家着想,与耿相力拼,但势单力薄,难成气候。

恐怕,将是这场清洗的首要目标此事过后,耿南仲将在朝中树立起绝对的权威,没有谁能奈何得了他而官家又染疾在身,这朝政,恐怕也只有耿南仲独霸了自己这个副相,除了自请外放以外,好像没有太多的选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从深陷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定睛看去,却是门子从庭院跨过来,禀报道:相公,外头有位姓秦的官人求见。

朱胜非一时没反应过来,姓秦?我的亲友故旧中,好像没秦姓的吧?想了一阵,正要回绝时,脑中灵光一闪,御史中丞,秦桧铁定是他今日廷议,他不发一语,现在又找上门来,意欲何为?见是不见?经过短暂的思量之后,朱胜非觉得没必要惹这一身骚。

秦桧已经被耿南仲盯死了,他出事也就是这两天,现在见他,只会惹上是非遂道:不见。

门子领命而去,朱胜非却不知为何,仍站在屋檐之下,朝外头张望。

果然,不多时,门子复来,报道:那位秦官人说,如果相公不见,他就一直等在门前。

朱胜非肩膀一阵耸动,长叹一口气道:罢了,请他进来。

当秦桧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朱胜非立马有些后悔了,确实不应该见他他和许翰两个,现今已然与瘟神无异朱相,下官有礼了。

秦桧至台阶下,仰拱双手,朗声唤道。

便是没读几句书的寻常百姓家也知道,这客人进门了,怎么也要请到堂上去坐坐,吃杯茶。

可朱胜非并没有这样作,他原地未动,背负着双手,也不还礼,语气生硬道:秦中丞夜访寒舍,所为何事?有话,应该放在青天白日之下来讲。

秦桧并不介意对方的无礼,也没有要求自己作为客人应有的待遇,再次执礼道:冒昧前来打扰,实在失礼,但事关家国天下,还请相公勿怪。

朱胜非越想越后悔,有些不耐道:有事但说。

下官此来,是请相公跟下官走一趟。

秦桧这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

朱胜非大皱其眉:本相为何要跟你走?你这话说得不着边际下官想请相公去见一个人。

秦桧仍旧很稳。

已是入夜,鉴于今天城中突发的变故,街市上少有行人。

载有秦桧朱胜非二人的马车不急不缓地行进着。

车内,两人都不言语,互相也看不到对方。

当秦桧方才说出那个人是谁时,朱胜非意外地答应了跟他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停车突然,一声暴喝在车外响起顿时让车里的两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车里何人都下来,我们要搜查听这个口气就知道,遇上殿前司的官兵了节级通融则个,车里坐的是……赶车的车夫赔着笑,可没等他说完,便被那些粗犷的军汉打断了。

随后一声惊叫,又伴随着一声闷响,想是车夫被拽了下去朦胧的火光越来越近,秦桧小声道:相公。

朱胜非将牙一咬,掀起了车帘半角。

只见他们的马车已经被士兵围住,那些执着火把的军汉,手中还拿着明晃晃的兵器大胆天子脚下,你等到底是兵还是贼朱胜非一声喝,顿时让那欲上前搜车的军官停了手。

你是何人?那军官直盯着他问道。

本相乃尚书左丞朱胜非,怎么,要搜查么?朱胜非冷哼道。

尚书左丞?副相?天,怎么撞上他了?祸事祸事,这可惹不起军官连连赔礼,慌忙喝令部下让开了道。

你最好不要诓我朱胜非坐回之后,沉声说道。

是真是假,相公一去便知。

秦桧此时竟还笑得出来。

朱胜非还是觉得不放心,掀起车帘往外张望,夜里能看清什么?只是依希觉得这路径有些熟悉。

走了一阵,马车停下,秦桧先下了车,当朱胜非落地之时,他终于发现这是哪里。

让他震惊的是,这个地方,和官家居住的蔡京别院,隔着只有两条街相公,请。

秦桧说罢,引领着对方敲开门,步入了一所高墙围绕的宅子。

一进去,朱胜非就发现,那厅堂之上门窗尽掩,但从窗户透出来的光亮不难看出,里面定然是灯火通明。

院中不时有人影闪现,把守得非常严密当秦桧唤开门时,朱胜非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只因那厅堂之上,数十人济济一堂仔细一看,竟全部都是当朝重臣然有一人高居于上,当朱胜非看清他时,慌得快步上前,大礼参拜道:臣朱胜非,叩见太上道君再说另一头,赵桓这一夜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便命内侍掌上灯火,扶他起身,问道:政府有消息么?回官家,并无消息。

内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赵桓眉头动了动,道:去催催耿南仲,朕始终觉得心神不安。

内侍领旨出房,刚跨出门槛,就撞上急喘吁吁的耿相,遂道:相公,官家方才命小人去政府催问。

耿南仲估计是跑得太急,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挥手。

内侍看明白,赶紧入内禀报,片刻之后传出诏命,让他入内见驾。

耿南仲不得不扶着门喘上了一阵,这才勉强入内,望定官家,强打精神过去,一头扎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官家,大事不好这一句,直骇得赵桓魂飞天外失声道:何事如此惊慌臣,臣奉旨,夜聚百官,宣布,宣布三贼罪状……然,然而,计,计有三十一员大臣不知所踪涵盖政枢二府、三衙、台谏、六部,诸寺监而这,这三十一人,俱是日里力主禅位之臣耿南仲有气无力地说道。

赵桓大骇三十一员重臣不知所踪而且巧合在,全都是力主禅位的大臣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大臣们在串联,要举事逼宫迫禅这,这如何是好?耿卿,你可全城戒严?赵桓疾声问道。

臣已命殿帅王宗濋封闭城门,戒严全城想必这些大臣,都还在城里耿南仲道。

赵桓听罢,一时无言,那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一阵之后,断然道:搜让王宗濋亲自去搜就是翻遍杭州城每家每户,也要把这些逆臣给朕揪出来遵旨耿南仲应道。

赵桓突然想起一个人,不禁浑身一颤,坏了那些逆臣要举事,多半去寻他一念至此,慌忙道:快让黄潜善带人去葛岭抱朴庐将太上皇迎回城来耿南仲双眼一瞪,也意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太上皇逆臣们要举事,只有太上皇点头,才能赋予他们法理地位怎么把这一截给忘了强撑着站起来,正要外出时,又道:官家,若太上皇不肯……那就告诉太上,说朝中有人作乱,恐危及道君,请他回城赵桓切齿道朕是怎么想的,当初为何要允许他去葛岭居住?就应该让他一直呆在朕眼皮底下耿南仲一跛一跛,惊慌而去。

赵桓又急又惊,浑身颤抖道:逆臣,逆臣抓住你们,朕,朕要……深夜,本该宁静的杭州城突然躁动起来殿前司的官兵,明火执仗,挨家挨户搜查不论是你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无一例外偌大一个杭州城,顿时鸡飞狗跳而与此同时,在距离杭州城十几里外的驿道上,一条火红的巨龙正蜿蜒盘旋一身紫色官袍的徐绍,骑着高头大马,身旁战将簇拥他的身后,是无数攒动的人头在火光映照下,将士们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兵器,都反射出炫目的光芒离徐绍最近一将,极其威猛穿一身铁札甲,执一条混铁枪,头顶掩日盔,身跨黄膘马,浓眉大眼,满面虬髯,乃东京留守司右军同统制,王贵相公,此去杭州,还有多远?王贵问道。

当不久前,徐绍出现在他面前,示出太上皇诏命,要他出兵赴行在时,他几乎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其一,徐绍是他的老长官,在任东京留守时,徐绍大力整顿军队,增强战力,在军队中威望甚高;其二,耿南仲无视将士,有功不赏,有过不罚,绞尽脑汁安插亲信到江南的各军之中。

这让将领们极其愤怒又尤其是折彦质引去,军队没有了领袖,都惶惶不安。

十余里地。

徐绍随口答道。

此时,他心急如焚官家和耿南仲想必已经察觉到事情有异,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阻止太上皇和众多同僚都在城中,万一被对方抢了先,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在自己率领军队赶到之前,耿南仲抢先下手的话,万事皆休一念至此,不禁下令道:快迟则生变城中,深夜的杭州早已翻了天殿前司的内卫部队挨家挨户搜查,很快就从四面八方向城中央汇聚几十名大臣,目标非常明显,根本不怎么费力。

此时,在那处与蔡京别院相隔只两条街的深宅中,太上皇赵佶已经与群臣议毕,正式决定,拥立太子赵谌登基更替朝政这种事,赵佶自然不能亲自出面,众臣遂以副相,尚书左丞朱胜非为首,只等徐绍兵马一到,便闯行宫,拥立新君这是漫长的一夜在事情议毕之后,他们要作的,就是等待,在煎熬中等待这是捅天的大事,稍有不慎,祸及满门在场的人,绝大多数本来非为私利,他们赞同皇帝禅位于太子,乃是从大局出发。

但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一个太上皇加三十四名大臣,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这都是拜官家和耿南仲所赐因此,这场事迹的成败,不但关系到大宋的国运,更攸关众臣前程性命怎么还不来?徐绍是不是出了事?有心急的人已经开始胡思乱想。

别急徐绍素来持重,他曾任东京留守,那驻余杭的王贵是他旧部,又兼太上皇明诏,应该不至于。

有人劝道。

正说话时,门开处,一人匆匆而入,大声报道:不好官兵满城搜查想是事泄马上就到此地一石惊起千层浪那堂上当时就炸开了锅众臣议论纷纷,都显得格外激动高高在上的道君赵佶脸色一变他知道,这是儿子要抢先下手了朱胜非此时奏道:太上皇事泄势危如之奈何群臣纷纷奏问,赵佶一时也没了主意正犹豫不决时,外头敲门声,呼喊声大作堂内顿时乱作一团,众臣都请太上道君赶紧作出决断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即刻去行宫拥立太子更替朝政赵佶切齿道。

朱胜非臣在接诏赵佶从面前的案上拿起亲笔草拟的诏书。

朱胜非大步上前,俯首接过太上皇明诏,将心一横,谓一众同僚道:诸位随本相去行宫走去行宫众臣一片呼喝。

门外,早已被殿前司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数十根火把将街道映照得通明,几名军官正在前头叫门,但门都快被砸烂了,却不见有人来开。

这让领头的将领十分怀疑将佩刀一拔,厉声道:撞话音落在,大门突然洞开那战将定睛一看只见一人,着官袍,顶幞头,一手撩衣摆,一手举着物件,领着一大帮身着公服的人涌出门来果然在这战将正要下令,忽听那官员喝道:太上皇明诏在此拥立太子谌登基即位这一句非同小可把那围门的将士们骇得呆若木鸡还有谁敢向前一步?堵着门口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退了回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领头的战将,看他如何示下战将也是不知所措,他得到的命令,是搜查朝中意图犯上作乱的逆臣可现在,人家声称有太上皇明诏,要拥立新君这个局面,不是他一个武臣所能判断的正骑虎难下时,只听人群中有一个声音道:前面敢是殿前司都虞侯张仲雄?张仲雄,乃故少保张叔夜之次子。

当年,张叔夜任西京留守,赵桓决意南巡之后,他引二子,率西京留守司部队护送。

及至行在,这支没有任何山头派系的部队,被赵桓视为近卫,与何蓟统率的常捷军,共同拱卫行在安全。

前些日子,何蓟被调离后,他与其兄率军进驻杭州,成了天子亲军[w w w .bxwx.net]第四百九十九章政变(中)第四百九十九章政变(中)张仲雄寻声望去,人太多,看不真切,因此回道:正是那说话之人站了出来,却是原枢密副使,现广东安抚使许翰之前,枢密使折彦质在镇江府领导抗金,枢府一应事务都由他处理,张仲雄哪能不认得?官家无法理事,耿贼弄权祸国,今我等已取得太上皇明诏,拥立太子即位你,速引军相随,前往行宫许翰人本来极方正,而且也没把自己当成是广东安抚使,还是一副西府首脑的口吻。

张仲雄倒不糊涂,暗思如今枢密院无主,那签书枢密院事刘延庆也管不到我头上来,你已卸任,我为何还要听你的?你说有太上皇明诏,我怎么没看见?这些话,他不敢挑明了说,因此沉默以对,苦思对策。

朱胜非一见此情形,高举手中诏书,声传四方:诸军看真切,太上皇明诏在此谁敢阻拦他的地位又不一样正经的宰执大臣张仲雄犹豫再三,下了马,因甲胄在身,不施全礼,只抱拳道:诸位长官,卑职奉王殿帅之命前来勾当,作不得主并不敢为难长官,也不敢放各位前行还请见谅众臣一听他这话,顿时色变朱胜非也不禁问道:那你意欲何为?请诸位长官稍待,卑职这就遣人去请王殿帅张仲雄朗声道。

他实在担不起这个干系,所以只能请王宗濋来拿主意。

朱胜非听罢,心头大急王宗濋是官家的亲舅舅,一直极受信任,他若来,万事皆休此时,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叫道:张二认得本官么张仲雄定眼看出,俯首道:昔日我父为济南知府,公为司录,如何认不得?那便好你高祖张太师,真宗朝为西府之首,天下谁不敬仰?你父张少保,剿贼山东,奋战中原,镇守西京,勇赴国难是何等的忠义满朝上下,谁不称赞?今耿南仲趁官家染疾,无法视事之际,玩弄权术,败坏朝纲,以致天怒人怨你是忠良之后,应当晓事如何敢阻拦?这人既与张叔夜共过事,自然知道对方底细。

张仲雄的高祖张耆,乃宋真宗时名臣,至于其父张叔夜,那就更不用说了。

张仲雄被他一顿训斥,无言以对。

暗思,这朝中生此大变,我一个武臣,还是不要搅和的好耿南仲的行径人所共知,我若帮他,与助纣无异。

这些长官们,既讨得了太上皇明诏,要拥立新君,我若阻拦,岂不坏了先父忠义的名声?正权衡时,朱胜非逮准时机,一声大喝:量一武夫,敢阻我等宰执走说罢,大步往前身后几十名大臣,紧紧相随当兵的最实在,不得上峰命令,决不放行因此将那一条条锐利的长枪平放,意图阻止张仲雄一见,慌忙吼道:闪开士兵们退到了一旁,让开了道路,朱胜非高举诏书,引三十二名大臣,向两条街之外的临时行宫进发两条街,说来不远,可在一众大臣看来,这短短的距离却走了大半天也没到黑漆漆的街道上,只听到一阵碎乱的脚步声,谁也没有说话。

此去,是胜是败,不得而知。

若胜,则清君之侧,肃正朝纲我等身家性命,亦得保全若败,我等不免远窜,终生不录,而这家国天下,也会一片狼藉不一阵,天子所居蔡京别院已然在望待看清情形时,众官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临时行宫,被铁甲武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灯笼火把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朱相,怎么办?有人小声问道。

能怎么办朱胜非切齿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也要上很快,那护卫行宫的将士一阵骚动,他们发现了逼过来的人群等走得近些,他们看清,这些人都穿着公服,竟全是当朝大臣人墙中走出一员军官,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接到的命令,是城中有人作乱,要他领军护卫天子行宫。

但眼前数十名大臣,其中不乏身居高位者,这深夜闯宫,意欲何为?那行在最前面的,不是尚书左丞朱胜非,御史中丞秦桧么?奉太上皇明诏,清君之侧,拥立太子你等还不闪开朱胜非大声吼道。

那军官瞠目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将士们也是如闻惊雷,不知所措正当此时,从行宫内奔出一将,歇斯底里地吼道:逆臣作乱,官家有旨,着即拿办弟兄们上可他这一声嚎出来,并无一兵一卒敢往前那骇得呆若木鸡的军官上前禀道:长官,朱相手中拿着太上皇明诏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得那军官晕头转向甚么太上皇明诏都是这班逆臣妄托没听到我的命令么,拿下那战将正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孙正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朱胜非一声厉喝往前数步,展开手中诏书,高举过头顶,遍示众军凡是识得字的,都看到那诏书上写得分明,且盖着太上道君印玺。

又拿在宰执大臣手里,如何假得了?孙正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喝令将士上前逮捕秦桧等大臣声色俱厉,又喝令他们反戈一击官兵们两头受堵,不知如何自处正相持不下时,只近蹄声大作,众人回头望去,身后的大街上,兵士们手执火把蜂拥而来那火光之下,一人身着紫袍,腰束金带,连幞头都跑飞了,不是殿帅王宗濋是谁?这一夜王殿帅忙得够呛,在杭州城里四处奔走,不为旁的,就为保住外甥的帝位一听逆臣们闯宫,他慌忙引了兵将前来。

奔到近前,勒停缰绳,气喘吁吁道:孙正逆臣都已现身,如何不抓朱胜非将诏书一举,朗声道:王殿帅太上皇明诏在此王宗濋吃了一惊他是皇帝的亲舅舅,也是太上皇的小舅子,属皇亲国戚之列,昔日赵佶没少赐墨宝给他,他如何识不得那太上道君的瘦金字?这事可麻烦了姐夫下诏,要把外甥的帝位传给太子,这可如何是好?想了片刻,将心一横太上皇已然禅位,当初说得明明白白,除宗教外,他事不预如何还来管这朝上之事?天子是我外甥,有他在,才有我的地位若被这些人得逞,我还不得远窜穷山恶水国赖长君今天子健在,你等发动事变,便是谋逆休要多言,束手就擒罢众将官,予本帅拿下王宗濋厉声道。

他可是殿帅殿前司都指挥使又有国舅之尊他说的话分量自然不同众将士听了军令,一时蠢蠢欲动恰好此时,闻听消息的耿南仲匆匆忙忙从都转过司衙门赶过来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三十三名大臣情绪激动,纷纷高声喝骂奸贼耿南仲一张麻子脸拧成一团,面目狰狞切齿道:将一干逆臣拿下,送交大理寺得首相发话了将士们再不犹豫,一窝蜂拥上去那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孙正,虽为武臣,却是个奸滑的货色他心知朱胜非手里拿的太上皇诏书,是个大祸害因此一冲过去,瞅准了朱胜非,劈手就要去抢诏书朱胜非被挤得东倒西歪,死死抱住诏书不放孙正一拳打飞了他的乌纱,复加一脚踹翻在地,扯了诏书拼命抢夺朱胜非破口大骂:奸贼误国奸贼误国就是不放其他大臣群情激愤面对冲过来的士兵,竟不惧死以文弱之身,直面对方的坚兵利器组成*人墙,拼命阻挡着耿南仲在场外暴跳如雷,不住地呼喝着:全部拿下拿下行宫外喧哗之声,惊动了里面的赵桓,当他得知以朱胜非秦桧等人为首的大臣,拿到了太上皇诏书,要拥立太子时,惊怒交加遣内侍外出打探消息,知道耿南仲王宗濋两个都赶到现场,正指挥兵将抓捕时,才稍稍放心当时就让内侍执笔草诏,准备下诏给大理寺卿万俟卨,指示这宗案件要如何审理就在朱胜非等大臣在行宫外与官兵对峙时,徐绍率领的原东京留守司右军一部已经抵达杭州城下数千兵马明火执仗地出现,让城头的殿前司官兵如临大敌消息飞快地报到了守将跟前一处房中,灯火通明,桌前立一战将,年过四十,身长六尺有五,全副铠甲,右手始终不离刀柄。

脸庞方正,蓄有浓须,一双眼睛炯炯如光,左手撑在桌面上,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门开外,方才阻挡朱胜非等人的张仲雄匆匆进来,唤道:大哥出事了那人便是故少保张叔夜长子,张伯奋,如今官拜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管干步帅司。

听弟弟这一句话,扭头问道:怎地?以尚书左丞朱胜非为首的大臣,讨得了太上皇明诏,要拥立太子张仲雄疾声道。

张伯奋大惊这是要发动政变啊他立即问道:什么名义?一是说耿南仲弄权祸国,二是说官家无法视事,因此要拥立新君张仲雄答道。

张伯奋久随其父,于朝政颇有见解,闻言点头道:确实师出有名,你怎么作的?这,我不过一介武夫,如何敢参合这等事?就放朱胜非一行大臣自去,既没有阻拦,也没有倒戈。

张仲雄无奈道。

一听这话,张伯奋就一掌拍在了桌上:兄弟,你糊涂啊张仲雄骇得脸都白了,失声道:哥哥,如何就,就糊涂了?你自以为不阻拦,也不护从,就算是中立了?你忘了你得到的军令是什么?你不抓朱胜非等人,就是违节王殿帅能放过你么?退一步说,王殿帅放你一马,耿相能饶得了你么?莫说是你,便是为兄,也要受牵连张伯奋痛心道。

张仲雄大惊咱们弟兄一路护送官家到过福州,耿南仲是什么人,最清楚不过,那是个心狠手黑之徒杀人不见血完了完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但事情已经作下了,后悔无用兄长耿南仲弄权是真,祸国不假朱胜非等人有太上皇明诏,要拥立太子,名正言顺到时,姓耿的……他没说完,被兄长一口截断:你不懂朱相等人,不过是书生辈,能斗得过耿南仲?能斗得过官家?殿前司千余部队,将行宫内外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就这么迎头撞上去,不败才怪书生意气,书生意气啊张仲雄无言以对,作难道:那如何是好?张伯奋不及回答,忽闻外头脚步声大起,部将抢进门来,慌慌张张地手指外头道:不好有大军兵临城下张伯奋脸上阴晴不定,兵临城下?谁带的兵?冲谁来的?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道:走当他两兄弟急匆匆奔上城时,望见城下一片火光,林立的甲士已经列于城前,一排骑马的战将靠近护城河,内有一人,不着戎装,却穿紫色官袍,被众将簇拥着,显然是为首之人。

张伯奋倚城而望,片刻之后,向下喊话道:城下何人深夜进犯行在重地,是想造反么本官徐绍敢问城上,是哪位?城下传来喊声。

徐绍?哥哥,是徐绍张仲雄惊声道。

张伯奋并不搭理他,向下喊道:卑职张伯奋,奉命守城,戒严,禁止出入相公为国重臣,如何深夜引兵前来?城下的徐绍,一听是守将是张伯奋,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松了大半。

赶紧喊道:原来张少保公子贤侄,本官有一语,你与诸军静听听着呢张伯奋回应道。

今耿贼弄权,于朝中兴风作浪,排斥异己弄得朝堂上乌烟瘴气,百官离心离德官家身患风疾,无法理事,助长奸贼气焰国家危如累卵朝中有识之士,请得太上皇明诏,要清君之侧,拥立太子今绍奉诏命,引军前来,非为作乱,乃为社稷护从贤侄,可速速开城徐绍声传四方张伯奋一时沉默,片刻之后回道:相公卑职不过一武夫,不敢干预朝政惟命是从而已上头既有军令,严禁出入,卑职不敢放行请相公见谅徐绍大急张伯奋如果不开城,王贵这四千兵如果强攻,是绝计攻不下来的就算攻下来,城中早已有了定局,我还得落个犯上作乱的罪名将牙一咬,继续喊道:贤侄你我两家,原本交好我身为长辈,决不害你耿贼祸乱朝廷,不恤将士,你等自应是感同身受,如何助纣为虐你父九泉之下得知,焉能瞑目当初张叔夜在世时,与徐璋有旧,又十分欣赏徐九,多次施以援手。

因此,徐绍说,徐张两家,原本交好,是有渊源的。

张伯奋似乎不为所动,只回了一句:请相公不要为难卑职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张仲雄急得没办法,劝道:兄长,徐家跟我们张家有旧徐绍是徐九的亲叔父,父亲大人在世时,时常夸赞,说徐氏一门皆柱石之臣。

他今引兵前来,你我于公于私,都不应该阻拦啊开城放行吧你懂个屁我还要等他一句话张伯奋喝止道。

果然,那句话马上就来了贤侄你放心你身为武臣,奉命行事,原属本份若能深明大义,力挽狂澜,便是有大功于社稷贤侄速速开城,迟则有变徐绍嗓子都快喊哑了。

可城上再没有动静等了好大一阵,旁边的王贵听得窝火,愤声道:娘的他不开城,卑职便下令……徐绍立马制止了他:你四千兵,不又曾带得大型器械,这杭州城虽不是什么要塞,要攻下来也绝非易事相公这张伯奋久随圣驾,自然与我等不同。

耿南仲再不恤将士,也不可能不照顾他们他铁定是心向耿贼,决不会开城的王贵急道。

徐绍举起手,示意他不要讲话。

四千将士,就这么在城外等着,徐绍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城头时间悄悄地流逝,城上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大哥,开城吧迟了就……张仲雄再次劝道。

唉,你啊今晚,若不是你坏事……张伯奋手指弟弟,大摇其头。

仲雄既然没有阻止抓捕朱胜非等大臣,就已经不容于耿南仲,他是他亲兄长,必然受牵连现在,我俩兄弟要想自保,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城外,就在徐绍焦心等待,众将快要失去耐心之际忽听一阵响动,那悬于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落下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在城外军阵中爆发出来徐绍目光闪动,大喜过望,放声喊道:进城[w w w .bxwx.net]第五百章政变(下)第五百章政变(下)四千兵马,哗啦啦一片涌进城去张家两兄弟守在城门口,等徐绍进来,都上前执后辈礼。

徐绍也下得马来,颇有些激动地握住张伯奋的手,紧了又紧道:贤侄,此番,你为国家,为朝廷立下大功了卑职身为武臣,原本不该……张伯奋还是表现得很谨慎。

反倒是张仲雄朗声道:耿南仲祸乱朝廷,人所共知,这是我等应该作的徐绍频频点头:好不愧是张少保之后两位贤侄,事态紧急,不便言语。

你们的功劳,本官记住了语毕,就要引大军前往行宫。

张仲奋慌忙阻住,提醒道:相公,殿前司的部队非但在城中四处搜查,且将行宫团团围定以尚书左丞朱相为首的大臣,已然前往闯宫,此时想必冲突起来相公心里要有数啊徐绍一听,脸色大变怎地?不等我就举事了?你几十名文弱书生辈,去跟耿南仲硬拼?当下一言不发,跨上战马就要奔驰。

张伯奋见状,抱拳道:相公先行一步,卑职引军随后就来如此甚好徐绍扔下这一句话,狠狠一鞭抽在马身上,战马负痛,发足狂奔四千将士,风风火火地往临时行宫扑去却说那行宫之前,已经乱成一团三十三名大臣,被军汉们围定,挤得东倒西歪已有十余人被架住,拖离了现场,大臣们死死护住朱胜非,内有几名武臣,危急时刻动起手来,孙正脸上吃了三拳,打得几窍流血,终究没抢过诏书。

耿南仲见此情形,真想一声令下,反抗者就地格杀可即使是他,也没这个胆子。

就算他口口声声称这三十多名官员为逆臣,却也不敢下黑手。

耿相,这帮逆臣顽固得紧,如何是好?王宗濋苦着脸道。

将士们到底有顾忌,不敢作得太过,又生怕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弄伤弄残了。

要不然,抓这么几十人,也就是一泡尿的功夫。

看着满场的乱象,耿南仲把牙一错,将心一横,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高举起右手,正要发话时,他的动作停滞了……一怔之后,猛然回头不远处,一片火光疾速而来他脸色一变,向王宗濋喝问道:你殿前司的部队?王宗濋盯了半晌,疑惑道:除了此地的兵马外,就只有张家兄弟的部队,但不得命令,他们因何到此?耿南仲脸上阴睛不定,突然,他一拍大腿,痛声道:坏了养了家贼说到这里,再不犹豫,高声吼道逆臣作乱国法不容众将士,有敢反抗者,死伤不论王宗濋也骇得不轻,慌忙下令道:快全捆起来违令者,军法论处这一声令,让众军不敢再心存顾忌,痛下狠手那紧紧拥作一团不肯松开的,上去就是拳脚相加,再不然枪杆刀背一起上可怜,你说这些个文臣,自小只读圣贤书,得入了仕,各忠本职,也没谁绕过几手把式,如何禁得住这些虎狼一般的军汉动粗?直打得哀声四起,抱头护脑,顿时散了军士们或押,或拖,将几十人大部抓捕。

只有几名武臣,仗着战场上练就的本领,拼死护住朱胜非秦桧等重臣奉诏勤王一声炸雷般的吼,伴随着轰鸣的蹄声卷了过来王贵引麾下数十精骑抢先赶到看到眼前的惨象,不由得怒火中烧,高举手中兵器,就要下令进攻住手背后一声厉喝却是徐绍飞马而来相公这些乱臣贼子,竟对大臣动武王贵回身吼道徐绍勒住缰绳,见一众同僚,要么就被捆住,要么被士兵打得抱头哀号,也气得目眦欲裂当下切齿道:围起来王贵虎吼出声:弟兄们围起来那明火执仗的士兵立时四散将殿前司的官兵和大臣们团团围定正在逞凶的士兵一见此情形,不敢再造次,互相张望着退了回去秦桧从地上捡起一顶已经踩扁的幞头递给朱胜非,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当朝副相喘息道:天可怜见徐绍总算来了耿南仲两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在马背上高声叫嚣道:徐绍逆臣你要谋反么徐绍根本不正眼看他,而是朗声唤道:尚书左丞朱相何在朱胜非刚把乌纱戴上,闻听此言,立时应道:本相在此徐绍高拱双手,声传四方:请太上皇诏朱胜非这才从怀里取出诏书,高高举过头顶,示于众人,口中喊道:奉太上皇明诏耿南仲祸乱朝政,蒙蔽圣听,致使朝纲败坏,百官离心当严惩不怠皇帝身患风疾,无法视事太子谌,仁而贤,可即皇帝位今命尚书左丞朱胜非,开府仪同三司徐绍等,拥立新君,清除奸侫耿南仲听得嘴角不住抽*动,旁边的王宗濋颤声道:耿相,此番休矣徐绍此时声如洪钟:众军都听清了朱相率我等大臣,奉太上皇明诏,拥立新君,清除奸贼有与耿贼沆瀣一气者,同罪那千把殿前司将士,一看到徐绍领军前来,就已经没有了底气。

再听朱胜非把太上皇诏书一宣,徐绍把话一讲,谁还敢乱来?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此时,心存侥幸的耿南仲挥着双手,气急败坏道:休听他胡言官家才是国家之元首,臣民之君父太上皇早已禅位,除宗教外,他事不预如何能下诏让官家禅位众军听我号令与朱胜非徐绍等人为伍者,即是谋反拼死护驾者,大功一件那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孙正,听了耿南仲的话,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吼一声:保护天子诛杀逆臣嚎完,挺着大刀就往前冲可当他奔出三四步远时,回头一看,竟没半个人跟来王贵啐了一口,将手中兵器一挥,满面狰狞道:乱军即刻放下器械不弃械者,死话音方落,背后脚步声大作众人齐齐望去,又见一部兵马蜂拥而来那最前面两将,正是张家兄弟王宗濋见状大喜,踩着马镫立起来,嘶声唤道:张步帅张虞侯速速护驾耿南仲忍不住哼了一声,你以为这两个是来护驾的?他们若有此忠心,徐绍的部队又是如何进的城?果然张家两兄弟一奔到近前,就举手制止了部队再前进两人都冲徐绍抱个拳,而后张伯奋大声喊道:奉太上皇诏清君之侧,拥立太子王宗濋骇得魂飞天外,惊叫道:二贼焉敢张仲雄冷笑一声,侧首下令道:将行宫包围起来军令一下,将士们跑步前进,兵分两路,将那行宫四面围住王贵见那殿前司兵马还不缴械,快没了耐性,暴跳如雷地喝道:弓箭手一声喝,弓手们齐齐出阵,搭箭上弦,作势欲张就在此时,那殿前司军中一个声音喊道:且慢众人惊视,却是先前挨了孙正一耳光的军官你要作甚孙正提刀威胁道。

那军官盯他一眼,将手中的佩刀掼在地上他一带头,身边的同袍弟兄开始效仿长枪、大刀、手刀,各色器械叮叮当当落地,好不热闹那剩下的有些迟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自处。

开弓随意这一声令出口,殿前司千余兵毫不犹豫,全都将器械扔在了地上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只有千把人,对方数倍不止,没法打。

而且这些当兵的,他也不知道谁对谁错,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们去想,保命是紧要耿南仲终于垂下头去,摇了摇,叹道:官家,老臣,尽力了。

徐绍见敌对之军全部弃械,翻身下马,来到朱胜非身旁,拱手道:朱相请朱胜非被弄得灰头土脸,但却没失了冷静,暗思此番举事,徐绍居功至伟。

若不是他引军前来,我等早已被擒,如何敢居先?一念至此,将手中诏书递上:徐公请。

徐绍却不去接,郑重道:朱相是宰执大臣,绍不过是一宫观闲官,委实不敢,请。

朱胜非再三坚持,徐绍拒绝不受,没奈何,他深吸一口气,举了太上皇诏书,稳步向行宫内走去身后,徐绍秦桧等大臣紧紧相随。

快进大门时,徐绍回过身来,对王贵点了点头,后者会意,催动战马到耿南仲和王宗濋等人面前,见对方无一不是垂头丧气,没了精神,遂笑道:诸位长官,请吧。

朱胜非等三十四名大臣一入行宫,那内侍和宫娥就吓得不轻,无一例外伏地跪拜,不敢仰视。

一路来到赵桓所居院落之前,他停下脚步,谓身后同僚道:我等虽奉太上皇诏,拥立新君,但对官家,当有足够敬畏,不可造次。

这是自然,我等身为臣下之本分,如何敢忘?徐绍点头道。

秦桧许翰等大臣纷纷附和,咱们举事,又非谋反,何必嘱咐?朱胜非整肃衣冠,这才引群臣入内,那院中内侍早已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谁敢阻拦?都奔入天子卧塌之室,人心惶惶。

朱胜非徐绍等至门前,并不敢擅入。

朱胜非朗声道:臣朱胜非等,请官家升殿房中,赵桓穿戴整齐,通天冠,绛纱袍,一样不少。

被内侍扶起,面朝大门坐定。

听外头呼喊,一名内侍惊慌道:官家,如何是好?赵桓铁青着脸,一语不发。

外头又喊几声,内侍们都将目光投向皇帝,只见官家腮帮鼓动,牙关格格作响,显然气极良久,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嘣出两个字:进来不多时,朱胜非、徐绍、秦桧、许翰四名为首的大臣跨过门槛入内,不约而同,仍行臣下大礼,叩拜于地。

不必装样,起来吧。

赵桓语气中,充满了愤恨四臣起身,朱胜非展开太上皇诏书,俯首道:臣等奉太上皇明诏,以耿贼祸国,请罢奸侫。

以官家染疾,请立新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听到这句话从朱胜非嘴里说出来时,赵桓的身躯仍旧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朱卿,朕将你擢拔至宰执之列,你素来隐晦,没想到,没想到……朱胜非俯首不语。

还有你,秦卿,你在山东作学官,朕闻你才识卓著,调你入中枢,没想到……秦桧面色不改,泰然自若。

许卿,宰相当时要罢你的官,将你远窜,朕思昔年,你刚直不阿,为人公正,心有不忍,才授你广东安抚差遣,你却滞留行在不走,原来是为此事?许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赵桓的目光,最后落在徐绍身上,未语先笑:徐卿,徐贤卿臣在。

徐绍应道。

你是太上皇的旧臣,朕即位时,看你有忠义之表,王佐之才,不几年,擢拔至西府首脑,可谓待你不薄及至留守东京,宣抚陕西,朕大力支持,并无保留你徐家子侄,朕一再关照,个个身居要位。

陕西大败,你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回到中枢,朕可曾责你半句?便是当年蜀汉先主之于诸葛亮,也不过如此吧?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赵桓沉声问道。

徐绍面露惭色,勉强答道: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哼好,好得很你们心里,都有千般无奈,万般理由,罢了,朕不怨你们。

说吧,你们商量着要怎么安置朕?赵桓道。

太子即位后,尊官家为太上皇,尊道君为太皇太上皇,自当营造宫室,以供驾临。

朱胜非回答道。

赵桓靠着椅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四臣等了一阵,不见下文,朱胜非扭头去看徐绍,徐绍又扭头去看秦桧,秦桧把目光落在许翰脸上。

不管官家同不同意禅位,事情已然如此,由不得他。

但新主要君临天下,不是光披上黄袍,坐上金殿就行的,官家你得把玉玺交出来啊那是国家权柄的象征,没玉玺,皇位能算完整合法么?许翰这位直臣迟疑片刻,见天子这般模样,也不好去讨要。

就这么僵持着,好大一阵之后,赵桓抬起他无力的左手挥了挥,像是让四臣退下。

朱胜非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行礼后。

捧了太上皇诏书,折身向后走去。

他是领头的,他都不发话,徐绍等人自然也不提,各施礼毕,退出了房去。

朱相,方才如何不讨要玉玺?秦桧一出门就问道。

朱胜非面露难色:看官家如此模样,你我作臣子的,又于心何忍?秦桧闻言,不便多说,只道:相公有仁心。

无妨,只要新君即位,受群臣朝贺,事情便成定局。

玉玺,迟要早要,并不打紧。

徐绍从旁说道。

众皆称善,当下将消息告知群臣。

得知皇帝已经默认此事,大家心里才算松了一扣。

但这些方才经历生死瞬间的大臣们已经是惊弓之鸟,立马又急了起来,事情虽然有眉目,但若不马上拥立太子即位,难免夜长梦多正商量着要去请太子时,忽听外头有人喊:太上皇到太子到朱胜非等人一惊,赶紧拨开同袍迎上去。

还未出门,已看到太上皇赵佶,领着太子赵谌,在内侍和宫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群臣和众军,大礼参拜,赵佶环视现场,心知大局已定,但还是问道:如何?一切就绪。

朱胜非小声回答道。

那太子赵谌,年十六,身长只六尺,并不魁梧,完全继承了他皇父的相貌,与身前飘逸不凡的祖父相比,显得孱弱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出生以来,国家就风雨飘摇,他也跟着皇父四处奔走,因而显得瘦弱。

此时,太子脸上一片茫然,还向皇祖问道:太上皇,不知引孙儿来此,所为何事?赵佶转头看着他,赵谌被看得莫名其妙,又见那行宫内外,刀枪如林,大臣云集,心中委实忐忑。

太子,大臣们现在就要拥立你为帝。

赵佶郑重地说道。

赵谌双眼圆瞪,嘴巴微张,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片刻之后,他慌张道:这,皇父仍在,孙儿即位,岂非僭越?赵佶拍拍他肩膀,并不回答,而是对朱胜非等人道:太子已在此。

请太子上殿,受群臣朝贺朱胜非非常庄重地喊道。

赵谌此时才信是真,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若行此事,必负不孝之名万万不可赵佶见状,正色道:这是朝中大臣的决议,也是皇祖的诏命,太子,上殿,受贺赵谌哪里肯依,一步步往后退,口中连称不可。

赵佶眉头一皱,怎么这两父子都这样?当初我禅位于赵桓,他也是抵死不从。

没奈何,太皇太上皇只能冲大臣们使个眼色,拥太子上殿吧[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一章新政第五百零一章新政当时,那人群中奔出数名大臣,左右架了太子赵谌,就往临时行宫的正堂上送。

赵谌大有抵死不从的架势,身子拼命往后倾,两只脚不住蹬着地面,大声道:诸大臣,此事不可若即大位,小王不孝之名是背定了一干大臣冒了天大的干系,有些人好险连命快送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谁听他的?不一阵,都涌到正堂之前,掌了灯火,照得通明,那几名大臣将赵谌送上主位,他却死也不肯坐下,没奈何,大臣们只能得罪了,将他按座在椅上。

有人取来一件黄袍,伏拜于地,双手呈上:请太子披上黄袍,受群臣朝贺赵谌估计是逼急了,慌不择言,苦苦道:小王才德俱不足担当此任,如何敢僭越?太上皇,列位大臣,休要逼迫太子看起来是至今还没有缓过那一阵,整个人处于一种惊恐不安的状态。

朱胜非见状劝道:殿下,自官家风疾并发以来,于朝政已是力有不逮,朝中如耿南仲等辈,兴风作浪,祸国乱政,臣等万不得已,遂行此事。

且,臣等先前已经拜过官家,并无异议,请太子披上黄袍,受大臣朝贺以肃清朝纲,遂臣民之愿三十余名大臣同声相请,怎奈赵谌就是不肯。

前头的太皇太上皇赵佶见状,朗声道:朱胜非,徐绍,替太子披上黄袍朱徐二臣闻听,大步上前朱胜非取过黄袍抖开,还是恭恭敬敬地请求道:殿下,事已至此,别无他途,请。

朱相,这人伦纲常,以孝为大。

小王虽为太子,然不得皇父亲笔下诏,如何敢践柞?公等俱柱国之臣,当明此理赵谌疾声说道。

徐绍到底是干过武臣的,听了这话不禁暗思,讲理?讲理若讲得通,我们何必发动事变?见朱胜非还是斯斯文文的架势,他伸手取过黄袍,径直朝赵谌走去那太子一见,知道对方要干什么,突然将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坚决拒绝徐绍替他黄袍加身。

徐绍却不管这些,到他身旁,将那黄袍抖得哗啦作响,直接从肩膀裹在他身上。

赵谌一把扯下,频频摇头道:作不得作不得赼佶有些冒火,莫说这三十四名大臣冒着天大的风险,但是我这当祖父的,也为你即位之事担着干系,你倒好,推得干净一念至此,当即走上前去,劈手夺了黄袍,厉声道:太子祖父亲自替上穿上太上皇孙儿作不得作不得赵谌苦苦哀求道。

赵佶不再废话,将那黄袍一抖,哗啦作响,就要强行替他穿上。

赵谌逼得急了,奋力起身,窜到那堂中大柱后头。

赵佶如影随形般追上来,祖孙俩就绕着柱头你追我赶。

急得三十四名大臣七嘴八舌相劝,好不热闹。

赵佶急得没办法,跺脚喝道:赵谌太上皇,使不得太子谌扶着柱头,就快哭出来了。

艺祖陈桥受禅而践柞,传至目下,已历一百八十载而今,国家处在百余年来未有之变中臣民百姓,莫不翘首以盼新君即位,肃清朝纲。

你既为太子,国之储君,如何逃避责任?你置大宋社稷于何地置祖宗基业于何地读了十几年圣贤书,怎地不晓此理赵佶一通训斥,把个太子谌说得无言以对。

趁他分神之际,赵佶快步上前,一把攥了他手,直拖回座前,又将那件黄袍披在他背上徐绍见状,将衣摆一甩,跪拜下去,大声喊道: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众臣一见,毫不犹豫,齐刷刷跪了一堂,高呼道:吾皇万岁赵谌急得坐立不安,两支手也不知道应该往哪处放,口中仍旧哀声道:诸臣何苦逼迫啊小王委实受不起赵佶此时大声道:既受群臣朝贺,便为大宋之主列位臣工,可即刻晓谕行在军民秦桧听了这话,迅速起身,飞也似的出了正堂,至行宫外,环视四周,声传四方:太子已即皇帝位那行宫外,将领们闻听此讯,俱都翻身下马,引数千士兵伏拜于地,山呼万岁其声响彻杭州城里头,赵佶听到这惊天动地的声响,谓赵谌道:皇帝,这,就是人心所向。

赵谌见状,垂首不语。

他还能怎么样?万岁之声,响彻全城,这皇位,你不坐也不得坐有人想坐,还没这个机会呢随后,这新一任赵官家在群臣拥护之下,往赵桓所居之处去拜太上皇。

赵桓早听见了那声势惊天的万岁之声,心知大局已定,等儿子会同众臣来拜他时,他已自去绛纱袍和通天冠。

皇帝跪拜于地,哀伤不已,赵桓也没奈何,只得说道:父有疾在身,于朝政力所不及,皇帝仁德而贤明,必能恩泽天下,甚好,甚好。

随后,命内侍取来玉玺,交到了儿子手上。

这两代帝王,便草草交割了。

嘉定元年,以朱胜非为首的大臣所发动之政变,成功将太子赵谌扶上帝位。

并于次日,召集朝中文武百官,正式朝贺新帝。

这新主虽登大位,但赵谌性情至孝,并没有让太上皇赵桓迁出,仍让其住在原所,自己另辟行宫暂居。

择嘉定元年四月初八之吉日,赵谌于行宫登基即位,尊赵桓为太上皇,赵桓的皇后为太上皇后,册封自己原来的太子妃为皇后,升赏群臣,大赦天下。

尚书左丞朱胜非,以拥立之功,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为宰相。

多方奔走,促成此事的许翰,被免于赴广东任职,升任枢密使,主掌西府。

御史中丞秦桧,也被擢升为参知政事,成为副相。

时有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未授,朝中大臣普遍都认为,这相位八成是留给徐绍的。

只不过因为他在陕西大败归来不久,现在暂时不宜相授,等段时间,风波过去,他早晚是要拜相的。

除这些首脑人物以外,其他参与政变的大臣,如刘延庆等,各有升赏。

至于耿南仲,因他声名狼藉,惹了众怒,被罕见地降六官,吉阳军安置。

王宗濋因有皇亲之尊,仅被免去殿帅差遣。

依附耿南仲的黄潜善,待遇要好一些,副相是保不住了,外放端州作知州。

其他旧臣,几乎没怎么变动。

一是因为赵谌心慈,二是因为朱胜非等人发动政变,非为清洗报复,因此并不像耿南仲那般痛下狠手。

也正因为如此,局势才得以迅速稳定。

五月,赵谌下诏,让挂中太一宫使闲职的徐绍暂管御营司。

同时,按照宋金隆兴和议的约定,遣使团往金国通报消息。

当政变的尘埃落定,人心思稳,朝野有感于隆兴和议所带来的羞辱,都希望新上台执政的朱胜非能有所作为。

而朱相也知道人心所思,在上台后不久,就连上三道奏疏。

认为现在宋金虽然议和,但女真人拥有压倒性的军事优势。

大宋处在这种环境之下,尤其应该兴兵甲以自备。

而要兴兵,不外乎几个条件,钱粮,将帅,壮士。

钱粮,朝廷还承担得起,将帅也还捡得出来那么几个,所缺者,唯壮士而已。

御营司的部队,在这次抗金作战中,受的损失不算很大。

折家现在在江西练兵,扬州守臣赵点,在和约缔结后,也引部南渡。

何蓟统率的常捷军,正拱卫行在,张家兄弟的西京兵,担负着中枢警戒。

但这几支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四万人。

就算把张所带过来的东京留守司部队,主要是韩世忠岳飞二将的兵力都加上,也才五万出头。

这五万兵马,要保护整个南方,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有鉴于此,朱胜非认为,应该以管干御营司的徐绍为首,节制诸军,大力充实行伍,选智勇兼备之将,授以兵柄,务求打造一支能保南方平安的王师。

长江以北沦入金人之手,南渡之民极多,都是拖家带口,居无定所,食不裹腹的流民,应该从这些人当中招募士兵,如此一来,非但军队得到补充,百姓也因为一人从征,而全家得活。

赵谌年方十六,于朝政素无经验,于是趁每月四次例行看望太上皇的机会,求教于其父赵桓。

赵桓刚刚丢了皇权,实在不习惯当个清闲的太上皇,因此对儿子的求教表现出审慎的积极。

他告诉赵谌,宋金实力悬殊,恢复暂时无望,但要保住江南半壁,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

并让他依据惯例,开详议司讨论。

赵谌又去问亲手给他披上黄袍的祖父,赵佶也是这个意思。

心里有底的新帝,便亲自主持详议司,结果,朱胜非、秦桧、许翰、徐绍等大臣,无异议通过。

朱胜非兴兵的主张里,除了保全江南外,另一个重点就是守蜀。

他认为,若四川不保,则江南亦危。

要守住蜀地,先就要从陕西下手,要御敌于蜀门之外。

陕西虽然丢了最为富庶的东部,并遭受大败,但尚余泾原、环庆、秦凤、熙河四路,十几万西军。

若善加经营,仍然是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仍然可以作为大宋西北部的长城。

要经营陕西,首先就要川陕合治。

因为现在陕西丢了关中平原,物资补给,大多依靠四川。

而西军已经退至大散关一线,把守着入蜀的门户,如果川陕整合,对抗金来说,是有利的。

这个意见,朝中大臣多持赞同态度。

太上皇和太皇太上皇也认为确有必要,赵谌遂以诏书的形式,罢四川宣抚司和陕西宣抚处置司,正式批准成立川陕宣抚司。

注意,只是宣抚司,而非宣抚处置司,少了处置两个字,也就是意味着没有便宜行事的权力。

这也与宋金议和,转攻为守的政治气候分不开。

川陕宣抚使的人选,没有多大的异议,普遍认为四川宣抚使徐处仁主政四川数载,政绩显著,没必要更换,川陕宣抚使就是他了。

原陕西宣抚处置司判官王庶,在陕多年,功劳苦劳都有,为了抚慰这位勤勤恳恳的老臣,川陕宣抚副使的位置不为过。

徐绍此时动用自己在朝中的影响,为儿子徐良,成功争取到川陕宣抚判官的差遣,徐六一跃进入川陕宣抚司最高决策层。

但他为儿子谋了福祉,就不得不放弃另一次机会,那就是替某位侄子,谋求陕西最高军事长官的差遣。

在详议司讨论川陕问题的时候,就检讨了陕西兵败一事。

徐绍自陈,之所有鄜州惨败,主要责任在他,是他乐观估计了敌我态势,在准备并不充分的情况下,贸然发动反攻,投机心理致成了大错。

要知道,徐绍在朝中,是以文武兼备而闻名的。

他在陕西都吃了败仗,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打仗,真的要倚重武臣术业有专攻,运筹帷幄,谋篇布局,行军摆阵,临敌指挥,那就应该是武臣的事。

所谓祖宗不足法,现在这种大环境下,对武臣就不要再弹压了。

让他们肩负起应负的责任,授予他们足够的权力,让他们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意见在现今的杭州行在里,不是个别现象。

从联金攻辽开始,一直发展到今天的丢失半壁江山,很多人都在思考原因到底是什么。

不得不承认,文臣领兵,以致将无专征,虽然说并非大宋一败再败的根本原因,但有相当关系。

和平时期,我们可以这样搞,但现在国难当头,已经到了事关生死存亡的境地,该放开手脚了。

议到最后,众臣取得共识,在陕西,要设一员帅守,专一主持军事,虽然受川陕宣抚司节制,但在部队训练,更戍,军官的提拔任用上拥有相当的自主权。

这个主张,与当初赵桓在位时倡导的,以宣抚使主政,制置使主兵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这员帅守定个什么级别,徐绍力主,为了突显朝廷重视武臣的态度,这个帅守应该在宣抚副使这一级,不如此,不足以彰显其地位。

但他这个意见,受到了朱胜非的反对。

朱认为,宣抚,从来都是以政枢二府大臣之尊出任,以武臣为宣抚使,拔得过快了,属于矫枉过正,还是称制置使为宜。

按朝廷的规定,制置使的职责,就是掌筹划沿边军旅之事。

名称定下,职权定下,那人选呢?谁来当这个制置使?毫无疑问,要筹划边关的军事,非熟悉边情的陕西将帅不可。

现在陕西有四帅,徐原、姚平仲、刘光世、徐卫,其中刘光世是暂代。

这陕西四帅里,资格最老,莫过徐原;声名显赫,莫过紫金虎和小太尉。

但徐原拥兵自重,难以掌握,徐卫和姚平仲又都是败军之将,还在处分当中。

而刘光世在陕西,并无拿来得出手的功劳可言。

似乎,这四帅,都有不足担此重任的理由。

徐绍其实倾向于让他最小的侄儿统率西军,但他此前已经替儿子争取了川陕宣抚判官,实在不便再内举不避亲。

枢密副使刘延庆,心知自己那儿子估计还差点意思,遂转向支持姚平仲。

因平仲之父姚古,与他同病相怜,坐废多年,又一起被启用,供职御营司。

姚古也希望儿子能上来,但不便明目张胆地支持,于是故意进言说,要当陕西制置使,非得精军旅之事,久经战阵,熟悉军情,且通达诸羌的人不可。

他前面几个条件还好办,但最后一条通达诸羌却难倒了人。

众所周知,河湟地区,汉羌混杂,姚平仲如今是熙河一路掌兵之人,他在那地长大,还能不通达番情?这一点上,徐卫明显处于劣势。

但刚刚被召回朝的何灌,却极力支持他的侄婿徐卫,并罗列了一长串的理由。

首先,徐卫而立之年,属于正经的少壮,年轻力强。

其次,他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士兵乐于效死。

再者,徐卫的能力摆在那里,不能因为鄜州一败,就抹杀他此前显赫的战功。

最后,用徐卫有一个好处,他能最大限度地团结西军。

陕西其他三个大帅里,徐原是他堂兄,姚平仲早年长期与徐卫共事,虽说当时都年少轻狂,互相看不顺眼,但从这次西军反攻中,姚平仲甘于接受徐卫指挥一事不难看出,两个少壮派代表已经冰释前嫌。

除此之外,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中,徐胜徐洪,都是他兄长。

还有一点,何灌没有明说。

现在徐家是陕西头号将门,这个制置使,必须姓徐。

刘延庆就此事表示质疑,徐原拥兵自重,你用他堂弟去节制他,能服么?照你的理由,那不如直接用徐原作制置使算了。

[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二章陕西制置第五百零二章陕西制置嘉定元年,南方风波不断,但西部却在埋头苦干。

首先是四川,五月麦收之后,四川宣抚使徐处仁继续坚定不移地执行他支援陕西的路线,大批物资通过水路北运,缓解了西军的燃眉之急。

随后,又勒紧裤腰带,把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三百万贯钱紧急调往陕西宣抚处置司。

主政陕西的王庶,虽然没有他两位前任那样的魄力,但主持内政却是一把好手。

在鄜州惨败,宋金和议等事件的影响之下,他用最短的时间稳定了陕西的局势。

西军占领区域内,上到府州,下到县镇,没有缺员的现象,宣抚处置司派出的官员仍在司仪行政。

同时,由于将帅们,尤其是徐家兄弟的支持下,西军惨败之后的躁动和乱象也得以遏制。

在四川钱粮输入陕西后,王庶精打细算,首先满足了秦凤帅徐卫的要求,拨下专款让他修建关隘和加固城防。

其次,就得照顾熙河王倚和姚平仲。

上次反攻,熙河一路损失最惨,四万大军出去,回来只一万余,急需补充。

但钱粮物资就那么多,顾得了东,顾不得西。

泾原一路,兵力最多,所耗甚大,宣抚处置司难以满足。

这就开罪了泾原帅徐原,他几次派人到宣抚处置司讨要钱粮,无果之后,干了一件让王庶非常头痛的事。

徐原派他的部下,经过堂弟徐卫、徐洪、徐胜的防区,进入兴元府,擅自采买军粮。

兴元府在陕西宣抚处置司的安排下,接纳流民最多,压力本来就大,兴元知府惟恐徐原将粮食买尽,下令辖区内所有商行和私人,均不得出售粮食给泾原。

这一来,徐原暴跳如雷,指责兴元知府弄权,要求宣抚处置司加以制裁。

王庶在面对西军将帅时,表现得很消极,他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将兴元知府调到宣抚处置司担任参议,以平息徐原怒火。

徐原还是不满意,但恰在此时,南方传来消息,太子赵谌已即皇帝位,尊其父为太上皇,升赏群臣,大赦天下。

徐原此时已是三镇节度使,他的加衔已经到了检校少师,再升一级,就是太尉,品秩高过了王庶。

尽管诏命还没有正式抵达,但徐原已经摆出了太尉的架势。

要求宣抚处置司给他保证,下一次,必须优先满足泾原路所需。

王庶急得没奈何,他知道秦凤帅徐卫跟徐原关系最好,所以让紫金虎去帮忙安抚安抚,让徐原不要把事情作得太过,让宣抚处置司太难堪。

徐卫跟王庶私交匪浅,也乐意帮这个忙,遂亲自修书一封,送去渭州。

哪知,徐原就给堂弟回了一句话,你别管。

五月下旬,皇帝的御札和宰相的省札,同时到达四川。

御札里说的无非是新君即位,内外群臣各升一级云云。

但省札却无异于在川陕上空炸了一响惊雷罢四川宣抚司和陕西宣抚处置司,改组为川陕宣抚司,以徐处仁为川陕宣抚使,王庶为宣抚副使,徐良为宣抚判官,总揽川陕军民两政。

省札又特别指出,鉴于陕西突出的抗金位置,和反攻失利之后的局面,需要有一员帅守,总管西军之训练更戍,军官之擢拔赏罚。

以及筹划边事,临敌指挥等等。

朝廷给出了一个陕西制置司的建制,归川陕宣抚司节制,驻陕西,总兵务,全面负责防范金军。

并且明确规定,陕西制置使,对经略安抚使一级的帅守,也有处置之权,只需报川陕宣抚司照应即可。

不难看出,陕西制置使的权力极大,几乎是包揽了西部军事。

谁当了这个制置使,谁就是西军的总帅,谁就是这支仍为大宋目下最强武装力量的大佬。

按说,如此重要的差遣,朝廷应该指名道姓由谁来担任才是。

不过可惜,无论在皇帝的御札还是宰相的省札里,都没有提到制置使人选,甚至连支言片语的影射也没有。

只是要求川陕宣抚司,谨慎而务实地考察西军帅守,择忠义、沉鸷、勇略兼备,可依办大事,能镇住局面的人担当此任。

这就么,把制置使的任命权,下放到了川陕宣抚司。

徐处仁一接到这命令,自感责任重大,不敢贸然臆测。

立即遣人赴成州,催促新任川陕宣抚副使王庶,宣抚判官徐良,以及原陕西宣抚处置司的幕僚们到绵州上任,正式组建川陕宣抚司。

绵州,也就是后来的四川绵阳。

王庶等接到命令,立即将原陕西宣抚处置司全班人马带走,南下绵州。

六月,川陕宣抚司宣告成立。

绵州,古称涪城,有涪江流经其境,汉朝曾在此设涪县,时至今日,已有一千三百余年建城历史,号称蜀道明珠。

川陕宣抚司设在此地,似乎并没有让这座蜀中名城起太大的变化。

王庶引徐良、张浚、刘子羽等官员行走在城中街市上,但见坊间无论老少,皆悠然自得,全都闲庭信步一般。

看到他们这些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而且等你走远了,回头望去,人家还在原地伸长脖子看着你。

这蜀中,自古是地灵人杰,便如脚下这个绵州,便是李太白之故乡,更是本朝名臣欧阳修的桑梓所在,文风可谓昌盛。

而此间人民,得天之独厚,衣食俱无忧,终日得享乐。

这蜀中,果是悠然富乐之乡。

王庶首次入蜀,不由得感叹道。

张浚接过话头:宣抚相公,可曾看到,这街市上,什么最多?王庶不明就里,试探着回答道:人多?四川,是大宋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地区,拿张地图一看,尤其是成都府路一带,密密麻麻全是城镇,这城镇一多,代表经济发达,人口自然也不会少。

非也,宣相仔细看,这街市两旁干什么的人最多?徐良笑道。

王庶四处张望,发现了端倪。

这大街两侧,最多的,就是茶馆。

上到七老八十的长者,下到十几岁的少年,都坐把竹椅,三五个聚一桌,品着盖碗茶,听说书人胡吹海侃。

那还穿开裆裤露屁股蛋的娃娃,奔走其间,兴高采烈。

王庶一数,就这么一条街,茶馆竟达四家之多,而且每一家都是高朋满座。

茶馆多,茶客多。

王庶笑道。

不错,这蜀中百姓,得天独厚,沃野千里,产物丰饶。

因此衣食无忧,生性悠闲散慢。

便说这茶馆,一坐可能就是一天,或品茶、或听书、或赌博,有的是办法打发时间。

张浚笑道。

王庶听罢,啧啧称奇:你说此间人民,终日享乐,似乎不事生产,唯懒散而已。

然四川所产之丰,财货之足,文风之盛,先贤之广,非他处可比,岂不怪哉?众人皆笑,不多时,眼前开朗,见一广场方圆近百步,一座庄严的府衙就建在广场之上。

王庶等人至场边便下马,行于那衙门之前,门匾上写得分明,川陕宣抚司。

因本司草创,一切尚不完备,除了这块簇新的门匾,其他任何装饰也没有。

但就这个地方,从今往后,却是四川陕西两地,最高权力枢纽所在门前护卫之卒,前来牵了战马,王庶等整肃衣冠,入得衙内。

开司之初,事务繁杂,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大小官员,相当多的人并不认识王庶等陕西来员,仅从服色判断品秩,执礼问候。

至日常办公之二堂,外间设文案十余张,本司的干办公事、准备差使、准备差遣等俱在此办公。

往里走,便有独立之室,参议参谋一级官员,才配享此待遇。

再往里,便是轩敞之堂,只有正副宣抚使,宣抚判官,才能在此地办公理政。

此时,那居中的宣室之中,有一身着紫色公服,束金佩鱼,挂着玉剑的官人正埋头疾书。

他写一阵,停笔,略微抬头,凝视自己所写之文,口中默默念着,感觉没有差错之后,又才下笔。

须发花白已过大半,看模样,年纪当在古稀之间。

王庶等人进去,朗声道:宣抚相公。

那官人闻声而起,虽年高,然身板挺拔,面色红润,全无老态龙钟之模样。

双目炯炯有神,神情威而不失恩慈。

见王庶,放下手中毛笔,匆匆从公案后出来,笑道:子尚,本相正有一事要请教,你倒来得巧了。

语毕,作个四方揖,慌得徐良张浚刘子羽等匆忙相还。

他,正是川陕地区最高长官,曾经当过首相的,徐处仁。

因为他身份特殊,历年来对陕西又大力支持,因此这班陕西官员极敬重他。

王庶虽为宣抚副使,仍执礼甚恭:宣相有事,吩咐一声就是。

哎,如今川陕合治,俱为一家,不要分亲疏,来来来,都坐下说话。

徐处仁热情地招呼道。

众人坐定,徐处仁首先说了些关于川陕宣抚司草创,有很多事情要大力仰仗,希望本司上下,精诚团结云云。

又说自己才智有限,担此大任,心中惶惶之类。

这几名陕西官员,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听他说场面话,却也不方便插言,就耐心听着。

一阵之后,徐处仁话锋一转:本相这些日子在考虑,宋金虽然议和,但很大的原因在于,金帝吴乞买的辞世。

议和之前,金人占据绝对的优势,在陕西,击败西军主力,连夺坊耀诸州,京兆一府,兵锋直逼凤翔。

在江淮,已耀兵于大江之北。

因金帝一逝,而偃旗息鼓,罢师北归。

本相担心,议和在金人而言,不过权宜而已。

早不过两三年,晚亦不过五六年,必起争端。

本相所虑者,首推西军。

鄜州一败,元气大伤,非一两年可复原如初。

又兼个别将帅,拥兵自重,不听节制,终究是个隐患。

再有,就是军需,四川固然富饶,然西军所耗甚巨。

要解决这此问题,就需要诸位大力协助徐处仁这番话一出口,徐良和张浚刘子羽三个都互递了眼色。

看出来了没有,徐宣抚虽然笑意吟吟,可一碰面就来了个下马威。

这就是告诉我们,不要以为徐某久在四川,不了解陕西情况,咱清楚得很。

王庶马上代表陕西官员表态道:请宣抚相公放心,我等必同心同德,共体时艰。

那便好那便好徐处仁笑道。

又说一阵,他起身至案桌之前,取了一物,回来先交给王庶道:子尚看看。

王庶接过,见是由行在发来的省札,乃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朱胜非亲笔。

他初看时,都是已经知道的设立川陕宣抚司等事。

但到了后头,脸色越发凝重,看罢,合上,又转交宣抚判官,徐良。

设陕西制置司?徐良看到这里,眼睛为之一亮又仔细看了制置司的建制和职权之后,他若有所思,转手递给了宣抚司参议刘子羽。

诸位看到了吧?鉴于陕西突出的抗金位置,以及反攻失利之后复杂的局势,行在决议设立陕西制置司,以制置使总节西军,专一措置边务。

徐处道。

可这么大的事,行在连句影射也没有,完全放权给我们川陕宣抚司。

徐良接过话头:宣抚相公,行在是考虑到,毕竟我等才熟悉边情。

而陕西制置使人选事关重大,若所托非人,将危及全陕。

这是行在考虑周密,同时,也是对我们川陕宣抚司的信任。

徐处仁见他话说得光亮,不由得赞道:徐判所言甚是也正因如此,我等责任重大啊。

据本相考虑,这陕西制置使既然明确规定要帅守担任,那么,陕西四位大帅,必有一人要出来挑这个担子。

语至此处,顿了顿,继续道据本相所知,四帅中,若论资历深,实力强,非泾原帅徐原莫属。

如果由他出任制置使,能否上下悦服?上下悦服?王庶笑着摇了摇头。

哦?愿闻其详。

徐处仁请教道。

首先,熙河姚平仲就不会服气。

反攻鄜延之时,都统制徐子昂,派遣泾原都统制张俊会同姚平仲进攻鄜州。

然张俊一触即溃,裹挟着熙河兵跟着大败。

被困大山之时,张俊又投降了女真。

及至后来凤翔被围,徐姚二帅率残部抗争,宣抚处置司命徐原出兵接应,其阳奉阴违……凡此种种,试问,姚平仲怎能甘受徐原驱使?王庶分析道。

徐良接过话头道:非但如此,泾原徐经略,镇泾原一路前后十数载,侍威而骄,不受控制。

假使以他为制置,必成尾大不掉之势。

徐处仁听他这么说,感觉有些奇怪:徐判与徐原、徐卫、以及驻大散关和尚原一带的徐胜徐洪,俱为堂兄弟,徐原又排行老大,他若出任制置使,旁人不说,至少徐卫、徐洪、徐胜三人会受其驱使吧?见宣抚使并不避讳,徐良也就说开了去,笑道:宣相,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泾原徐经略制置陕西,徐胜、徐洪、徐卫这三人,肯定不服。

徐处仁暗思,徐原的优势,就是他能控制住徐家子弟兵。

既然这个优势不存在,那就不用考虑他了。

剩下来三帅之中,刘光世也不在考虑之列,他在陕西这些年,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讲的功劳,而且还在延安府被俘虏过,不宜出任如此要职。

舍了这两个人,止余徐卫姚平仲二帅。

早在东京时,徐处仁就对这两个少壮派的代表人物有深刻印象。

在他看来,姚希晏志大而勇毅,徐子昂沉鸷而大气,论资历,姚平仲占优势,论战功,徐子昂拔头筹。

二选一,还是有些难度的。

宰相省札中说,要担任陕西制置使,须具备几个条件。

忠义、沉鸷、勇略兼备、可依办大事,能镇住局面。

徐处仁话音一落,王庶就道:这说的,就是徐九。

徐处仁一怔,立马问道:何出此言?论忠义,太上皇曾亲自赐‘忠勇’战旗给徐九;论勇略,数载以来,西军帅守之战功,首推徐卫;至于镇住局面,上下悦服,也非徐卫不可。

他若制置陕西,至少,姚平仲没有意见,徐胜徐洪也乐于效命,刘光世暂代帅位,易制。

有此…,陕西制置使,舍徐卫其谁?王庶如此恳切、正式、隆重、大力地推荐徐卫,便连徐良刘子羽等官员都感觉惊讶要知道,自徐绍去职后,王庶扮演的,就是一个受气包,和事佬的角色。

他不顾暂摄宣抚大权的威严,到处和稀泥,面对咄咄逼人的徐原,处处忍让。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忠厚的长者,会如此旗帜鲜明地,毫无保留地支持徐卫徐处仁见状质疑道:然徐子昂此前为都统制,对鄜州战败负有责任,还在处分当中。

且年纪是轻,资历最浅,能胜任么?[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三章大兴土木第五百零三章大兴土木宣抚相公,恕下官直言,尽管秦凤徐经略有不足之处,但他仍是陕西制置使不二人选。

陕西诸将帅中,徐经略也是有相当威望的。

即便是泾原徐大帅不服气,他多多少少地考虑到,制置使是他的堂弟,总比旁人要好吧?刘子羽劝道。

徐处仁闻言点头,不错,用徐原,其他将帅可能都不服,用徐卫的话,如王庶所言,至少熙河姚平仲以及徐胜徐洪没有意见。

再有,徐原侍威而骄,难以控制。

若使其制置陕西,会让人以为,这是要对其妥协怀柔,只怕更加助长徐原气焰。

徐良一针见血的话,打消了上头的疑虑。

徐处仁沉吟道:既然都是这个意见,那就不必再议了吧?宣抚司自然全力支持,但能否使西军上下悦服,就看徐子昂本事了。

嘉定元年,七月,正是火一般的季节。

但在凤翔府治下歧县境内的曹碑镇里,却是热闹非凡。

一个月以前,曹碑镇的居民就看到了秦凤经略安抚司贴出的告示,要在镇外的风鸣山和那处无名高台之间修筑关隘。

本来,镇中居民以为,这公告出来了,至少得等上大半年才能开工。

哪知道,就在当月,数以百计的工匠和民夫就在镇外叮叮当当搭建起房舍来。

月底,轰鸣的爆炸声惊动四方,已然开始开山采石。

到了本月,工地上已经热火朝天。

徐大帅役使数千工匠和民夫,正式开始修建关隘。

从那以后,曹碑的百姓时常能看到帅司高官的身影,前来督促工程进度。

而曹碑这个小镇,也因为这个工程影响,着实收到不少实惠。

居民们采摘些瓜果,拿去工地贩卖,或者竖个牌子,替那工地上的民夫和军汉浆洗衣裳。

再不然,在工地上伙食吃得腻味了,那些军汉和工匠也到镇里买只鸡,贩只狗什么的,请人烹饪。

一来二往熟络了,才知道,这处关口,名叫朱记关。

建成之后,将与凤翔府城,以及宝鸡县西南的大散关构成一个三角的防御体系。

阻挡金军沿渭水西进,进攻陕西西部。

但平头百姓却不明白,说南北不是议和了么?咱们赵官家都管金国皇帝叫伯父了,还打呀?这当伯父的也太不爽利了吧?哪知军汉们一句话就给你噎得半死,说真要再打起来,第一个遭的就是凤翔,而此处,绝对就是首战爆发之地。

骇得百姓们不敢再问下去。

这一日晌午,日头太毒,烤得地皮都发白,那草木也被晒得焉了。

朱记关的工地上,民夫和军汉大多寻阴凉处休息,等太阳威力小些再开工。

此时,工程虽然刚起步不久,但已经大致能看出来框架。

凤鸣山和朱记台之间,已经筑好了地基,甚至垒起了关墙的根基。

用料可谓扎实,全是巨大的条石,打磨整齐,工匠们曾向镇上的百姓吹嘘,说这朱记关的关墙和壁垒,两块条石之间的缝隙,密得拿刀刃都插不进去。

没办法,徐大帅发话了,说老子嘴皮子都说起泡了,才从宣抚处置司要来了钱,工程不干好,就是打我脸,谁打我的脸,我砍谁的头。

从西面奔过数骑,到工地前都勒停了缰绳,马上骑士跳了下来,都打望着工地。

有眼尖的立刻发现,哎哟,经略相公来了徐卫没披官袍,只穿件黑色直裰,挽着袖口,作寻常打扮,头上戴顶范阳帽遮阴。

此时,他取下了帽子,拿在手里不停地扇,目光却仔细地打量着各处。

他身后,吴玠马扩等帅司高级官员互相议论着。

不一阵,闻讯而来的吴璘带着工匠赶到,叙礼完毕后,徐卫拿帽子往关墙一指:地基打得怎么样?这旁边就是渭水,地基不牢靠,关城就撑不了多少年。

大帅放心,这一片地基打得极牢,早考虑到了渭水的侵蚀。

负责这项工程的吴璘谨慎地回答道。

用料一定要扎实,该用糯米就不能用石浆,必须一天完成的进度,绝不能赶半个时辰。

朱记关的重要生,帅司一再给你们言明了,不可掉以轻心。

徐卫嘱咐道。

这一路奔来,他和吴玠等人显然累得够呛,人人都是胸前背后一片汗渍。

吴璘应下,突然想起一事,报告道:大帅,我们这里工程刚开,京兆府的金军就有了动作。

上个月,金军的游骑越过边界,一度进抵到曹碑镇,把工匠和民夫们骇得不轻。

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四次,很影响我们施工啊。

关他屁事光着膀子的杨彦突然冒了一句。

完颜娄宿因病回国了,现在陕西金军里是马五说了算,这厮不是易与之辈,大帅,要防着他。

马扩提醒道。

徐帅一时沉吟,宋金刚刚议和,马五倒是不至于现在挑起冲突。

但他数次踩过界,频频骚扰,若不再加反制,我这工程干到什么时候?凤翔府城给打得稀巴烂,至今没修,就等着朱记关完工呢。

这样,选锋马军就扎在歧县操练,回头让杨再兴配两营给你。

这是其一,最好还是跟京兆府的金军交涉一下。

你这把越境当成家常便饭,总不是个事。

马扩道。

嗯,行吧,先礼后兵,要真把越界当赶集,我也就对不住了。

徐卫说道。

你这里有什么难处没有?吴璘一时沉默,刚要开口,徐卫又抢在前头:别跟我说粮食,就那么些,多一颗也没。

本帅也想顿顿吃肉,可条件不允许。

吴璘把手一摊,苦笑道:那就没难处了。

众将都笑,又听徐卫道:唐卿啊,我们这一路过来,午饭还没吃,就在你这凑和一顿如何?哎,要求不高,给筐饼,来盆大骨汤,如果有十几斤肉那是最好不过。

杨彦打趣道。

吴璘看他一眼:杨都统,你看卑职这身胚够不够?把我吃了成不成?我这里粮食本来就紧,帅司不多发一颗便罢,长官们还时不时来吃一顿,还要吃好的,哪里禁受得住?徐卫大笑,拍拍吴璘肩膀道:别倒苦水了,我等自去镇上买饮食。

语毕,悄声对吴玠道你这兄弟怎么也学得抠起来?进了曹碑镇,这会儿居民大多在午休,徐卫领着一众官员转了许久,才碰到挑个酒幡的小馆子。

一袒胸露乳的汉子搭张躺椅,把蒲扇盖着脸,正跟门口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杨彦上去踹了一脚:哎哎哎,生意上门了,起来起来那汉子一把掀了蒲扇,骂道:叫魂呢这什么时辰,火早熄了,吃条俅合着这位把徐卫等人当成工地上的军汉民夫。

驴日的洒家肚里正莫油水,你整条俅来,要是不吃,不算好汉杨彦笑骂道。

一阵哄笑,徐卫径直往里走,一边道:你休聒噪,有甚吃的,都拿出来,不少你饭钱。

火早熄了,要吃,便只半筐冷饼,就些盐巴干菜。

那店主被扰了清梦,没好气地说道。

火熄了不能再点?你好歹弄锅热汤水吧?赶紧去,多给你钱便是。

吴玠催促道。

店主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又大力地擤了一下鼻涕,甩在那地上,拿脚一蹭,晃晃悠悠往灶台走去。

看得众人直皱眉头,这厮真不讲究,作饮食买卖的,你好歹注意一下但没办法,这里不比凤翔府城,更不比秦州,凑和凑和吧。

几人坐了一桌,正说闲话时,杨彦突然看见那街上有一孩童,牵条大黄狗,不由得眼睛一亮,抢出门去,拦了那娃,从身旁取出一贯钱,撸下几十文来,笑道:娃娃,你这狗给我,钱给你。

那娃不到十岁模样,看了杨彦一眼,摇头道:不卖。

这厮,尽干这坑蒙拐骗的勾当这点钱就买人家一条狗,哄娃呢吴玠笑道。

杨彦朝里头看了一眼,又添了十几文:这总行了吧?那娃也不知是笨,还是傻,仍旧摇头道:还是不卖。

就拿凤翔这地方来说,平原地区的上等良田,多少钱一亩?四贯,也就是四千文。

你一条狗能卖几十文钱,不错了杨彦火了,足足一百文捧在手里:拿去看你小子就不是个好鸟,打小一副奸商嘴脸那娃盯着他手里的钱,似乎有些心动了,他这狗本来就是牵到工地上去叫卖的,走的时候他老子一再交待,有人能出到三十文就卖。

如果有人直接出到三十文以上,那就可以再拗一下价。

也是这娃运气好,居然碰上帅司高官了。

欢喜娃,这钱够打张床,两个柜,六条椅给你姐作嫁妆了,不卖还怎地?那店主估计是怕再拗下去人家不买了,赶紧对那娃喊道。

欢喜娃一听,再不犹豫,把绳子往杨彦手里一递,掀起衣摆接了钱,扭头飞也似的跑了。

杨彦见状,心里格登一声,坏了,我是不是遭了高价?把狗往门前一拴,进了堂内,向同僚们问道:一条狗值多少钱?哈哈杨大啊杨大,你拿半头驴的钱,买了一条狗,恭喜恭喜吴玠取笑道。

杨彦一拍大腿:我就瞧那倒霉孩子不是好鸟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把老子绕进去了九哥,这一百文得报销啊帅司没钱我也没钱我姐夫想在秦州置所宅子找我借,还拿不出一根毛来呢。

徐卫一本正经道。

这倒不是假话,现在陕西财政吃紧,象徐卫这级别的大员,除了本俸之外,如公使钱这些福利,至今拖欠半年了。

杨彦苦着脸,只能自认倒霉,不耐烦地说道:那店主,把狗宰了,俩后腿留着我拿回去真抠请我们吃条狗自己还留俩后腿这厮,比吴唐卿还抠马扩撇嘴道。

也合该杨彦破费,他半头驴的钱买了一条狗,这大手笔被那店主看在眼里,心里乐得翻了天,听他如此吩咐,即说道:这是官人自带的食材,若要屠宰么……杨彦顿时火起,一拍桌子道:你今天要敢问我要屠宰钱,信不信我一把火将你这鸟店烧了?徐卫见他火大,笑道:罢罢罢,你买了狗,功大,剩下的钱我出,店主,宰吧当下,那店主操把尖刀,美滋滋地屠狗去了。

动作倒也麻利,三下两下,放血扒皮,清洗干净,就剖作两半,扔大锅里煮起来,又把饼热了热,抱上一坛浑酒,送上些盐酱,让徐卫等人吃喝起来。

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但都是从军汉成长起来的,不改粗犷本色,吃得天黑地暗,风卷残云,直到肚子半饱,才顾得上说话。

大帅,这粮饷始终是个问题。

现在西军占领区域,大多都是山区,土地贫瘠,出产有限,要靠四川输入。

十几万部队,负担不小啊。

马扩正拿着让杨彦眼红的狗大腿撕扯着。

吴玠马上接过话头:最要命的,泾原一路,消耗比咱们三路都多,占了整个陕西消耗一半以上。

徐经略还在自己四处买粮,前段时间,居然买到凤翔来了,这事干得,不厚道。

徐卫一时无语,老大这回干得出格了。

刚刚过了一关,马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王庶努力想保持军队稳定,因此一再地忍让,可现在川陕合治,川陕宣抚司在绵州挂起牌子了。

人家徐处仁徐宣抚还会不会妥协忍让,只有天知道。

这种时候低调一点嘛,别膨胀得太厉害,得意忘形可不是什么好事。

拍了拍满是油腻的手,紫金虎叹道:坊耀京兆一丢,陕西最后一块高产之地也没了。

上头让川陕合治,估计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没奈何,只能让四川父老养着咱。

也不白养,光是咱们秦凤一路,只三万兵,就守着蜀口,扼着渭水,保四川平安。

杨彦插话道。

这回金人吃到了肥肉,且不说陕西,光是山东、中原、和江淮,就够他们消化一阵子。

两三年之内,可能没有战事,这段时期,咱们得打起精神,把兵练精,城修固。

下次战事爆发,金人不是图一地一域了。

徐卫正色道。

现如今,女真人已经占领大半个中国,再要发动战争,显然就是为一统天下来的。

西军虽然伤了元气,但算一算,至少还有十几万部队,如果川陕宣抚司能善加经营,守住陕西绝没有问题。

乐观一点地看,如果上下能同心,反攻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可难就难在,同心同德。

七月底,绵州的川陕宣抚司给前线发来了通报,宣抚相公徐处仁将要视察陕西,并定在秦凤经略安抚司所在的秦州召开军事会议,各路正副帅守,都统制,都要参加。

拟布置今天的陕西防务,并涉及到重大人事任命。

虽然上头没有明说是什么人事任命,但徐卫猜测,这次军事会议,极有可能是川陕宣抚司按照行在的意思召开的。

宣抚司设在四川绵州,于陕西有鞭长之势,那么此地,必然要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机构,否则西军只会越变越散。

紫金虎察觉到,他之前的预测,很可能将要变成现实了。

秦州,知州衙门。

按惯例,秦凤帅兼任秦州知州,作为本地的行政长官,接待川陕宣抚司的长官,是徐卫必须出面的一件事。

他已派出相关官员筹备此事,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客来。

大帅,馆驿已经完备,不相关的人,都清扫出去了。

一名官员向坐堂的徐知州报道。

在宋代,馆驿是接待各方官员的官家招待所,但并不是每天都有官员入住,因此就滋生了一些问题。

负责馆驿的官员常将国家公器作为私用,把馆驿当成了客栈,给钱就能住,借以中饱私囊。

甚好。

徐卫点头道,他正在看着要出席接风宴席的官员名单。

此外,驿丞上报,说近来粮食和经费都短缺,是不是请知州衙门周济些许,不至于让长官们吃得寒酸?徐卫抬起头来,皱眉道:有必要么?本来就缺粮缺钱,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徐宣抚一来,见有吃有喝,啥也不缺,还以为咱们装穷呢。

还有那驿丞,当本帅不知道是怎地?馆驿当客栈使,他没少收钱吧?装那佐官尴尬地咳两声,汇报完毕,正要外出时,忽然想起一事,报道:对了,大帅,泾原帅徐原今天刚到秦州,已经入往馆驿了。

下官在那里时,徐经略特地让下官转告,说是大帅得空之时,可去馆驿坐坐。

大哥到了?不对头啊,往常宣抚司召开军事会议,大哥从来不会如此积极,怎么这回倒走在最前头?同行的都有谁?徐卫突然问道。

有经略副使,以及一名统制官,哦,便是徐经略次子,徐成。

佐官回答道。

不是听说徐严作了都统制么?他本该出席军事会议,怎么反倒是统制官徐成前来?[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四章军事会议第五百零四章军事会议徐卫考虑着要不要去馆驿,跟徐大见上一面。

他两个总归是堂兄弟,而且在一帮兄弟姊妹中,私交也是最好的。

但思之再三,徐卫还是决定不去。

虽说咱们的老子都是一个爹,但你不能因为我家中排行最末,就老把我当小老弟看吧?我和姚平仲被围在凤翔,打得那么苦,你不来救,这个我能理解。

知道你把部队看得比命重要,而且确实也有风险。

王庶让我劝劝你收敛一些,你不给我面子,这也权当我把自己太当回事。

但你不能跑到我地盘上来明目张胆地买粮吧?说难听点,这叫挖墙角扯后退,别说咱们是弟兄,那就是普通同袍,你也不应该这么干。

现在倒好,你跟没事一样,还叫我去馆驿坐坐,当我徐九成天没事,闲得蛋疼?二十九这一天,刘光世和姚平仲前后脚进了秦州城。

刘光世专门派人来给徐卫打了招呼,姚平仲还亲自到知州衙门走了一趟,跟紫金虎见了个面,互相关切了战后重建的事。

熙河帅司处境挺难,上头拿不出太多的钱粮来,想要招兵买马,没钱没粮谁跟你干?现在整个熙河一路,正军加起来,才两万出头。

环庆的日子也不好过,刘光世接手的就是个烂摊子。

曲端下台的时候,留下了马步军四万多。

据说,徐原兼管环庆的时候,吃掉了一部分,后来又让张俊领了一部分去应付宣抚处置司的反攻。

到现在,刘光世手里的兵力连两万都不到。

幸好,有刘锜和李彦仙这两个辅佐他,曲端的心腹,如张中孚张中彦两兄弟,至少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秦凤、环庆、熙河三路,整个一难兄难弟。

徐卫处理完公务之后,便回到了家。

他这所宅子,是撤退到秦州以后,张九月租下的。

你说徐卫虽然因为负有战败责任,被降了三官,但从四品的观察使,在武臣来说,也算是大员吧?何况他还是秦凤帅?但因为陕西吃紧,徐卫的官邸也跟着寒酸起来,就一个中庭加个后院,拢共不满十间房,还是租的。

好在,家俱什么的还算齐全,不太费事。

这会儿,徐卫正跟庭院里哄女儿玩耍。

徐嫣三周岁了,能说能跑,按他这个当爹的话说,总算开始留长发,有个姑娘家的模样了。

咦咦咦,追不上追不上徐卫绕着那院中一颗树,来回打转。

灵巧的徐嫣小跑着在后头追着,不时发出格格的娇笑声。

等爹故意停下来,她一把抱住大腿,口舌不太清楚地喊道抓住了抓住了哎呀哎呀坏啦被抓啦别打我啊徐卫故意逗道。

女儿看他挤眉弄眼害怕的模样,感觉有趣,还真拿小手在他腿上打了一下,口中还叫道:打爹爹哎哟徐卫身体一颤,像是被打痛了。

小孩子觉得这趣得很,又打了一下,徐卫非常配合,又跳又叫乐得女儿眉开眼笑,乐此不疲。

一把将女儿抱将起来,在小脸上亲了亲,怜爱的说道:哎呀,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咋总喜欢打人呢?嗯?打爹爹呵呵徐嫣拍打着父亲的肩膀,还沉浸在刚才的游戏里。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当爹了,是不一样啊。

徐卫寻声望去,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唤道:四哥,五哥,什么时候到的?来的,正是徐四徐五,他两兄弟驻守大散关和尚原一带,离秦州不算太远,所以今天才到。

到馆驿安排了一下,就到你家来了。

徐四一边说着,人已经来到跟前。

捏了捏侄女儿的脸蛋,笑道这眉眼真跟弟妹一模一样。

哦,对了,这是她四婶给作的衣裳鞋子,让我带来。

四嫂有心了。

徐卫说罢,放下了女儿,收下了衣裳鞋子,让仆妇领着徐嫣去找娘。

一直没说话的徐洪突然有些窘迫,他这个人不善言辞,处事也是直来直往。

本来,徐四要来看徐九,他也是作哥哥的,自然就同来了。

但他就没想到,这自家兄弟走动虽然不需要什么客套,但侄女还小,见面嘛多少送点什么,也显得你这作叔父的关心后辈不是?见四哥送上了四嫂亲手作的衣裳鞋子,自己空着手,他也觉得不好意思。

徐卫发现了五哥有些异样,心里也猜到几分,赶紧道:来来来,五哥,四哥,里面请。

晚上就不回馆驿吃了,咱们弟兄喝几杯。

那敢情好我们成天守在大散镇,日子过得紧巴,正好来你秦州吃顿好的。

徐四打趣道。

少提这个我这里也不好过,前些天到歧县去视察工程,杨彦花一百文买条狗,我们还吃得跟山珍海味一般今天,也只有拿些粗粮招待两位兄长了。

三兄弟说笑着到了堂上坐定,吃罢茶后,徐四忽然提到:哎,大哥应该到了吧?这新君即位,内外大臣各升一级,他可就是太尉了太尉,是宋军五十三极军阶中,最高的一阶,一般来说,是武臣晋升的极限徐卫淡淡地回答道:昨天就到了,让我的佐官带了话,说是去馆驿坐坐,我没去。

徐洪此时插话道:前些时候,大哥的人经大散关去兴元府买粮,我和四哥没阻拦,结果搞得兴元知府很不痛快,在宣抚处置司告了我俩一状。

九弟,听说在你凤翔府也……徐九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大哥这就不对了,于公于私,也不应该这么干。

徐胜摇头道。

大哥如此跋扈,不把上头放在眼里,迟早惹祸上身。

徐洪直言不讳道。

徐四深有同感,点头道:谁说不是?咱们弟兄五人俱在陕西,除六弟在宣抚司勾当外,我们四个都握着兵柄,作为将门,只要我们弟兄团结一致,西军也就团结了。

但大哥这么搞,影响实在……算了,这不是你我能够操心的。

如今小弟镇守秦凤,两位哥哥扼着蜀口,我弟兄三人精诚团结,互相照应,陕西和四川都能保全。

剩下的,慢慢看吧。

徐卫肃然道。

不错。

徐洪对堂弟这个表态非常赞同,九弟把凤翔经略好,就能阻挡金军溯渭水西进攻熙河,我和四哥镇住大散关和尚原,就能阻金军入四川。

水无常势,兵无常态,我们稳住了,不怕没有机会别人想搞什么,随他去吧。

次日,川陕宣抚使徐处仁并该司高级官员一行抵达秦州。

徐卫以秦州知州的身份率佐官前往迎接,在接风宴上,徐处仁对鄜州战败一事轻描淡写带过,着重强调了徐卫和姚平仲在兵败之后,仍能扼守凤翔,使金军夺凤翔作前沿根据的希望落空,实属不易。

并直言不讳地向徐卫表明,还有更大更重的担子要他来挑,希望他努力奋进。

对于即将召开的军事会议终究要议些什么,徐处仁并没有过多的提及,只就陕西如今的防务问题,征求了徐卫的意见。

徐卫此时提出,鉴于鄜州失利之后陕西的实际情况,全面进入守势再所难免。

如今陕西四个经略安抚司,环庆和泾原互为依托,秦凤和熙河唇齿相依。

环庆泾原两路,一个有子午岭作屏障,一个有陇山作庇护,且境内军寨堡垒林立,凭着高墙深垒,自保就好。

秦凤路处在关中平原的最西端,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应该担负起最大的责任。

秦凤背后的熙河,地理上远离金军威胁,应该作为养兵之地,全力支应秦凤。

有四川在物资上强力的支援,西军挽回颓势,并不艰难。

徐处仁对徐卫的意见深以为然,私下里对陪同他前来的宣抚判官徐良说,你这堂弟虽然只是秦凤帅,但始终着眼于陕西全局,陕西制置使,他实在是不二人选。

这下,我算是下定决心了。

八月初一,徐处仁以川陕地区最高军政长官的身份,向各路将帅发出征召,前往秦凤经略安抚司召开军事会议。

在帅司节堂上,徐卫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先到。

这会儿,他正跟徐处仁和徐良两个坐在下面,谈兴正浓地说着什么。

熙河帅王倚,副帅姚平仲,都统制关师古前后脚踏进节堂。

见徐处仁、徐良、徐卫三人都坐着,徐卫侃侃而谈,徐处仁专心倾听,徐良频频点头。

他三个互相对视一眼,大步上前。

徐卫见他们到来,起身道:宣抚相公,卑职来介绍。

徐处仁和徐良同时起身,只听徐卫道:这位便是熙河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王倚王经略。

王倚年已高,但仍深深执礼道:卑职王倚,见过两位长官。

徐处仁其实已经收到了王倚请辞的要求,只是暂时按着,当下点了点头。

徐绍又指着姚平仲笑道:这个不用介绍了吧?哈哈,老熟人了。

当年你和希晏两个,一驻京东,一驻京南,杞县一把火,烧得大金国二太子斡离不是魂飞魄散呐徐处仁笑道。

姚平仲听他提起旧事,面上不禁一热,暗呼惭愧。

当时年轻气盛,总看徐卫不顺眼,认为他是乡兵出身,不入流。

杞县劫粮的时候,自己有私心,耽误了时辰,这些年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卑职见过宣抚相公,东京一别,多年不见,宣相风采如昨啊。

姚平仲抱拳道。

语毕,又对徐良行了礼。

最后,指着身后那战将道此乃熙河帅司都统制,关师古。

叙礼完毕,各自落坐,徐处仁询问熙河现状。

王倚推托不说,都让姚平仲应对。

小太尉坦言鄜州之败,熙河士气大挫,到了伤筋动骨的境地,但粮饷短缺,制约熙河帅司的恢复。

徐处仁听在耳里,并不表态。

没过多久,环庆帅刘光世携副帅李彦琪,都统制张中彦至,唯泾原帅徐原迟迟不到。

泾原徐经略几时到的秦州?徐处仁突然问道。

徐卫不说话,吴玠见状答道:回宣相,二十八。

二十八?也就是说,两天以前,徐原就较诸路帅守早先一步抵达秦州,而今天,却非要最后一个出现?怎么着?给我下马威?打我杀威棒?徐处仁撑着腰膝盖站了起来,朗声道:不等了,咱们开始吧话音刚落,忽然从外头传来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哈哈诸位对不住来迟一步节堂上众官扭头望去,只见泾原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徐原,一身紫色公服,腰里金带扎眼,头上乌纱簇新,一把长须也梳理得整齐,脸上那道疤痕也笑得活跃起来。

引副帅席贡,统制徐成,大步而入。

他在现今西军将帅中,资历可谓最老,因此一现身,堂内徐卫、姚平仲、刘光世等帅都起身相迎,正要往上走的徐处仁也没停下,径直到帅案后坐定。

坐在最前面的徐良,并不起身。

徐原热络地跟徐九吴玠杨彦等将帅打着招呼,又跟王倚,姚平仲,刘光世等人见了礼,最后才往堂上一望,抱拳道:卑职徐原,见过宣相徐处仁点点头,没有一个字。

徐大瞥见徐良并不想身相迎,脸上笑容减了几分,抱拳道:徐判。

他如今是正二品太尉军阶,高过堂弟徐六两级,自然不用谦恭。

而且他对这个堂弟,也没什么好感。

徐太尉。

徐良拱个手,算是还礼了。

徐卫把一切看在眼里,并不表露分毫,见徐成向自己行礼,点了点头。

当时那堂上,各帅司的帅守、副帅、都统制,计一十二人,加徐四徐五,并宣抚使徐处仁,宣抚判官徐良,共计十六。

这其中,自徐处仁以下,姓徐的,达七人之多。

徐家陕西头号将门,名不虚传。

当然,徐处仁在血缘上,跟这些徐家子弟,自然是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好既然诸路将帅都到齐,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徐处仁朗声道。

这句开场白之后,他沉默了片刻,又才继续道本相受杭州行在任命,执掌川陕宣抚司。

处仁自记事以来,读的都是典籍,坐的都是船轿,并无一日在马背上,也不曾使得枪棒,识得阵法。

因此,军中之事,要仰仗诸位之处极多,这一点,本相不敢托大。

这术业有专攻,行军作战,驱逐狄戎,是在坐诸位将帅的手段。

所以,今后凡是有关军旅之事,诸位务必替本相周全。

相公哪里话,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姚平仲大声道。

其他将帅纷纷表态,自然都是全力支持。

旁的不说,徐处仁是在朝中当过首相的,这身份之特殊,跟徐绍不相上下。

更何况,历年来,他对陕西的支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无形之中,也为他执掌川陕增加了分量。

此次召诸位到秦州,不为别的,就是关于战后陕西兵务的问题。

鄜州失利,为西军未有之败,当然,原因很复杂,行在也作出了处理,本相不多言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使西军恢复元气,加强陕西的防务,以备北夷再来。

会议之前,本相征求了秦凤徐经略的意见,他认为,西军全面转入守势之后,泾原环庆当互为依托,秦凤熙河当唇齿相伴。

其中,泾原环庆两路,可依据地利,图自保。

秦凤位置突出,且处关中平原西部,压力最大,当挑起最重之责任。

熙河远离威胁,应当潜心发展,作为秦凤的后盾。

诸位以为如何?徐处仁问道。

那一众将帅听了,都觉有理,而且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情。

姚平仲头一个发言:秦凤控渭水,扼蜀口,压力自然最大。

熙河地处最西,在上次反攻中损失最重,确实需要潜心恢复,卑职赞同徐经略的意见。

刘光世权代环庆帅守,估计早晚也要扶正,他现在处境艰难。

想了想,直言道:宣抚相公,诸位同袍,环庆虽有子午山作屏障,但从地理上看,却是最靠前的。

金人可借由洛水进攻庆阳府北部,而如今,环庆帅司兵力不满两万,既要防备金人,还要小心叛逃党项的慕容洧。

语至此处,他笑了笑,冲徐卫拱手道当然,不是针对秦凤啊,我环庆一路,压力也着实不轻。

徐卫点头道:这确是实话,环庆帅司经历一连串的事变,实力受到削弱,这是人所共知的。

徐良此时突然插了一句:你秦凤也不好过吧?满打满算,帅司所节兵马,也不过三万,而且你是在金军鼻孔底下过活。

徐原突然觉得不对头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你们三路都在叫苦,都在摆烂,好像就我泾原一路是土豪怎地?一念至此,赶紧抢道:不错,自鄜州惨败以来,西军算是伤了筋骨了。

拿我泾原帅司来说,张俊这逆贼引军投了女真,让泾原将士脸上无光便罢,还折了许多兵将。

现在党项人又在北边蠢蠢欲动,难呐[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五章火冒三丈第五百零五章火冒三丈徐处仁听在耳里,心知大帅们的话,有些是真,有些是假,当下也不深究,只道:诸位,干脆这样。

本相此次前来陕西,就是为了听取诸位的意见,把目下的困难摆出来,再加以解决。

我等先理个头绪出来,再一件一件地商议如何?一众将帅都称善,徐卫就先提了粮饷的问题。

现在西军的粮食,显然是吃不到明年麦收。

而且,从军官的福利,到士兵的月料,普遍存在拖欠的情况。

钱粮的问题不解决,对军队的稳定很是不利。

徐良让随同前来的宣抚司主管机宜文字记下,刘光世提出了环庆兵力薄弱,急需得到补充。

姚平仲又提出了,鄜州战败时,部队的器械大多丢失,至今没有补上,而熙河的作院生产能力不足,需要支援。

到了徐原这里,他兵力装备都不缺,但因为部队规模庞大,钱粮的拖欠,问题尤其突出。

因此反复要求,下一批务必先满足泾原帅司的需求。

如此种种,计十余条之多。

徐处仁都命主管机宜文字记下,列出个纲要来,准备在随后的军事会议中加以讨论。

针对粮饷的问题,徐处仁承诺回川以后尽快协调筹集,必不使西军有断粮之虞。

至于钱,他一再言明,要西军将帅们体谅上头的难处。

此前徐绍主持的反攻,就已经从四川拿了不少。

蜀地,尽管在大宋各地区中,物产算丰饶的,经济算繁荣的,但仅仅以四川一地,要养十几万西军,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今年无论如何弄不来钱了,等明年吧。

而且这事光靠四川不行,还得跟江南商量商量。

至于兵力补充,因为宋金方才议和,基本上不存在战争压力,因此可以缓行。

但徐处仁也提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目前西军的分布很不合理,该大军集结的地方兵力薄弱,自保无虞的地方却重兵镇守。

有鉴于此,可以匀一匀嘛。

军事会议的前两天,都在讨论这些问题,并没有涉及到所谓的重大人事任命。

徐卫曾经私下去探徐良的口风,但对方有意回避,并不相告。

会议一直进行到第四天,将帅们提出的问题,或解决,或搁置以后,会议的主题便开始移到人事变动上来。

首先,就是熙河帅王倚,以年事已高,请求致仕。

王倚行事素来低调,他既没有跋扈之状,也没有耀眼的战绩,属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物。

他执掌熙河兵权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功,因此徐处仁还是象征性地作了挽留,但对方去意坚决。

王倚非常清楚,他的副手姚平仲,就是上头有意栽培的熙河新帅。

而且自小太尉回归熙河以来,军中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他在作主,王倚这个时候退下来,可以说是最合适的。

徐处仁同意了王倚的请求,准许他卸任,并随后向南方禀报。

只是,老帅退了,众将帅都以为,徐处仁会借这个机会,直接把姚平仲扶正,但他并没有这样作,而是让熙河帅位空着。

对于王彦、王禀、徐胜、徐洪四将率领的原陕西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徐处仁并没有再用宣抚司去直辖,而是任命王彦为凤洋两兴安抚使,徐胜副之,徐洪为都统制。

所谓凤洋两兴,就是指凤州、洋州、兴州、兴元府。

从地域上说,王彦和徐四徐五,一下子从陕西军,变成了四川军,屯积汉中盆地,以保障和策应徐卫。

之所以用王彦、徐胜、徐洪三人为首,就是考虑到他们和徐卫之间的默契。

王彦原来就是徐卫的副手,现在虽然独立出来,但对老长官,他自然还是怀着相当的敬意,配合起来没有难度。

至于徐四徐五,那就更不用说了。

其中,王彦驻兴元府,徐胜徐洪驻凤州,镇守大散关和尚原。

因为只是安抚使,不带经略头衔,所以王彦并不兼任行政职务,这也是便于徐卫控制。

值得注意的是,原本作为陕西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军事主官的西军第一强盾王禀,并没有进入凤洋两兴安抚司。

徐处仁并不是要把他束之高阁不用,而是给他准备了一个新位置。

泾原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给徐原当副手。

而原来的泾原副帅席贡,调川陕宣抚司任参谋官。

徐处仁的理由是,王禀善守,西军之中无人能出其右,泾原路今后的任务,就是防守,因此调王禀任副帅,再合适不过了。

徐原不是傻子,他深知在徐宣抚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其实掩盖着监视自己,掣肘自己的目的。

但从制度上来说,宣抚使有人事任命大权,他无权干涉阻止。

八月初五,在上午会议暂歇之后,西军将帅们步出帅司节堂。

有的要回馆驿,有的打算去城里寻个馆子打打牙祭。

徐卫正往外走时,王彦追上来道:大帅,赏个脸吃杯酒?哦,高升了打算摆酒庆贺?徐卫打趣道。

王彦一直给徐卫当副手,老实说,如果当初紫金虎不把他和王禀两个人推荐上去,他这个老2不知道还要当多久。

如今得益于老上司的推荐,他独挡一面了,心中喜悦可想而知,摆酒致谢也在情理之中。

若非大帅举荐,卑职焉有今日?王彦正色道。

话不能这么说,你的能力我最清楚。

一直把你留在我这里,也是埋没。

你我是同袍弟兄,你有更好的发展,本帅当然是乐见其成。

徐卫郑重地说道。

这酒嘛……正说话,本来已经出去的徐成又倒过头回来,抱拳道:徐经略,父帅说,到秦州来还没有和叔父聚过,回此中午寻个所在,吃杯酒如何?徐卫心里雪亮,这次军事会议,大哥接连被添堵。

先是徐宣抚提出,西军的后力分布要匀一匀,让他闹心。

紧接着,王禀被调到泾原去作副帅,让他更闹心。

这是找自己发牢骚来了。

迟疑片刻,遂对王彦道:改日,改日本帅摆酒替你庆贺。

王彦久随徐卫,当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当下也不勉强,笑道:那卑职就腾空肚皮等着了?大帅请便。

语毕,径直外出。

这一头,徐卫徐成叔侄两个各骑了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今天天气不错,直到此刻日头都还没有出来,时不时一阵凉风刮过,甚是清爽。

徐成,怎么还干统制?你在我军中就已经作到了统制官,大哥也忒小气了吧?徐卫边走边问道。

徐成不知为何,苦笑一声,叹道:九叔啊,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徐卫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倒也不便多说什么。

他知道,徐严徐成这两兄弟向来不和,而大哥一直偏向机巧的长子,徐成的处境可想而知。

也难怪他数次提出,情愿在自己麾下效命,也不回泾原。

徐成见叔父不说话,低声道:九叔,我看父帅这几日心绪不佳,一会儿见了他,还请叔父宽慰宽慰。

徐卫轻笑一声,随口道:是不是总关起门来骂娘?差不多吧,说树大招风,有人总想整他。

徐成无奈道。

不一阵,两叔侄至一酒肆,原来却离馆驿不远。

此时正是饭点,馆子里酒客不少,徐卫一进去就被店主认了出来,慌得小跑上前,亲自接待。

二楼一个单间,门虚掩,徐成快走两步上前推了门,请叔父入内。

里头,徐原已经正襟危坐,面前摆着还热气腾腾的一桌酒菜。

徐卫进去,摘了幞头,解了金带,顺手递给徐成,口中笑道:大哥何必破费,想吃酒,上家去。

你弟妹的厨艺可是不差徐原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指着对面的位置道:来,坐下说。

徐卫上前坐定,徐成忙着给他倒酒,借机使个眼色,紫金虎看在眼里。

先喝一杯吧,到秦州一直没聚,让你到馆驿你也不来。

徐原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冷淡得紧。

徐卫知他心绪不佳,端起酒杯道:来,我敬哥哥一杯,庆贺荣升太尉。

哼哼,太尉。

徐原冷笑一声,猛一仰脖,把酒灌了下去。

徐卫拿了酒壶替他满上,口中道:这太尉是我辈晋升的极致,如何不该贺?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尉终究是虚的,职权才是实实在在。

我这太尉又如何?人家想把你怎样就怎样徐原忿忿不平道。

徐九揣着明白装糊涂:哥哥,这话兄弟我就听不明白了。

徐原突然不耐道:你少跟我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问你,老九,为兄待你如何?徐处仁想分我的兵,分我的权,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还有老四,屁都不放一个徐卫并不介意他的粗鲁和无礼,端起酒杯道:来来来,大哥,年事高了,动气伤身,咱们不生气,啊,喝一个,喝一个。

徐原一把盖住酒杯,严肃道:酒有的是话先说清楚一直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不是徐卫的作风,他索性放了酒杯,点头道:好,说。

徐原把酒杯挪开,点着桌面道:你我是弟兄不是?当然,一个祖父,亲亲的堂兄弟。

徐卫点头道。

这就对了,我是泾原帅,你是秦凤帅,你我两兄弟手里掌握着大半的西军你我如果共同进退,莫说他徐处仁,就是杭州行在也要忌惮几分哪里容得他颐指气使,胡乱布置?兄弟啊,我两个同心同德,陕西这个地方就是你我说了就算川陕宣抚司算条俅徐原还真敢说。

徐卫听罢,摇头道:大哥,你这一套,战时行得通。

现在宋金议和,短期之内没仗打了,正是整肃军纪的时候。

你如果这么搞,就是往刀口上撞。

徐原哪里肯听,哼道:上次南方想调我去行在,管干御营司,结果呢?你在陕西才多久?哥哥实话跟你说,陕西与别处不同,西军更是特殊,这地方不是谁都能镇住的。

徐卫心说,你上次能过关,是因为大家都不揭穿你。

你还真当自己不可或缺?只是不便明说,仍旧劝道:纵是如此,大哥还是多多少少行点韬晦之事,不必太过张扬。

徐原一听急了:你怎么也学得跟那班文吏一样?他们懂个甚?拿三叔说吧,还是在陕西带过兵,跟他说无数次,打不得打不得,他非打结果如何?还有你,你明知仓促反攻,凶多吉少,可你却不坚持怎么样,舔三叔肥腚有好处没有?你的部队折了不少吧?徐卫眉头一皱:大哥,你说话也得有点分寸,叫什么舔三叔肥腚?他是宣抚使,我是秦凤帅,受他节制,我再坚持,他非要我去,我还能抗命啊?我又没你那么雄厚的实力徐原一指他:你少跟我扯你不是实力不够,你就是胆子太小怕条俅这是陕西,山高皇帝远而且,你的部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谁他娘的能镇得住?你没必跟徐处仁站一边徐卫白他一眼:那我跟你站一边?跟宣抚司,跟朝廷去对抗?旁边的徐成,见父帅和叔父吵将起来,急得满头大汗,此时才寻个空档劝道:爹,九叔,有话好说……滚我跟你九叔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徐原怒骂道。

徐卫也窝火,借题发挥道:大哥不是我说你,徐成比我还大几岁,娃都多大了,你不会给他留点脸面啊?想骂就骂,他又不是穿开裆裤的孩童徐原顿时发作一拍桌子道:徐九我的家事,几时轮到你管徐卫两眼一瞪,一掌拍得杯盘碗盏乱颤,大声道:谁叫你请我来吃酒吃吃吃吃条俅自己吃吧,不陪了说罢,愤而起身,就要去取幞头金带。

徐成一把拉住,苦苦求道:九叔,九叔,消消气,我爹就是这脾气,他没旁的意思叔父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徐卫回头看了徐大一眼,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强行要走了。

徐原也是在气头上,但见徐卫如此,心里也失悔,想了想,和缓了一下语气:哎呀,老九,这弟兄之间,几句言语冲突算不得甚,怎么就要走?回来回来,哥哥读书少,这话就糙了点,没旁的意思。

徐成一听,也忙着敲边鼓:九叔,消消火,父帅就是急了点,没恶意。

徐卫胸膛一阵起伏,片刻之后,回去一屁股坐下,脸上仍是一片冰霜。

徐原见了,主动拿起酒壶给他倒了几滴,又捧杯道:来,九弟,哥哥给你赔个不是,我是这两天急坏了,啊,来,喝一个。

徐卫单手端起杯,跟他碰了一下,小抿半口,并不说话。

徐原落坐下去,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小声道:老九,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弟兄几个吧,现在都在陕西掌兵。

咱们要团结,不能被人分化了,更不能让牵着鼻子走。

只要我们团结,就等于西军团结,不是吗?徐卫听到这里,才坐正身子,点头道:大哥这话在理。

这就对了嘛。

徐原笑道。

徐卫一时沉默,忽然对徐成道:你在外头看着点,隔墙有耳。

徐成领命而去。

但大哥你想过没有?我们团结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徐家昌盛么?但徐氏一门想维持西军第一将门的地位,就靠统兵多么?显然不成现在陕西面对着金军强力的威胁我们弟兄要长久掌兵,必须让上头感觉到,我们有用,而且能用如果都象大哥你这样搞,上头不止认为我们没用,而且还会认为我们有二心,如果真到了那地步,徐家就完了徐卫非常认真地说道。

徐原听后,好一阵没言语,良久,质疑道:不至于吧?不至于?大哥,说实在的,上次行在想把你调到南方去,你凭什么过的关?你真当上头是因为怕你离开之后,泾原就乱了?徐卫冷笑道。

难道不是?徐原在这一点上,还是非常自负的。

当然不是你以为借口党项人在北边搞点小动作,就能蒙混过去?实话跟你说吧,当时视察各路的六哥,就怀疑此事是你借题发挥我再三地劝,说都是自己兄弟,没必要把这事挑明。

六哥也考虑到你年事高了,这么山险路远地折腾不是个办法,所以才把事情压下来徐卫道。

徐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自己那点手段,被两个堂弟看得真真切切。

徐卫见状,继续劝道:大哥,如今我们兄弟五人俱在陕西,六哥在宣抚司作判官,我们四个都掌着兵柄。

徐家的声势,可谓盛极一时这种时候,更应该低调一些务实一些象你那么搞,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到时候背时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人了[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六章西军总帅第五百零六章西军总帅徐原显然不是个轻易被说得动的人,眉毛胡子拧作一团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徐家兄弟就得服服帖帖听宣抚司的吆喝?他徐处仁想搓圆就搓圆,想捏扁就捏扁?万一他哪天发了失心疯,又让大军集结去反攻女真,我也一声不吭操起家伙就去?部队折光了也无所谓?这个问题,徐卫还真不好回答,因为这是文武之间的矛盾,属于历史问题。

从大宋立开就定了文臣总驭,武臣统兵的原则。

思之再三,他从侧面分析道:话不是这么说,大哥注意到没有?川陕宣抚司设在四川境内的绵州,这里面没点门道么?徐原听了这话,还真仔细想了想,沉吟道:无非就是远一点,能说明什么问题?怎么不说明问题?如果说,川陕宣抚司要加强对西军的控制,那宣抚司至少应该设在兴元府。

现在挪到绵州去,我估摸着,前沿的军务措置,还是要假武臣之手。

徐卫道。

这引起了徐原极大的兴趣,他又提起酒壶给堂弟满上,一边道:哦?还有这么一说?如果真是如此,那倒是件好事川陕宣抚司给我们保障就行,前面军队的统率、更戍、训练、指挥我们说了算。

徐卫点点头:估计就是这样。

徐原坐回去,立马摇了摇头:不对,现在陕西四个帅司,如果宣抚司放手不管,那四帅各行其事,这不是瓦罐里养王八嘛?他一针见血,徐卫不便明说,只得含糊得:相信上头总有考虑吧。

随即岔开话题这次徐宣抚说要让兵力布置更合理,又让王禀到你手底下作副帅,我知道大哥心里肯定不痛快。

但不是作兄弟的胳膊往外拐,三路讨司撤销的时候,你退回泾原,怎么把人环庆的部队给吞了不少?这事我们弟兄几个不说,人家能不说吗?刘光世又不是傻子上头要匀一匀,你索性把环庆的旧部退给他得了。

徐原不吭声。

徐九见状,劝道:哥哥,上次反攻让你出兵,你大部调的都是环庆军。

这事军中同袍其实都知道,也都有看法。

再说了,现在钱粮吃紧,你握着那么多部队也是个累赘你不知道你泾原一路的消耗,抵得上我们三路么?这要是长久下去,不光徐处仁不满,刘光世和姚平仲肯定也有话说听弟一句劝,把部队退给刘光世,欢欢喜喜地让王禀去渭州,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他这话算是说到徐原痛处了,牙疼似的咂巴着嘴,徐大道:这个,容我考虑考虑。

你小子别真胳膊朝外拐,把哥哥给坑了。

不听就算了,到时候再出什么事,你别又说人家故意整你。

徐卫没好气道。

这顿饭,两兄弟争一阵,吵一阵,紧一阵,缓一阵,总算是吃完了。

徐原到底还是同意发还环庆的部队,并接受王禀到泾原作副帅。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如果能拉拢徐卫,两兄弟一齐施加压力,徐处仁可能会忌惮。

可现在徐卫不跟他一起搞,他纵然是陕西实力最雄厚的大帅,也不敢公然和宣抚司对抗。

更何况,陕西四帅中,其他三帅都明确表态全力支持宣抚司,他如果有什么异常举动,不就跟其他三路对立起来了么?这顿饭让徐原发现一件事情,徐家排行最末的那小子自己有些诓不住他了。

看到没,居然敢跟我拍桌子打椅子,大声嚷嚷了,这在从前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吃过午饭,歇息一阵,到了晌午之后,各路将帅又云集帅司节堂,继续军事会议。

徐处仁进来的时候,众将帅起身相迎,他也客气地还礼,过一脸通红的姚平仲身旁时,他笑道:没少喝呀。

没办法,徐经略忒小气,那馆驿的伙食跟熙河有一比。

卑职肚里没油水,寻个馆子吃了两杯。

姚平仲道。

你少踏削我我要是有钱有粮,能这么寒酸?徐卫笑道。

众人说笑一阵,徐处仁坐到上首,清了清嗓子:好了,诸位安坐吧。

今天下午没旁的,就一件事。

众将帅各归本位,便洗耳恭听今天下午要议什么。

只听宣抚相公在上朗声道:本相此前就说过,术业有专攻。

虽然说祖先立下规矩,让文臣总揽兵务,但行军作战毕竟是你等所长。

如今陕西弄到这个境地了,朝廷里都在议论,有些规矩怕是得改一改,不能墨守陈规。

有鉴于此,从杭州行在发来的宰相省札里,明确提出,要设立陕西制置司。

此话一出,满堂将帅心中一动姚平仲酒意全消,陕西制置司?制置司总兵务,也就是说,宣抚司不主持军队的日常事务了?陕西制置司,受川陕宣抚司节制,西军之训练、更戍、奖惩、人事任命,无所不预。

宣抚司原则上不管日常事务,止在重大军事行动或者事关西军紧急要务之上,才加以干涉裁夺。

那醉酒的,打盹的,没睡醒的,全精神了心里都嘀咕着,谁来作这陕西制置使?刘光世心里格登一声,坏了,徐原资历最老,实力最强,别是他吧?他要真作了西军总帅,我不得让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吞并的部队,八成也还不回来了姚平仲则看向徐卫,没说的,这陕西制置使只能是徐九除了他,老子谁也不服徐原脸上阴晴不定,听到这个消息,他先是心中一喜习惯性地就想到了自己因为现在陕西资格最老的是谁?兵力最强的是谁?都是我可转念一想,他越发觉得不靠谱了前段时间,行在才想把他调到江南去,这是摆明了不信任。

现在徐处仁要分他的兵,分他的权,又怎么可能把这制置使的位置交到他手上?但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来担此重任?想到这里,他也将目光投向了最小的堂弟。

至于徐胜和徐洪,他俩当然不作此妄想,只感觉,这陕西制置使必从徐家兄弟上产生徐宣抚还真沉得住气,开了几天的军事会议,直到现在才把这事抖出来最激动的,莫过于徐卫,尽管在这之前,徐处仁就已经说了,有更大更重的担子要他去挑。

可现在,他仍不免紧张,虽然正襟危坐,可那支按在大腿上的右手却有些轻微的小动手被他亲兄长徐胜看在眼里,知道弟弟这会儿有些慌了。

制置司设制置使一员,参谋、参议、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各一员,干办公事三员,准备将领、准备差使、准备差遣各以五员为限。

这些建制,在场的将帅们都知道,他们关心的是,这制置使到底是谁?你就给句痛快话!徐处仁语至此处,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佐官捧了一方印匣呈上去。

不用说也知道,这匣子里装的就是制置使大印,谁掌握这方大印,谁就把住了陕西的兵柄至少名义上是。

这人的心理说也奇怪,明知道那个人选不可能是你,但直到宣布之前的那一刻,你还是在心底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期盼,说不定一会儿从宣抚相公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就是我呢?当时,那节堂上四帅,都盯着印匣,整个节堂落针可闻。

这种气氛造成的压力,让徐处仁也感觉到了,他几次都想脱口而出,但每每话到此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言状的紧张。

一阵之后,他终于唤道:徐卫。

两个字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对了对了,这不就对了。

卑职在徐卫霍然起身,紫金虎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就快蹦到嗓子眼了。

本相承制,任命你为陕西制置使恢复原有军阶及一切待遇置司于秦州,你要用心。

徐处仁朗声嘱咐道。

遵命徐卫抱拳应声。

接印吧徐处仁站了起来,双手捧起印匣。

徐卫大步上前,伸出双手,俯下头去。

当感觉那方沉重的大印交到自己手上时,他知道,自己抓住了陕西之柄。

制置使责任重大,非一路帅守可比,接了这方印,你就要肩负起西军的总责,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明白吗?徐处仁在撒手之前,再次郑重地叮嘱。

卑职敢不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徐卫抬起头来,直视着长官,十分认真地答道。

徐处仁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松了双手,长长舒出一口气,谓在场众将帅道:众将官,见过制置使。

杨彦第一个窜起来,他比徐卫还高兴之前,九哥虽说当过一些临时性的职务,可以节制整个西军,但那毕竟只是一时之任。

而现在,九哥作为陕西制置使,就是我们西军最高军事长官就是我们西军的总帅姚平仲和刘光世先后起身,对于徐卫任制置使,他们乐观其成。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差遣落不到自己头上来,既然如此,那徐卫无疑是最好,最合适的人选得,这回咱们有新长官了徐原心情很复杂,复杂到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满堂同袍都起身,他显然不能例外。

卑职等,见过制置相公一片整齐的吼声响彻节堂。

徐卫手捧印匣,遍视众将,大声道:徐卫蒙上峰提携,执掌帅印,今后,当与众同袍齐心合力,永固陕西卑职等自然唯制置相公马首是瞻,决不敢违姚平仲面露笑容道。

众将帅落坐之后,徐处仁象是卸下心头大石,语气轻松道:罢了,既然制置司立起来了,剩下的事就由徐制置主持商议吧。

四川还有许多事情等待处理,本相会同徐判等,明日便回绵州。

在这里,权当与诸位道别。

临行之言,有一语,众将帅共听。

本相在四川,会竭尽全力保障陕西的供应,给你们提供一个稳固的后方。

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点,上下齐心,共赴国难本相也相信,有徐制置的统率,有诸位将帅的协作,西军,定能恢复昔日之荣光宋嘉定元年八月,徐卫被任命为陕西制置使,置司秦州,总节四路西军,成为陕西的最高军事长官。

并恢复了原来正三品上护军的勋阶和一切待遇。

摆在徐卫面前的,是鄜州大败之后的残局。

粮饷短缺,士气低迷,部队缺额严重,面对着金军强大的军事优势……凡此种种,并不能打击紫金虎的信心。

他上台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制置使的身份,任命姚平仲为熙河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把小太尉扶正。

这也是徐处仁故意留给他的,希望他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

而后,他在秦州把陕西制置司的牌子挂了起来,开始甄选幕僚。

首当其冲的参谋,他毫不避讳地任用了自己的老部下吴玠,以吴晋卿之才,担任此职,是绰绰有余的。

排第二的参议,徐卫请求川陕宣抚司调一个人给他,那就是陕西都转运使刘赣的儿子,刘子羽。

徐处仁征求刘子羽意见,后者也乐于跟徐卫搭班子,欢欢喜喜走马上任。

其他幕僚,也各自挑选合适的人充任,没到年底,陕西制置司就已经组建完毕。

徐卫尽罢四路作院,汇聚工匠,于秦州西面的陇西,设立陕西制置司都作院。

打造器械,补充西军。

又命泾原帅徐原,将原属环庆帅司的一万余部划归刘光世,加强了环庆帅司的兵力。

嘉定二年,金国借派遣使团南下,贺南朝新君即位的机会,告知赵宋,金军拟将占领的山东、河南、陕西一部、江淮一部划给大韩皇帝高世由。

此时,这事已然属于金国内政,大宋君臣纵然心中不喜,也无可奈何。

但女真人把陕西一部划给伪韩,势必要减少在陕西的驻军,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西军的压力,有利于西军的恢复。

陕西归韩后,耶律马五引军回国,在此之前,他已经风闻他的手下败将徐卫,就任赵宋陕西制置使。

不知道是想讽刺揶揄老对头还是怎地,马五临行之前,特地写了封信给徐卫,大体是恭喜他执掌西军兵权,顺带着说了一句,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高世由接手陕西以后,任命在他伪朝中当过宰相的刘豫为陕西宣抚大使,大宋原鄜延帅张深为宣抚副使,原泾原路都统制张俊为宣抚司都统制,总节兵马,并任用了相当一部分西军判将担任统兵官。

徐卫很快就拿到了伪韩陕西官员的名单,并刺探到,金军撤走后,留下了汉军名将韩常统领两万金军,给伪韩撑腰,而这两万金军,就在与他凤翔府相邻的京兆府。

金国之所以把占领地区划给伪朝,一是延续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以南制南的国策,用高世由的伪朝来统治汉民,并在宋金之间,形成一个缓冲地带。

其二,则跟金国新君完颜合刺有关。

完颜合刺,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长孙,汉名完颜亶。

这个女真皇帝,跟他的祖父完颜阿骨打和叔祖完颜吴乞买完全不同。

他少时就拜原辽国状元,被斡离不和兀术两兄弟视为谋主的韩昉为师,受的是正经的儒家教育。

他不喜欢穿女真人惯穿的皮袍,也不喜欢戴毡帽,更不喜欢在腰里系把弯刀。

他喜欢的,就是雅歌儒服,尽管北边寒冷,他还是时不时地摇一下折纸扇。

而且他不光是作表面功夫,得益于韩昉这位名士的教导,完颜亶吟诗作词样样都来,最崇拜的,就是苏东坡。

他曾经对他的老师韩昉说,可惜朕晚生了几十年,不然当一睹东坡先生风采,也好请益一二。

他的这些作派,自然在金国朝中引起一些非议,女真权贵们就曾经私下评论说,当今大金皇帝,俨然汉家天子。

但如果你借此认为,完颜亶是个善类,那就大错特错了。

完颜亶登基即位以后,开始在金国国内大规模地推动汉化改革。

原来女真人的什么勃极烈制度,废除,改为汉人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

又设立尚书、中书、门下三省,搭建中央机构。

然后又开历史倒车,确立封国制度。

先就把支持他登基即位的完颜宗磐封了个宋王,然后他横竖看对大金有盖世功劳的粘罕不顺眼,总觉得他手里握着那么多的精兵强将,早晚是个祸害。

但又不敢贸然行事,想来想去,在韩昉帮助下想出一招以相位易兵权。

他先是拜粘罕为太师,成为三公之首,然后封为晋王,这一连串的荣耀让粘罕乐得直冒鼻涕泡,咱也封王了,还是太师呢紧接着,完颜亶以拜相为由,让粘罕执掌中书省,把他调回上京,免去了他都元帅和云中枢密使的军职。

在诏书中,还声情并茂地说,国家创建,多赖晋王之力,如今朕改汉制,这权力中枢委实离不开晋王,回来当宰相吧。

可粘罕前脚一走,他麾下的金西路军那些猛将们,先后被以各种理由调回,都在三省挂职,连马五都没能幸免,反倒是留在陕西的韩常躲了过去。

除了政治上,军事上的改革外,完颜亶为了让女真人剥去胡夷的野蛮,还从文化下下功夫。

汉字是个高级货,不是谁都能学会的,只能是精英阶层来汲取。

有鉴于此,他下诏简化原来的女真大字,打算改成女真小字,推行全国。

历史证明,汉人的制度,确实能够创造灿烂的文明,而且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文明能够经久不衰,传承万世。

但,以短视的目光来看,一旦狄夷外族开始自觉汉化的同时,他们就会少一些创业之时的血性和魄力,而且,是呈递减的状态……既然大金国内忙着改革汉化和权力斗争,自然也就顾不上打仗了。

暂时少了军事威胁,给了南朝以喘息休养之机。

在陕西,有徐处仁的支持,徐卫通过种种举动,力图使西军加快恢复速度。

在江南,管干御营司的徐绍,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要整合折家军,赵点原秦凤军,张所的原东京留守司军,何蓟的常捷军,张家兄弟的西京兵,打造一支拱卫南中国的王师。

这其中,折家军因为其特殊的地位,和在此次抗金中的勋殊,不可能被合并。

徐绍编其为御营司神武前军,驻江西,以江南西路宣抚大使折彦质为首。

赵点的秦凤军,尽管在抗战中消极被动,但人家守住了扬州城,没有大的损失,并在战后完整地撤到江南,也算是功劳一件。

编为御营司神武中军,驻行在所在的两浙路,以太尉赵点为首;原东京留守司岳飞韩世忠部,何蓟常捷军,张家兄弟西京兵整合为御营司神武后军,驻荆湖南路,以被召还朝的何灌为湖南宣抚副使,统率神武后军。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何灌以武臣的身份,充任宣抚副使,虽然是副的,但开了武臣任宣抚的先例,这在从前是不敢想象的。

徐绍忙里忙外,整合诸军劳苦功高,官家赵谌下诏,晋升其为太保,成为三公之一。

可让徐绍郁闷的是,那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差遣一直出缺,朝野都知道是留给我的,怎么还不拜相?嘉定二年三月,秦州,陕西制置司。

作为陕西军事长官,徐卫自上任以来,忙得手脚不得闲,但成绩也显著。

他秦凤境内,朱记关完工,并通过验收,已经派驻了军队。

只等今年宣抚司的钱粮一拨下来,就准备加固凤翔府城了。

环庆帅司,在徐原归还了旧部之后,加强了防务,刘光世亲自领军,在去年下半年挫败了原环庆叛将慕容洧发起的一次袭击,受到徐卫的明令嘉奖,刘光世着实露了一回脸。

姚平仲挂帅的熙河路,也在缓慢地恢复之中。

今年他又办成了一件事情,就是统计出了整个陕西境内,所有正军的详细数目,以及各番兵、乡兵、壮勇、忠义巡社的大体兵力。

在统计过程中,刘光世和姚平种都积极配合,徐原虽然有些藏着掖着的意思,但要查清楚不是难事。

你每年问上头要多少粮饷,不得根据兵力来么?此刻,徐卫手中就拿着统计成果。

陕西四个经略安抚司加凤洋两兴安抚司,共节制正军十五万。

其中秦凤军三万,环庆军三万两千,熙河军一万七千,泾原军四万五千,凤洋两兴安抚司三万。

除此之外,陕西境内各地的番兵、乡兵、壮勇、忠义巡社,加起来大体数目过十万。

也就是说,陕西境内的武装力量,包括正规军和准军事部队,超过二十五万人。

看着这个数字,徐卫也不免吃惊。

同时也感到惋惜,如果有足够的钱粮支持,陕西能拉起一支规模何其庞大的军队尽管都知道兵贵精而不在多,但陕西这地方的民间武装跟其他地方不同,他们很多都有实战的经验,这是在一百多年来和党项诸羌作战中积累起来的。

若有二十五万大军在手,纵横寰宇又有何难?徐卫心中暗道。

大帅,下官估计,这泾原的兵力还有所隐藏。

刘子羽看着统计结果说道。

据下官所知,泾原一路原有与党项人互市的市场三处,后来因战事而关闭,至今没有开通。

但十年来民间走私极其猖獗,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相信徐经略在这其中渔利不少,所以他才有足够的钱来四处采购军粮,以敷不足。

刘子羽的老爹,是陕西都转运使,管的就是钱粮赋税,经济上的事,他自然了解得多一些。

徐卫点点头:这不难想象。

哎,那三处市场怎么回事?回大帅,那三处市场本来是官办,用来跟党项人作买卖。

他们输入皮毛、药材、土产、战马。

我们主要输出生活用品。

随着宋夏战和,市场时关时开。

太皇太上皇在位时的政和年间以来,宋夏边境市场就一直关闭了。

刘子羽道。

徐卫如今任陕西制置使,幕僚部下的准确尊称,应该是制置相公,但大帅叫习惯了,也就一时改不过来。

战马?这可是我军急需的东西徐卫说道。

不错,我境之内,除西南外,一般不产马。

从前辽夏并立,若与党项开战,我朝就买辽马,或与契丹开战,我们就买夏马,以供军需。

现在……什么马也没了。

刘子羽苦笑道。

现在我军和党项人不是没干仗了么?这市场可以开啊非但能买到战马,也是陕西增加税收的一条途径不是?徐卫建议道。

刘子羽一时沉默,片刻之后,啧了一声:这倒是个想法,不过,这些年陕西局势不稳定,谁也没顾得上这一头。

现在不是稳定了么?短期之内没有大规模的战事,正好重开互市徐卫很有些热情。

刘子羽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大帅,这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

首先,这重开互市,要宋夏两方都同意,我们跟党项人已经没有联系了,怎么开?再者,大帅不得考虑到泾原徐经略的反应么?市场若重新官办了,势必要派出机构去监管征税,那还有徐经略什么事?紫金虎不为所动:这事本帅放在心上了,得空跟徐宣抚商量商量。

哦,还有,陇西都作院上报说,赶了一批器械支援熙河,现在材料短缺,没法开工。

刘子羽禀报道。

徐卫咂巴着嘴:娘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样样都要钱。

矿产原料,咱们陕西不缺,可是得先上交川陕宣抚司,然后拨下来,这一来一往甚为费事。

这样,你跟绵州汇报一下,看能不能便宜行事。

今年就不上交了,直接发到陇西都作院去。

是,下官这两天就办。

刘子羽应道。

这事得抓紧,你亲自走一趟,代表我去绵州,尽快落实。

徐卫道。

语至此处,想起制置司参谋官吴玠巡视四路边防,也该回来了吧?遂道晋卿有消息没?统计结果他都报上来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回秦州。

刘子羽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事了,遂道:行了,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启程入川。

是。

刘子羽领命而去。

他前脚一走,徐卫也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他现在身兼三职,一是陕西制置使,二是秦凤经略安抚使,三是秦州知州。

所以他一个人,要时常在三个衙门打转。

忙完了制置司,就得去帅司,如果还有空,知州衙门也要去看看。

结果还没出二堂,制置司的准备差遣辛赞就进来了。

辛赞早在徐卫任定戎知军时,就当他的佐官,这么些年来,一直未曾离开,论资格,也算是紫金虎的元老了。

制置相公,熙河将姚必隆在外求见。

辛赞禀报道。

姚必隆?不就是姚平仲的弟弟么?他来见我,必为平仲之故,难不成粮饷军械又出问题了?娘的,说是西军总帅,但没仗打,跟个管家婆没两样让他进来。

徐卫说罢,回到公案后坐定。

不多时,辛赞领一官员入内,年在三十上下,与徐卫相仿。

身长不及七尺,但体魄健硕,跟他哥哥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形象不同,此人清秀得多。

面庞标致,留须两撇,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极精神。

穿一领青色官袍,戴交脚幞头,一进来,望定徐卫,远远就拜下去:卑职姚必隆,见过制置相公。

起来说话。

徐卫道,你兄长近来可好?姚必隆起身上前,正色禀道:多承制置相公过问,姚经略一切安好,只是……相公也知道,熙河帅司正极力恢复之中,难免有些烦心事。

都一样,本帅也不好过,共体时艰吧。

徐卫有感而发。

说,何事?禀相公,月前,熙河边军在久不巡逻的古骨龙城以北,挡获了一支马队。

当时,这支马队想要越过边界,进入我熙河防区之内。

军汉们拿住一问,说是来自西域。

并称,他们前两年来过一次,并受到了陕西长官的款待。

这一回,他们行商党项,借机前来拜会。

姚必隆禀报道。

徐卫听罢,总觉得有点印象。

细想一阵,终于想了起来。

当时,三叔还在陕西宣抚处置使任上,也是熙河边军抓获了疑似细作的马队,被押解到宣抚处置司。

一问才知,对方自称辽帝的使者,跟党项人通商的,不小心误入边界。

也正是通过他们才知道,原来辽国的一位宗室勋贵,叫耶律大石,于辽亡之际率部西走。

没几年,在西域干得风生水起,接连击败当地势力,重新把辽国的大旗竖了起来。

当时,三叔接待这些人,并没有想太多太远,只是考虑着跟另一支抗金力量取得联系,总归是好。

时间一长,这事自己都给淡忘。

没想到,对方居然又来了。

不过,这次来显然不一样。

如果说那个叫耶律大石的,忌恨着南朝联金灭辽,背弃兄弟之盟,他才不屑跟你有什么往来。

但现在既然又派使者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一些问题?一念至此,徐卫立即问道:人在何处?奉姚经略之命,卑职押着领头的几个人一路来到秦州,现在那几人正在外头等候处置。

姚必隆回道。

徐卫闻言暗思,这件事还是先请示一下绵州的好。

毕竟关系到外国,自己如果单方面处理了,未免有专断之嫌。

这制置使的位置,屁股还没有坐热,不能给人以跋扈之感。

行了,你一路辛苦,去馆驿歇着,随后便可回去复命。

告诉你兄长,事我知道了,人我留下了。

徐卫挥手道。

是。

姚必隆躬身一礼,退出了堂去。

他一走,徐卫唤来辛赞,让他出面安排那几个人住下,好吃好喝招待着,先不见他们。

随后又追回刘子羽,让他趁去绵州的机会,把这事也给徐宣抚禀报请示一下。

一直到三月底,刘子羽从绵州回来,事情才有了音讯。

徐处仁批准了徐卫的请求,除了粮食和钱财之外,用于军需的各种矿物材料,今年就不需要往四川运了,就地解决吧,宣抚司会派出相关官员来审计。

至于西域来客一事,宣抚司的意见是,由陕西制置司先出面跟对方接触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来意,然后再作进一步打算。

有了这个批复,徐卫便立即安排,要亲切接见所谓的辽国商人。

接见的场所,选在秦州知州衙门的花厅上。

只因制置司,经略安抚司,都是军机重地,不适合接见外宾。

在外宾没到来之前,制置使徐卫、参谋吴玠、参议刘子羽,主管机宜张庆和秦凤经略安抚司的参议马扩已经齐集堂上,规格可谓不低。

此时,深具外交经验的马扩正在分析。

按道理说,这两国互市,一般都有指定的场所,不可能四处乱窜。

西域要和陕西接触,无论如何避不开夏国。

这党项人竟然能容许契丹人在他们的国境内行走自如,还跑到宋夏边境来,这岂非咄咄怪事?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文武官员也觉得事有蹊跷。

这党项人跟女真人现在同穿一条裤衩,据说夏国已对金称臣了,它没理由让契丹人借由他们的地盘,来和宋人接触吧?众人第一反应时,莫非有诈?但仔细一想,不太可能,宋金议和不久,女真人没必要搞这些名堂。

正说着,辛赞领着几人踏入花厅。

徐卫望去,那几人俱是身穿皮裘,头戴毛帽,装束大异于汉人,便连五官长相,也有一些区别。

虽然不至于黄发碧眼,但明显立体得多。

此乃我陕西制置相公。

辛赞向他几人介绍徐卫道。

那几个听了,先打量了徐卫几眼,才先后拱手道:见过制置相公。

标准的汉礼,不太标准的汉话。

远来是客,徐卫也不托大,起身还了礼,笑道:请坐,吃茶。

主宾坐定后,徐卫使个眼色给马扩,后者会意,笑问道:不知几位从何而来?我等自西陲而来,本是与夏国行商,借此机会,前来拜望贵国陕西徐宣抚使。

说话的人约有四十多岁年纪,从言谈举止看得出来这人在军队里干过。

徐宣抚远在内地……辛赞插了一句。

徐卫挥手打断道:他说的是前任徐宣抚。

怎么?当初那位徐宣抚已然卸任?那人皱起了眉头。

不错,如今我为此地长官,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徐卫没必要跟对方解释太多。

但那人显然有些疑虑,一时不肯说话。

马扩看在眼里,提醒道:诸位不必过虑,这位制置相公乃前任徐宣抚亲侄。

听了这话,那人才打消疑虑,正色道:我等当日受徐宣抚的款待,归国之后,如实上禀国主。

此次复来,便是携带礼物前来致意,并带来国主的口信。

国主,明显就是指辽帝耶律大石吧?马扩看徐卫一眼,见他不打算说话,遂问道:有心了,敢问贵国君王有何口信?我国主说,当年他统兵燕云,贵国以宦官童贯为帅,统十万大军前来入寇。

当时,有位使者,姓马,曾经面见国主,有意劝降,被我国主拒绝。

后来,十万大军兵败如山,被国主一直追到雄州。

听他提起这事,在场众官脸上都没光,尤其是马扩。

想一想,当年干的荒唐事,搞什么海上之盟,联金灭辽,意图收回燕云十六州。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燕云没拿回来,反倒引狼入室,把大半个中国都丢了……[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七章曙光初现第五百零七章曙光初现遥忆昔年,南北结为兄弟之好。

贵朝仁宗皇帝驾崩,我道宗皇帝闻讯恸哭,造衣冠冢,四时祭祀从无懈怠。

此番深情,就换得南朝转面无恩,背信弃义?那辽人越说越有些激动了。

他提的那桩故事,在宋辽之间流传甚广,并一直是宋辽兄弟之谊的见证。

事情是这样的,宋仁宗在位时,有一次辽国派使团前来。

当时辽国的太子叫耶律洪基,他自小读四书五经,治儒家经典,当然也不会放弃契丹人的弓马骑射。

他非常想看看南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有刺探内情之意。

于是,他混在使团里前往南边。

结果,他自以为作得机密,谁知刚到宋辽边境,就被南朝的官员认出来了。

这事非同小可,大宋官员不动声色,飞马将此事报到了东京。

等耶律洪基到了东京,正惊奇地四处游览参观时,来自禁中的内侍出现在他面前,把他请入了皇宫。

宋仁宗并没有按照外交礼仪去接待他,而是在内廷,与自己的皇后,用家宴的方式款待耶律洪基。

这让契丹太子非常感动,临别之时,宋仁宗以长辈的身份,赐给他非常丰厚的礼物,并拉着他的手说:吾与汝一家也,当以盟好为念。

耶律洪基即位以后,总是思念东京皇宫里那位长者,于是提出一个请求,请宋仁宗送一幅画像给他,看到画像,如睹真颜。

当时为这事,宋廷起了不小的争执,有大臣认为契丹人提出这种要求,恐怕居心不良,万一他们把画像拿去诅咒扎针什么的,于官家有妨。

宋仁宗不理会这些言论,让殿中侍御史画了一副像,送到辽国。

画像到时,耶律洪基亲自出京城迎接。

后来仁宗皇帝驾崩,耶律洪基惊闻噩耗,痛哭失声,把仁宗遗像和契丹历代皇帝的画像同挂堂中,并哭着对宋使说:四十二载不闻兵矣。

就是说,因为南北两朝的友好关系,我们四十二年没打仗了。

听辽人这一番数落,在场众官面子有些挂不住,吴玠不悦道:诸位远道而来,就是为翻这些旧账?徐卫一挥手:哎,远来是客,让人家说。

当初海上之盟,大宋联金攻辽,在道理上来说,确实不厚道,还不让人家发发牢骚?那辽使看了徐卫两眼,也不发意思再揭伤疤了,转移话题道:女真狄夷起于山林,本是我朝奴仆,竟逆而作乱,以致我山河破碎,圣主蒙尘。

国主于危难之际率部西走,得契丹族人襄助,破西域十数国,重续大辽国柞。

然念念不忘者,恢复故土,迎还圣上。

契丹人称女真人为狄夷,听起来有些不合适。

但其实,辽国用汉制,尊儒家,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蛮夷外族。

曾经有汉官给辽帝讲解儒家经典,其中有一句狄夷之有君,汉官不好解释。

辽帝却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意思就是说,我崇尚和学习中国文化,彬彬有礼的,跟中国没有任何区别,我又不是狄夷,有什么不好说的?他这个观点,即使放到一千年以后,也是正确的。

血缘不算甚,文化才代表中国。

耶律大石想恢复故土,这不容置疑,至于迎还被女真人俘虏的辽末代皇帝,恐怕只是个政治口号罢了。

对于从前的联金攻辽的旧账,徐卫不方便评论,只是赞道:贵国国主有如此雄心,在下甚为钦佩。

辽使点点头,继续道:当日之失,以致今日之祸,我北朝虽然国破家亡,圣主蒙尘,然南朝亦丢城陷土,损兵折将,怎不叫人扼腕?又说一阵,徐卫等大宋官员基本不怎么搭腔。

直到马扩突然插了一句:贵国与党项人一直有来往?这是自然,昔日契丹危险之际,夏主曾遣军救援。

虽然无法挽回颓势,但这份情义,我国主却是铭记在心的。

在西域重立大辽后,仍然与夏国保持联系。

只是……那辽使没再说下去。

他不说马扩也知道,只是现在党项人也晦气了,没有实力和女真人抗衡,因此不得不俯首称臣。

但既然如此,夏国为什么还要和被女真人视为余孽,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耶律大石保持关系?甚至还通商?这一个问题困扰着马五,直到这次礼节性的会见结束,他也没能想明白。

几位辽使本来带来了要回赠给徐绍的礼物,徐绍既已去职,徐卫就代为收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按说他也应该回敬一些东西,再加上中原素以泱泱自居,出手还绝不能小气。

只可惜,现在陕西穷得叮当响,徐卫想找一枚多余的铜钱刮痧也没有。

最后,他给辽使拿了一柄刀,那是他的部下在战场上从一名女真万户尸体上夺来的。

他让辽使将这把刀转送耶律大石,便算回礼了。

这次会谈,尽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仅仅是出于礼节。

但却标志着,赵宋方面,和远在西域的契丹人取得了联系。

徐卫在会谈结束后,就将此事报到了绵州。

徐处仁对这件事不太上心,一是因为对耶律大石新建的契丹国缺乏了解,二是大石远在西域,中间还隔着一个夏国,对大宋而言好像没什么影响。

因此,他指示徐卫,你接待完后,打发他们回去就行了,川陕宣抚司不必出面。

四月初,徐卫亲自送辽人出秦州城,并命令熙河帅司,一定要派兵护卫出境。

并请辽使代为转达对耶律大石的问候和敬意。

在送别之时,紫金虎很想提一提联合抗金这类话,但几次到了嘴边,都吞了回去。

现在谈这个,八字都没一撇。

好,诸路保重,一路平安,希望还有再见的时候。

徐卫抱拳向辽使一行人道。

制置相公保重,告辞。

辽人纷纷还礼,而后俱都跨上马背,风驰而去。

一直等到对方跑得远了,他回身上马,引吴玠、刘子羽、马扩三人回城。

大帅方才说,希望还能再见?刘子羽问道。

自然,大石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尽管结怨很深,但本帅相信,一个能在国破家亡之际,率残部西走,并克服重重困难,再造河山的枭雄,必定是个务实的人。

如果大石确实有恢复故土之心,他会再派人来的。

毕竟,我们两次款待他的使者,已经释出善意。

徐卫说道。

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更多的只是象征意义罢了。

吴玠叹道。

徐卫闻言一笑:凡是能让女真人添堵闹心之事,我们都愿意干。

哈哈。

吴刘二人皆笑,唯马扩沉思不语。

徐九一见,问道:子充兄,发什么愣?马扩没反应过来,还是刘子羽喝了一声,他才如梦方醒。

想什么出神?刘子羽问道。

马扩神情郑重,朗声道:大帅,这些日子卑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党项人为什么要让契丹人经过他们的地盘来和我们接触?想出结果了么?吴玠侧首问道。

当然。

马扩盯他一眼,自负地说道。

哦?说说。

徐卫来了兴趣。

马扩吸了口气,正色道:太皇太上皇在位时,数次任用宦者充任西军大帅,极力拓边。

横山天都山一线被我军夺取后,党项人国力日衰,被迫全面转入守势。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金人入寇,卑职估计,现在党项人也差不多了。

这倒不是妄想,历史上,北宋末期,西夏基本上已经被西军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如果没有金军南下这事,搞不好大宋西北的疆土还会得到大幅度地拓展。

那又如何?吴玠问道。

既然如此,党项人想要恢复旧日雄风,必谋横山天都。

横山在鄜延的北面,而鄜延全境又为金人所据。

卑职猜测,党项人十有**会极力讨要这块地盘。

可现在的实情是,女真人把陕西的地盘划给了高世由的伪朝。

那么党项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他们已经对金称臣,没那个胆子发兵来取。

但鉴于对金国的不满,夏主就有可能允许契丹人经其境,与我们接触。

当然,这只是卑职的猜测,没有任何凭据。

徐卫细细地思考着马子充的话,这个假设还是有相当可能性的。

倘若被他言中,那么我方就又多一个机会弱者抗衡强者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联合。

大胆地设想一下,如果宋、辽、夏三国合力抗金,不敢说把女真人打得满地找牙,但至少,也会终结金国眼下的强势。

只是就现阶段的情况而言,这只能是一个设想……事实上,马扩确实猜测得**不离十。

早在女真人决定对宋用兵,要求党项人协助时,就曾经许诺,战后,会把河北河东两地,靠近夏国的,长城以外的地区划给党项人。

正是因为这个许诺,才有宋金开战初期,夏军不断进攻陕西边界的事。

可金国攻取两河之后,并没有如约划地。

这让党项人非常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他们停止了对陕西的袭扰,借此抗议。

女真人一见,又诓骗夏主说,没关系,等我们把陕西拿下来,就把鄜延、环庆、泾原、熙河这四路与夏国接壤的地区给你们。

党项人也不是傻子,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因此一直没有动作,实在被女真人逼得急了,就派原来环庆帅司的叛将慕容洧带几个兵去充充场面。

当夏主听闻宋金议和,女真人已取鄜延和关中平原后,便急忙派出使臣去朝见金帝,要求金国把鄜延划给他们。

可事情的结果摆在那里,女真人把陕西又划给高世由的伪韩了,再次摆了夏国一道。

气急败坏的夏主李乾顺于是加强了和矢志抗金的耶律大石之间的联系。

这才有了大石的使者,第二次来到陕西的事情。

其实这一时期,宋、夏、辽三方相对处于弱势的势力,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接触。

只是受限于环境和条件,没谁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转眼到五月,从四川传来好消息,今年成都平原和汉中盆地都是大丰收。

而陕西四路地区的收成,除了百姓自给以外,还有部分盈余。

除此之外,尽管徐处仁在四川推行的一系统财赋新政还没有取得成效,但他请求行在给予援助的事有了结果。

赵谌秉承太上皇赵桓的意思,一次性拨给川陕宣抚司四百万贯紧急专款。

而且这其中,有一百万贯,指名道姓是赐给徐卫的,当然不是赏给他个人的私有财产,是供他支配。

早在赵桓当政时,就已经规定,东南的钱不会供给西部,让川陕自给自足。

因此这笔紧急专款,在徐处仁看来,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而他也没有藏私的打算,财政专款加上川陕的税收,扣去必要的支出外,都输往陕西养兵。

徐卫修葺凤翔城的钱有了,姚平仲和刘光世招兵买马的钱也有了,粮食保证能吃到明年麦收了,欠的福利军饷也能补充了,不会再像去年那样过得紧巴巴。

这使得西军上下士气复振。

徐卫一拿到一百万贯巨款,先就拨了二十五万贯给姚平仲,并告诉他,抓紧恢复吧,真到了紧要关头,我们秦凤熙河两路才能紧紧抱成团。

姚平仲非常感激,有了宣抚司和制置司拨下的两笔款项,再加上充足的粮食物资,小太尉顿时有了底气,大肆招募乡兵义勇进入正规军行列养起来。

据他给徐卫上报,在款子拨下去当月,他就新招了四千壮士。

而设在巩州陇西县的都作院,在材料和钱款都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各式器械也源源不断输入各路。

其中,火器只配给秦凤帅司。

倒不是徐卫藏私,他知道新式火器不可能只让他一路专美,迟早是要分享的。

只是现在很多火器都还在试验改良之中,没有形成制式,也无法颁行全军。

五月下旬,徐卫麾下六千马军中,李成卫所部两千骑换装了新式火器。

从前,李成卫所部有几百规模的骑兵装备了突火枪,军中号为突火骑。

实战证明,骑兵使火枪,比步兵管用。

奔驰冲锋时,突火骑先发射弹丸,打到谁算谁,然后操起火枪当钝器使。

这一次,李成卫所部装备的火器,与以前大不相同。

都作院的工匠们异想天开,把三根枪管集中一起,共用一个药室,大为提高了火枪的效率。

尽管凤翔城防更新工程还没有展开,但与之配备的各种守城器械却已经就绪。

八牛弩、床子弩、神臂弓、砲车、飞火炮等各种装备,已经运抵城中,一部分已经装备到朱记关。

西军的种种举动,让驻兵长安的韩常很不安。

尤其是朱记关的完工和部队进驻,让他如坐针毡。

韩常在金军中,素以善攻守而闻名,他深知朱记关完工之后,将与凤翔城和大散关,构成一个三角的防御体系,阻挡金军沿渭水西进和进攻四川的道路。

但受宋金第二次隆兴和议的约束,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搞大动作,因此不断派遣签军和长安周边被招抚的义军,越过京兆边界,进入凤翔境内袭扰破坏,抢夺财物,掠夺人口。

少则百十人,多则上千,尤其是五月收成时节,最为频繁。

因为凤翔府靠近京兆府这一带,属于关中平原西部,地势平坦,无险可依。

所以秦凤帅司的部队,以朱记关为界,以东几乎没布置多少兵力。

这才让韩常放心大胆地用一些乌合之众不断袭扰。

因为他用的绝大部分是京兆府周边招安来的义军,又不去攻击西军的关垒营寨,便认为不会把事态扩大,西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口气吞下。

凤翔府,扶风县。

作为凤翔府最接近京兆府的一个县,扶风到京兆府治下武功县的距离不足一百里。

因此,这里是受盗贼袭扰的重灾区,进入五月以来,规模较大的袭扰破坏,已经有两次了。

秦凤帅司在扶风县有兵两百,驻军都算不上,主要是协助知县衙门维持治安,受凤翔兵马总管张宪节制。

这一日是五月二十七,在扶风县城内的军营里,一位身着青色官袍,抱着幞头的官人正行色匆匆,他身后,跟着两名结束整齐,携带朴刀弓箭的壮汉。

军营里,不时有官兵行走,见他身着官袍也不为意。

不一会儿,一名小军官从营房里出来,认得那位官人,便唤道:刘县尉,这着急忙慌地,出什么事了?哎呀祸事了村镇上的乡兵刚刚跑到县城来报,数百名盗贼扑到了驿店镇,怕是凶多吉少啊我这不是来找周指挥,商量应对之策么?对了,周指挥何在?那刘县尉抹了一把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周指挥,便是本县最高军事长官,这两百虎儿军的头头,隶属于秦凤帅司所辖的锋矢军。

那小军官一听,不敢丝毫耽搁,拔腿就走:随我来[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八章我来助剿第五百零八章我来助剿娘的,欺人太甚这帮撮鸟是真没把我扶风驻军放在眼里一处营房中,隶属于张宪的周姓指挥使大怒本月以来,这是第三次了。

周指挥,知县的意思,是不是向凤翔府的张总管请示一下,总这么搞不是办法。

这些贼寇每来一次,都劫掠村庄,掳走百姓,如果放任不管,用不了明年,这凤翔东部就废了。

刘县尉忧心忡忡道。

他身为县尉,管的就是缉拿盗匪,维持治安。

那周指挥沉默片刻,向刘县尉身后两名乡兵道:驿店镇有多少乡兵?回节级,乡兵勇壮,加上使得枪棒的男丁,莫约三百多人吧。

已经把镇子框起来了,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那乡兵勇头回答道。

周指挥,你看……刘县尉再次催促道。

来人周指挥一声吼,房外的士兵闻声而入。

马上点齐兵马,赶赴驿店镇。

让军中的文吏立刻呈报府城张总管。

语毕,就在那房中披了铠甲,取了刀兵,会同县尉抢出营去。

驿店镇位于驿道之上,凤翔府内除府城以外,就这一处驿站。

因此较其他的镇子户口更多,此处若被劫了,扶风县将遭受巨大损失。

此时,烈日当头,本该是躲在家里午睡之机。

但驿店镇已经成为战场没有城墙,驿店镇中的乡兵和壮士们就凭借那镇外低矮的土墙为依托,正大小弓箭一起发射镇外,密密麻麻的盗贼鼓躁而前看得出来,这些人绝不是寻常的匪徒,他们相当多的人装备着皮甲,手中的兵器虽然五花八门,但无一不是制式。

这会儿正往镇子里攻的那伙匪徒都拥着盾牌,向着土墙的缺口顶上去那缺口处,本地的乡兵各执长枪朴刀,用人墙堵住。

背后,锣声大作,陆续有携带兵器的壮士赶来,其中竟还有裹着巾帼的妇人,同样不让须眉。

直娘贼过来了弟兄们,顶住等县城的正军来一名执长枪的勇头高声吼道。

乡兵们攥紧了手中兵器,紧紧盯着冲上来的贼寇。

当张狂的贼人蜂拥而来时,这些经过一定训练的汉子将兵器长长伸出,形成一道犬牙交错的防线一片轰响贼人的盾牌撞上了人墙后头的汉子拼命拿肩膀顶住前头的弟兄,而那些有弓箭的乡兵索性爬上了土墙顶上,扯圆了弓弦狠命射去三四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骑在墙上沉稳地发射,他们动作的娴熟与年纪很不相称。

待箭矢一射完,一少年夺了一条朴刀,飞身从墙上跃下他的同伴紧接着跳将下来,都操着家伙杀奔贼人混帐谁让他们下去的,这帮小崽子不要命了负责指挥的勇头一见,疾声喊道。

有道是初生之犊不畏虎,那几个少年颇有些愣头劲,四五个人各执朴刀,上去就是一阵猛砍丝毫不见惧色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他们正为初战得手而欢喜时,赫然发现,四面都围上来贼人勇头范家二小子要遭赶紧救有乡兵焦急地喊道。

勇头啐了一口在掌心,攥了枪柄,大喊道:弟兄们上上不得上不得我们这点人手,一出去镇子就完了等正军来是要紧有人劝道。

可他的声音眨眼就被淹没在一片喊杀声中。

乡兵们固然英勇,但显然缺乏防守的经验。

镇子虽然小,而且也没有坚固的工事,但能拖一阵是一阵,等到县城的正军赶来才有机会保全。

现在就冲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没看到对方人马在你数倍以上么?而且你那朴刀长矛,能跟人家的制式装备比?很快,突出镇去的汉子们就被迫了回来,且步步后退。

正在紧要关口,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贼人进镇了哥哥,让弟兄们麻利些吧。

镇外有一伙人,百十个模样,当中有几人都骑着战马,披着铁甲,像是这伙贼人的头目。

怕个鸟扶风敖至几个县都没两个西军,只要咱们别靠近曹碑镇就没事。

那头目不屑道。

另一人立马接过话头:就是有又何妨?西军今时不比往日了,紫金虎当年何等威风?两河陕西,谁听到他的名号不打个冷战?可还不是在鄜州一败涂地?咱们只管办事,后头有人呢。

语毕,见镇中火起,又笑道:嗯,不错,今天倒挺利索的。

太阳不落山,咱们就能回武功去。

那头目一见,侧首道:你去招呼一声,让小的们能弄走的都弄走只要两只脚还能站的,都带回去。

完事一把火把镇子烧了。

不多时,镇中惊呼声四起,火势越来越大,这种天气,**的一点就着。

要不了半天,这驿店镇就得烧成一片废墟。

贼人大部进入镇中,四处劫掠放火。

那寻机突围出来的百姓,马上就陷入镇外贼兵的围堵之中,插翅难逃几名贼兵头目正察看战局时,一骑飞驰而来,远远呼道:哥哥扶风县的正军出来了那几名头目吃了一惊为首的立即问道:可看清楚了?来了多少人?那贼骑奔至面前,喘息道:人马倒不多,三两百左右,但,是正军呐哥哥,这虎死架不倒,西军虽然败了,但总归是西军,咱们没必要跟他们硬拼,干脆撤吧。

方才劝说速战速决的贼首道。

那提把屈刀,披裹铁甲的匪首想了片刻,摇头道:不怕老子以前不是西军?况且他们既然出来了,咱们沿驿道回去也得撞上,我就不信,我八百人拼不过他两三百当下遂不听劝告,任由手下在镇中劫掠。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驿店镇中敢执兵仗反抗者都已诛杀,余众都束手就擒,被聚在一处拿绳索窜了。

抢来的财物,粮食和其他物资,也都装成车,没法弄走的,都投进了火海。

见一切就绪,那匪首看了一眼火势大作驿店镇,才不慌不忙地说道:走,回武功。

八百余名贼寇,押着十几车物资和数百名百姓,沿着驿道迤逦东行。

路上还议论着此行收获颇丰,这驿店镇果然不比他处,油水不少。

回去以后,女真人八成要赏咱们。

行出不到十里路,忽闻号角声起,那几名贼首起初还一愣,号角声?女真人来了?不是说这些事金军不会出面么?可很快,他们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远处的驿道上,装备整齐的一队人马已经把住去路。

从他们的装备很容易就看出,这果陕西的正规军。

但当看清他们的兵力时,几名匪首都笑了。

哪来的三两百?这分明两百人都不到见对方势单力薄,那使屈刀的匪首吩咐道:去个人,告诉他们,老子从前也是西军,念在同袍的份上,放他们一马,让他们赶紧滚回扶风县城去。

一名喽罗闻声出阵,马蹄在驿道的石上踏得嗒嗒作响,奔到对方阵前十数步勒住缰绳,开始喊话。

几百名贼兵就在后头看着,结果,估计还没说上几句,那前去传话的喽罗突然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对方阵中奔出一名士兵,扯了缰绳,把他的战马拖回阵去。

这帮撮鸟匪首怒了。

将手中屈刀一举,声色俱厉:弟兄们上还真有不怕死的匪首命令一下,身后数百名贼兵齐声发喊,各执兵器,哗啦啦一片全涌向了那一百多人的西军。

周指挥的人马隶属于哪一军?锋矢军锋矢军是干什么的?和飞羽军同属虎儿军中,以弓箭为主的部队见贼人蜂拥而来,士兵们搭箭上弦,扯得浑圆。

跨坐在马背上的周指挥冷眼看着贼兵愈来愈近,并不急于下令,一直等到对方进入一百步距离方才将挥了一下手。

利箭呼啸而出那前排奔跑甚急的贼兵突然齐齐向后栽去他们刚沾上地面,第二波箭雨又来了眼见前头的同伴一排接一排倒下,后头的贼兵们有些发怵,两腿不自自主地开始使不上劲。

环顾四周,没人退缩,也不好表露出胆怯,硬着头皮往前突。

其中的弓手胡乱放出几箭,也不知道射到对方没有,反正你挤我,我挤你,都往前奔。

不知死活一轮齐射,然后跟我上周指挥朗声道。

士兵们依令而行,放出最后一支箭后,收了弓,取了腰上短斧,活动着手腕,眼睛死死盯着就快冲到面前的贼人。

周指挥跳下马来,在马背上拍了一掌,战马奔开后,他一把抽出佩刀,双手把住,往前走出几步后,才回头唤了一声:走。

说罢,脚下就跟踩了砲梢一般,飞快地弹射出去虎虎虎一百余勇士高声怒吼,紧随着长官的步伐,冲上前去短兵相接几乎没有僵持一照面,已经被弓箭射得丢了魂的贼兵们就被砍刀切菜一般放倒一排,后头的一看,不好点子扎手风紧扯呼哥哥,这帮撮鸟根本不是西军的对手后头督战的贼首中有人急了。

呸烂泥扶不上墙还得靠咱们弟兄们,走使屈刀的匪首啐了一口,将刀一招,身后将近三百贼兵出动了。

你知道他们什么来路?他们从前都是隶属于陕西北路招讨司所辖的游奕军,要再往前追溯,那就是曲端训练的环庆兵马。

姚平仲张俊被困在大山中时,他们就是第一批投降的西军。

现在,都已经编入伪韩军系统,由张俊节制。

正是因为有这个背景,所以那匪首所不惧虎儿军。

现在见招安来的贼寇都是帮吃货,没奈何,必须得亲自上了。

这些剽悍的叛军杀气腾腾的窜上去,连推带踹,偶尔还捅一枪,劈一刀,把退回来的贼寇们摒开,迎上了周指挥的部队。

双方一交手,扶风的士兵们立马就感觉到,嗯有来头这器械套路,作战队形,明显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绝非乌合之众的贼寇可比当然,他们不会想到,眼前这伙贼人,在不久之前,还是他们的同袍。

摆团花周指挥发现了不对,赶紧下令道。

起初他还想,不就是剿一伙贼么?这是咱的老本行啊,当年咱们大帅就是靠剿匪起的家收拾这群乌合之众,哪还用什么阵法,上去一通乱砍就成了。

正奋力拼杀的叛军,面前突然失去了目标。

虎儿军的士兵们缩了回去,与同伴互为依托,本来堵在路上的人墙,顿时分散开来。

只是,他们这团花阵,与重兵步有所不同。

重步兵大多装备长兵器,摆这个阵可以分作几层,里外兼顾。

但他们不行,只能布一圈。

但即使如此,叛军们还是见缝插针地钻了进去可当他们突入之后才发现,祸事了,本想把对方分割包围,可实际上,却是咱们被分割了虎儿军的官兵们越战越勇,叛军们愈战愈弱有匪首见此情形,心知要遭,放声呼道:退出去退出去可这团花阵,进来容易,出去就难四面八方全都有兵器招呼在冷兵器时代,摆阵不是难事,你就是叫一群大字不识,从来未经训练的农夫,他们也能根本你的指示排出各种大阵来。

但难就难在,在实战中,在鲜血和惨叫的交织之中,士兵们还能本能地保持阵形,并在受创之后,及时补上。

这就要长期艰苦的训练,否则,想也别想。

这场战斗很快分出了胜负,匪首们领着喽罗,顾得了头,顾不了尾,抱头鼠窜而去。

留下了十几车物资,数百名百姓,还有扔了兵器跪了一地的俘虏。

周指挥摘了头盔,全身被汗浸透,甩了甩手中带血的长刀,他呼出一口气:东西发还百姓,俘虏押回城去,梁县尉,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弟兄们,回城,吃饭好好好弟兄们辛苦,回城之后,我当禀明知县,定来劳军梁县尉连声道。

这保境安民,还得靠子弟兵啊。

驿店镇的事,很快报到了府城,凤翔兵马总管张宪,将近来发生的京兆群盗劫掠凤翔的事例稍作整理,报到了秦州帅司。

大帅回来没有?秦凤经略安抚司衙门里,身兼制置司和经略安抚司主管机宜的张庆向一名干办公事问道。

方才回来,正吃茶呢。

那佐官回答道。

张庆点点头,径直步入了二堂,在堂中办公的一众同僚都跟他点头示意,而后埋首理事。

张庆步入徐卫的办公堂内,见紫金虎摘了幞头,敞了衣襟,一把拿把扇子拼命呼,一手端着茶杯大口喝。

大帅,凤翔张宪来的军报。

张宪走上前去,把公文往大帅面前一递。

徐卫放下茶杯,伸手接过,口中道:可是京兆盗匪又来劫掠?嗯,扶风治下的驿店镇被劫了,乡兵死伤大半,加上百姓,折了四百多人。

镇子里房舍几乎被烧毁大半,损失不小。

张庆沉声道。

不过,扶风驻军半道上给堵住,杀胜一阵,斩级数十,杀伤俘虏两百多。

军报中,张宪除了汇报事故损失之外,还提到,这些贼寇都从京兆府境内而来,很少去进攻县一级的城池,主要袭扰村庄镇集,以抢夺粮食和人口为主。

整个凤翔东部人心惶惶,不少百姓都在拖家带口往西走。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据扶风驻军上报,跟他们交手的贼人中,有部分显然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怀疑是伪韩陕西宣抚司的部队。

这也从俘虏的供词中,得到了佐证。

他们自称是原环庆帅司的士卒,跟长官投了女真,现在被韩常划给了刘豫的宣抚司节制。

徐卫看罢,扔在桌上,问道:绵州怎么说?有回音没?有,宣抚司的意思,还是尽量避免冲突。

徐宣抚承诺,他会以宣抚司的名义,跟伪韩的陕西宣抚司交涉,在这之前,希望我们克制。

张话回答道。

交涉?难不成我们要去求刘豫,让他们加紧派兵剿灭境内的贼寇?不要殃及凤翔?去他娘的刘豫、张深、张俊就是匪首当谁不知道?还让我克制,这怎么克制?杀我的人,抢我的粮,烧我的房,我还克制?再克制,这制置使和经略安抚使都不用干了,老百姓口水都得淹死我姓徐的徐卫不悦道。

张庆见他如此模样,提醒道:可绵州说了,尽量避免冲突,等交涉之后再说。

徐宣抚的意思,咱们不好……徐卫断然摇了摇头:请示绵州,是表示我们把宣抚司放在眼里的,但这是我制置司权限之内的事你去叫马扩和杨彦叫进来。

张庆没动,试探着问道:真要打?废话我这模样像是开玩笑么?既然京兆府盗贼这么多,多到刘豫张俊都管不了,作为侄国,我们替大金国剿匪,还不让他出粮饷。

徐卫切齿笑道。

[w w w .bxwx.net]第五百零九章杀入敌境第五百零九章杀入敌境京兆府,武功县以西四十里,渭水北岸,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汇聚成一条长龙,正迤逦西行。

尽管这支人马没有统一的装束和制式的装备,但明显不是乌合之众。

他们行进的队形井然有序,骑着战马的头目从旁压阵,没经过一定的训练,作不到这种程度。

此处因位于关中平原西部,沃野百里,但现今已是宋韩边境,再加上从京兆府出来的贼寇时常袭扰,因此一望去,良田荒芜,无人耕种,田里杂草长得有半人高,十分荒凉。

这支人马约有两千五到三千人左右,虽然绝大部分是步卒,但一支两三百左右规模的骑兵也伴随着步军长龙行进。

骑士们几乎都不着甲,手里握着长枪,鞍上挂着弓箭,如果说这是马匪,那么他们这伙人已经具备了攻城拔寨的能力。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行进的步卒中,还真有人带着简易的云梯和飞桥等攻城器械。

寨主,出来有三四十里了,为了保险,是不是把游骑放出去?一大汉,四十多岁年纪,直裰外裹着一件铁身甲,没戴头盔,挽着袖口,使一条狼牙棒,坐一匹青骢马,异常剽悍。

有必要么?据闻扶风县城里也就一两百正军。

那寨主只有三十来岁,却是披挂整齐,操柄铁骨朵,神情阴鸷。

话虽如此,但昨天有人遭到了扶风正军的阻击,伤亡很大。

万一西军增援了呢?使狼牙棒的汉子说道。

倒也是,如果从朱记关调兵增援扶风,半天时间就足够。

还是小心为好,派吧。

寨主点头道。

命令一下,十数骑离了大队,直往西奔,替主力部队张目。

那寨主又传下号令,趁太阳还不毒全速前进。

结果没走一阵,忽见派出去的游骑疾速奔回那寨主勒停了战马,皱眉问道:何事惊慌?寨主前方发现马军骑士们呼喊道。

那寨主脸色一变,发现马军?难道是紫金虎的骑兵来了?一念至此,他疾声问道:有多少?不多,数十骑而已与我遭遇后,并未见异动,怕,怕也是踏白前锋一名贼骑大声回答道。

使牙狼棒的汉子听了这话,赶紧劝道:寨主,我们出武功不无远就遇上马军,对方显然有备。

赶紧撤,一刻也不要停留不错一出来就撞上马军,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扶风去不得了这趟秋风打不成想到这里,放声喊道:传令,原路撤回不止如此,还得马上派骑兵回去报信,我估计今天……狼牙棒说到这里,满面肃容地摇了摇头。

看他这模样,那寨主心里一沉,再度发喊道:快后队改前队,撤撤全速后撤那两三各人马,反应倒也迅速,都掉过了头,后队改成前队,奔跑起来。

骑着战马的军官挥舞着兵器,不断地喝斥着部队原路返回。

没一阵,就跑得尘土大起,遮天蔽日。

一小队骑兵抢先一步,往武功方向奔去报信。

约莫奔出两三里地,后头还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可那寨主手里却更慌。

这里一马平川,如果紫金虎的骑兵真的开到边境上来了,我这两条腿的步军,可跑不过他四条腿的马军刚想到这里,忽闻背后惊呼声大作猛然回头一看,暗叫一声不好透过扬尘,他赫然发现,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且在奔跑冲锋之际,逐渐展开攻击队形坏了,真碰上紫金虎的马军了被大股的骑兵追在屁股后头,听着那震天的蹄声,心中的惊恐可想而知。

贼兵们开始尚能保持队形不乱,可当追兵一出现,他们全然顾不得这些,纷纷离了大队,只顾自己跑得快快逃来者不善使狼牙棒的汉子冲寨主吼了一声,拼命催动战马,向东逃窜。

那寨主竟也没有顾及自己的队伍,想也不想,狠狠一棒打在马屁股上,逃命去了。

他们跑得倒是快,可就苦了手下的步兵们,虽作乌兽散,哪能跑得过骑兵?破空之声突然响起,后头的骑兵们执了弓,根本不用怎么瞄准,前头一大片全是抱头鼠窜的目标弦响之时,贼兵应声而倒,扔下一地的尸首。

那最前面一名骑士,四十岁上下,身材极高大,怕是有八尺就穿一件直裰,使一条丈余长的铁矛,脸庞削瘦,眼睛内陷,一脸的凶狠之色如果没看错,此人应该是徐卫麾下有名的悍将,杨再兴。

他奔驰于千军之前,正前方,一贼兵拔腿狂奔被他赶上,一枪搠死战马未曾丝毫停留,直闯进乱军之中恰如虎入羊群,铁枪翻飞,血肉四溅挟雷霆之威而来的骑兵们如一柄巨锤,瞬间冲垮逃跑之敌哀号之声响彻四野,被骑兵赶上的贼兵们压根没想过抵抗,只恨爷娘没多生一条腿出来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自西而东,渭水北岸,很快就铺满了尸体那飞奔逃窜的一众匪首,寻空回头一望,只骇得三伏天冒冷汗因为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三千步卒,在骑兵掩杀之下,很快四分五裂,掩没着滚滚铁蹄之下而对方丝毫不作停留,冲着他们紧追不放完了,步军全完了那寨主扔掉了沉重的铁骨朵,两手把住缰绳,恨不能把马提飞起来娘的,怎地这般背时,刚一出来就遇上这么多马军?对方是专门等着我来?没等他想明白,后头蹄声越来越近嗖一支白羽从旁飞过骇得那寨主把脖子一缩,赶紧贴在马背上飞快地取下弓箭,倒过头去,把弦扯得浑圆弦响之时,后头一名骑兵瞬间从马背上栽落杨再兴追得正急,后头部下大声喊道:杨统制,快到边界了不管没看到几百匹好马么杨再兴嚎了一声,紧追不放这场追击根本没什么悬念,杨再兴率领着数倍于对方的选锋马军,战胜自不用说,如果不能全歼,都算脸上无光前方不远处,以伪韩陕西宣抚司名义所立的界碑已经在望。

可无论是逃兵还是追兵,都没把它当回事。

哗啦啦一阵,全冲了过去娘的还真想赶尽杀绝那寨主回头望见追兵仍不放弃,只盼着快点到达武功县城。

你们再狠,总不至于攻城吧?杨再兴还真没想攻城,况且他也办不到,他就想把这些撮鸟杀个干净如果不行,也要看着他们逃进武功城这是上头再三嘱咐的。

前头这两三百,骑术都还不差,战马也不是劣等,追了至少有十几里吧,竟一时追不上没一阵,远远望见前方有城池轮廓,想是武功已不远。

杨再兴仍旧没有下令停止,又冲出几百步,他突然举起长枪,把马头往旁边拨。

身后千名马军跟着他打了一个转,迂回着停了下来骑士们浑身汗湿,战马也跑得鼻翼翻动,不住地动着蹄子。

远方不远处,已经有人摆出了阵势。

典型的宋军阵法,长枪甲士环卫弓箭,骑蔽于两翼。

凭目力判断,当有五千以上的兵力。

那漏网的二三百骑贼兵,一刻不敢停,从军队旁掠过,竟真的直奔城池而去杨统制,怎么办?部将喘息着问道。

杨再兴把枪一收,昂首道:看看。

看什么?部将问道。

就看看,还能看什么?杨再兴盯了他一眼。

那军阵中,挑着一面高字旗,伪韩的皇帝就姓高,莫非这领军的,还是伪朝的皇亲国戚?将士们正看着,对方左翼奔出数骑,杨再兴艺高人胆大,一催战马出阵迎了上去。

两方隔着十几步才停下,那数骑之中,有一军官抗声问道:你们是徐卫的部队?如何敢犯我疆界?杨再兴看他一眼,挺起长枪指向他们身后问道:那阵中挑个‘高’字旗,领军的是谁?好叫你晓得领军的,便是圣上的亲侄子,齐王府上的小官人,京兆府兵马副总管高宛那军官一本正经地说道。

高世由的兄弟高孝恭,被封为齐王,那这高宛应该就是高孝恭的儿子。

杨再兴听罢,啐了一口,狗屁还什么圣上齐王的,不过就是替女真人看家守户的走狗而已当下朗声道:贼兵犯境,我奉上司的命令剿匪,如今这落荒之敌逃入武功县城,怎么?原来这些贼寇都是你们一伙的?什么贼寇?没看见。

高总管钧旨,你等闯入我大韩疆界,早早退去便罢,如若不然,兵戎相见杨再兴懒得跟他聒噪,暗思我已击溃这伙贼人,且亲眼见他们进入武功县,任务已经达成。

大帅也没说让我在敌境打一场,可以撤了。

打定主意,也不理对方,调转马头往回奔,边跑边举起长枪,一招一挥,那千名选锋骑士都扯了缰绳,调转方向,往西飞驰,不一阵,都绝尘而去……这一头,那高宛也收兵回城。

至节堂上,卸了铠甲,谓众将道:虎儿虽败,其威如昨我观他马军,极其雄壮,便是比女真人也不差了得高宛年才二十有三,久随其父征战,曾经参与过围攻东京的战役,在韩军中颇有名声。

总管相公,历月来,我方多遣乌合袭扰其境。

现今徐卫显然怒了,且有已备,如果再去,恐怕讨不到好。

有部将提醒道。

高宛频频点头:此言甚是,我当禀明刘宣抚。

语至此处,往满堂战将中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一人身上。

也是二十出头,身长七尺,虽然排位在最后,但其人气宇轩昂,目若朗星,肩宽腰细,披挂整齐,端得是威风世辅,就劳你走长安一趟,拜见宣抚相公,禀明此间之事。

高宛吩咐道。

那战将名唤李世辅,本为鄜延帅司军官,金军攻陷延安,他与其父均随张深降金,颇得张逆信任,如今在高宛帐下,作个统制官。

当下应道:卑职遵命。

长安,伪韩陕西宣抚司。

长安自疏散撤离之后,户口锐减,金军进城时,全城不过两千余户。

如今的长安城,早不复往昔繁荣。

百业萧条,街市冷清。

唯有金军韩军的士卒往回巡弋,保持着高压状态。

那宣抚司里,班子倒是配得整齐,自宣抚大使刘豫以下,凡参议、参谋、干办公事、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准备差遣、准备差使一员不缺,都与宋制一般无二。

刘豫因为作为伪朝的宰相,因此他出镇地方,按宋制,不称宣抚使,而称宣抚大使。

但同样按照宋制,以宰执之尊出镇地方,绝没有再回中枢的道理,不知道刘豫是不是得罪了高世由,才被发配到陕西来。

刘豫原是赵宋济南知府,金军兵临城下,他杀勇将关胜而降,臭名满天下。

此时,这赵宋叛臣不居二堂,却在后院园中的瓜架下,坐着躺椅,摇着折扇,惬意地乘着凉。

间或捏片脆梨放入口中,轻轻咀嚼,显得有滋有味。

高孝恭封了齐王,李植封了太原郡王,等女真人把陕西全境拿下来,我是不是也得封个什么王?正想着这美事,一名佐官入内报道:宣相,高总管帐下统制官李世辅求见,说是有紧急要务禀报。

高宛虽是齐王的爱子,但却是个有勇无谋,志大才疏之辈,他能有什么紧急要务?继续摇着躺椅,半晌,刘豫才道:让他进来吧,事多。

佐官领命而去,不一阵,引李世辅入内。

后者上前大礼相见:卑职李世辅,见过宣抚相公。

刘豫躺着没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慵懒地问道:何事?回宣抚相公,昨日,有西军以剿匪为名,越过边界,直逼武功城下。

被我军布阵骇走,高总管遣卑职前来禀明相公,并请示,是否停止袭扰凤翔?李世辅道。

刘豫这才睁开眼睛:直逼武功县下?来了多少人?俱为马军,当有千余骑,事后统计,阵斩俘虏我方两千余人。

李世辅回答道。

刘豫将扇子一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人个头不仅不高,甚至显得有些矮小。

那件直裰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肥大。

须发半白,看人总皱着眉头。

折了两千多人?照此看来,徐虎儿还有相当实力啊。

刘豫沉吟道。

观其败于鄜州之后,紧守凤翔不失,应该还保存有一定实力。

李世辅附和道。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章第五百一十章刘豫沉思片刻,既然出了这事,而徐虎儿又还保存相当实力,前沿恐怕得收敛收敛。

紫金虎之厮眼睛里不揉沙子,如今又是陕西制置使,还是不要激化矛盾。

只是这一节,还得跟韩常商量商量。

想了一阵,方才发觉李世辅还在,他身为宣抚大使,自然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小的统制官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去吧,知道了。

李世辅拜辞而出。

按说,他作为前沿军官,这公事已毕就应该回去复命才是。

但从宣抚司出来,他便骑了马在长安城里缓行,一直到了东华门一带方才停下,牵了马来到一处宅院前,还细细打量了一阵,方才上前叫门。

开门的是个身着布衣的老人,只有一支手,另一头掉着空荡荡的衣袖,左腿也有些瘸。

就这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沙场上百战余生的老兵。

那老人见了李世辅,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惊喜地唤道:大官人回来了?嗯,家中可安好?李世辅将缰绳递过去,随口问道。

一切都好,只是夫人时常念叨官人,上午还说昨夜梦到了官人,可巧,这就回来了。

那老仆牵了马,满面笑容地说道。

李世辅点点头,步入家中,老母妻儿听他回来,个个欢喜。

都到堂上来叙话,又让仆从安排伙食,摆个家宴,自是不提。

临到中午时,仆从来报,说是李父回来了。

李世辅的父亲名李永奇,为原鄜延经略安抚司辖下鄜州兵马钤辖,极得张深信任。

听闻儿子从前沿归来,也是欢喜不已。

只是这两父子有些怪,见了面,也没在堂上说什么,都转到后头,寻一偏室闭了房门。

我儿此番回长安,所为何事?李永奇边掩上房门边问道。

他只四十多岁,与儿子一般身材高大,方脸虎目,蓄把浓须,很是威武。

李世辅露出振奋的神情:爹,高宛在武功,秉承宣抚司的意思,时常派遣一些乌合之众托称贼匪前去袭扰凤翔。

这回看来是激怒了西军,千余精骑杀得高宛三千人伏尸十数里,直逼武功城下李永奇听罢,也露出惊喜的神情:当真?照如此看来,虎帅还有相当的实力啊不错,儿也考虑到这一点。

都说鄜州大败,紫金虎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如今看来,此言并非实情。

李世辅点头道。

父子两个坐了下来,李永奇还在不住地念叨道:好好好,甚好,相信经此一事,胡虏不敢再越边界。

爹,儿在高宛帐下作统制,手里也有数千兵,又处在前沿地带。

儿想……李世辅语至此处,有些迟疑。

李永奇一听,明白儿子的意思:你是想率部西走,投奔虎帅?正有此意如今徐大帅已作了陕西制置使,整顿西军,加强防务,正是用人之际。

此时去投,有诸多便利。

但儿担心的是,二老与家小俱在长安,脱不得身。

李世辅这才道出心中之忧虑。

他所谓的诸多便利,就是说,西军打了败阵,已全面转入守势,我这时候去投奔,算是雪中送炭,更能彰显自己的诚心。

李永奇一时无言,良久点头道:我儿有此忠义之心,为父甚是欣慰。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你可自去,勿以父母妻儿为念。

李世辅沉吟不语,这一忠一孝,为安身立命之本。

我若率部投了徐卫,自是全了忠义。

然父母家小俱在长安,必为金人所害,身为人子,却失了孝道。

李永奇见儿子沉默不语,知他心中所想,宽慰道:我儿不必犹豫,我李家世代行伍,深受国恩,本应肝脑涂地以报。

谁料……这些年委身事贼,心中常是悲苦。

你若能引部归宋,也算是洗涮我李氏一门的耻辱。

为父就算是死,心中也是欢喜的。

看准时机,你自去,不必有所顾及。

只担心,贸然前去,并针尺寸之功,虎帅不肯相信。

再者,南北媾和,虎帅也不一定会收留啊。

李世辅想了一阵,回道:此事从当长计议,稍有不慎,则祸及满门。

又说一时,都不得要领。

他父子二人身在两处,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逃脱一个,另一个就只能束手就擒。

忽地,李永奇想起一事,击掌道:有了为父即将出知鄜州鄜宁坊等地,义军风起,张宣抚欲让为父领兵弹压。

这是个机会为父向张宣抚请求,将你调到鄜州来助剿到时,我等可入庆阳府,先投刘大帅李世辅大喜:父亲若请,张深必不相疑嗯,你且先回武功,此间事为父自会料理。

便是风险再大,也当试上一试,舍身一搏,不负忠义之名。

李永奇正色道。

嘉定二年,七月,自杨再兴引军直逼武功以后,京兆府的韩军金军再也没有越过边界生事。

徐卫以陕西制置使名义,行文伪韩宣抚大使刘豫,要求归还所劫人口。

刘豫充耳不闻,并不回复。

身在绵州的徐处仁听闻此事,惟恐徐卫出动兵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再三告诫徐卫隐忍,现在的局势是求稳,尽量不要节外生枝,免得激化了事态,无法收拾。

结果秦凤一路相安无事了,韩常又在坊宁二州打起了主意。

金军和韩军占领耀州、宁州、坊州、鄜州等地,对环庆帅司所在的庆阳府,形成了夹击之势。

而韩常又探听到环庆一路,现如今是陕西四路中,实力最为薄弱的一环。

此时,伪韩宣抚副使张深以旧将李永奇任鄜州知州,并将他的儿子李世辅调往助剿。

韩常遂命李永奇父子,边剿边抚,寻机袭扰庆阳。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让西军消停,不能让他们安安心心地恢复元气。

庆阳府与宁州鄜州接壤,虽然有子午岭阻拦,大军难行,但鄜州有华池河,宁州有泾河,皆与庆阳相通。

刘光世的主力,都摆在北边环州一带[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一章第五百一十一章防备党项和环庆徒将慕容洧,反倒是南面兵力空虚。

因此被搞得焦头烂额,接连向秦州的制置司报告,希望制置司和宣抚司施加压力,让女真人和刘豫收敛一些。

这一日,凤翔城防加固工程开工,徐卫引制置司和经略安抚司一干文武前往主持观礼。

朱记关已经完工,并投入使用,只要凤翔府的城防更新加固,那么朱记关,凤翔城,大散关和尚原三角防御体系,便宣告成立。

不说固若金汤吧,但金人想借凤翔府西进,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有鉴于此,徐卫对凤翔的工程非常重视。

开工之前,就几次征求了在西军中以善守而闻名的王禀的意见。

最后的规划,以原来河东平阳要塞的格局,建立两壕三墙的城防体系,再辅以城中的砲楼,城上的马面,形成一个纵深的防御。

其他细角的改动,更是不胜枚举。

工程不小,花销也大,宣抚司拨的款项不够,徐卫便将杭州行在拨给他的专款投入四十万贯,务求保质保量。

大帅,卑职代表凤翔府一众将士敬大帅一碗凤翔城中一座相当有名气的酒楼上,凤翔兵马总管张宪设宴,款待两司长官一行。

此时,他正端起酒碗,向徐卫敬酒。

酒要喝,话得说。

而且是丑话说在前头,钱粮本帅勒紧腰带供给你,工程若是干不好,你给我拿话来说。

徐卫十分郑重地说道。

大帅放心卑职既然是凤翔总管,这工程卑职定当用心绝不会出半点纰漏至于钱粮,能省一个是一个,绝不浪费张宪表态道。

嗯,该用就用,什么都能省,但活一定要干爽利。

这加固城防,不是搭棚子,功在当代,利在百年,马虎不得。

来,喝一个徐卫这才露出笑容。

今年的日子虽然好过些,但张宪也不敢铺张,就摆了两桌,出席的都是制置司和经略安抚司的高官,以及凤翔府的知府,司录,正副兵马总管等要员。

徐卫喝了张宪的酒,又端起碗亲自给凤翔知府敬了一个,希望地方官府给予工程最大的支持。

正喝得尽兴时,一名身着青袍的官员匆匆而入,来到徐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吴玠见制置相公频频点头,嘴唇动了几动,也不知说啥,那官员便折身返回。

怎么了?吴玠探过身去问道。

徐卫没正面回答,只道:这顿吃完我们就回秦州。

吴玠估摸着可能是有什么紧急要务,否则制置司的官员也不可能追到凤翔府来。

大帅既然不说,那肯定是涉及机密之事,因此他也不再多问,只顾应酬。

酒席吃完,凤翔知府热情地要安排馆驿,徐卫婉言谢拒。

又嘱咐张宪等将佐用心工程后,引吴玠马扩刘子羽等官员直接返回秦州。

古代大概没有醉驾这回事,徐卫几个都有些酒意,但还是跨着战马风驰电掣。

带兵的人,哪个不是海量?些许酒水,没甚关系。

次日晌午,他一行回到秦州,二话不说,直奔制置司衙门。

彼时,正是午休之际,制置司里没几个人,唯主管机宜张庆在当值。

见徐卫等回来,急忙迎上去:估计相公这时候回来,卑职正等着呢。

几时送到的?徐卫匆匆忙忙地往里头走,一边问道。

三天以前,一接到报告,卑职就派人赶往凤翔通知相公了。

张庆道。

徐卫在帅案后坐定,吴玠捧了过杯茶过来,让他解解渴。

紫金虎没得上喝,催促道:拿来我看。

张庆立马奉上公文,却是环庆经略安抚司的上报。

刘光世在报告中称,他帅司日前来了一人,自称从鄜州来,携鄜州知州李永奇的亲笔书信。

李永奇在密信中称,他父子当年迫于无奈,不得不跟随张深投降了女真。

但身在金营心在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归,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他被张深任命为鄜州知州,兼沿边安抚使,主持鄜州政务和鄜宁坊一带的军务,正是回归的良机。

他在信中声称,就在最近,伪朝陕西宣抚司都统制张俊要来巡边,他和儿子李世辅打算趁机劫持张俊,投奔环庆,请环庆帅司刘经略接应。

刘光世除了报告这件事情以外,还提到,他从前曾任鄜延副帅,识得李家父子。

当年,他和刘锜等人被俘,密谋出逃时,李家父子本应在同行之列,后为因故未能成行。

但借此不难看出,李家父子也是忠义之人,这事基本可信。

兹事体大,他难以担起干系,因此请示徐卫,怎么办?对于李永奇这个名字,徐卫并不陌生。

他倒没见过,而是他布置在延安府的细作曾经提过这个人,说是张深的心腹之将,极得信任。

现在,这样一个人要回归,徐卫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有诈?他看罢报告后,递给吴玠。

暗思,如果这其中有蹊跷,那对方图什么?不会是谋夺环庆吧?这个可能性极小,两国议和才一年多,而且金军主力已经撤回国内,现在陕西只有韩常领着两万金军给刘豫撑腰,他们没有发动大规模战役的实力。

吴玠看完,沉吟道:相公,此事应当无误。

徐卫点点头,这才端起茶杯来灌了一气,而后点头道:基本上可信,但这事不小啊,而且也棘手。

吴玠深以同感:相公所言甚是。

且不说这李永奇父子能不能成事,就算他成了,我们收与不收,都是两难。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宋金不但罢兵休战了,而且大宋也承认了伪韩的合法性,国书中咱们赵官家不是还称高世由为大韩皇帝么?李永奇父子,作为韩军将领,要投宋,道理上来说,就是叛韩。

如果陕西方面接纳了他,无疑就是跟韩朝敌对。

到时候,刘豫不会善罢甘休只要记性不是太坏的人,都还记得一件事情。

宋金之间,怎么打起来的?或者说,当年女真人用什么借口撕毁海上之盟,对宋用兵?就因为一个人,张觉。

张觉原为辽将,金军破燕云后,仍旧用他镇守地方。

但燕民不堪金贼劫掠迫害,要求他投宋。

这不难理解,宋辽两国从来不视对方为外人,国书中都不称对方国号,而称南朝北朝,是为一个国家内的两个朝廷。

燕云之民,绝大多数都是汉民,在金人迫害之下投宋,也在情理之中。

张觉遂以军队城池投奔南朝,被封为节度使,仍旧镇守。

但盛怒之下的金军攻破了张觉的城池,逼得他率残部逃入燕山府的宋军军营。

金军随即追来,要求大宋方面交人。

当时,燕山知府王安中干了一件蠢事,他杀了张觉,把人头送给金军,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

可他这种行径,不但让投降南朝的辽兵痛哭流涕,心灰意冷,间接促成了郭药师的反叛。

让女真人看清了大宋的外强中干。

随后以此为借口,发动了侵宋战争。

张觉,成了破宋鬼。

现在,李家父子要求回归,而且主动提出要劫持伪韩陕西都统制张俊来作投名状。

固然忠义可嘉,却也给陕西方面出了一个难题。

稍后官佐幕僚来了,咱们议一议这事。

徐卫捧着茶杯,沉声说道。

马扩此时提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制置相公,要不要向绵州报告?徐卫想也没想,摇头道:暂时不必。

因为他能预料到,一心求稳的徐宣抚不太可能对这件事情持赞成态度。

但是,如果我方拒绝接纳李家父子,后果将非常严重,虽然不会是立竿见影,但后续效应难以估量。

忽然吸一口气,徐卫想起一点,此事极为机密,不宜扩大讨论现在在场的,吴玠是制置司参谋,刘子羽是参议,张庆是主管机宜,马扩是秦凤帅司的参议,可说两司的高级官员都在,没有必要把制置司的所有官员都集中起来商量。

一念至此,他坐正身子:不等了我等必须马上拿个决策出来刘光世这封报告三天以前到的,等制置司回复环庆帅司,又要几天。

万一在此期间,李家父子举事,而刘光世不知如何应付的话,大事不妙。

众人都深以为然,吴玠抢先表态:卑职认为,我们必须接纳李家父子。

彼以忠义之心来投,我方实无拒绝之理。

不错,李家父子原为宋臣,如今来归,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马扩也表示赞同。

但制置司参议刘子羽却有不同意见,他问场同僚道:诸位记得张觉么?马扩一怔,随即反驳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张觉原为辽臣,而李家父子本是宋臣刘子羽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女真人会跟你讲理么?你接收了李永奇,在女真人看来,就是招降纳叛,就是跟他敌对。

说得严重点,甚至可以上升高度,说是破坏隆兴和议。

这顶帽子扣下来,谁戴?徐卫听了这话,还能谁戴,我是陕西制置使,帽子扣下来,肯定是我戴刘参议,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拒绝李家父子,后果是什么?那就是绝鄜延军民之望有了这个先例,鄜延永兴之人,还有谁敢心向故国?那些和李家父子一样,身在金营身在宋的文武官员,还不死心塌地效忠女真?这个结果,我们能承受么?吴玠正色道。

刘子羽一时无言。

此时,主管机宜张庆也道:制置相公,若行此事,制置司必招责难。

他这话说得还算隐晦,其实挑开了,就是指,如果徐卫支持,到时由此引发的后果,紫金虎就要负责。

现在宋金韩三国休兵罢战,如果因为此事挑起了争端,甚至引发了战事,徐卫负得起这个责么?幕僚们争持不下,徐卫却一言不发。

他在权衡着利弊,往坏了想,我接纳了李家父子,刘豫韩常大怒,金国韩国指责南朝破坏隆兴和议,要求处置相关官员,送回李家父子,当然,挑起战端的可能性并不大。

假如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上头会怎么处置?思之再三,徐卫把茶杯往帅案上一顿,朗声道:命令。

堂内文武停止了争论,齐齐侧首令环庆经略安抚司作好准备,接应李永奇父子,若事成,即刻将李家父子送到秦州来。

徐卫神色如常道。

刘子羽闻言起身,拱手道:相公,三思啊不必晋卿说得对,若此番我们拒李家父子于门外,就是绝鄜延永兴军民之望失的是民心此事引发的任何后果,由本帅一力承担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路劳顿,众官都疲倦,退出了堂去,唯主管机宜张庆迟迟不走。

徐卫步出帅案之后,到张庆旁边坐下,笑道:你还想劝我?张庆见同僚们都出去了,这才小声道:你真不再考虑考虑?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徐卫故作轻松道。

这事不成还好说,万一成了,李家父子到了秦州来。

刘豫能善罢甘休么?女真人能消停么?你三叔就是个例子当初他发动反攻,人家女真人就提求要处置相关官员,结果怎么样?朝廷护着他没有?不一样下台了么?你这个制置使屁股还没有坐热,摊上这么个事,万一女真人咬住不放,徐宣抚能放过你?杭州行在能放过你?张庆到底是徐卫的发小,左右无人之际,他就可以直言不讳。

徐卫点点头:这事我想过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女真伪韩指责我破坏隆兴和议,要求朝廷处置。

你想过了还这么干?张庆不解道。

叹了口气,徐卫坦诚道:鄜州一败,是我毕生耻辱不说什么恢复故土,匡扶河山,我如果不能打回去,这口气怎么咽得下?要想夺回陕西,仅靠西军尚不足,须得有百姓支持。

我若拒李家父子,就是绝人之望,如何能干这等事?可上头不会放过你张庆再次提醒道。

徐卫又摇了摇头:不会。

这么肯定?嗯,杭州方面,方才经历了事变,新君即位,朝纲混乱。

陕西路途遥远,朝廷是鞭长莫及,顾不上。

至于绵州的宣抚司,更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徐卫言尽于此。

张庆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杭州鞭长莫及,就不说了。

至于徐宣抚,他是一手把徐卫扶上台的,再加上,现在陕西四路,连一个两兴凤洋安抚司,就有三处是徐家兄弟在握着兵柄。

除此之外,熙河姚平仲,对于制置使徐卫是鼎力支持。

执掌两兴凤洋安抚司大权的王彦,是徐卫老部下,泾原副帅王禀,也在徐卫帐下效过力。

环庆帅司的李彦仙和刘锜,都是徐卫提拔起来的。

放眼望去,西军当中,徐卫的故旧遍布各路。

这一点,杭州或许不知道,但绵州一定知道。

如果为了这个事,徐处仁跟徐卫过不去,实在是不划算。

而且他也不太可能这样作。

正因为如此,徐卫权衡利弊之后,才作此决定。

张庆想明白后,忽地吸了一口气,我怎么一直没察觉,除熙河以外,老九的旧部已经遍及各路难怪上头要任用他作制置使想到这里,张庆一笑:得,当我没说。

卑职这就去起草命令,即刻发往环庆帅司。

却说徐卫的命令到达庆阳府以后,刘光世有了主张,自是在华池寨加强兵力,准备接应从鄜州过来的李家父子。

但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七月底,也没见动静。

这让他怀疑,是不是事情有了什么变故?鄜州,知州衙门。

李永奇和李世辅两父子都着官袍,立在衙门屋檐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们身后,鄜州的文武官员都在列。

两父子神情如常,不见丝毫异样。

从衙门口一直延伸到街上,铠甲鲜明的武士执枪守卫,阵仗不小。

不一阵,但见街尾出现一支马队,风驰而来,惊得满街的行人纷纷避让。

那头一骑,骑士正当壮年,身材雄伟,骑在马背上也比常人高半头,穿一绯色官袍,戴交脚幞头。

腰里扎着明晃晃的金带,威仪不凡。

身后跟随的战将和骑兵,无一不是精悍之辈。

这行人奔至知州衙门前停下,李家父子当即迎了下去。

李永奇抱拳道:卑职李永奇,引鄜州文武官员,恭迎张都统来的,正是不久之前,引军投降女真的,原泾原经略安抚司都统制张俊,如今高升,作为伪朝陕西都统制,不可一世。

张俊跳下马来,抖了抖官袍,摘了幞头,李世辅赶紧接过。

哎呀,不过是例行巡边,李知州何必客气?张俊假意笑道,心里却十分受用。

他在泾原之时,以徐原之跋扈,徐严之张狂,哪有如此惬意威风?[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二章生财之道第五百一十二章生财之道应当应份,张都统,请堂上坐。

李永奇执礼甚恭,侧过身子请张俊入内。

后者当然也不用谦让,拔腿拾阶,直入知州大堂,在主位上坐定,李永奇自率鄜州一班文武在下见礼。

客套话说罢,张俊毕竟是来巡边的,遂问道:李知州所谋之事可有进展?禀都统,自卑职到任以来,已数度派遣人马从宁州入庆阳袭扰。

如今庆阳府南部,已非西军之天下,刘光世的部队已经全部缩至府城一线。

李永奇回答道。

张俊闻言,点头赞许道:不错,李知州用心了。

那刘光世,虽说也是将家子,但他就只一张嘴,没甚真本事。

环庆早早晚晚都得归我们。

你既为此地长官,这袭扰的策略可长期坚持,不使西军有从容恢复之机。

遵命。

李永奇恭身道。

好,那就劳你安排一下,就这两日,本帅去前沿看看,一则探视将士,二则一窥环庆虚实。

张俊吩咐道。

这个却不急,都统一路劳顿,下官已备下馆驿,请长官稍事歇息,迟两日再看不晚。

也好让鄜州文武聊表心意。

李永奇非常得体地说道。

张俊听得欢喜,据说这李永奇是张深的心腹,难怪那么受信任,倒是个晓事的人。

当下也不拒绝,就这么定下。

又问些边防之事,不觉到了中午饭点,李永奇备下酒席,替他一行接风。

席间殷勤相劝,张俊初来,也不好拂他心意,因此多饮几碗,至席散时,已然醉了。

被部下扶入馆驿歇息不提。

却说散席之后,李家父子回到知州衙门,李世辅召来自己帐下几名部将,闭门密谋。

李永奇陪张俊喝得不少,满面通红,坐在椅上手捧茶杯,一时不语。

李世辅站在他面前,沉声道:父亲,张俊初来,全无防备。

现如今他酒醉回馆驿,正是举事之时不错李安抚,卑职引一军前去围了馆驿,抓了张俊,一同投宋李世辅帐下一名统领官建议道。

李世辅见父亲不说话,又道:环庆刘大帅已经在华池寨布下了重兵接应夫复何忧?李永奇放下杯子,这才道出心中隐忧:你部虽有数千之众,但岂能人人同心同德?不经谋划布置而仓促起事,风险太大。

为父的意思,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张俊巡边至宁州时再行事,胜算更大。

李世辅闻言劝道:爹,若张俊不去宁州又当如何?此事当速决猝然发难几名部将都劝,说是这事拖不得,应该趁张俊初来,且醉酒之机将之劫持而后轻骑简从,沿着华池河直奔庆阳府李永奇思之再三,还是认为太过冒险。

他建议,过几日张俊要巡视边防时,由他亲自陪着。

张俊不是让他安排行程么?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引到宁州去,到时拿了他,往北走不了几步,就入庆阳府地界。

李世辅苦劝其父,无奈不听,也只能作罢。

接连几日,李永奇想尽办法结好张俊,每日摆设酒宴,置歌舞以娱,又多送金银相贿,让张俊觉得这李永奇实在太会来事了,回到长安之后,非得好生替他美言一番不可。

这一日,八月初六,张俊吃罢酒席归来,又得李家父子送钱千贯。

他回到馆驿,谓随行官员道:李家父子真是明白人,如此厚待,我当投桃报李才是。

都统回长安,在刘宣抚和张宣抚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夸他办事爽利不就行了?佐官笑道。

张俊频频点头:应当如此。

唉,本为巡边而来,在鄜州已耽搁数日,这样,你去知州衙署一趟,知会李永奇,让他安排,明天出去走走看看。

佐官领命而出,张俊坐在桌边,把玩着李永奇所赠金银,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本想,我率败军投降,到了女真人手里肯定是低眉顺眼地过日子。

哪料,一来就弄了个大韩陕西都统制,节制陕西境内所有兵马,还真是有些意外。

正想得出神时,忽见佐官匆匆回来报道:都统,外头有一人,自称鄜州军官,说是有天大的事要面见都统。

天大的事?这鄜州能有什么天大的事?但对方既然拿这么唬人的话来说,那必是有原由,见见也无妨,遂命佐官引来相见。

不一阵,一人入得他房中,三十出头光景,着便装,身长六尺有余,一进来纳头就拜。

你是何人?张俊扯起桌布盖住桌上金银,随口问道。

卑职乃鄜州驻军一员指挥使,因听得一件天大的事,不敢不来相告都统。

那人俯首道。

天大的事?说来听听。

张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卑职有一故旧,乃李永奇之子李世辅帐下统领官。

日前,他来密会卑职,言李家父子欲执都统归宋,邀卑职共同举事因这天大的干系,卑职不敢隐瞒,特来禀明长官。

那军官说罢,骇得张俊脸色大变,一时竟口不能言怎么可能李家父子连日来殷勤接待,曲意奉承,怎么可能想抓我投宋?那佐官也吓得不轻,慌忙道:这话可乱说不得长官容禀李家父子已与西军联通,环庆帅刘光世在华池寨布置重兵接应那李世辅本打算在都统抵达鄜州当日动手,但其父唯恐操之过急,没有答应。

专等都统巡边至宁州时发难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张俊惊疑不定。

忽地起身,一拍桌子道:不好走出城他刚投降不久,在陕西的金军韩军中还没有多大的影响,因此一听李家父子有害他之心,马上就想逃走。

不料,那军官拦住:都统不必惊慌,李世辅的部队虽然接手了城防,但并非人人与他同心卑职愿得一纸手令,集合不愿附逆之将,共诛此二贼张俊闻听此言,许久不语,好一阵之后,缓缓落座。

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你说李家父子和环庆刘光世串通,已在华池寨布下重兵接应?正是。

本帅为何要信你?张俊盯着对方问道。

那军官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后,郑重道:都统若是不信,马上下道命令,封闭四门。

那李家父子自知事泄,立即就会露出马脚张俊暂时没有表态,那佐官在旁边听了个真切,当即劝道:都统,宁信其有,莫信其无,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为上。

权衡再三,张俊终于还是来到案桌旁,飞笔写下一道命令,又盖了他的印,交予那军官道:你执我手令,封闭四门,再调一部来护卫馆驿。

得令那军官大声应道,随即匆忙外出。

张俊眼珠子四处打转,又对佐官道:稍后,你去一趟知州衙门,召李家父子来见。

他若来,我使人与他当面对质,他若不来……八月十五,中秋,秦州,陕西制置司。

按例,这一天各司官员都要放假,除当值的外,俱回家中团圆过节。

徐卫却因事务繁杂不得脱身,反正赏月也是晚上。

这些天他正忙活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打算跟党项人接触接触。

自打刘子羽道出,泾原环庆等沿边地区,从前都设有与夏国互市的市场,后因战事关闭,但民间走私猖獗以后。

他就琢磨着,既然民间走私这么严重,那说明就有供需关系,党项人需要从陕西输入物资。

如果事情确实属实,那为什么不重开互市?重开市场的好处,不仅仅是能让陕西有更多的税收,尤其重要的是,可以从夏国输入军需物资。

当然,这事目前八字没一撇,但他已经向绵州汇报过,徐处仁持积极态度,指示他可以试探着跟党项人接触一下,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辛赞入得二堂,执礼道:制置相公,客人到了。

哦?好,你引他去花厅吃茶,我随后就来。

徐卫嘴里说着话,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

批复完公文之后,才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又取了乌纱戴上,这才往茶厅而去。

当他到时,那厅上已有一人静坐。

已年过五十,身着锦衣,装饰华贵,在陕西这个边陲地方,此人却保养得法,一张脸上少见皱纹,就跟个刚出笼的馒头一样。

徐卫快步出去,朗声笑道:你这两年在哪里发财?也不来看看我?那厅上之人闻声,慌忙起身,望定徐卫,大礼就拜了下去:小人胡茂昌,给制置相公磕头了。

徐卫上前伸出一支手扶了扶:相识多年,且你时常资助军需,就不需要这么客气了吧?那人正是陕西有名的富商,胡茂昌,他跟徐卫结缘,还是当年紫金虎在夏津县组织乡兵。

当时,徐卫拉起了队伍,但缺乏钱粮装备,胡茂昌慷慨解囊,帮了一把。

自此,结下不解之缘。

哎,规矩还得要。

相公如今为陕西长官,我一介草民,能被相公唤来赏杯茶吃,已是祖上积德了。

胡茂昌笑道。

我说你们这些作买卖都有一张好嘴得,坐下说。

徐卫笑道。

两人挨着坐定,紫金虎问起他这两年在哪里发展,得知对方近来将心力都放在四川上,陕西倒也有一些生意,只是时局影响,大不如前。

嗯,战乱频繁,不止百姓受苦,你们这些生意人也断了财路。

徐卫叹道。

就盼望着相公早率王师,恢复故土,还我等一个安乐太平。

胡茂昌道。

徐卫摆摆手,正色道:说正经的,这次请你来,本帅想问个事。

胡茂昌心知,对方是陕西最高军事长官,没事才不会找你这作买卖的平头百姓。

当下道:相公但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泾原环庆两路里,当初跟党项人互市的市场,你知道么?徐卫这句话出口,胡茂昌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似笑非笑地问道:相公想问什么?知道你就说知道。

徐卫看了他一眼。

胡茂昌收起笑容,点头道:小人在陕西经营多年,自然知道。

我听人说,那几处市场虽然关闭,但民间走私极其猖獗,有这事么?徐卫又问。

胡茂昌盯着地皮好一阵,终究还是回道:确有此事。

党项人一直需要我们从内地输入茶叶、丝绸、盐巴和石炭等物。

这些东西川陕两地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无奈朝廷关了市场,有货没处卖,民间走私,由此而生。

徐卫听在耳里,又道:那党项人卖给我们什么?主要是皮毛药材这些,当然,也有少量的,少量的马匹。

紫金虎忽地笑道:胡大官人,你有份么?小人若说有,相公是不是立马把小人逮起来投入大牢?胡茂昌问道。

法不责众,再说了,本帅是管军的,不理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徐卫笑道。

胡茂昌听他如此说,方才承认:当年几处市场还开时,小人经常跟党项人打交道。

还曾经帮鄜延帅司一次购进战马八百匹,为此当时的张大帅,就是现在那张逆,还请小人吃了一顿酒。

徐卫闻言,缓缓点头,自言自语道:这就好办了。

生意人的精明和敏感,让胡茂昌从徐卫的话里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他试探着问:相公,怎么,政策有变?徐卫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已经有人说,既然民间走私猖獗,禁而不能止,再加上近年来,宋夏关系总体趋于平稳,具体重开互市的条件,不如重新开放沿边市场。

胡茂昌眼睛亮了:这是好事一件呐一来官府可以课税,二来……语至此处,他想起一件事情,突然就闭了嘴。

二来怎样?徐卫疑惑地问道。

胡茂昌欲言又止,最后苦笑道:这互市重开,恐怕,有难处。

只是,这话不该小人说。

徐卫啧了一声:你知道本帅是当兵出身,喜欢直来直往,有话你就说,此间又没外人。

这说起来,该是相公的家事,小人……胡茂昌作难道。

一听家事二字,徐卫就猜到几分,随口道:你是说,若官府重开互市,要碰到某些人的痛处?胡茂昌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相公明察秋毫。

这不是什么秘密,民间走私再猖獗,官府要禁止,总会有办法。

既然屡禁不止,那说明有人撑腰嘛,不奇怪。

徐卫摆摆手道。

刘子羽当时就说过,泾原的徐原,绝对没少从走私中捞好处,想要重开互市,先就得过徐原这一关。

是这个道理。

胡茂昌频频点头道。

不提这个。

徐卫话锋一转。

这次请你来,一是询问有关互市的情况,二是有一事相托,要请胡大官人帮忙。

胡茂昌本来挺直的腰板忽然一下就弯了,看着徐卫,态度有些闪烁:相公请示下?你既然跟党项人现在还有生意往来,方不方便往北走一趟?徐卫问道。

胡茂昌不说话。

是这样的,我们虽然有意重开互市,但毕竟是一厢情愿,还得党项人点头。

但自从宣和年间以来,宋夏之间就没有官方的联系了。

如果现在贸然派遣官员前去,不太合适,你熟悉情况,先去替官府打个头阵。

徐卫解释道。

胡茂昌作为生意人的本性立马就露了出来:小人倒是十分愿意替相公走这一趟,但,老实说,四川的买卖实在丢不开……没等他把话说完,徐卫已经打断道:行了,规矩我懂,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开个价吧。

相公,大帅,小人是作买卖的,买卖人要的是财路,不是一堆黄白之物。

胡茂昌赔笑道。

徐卫想了想,许诺道:这样吧,若是互市重开了,本帅帮你跑跑,看有没有什么路子。

胡茂昌哪肯听这句模棱两可的含糊话,从旁提醒道:那小人先谢过相公了,如果方便,能有什么东西让小人专贩,那是再好不过。

嘿,胃口不小啊,还想专卖?那茶叶、丝绸、盐巴、石炭这些东西,但有一样让你一人专卖,所得利润,恐怕将会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我徐卫虽然没作过作意,但从前没少跟富商们打交道,可别把我当门外汉。

嗯,放在心上了,你我相识多年,我自然会提携你。

徐卫点头道。

胡茂昌大喜,接连称谢,而后思索片刻,正色道:相公,那这样。

现在在泾原境内,有我的人在跟党项人作买卖。

其实,党项人里参与走私的,几乎全部都有官方背景,有的纯粹就是夏国官府组织的。

小人认识几个跟夏国官府有密切联系的商人,要不,小人这就启程北上,跟他们接接头?探探口风?徐卫颔首道:嗯,也行。

但记住一点,这事要办得隐秘些,不要惊动有司,明白么?有司,就是有关部门,哪个有关部门?当然是泾原经略安抚司。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三章突来之战第五百一十三章突来之战八月中旬,徐卫没等到环庆经略安抚使刘光世的报告,却收到了长安细作传回来的消息。

伪韩的鄜州知州李永奇和他的儿子李世辅,密谋发动叛乱,欲劫持伪朝陕西都统制张俊投宋。

不料事泄,张俊预先得知消息,挫败了这起未遂之事迹。

事情详细的经过不得而知,只探到李家几乎被灭了门……徐卫惊闻此讯,不禁感到可惜,指示潜伏于敌境的细作设法探明事情原委报来。

转眼至嘉定三年,西军逐渐从大败的阵痛之中恢复过来,姚平仲因为徐处仁和徐卫的支持,熙河军扩充到三万余众,至此,除泾原经略安抚司外,陕西各路的兵力基本持平。

秦凤路在此期间没有大规模地招兵,虎儿军维持在战后的三万余众。

虽然数量没有增长,但徐卫狠狠抓了一把质量。

最突出的成绩,就是他的选锋马军达到了八千骑的规模。

八千骑兵,在金军看来不算什么,但放在宋军这里,就算一个方面军规模的大兵团,也很少能拿得出这个数来。

徐卫原本的骑兵底子就较其他各路要厚,这两年,秦凤的马场出产少量战马,都被他吞了。

除了骑兵实力得到增加以外,火器在虎儿军中渐成规模。

李成卫统率的两千突火骑已经能熟练使用新式的三眼突火枪,成为一支精锐的机动打击力量。

而装备步兵的飞火炮也形成了标准,数量达百门之多,主要布置在朱记关和凤翔府城。

除此之外,凤翔城防工程的峻工,标志着朱记关—凤翔城—大散关三角防御体系的形成。

西军在稳步恢复,徐处仁也没有闲着,除了尽力满足陕西需求以外,他在四川通过各种途径,在保证局势稳定的前提下,增加税收。

嘉定三年,川陕两地税收首次突破两千五百万贯。

鉴于这种情况,徐处仁开始屯积钱粮,为将来可能爆发的战事作战略储备。

这段时期,西军与陕西的金军和韩军之间,小摩擦不断,大冲突没有,局势总的来说还算平静。

但这种平静到了嘉定三年六月时,发生了变化。

首先,要从金国说起。

完颜亶得到完颜宗磐、完颜宗干、完颜宗弼(兀术)等一帮帝族宗室的支持继位后,开始打击以完颜宗翰(粘罕)为代表的相族势力。

只是粘罕是大金开国第一功臣,在军队里享有崇高的威望,并一直是金军的象征。

虽然完颜亶以相位易兵权,把宗翰及其死党大多召入中央朝廷,但还是不敢贸然动到宗翰头上去。

想来想去,皇帝一帮人找到一个突破口,那就是高世由的大韩国。

当初扶持高世由称帝建国,是为以汉制汉,以南制南,并在宋金之间形成一个缓冲区。

可到了现在,金国皇帝自己就在推行汉化改革,什么三公三省,封国制国,已经搞得风生水起。

而且通过这么多年的了解,对于汉人管理那一套,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

不再需要高世由来充场面。

至于宋金缓冲区这一说,更不能成立。

因为宋军已经弱得不成样子,对金军而言,对方连招架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更遑论还手?还要缓冲区来作甚?最要紧的是,金国朝廷把金军将士们流血拼杀抢回来的地盘,通通划给了高世由,虽然是延续金太宗吴乞买的政策,但这让金军上下很不爽。

我们拼死拼活,到头来好处都是姓高的?这是什么道理?基于这种情况,金国朝廷内部出现了废掉高世由的声音。

这让宗翰感到了危险,废高世由,代表新皇帝要中止太宗前朝的路线,而他在太宗朝权倾天下,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在被中止之列?于是身为尚书令的宗翰极力反对此事,并授意高世由,赶紧出来表现表现,证明你存在的价值,否则你就完蛋了。

高世由惊闻此讯,急得没奈何。

我能怎么表现?钱财平时没少往金国权贵们家里送,逢年过节给大金皇帝的进贡也从来没断过,还要我怎么样?思来想去,在他弟弟,齐王高孝恭,也就是掘徐氏祖坟那位的建议下,高世由有办法了。

我的作用不止是给大金国送些钱财,我还能打仗我还能替大金国开疆拓土高世由在宋嘉定三年上奏金廷,声称南朝虽然作为大金的侄国,但是还不老实。

为什么呢?因为据他所知,南朝用折家驻江西,用何灌驻荆湖,这两个都在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有北犯之意。

尤其是荆湖地区的何灌,在襄汉前沿布置了重兵,间接威胁到东京。

再说川陕地区,南朝的川陕宣抚使徐处仁倒没怎么样,可那陕西制置使徐卫却不是个东西。

他的骑兵一度进抵到武功城下,差点就没窜到长安去。

这就罢了,最让人愤怒的,是徐卫想尽办法挖墙角。

去年陕西挫败的李家父子作乱一事中,就有徐卫掺合。

这种种迹象表明,赵宋还存有恢复的妄想这怎么能行?我高世由因为大金太宗皇帝的厚爱而践柞称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报。

现在机会来了,我愿意替大金国收拾收拾赵宋,发兵出征,请大金国派兵协助。

完颜亶收到他的奏章,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是想借征宋而自重。

会聚重臣商议,普遍认为,既然高世由有这份孝心,他想打就让他打吧。

如果打胜了,当然好,如果战败了,不正好以此为由,废黜了他么?对于高世由借兵的请求,完颜亶不打算答应,但后来因为粘罕的极力坚持,兀术决定派遣自己的禆将,蒲卢浑和阿鲁朴二人引军三万作为支援,至于西线,除韩常两万兵外,兀术又派出自己的悍将赤盏晖引四万军前往增援。

兀术之所对陕西这么积极,首先是因为陕西在金军作战路线中,一直是西路。

而西路又一直是粘罕在主持。

他让自己的悍将引军入陕,取代粘罕的意图不言自明。

除政治上的因素外,西军虽然经历了大败,但直到现在,仍是南朝最具实力的一支武装力量。

上次马五没能拿下凤翔府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此番用兵,务必夺取金国的批准和支持,给了高世由莫大的鼓舞。

他随即以其弟高孝恭总兵务,仅在东线,就纠集军队十四万,任用大批降将统兵,拟从东京出发,直扑襄汉地区。

而对于西线,高世由还算没得失心疯,他知道西军虽然大败,伤了元气,但还保存了相当实力。

吞并陕西,对韩军来说,显然不太可能。

但没关系,我吞不了整个陕西不打紧,西军不是还控制着四路么?我能拿下他一路半路的就成。

总之,陕西小打小闹,荆湖大打出手嘉定三年八月,秋高马肥,十四万韩军联合三万金军从东京出发,直扑襄阳宋韩战争爆发江南震动杭州行在的君臣怎么也没料到,前两年刚刚以巨大的耻辱为代价,与女真人议和成功,休兵罢战。

可现在,伪韩又来了刚登基不久的赵谌完全没有应对这种局面的经验,他去见父亲,见祖父,求教应对之策。

可那两个在位时,应对战急的表现也不怎么样只能告诉他,这事你得和朝中大臣商量。

赵谌慌忙召开详议司,并把已经不具备参加详议司资格的徐绍也拉来,商议对策。

朱胜非,秦桧,许翰等重臣都缺乏应对战事的经验,徐绍的作用突显出来。

在详议司会议上,他轻描淡写地让官家和同僚勿忧,女真人我们打不过,高世由还打不过么?关羽张飞揍不了,刘玄德还不行么?青龙刀丈蛇矛斗不过,双股剑还不成吗?他指出,何灌是军中宿将,麾下又有其长子何蓟、并张家兄弟以及韩世忠岳飞,支撑一时应该没问题。

折家军在江西练兵,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赵太尉拱卫行在,又有江中水师之利,护住江防没有问题。

总之,莫慌,从容应对就是。

他的淡定大大地消除了赵谌和宰执们的紧张,而皇帝更是听从许翰的劝说,力排众议,正式任命徐绍为尚书右仆射,中书门下平章事,并兼任御营使,成为次相和反击韩军的总指挥。

而在陕西,徐卫虽然还不知道南方已经开战,但也注意到了陕西金军韩军的异常举动。

首先就是京兆府的敌军收缩兵力,驻武功的高宛在麦收之后引军还长安。

接着,环庆刘光世报告,在庆阳府南面的宁州,东北面的保安军,有敌兵集结迹象。

再来,就是伪韩陕西宣抚大使刘豫正式行文赵宋川陕宣抚司,指责南朝陕西制置使徐卫鼓动韩军兵将叛变,蓄意挑起争端。

在文中,刘豫言辞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激烈,直接把事情上升到破坏宋金隆兴和议的高度。

徐卫综合这些情况分析,认为陕西可能面临战争危险,遂上报绵州。

徐处仁指示,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徐卫遂以制置使身份,命令刘光世进入战备状态,又命令泾原帅徐原,随时准备支援,一旦战事爆发,泾原兵就进入庆阳府助战。

而对于他自己的防区,徐卫不用操太多的心。

凤翔有他心腹大将张宪坐镇,无论凤翔府城还是朱记关,都有重兵防守,可以说是城坚器利,甭管谁来咬,都得磞掉他一嘴的牙他担心的,反而是刘光世和环庆一路。

环庆军,绝大部分都是曲端原来的老底子,平时和和气气,真打起来刘光世能不能自如地指挥是个问题。

到了紧急关头,徐原会不会违背命令,拒绝支援,又是一个问题。

秦州,陕西制置司。

连续数日,不断有新的消息传到此处,战争阴云密布刘光世已经确认,韩军即将从保安和宁州两处,对庆阳府发动夹击。

他已经命令张中孚进抵庆阳府北部布置防务,又命令刘锜引军进驻庆阳府南面的赤城镇,扼住泾水,并在庆阳府城动员军民,加强防务。

但还是担心势单力薄,请求制置司调动兵马增援。

一名身背信匣的信使,纵马飞奔至制置司衙署前,没等马停稳,就飞身跃下,顺手取了信匣,大声道:庆阳急报听了这一声,守卫大门的士兵不敢阻拦,放他通行无阻一路奔入二堂,制置司主管机宜张庆接住,疾声问道:怎么回事?战事爆发韩军两路进攻满头大汗的信使焦声道。

张庆面色一紧,夺了信匣转身就往里走闻讯出来的吴玠和他一道进入了徐卫的办公堂。

大帅张庆一进去就沉声喊道。

徐卫正俯首于文案,听这一声,抬起头来,满面肃色。

张庆匆匆上前将匣子奉上,紫金虎开了匣,取出其中的银牌一看。

四日之前,韩军越过宁州边界,入侵庆阳府。

驻扎赤城镇的刘锜,以营垒为依托,与敌接战,并初战告捷。

同一日,环庆帅司接张中孚军报,敌自保安沿洛水而来,势大,守军正苦支撑。

还真就打起来了……徐卫看罢军报,喃喃自语。

他知道,光是韩军那些臭鸡蛋烂黄瓜,根本不敢来捋西军的虎须。

敢这么张狂地入侵环庆,一定有金军撑腰,不用说,以擅长攻守而闻名的韩常,一定在相公刘光世撑不住的不是卑职看不起他,张家兄弟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

刘锜和李彦仙两个,还不成气候,环庆需要增援吴玠沉声说道。

这个道理徐卫如何不懂,不过,他虽然已经命令泾原帅徐原密切关注环庆局势,一旦战事爆发即挥师增援。

但是,徐原毕竟是徐原,他会怎么作,谁也预料不到。

刘子羽匆匆进来,正好听到吴玠那句话,因此道:相公,务必保证徐原不要按兵不动啊[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四章朱记关首战第五百一十四章朱记关首战徐卫很有自知之明,尽管于公是上下级,于私是堂兄弟,但这两种关系都不足以让徐原俯首听命,甘受驱使。

徐处仁分他的权,分他的兵,已经让徐大非常恼火,可能正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拿宣抚司和制置司一把,想让他积极支持环庆抗战,难。

紫金虎一支拳头不停地在文案上捶着,堂中幕僚都盯着,等他拿主意。

一阵之后,他转过身,手指刘子羽:你亲自去渭州,督促徐原。

上回徐绍还在任时,就曾经派出刘子羽去渭州任命徐原为都统制,让他出兵支援凤翔。

刘子羽表示领命,但同时不无担忧地提醒道:下官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说动他。

吴玠此时插话道:刘参议不妨跟徐经略挑明,此番韩军发动攻势,进兵方向只可能有两处,一是庆阳府,一是凤翔府。

无论是环庆还是秦凤,无论哪一路出了闪失,泾原都将暴露出来。

泾原出兵,是在保自己。

徐卫闻言赞同道:不错,我这个堂兄虽然跋扈一些,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个明白人。

刘子羽仍嫌不足:万一,真到了紧要关头,徐经略就算同意出兵,但还是要端架子,下官如何自处?按道理来讲,徐卫是陕西制置使,对各路帅守一级的武臣都有处置之权,你敢违节,我就罢免你。

但现在,显然不是动用这个权力的时候,徐九思之再三,快步回到案桌之后坐定,提起笔道:本帅修书一封,你带上,当面转交徐经略。

八月上旬,陕西战场首先在环庆打响。

庆阳北面,金韩联军迅速拿下怀威堡等北部三寨,把张中孚所部逼退到大顺城。

而南面的刘锜,虽然初战告捷,但韩将高宛纠结三万兵马与刘锜激战两日,终于将其击败,被迫退往庆阳府城。

八月中旬,金韩联军四万围攻大顺城,张中孚据城坚守,火速向帅司告急。

但这个时候,刘光世正全力布置府城的防务,根本分不出来兵去救,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向制置司求援。

而徐卫所在的秦凤路战事也是一触即发,韩常和赤盏晖两人已经在长安集结了金韩联军十二万,这里面光是金军就达到了五万规模,随时可能越过边界,进入凤翔府。

探听到消息的徐卫很是吃惊,这时候他手里有多少兵力?三万就算把驻大散关和尚原的徐四徐五也算上,也只五万人,可徐四徐五的守着蜀口,那是轻易能动的么?敌我实力相差悬殊,陕西制置司向熙河帅司发出了战备令徐卫告诫各路帅守,此次抗战,关系到西军生死存亡,关系在陕西归属谁人,各路务必同心戮力谁敢在这次抗战中耍手段玩花样,我姓徐的,会用尽一切办法搞掉他,不管他是谁曹碑镇,朱记关。

这座刚刚兴建完成的关隘即将迎来它的第一战。

与两年前的朱记台相比,此处已是面目全新。

在朱记台和凤鸣山之间,一道长四百余步,高四丈,宽三丈余的厚实关墙挡死了西进的道路。

它简直就是一个城墙的精简版,四百步的关墙上,设马面六处,保证没有一处攻击死角。

在朱记台上,工匠们动作山形和坡度,设立了三层壁垒,建立永久性的坚固工事。

各种弓弩,火器,布置齐全。

所差的,就是兵力。

朱记关守将是吴玠的弟弟吴璘,现在他手里的正军,只有六千人。

好在,秦凤路境内剽悍的乡兵义勇们在守土保境上从来都是积极而勇敢的,自备器械,自带粮食,八千壮士已经云集吴璘麾下,听候他的节制。

此时,关上甲士林立,看不到来来往往的身影,因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所有器械已经进入击发状态,该上城的物资早就已经就位。

关前空旷的平地上,义勇们布置了许多鹿角、拒马、陷坑,摆出了死守的架势。

听人说环庆已经开打了,咱们这儿怎么还没动静?关墙上,两名巡弋的军官完成任务后,靠着女墙闲聊起来。

你闲得慌?盼着打?同袍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军官紧了紧刀把,冷笑道:谁不盼?上到大帅,下到士卒,谁不想一雪鄜州之耻?谁不想打回去,替那些战死鄜州的弟兄报仇?同袍拍了拍身旁那门黑漆漆的铁炮,直起身来笑道:仇早晚要报的,现在,我们得顾着眼前,朱记关首战,不容有失走罢,把所有飞火炮和八牛弩都检查一遍。

这两人刚走没几步,忽听士卒叫道:来了两人同时侧首向东,果见关前的平原上,一片黑点快速移动着。

这些百战余生的将士非常清楚那是什么,一名军官当即喝道:来人速去报予统制官人说话间,那片黑点愈近,已经能看出其轮廓。

正是一支全速飞驰的精骑巨大的蹄声震碎了曹碑镇的宁静,轰然而至不多时,这支上千规模的马军已经进抵至关前的障碍带。

阵前的军官拨动战马来回奔走,窥视着城防。

这是敌人的踏白前军,按常理推断,很快,大军就将铺天盖地而来那声言报仇的军官奔到关墙的另一头,凭墙俯视下去,原来这朱记关的关墙之后别有洞天。

一字排开的数列巨型砲车静静地耸立着,操砲手们还没有就战斗位,但每座砲车旁已经堆放着如山般的砲石,以及装有震天雷的木箱。

敌袭砲手就位那军官放声呼道。

并不当值,正在关墙下阴凉处躲避日头的士兵闻声而起,一名小兵利索地射上马背,飞快地纵马向西奔驰,赶去军营报信。

不一阵,那关后一片营中,就如同灌了水的蚁穴,哗一阵涌出无数人影来。

无论正兵还是乡兵,无分你我,拔腿就跑砲手就战斗位;弓手抢上关墙,忙而不乱地列阵;弩手们窜上壁垒和马面,再次检查每一个部件;而炮兵一来,就掀开了套在炮口上的布幔和弹丸箱的盖子。

本来宁静的雄关突然活泛起来,嘈杂的脚步声,呼喝声响成一片……[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五章西军团结第五百一十五章西军团结当吴璘带着他的部将飞也似的往关墙上窜时,就已经听到了士兵们发出的连串惊呼声。

他奔上关墙,极目远逃,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作为虎儿军的高级将领,吴璘见过的大场面不在少数。

比如当年的定戎之战,双方几十万部队混杂在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厮杀。

眼前的景象,与当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往东看去,从南到北,凡是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攒动的人影初看时,只是一条黑线缓缓移动,在天地相接之处。

越到后来,敌兵已呈飞蝗之势,席卷所过之处朱记关前的这片平原,不可谓不宽广,但已被敌人挤占得密密麻麻那人海中无数突起的物件,不用说也知道定是大型攻城器械吴璘深吸了一口气,借以压制心头的狂跳他知道,自己以六千正军,数千义军的力量,迎来了十倍不止的敌人朱记关完工之后的首战,即将爆发了报统制官人,所有弓手、弩手、砲手已经就战斗位预备部队也已就绪请长官示下先前声言报仇的军官前来报告。

朱记关虽是一座雄关,但受限于地形,它不可能排下太多的兵力,因此吴璘手里万把人,还能留出预备队。

传令各部,近前就打吴璘没有过多的训示。

敌人大军压境,什么都是虚的,武器就是最好的发声方式敌军漫野而来,朱记关前的平原上人满为患。

金韩联军的气势不可谓不强,已经到了挥汗成雨,联袖成云的地步朱记关在这十数万大军的面前,显得那么地弱小韩常出现在大军之前,头戴一顶牛角盔,身上裹着铁叶甲,他上次负的伤显然已经好利索了,一手紧紧攥着刀把,一手执着马鞭,正远眺眼前的雄关。

早在闻听西军于曹碑镇建关之时,他就知道,下次战端再起,这朱记关就将成为金军不可回避的险阻当他真真切切看到这座新关时,他不禁对徐卫这个败军之将感到佩服。

虎儿虽然战败于鄜州,可他率残部扼住了凤翔府,又借两国议和之机,在此处抢修了如此雄关。

这厮的眼力还是不错的,而这座关修得极有章法,关墙和高台上的壁垒互为依托,北面又有高耸的凤鸣山,谁也休想绕过去开战之前,他和韩军高级将领已经多次讨论进兵路线。

最后确定,金军的主力在韩军配合下,前来进攻凤翔府,韩军主力协同少量金军,拿下实力最弱的环庆。

如果攻势顺利,两路兵马,则合击泾原,剩下熙河一路,不过瓮中之鳖。

而在选择凤翔攻击点的时候,韩常与他的同僚意见高度一致,都选择了朱记关。

原因就在于,金韩两军的细作早已经探明,凤翔府城的城防已经更新完工,其格局正是当年河东平阳府的两壕三墙时至今日,众多金军将士想起当年围攻平阳一役,仍旧感到后怕,那是怎样的一座要塞多少金军勇士陈尸平阳城下,堆积如山以至于后来金军拿下平阳之后,毫不犹豫地把这座要塞夷为平地而拿下朱记关,大军就可溯渭水西进,直扑大散关,对蜀口形成威胁。

这时候凤翔府要么就闭门死守不出,要么就到平原上来一决雌雄无论哪种情况,对金军而言,都是有利的韩常拿鞭子顶了顶头盔,对眼前这座雄关感到有些棘手。

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来看,朱记台是天然的险要,如果去强攻壁垒,几乎没什么胜算可言。

要拿下朱记关,只能正面突破这座四百步长的关墙,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怎么样?有想法么?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韩常扭头看去,紧接着摇了摇头。

那将看不出来年纪,但他却是典型的女真人形象头顶刮得精光锃亮,两侧耳后结着辫子,左耳挂一个硕大的金环身上只裹着一片身甲,挎一把弯刀, 蹬一双皮靴。

坐着一匹乌黑的良驹,鞍上弓箭长枪一样不少。

久经沙场,时冒风沙的缘故,他的皮肤呈现出如铁似钢的颜色,两道浓眉之下,一双鹰眼炯炯有神。

正是兀术麾下的悍将,南征的先锋,赤盏晖不急你有足够的时间谋划此关,务必拿下赤盏晖扔下这句话,拔马就走。

韩常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的老上司粘罕已经交出了兵权,作宰相去了,他是粘罕一派里,唯一还执掌兵柄的将领。

这次朝廷派兀术的心腹大将来陕,并让自己受他的节制,这差事,可不好办。

如果不能拿下朱记关,拿下飞翔府,自己恐怕很快就要步娄宿和马五的后尘传令扎营备战猛安以上军官,下午赴大帐议事在下午举行的战前会议上,韩常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攻打朱记关没有机巧可寻,只能正面突破,进攻四百步长的关墙。

节制他的赤盏晖同样是一位擅长进攻城池关防的好手,兀术南征之役,他每每为先锋,无往而不利。

他也赞同韩常的观点,决定集中优势兵力,进攻四百步关墙。

就在朱记关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在陕西制置司所在的秦州东北,与之紧邻的渭州城内,泾原大帅徐原与制置司刘子羽正进行着一次交锋。

在徐卫命令泾原备战,一旦狼烟再起,就挥师进入庆阳之际,徐原就知道,这次反击,他将是一支重要的力量,甚至可说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所在。

泾原兵出,则环庆得保,若泾原观望,刘光世铁定完蛋身负如此的重要性,徐原的军阀习气就暴露出来。

对于堂弟发来的命令,他不闻不问,丝毫不作回应。

当刘子羽赶到渭州时,他倒没有闭门不见,但当刘子羽向他提到出兵时,他却百般的推脱。

而且他给出的理由非常之冠冕堂皇。

他说他已经退了一万多兵马给刘光世,环庆有足够的力量自保,不需要他驰援。

反倒是秦凤一路,必将面临重大压力,凤翔府首当其冲。

为了制置司和徐卫的安全,也为了不让金军溯渭水西进,他认为泾原一路应该时刻关注秦凤,一旦秦凤有失,他泾原兵就南下助战。

刘子羽毫不客气地指出,秦凤不需要徐经略操心,制置相公已经作了妥善布置,别的不敢说,坚守没有问题,就算退一万步,真有个什么闪失,不是还两兴凤洋安抚司么?王彦不是吃干饭的,徐胜徐洪还勒着两万雄兵在大散关和尚原一带,随时都可以策应凤翔府。

徐原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拒绝执行制置司的命令。

就在这时,徐卫的诫令传到渭州,谁敢在这次反击中耍手段玩花样,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搞掉对方,无论是谁是个人都知道,陕西除徐卫以外的三帅中,刘光世根本没有和制置司叫板的实力和资格,姚平仲是徐卫的积极支持者,这条诫令摆明了就是针对他徐原的。

堂弟这次罕见的强硬态度,让徐原又惊又怒。

惊的是,老九真把制置使这根鸡毛当令箭了发出如此强硬的信号,难道是想跟我兄弟决裂?公事公办?怒的是,于公我是陕西最具实力的一路,于私我是你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是制置使又怎样?洒家官居太尉,只比徐处仁矮半级你应该给作哥哥的应有之敬畏父帅,刘子羽又来了。

一身便装的徐严跨进泾原帅司的二堂,向正在打盹的父亲报道。

徐原睁开眼睛,抠掉眼角的一块眼屎,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个懒腰,又打个呵欠,才口齿含糊地说道:来就来吧,请他厅中奉茶,等本帅有空再去见。

见父帅如此表态,徐严却少见地表现出担忧。

原因就在于,九叔那话说得太硬了,无论是谁,敢耍手段他就要不惜一切地搞掉对方。

这话简直没留余地,就是三叔在位时,也没这么说过爹,真不出兵呐?徐原看了儿子一眼,笑道:我也没说不出,等等看吧。

可再等下去,刘光世就完了环庆若是有失,九叔还不得……徐严说道。

怎样?我就不信了小九敢动到我头上来我在陕西带兵的时候,他还没出娘胎呢徐原不等儿子说完,已经怒气冲冲地截断。

徐严频频点头,一边坐了下来:那是那是,九叔这个制置使也是钻了空子,正好朝廷对父帅有些看法,要不然,哪轮得到他?哼,制置使什么的无所谓,他当就当吧,可如果他想对为父颐指气使,还差些火候徐家轮不到他当家徐原冷笑不止。

徐严附和几句,又道:但儿觉得刘子羽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

不管是环庆还是秦凤,只要一路有失,泾原就暴露出来。

如果两路都出事,我们泾原就处在敌夹击之中。

徐原不说话了,他带兵几十年,这点还是看得出来。

思之再三,他吩咐道:你去请王副帅,让他先去接待刘子羽,为父随后就到。

那泾原帅司花厅上,刘子羽并没有因为数次劝说无果而显得暴躁,仍旧捧着茶杯,细细品尝,耐心地等着。

这种情况他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徐原嘛,就是这样,真要积极主动了,还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

彦修。

一个呼声传来。

刘子羽抬头望去,赶紧起身抱拳道:正臣兄。

王禀大步出来,两人挨着坐下,环顾左右无人,王正臣小声道:还没进展?嗯,意料之中的事。

刘子羽表现得很淡定。

拖下去不是办法,环庆怕是撑不住。

王禀忧虑道。

随即话锋一转我看这回制置相公态度强硬,但是,对咱们这位大帅,一味用强,可能难以凑效啊。

刘子羽闻言笑道:所以相公软硬兼施嘛。

硬的看见了,软的呢?王禀疑惑道。

刘子羽拍拍胸口,笑而不答。

正好,徐原从后堂转出,二人都起身施礼。

礼毕,分宾主坐定,徐原开口道:刘参议还是为出兵的事而来?当然,徐经略一日不出兵,下官一日不离渭州。

刘子羽半开玩笑半认真。

这是制置相公给下官的死命令。

徐原嘿嘿一笑:我这堂弟还有些意思,专门让你来盯我。

刘子羽不回话,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物,上前递过。

徐原见状问道:这是什么?大帅一看便知。

刘子羽双手奉上。

徐原眉头一皱,取过那东西一看,却是封书信,封皮什么也没有。

他疑惑不定地拆了开来,取出信纸展开,刚看了排头就觉得舒服,义德吾兄。

咳了一声,端正身子,他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将信举在面前看。

这是徐卫写给他的亲笔信,紫金虎在信中没摆出制置使的身份给他下命令,而是一封平常的家书。

首先,徐九就提到了当年他在紫金浮桥抗敌,与金军叛军苦战几昼夜之际,徐原率部来援,两兄弟时隔多年再见时的情景。

徐原看到这里,也不禁嗟叹时光飞逝,转眼十年。

当初,这小堂弟未及弱冠,以数千乡兵和少量禁军扼守紫金山,愣是挡住十几万金军寸步不得前。

随后,徐九又提到他到陕西以后,徐原的种种帮助。

例如当年他往河东镇抚,是徐原率军替他守陕华路,损兵折将,从无怨言,他一直铭记在心。

看了这些话,徐原心里越发舒坦,你小子总算没忘记哥哥的好处。

紧接着,徐卫话锋急转,谈到陕西局势。

说徐家兄弟俱握兵柄,徐家子弟团结,也就是西军团结,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能超然物外。

并说,以大哥的声望和资历,已经是今日西军之元老宿将,为各路将帅所共仰,当为徐家子弟作表率,勇赴国难,共体时艰。

徐原看罢,又从头将信再看一遍,随即晃了晃信,对厅上二人笑道: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作制置使的人,写封信也是旁征博引,追古溯今。

随后,他把堂弟这封私人信件转交王禀看,再让刘子羽看。

其实刘王二人心里雪亮,徐经略这是要让他俩知道,看到没,真到紧急关头,徐卫还是得来请我相助?刘子羽看罢,故作惊讶道:不想制置相公与经略相公昆仲之间,竟有如此渊源?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当年在紫金山,本帅率军赶到时,我这弟弟都快拼光了他紫金虎的名号叫得这么响,还有本帅一半功劳呢徐原笑道。

刘王二人非常有默契,着实吹捧了一番,徐原这才收了信。

倒也没有明确表态出不出兵,几时出兵,让刘子羽暂退,他要集帅司官员商议。

说是集合帅司文武,其实离了花厅之后,他径直回到二堂里。

长子徐严已经久候,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前去,心急地问道:父帅,如何?徐原不说话,直接把徐卫那封信递给他。

徐严接过,大略一看,质疑道:九叔在这信中,可完全没有发诫令那番强硬呐。

你不知道,他发诫令那是作给外人看的,毕竟是制置使嘛,应该有他的威仪在。

徐原此时显得非常体谅。

徐严从父帅的语气里听出些意思,追上前去道:那爹意下如何?徐原一时无语,忽地叹了口气:出兵吧,刘光世估计真扛不住了。

徐严听他如此决定,也不反对,只是笑道:九叔该乐了,他一封信,就让父帅同意出兵。

徐原白了儿子一眼:你懂个甚?为父是因为他这封信么?环庆泾原,任何一路出了问题,都将直接影响到我泾原唇亡齿寒你懂不懂?你九叔虽然在鄜州栽个大跟头,但他秦凤一路挡住不难,这厮两三年间,尽大兴土木了,建关隘,固城防,等的就是现在刘光世草包一个,就会耍嘴皮子,也只有为父去替他出头了。

父帅所言极是,并非因为九叔一封信,而是顾全大局,为泾原着想。

徐严赔笑道。

徐原又叹一声:其实你九叔也不容易,这么些年,一步一步,那是靠战功堆出来的,是踩着无数尸骨爬上来的。

徐家兄弟五个,他最小,我最大,我不帮他谁帮他?徐严挤眉弄眼,阴阳怪气道:我真有些佩服九叔了,这封上是不是使什么巫术了?你少说风凉话徐原喝道。

制置使为父也想作,但作不了,上头不答应。

既然如此,你九叔作总比外人强他说得对,我们徐家子弟要团结,我们团结了,西军也就团结了徐严也不知听进去没有,频频点头称是,末了,询问道:那此次出兵,谁为主将?[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六章强力反击第五百一十六章强力反击徐原这人倒也有魄力,一旦决定出兵,马上集结步军三万马军五千,并不顾年迈亲自带队,引王禀、徐成、杨荣等一班战将兵出渭州,直扑庆阳府。

刘子羽大喜过望,遣人飞马回报秦州制置司至此,西军在徐子昂指挥下,于庆阳和凤翔两处战场,拉开了防守作战的序幕八月二十三,徐原所部进入庆阳府西南角的彭原县,在这里,他已经探知韩军在庆阳北部击败了守军,张中孚仅率数十骑逃回了府城,定边军也失陷。

此后,韩军在庆阳府城下会师,一面准备攻城,一面分兵去取环州。

整个环庆一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泾原军一进入庆阳府地界,就被韩军发现,伪韩齐王高孝恭的儿子高宛,引万众来阻击,双方大战于彭原。

泾原锋军统制徐成,列严阵以密集弓弩给敌军造成极大创伤,高宛引军退至赤城镇,徐成一路追击,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

高宛见他来势汹汹,弃赤城镇而走,一直退到庆阳府近郊。

徐原见识了次子的勇猛,非常高兴,但唯恐他孤军深入遭遇不测,强令徐成停止追击,与主力会合。

可徐成也是年轻气盛,他如今虽然是泾原帅司的军官,可他始终带着虎儿军将领的习气,认定高宛所部是虚有其表,遂不顾父帅命令,引军疾追他三千步骑混杂的部队,狂追在一万敌军屁股后头,终于在高宛准备渡过泾水时追上。

马岭河和延庆河,在庆阳府下汇入泾水,而庆阳城就建在两河交汇的三角地带。

高宛引军退至此处,正准备借浮桥过河时,徐成追来了。

高宛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但他父亲可是高孝恭这厮颇有些胆气,他喝令部队不要慌乱,继续渡河,他本人引军就在泾河岸边列阵,亲自断后但徐成的父亲是徐原,他叔父是徐卫泾原小帅想也没想,挥师掩杀过去那三千泾原兵连日在小帅引领下接连击走敌军,士气正旺,如虎狼一般撞向敌人。

韩军哪里抵挡得住,被挤入泾河的,被逼着坠桥的,难以计数。

高宛在混战之中,慌不择路被挤入河流,部下拼死将他救起,夺马向北逃窜。

也怪这厮太过张狂,铠甲锃亮,坐骑神骏,被眼尖的泾原士兵发现,大呼追杀敌酋跑出没十里地,被泾原骑兵截住,抵挡之时,被一小兵拽下马来,一骨朵打了个人事不省徐成建立首功之后,热血沸腾不过他有自知之明,不敢用三千人去跟庆阳城下的敌军主力硬拼,将高宛绑了押赴父帅帐下,牢牢控制住浮桥,等待主力前来。

高宛所部大败,其本人生死不明,这让指挥北路金韩联军的张俊大为震怒他现在是伪韩陕西都统制,而高宛是伪韩枢密使,齐王高孝恭的爱子,折了他,自己如何交待?但泾原军驰援环庆,他要跟自己的老长官徐原对阵,还是颇为忌惮。

思之再三,放弃即将开打的攻城战,引大军足足退了一百多里,把主力屯在大顺城,又分遣部将占住大顺城两侧的荔原堡和安疆寨,成三足鼎立之势,等待环庆失陷,寻找战机。

八月底,徐原引军进入庆阳府,刘光世引帅司文武亲自出城迎接。

其时,刘光世城中有军一万七千,加上徐原的援兵,计马步五万余众。

徐原决定,刘光世自己去救环州,他引泾原军往北进发,去进攻张俊,清理门户。

环庆的局势因为徐原的介入而出现转机,此时,在凤翔府,朱记关,经过数日的前期准备之后,韩常和赤盏晖决定动手。

这一日天气阴凉,秋风阵阵。

朱记关上,守军严阵以待。

关前,在付出近千条性命的代价之后,金韩联军终于趁夜基本清扫了鹿角拒马等障碍物。

这让韩常很急躁,十几万金军韩军,每日所耗难以计数,光拆了前期准备和拆除障碍,就花了几天的时间,这简直就等于失了先机,未战先折士气但没办法,守军显然经过了周密的准备。

他们甚至在关前的地皮上撒了铁蒺藜和扎马钉,又在鹿角拒马上系了铃铛。

夜时,只要铃铛一响,关上打几响炮,而后,乱箭射来……风势渐起,吹动两军军旗随风而舞为了让韩常专心指挥,赤盏晖亲自率领精锐骑兵绕过歧山县,去袭扰凤翔府,为的就是不让凤翔的张宪有机会增援朱记关。

联军在关前平原上,布出了十几个方阵,拥着鹅车、飞桥、云梯的近前攻城部队摆在最前面。

紧随其后的,就是砲群,但这不是用来轰击关墙的,打关隘跟打城池不同,关隘就独独一道关墙,砲击不起作用,这个砲群,是用来轰击朱记台上的壁垒,牵制上面的守军,使其不能兼顾关墙。

再后,就是负责策应近前攻城部队的大型弩群。

金军已经掌握了神臂弓和床子弩等利器制造方法,这一回,光是神臂弓和床子弩韩常动用了近千张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若你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在金军的弩群中,有几十座体型巨大的,正是八牛弩上次进攻凤翔,八牛弩巨大的威力给韩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达千步的射程啊谁要是迎着这种巨弩去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各级统兵官跨马来回于中军,报告着各部准备就绪的情况。

韩常拼命将几口冷风吸入肺中,又重重呼出,呛一声拔出佩刀,面无表情地向前挥出,口中喝道:进攻激昂而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回荡在关前平原伴随着这号角声,十余万大军齐声发喊,其声如惊涛拍岸其势如乱石穿云渭水之滨,金韩联军以投鞭断流之势,向朱记关发起了进攻士兵们推动鹅车,使这体积庞大的怪物缓缓前进整齐的号子声响个不停,汇聚成一片如洪水般的声响,慑人心弦吴璘站在一朵女墙后面,冷眼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他在虎儿军中资历算是老的,但他往往被其兄吴玠的光芒所掩盖,很少独挡一面地指挥作战。

以至于他现在还要受凤翔兵马总管张宪的节制。

但这一次,他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能不能威震陕西,就看他的造化了不时地扯着颌下的短须,吴唐卿难掩紧张。

他是在以一万余兵力,对抗十倍不止的敌人但他坚信一点,这座他亲自负责建造的雄关,不会负他一万余正军和义勇弟兄,不会负他喊杀声愈近,如惊雷一般炸响每名守军将士的耳边高耸的鹅车,如一头头怪兽,紧紧向朱记关这四百步的关墙逼来就算是靖绥营时期的老兵油子,在此时,也不禁胆战心惊与此同时,金军的砲群开始向前移动,无数士兵拥着巨砲迫向了朱记台上的壁垒。

又等片刻,敌人的大型弩群也向前延伸,整个关前平原上,就如同泄了洪一般,入眼俱是步步迫来的敌人突然号角声转为急促敌军士兵们似乎知道自己进入了守军巨弩的射程,全都使出力气加快速度八牛弩。

吴璘沉声说道。

六座马面上布置的八牛弩早已经进入击发状态,那一枪三剑箭静静地躺在箭道里,等待着发出死亡的呼啸弩手们弓起身子,再次瞄准,而后他们举起木锤,猛然砸向了弩机一声声霹雳炸向,八牛弩上的三根粗弦,以万钧之力射出了巨箭一排利箭电光火石之间射入半空力尽之力,划出弦线,越飞越疾,朝着密集的敌军群中落去一部正行进的韩军突然四散窜开只听一声巨响,他们分出的场地之内,一杆枪似的巨箭没入土中,只留下小半截带着三片铁羽的箭杆无数双惊恐的眼睛盯着这支巨箭,士兵们忍不住吞下了一口唾沫保持队形军官切齿喝道。

士兵们重新聚拢,向前冲锋,但他们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这么幸运恐惧也能激发人的潜力,胆战心惊的士兵们忘乎所以地嚎叫着,奔驰着,向着那四百步的关墙发动了冲击就在此时,砲群开始发弹,轰击朱记台上的壁垒,看着一颗颗巨石腾空而起,联军将士们受到了鼓舞,歇斯底里地发出了轰鸣吴璘扯下一根胡须,狠声道:神臂弓床子弩四百步关墙上,密集地弦响连成一片无数白羽呼啸而出形成一道箭雨,扑向了敌群这一波打击,就不是八牛弩那样威慑性的了若说朱记关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它虽然能挡住敌军的去路,但关前的地形太过开阔平坦,受到攻击的面太大,这也是为什么守军在关前人为设置障碍带的原因。

一直要到进入两百步距离之内,朱记台和凤鸣山才夹出了一个狭窄的空间而两百步,对于守军来说,太危险了如果没有密集而饱和的反击,攻方眨眼之间就能进抵关墙之下吴璘具备这样的反击实力么?砲群放吴唐卿的吼声震动全关在关墙的另一边,手执令旗的军官们高举令旗,向着关下放声喊道:放他们之中,几乎每一个都是面目狰狞巨大的压力使得这些久经沙场的统兵官们也变得狂躁了随意他们的号令,朱记关后,突然腾出一片黑点处于进攻前沿的联军将士看着这片黑点腾空,降落,越来越大当他们发现这呼啸而来的是一颗颗巨大的石弹时,已然没有躲闪的机会,而且已经进入狭窄地带,根本没处躲闪巨石带着雷霆之威当空砸下惨叫声大作不知多少人在这波石弹攻击中变成了肉饼联军密集的进攻阵形里,因为石弹的攻击,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坑。

但这无碍他们疯狂地进攻,因为距离关墙,只有一百多步了弓箭手吴璘这一声令下,标志着密集的饱和攻击即将开始关上什么最多?弓箭手他们占到了整个守军的半数以上一排排整齐列阵,执弓搭箭的战士们神色冷峻,统兵官军令一下,第一排射手往前一步,将弓弦扯得浑圆撒手之间,弦响如雨打屋瓦,声声不绝震撼还在后头第一排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马上接上如此循环交替,天空之上,出现了一道箭幕,今日若是晴天,箭雨必将遮挡太阳的光辉进攻的士兵们突感头顶上一暗不去昂首向天也知道,箭雨来了……躲是没有用的,有这功夫,不如拼尽全力,冲到关墙下杀一名光着膀子的壮汉左右双手操两口刀,驱赶着士兵往前。

眼前突然溅起一片土石,一股巨大的力量使这如牛般的雄壮男子腾空而起直到这时,巨大的响声才震痛四周士兵的耳膜地上出现一个浅坑,这坑四周的人全都飞出去了,那操两把刀的军官躺在地上,不住抽搐,泉水般的鲜血从他口中,大口大口地灌出来很快,他就不动弹了,因为至少有三支箭,钉在他的躯干上吴璘心里暗叫一声好他亲眼看到在震天雷和箭雨的攻击之下,敌军群中成片成片地栽倒正当他要下令飞火炮开炮时,面前疾风一起脑袋上一凉伸手一摸,头盔不见了他定睛一看,在敌人近前攻城部队之后,他们的弩群布置就绪,开始射击飞火炮放吴璘没有丝毫怯意,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来四百步的关墙上,共布置新式飞火炮五十余门,几乎每隔数个女墙,就有一门铁炮。

火药已经填充,炮弹已经入膛,黑漆漆的炮口,正迎向逼过来的鹅车炮手们毫不犹豫地将火把伸向了药室上的火门,那里,一根根药线正等待着辉煌的燃烧等待着引发那山崩地裂般的怒吼飞火炮炸响了巨大的轰鸣声连关上的守军也为之胆寒凝聚着雷霆之威的铁弹丸从炮口呼啸而出打中了一名炮手欢呼雀跃因为他发的那一炮,直接把敌军一座鹅车的顶部给掀飞了立马,他挨了一记响亮耳光但他几乎没有发愣,也没去摸摸发烫的面颊,立即着手清除火药残渣,准备第二次发炮弓箭手们角度越来越低,最后由上仰变成了下垂他们肆意射杀着涌到关墙不远处的敌人对方弩群的压制对他们来说,几乎构不成较大的威胁。

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响声也知道,敌人的箭,不是射飞了,就是撞在了厚实的关墙上。

一名军官冒险爬上女墙,抱着头盔伸出脑袋往下一看那原本平整的墙体上,已经乱七八糟钉了不少巨矢朱记关修得再坚固,你的材料也还是石头,是石头就顶不住八牛弩巨大的威力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巨箭并非没用,经验丰富的老兵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第一座鹅车撞上了关墙它头部折叠的云梯快速升起,敲在了一朵女墙上躲藏着战车底部的士兵如蚂蚁出洞一般窜来,他们非常有头绪,跑在前面的,踩着云梯蹭蹭往上窜后头的咬了战刀,一跃而起,抓住钉在关墙上的巨箭,就像壁虎一样往上攀爬八牛弩,除了超远程射杀敌人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它使用的一枪三剑箭,可以洞穿巨石,钉在城墙关墙之上,士兵借此往上攀登,占领城头这本是宋军独有的利器,但如今,已被女真人学去闪开一独耳悍将带领士兵抱了撞杆大喊。

前头的弓箭手让出一条道,他会同士兵将碗口粗的撞杆撞在了鹅车的云梯之上只听一声脆响,云梯折断本来就快窜上城头,成为联军上城第一人的那名士兵,抓着这截断梯向后倒去很快,他撒开了手,身体垂直落下三丈的高度摔下去,希望他福大命大吧……我让你爬……马面上,一弓手早扯圆了弦,眯眼之下,锐利的箭头正随着墙体上一名向上攀爬的敌兵移动。

右手一松,利箭飞出那敌兵应弦而倒马面又叫作敌台,是城墙关墙之上,向外突出的坚固工事,它的作用就在于,可以攻击躲藏在城墙根下的敌人,以保证不留攻击死角。

两处马面敌台上,只要配置得当,完全可能封锁这一段的距离风声渐止,云层渐稀,阳光逐渐透出。

朱记关前,战事一爆发,就进入激烈的争夺只闻炮声隆隆,但见矢石横飞,两军将士正以性命作注,豪赌这场战斗的胜负关前四百步距离以内,倒下了不少金韩两军士兵的尸体,箭矢像杂草一样遍布当场宋金开战以来,没有哪场战斗像这样,一开始就进入如此惨烈的搏杀当然,是对金韩联军而言……[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七章 杨彦镇凤翔第五百一十七章 杨彦镇凤翔宋嘉定三年八月,陕西和襄汉两个战场同时打响。

陕西以金军为主,襄汉以韩军挑头,一开始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势陕西战我,韩常引十余万金军韩军,强攻朱记关,赤盏晖率领精锐骑兵扫荡凤翔东部诸县之后,迫近府城,牵制张宪。

叛将张俊引八万叛军、韩军、金军兵出保安军,很快拿下庆阳北部和环州,因泾原徐义德的介入而屯兵大顺城,寻找战机。

襄汉战区,高孝恭指挥十五万联军从东京出发,很快就攻陷唐州、邓州、随州等地,对襄阳所在的襄州形成了夹击之势。

甭管伪韩有多么不济,韩军有多么不堪,但此番他们选择襄汉地区为突破口,主要就是冲着襄阳而来,这无疑是正确的。

襄阳这个地方,至少能排进古代中国战略要地的前五。

因为古时候所谓的战略要地,无非就是交通要塞、物产丰富、地势险要、能倚山水的地方。

襄阳,很不走运的把这些因素全占了。

它西接川陕,东瞰吴越,进可出击中原,退可掩卫湖广。

襄阳东面有大别山脉和桐柏山脉,再东面就是淮河,西面有秦岭山脉,再往西就是西川诸山脉,都是属于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

如果想避开这些天然的山脉南下或者北上,襄阳就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襄阳地处于平原之上,正好是桐柏山和秦岭之间的一个大缺口,谁占了谁就有优势,而且襄阳位于唐河与白河的交汇之处,两河合流之后又流入汉江,襄阳城就建在这三江交汇之上,前有江河阻挡,背有岘山,虎头山,等诸多小山脉的依靠,在整个襄阳地区,也只有襄阳城是唯一的攻击点。

因此高孝恭趁宋军不备,先把襄阳四周肃清,而后集中力量,打击襄阳城这一点。

驻军襄阳的是张仲雄,一得知韩军南犯的消息之后,他就预料到襄阳必然是对方重点打击的对象。

他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固守襄阳重镇。

因此,他遣人急报身在长沙的何灌,请求增援。

但没等到长沙作出反应,高孝恭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在此之前,襄阳城防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重视和经营,何灌任荆湖宣抚副使以后,加强襄阳防务,张仲雄手里有七千原西京旧部,何灌还把原东京留守司的岳飞部划给他指挥。

高孝恭将襄阳城团团转定,断绝内外交通,并隔断杭州行在与川陕宣抚司的联系。

大起砲车,营造各色器械,准备拿下这处重镇。

张仲雄告谕将士,襄阳若失,长江上就出现了缺口,将直接威胁江南地区。

说得严重一点,失襄阳,我们就完全被动挨打了。

他决定与城共存亡,誓死不退韩军猛烈的攻击很快发动,襄阳军民同仇敌忾,拼死护卫。

何灌得知消息以后,马上集结部队准备增援,又向杭州行在以及江西的折彦质求救。

到了九月份,在陕西和襄汉两个战场上,金韩联军虽然攻势猛烈,但都没能打开局面。

此时,徐绍已经着手布置,他命令江西折彦质入援两湖地区,务必保住襄汉。

又火线提拔何灌,扶正为荆湖南路宣抚使,全面主持该地区的军政,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是有宋以来,武臣首次出任宣抚重职开了先例而对陕西,朝廷就实在是鞭长莫及了。

只能寄希望于徐处仁和徐卫一文一武精诚团结,领导西军固守防区和护住蜀口。

九月上旬,刘光世亲自领军进攻占据环州的敌人,未能凑效。

徐原率泾原军北上,只用了两天就拿下荔原堡,全歼守敌。

张俊见其势大,不敢硬拼,命令部队紧守安疆寨和大顺城两处。

这两处要塞,都建立在塬上。

陕西北部,是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地貌,塬,就是指风雨冲击切割出来的,多面陡峭,顶部平坦的巨型高台。

西军当初在这些地方建立堡垒,护住道路要冲,依靠地利多次击败党项人。

张俊也想利用地形来消遣和消耗他的老长官。

面对自己叛变的部将,徐原火气很大,拿下荔原堡后,让徐成领军去攻安疆寨,自率主力进攻大顺城,声言活捉张俊,枭首示众。

徐成临行之前建议他,张俊率领的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中有原来的环庆兵,泾原兵,还有鄜延兵,这些人从前都是西军弟兄,因此种种原因而投降了女真人。

现在我方可以利用这一点,借用徐原在陕西的威望,分化张俊的部队,搅敌他的军心,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但徐原不理会这些,他兵强马壮,士气正旺,不需要跟张俊这个撮鸟多费口舌。

认为只要自己军旗一亮,战鼓一响,对方那些乌合立马就会树倒猢狲散。

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

张俊派出来阻击徐原的部队,望见徐大帅的军旗就跑。

其中一伙原泾原将士,直接倒戈回归。

徐原志得气满,一路进抵大顺城,他麾下的悍将,麟州杨家的后人杨荣,一日之内,连挑韩军寨子三座,骇得布置在大顺城南面的诸多小寨的守军弃寨后退。

徐原大喜,即决定强攻。

这时候他手里的兵力只有两万余,而张俊在他两倍以上。

九月初四,朱记关。

这座新建成不久的雄关有些面目狰狞了,关墙虽然还完整,但墙体上千疮百孔,八牛弩所发射的巨箭嵌入墙中,难以撼动,旁边朱记台上的壁垒,遭受了金军砲群的猛烈轰击。

不过,除了一些女墙齿垛被击毁外,基本上没有大的创伤。

经历了多日的进攻之后,朱记关仍旧坚挺。

关上那面军旗仍旧迎风招展。

此时,战场上格外宁静,进攻的金军已经退回了营寨。

关前平地上,数千韩军士兵正在搬运尸体。

他们完全暴露在守军弓箭火器的射程之内,但奇怪的是,关上的守军们靠着巨弩,倚着火炮,却无一人发射。

原来,连日强攻,金韩联军死亡惨重,那关前地上堆满了尸体。

**月份,虽然入秋,但气候时凉时热,没两天,尸体就开始**发臭,熏得朱记关上的将士们难以忍受。

吴璘通知韩常,士卒有什么罪过?怎忍心看他们弃尸腐化?你派人来搬走吧,只要不携带武器,没有异常举动,我保证安全。

韩常同意,派数千韩军前往收尸。

看着一车一车的尸首被拉回,金韩联军的将士们有些吃不消了。

打了这么多天,虽然上头没有说,但据估计,少说折了万人以上虎死架不倒,虎儿军在鄜州败得那么惨,可没想到他们还有如此实力。

这几天以来,不论是参战的没参战的,无人对守军猛烈的反击印象深刻。

尤其是他们用火器配合弓弩砲车的战术,简直让人窒息打到现在,还不说破关,能攻上关头去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统制官人,几天下来,对方折损严重,会不会知难而退?关墙上,一名部将向俯视敌军营寨的吴璘问道。

难说吴唐卿摇摇头。

韩常在金军里以善攻守而闻名,他不会只有这两板斧,一定还会想其他路数,我军不可掉以轻心。

卑职倒情愿他知难而退,如果这么一直耗下去,我军的兵源和器械都成问题。

部将不无担忧地说道。

几天打下来,守军的死伤倒是不大,但为了进行密集而饱和的还击,器械消耗就有些惊人了。

震天雷基本耗光,现在砲车群只能打石弹,飞火炮的铁弹丸和火药也消耗过半,并有两门炮炸了膛。

箭矢倒还足够应付个把月,希望在此之前,如果敌人不退,凤翔张总管会增援咱们。

吴璘并不答话,神情凝重。

如果我是韩常,一定会派骑兵绕过歧山县去袭扰凤翔府,切断府城与朱记关的联系,甚至可能迂回到朱记关背后发起奇袭。

当然,张宪也不是吃素的,大帅调了李成卫两千突火骑给他,有这支精锐在手,他如果还让朱记关背后被捅一刀,那凤翔府兵马总管他就不用干了。

凤翔府城尽管大战爆发,全城戒严,但得益于这两年的经营,凤翔府物资储备足够应付,军民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街上行人如梭,市场上各色货物仍在贩卖。

若说要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巡弋的军汉们多了一些。

在总管府的节堂上,张宪会聚部将正研讨战局。

一方长桌上,沙石堆成的模型十分直观地显现了凤翔的山川地理。

此时,身着官袍的张宪手里握着一把小纸旗,正一根根往沙盘上插。

通过他标明的位置,部将们很容易看出敌我双方的态势。

现在敌军进攻的重点主要放在朱记关,他们的马军绕过了歧山县,扎在府城东郊,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切断府城和吴璘的联系。

你们有什么看法?张宪插完之后,将纸旗一扔,盯着沙盘问道。

朱记关再撑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府城不必急着增援,有我们杵在此处,敌骑也不敢迂回穿插。

有人说道。

张宪看他一眼: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干?干等?可大帅说了,我军的任务是坚守……部将辩称道。

没等他说完,张宪提高音量:大帅还说了,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你怎么就记住一句?进攻?张总管,现在城里连正军带义勇,两万人都不到,进攻是不是太冒险了?部将质疑道。

不错,总管,固守府城是我军首要之务,不容有失府城可是朱记关和大散关的支撑所在众将都劝。

张宪沉默不言,他承认部将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我不能总让敌人的马军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切断我和吴璘的联系吧?如果任由这么下去,吴唐卿早晚有撑不住的一天。

正讨论着,忽听一声巨响,把堂内众将着实骇了一跳。

张宪不禁火冒三丈,哪个不开眼的,不知道这是节堂重地么?寻声望去,只见数名身着戎装的战将匆匆而入,众人定睛一看,那提条马鞭走在最前头,戴个皮眼罩,只露出一只眼睛的,不就是……卑职张宪,引凤翔诸将见过杨都统张宪连忙上前抱拳道。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秦凤经略安抚司都统制,杨彦。

杨大点了点头,把头盔一掀,连同马鞭扔在桌上,又扯了围脖,卸了身甲,口中道:别管我,你们商量什么,继续继续。

娘的,都九月天了,还他娘的热卑职正在研讨战局,不想都统忽至,就请杨都统……张宪请示道。

你也得容我吃口茶吧?杨彦大声道。

有人立马捧过一碗茶,他长鲸吸水般灌了一气,一抹嘴,这才看向沙盘:朱记关打了几天了?今天是……第,第八天了。

张宪回答道。

才八天?早着呢,吴璘扛得住,不用急。

杨彦扯开衣襟道。

不过,敌一股以马军为主的部队把营寨扎在我府城东面不远,时常出没于近郊,切断我与吴璘的联系,牵制的意图很明显啊。

张宪报告道。

杨彦闻言,眉头一皱,指着沙盘上一面小旗道:可是此处?正是,据探,这不是一两千骑能说得了的。

有人回答道。

杨彦把茶碗一放,盯着那沙盘半晌,自言自语道:你有马军,我也有,我也有……听他念叨一阵,也没个明确的指示,张宪有些着急,索性问道:都统自秦州而来,大帅有何示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洒家都到凤翔来了,这一路的战局就归我指挥。

大帅现在操心的是整个陕西,才不搭理秦凤这摊事呢。

杨彦笑道。

张宪闻言苦笑:再操心全陕,可这秦凤一路是咱的根本呐。

那,都统带了多少兵来?哎,张宗本,你小子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不顺耳?我姓杨的不会打仗?还带多少兵?一个也没就这几个汉子,怎么地?杨彦一本正经道。

张宪心知杨大是个浑人,跟他抬杠没好处,遂赔礼道:卑职绝无此意都统莫多心哼,不是说你几个,急什么?这才刚开打,就着急忙慌地四处抽兵?镇定要镇定真到需要抽兵的时候,大散关和尚原不还有徐四哥徐五哥么?说远点,熙州还有姚大帅呢,甭急,慢慢来。

杨彦轻描淡写道。

说得张宪等将连连称是,他又看了沙盘一阵,他问道:你们先前在商量什么?我怎么听着谁要轻举妄动一样?哦,卑职提了个想法,说是以攻代守,正与诸将商量呢。

张宪回答道。

杨彦一听,举起右手道:别搞这事,来时制置相公再三告诉我,这次作战,首先就是求稳。

利用凤翔的防御体系,最大限度消耗敌军。

哪怕是出现了战机,也要慎之又慎,因为此番是防守作战,明白么?明白众将齐声答道。

杨彦点点头,又往沙盘上瞄一眼,啧道:不过,这支金军偏师总扎在眼皮底子也不是个事。

府城和朱记关必须要联通,不能被隔断。

张宪眼睛一亮,这不正是我的想法么?难道杨都统也有此意?想到这里,朗声道:不错都统所言在理卑职认为,有必要敲打它一下。

敲打有个鸟用杨彦哼道。

要打就拳拳到肉,把它撵回去不过,止于此处,不能再往前,守住府城是重中之重张宪频频点头道:不错,正该如此。

请都统坐镇府城,卑职……正当他请缨之际,杨彦挥手道:打住,这杨再兴,李成卫都在,几时轮到你去突击?你是凤翔兵马总管,还是顾着城池吧。

再说,我这里也离不开你。

张宪扭头朝杨李二将望去,二人都冲他抱个拳,面有得色。

这两个都是虎儿军中的马军骁将,号称虎帅麾下两把开山斧,率领骑兵作战,舍他二人还能有谁?张宗本悻悻地盯他两个一眼,只能放弃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凤翔府有马军六个指挥吧?杨彦突然问道。

一个指挥,也就是一营,五百人。

正是,其中四营驻府城,两营驻关上。

张宪回答道。

后来,制置相公又把‘突火骑’调给你,也就是说,现在府城有马军四千骑?杨彦又问道。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毫不迟疑道:李成卫,派人去探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出城接战就在此时,一将突然问道:都统,要是敌军不与我军正面接战呢?那没办法,退回来,不能追。

杨彦正色道。

我军一退,对方又来,就是要牵制住府城,如之奈何?朱记关与府城联系被切断,增援和特效送不去,吴统制能支撑多久?那将又问。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八章胜利在望第五百一十八章胜利在望九月上旬,正当秦凤都统制杨彦准备对驻扎在凤翔府近郊的金军发动突击时,银牌快马从秦州帅司发来紧急命令,凤翔府城以坚守为要,不可轻易出战。

秦凤帅徐卫和参议马扩等人认为,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们拥兵八万之时,从来不惧和女真人在野战中争雄。

但现在,整个帅司只有三万余部队,主力几乎都在凤翔,一旦此地出现失误,将会危及整个秦凤一路以及背后的熙河。

我军现在是有数量可观的骑兵部队,但要记住一点,我们打一骑少一骑,补充起来相当困难,恢复力度无法和女真人相提并论。

好钢用在刀刃上,马军不要胡乱使用。

鉴于凤翔府目前的实际情况,制置司已经命令两兴凤洋安抚司出兵增援朱记关。

凤翔驻军的任务,就是保证城池万无一失,保证朱记关不会腹背受敌。

杨彦接到命令以后,和张宪等将商议决定,派遣部分兵力出城扎营,与敌针锋相对。

九月十六,杨再兴李成卫率部出城,在府城的东北角开始扎营。

动作利索点,别跟他娘的没吃饭一样眩目的阳光下,李成卫的秃顶油光锃亮,正指挥部队立栅栏,设望楼,扯军帐。

营地上,随处可见壮实的军汉抡着大锤打桩。

士兵们将鹿角拒马等障碍物摆在营前,又陆续竖起栅栏,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李成卫手搭凉棚望了一眼城头,一如既往地严密防守。

这种‘两壕三墙’的城防,平生仅见呐。

一将望城叹道。

李成卫闻言一笑:当年在河东平阳,我随折经略支援徐大帅,就见识过这种城防。

固若金汤,牢不可破只要物资充足,守两三年都不成问题。

难怪上司一再要求紧守凤翔城,就这城防,十万大军也无可奈何。

部将附和道。

李成卫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因为城池坚固,府城是朱记关和大散关的支撑点,府城丢了,朱记关就是形如虚设,大散关也将受到直接威胁,懂么?部将想了半天,摇头道:不懂。

不懂就多问,行了,干活。

李成卫摸了摸光头说道。

话音方落,忽闻一个声音在高处响起:敌骑突袭却是那望楼上的望子发现了警情敌骑突袭敌骑突袭营中的士兵们也放声大喊李成卫脸色一变,两眼突出,娘的,你还真来了拔退往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嚎:突火骑上马士兵牵了他的战马过来,那久经战阵的良驹似乎也预感到了一场激烈的搏杀,不耐地划动着蹄子。

李成卫飞身上马,士兵双手举过一杆突火枪,他抓定之后,两腿一夹,战马后足一弓,践起几块土皮,飞也似的朝营外奔去。

仅片刻之间,蹄声大作,李成卫的背后,许多手持突火枪的骑兵紧随而来骑士们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喝,催动战马风驰他们刚一出营,就看到敌骑已至千步之内扎营的士兵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操起器械,拥到鹿角拒马等障碍带后,军官们紧急布置,准备抵挡敌军偷袭。

而背后的城头上,警锣大响,守军将士陆续就战斗位。

蹄声隆隆,土块飞溅,千余突火骑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跟随李成卫迎向来扑过来的敌骑来了金军骑士们发出洪亮的喊杀声,长枪弯刀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光芒双方的骑兵逐渐展开,都如离弦之箭一般撞向对方此时,凤翔城头响起了雄浑的战鼓声,将士们也齐声发喊,替突火枪助威李成卫身先士卒之前,跑得两条小辫也飞舞起来他高声啸叫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面目狰狞一百步突火骑兵们平放了三眼火枪,引燃了药线股股硝烟腾起,药丝飞快地向药室烧去嗖破空之声传来,一支鸣镝射中李成卫左肩胛,让他险些丢了火枪将牙一咬,死命夹住枪杆,发出了一声狂吼七十步突火骑阵中响成一排排的枪声眼看就要撞过来的前排敌骑,跟一棒打在枣树上一样,纷纷坠马现在突火枪使用的,都是清一色的三眼突火枪,三根枪管共用一个药室,威力虽然稍减,但密度却得到增加,对付几乎不穿铠甲的敌军轻骑十分有效火枪一放完,李成卫单手操起枪,划出一道弧线,猛地荡开刺到面前的长枪,两骑交替之时,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反手就是一棒只听一声闷响,那敌骑掉落马下杀突火骑们操起火枪当钝器,硬碰硬地跟敌人撞在了一起骑士的呼喝声,战马的厮鸣声,一时震耳欲聋当李成卫冲出敌群时,顺手折断箭杆,回头一望,两军已经透阵而过继续奔出一段距离,他举起枪示意大队停下,重组阵形,准备完成一个回合。

骑士们将战马定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弹药而对面,金军骑兵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

两军之间的战场上,无主的战马和呻吟的伤兵,以及再也不动弹的尸体比比皆是就在此时,一声惊天雷地的巨响炸开突火骑们都看到,金骑背后腾起一片尘土,竟是营中的将士们推过来的飞火炮放了一家伙可惜距离过完,飞火炮的射程够不上即使如此,这一炮,也把金骑着实骇了一跳他们在还没有完全组织好进攻阵形之后,便急不可待地再次发起冲击李成卫啐了一口,没奈何,没装填完也得顶上去弟兄们上一声大喊,肩胛还带着箭杆的党项骁将再次率部迎敌战鼓雷鸣,城上的弟兄们干看着虽然帮不上忙,却齐声呼喊以助军威战马奋蹄,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敌人先前两军对冲,短兵相接时,称之为合,如今调转马头再冲,谓之回,有回必有合,回合由此而来。

当一个回合完成时,李成卫和他的战士们杀出了血性,党项骁将切齿道:再来可当他率部再组阵形,准备第二个回合时,赫然发现,透阵而过的金骑并没有停下,更遑论回头?而是直接窜走了追李成卫大怒什么东西一个回合就走你女真马军不是号称能打一百回合么他引部疾追,奔出不到百步,城上银号角发出嘹亮的声音。

李成卫一听,不得不勒住缰绳,狠狠地骂了一句:娘个X回去这一声令下,骑兵们比冲锋还跑得快,都去疯抢战利器了。

运气好的,能牵到一匹完好无损,或者只受皮毛伤战马;再次一点的,也能抢把弯刀;最背时的,恐怕只能从伤兵和尸体身上扒双熟牛皮靴子。

城上,营中,发出阵阵欢呼声。

杨彦在敌楼上,把两条鼓锤一扔,拍手笑道:总算看到我们的马军能和女真骑兵一较高下老死也闭眼了统制官人夺可用战马二十八匹杀敌一百三十一,俘二十五,包括一名百夫长。

李成卫坐营中一捆箭杆上,士兵正替他拔箭,估计是用力不当,弄痛了他,这厮一耳光扇过去,大叫道:把那百夫长的弯刀给老子拿来刮毛经此一战,赤盏晖发现虎儿军的骑兵居然也有相当战力,尤其是对方所使用的火器厉害,甚至能发一响而中数人,两军骑兵对冲,金军的弓箭显然吃亏。

他倒也不敢轻敌大意,下令后撤二十里扎营,再观局势。

九月下旬,徐胜引兵五千,并携带物资,在宝鸡通过浮桥渡渭水,东进增援朱记关。

杨彦和张宪也组织运输队伍,往朱记关输送弹药,李成卫引军相护,赤盏晖竟未袭击进入十月,陕西战事陷入胶着。

北面,徐原与张俊大小十数战,未能击败对方,又因为操之过急,用力过猛,导致伤亡较大。

刘光世救环州失败,让徐原侧面暴露,气得徐大骂娘,被迫退至庆阳府城一线。

南面,韩常使出浑身解数,除了正面进攻之外,金军还挖过墙基,甚至引过渭水,却拿徐胜吴璘没办法,朱记关久攻不下。

而另一头的赤盏晖也没能凤翔府城封锁住。

气急败坏的韩常甚至想出了架浮桥渡过渭水南岸,再在南岸架浮桥过河,偷袭朱记关背后的法子。

可吴璘防备森严,踏白骑兵每日沿河巡逻,大散关的宋军也不时出动小股部队,沿渭水南岸警戒,让韩常无计可施。

进入十月后,金韩联军士气受挫。

朱记关之战刚开始时,无论金韩,将士们是争先而前,唯恐落后。

但打到后来,韩军一听号角声就迟疑不前,金军凭借其剽悍的作风仍旧不退。

到十月,韩常再想组织大规模的进攻,往往招来一片反对之声。

众将都云,朱记关坚如铁石,正面进攻无法奏效。

这种情况下,就应该另辟蹊径。

但韩常没有这么作,他受到了来自于赤盏晖的强大压力,不能退一步。

有鉴于此,他决定再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正面进攻。

一个统兵将领,你作出的决定,如果不是出于军事目的,而是基于政治考量或者个人私利,首先不得军心,其次,自己也将丧失正确的判断力,必败无疑。

十月初九,韩常再次发动金军韩军两万余,动用了一切可用的器械,对朱记关发动猛攻。

吴璘此时早已不复开战之初的紧张,镇定自若地指挥部队反击。

守军各色弓弩火器齐发威,没打到晌午,联军的攻势就因为韩军一部的主动溃退而宣告失败。

恼羞成怒的韩常失去了理智,将攻城的韩军统制以下,指挥使以上三十余名军官全部处死如此铁腕的举动,让韩军将士不寒而栗。

而且韩常又颁下军令,明日再战,有退却者,死初九,夜间。

经过了痛苦一天后的联军将士们吃过晚饭,早早睡下了。

明天的攻势,不用想也知道,铁定还是铩羽而归。

但上头已经得了失心疯,要拿咱们的性命去填,当兵吃饷的能有什么办法?睡吧,能睡一觉是一觉,明天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头来睡觉。

联军十数里连营中,火光星星点点,勾勒出一个雄壮的大营轮廓来。

韩军的军营大多靠前,在外围形成一个半圆,将金军军营围在里头。

此时,一处军帐中,仍旧燃着微弱的光。

昏暗的灯光下,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那灯光出神。

一将约有三十二三模样,他虽坐着,但魁梧的身躯仍较立着的同伴雄壮。

灯光昏暗看不真切样貌,但观其人方面大眼,从鬓角到颌下,浓密的胡须就像把扫帚一般此时,他把一双手的关节捏得格格作响,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沉声道:没奈何只能反了去他说出这句话,帐内众人的眼睛忽地一亮,一人道:哥哥,可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有可能就会掉脑袋那将环视同伴:你们也看到了,朱记关牢不可破,虎儿军器械精良,再打下去也是徒劳那韩常虽为汉将,与我等也不是同路,不顾我等死活,执意强攻。

今天他杀了三十多人,谁敢保证明天不轮到你我?就是到了明日,咱们要么就死在朱记关前,要么就倒在韩常刀下,没旁的选择与其如此,不若反水,投宋有人附和道。

此言在理我们当中,不少人从前都是宋将,投奔西军,必受见用还是不要太乐观,紫金虎如今是西军总帅,那不是个善茬怕条俅李永奇父子的事听说了么?徐九为了接应李家父子,不惜冒开罪女真人的风险咱们若去投奔,虎帅必定接纳那为首的战将挥手制止众人,小声道:光带部去投分量不够,咱们需得当上一桩功劳,到时不怕紫金虎不重用诸位若是信得我李成,便听我号令如何?[w w w .bxwx.net]第五百一十九章韩军反水第五百一十九章韩军反水一切但凭招捉官人作主,我等誓死相随一名汉将抱拳道。

李成,河北猛人,最先混迹于河北预备部队弓手之中。

他加入弓手时,考核成绩中,挽弓异等。

也就是说这厮臂力惊人,挽弓的成绩甚至超出了首等,只能给他算个异等。

后来河北落入女真人手里,他在地方上纠集了数千人,摇摆于宋金之间,后投高世由,如今在伪朝的差遣是招捉使,顾名思义,一是招降纳叛,二是掳夺人口。

左右是个死,不如去投徐九没说的,跟招捉官人走其他将领纷纷表态。

李成见状,郑重点头道:好既然都是这个意思,我有个想法。

如果我们在大营中起事,直奔朱记关,关上守军不明内情,定不接纳我等。

此时若韩常撵来,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众将闻言都称是。

韩常不在渭水搭了浮桥么?我的想法是,咱们寻个适当时机,纵火焚烧粮营,而后直奔河边,借浮桥南渡,从渭水南岸奔大散镇一带,寻官军支应,如何?李成建议道。

如果这样,那我等一过河就得烧了桥,否则韩常引军来追……有人担忧道。

李成摇了摇头:没那个时间,我们一起事,韩常就会作出反应。

所以,务必速战速决,扔了火就跑,过了浮桥头也不回,直奔大散镇南岸地势狭窄,马军一多就施展不开,咱们逃脱的可能性就大了不少。

他既然如此说,其他的人也没意见。

只是,选择什么时候才算适当?今晚现在李成捶桌道不是信不过诸位,这是冒天大的干系万一事泄,我等人头不保若等到明天,韩常又让我等领军扣关,与送死何异?咱们在此间议定后,你等各回营寨,通知各级统兵官,把消息传达给弟兄们。

以我营中火起为号,我负责率部去夺浮桥,你们纵火焚烧粮营后,马上赶来会合,一同南渡兹事体大,众将见他决定马上动手,都有些迟疑。

事情这么仓促,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李成见这些人不言语,故意道:不说话?行,我也不烧粮了老子马上引部夺浮桥南走你们自便吧在场的,相当部分从前都是两河宋军将领,这么些年,游走于宋、金、韩之间,都学得人精一样。

听他这话,心知是假。

就算你李成要单干,你也一定会先把我几个解决掉,否则你不怕我们马上去告密?豁出去了招捉官人,算我一个你去夺浮桥,我去放火烧粮一将沉声道。

焚粮算我一个到时见了紫金虎,也报他娘一功你们都走,我岂有留下的道理?没奈何,干吧当下,七名将领中,有五人相约起事,一个不愿走,一个还犹豫。

李成见状,对那不愿离开的将领道:大家弟兄一场,你不愿走,我等也不为难你,你走罢日后相见,可就是仇人了那将俯首不言,对众人抱个拳,默默地朝帐外走去。

有人心头大急,你就这么放他走,万一他去告密,咱们全完至少,也得将他胁持在军中,等咱们过了渭水再放他回来吧?正想把这话告诉李成,忽见面前人影晃动,随即一声闷哼,一个身影扑倒在地李成把血刀往桌上一扔,哐咣作响:你们谁认为我姓李的作得不地道,就拿这口刀劈了我谁敢去伸手捉刀?众将都称绝无二心,愿随招捉官人投宋当下计议已定,遂分头行事。

李成当即召来自己帐下的各级统兵官,言明自己决定背韩投宋,举义回归。

有愿同行者,便是我弟兄,不愿离开的,马上可以走。

那军官们一来惧他,二来深恐被送去扣关,并无一人有异议。

回去之后,立刻集结部队,匆匆忙忙把上头的命令传达,便随李成直扑河边浮桥哥哥,万一有人告密,如之奈何?出发之前,有部将问道。

不怕,我部抢占浮桥,就算他们之中有人告密,于我何干?等韩常追来,我已过浮桥奔宝鸡了。

李成冷笑道。

语到此处,高声吼道放火烧营一手执兵器,一手执火把的士兵们出没在军营之中,四处引火,而后高呼西军摸营不一阵,火势大起,把个军营烧得通红李成一见,催动战马:走率领麾下六千余马步军抢出大营,直投渭水而去。

结果,他带着部队刚跑不远,后头就有人来追当时深夜,敌我不辨,李成不敢丝毫逗留,急走渭水那六千将士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口,跟着军官疯跑李成跑了一阵,回头去看,赫然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火龙而远处,联军大营火势冲天心头狂跳不止不作他想,只顾催动战马狂奔不多时,浮桥在望这座浮桥,本是韩常兴建,打算派遣部队到达渭水北岸,绕到朱记关背后发动奇袭所用。

但西军防守严密,一时没有机会,因此只派少量兵力在此驻守。

那浮桥守军早望见营中起火,正惊疑不定时,见一条火龙盘旋而来心知事变的守军将士们不敢抵抗,纷纷弃浮桥奔逃李成一直跑到浮桥桥头,方才勒住缰绳,放声喊道:快过桥过桥过桥都麻利些快军官们的呼喝声响彻渭水之滨执火把的士兵们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望定浮桥拔腿就跑直踩得那浮桥颤抖不止李成心惊胆战不时注意后头,遥望大营方向的天空火红一片,知道是其他部队焚了粮营。

但他已顾不得友军能不能赶到,只求自己的部队赶紧过河,向西奔往宝鸡。

李招捉,等我一等正指挥部队过河时,数骑飞驰而来,稍奔得近些,李成借火光望去,顿时一愣娘的,你不是去烧粮营了么?怎么一步不差地跟在我屁股后头?[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章投奔西军第五百二十章投奔西军你没去烧粮?等那将奔到近前,李成劈头问道。

那将勉强一笑:我心想,烧粮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因此……李成闻言,又急又恼,只得切齿道:罢罢罢,赶紧组织你的队伍,跟在后头这一边抢着过河,而联军大营里早已乱了套。

反水的韩军把火一放,再嚎着西军摸营,当即就惊醒了附近不少营寨的友军,将领们催促着士兵拿起器械准备自卫,又派人飞马前去中军大营请示韩常可左等右等,只看到四处火起,就没发现哪里在搏杀拼斗却说这晚,韩常一直没睡。

朱记关之后前后历时两月有余,非但不见关破,甚至越打越棘手。

如今军中士气涣散,将官多有怨言,如果再这么耗下去,除了退兵回长安,恐怕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但韩常如何甘心?他早年就与其父韩庆和率汉儿军四处征战,威震辽东后来女真人起,他与其父俱为大将,征辽,攻宋,数为先锋,一直很受重用。

当年二太子斡离不的东路军被西军困在滑州,他其父亲密谋叛逃,事泄被捕。

当时已经被绑赴闹市,马上就要开刀问斩,但二太子顾念他父子二人劳苦功高,刀下留人,逃回真定府后,坐废不用。

后来因时局发展,他受粘罕擢拔再次出山,一直作到今天的陕西金帅。

可现在,他的靠山,汉名完颜宗翰的粘罕在朝中失势,自己又受四太子宗弼亲信赤盏晖的压迫,若不能建功,扣开朱记关,恐怕又得被坐废不用……正辗转反侧之时,部将拥入帐中,惊呼营中生变。

他一跃而起,出帐眺望,见西南角大火冲天,以为是西军前来摸营,慌忙遣金军前往抵挡。

可这事他越想越不对头,朱记关距离他的大营十数里地,中间没有任何阻拦,一片平坦,西军如何敢来偷袭?再得,以朱记关的形势,其驻军必然不多,我十余万大军的巨营,关上守将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报韩军李成等部,趁火起,离了营寨,投渭水而去先后数骑飞马而来,陆续报告着事态。

身在帐外的韩常一拍大腿,切齿道:逆贼害我李成等人此举,必为叛投徐卫之故他们一跑,自己身为主帅,难逃干系恼羞成怒的韩常当即下令道:调两千马军,火速追击不听号令者,就地格杀骑兵一走,他还觉得不放心,又亲自率领精骑前往追击联军大营,一时鸡飞狗跳……再说李成这一头,他的部队还没有完全过河,后头追来的兵马却是越来越多。

让人惊讶的人,后头的队伍都不是追兵,全是与他相约起事的韩军将领这些人,没一个去烧粮营,都只顾着带自己的部队出逃李成自忖如此之多的兵马同一时间拥至浮桥,等到韩常派军来追时,铁定不能全渡一念至此,不作他想,顾不得旁人,拥上浮桥向对岸逃窜。

他一走,其他将领都指挥部队往浮桥挤那浮桥宽不过丈余,如果能一时渡过千万兵马?不少人就这么生生被挤落水中不好追兵来了追兵来了突然之间拥堵在桥头的韩军士兵们放声大喊这一喊,骇得其他人慌不择路,挤不上浮桥,就往水里跑不会水的,逼得没办法,向东向西逃窜的都有轰鸣的蹄声震动四野金军精骑掩杀而至那桥头数以千计万计的韩军士兵鲜有抵抗者,不是束手待毙,就是往水里窜,溺死者甚众当骑兵猛撞上来时,没能渡过浮桥的人马顿时四散哀号之声,令人悚然李成惊魂未定地勒马渭水南岸,远望北岸的惨象,他不禁暗呼庆幸。

完了没过来的全完了一将打马上前,语带哭腔道。

没奈何听天由命吧烧桥李成狂声道不可你没看到么友军仍在抢渡你这一把火,就断送无数性命那将阻拦道。

不烧桥,难道等韩常来追这什么时候了,还妇人之仁李成嚎道。

我们先走一步,金军必然追不上让后头弟兄的听天由命罢李成百般不允,直到那将许诺,由他先走,自己断后,李成才不敢迟疑,喝令部队火速西进,直奔宝鸡朱记关上,徐胜吴璘满面疑惑,相顾无言,这,这咋地啦?秦州,陕西制置司衙署。

五匹神骏的战马飞驰至衙门之前,骑士们先后跳下马背,中有一人,三十上下年纪,五官标致,留须两撇,一双眼睛虽不大,但熠熠生辉,身躯虽不长,但极壮实。

身着铠甲,腰悬战刀,一下马就冲守卫吼道:熙河姚必隆奉命而来请代禀制置相公卫兵闻讯而入,不多时奔出门来:相公钧旨,姚必隆等入见当下,姚必隆引四将,踏入衙门,被卫兵引领着到了花厅。

让他们吃惊的是,身着紫袍,腰束金带的制置使徐卫竟先他五人一步,已然坐定在厅上。

快步上前,各自行礼道:卑职见过制置相公免坐徐卫语带极快,显然心绪不错。

五人依军阶落坐之后,姚必隆拱手道:卑职奉熙河帅之命,引步军六千,马军两千,前来听候相公差遣好伪朝逆军犯境,已被我西军将士迎头痛击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徐卫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神采飞扬道。

姚必隆等熙河将,一直在后方,并不知道前沿打得怎么样。

但看徐制置这模样,似乎战局有利于我?事情确实是这样,徐卫刚刚收到军报。

泾原帅徐原先前撤至庆阳府一线,与环庆军合师防御。

张俊似乎对这个老长官心存畏惧,进兵至庆阳府东北角的凤川镇,两军大战。

徐成以叠阵作为基础,布强弩轮番射住韩军攻势,自引重兵军两翼钳击而上从上午打到晌午,韩军逐渐不支此时,杨家后裔杨荣,引八百骑贯穿敌阵,直扑张俊所在的中军,声言活捉叛贼张俊败走,徐原趁势掩杀,一直追到荔原堡方才勒兵。

是役,斩级五千余,生俘韩军近万,金军数百人,夺军械马匹甚多。

当然,俘虏之中,相当部分是主动倒戈的原泾原兵和环庆兵。

经历这一战,环庆战区的局势得到根本扭转。

张俊还师大顺城,恐怕也没有力量再次组织大规模进攻了。

而在凤翔府,金韩联军久攻朱记关不下,士气低落。

而凤翔驻军求战之声渐起,都统制杨彦已经上报帅司,建议增加兵力,组织一场主动反击。

徐卫调熙河兵来,正是为此好生勉励了姚必隆等熙河将领之后,便命他们在秦州城外稍事休整,等候进一步命令。

姚必隆等人走后,徐卫并没有离开,他仍旧坐在厅上,手捧茶杯,却一口没喝,想什么事想得出了神……杨彦上报,提议主动出击,他虽然也认为可行,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毕竟现在不是当年拥雄兵八万的时候了。

两年之前的鄜州大败,还历历在目,现在秦凤军不过三万余众,就算得到熙河姚平仲和四哥五哥的支援,再把部分义勇也算上,与敌人相比,兵力相差仍旧悬殊。

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

如果主动出击战败的话,凤翔就危险了。

眼下,徐原已在庆阳府取得了胜利,虽说没有完全击溃张俊,将敌驱逐出境,但至少把张俊给打痛了,稳住了环庆的局势。

在这种情况下,最稳妥的办法,秦凤应该继续坚守。

跟它耗,耗到对方士气涣散,军心动摇,或者耗到对方粮尽自退为止。

但话说出来,这么作固然稳妥,却也消极。

大帅?大帅?徐卫侧过头去,发现吴玠竟站在他身前,一时恍神,他脱口问道:你几时来的?吴晋卿苦笑:相公想什么,竟出了神?徐卫放下茶杯,缓缓起身道:还不是杨彦说的那事,正琢磨呢,还没拿定主意。

吴玠忽然神秘地一笑:有个人或许能帮制置相公下定决心。

徐卫知道他这话肯定不是没来由的,因此疾问道:谁?便是相公的侄儿,两兴安抚司副统领官,徐仲。

吴玠答道。

徐仲?他一个小小的副统领,中级军官都算不上,哪能帮我下决心?徐九遂问道:这话从何说起?他人就在厅外,相公何不亲自问他?吴玠道。

徐卫眉头一皱,想不明白,问道:哪儿呢?徐仲,进来吧。

吴玠大声喊道。

果然,那厅外门旁转出一将,不到二十岁年纪,身板都还显得稍许单薄,似乎撑不起来身上那套铠甲。

但他显然是个将家子,行走之间,龙行虎步,铠甲铿锵作响,自有一股威仪。

天是徐四的长子,徐九的亲侄,徐仲。

[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一章接见降将第五百二十一章接见降将卑职徐仲,见过制置相公见过参谋徐仲上得前来,抱个拳,朗声说道。

徐卫在没女儿之前,最疼两个晚辈,一个是他外甥范宜,一个就是他这亲亲侄子,徐仲。

见他进来,脸上也不自觉和缓了颜色,问道:你此来所为何事?卑职奉本司都统官人之命,特来向制置相公禀报急务徐仲一板一眼地说道。

他说的本司,自然就是指两兴安抚司。

都统嘛,当然就是徐五了。

徐卫点点头:说吧。

昨日,踏白传回警情,言有敌军顺渭水南岸直奔宝鸡。

我部加强守备,本欲迎敌。

不料,这支敌军至大散关前十数里停下,遣数人前来通报。

自称为陕西韩军,已叛了伪朝,要投奔西军。

徐仲把事情来龙去脉一说,徐卫的一双眼睛就不断放大。

说下去。

徐都统不敢大意,令其后退三舍,统兵之将入关相见。

对方应允,后退十数里,专派一人入得关来。

说是有招捉使李成等将来投。

卑职奉徐都统之命,专程前来禀报。

李成?徐卫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遂问道:你五叔查问得如何?那李成是何来历?已确认属实,都统与李成等人见过面。

现李成等驻兵渭水之南,其部属皆得约束,秋毫无犯。

至于李成来历,他原为河北兵,曾应募弓手。

徐仲答道。

徐卫略一思索,吩咐道:你马上回去,引李成等将来见。

记住,他们的部队必须屯在渭水之南,你司务必严加监管得令徐仲抱拳一礼,便要告辞离去。

慢,转告李成等统兵之将,若倾心归附,本帅可以明确告诉他们,既往不咎,开诚布公徐卫仔细思索之后,如此表态道。

徐仲走后,紫金虎又想片刻,仍无头绪,自语道:这李成是何人?似乎在哪里听过?他不是自称河北弓手么?相公怎不去问子充?吴玠提醒道。

对啊,马扩当年就在河北率领义军抗金于五马山,河北那片他熟便让吴玠马上去二堂叫来了马扩,问道:子充,你可知李成其人?李成?马扩一愣,随即想了起来。

卑职在河北举义抗金时,李成纠集数千之众盘踞宿州,自号‘李天王’,其人臂力绝伦,能挽三石强弓,每战必身先士卒之前,且号令严明,爱护士卒,颇有些声望。

只是……这人全无气节可言,当时相公不是义军巡检使么?曾传令河北义军,相约共同阻击斡离不残军。

李成也响应号召出兵,但不久即劫掠宿州,拥兵自重,与盗匪无异。

想是后来高世由据河北,他就投了伪韩。

徐卫这才想起,我说怎么那么耳熟呢,《水浒》中,梁山一百单八将,不就有一个李天王李成么?想来这厮就是原型是这样的,李成与数名韩将,昨日从渭水南岸奔至大散关前,自言背了伪朝,要投奔西军。

吴玠从旁向马扩解释道。

马扩颇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笑道:这倒也符合他的作风。

徐卫沉吟道:李成既为韩将,却叛投于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卑职猜测,金韩联军久攻朱记关不下,又一直没有另辟蹊径,军中定是生变,李成叛变想必与此有关。

吴玠分析道。

这有何难?相公召他来一问便知。

马扩轻笑。

两日后徐卫正于秦州知州衙门坐堂,制置司佐官来报,言徐仲引数名投诚之将,已经进城,在制置司等候接见。

紫金虎一听,即放下手头公事,委给通判,风风火火赶回制置司衙署。

接见那几名降将于花厅之上。

徐卫踏进花厅时,徐仲小声说了一句:制置相公到。

那几名降将一听,几乎是同时起身抱拳,俯首相迎。

徐卫径直到主位坐下,而后道:坐。

数将依言落坐,仍旧低着头,都不说话。

徐卫一眼扫过去,问道:李成何在?徐仲看向叔父,禀报道:相公,李成因忧虑所部无人约束,怕祸害了地方,因此未能前来。

徐卫听了这句话,心里就已经明白。

李成不是怕部队祸害地方,而是担心离开了队伍,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处置他,因此不敢来。

看来此人颇有些头脑,自己那番表态并没能打动他。

马扩说得没错,这人确实有些奸猾。

当下也不说破,见那三名降将都不抬头,故意笑道:几位看也不看本帅一眼,没奈何,只能先自己报个家门了。

本帅徐卫,陕西制置使兼秦凤帅,几位怎么称呼?话音落地,那其中有一人,抬起头来,看了紫金虎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

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轻声道:卑职范忠,原是咸阳守将,后随韩常进军凤翔,今来投相公,并无二心。

惟愿效力于军前,以赎往日之罪过。

徐卫说了一个好,又问:还有两位呢?又有一将,起来侧身冲徐卫行个礼,小声道:卑职王符,原任陕州钤辖,愿在相公麾下效死,将功折罪。

最后一将,倒洒脱些,起身,步至厅中,冲徐卫深深行个礼,那两手却不见放下,而后朗声道:卑职梁兴,曾于太行山举义抗金,有幸出自相公麾下。

虽迫于形势身在伪韩,却心系故国,常念回归。

久闻虎帅威名,如雷贯耳,卑职不胜钦佩,但恨无缘得见今韩常引数万金韩乌合之众犯境,卑职决意回归,请大帅委卑职先锋之任,定当破敌这将四十岁不到,与一般战将虎背熊腰的形象相比,他显得单薄一些。

至多六尺有五,脸庞削瘦,鼻梁高挺,唇上一排浓须,显得十分精干。

他一来,不报在伪韩的军职,而说曾在太行山组织义军抗金,因当年徐卫当过两河义军总管,所以他说有幸出自徐卫麾下。

言下之意,没把自己当外人。

见他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徐卫却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一直看手板?本帅想问问,你手心里有什么好看的?拿出来奇文共欣赏如何?梁兴一时把张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良久,缓缓举起左掌,却见那掌心之中,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小字。

徐卫哭笑不得:这是……卑,卑职不善言辞,恐,在相公无状,因此托人先写上几句,以免……梁兴结结巴巴道。

徐卫不禁哑然失笑,至于么?不就是来见我一面,还预先准备个发言稿?当下抚慰道:大可不必,话说得再好,终究是空谈。

徐某作事最讲究公道,谁跟我一条心,谁就是我的同袍弟兄,本帅必以同怀视之。

只要你等诚心归附,戮力抗金,从前种种,咱们就再也不提如果有人三心二意……最好趁早,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听他如此表态,三将无一例外地表示,绝无二心甚好你等能本着忠义之心,背韩来投,本帅甚是欣慰。

所有安抚奖赏任用等事,稍后有司自会安排。

本帅现在想知道,朱记关前,金韩联军情况究竟如何?徐卫问道。

那范忠马上接过话头道:相公容禀,此番入侵,乃是因为高逆的由头,女真人不过从旁协助罢了。

但在陕西,除韩常两万兵外,又有女真大将赤盏晖引四万金军来援,纠结韩军,共计一十三万进犯陕西。

但怎奈相公麾下,猛将如云,士卒剽悍,朱记关更是固若金汤韩常久攻不下,仍旧一味用强,军中怨声载道,他却一意孤行。

如今,联军之中,各军将士已是离心离德,士气低迷徐卫听在耳里,频频点头,又问道:那赤盏晖什么来头?此人乃四太子兀术帐下悍将,常为先锋颇有些手段,此次入陕西,便是以他为首。

王符回答道。

徐卫听到这里,吸了口气:如果本帅没有记错,韩常好像是粘罕的旧部?他与其父韩庆和,俱为汉儿军名将,当年斡离不被围滑州,他父子二人企图投宋,事泄被捕,但斡离不放了他父子一马,可有此事?三名降将面面相觑,这金军中的秘密,咱们都不甚清楚,虎帅是如何得知的?范忠王符都不说话,只有梁兴如实道:卑职委实不知。

你们此次来附,带走多少兵马?徐卫又问。

卑职等四部加起来,约有马步军一万三千余众。

若非渡渭水之时,金人挥师追杀,那么归附的兵马,将超过这个数。

范忠道。

这倒是实话,几天以前,在李成帐中相约想事的众将兵力加起来,约在两万六千左右。

只可惜,许多弟兄没能渡过渭水,死在了金军追杀之下一万三?徐卫心中一动,以现今西军,或是秦凤军看来,一万三可不是个小数目关键还不在于自己凭添了一万多人,而是金韩联军折了这许多兵马,军心必定动摇[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二章稳扎稳打十月十四,徐卫在将梁兴等降将遣回军中后,召开以制置司和秦凤帅司文武要员参加的军事会议,研究在凤翔府境内发动反击一事。

鉴于金韩联军在朱记关消耗日久,士气不振,又兼之李成等将出走投宋,两司官员一致认为现在就是发动反击的最佳时机。

徐卫在会后发布了命令,姚必隆所率熙河兵紧急开往凤翔府;杜飞虎再引马军一千五百骑并步军四千人往援;临时任命李成节制一万三千降军,由秦凤帅司周济粮草,由渭水南岸向东运动;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引七千马步军从宝鸡过浮桥,赶往朱记关。

至此,紫金虎动用秦凤帅司和两兴安抚司的正军、义勇、降军,总计六万余众,预备在凤翔府内的歧山县、郿县、扶风县一带发动反攻。

并就此事,向四川绵州的川陕宣抚司报备。

十月下旬,所有部队到达指定地区。

而此时,金韩联军中却是乱象一片。

李成等将叛逃后,赤盏晖盛怒之下,剥夺了韩常的指挥权。

铁腕处置相关人员,参与叛逃而未能成事的韩军将领被处死者达十数人之多暂时稳定局面之后,赤盏晖就侦察到了凤翔府不断有援兵开进的迹象。

他马上判定,西军将在凤翔境内,借联军动乱之机发动反攻。

这时,他手里尚金韩联军近十万众,但赤盏晖自忖,联军虽众,但奈何军心动摇,士气萎靡,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与西军大战,没有必胜的把握。

尽管他此前从来没有跟西军交手的经验,但也听说过虎儿军除了擅长防守城池外,也善于野战争雄。

朱记关一带地形不算开阔,金军难以完全发挥,再三权衡之下,他引大军向东撤退数十里。

丢掉了指挥权的韩常这会儿反倒清醒了,他不忘提醒赤盏晖,现在联军的士气极度低迷,而西军却因为防守的成功而士气大涨,此时不适合会战。

不如退回京兆府,整顿部队之后,再作计较。

可是赤盏晖却认为韩常这是怯懦的表现,他判断西军既然敢反攻,则必然集结主力。

如果金军能在这一战中击溃西军,那么就将再次重演耶律马五所主导的鄜州大捷马五通过这次大捷,夺取了京兆一府,坊宁耀诸州,那么自己若再胜,秦凤必然全部沦陷,熙河唾手可得,蜀口亦将完全暴露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为了迷惑西军,也为了保证上不了台面的韩军不添乱,他命令韩常引数万韩军,大肆宣扬地往京兆府撤退,扬言东归。

却暗自率领金军主力,到达扶风县,将部队摆在雍水以北,张开血盆大口,等待西军往前拱。

凤翔境内河流众多,那雍水在渭水以北,发源于凤翔府城,与渭水一道夹出了关中平原的西部。

赤盏晖把部队摆在雍水之北,就是等西军深入。

十月二十,杨彦和张宪等将引秦凤熙河两司精锐马步军三万从府城出来,往东南行至歧山一带,在此他们侦察确认,金韩联军大举东撤。

这时候,作为秦凤帅司都统制,杨彦手里光是马军就握着七千骑,他从来没象现在这样阔气过,因此有意挥师向东猛追但张宪极力反对,并以鄜州惨败的教训来劝杨彦,先在这里不要动,把情况摸清楚再说。

这一回虽然不象上次动用了十几万西军主力,但秦凤熙河两司的精锐都在这里了,万一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制置司也再三强调,不求奇功,但求稳妥。

同一时间,徐洪引两兴安抚司主力以及秦凤帅司吴璘部出朱记关,行至郿县,同样侦察到联军大举东撤。

那渭水之滨,广袤的平原上,散落着无数军械物资,显然是对方预感到西军要反攻,因此撤退匆忙。

但徐洪手里缺少骑兵,不敢贸然追击,因此派人北上联络杨彦张宪,以便协同作战。

这两路西军都原地踏步不前,让赤盏晖很费解,等到十月二十三,他担心自己行迹暴露,受到两路西军的夹攻,不得不退出扶风,继续往东撤到了京兆府最西端的武功县。

诱西军前来,正面对决。

杨彦等将佐忠实执行了徐卫的方针,就算有战机,也要慎之又慎。

在赤盏晖自暴行踪往武功撤退时,他们并没有追击。

驿店镇自从上次受到劫掠以来,该镇破坏严重,杨彦引军至此时,看到的只是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并无半个百姓。

他把部队扎在镇外,与徐洪、徐胜、吴璘等将会师一处。

共同商讨进兵事宜。

中军大帐,杨彦以都统制之尊高坐于上,下首,十数员战将披挂整齐,各依军阶落坐。

徐洪、徐胜、吴璘三将鱼贯而入,杨彦一见,起身抱拳道:徐四哥,徐五哥,唐卿。

杨都统。

三将还礼,杨彦请他们坐定,而后把头盔一掀,扔在帅案上,朗声道人到齐了,咱们开始吧。

语至此处,他步行至地图架前,手指京兆府西端道据探,敌军已撤至武功一带停下,看样子,是打算等我们前去,摆开阵势,正面对决。

这一仗,打不打,怎么打,诸位不妨畅所欲言。

徐洪捋着颌下赤髯,沉吟道:据信,敌军是分两批撤的。

第一批撤走的,多半是韩军,金军本想在雍水以北等咱们,可惜咱们没去。

一看没机巧可言,金军这才撤到了武功,打算展开会战。

杨都统,不知我军目前兵力如何?杨彦一挥手,自有帅司一名准备差使回答道:眼下,秦凤帅司、熙河帅司、两兴安抚司部队,共计马步正军四万两千,又有李成等降兵一万三千,再加秦凤义勇乡兵,总兵力计六万四千余。

六万四?从兵力上看,倒是足以和金军一战。

但我等得考虑到,这六万四千大军,来自各路各司,互相之间如何协同是个问题,金军则不然。

徐洪谨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无道理。

杨彦点头承认道。

徐胜沉思半晌,此时开口道:我认为,还是稳妥为好。

我们此去,若胜,也不一定能吞下京兆府,若败则秦凤势危,重演鄜州之事。

我个人看法,还是不去。

张宪接过话头:卑职赞同徐安抚的意见,制置司和帅司几次三番强调,此次御敌,以求稳为上。

今敌扣关不下,引发内乱而撤退,我军目的已经达到,实在不必冒险进兵。

杨彦听罢众将意见,朗声问道:还有没有?都是这个意思?众将互相观望,并没有一人主张进击。

倒不是这些西军骁将们被鄜州大败打掉了雄心壮志,而是从大局来看,陕西和西军目前仍处于恢复阶段,尽管有些起色了,但与最盛时相比还有相当差距。

咱们好不容易积蓄起来一点力量,如果放手一拼,万一拼败了,陕西也就完蛋了。

权衡利弊一下,实在不划算。

咱们不如各回岗位,把住城池关隘,继续养精蓄锐,以待时变。

见此情形,身为前沿最高指挥官的杨彦一时无言。

这是他首次坐镇指挥大兵团,他倒是不怯场,雄心勃勃要建立奇功。

可现在女真人不给他机会,一路撤回京兆府境内去了。

如果追过去吧,谁也不敢保证获胜,但同样,谁也不敢保证就必败。

九哥常说,为将者,切忌功利,每作一个决定,务必从战局出发,不可混杂个人私心和政治考量。

我们这次主要任务,就是防守,现在目的已经到达了,而反攻陕西东部,收复失土不在此次用兵考虑之列,且条件也不成熟,为谨慎起见,还是不冒这个险。

一念至此,拍板定案道:罢不去我立即就此事上报制置司,听制置相公最后裁夺十月下旬,杨彦请示秦州的制置司和帅司,徐卫支持他的决定,并作出指示,杨彦、张宪、姚必隆等,自还府城,徐胜吴璘仍驻朱记关,徐洪引军回大散关,李成梁兴等降将,率部北渡渭水,进入凤翔府,等候整编任命。

在武功磨刀霍霍的赤盏晖,见西军探个头出来张望几眼,又缩了回去,好不失望。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京兆府整顿部队,再寻战机。

至此,陕西战场暂时趋于平静。

环庆境内,张俊被徐原一记老拳打在心窝上,一时半儿缓不过劲来。

秦凤境内,韩常赔了数以万计的部队,也没能前进半步。

赤盏晖费尽心计,西军却原路返回。

这怎么看,此次宋韩在陕西交战,金军韩军都没有讨到好处。

西军的指导思想非常明确,就是依托城池关隘坚守,最大限度消耗敌人。

连西军中最擅长野战的虎儿军,也放弃了在平原地区跟金军捉对厮杀的机会,保守地退回防线。

但显然,战事不可能就这么结束,这回对宋用兵,虽是由伪韩挑的头,金军只是配合。

但在陕西,金军可是动用了六万这放在哪个时期都不是小数目六万金军啃不动一个凤翔府,这叫女真人如何甘心?[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三章战机闪现第五百二十三章战机闪现嘉定三年十月下旬至十一月上旬,陕西战场陷入暂时的平静。

徐卫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这种平静,往往是下一次大战爆发的征兆。

他命令凤翔诸将,密切注意京兆府的举动,指导思想仍旧是一个字,稳。

这一阶段的作战,徐原在环庆击败了张俊,徐卫在凤翔逼退了韩常赤盏晖。

远在四川绵州的徐处仁接到报告以后,十分欣慰,这是他上任以来经历的第一次战争,到目前为止,用后世的话来说,叫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他以宣抚司名义,行文陕西制置司,祝贺西军将士取得的胜利,并勉励将帅们再接再厉。

同一时期,在襄汉战区,情况却没有那么乐观。

张仲雄率领的御营司神武后军一部坚守襄阳城,抵挡韩军数月猛攻,陷于内外交困的局面。

何灌的长子何蓟,张仲雄的兄长张伯奋,以及韩世忠数次往襄阳地区进攻,都被高孝恭挡回。

没奈何,神武后军是以张家兄弟的西京兵,何蓟的常捷军,以及原东京留守司残部组建而成,兵力不足,与十几万韩军相比,相差太过悬殊。

十一月,驻江南西路的折家军在折可求率领下,从江西出发,渡江西进,到达襄阳东南角的郢州。

何灌急令张伯奋率军前往配合,并将韩世忠部数千人划归他指挥,而何灌本人也赶赴军前,与折可求共商军事。

折可求何等人?西军元老正因为他离开了陕西,才让徐原成为西军中资历最老的泰山北斗级人物。

此次入两湖,他带来了以折家子弟兵为主力的三万步骑,在与何灌商量之后,决定兵分两路救襄阳。

一路由张伯奋率领,进攻襄阳正东面的随州;一路由折可求亲率折家军,沿汉水北上,直取襄阳十一月上旬,张伯奋军首先打响。

盘踞随州的韩将名唤荆超,这个人原为宋将,且履历辉煌,因为他曾供职于殿前司禁军班直之中,班直那是皇帝的近卫军,除西军以外,只有它敢称精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荆超和徐卫一样,干过带御器械,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御前带刀护卫。

此时,韩军主力都在围攻襄阳,荆超率七千人扼守随州。

张伯奋挥师猛攻,激战四日未能破城。

十一月十六,折家军进抵襄阳所在的襄州。

早已探到消息的高孝恭,派遣自己的儿子高进引步骑四万前来阻击。

在折家军支援徐卫救平阳一役中,一枪搠中金军名将银术可面门而威震军中的折家小帅折彦野,引七百骑为先锋,趁高进布阵未成之际猛冲。

韩军依靠优势兵力,打打张家兄弟的西京兵还成,但面对来自西军阵营的折家精锐,很快暴露了自己杂牌军的本质,四万人,被七百骑冲乱阵脚,折彦文随后引军助战,高进大溃放弃了襄州地区的重镇,宜城,致使襄阳南面门户大开。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折家军有了宜城这个落脚点,虎视襄阳高孝恭深知韩军根本不是西军折家的对手,去十万也白搭,火速请出蒲鲁浑,让他带金军万余,并以五万韩军协助,前往迎战折家军。

一场骑兵的颠峰对决在宜城开幕。

面对金军韩军混编的近万骑兵,折可求派遣儿子折彦野引折家马军四千前往迎战,临行前对儿子言明,就算打一万个回合,只剩下你一人,也不能后退半步,否则,我先取你项上人头。

金军尽管并不是出生于草原的游牧民族,但他们的骑兵部队可以说是天下精锐。

女真人自己也对此非常自负,自称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金军骑兵,非但有着与生俱来的剽悍,更兼后天的训练有素,极其骁勇。

而最让敌人胆寒的,则是这支骑兵的顽强。

女真人自吹的打一百回合,不是炫耀自己的战力有多强,而是表明有敌无我的气概折家世居府州,不但自产良马,还卖给内地,因此其骑兵部队在宋军中首屈一指如果说宋军中,只有一支骑兵能和女真人对抗,那么非折家不可折彦野引四千精骑,拉开了血战的序幕两支当世高水平的马军,在宜城之外,苦斗三十多个回合,无论金宋两军,都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战至黄昏时分,韩军沉不住气,抢先发动总攻。

折可求亲率主力出城接战,天未黑,金韩联军溃败。

折彦野身被十数创,仍挥军掩杀,致使联军伏尸四十多里,死伤无算折家军夺得战马七百多匹,军械难以计数高孝恭闻讯大惊,慌忙引军撤走,放弃围攻襄阳,退到了唐州。

打算重新积蓄力量,卷土再来。

高孝恭主力撤走后,折家军先后拿下随州,光化军,邓州等地,逼得高孝恭再次后撤,退到颖昌府。

折可求见进展顺利,认为机会难得,建议何灌火速增援,把何灌长子何蓟所率常捷军开上来,合师一处,在中原地区,跟伪韩军决一死战十二月,陕西和襄汉两个战场都没有大的战事,宋韩双方都在积蓄力量,准备最后的对决。

但这个时候,对宋军非常不利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年气候,重演了靖康年间的故事,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冷,而到腊月时,气候暴寒陕西方面,因为徐处仁的用心经营和大力支持,还扛得住。

而在襄汉,因为宋军急于解围,事前没有万全的准备,士兵们还穿着单衣。

襄汉战区的宋军士兵,竟有被冻死者折可求本打算在十一月下旬挟胜利之威高歌猛进,却回为气候的突然剧变不得不转攻为守。

请求朝廷迅发冬装。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全面负责抗金的徐绍,排除万难和各方阻力,给予前线极大支持。

十一月当月,一万套冬装火速送到襄汉前线,晋升折可求为太尉,其子弟多人受到重赏超擢徐绍还秘密指示折可求,尽你所能,能打到哪里算哪里,朝廷全力支持你如有必要,我会另辟战场徐绍的表态,就是政府的态度,而政府的态度,则代表了朝廷。

折可求底气十足,信心满满,准备率领折家健卒,立不世之功腊月初一,凤翔府。

时间到了腊月,距离中国传统的春节也就不远。

这一个月,在汉人来说,是应该喜气洋洋,置办年货的时候。

但在陕西,尤其是西军来说,基本上没有过年这个概念。

从金军第一次进犯陕西开始,西军将士们经常在年关之际,还与敌浴血搏杀。

而今年,凤翔驻军尤其不敢大意,赤盏晖虽然引军退入了京兆府,但他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眼下天气如此恶劣,对女真人来说,却是小菜一碟,敌人很有可能趁着气候的剧变发动袭击杨都统,制置司银牌信使飞奔入凤翔总管衙门,带来了制置司的紧急军令。

杨彦正在烤火,听到这声喊,掀了身上大氅,快步上前接过。

打开一看,立时变了脸色。

张宪见状,步上前去问道:都统,何事?杨彦没有回答,直接把银牌递给了他。

后者接过一看,却是制置司收到密报,金韩联军将于近日卷土重来,其进兵方向大异于前。

他们不会再直接攻打朱记关或者府城,而是分兵北上,去进攻泾州制置司命令,若敌真来,凤翔之军要果断吃掉北上攻泾州之敌张宪看着那块银牌,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这是什么意思?借道凤翔去进攻泾原?难不成敌人以为,徐经略支援环庆,泾原就兵力空虚了?莫非他们不知道泾原一路是陕西四路中兵威最雄的么?又把银牌看了一遍,他忽地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对方这是打算攻我必救搅乱战局杨彦神色凝重,点头道:不错。

泾州紧邻渭州,攻泾州则直接威胁到泾原一路的中枢所在。

徐经略若得知消息,以他的性格,不管环庆面临何种局势,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师救自己的后院这也是为什么制置相公命令我们要迅速吃掉北上之敌的原因张宪听后,摇了摇头:不对,对方若想逼徐经略回师,大可从咸阳出兵,沿泾水而上,经邠州去攻泾州,必定奏效。

为何反要借道凤翔?一来地形复杂,不利于彼,二来我军还可阻击杨彦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这是敌一石二鸟之策,遣师借道凤翔北上攻泾州,一来是逼徐经略回师,最主要的,还是诱使我凤翔驻军出兵救援,离开城池关隘,跟他们在野外决战张宪的语气非常肯定,不容置疑。

杨彦听罢,盯着地图看了半晌,又到沙盘之前比划了好一阵,忽地击掌道:对方要借道凤翔北上攻泾州,无论如何都要经过歧山境内,若果真如此,那战机就来了[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四章歧山伏击第五百二十四章歧山伏击张宪恰好也有个想法,听了这话,试探着问道:哦?都统请示下?杨彦梗着脖子望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大帅常夸你勇而有谋,遇事不慌,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张宪嘿嘿一笑,拿手往沙盘上一指,正是歧山所在。

杨彦点点头:嗯,歧山,那又如何?伏击。

张宪沉声道。

既然我们预先洞悉了对方的进兵路线,那么在歧山伏兵是最好的办法歧山南接终南,北倚千山,‘两山夹一川,两水分三塬’,还有比这更适合伏击的么?杨彦抱着膀子,在沙盘上看了半晌,承认道:伏击却是可行之策。

但要注意一点,对方往攻泾州的部队,必是偏师,其主力当屯在歧山县和扶风县之间,这里地势开阔就不说了,距离歧山也不远。

一旦我们伏击开战,其主力可以迅速作出反应你也知道,对方拥有马军优势,要不了半天就能赶到如之奈何?张宪摸着嘴唇上的短须,一时无语,良久道:那伏兵就只能先顶着,一直顶到我军主力开到为止。

当然,前提是都统愿意冒这个险。

杨彦也陷入沉默,九哥一再交待,我军主要目的是求稳,就算出现战机,也要慎之又慎。

可九哥没说就算有战机也不用吧?既然我们预先刺探到了对方的进兵路线,如果不**一伙,实在心有不甘我们分头行事,你负责派人把歧山地形实地摸个遍,把适合伏兵的地点弄清楚。

我立刻向帅司报告,请大帅定夺。

杨彦郑重地说道。

腊月初三,杨彦正估摸着帅司应该有回音了,陕西制置司参谋军事吴玠就赶到了凤翔府城。

然而吴玠此来,虽然代表徐卫,却并不是代替杨彦指挥。

他此来,是为传达徐卫的命令并协助参谋。

徐卫同意凤翔驻军的请示,并经过商议,拟定方略如下。

由凤翔府出偏师,在歧山设伏,吃掉敌北上之师。

若敌军主力北上驰援,伏兵务必依托地形坚持住为了不让对方生疑,府城驻军和朱记关驻军,在伏击开始之前,都不出来。

反正府城在歧山西面,朱记关在歧山西南,相距都不到一百里。

敌主力北上之后,凤翔府部队,朱记关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歧山战场合击为了保证合击的力度,除府城和朱记关部队以外,大散关的徐洪已经率领一万五千人马赶赴朱记关。

另外,一旦敌军再入凤翔,以李成为首的降兵就将在渭水南岸向东运动,一旦阻击有可能从京兆府出来的援兵,二是截断金军退路。

当然,这是最好的预想。

万一,敌主力在得知北上之师遭受阻击,预感到危险,并不驰援的话,那么各路部队仍旧坚守城池关隘不动,继续跟它耗。

徐卫再三嘱咐前线将领,尽管我们都迫切地希望一雪鄜州之耻,但切不可轻举妄动,务必小心谨慎。

此战,取胜的关键,就在于各军之间的协同配合不管是秦凤帅司的部队,还是两兴安抚司的部队,都要精诚团结,按计划行事,若有谁贪功冒进,不听节制,那么等待你的,就是军法的严惩只有死路一条腊月初五,在经过详细地侦察之后,杨彦令张宪部将杨从义,引正军七千,义勇四千余往歧山设伏,并派遣虎儿军头号悍将杨再兴,引选锋马军一千五百骑助战,多备强弓巨弩,滚石擂木,务必歼灭北上之敌。

同时,知会已经抵达朱记关上的徐洪,由他节制关前所有部队,和府城驻军协同作战。

只要敌军主力一北上驰援,两路兵马就夹击而上初六,一切布置妥当,但未见敌军踪迹。

初七,也没见任何异常,这让前线的将领们不能不怀疑,上司的情报是不是弄错了?但他们显然是小看了徐卫在细作间谍方面花的心思。

整个陕西敌占区,州以上的地方都有徐卫派出的细作,而京兆府更是重中之重。

当初徐卫撤离长安时,留下了大量的人手,在京兆府编织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络。

伪韩陕西宣抚大使刘豫一上任不久,徐卫就拿到了伪朝陕西官员的名单。

初八,是一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西陲之民把良辰吉日叫作期,初八,就是一个大期。

在这一天,赤盏晖在经过短暂的整顿之后,引五万金军,三万韩军,共计八万步骑越过边界,卷土重来当天,金韩联军就开到扶风县和歧山县之间扎下,游骑四出,侦察敌情。

其实在这关中平原的西部上,没有什么隐秘可言,敌我双方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歧山,周王朝创立之地,中华礼乐典章,政治文明的发祥地。

从扶风等县所在的平原地区往北行至歧山境内,地势开始抬高,并愈加复杂。

寒风凛冽,气候恶劣那风刮在脸上,就跟拿把牛耳尖刀割肉一般。

早在几天之前,凤翔境内的一些河流就出现冰封现象,今天的冬天,不好过。

一支兵马自南迤逦而来。

行进得极其缓慢,前后绵延两里之长。

士兵们大多缩着脖子,怀抱兵器,低着头,吐着雾,顶风而行。

便是骑在马背上的军官,也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萎缩成一团,不时抬头打量四周。

歧山。

一名内穿绵衣,外罩铁甲的中年军官突然说道。

没见过是怎地?这么冷的天,凤凰都得冻成脱毛鸡。

同僚吐出团团白雾,随口说道。

歧山已经在望,绵延的山峰仿佛挺立在昏暗的天际,明明看着就在不远处,真走起来,却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哎,你说女真人是不是真不怕冷?我怎么看着好多女真兵没穿多厚,一个个还精神得很。

人家在北方苦寒之地生息,哪能跟我等比?哎哟,不行,我这刀都握不住了真他娘的冷军官们正闲话着,一阵蹄声轰鸣,却是踏白前军离了大队,前往侦察。

其实这有什么好侦察的,西军此刻怕是全缩在城池关隘里牙齿打架呢。

那百余骑踏白马军离了大队,往北奔至歧山之前。

但见山势说不得险峻,却胜在复杂,大军即将路过这条道,就穿梭于两塬之间。

所谓的塬,即是指几面陡峭,顶部平坦的巨型高台。

但这里的塬,和陕北不同。

陕北的塬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包,在这里的塬却笼罩在草木之中。

光是一处塬,就可藏数千军一名女真骑将勒住缰绳,仔细打量地形。

这两塬之间,阔百步,倒是可以让大军从容通过。

走,进去看。

女真骑将一提缰绳,战马奋蹄而北。

进入两塬相夹的地带,踏白骑士们发现,这里头比入口更开阔,而且两塬的高度,也从这里开始呈递减之状。

一双双机警的眼睛,扫视着两塬,一切都平常无奇,连声鸟叫都没有。

骑士们没有停下,平缓地通过了两塬相夹的地带。

这就说明,他们没有发现什么警情,否则,作为全军先锋,他们会立刻向后头的主力示警。

大军终于缓缓地步入了两塬之间。

士兵们仍旧耷拉着头,缩着脖子,怀抱着兵器,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他们甚至懒得抬头去张望顶上的景致,因为那样会让脖子露出来,冻得难受。

这地方不太对头,统制官人,得让部队快速通过。

先前那叫着冷得握不住刀的军官突然说道。

尽扯,你还怕脑袋上掉块石头下来?统制官打趣道。

小心总是好,这里头颇为开阔,不必把部队拉得这么长。

军官坚持道。

罢,去跟后头的女真人说,让他们撵上来,快速通过。

统制官抬头打量了地形之后,也认为谨慎为妙。

军令飞传,士兵们提起了速度,小跑着向前奔进。

深谷中,一时脚步声大作,却仍没惊起一支寒鸟来。

突然一阵尖锐而嘹亮的号角急促地响起奔行的士兵们机警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纷纷询问着怎么回事谁在吹号是不是女真人的号角声?不对往后退那统制官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金军的号角声他没少听,绝不是这个调迟了利箭破空的呼啸声,如狂风一般袭来他们的头顶上,一道箭矢形成的大网正疾速落下惊疑未定,仍在行进的士兵们突然炸开了锅劈头盖脑射下来的箭雨贯穿了他们的铠甲,刺透了他们的冬衣,嵌入了皮骨那撕裂般的疼痛,化作凄厉的哀号,冲天而起更让他们胆战心惊的还在后面头顶上,突然响起轰鸣的咆哮有士兵亲眼看见,箩筐大的石头在崖上奔腾着跳跃着速度越来越快,直向谷底砸来快后队改前队,退出去退出去马背上的军官们忘记了寒冷,挥舞着军刀发声狂吼。

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士兵的惊呼,哀号,和巨石的咆哮而掩盖那左右两处塬上,不知何时已冒出无数人影,正井然有序地发射着利箭,推动着巨石利箭掀起朵朵血花,巨石砸出片片肉酱,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当一颗震天雷在人群中炸响时,它把敌人的恐惧引至了顶点韩军士兵们惊慌失措,拼命往后挤,可人群越密集,受到攻击的可能性就越大。

许多士兵就是在拥堵中,被利箭射成了刺猬,被巨石砸成了肉饼绝望的人挤到崖脚,缩成一团,竟失去了逃跑的勇气……与混乱的韩军相比,行在后头的金军显然镇定得多。

当他们发现遭遇伏击时,金军万夫长立刻下令往后退。

他们并没有遭到多少袭击,加之人马不多,因此很容易就从两塬之间退了出来。

但就在金军士兵们惊魂未定之时,那东面山脚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支马军,飞快地向他们袭来快回去金军万户果断下令道。

敌军抢战了先机,虚实不明,在此顽抗没有任何意义,应该火速向主力靠拢。

步军拔腿就跑,骑兵则看着敌人奔驰的方向,斜斜插过去杨再兴没有呼喊,没有号召,他紧攥着手中的铁枪,一双鹰眼紧紧盯着敌人。

一骑风驰于前,千骑紧随于后,逐渐展开攻击阵形……以骑兵见长的女真人,在这里并不具备优势,杨再兴一千五骑兵张开血盆大口,以气吞万里如虎之势,猛然撞开了敌骑这一战中,没有回合选锋马军的骑士们一旦脱离敌骑纠缠,就马不停蹄地往奔逃的步军杀去弓马娴熟的骑士们扣上了弦,锐利的箭头撕裂了空气,射向了毫无防备的女真步兵。

一个又一个身影扑倒,猝不及防的金军步兵眼睁睁看着本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发生了雷鸣的轰响,伴随着万钧之力,杨再兴的骑兵拦腰撞了上去没有密集阵形,没有厚实铠甲,没有弓弩压制,金军步兵轻易地被选锋马军撞成了两截他们没有停下,透阵而出之后,一个大迂回,继续撞很快,步军被分割成许多块,首尾不能相顾杨再兴率领骑士们,以刀枪作镰,收割人头……驿店镇焦黑的断垣残壁仍屹立在寒风之中,所不同的是,这小镇的四周,都已经被金韩联军的连营所包围。

入目望去,俱是一片坟包般的军帐,难以计数。

密密麻麻的士兵穿行于营中,并不见任何异样。

在镇中一片还算完整的房舍中,架起了火炉,金韩两军的高级将领,都掀了大氅,围坐在火堆旁边,商讨军情。

赤盏晖在这恶劣的天气中,也不能再露出他的光顶了,戴着一顶尖尖的毡帽,皮裘外裹着铁甲,唯有脸上的骄横之色不改。

他伸出双手享受着篝火带来的温暖,口中道:我军扎在此地,无论西军从凤翔府出来,又或是从朱记关出来,都在我打击范围之内。

[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五章有敌无我第五百二十五章有敌无我倘若西军不来呢?只剩下建议权的韩常此时问道。

那也好,泾州一旦受到攻击,徐原不但有后路被切断的危险,他的老巢渭州也将受到威胁。

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匆忙回师相救,环庆战区的局面就将得到改变。

张俊若还拿不下来,只能说他是个吃货。

赤盏晖冷笑道。

在场金将大多哄笑,韩军将领们都耷拉着头不说话。

自从发生李成等人叛逃事件之后,他们就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夹着尾巴过日子。

老实说,徐虎儿把凤翔还是经营得不错。

听你们说,他只在两年之间,便把朱记关修成,又把凤翔府打造得铁桶一般。

这厮还真是有些手段,怪不得总听人提起他。

赤盏暉道。

那又算得甚么?紫金虎名声再大,不也在鄜州吃了个大败仗么?只可惜马五未能克尽全功,若是活捉或阵斩紫金虎,那才是大快人心。

有人笑道。

韩常拿根棍扒拉着火堆,也不管同袍是否听得见,小声道:不要小觑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不多时,那虚掩的房门被撞开,一阵冷风呛进来,惹得房内诸将大变脸色。

扭头看去,只见一女真士兵抢将进来,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众将又是一惊,有人一跃而起,上前扶住他,喝问道:何事惊慌那士兵身上还插着一截断箭,并有多处创伤,鲜血已经凝固在衣袍上。

他手指北方,气喘如牛道:我军,在,在歧山中伏一语既出,满堂皆惊韩常手中的木棍啪一声折成两段赤盏晖双目突出,霍然起身道:什么?中伏?一个疑问笼罩在在场一众文武的心头,中伏?不可能啊西军怎么知道我们要分兵北上?而且还选在歧山设下埋伏?赤盏晖惊疑不定,真是咄咄怪事,要打伏击,那肯定得预先知道对方的进兵路线。

这次出兵北上攻泾州,不久之前自己亲自主持拟定的,徐卫怎么知道?一念至此,他向那伤兵问道:现在情况如何?惨士兵语带哭腔,即便他不说,从他的表情也很容易看出来。

韩军在前,我军在后,一进歧山就遭遇对方万箭齐发,滚石摆木如雨而下我军急忙退出来,又遭到对方马军掩杀,溃不成阵……一听到对方有马军掩杀,赤盏晖就明白了,局势不容乐观。

毫无疑问,这场伏击西军经过了精心准备,其目的,就是完全吃掉我北上所部想明白这些,这位女真骁将怒火冲天紧咬着牙关,切齿道:歧山距此不过一百多里,西军竟敢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打伏击,简直视我如无物马军,立刻北上驰援主力随我跟进他一吆喝,房中的金军将领们不胜愤怒,纷纷请战还反了他了,敢打伏击我六万大军北上,看你怎么伏韩常扔掉手中的断枝,起身喝道:不可赤盏晖怨毒的目光陡然射向他:你说什么?紫金虎既然在歧山伏下,那就说明他是提前刺探到我军进兵路线以我和徐虎儿交手的经验来看,一旦让他抢占了先机,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弦易辙韩常沉声道。

一名赤盏晖的部将闻言质疑道:你的意思是说,放弃我们北上的兄弟不管,任虎儿军绞杀殆尽?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常解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赤盏晖怒声吼道韩常盯他一眼,并不畏惧,正色道:救可以救,让马军去把残部接回来。

但我军主力,必须扎在此处不动语至此处,他惟恐同袍们不理解,又补充道以徐虎儿之狡诈,他既然预先刺探到内情,不可能只打一场伏击。

一定还有别的布置这一战,我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就必须稳妥为上不可轻举妄动赤盏晖看他半晌,忽然向所有人问道:你们谁认同他说的话?屋内一片沉寂,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韩常不但攻朱记关一役损兵折将,毫无建树,更直接导致了李成等人的叛逃。

现在他已经被剥夺了指挥权,留在军中以备参谋,谁会支持他?见众将不言语,韩常面无表情道:该说的,我说了。

如果你非要北上,一切后果你需负责赤盏晖不屑道:我八万大军,又在旷野之中,倒要看看虎儿军怎么跟我野战争雄传令,马军先走,主力跟进说到这里,故意盯着韩常,一字一顿道兵发歧山扶风以北,六十里外。

旷野之中,散落四处步军骑兵混杂在一处,仓皇南逃。

韩军士兵大多丢弃了长兵器,相当一部人还卸掉了铠甲。

身上少了几十斤的负重,逃跑起来自然要容易一些。

追上来了快走一片惊呼声响起后,本已疲惫的逃兵们鼓足最后一口气,拔腿狂奔胆大的回首一望,只见西军骑兵再次撵了上来绝望的逃兵们忍不住在心中怒骂,这群贼配军是想赶尽杀绝面目狰狞的杨再兴一如既往,仍旧风驰于千军之前,他手中那杆铁枪,早已饱饮敌血。

在他手下,就没有三合之将,今天几乎是他从征以来打得最轻松的一次。

已经追出五六十里,可他还同有放弃的打算。

他背后千余精骑,都已杀红了眼,撵着敌人跑的感觉,太舒服了战马飞驰,眼看着又要接上,骑士们在马背上歪了身子,手中的兵器向后收回,每个人都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即将发动最后一击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呜呜号声,机警的骑兵们一听见,马上抬起头来向南张望。

来了金军的援兵来了统制官人,敌援兵已到,我们回吧杨再兴手下一名统领官大声喊道。

可杨再兴哪里听得见?就算听见了他又怎么会搭理?纵马上前,将一名逃窜的步兵搠得扑倒在地后,他又盯上了下一个目标。

那是一名飞马逃窜的金军骑将,他显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还扭过头来看了杨再兴一眼。

四目相投之际,两人眼中都透露出杀意杨再兴看中他耳朵上挂着的金环,知道这不是普通骑兵,将身体前倾,抬起了手中铁枪我让你跑突然那距离枪尖不过一两步远的金将猛然转过身来,身体后倾,左手一把扯住杨再兴枪杆,死命往前一拖,右手的弯刀高高举起,作势欲砍可他小看了这虎儿军头号悍将的臂力,他尽全力的一扯,恰似蝼蚁撼泰山,纹丝不动就在他震惊之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动他离了马鞍,坠落下地几乎同一时间,杨再兴的战马从他身旁跃过,来不及一个回马枪可当杨再兴回头去看时,却发现自己一名骑兵随后赶上,一枪将那金将钉在地上挣扎不止,放声哀号……杨统制快看一个焦急呼声总算引起了杨再兴的注意。

他抬头南眺,不禁变了脸色。

辽阔的原野上,入目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敌骑成千上万骑飞驰的壮观景象终于让他高举枪杆,放声喊道回马撤身旁的骑兵从腰间取下了银号角,尖锐而嘹亮的号角声在平原上回荡。

正追杀残敌的骑兵们一听到号角声,立刻放弃了追击,全部调转马头,转瞬之间便向北奔去金军骑兵怎会放过他们?顾不得死里逃生的友军,都奔选锋马军杀去千骑风驰于前,万骑掩击于后,凤翔府境内,一场生死大战已经箭在弦上腊月初八,朱记关。

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伫立朱记台壁垒之颠,远眺北方。

他已经收到消息,金韩联军再次越过边界,卷土重来。

他现在要作的,就是等金军主力北上之后,引朱记关的军队尾随而上,与凤翔府友军在歧山境内夹击。

眼看即将到午时,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这让赤髯虎有些担心。

是不是前头出了什么变故?又或是金军识破了我军意图?徐五随着一声喝,铠甲铿然的徐四抢上壁垒来。

徐洪回身望去,但见四哥行色匆匆,神情肃穆,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四哥,金军动了?动了徐四窜将上来,顾不得喘口气,大声说道。

斥候已经探明,金军马军先行,主力跟进,大举北上看着情绪激动的堂兄,徐五也不禁心驰机会来了这一仗,关乎此次防守作战的胜败更关系到西军能否在两年蛰伏后,稍雪鄜州之耻双手在关墙上狠命一抓,他沉声道:四哥,此役,必胜军令飞传,沉寂多时的朱记关沸腾起来步军们冲出了营房,带齐全部装备,向关外汇聚。

骑兵们飞身上马,抢出关门。

不到半个时辰,两万余步骑集结完毕。

徐胜,以两兴安抚副使的身份号召全军,此役,至关重要,自他以下,务必死战简短的动员之后,大军挥师北上,尾随金军而去凤翔府城就在朱记关驻军出动之后,凤翔驻军也在杨彦张宪指挥下,出城集结。

秦凤帅司的主力云集于此。

再加上熙河姚必隆的援兵,合计四千五百骑马军,两万两千余精锐步军当着两路精锐,不善煽动的杨彦发表了简短的战前动员。

他的意思汇集起来,就是四个字,不胜即死不胜即死,这是虎儿军多年以来的风格自鄜州失利后,已经很少听说,现在,虎儿军的建军元老,秦凤帅司都统制杨大,再次吼出了这有敌无我的口号将士们非常清楚,这一战,我们要洗雪鄜州的耻辱我们要告慰阵殁的英灵我们要重新打出虎军的威风初八,晌午,歧山。

震天的喊杀声和隆隆的爆炸声,已经在歧山响彻了一个多时辰杨从义刚刚解决了中伏的韩军之后,金军万骑突进,风驰而至面对歧山两处高塬上简陋的防御工事,金军骑兵在主力还没有赶到的情况下,竟然下马步战,掀翻守军临时立起的栅栏,疯狂地往塬上冲锋杨从义指挥正军和义勇,以强弓硬弩连绵不断地射杀压制。

但很无奈,这个地方隐秘伏击是绝佳场所,可因为歧山南麓地形的开阔,金军得以拉长进攻面。

相反,守军所在的两处塬台上,地形却相对狭窄开战不久,金军即冲上塬去,危急之时,守军以仅存不多的震天雷轰退强敌。

初战受挫的金军退下来之后,稍作集合,再次猛攻很快,秦同义勇防守的西塬陷入近身搏杀,东塬还在杨从义指挥下苦苦压制。

但当金军主力赶上来时,情况发生了转变……统领火器耗完,箭矢不足金狗上来了禆将奔到负伤坐地的杨从义身旁,大声禀报道。

杨从义,地道的陕西汉子,在他三十岁以前,一直是个扒粪的农民。

当徐卫引残部进入秦凤之后,他扔掉了农具,拿起了兵器,投伍从军。

因为武艺高强,头脑灵活,他没两年就从普通士兵升到了副统领的军职,成为中下级军官。

这次,张宪之所以把伏击的任务交给他。

一是看重他的能力,二是因为此人忠义实诚。

只要有军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他也不会退却半步因为,歧山的守军,必须要吸引住金军的攻击。

换一种残酷的说法,歧山的守军,恐怕大部分都是要牺牲的。

他们必须用自己的牺牲,来最大限度地磨掉金军的锐气,给两路主力的夹击,增加胜算。

在先前的反击中,杨从义身被两创一箭射穿了他的铁盔,在右额上钉出一个洞来。

还有一记骨朵,砸在他左腿上,骨头倒是没断,但却已经难以行走。

听闻警情,这位方面大脸,皮肤黝黑的汉子拄着刀强行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他立在塬台顶部,俯瞰塬下。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久经战阵的将领胆寒歧山这东西两塬,已经被如海的敌人堵住扭头看西塬上,义勇们已经在作最后的抵抗,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塬就将失守。

这个时候,如果杨从义要逃命,他还有机会。

因为这东西两塬的地势高度,都是向北递减。

他完全可以引些许亲卫向北逃命。

但他只要一走,东西两塬全部失守,而主力部队又还没有赶到……把刀提了起来,望着那锋利的刃口,杨从义沉声道:从军报国,难免一死,今我部为主力阻延金狗,死得其所弟兄们,操上家伙,最后一搏死,也拉上垫背的黄泉路上,不怕寂寞听他这么表态,将士们自知活不成了。

没办法,虎儿军没有贪生怕死之将,也没有临阵脱逃之卒从建军那天开始,我们的大帅就定下了铁律,军官必须冲锋在前,撤退在后金军蜂拥而上,杨从义四周的将士们攥紧了兵器,只等他一句命令。

上杨从义从牙缝里嘣出这个字来,随后,他挺着刀往前冲锋只在片刻,声声嚎叫吼出了将士们心中的恐惧、绝望、怨毒他们疯了一般冲向上塬之敌,两军陷最后的肉搏塬下的开阔地上,赤盏晖正引麾下文武观战。

看着没用多久,金军就已经攻占了西塬,且在东塬也占据了优势,他不禁笑了,这是笑给韩常看的。

如何?我马上就要解决掉歧山的伏兵,这时候,就算虎儿军压上来又能怎样?我手里有一万五千骑精锐的马军,三万余剽悍的步军,还有近两万韩军。

他要真来了,我就在这歧山之前的平原上,跟他来场决战你可以去问问徐卫,他有取胜的把握么?韩常,如何?赤盏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韩常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劝道:还是把马军撤下来吧,徐卫的骑兵已经今非昔比,不可不防。

此时,那先前追击杨再兴所部而来的马军,已经被当成先头部队使用,都下马步战,正攻东西两塬呢。

我怕他作甚?来就来罢。

赤盏晖轻笑道。

韩常耐着性子:此处尚算开阔,但北地歧山阻挡,东有漆水隔断,方圆之间不到百里。

打胜还好,万一战败,我军没有退路……赤盏晖闻言大怒:你敢诅咒我落败是何居心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敌已占先机,我军不可不防韩常怒道。

赤盏晖扬鞭欲挥,却见数骑奔至跟前,匆忙报道:西军出朱记关北上,击退我游骑,正往此地而来这一鞭无论如何抽不下去了,赤盏晖缓缓放下手去,并不见慌乱。

略一思索后,下令道:让马军全部撤下来,趁朱记关之敌行进未稳,灭了它这里离凤翔府城不满五十里,若西军动员大量马军,眨眼就至。

怎能把马军南驱?韩常质疑道。

[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六章 生死激战第五百二十六章 生死激战报朱记关之敌已过歧阳镇距此三十里斥候连续不断传回最新消息。

来得这么快赤盏晖小吃一惊,当下再不敢迟疑,急忙下令让塬上的马军撤下来,让韩军去收拾残敌。

大军立即开始布阵,准备迎敌金韩联军,背向歧山结阵,仍旧沿用了金军的习惯,步军结大阵,马军布在左右两拐子,五万余步骑稍显散乱,手忙脚乱地各就各位。

赤盏晖与韩常等将自居中军,严阵以待他们的背后,一窝蜂窜上去的韩军正与杨从义残部作殊死搏杀寒风呼号,吹动军旗猎猎作响,赤盏晖立于战旗之下,神色冷峻地目视南方。

来吧,咱们就在这歧山之下一决雌雄我要看看,这虎儿军到底有多少手段传令马军,一旦敌至,趁其结阵未成,发动猛攻冲垮它赤盏晖沉声喝道。

不怪如此张狂,此刻他手里握着一万五千骑,又地处旷野之上,就算来敌十万他也不惧四处张望,大阵已经接近完成,这女真骁将的脸上又露出笑容。

就怕你缩在城池关隘里不肯出来野战?我求之不得就在五万余金军紧急结阵,等待南来之敌时,突然有人发现从西面远远奔来一支马军初看时,并不觉怎样,但等到跑得近些,金军将士们赫然发现,这恐怕是他们与宋军交战以来,遭遇的最大规模骑兵军团之一敌骑漫野而来,轰鸣的蹄声震动天地,声势骇人一看到这支马军,赤盏晖就知道,今天是甭想凭骑兵之利,趁敌阵未成而发动冲击了。

要取得战斗的胜利,首先就得解决掉这支骑兵。

没想到,紫金虎在鄜州败得那么惨,居然还有如此雄厚的家底?他这么些马军,哪来的?正惊疑时,又听部将呼喊:南边来了转首南眺,果见旌旗漫天,朱记关之敌蜂拥而来赤盏晖笑不出来了,此时他的五万金军正进入结阵的最后关头。

搞不好,这凤翔府城方向来的敌骑还会趁我阵未成而发动冲击一念至此,他飞令左右两翼的拐子马保持警戒,敌一动,我就动不过,从凤翔府城方向来的骑兵似乎没有先发制人的打算。

他们勒马不前,作观望状。

但他们不动,赤盏晖却敢动。

在兀术的帐下,他每每为先锋大将,除了剽悍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敢,他敢作别人不敢作的事此刻,凤翔府城出来的骑兵威胁着金军右翼,赤盏晖不动右翼部队,可左翼却没有负担左拐子,包抄赤盏晖没和任何商量一下,果断地发出命令军令一下,号角声骤起金军左翼的拐子马缓缓开出此时,徐洪率领的两万步骑正在列阵,仅有的两指挥一千骑马军庇护于阵前,这如何能抵挡住金军六七千骑兵的包抄?可眼睁睁看到敌骑出击,朱记关所部仍在有条不紊地摆阵:长枪居前,弓弩居中,骑蔽两翼,阵前置鹿角拒马,以铁钩相连,飞火炮置于障碍之后,摆停待发……朱记关的军队不慌是有原因的,此役宋军谋划在前,又因为处于平原地区,因此他们从朱记关出来之后,就已经按照设计好的格局列阵前进。

抵达战场之后,只需要作简单的阵列,即宣告阵成。

金军左拐子马逐渐提起了速度,出大阵之后,兵分两路,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打击徐洪的左右两侧,实行包抄。

宋军作战时,多列方阵,为的就是有效抵御骑兵的冲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方阵的纵深必须足够。

但是,就好比一个长方形,你保证了长宽,就没法顾及宽度。

现在金军左拐子马实行左右包抄,就是不直接冲你的正面,而打你的两肋。

把你拦腰冲断,实行分割包围如果被他们得逞,那徐洪这一路兵马基本上就算完蛋了,他一完,杨彦张宪再来,意义也就不大了。

但赤髯虎的花名,该不是白叫的?徐洪在中军,眼望着金骑兵分两路,以泰山压顶之势奔袭而来。

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甚至没有再嘱咐部将们,因为战术早就拟定好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需要更改。

十七门飞火炮列在阵前,黑洞洞的炮口高昂着的,弹药已经填充完毕,手执火把的炮手盯着飞驰而来的敌骑,全无惧色。

紧随他们后头的,则是身着重铠,手执一丈多长大枪的步兵。

他们更轻松,因为都能看出来,金军拐子骑没冲着他们来。

再后,则是数量众多的弓弩手。

八牛弩那玩意体积太大,操作太复杂,占用兵力太多,不适合野战。

因此,神臂弓和踏张弩,形成了宋军远程打击的主力。

此时,弓弩阵早已经引箭待发,只等敌来。

反倒是本来挡在阵前两翼的骑兵,一看到金军拐子冲过来,就调转马头,退到了大阵后头。

一千骑去迎击数倍之敌?还得分散?那不是送死么?只怕一个回合,就给你冲个七七八八。

地皮在颤抖,歧山也在战栗拐子马的铁蹄践踏大地,如滔天巨*,迎头打来宋军阵中,弦响如霹雳被士卒珍视如命的神臂弓发威了原本静静躺在箭槽里那短小锐利的羽毛呼啸而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射向了敌骑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应弦而倒战马腾空而起,甩掉骑士,重重砸在地上,翻滚着,悲鸣着但这丝毫无碍其他马军的冲击,这么些年,跟宋军何止百战?他们不就那点能耐么?除了弓弩,还能耍出什么板眼?蹄声隆隆,飞速拉近着两军距离踏张弩军官的呼喝声在宋军阵中此起彼伏。

听到命令,弩手们平举大弩,各自寻找着目标。

从他们半眯的眼中,暴射出凌厉的精光千箭齐发而带起的气浪,如一股劲风拂过兵分两路的金军左拐子马中箭落马者比比皆是但他们还在猛冲,永远不可能出现停下的迹象一箭发完,弩手们动作整齐划一,脚踩弓镫,奋拉开弦,再次放入箭矢一支军队是否训练有素,不是看阵形摆得多漂亮,也不是看衣甲穿得多鲜明,就是从这些最基本的技战术水平来区别。

而对数千骑马军蜂拥而来的阵势,能作到不慌,不乱,坚守岗位,各忠其职,这才叫精锐之师飞火炮这声命令,可能是近一两年来士卒们听着最提劲的。

甭管这种新式火器能打多远,光是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就足以摧垮敌人的心理,振奋我军的士气十七门飞火炮,各自分面两个方向,第一轮炮击,炮手们把火炮调到最大的仰角。

没错,现在的飞火炮,两侧都铸有炮耳。

别小看那两砣铁疙瘩,它的出现使火炮告别了僵硬死板,通过调整仰角,可以控制火炮的射程。

当将士们期待的巨响传来时,十七枚铁弹丸带起硝烟,从炮口呼啸而出士兵们甚至能看到黑色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敌群当一蓬蓬土石在金骑群中扬起时,士兵们欢声雷动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胆战心惊的金军拐子马们。

神臂弓三百步外的远程打击,他们丝毫不惧,因为根本作战经验来看,神臂弓虽然威力大,穿透强,但临敌至多三箭,就已经贴身肉搏了。

踏张弩一百八十步以上距离的威胁,他们也可以承受。

因为一旦进入这个距离,他们就已经准备屠杀了可当他们前仆后继,进入一百五十步距离时,那种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担得起的。

神臂弓踏张弩的持续射杀,不知多少同伴坠马落地;对方数量最多的弓手万箭齐发,形成几乎密不透风的箭雨,让他们笼罩在死亡的威胁之中而那震动天地的巨响,则使得人马皆惊而他们,则要等到对方所有器械都轮番使用之后,才能拿起射程近得可怜的骑弓还射。

骑兵们不敢去看身后留下了多少人尸马尸,也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不到百步的距离,马上就要将撞上对方的方阵能否将敌隔断,再加以包抄,在此一举偏生在这个时候,那缩头乌龟一样的宋军骑兵迎上来了歧山脚下,人在中军督战的赤盏晖,嘴角一阵抽搐。

他凸出的双眼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左拐子马在短兵相接之前,就遭受了密集的攻击当他看到骑兵们打枣般坠马时,他不心痛。

只要包抄能够达成,死伤大一些也值得当飞火炮发出声入云霄的怒吼,掀起一蓬蓬尘土,惊得战马乱窜时,他也不慌张。

因为通过朱记关之战,他知道那玩意虽然听着吓人,对付密集而前的步军也有相当威力,但面对相对分散的骑兵攻击队形,显然差些火候。

直到,两路出击的拐子马撞上敌阵,宋军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溃乱时,他才变了脸色宋军布在两翼的重步兵硬生生接住了拐子马这是一场钢铁的较量金军的长枪狼牙棒虽然厉害,但宋军的大刀和重斧,也绝非易与拐子马一入阵,徐洪指挥下的秦凤军和两兴安抚司部队的士卒们,使长兵的,瞅准敌骑士躯干就往马下戳,使短柄斧的弓弩手们,则专捡马腿砍他们很心痛,因为被砍断了马腿的战马除了当肉吃,真没别的用处……赤盏晖反应也快,一见包抄的战术不奏效,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厉声喝道:撤回来话音未落,身旁惊呼声四起:西边又来了他猛然转首去看,只见那数千敌骑之后,宋军铺天盖地而来直到此刻,这位女真猛将才有被包围的感觉打得如何了?杨彦口中喷出团团白雾,打马驰出军前,向观战的李成卫问道。

徐四官人和徐五官人端得是了得,硬是接住了金军左拐子的突袭。

杨都统请看,拐子马在后退。

李成卫以枪虚指,朗声说道。

杨彦极目远眺,果见二徐的大阵基本保持形状,在他们奋力反击之下,敌拐子马实在抵挡不住,正开始溃退。

好我收拾收拾进攻金军右翼,你们马军暂时别动杨彦大声喝道。

刚说完,却发现二徐的大阵开动了原来,徐洪见凤翔兵至,再无顾忌。

果断抓住战机,命令全军突进金军左拐子马就这样被赤髯虎赶着往回跑赤盏晖再也无法镇定,如果左拐子溃退回来,宋军又在后头追赶,极有可能冲乱左翼。

一旦左翼不保,战局就危险了中路步军出去给我截住他奋力挥舞着拳头,放声狂吼。

金军骑兵的优势,让人往往忽略了他们也有一支精锐的步军。

尤其是近几年以来,在与宋军多次交战中,他们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针对宋军每每用重装步兵作为中坚力量的特点,金军也发展了自己的重步兵。

择身健体硕的勇卒,身披重甲,手持狼牙棒和铁骨朵。

有意思的是,这支重步兵,也叫铁浮屠。

危急之时,赤盏晖把这支重步兵派了上去,企图依靠他们截住徐胜徐洪。

军令一出,铁浮屠堵墙而进带着六七十斤重的装备,铁浮屠和宋军的虎捷磐石一样,很难快速冲锋。

他们缓缓离开大阵,操着兵器,小跑着奔向战场。

看得出来,这支金军重步并非虚有其表,因为当左拐子马被二徐所部赶着,如潮水般冲刷而过时,换作其他部队,恐怕早就被裹着溃散了。

但铁浮屠,仍旧保持了相当完好的阵形,迎向了二徐所部。

步伐稳健,铠甲铿然,在号角的鼓动下面对着洪水般冲来的宋军,铁浮屠重步兵们嚎叫着奔跑起来巨响阵阵,两军相接士兵们以身体作墙,两支钢铁洪流猛然撞在一起最前头的将士,甚至跟敌人面对面,脸贴着脸各色重兵钝器上下翻飞,血肉四溅直叫日明无光,风云色变耳边充斥着钢铁的撞击声,敌人同伴的喊杀声,受伤士兵的哀号声这一切,激起两军士兵无边的杀意此刻,他们都是凶狠的野兽必欲致对方于死地杨彦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也不愿意给金军一丝换气的机会虎捷、磐石、锋矢、飞羽,熙河步卒,诸军并击弟兄们,杀怒海般的呼啸声在秦凤熙河军阵中响起伴随着银号角的尖锐和战鼓的雷鸣,从凤翔府城出来的宋军主力,一照面就精锐齐出舍马军之外,杨彦在开战之初就把几乎大部分步军都压了上去天昏地暗严寒不能阻止两军将士们的沸腾热血山崩地裂死亡难以抵挡两军将士们取胜的**虎捷磐石在鄜州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的两支虎儿军劲旅,在经过两年的阵痛和努力之后,再次重建今天,他们将用鲜血和生命来证明,他们仍旧是虎儿军的中流砥柱和头等主力虎虎虎这令人奋进的号子声响彻岐山两支重步兵,操着大刀、重斧、骨朵,迈着万钧的步伐,如一墙厚实的城墙,逼向了金军的右翼锋矢飞羽两支以弓弩为主的部队,紧紧跟在重步兵之后接近两万规模的步军,发起了雷霆一击金中军阵中,韩常多次领教过虎儿军重步的厉害。

至今,他们都没能琢磨出破解宋军团花阵的方法。

所以,只能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你弄重兵步,我也弄,你搞团花阵,我也跟着学看着虎儿重步如墙而进,他焦急地喊道:快让步军压上去马军伺机出击,不能让他们靠上来虎儿重步极其剽悍,一旦短兵相接,只能被它绞杀这种紧要关头,赤盏晖也不在乎是谁提的建议了。

当即照办,嘶声吼道:传令活女,顶上去中路稳住他的语气中,已经难掩慌乱娄宿因病回国,他的儿子完颜活女仍旧留在陕西,免于大金新君的清洗。

今天,他负责金军右翼兵团。

在看到左翼失利的情况下,深知责任重大,一得到军令,立即催动步军前往迎敌当右翼金军离开大阵时,秦凤军和熙河军已经开始提速士兵们穿着厚甲,头戴兜鍪,只露出小半张脸来紧紧攥着手中的兵器,尽力迈动步伐,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了敌人他们的身后,两支以弓箭为主的部队紧紧相随辽阔的战场上,两支大军正面对冲呼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当进入百步距离时,锋矢,飞羽两军弓箭手们躲在重步兵之后,搭箭上弦,抬高角度,随意弦响一片,宋军冲锋阵中腾起一片箭雨可惜今天没有阳光,否则,太阳也将为之暗淡[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七章铁血军魂第五百二十七章铁血军魂李成卫和杜飞虎丝毫不敢松懈,他两个手里握着秦凤帅司的骑兵家底,足足四千五百骑主力步军已经迎上去,他们就必须时刻提防着敌人的右拐子马迂回包抄和拦截。

但压力最大的,非杨彦莫属此战,和从前虎儿军打的任何一场战役都不同。

以往,虎儿军与敌野战,在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大多是依靠密集阵形打防守反击。

而这一次,他选择了主动进攻一照面,就把主力顶了上去是生是死,是胜是败,很快就会见分晓跨坐在马背上,杨大一双鹰眼注视着战场,不放过任何一个变动。

左翼,二徐的部队已经和金军步兵绞作一团,杀得难分难解右翼,虎捷和磐石,以及熙河步卒也与敌短兵相接,锋矢飞羽两军的弓弩手躲在后头不停地吊射整个战场一片沸腾响杀声响彻四野同样,金军主将赤盏晖也在密切关注战局发展他已经不复先前的从容镇定,首次与虎儿军交手,他终于认识到,西军确实是宋军中的精锐之师时间逐渐推移至下午,宋金两军仍在岐山之阳的数十里战场上浴血搏杀。

战局已然陷入胶着状态。

左右两翼步军绞杀成一团,骑兵则蠢蠢欲动。

但这一回,金军不得不顾忌规模庞大的宋军骑兵军团,不敢贸然出手。

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另一处战场,那就是歧山的东塬主要由义勇防守的西塬已经沦陷,数以千计义勇虽战死,虽溃逃。

但在东塬,金军撤下来之后,杨从义抓住机会,指挥部队紧急布置。

当韩军冲上来时,本以为是收拾残局加打扫战场,谁料,却陷入激战之中杨从义手下多是秦凤帅司的正军,战斗力极强。

在面对金军轮番疯狂的冲击时,他们火器耗尽,箭矢不足,一度陷入崩溃的边缘。

但面对伪军更兼受到主力部队赶到的鼓励,杨从义逐渐掌控了局面喷薄的热血驱散了严寒,士卒的怒吼震碎了歧山千年沉寂僵持的战局终于在右翼出现了突破虎捷磐石两支重步兵依靠精良的装备,顽强的战力,在钢与铁的较量中稳步推动极力抵挡的金军步兵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击穿对方的强阵大刀、重斧、骨朵,这每一件重达十数斤的重兵器一击之下,断无生还尤其让人侧目的,是熙河羌兵他们的进攻阵形完全不同于虎儿军的团花阵,讲究高度配合和协同。

他们几乎都是刀牌手在前,长枪兵在后,排成最为简单的行列,交替掩杀他们高超的战斗技术丝毫也不比虎儿军逊色,甚至于战局的突破,首先就是从他们这里开始再加上锋矢飞羽两军的弓弩手隐藏在后不间断地射杀,给金军造成极大的压力和恐慌不好右翼在后退活女在阵中望见情势不对,但此时,赤盏晖仍旧没有命令右拐子马出击。

右翼是金军主力所在,一旦溃退,整个战局都将崩坏。

右拐子马,出击活女歇斯底里地吼声震动金阵早已按奈不住的金军骑士终于等来了机会军令一下,那领军之将一枪杆打在战马臀上战马负痛,长厮一声,闪电般射出随后,七千马军发出怒潮般的呼号紧随将领之后,故伎重施,兵分两路而出他们企图迂回绕过宋军虎捷磐石和熙河步军,去攻击躲藏在重步兵掩护下的弓弩手宋军的弓弩手没有重甲的防护,也没有长兵器的锐利,除了手中的弓弩之后,他们借以防身的,便是挂在腰意的短柄斧一旦被敌骑击中,很难形成有效的防御选锋马军出击杨彦切齿喝道。

银号角催人奋进李成卫和杜飞虎听到号令之后,党项骁将大声道:弟兄们,冲语毕,高举着三眼火枪,催动了战马杜飞虎阴鸷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一扬大刀,打马出阵。

他的身后,两千五百骑马军亦步亦趋金军骑兵行动迅速,离开大阵不久即提起全速,如两条长蛇,蜿蜒盘旋地迂回绕过宋军重步,死盯着锋矢飞羽两军弓弩手,发动雷霆一击因宋军不断击退金军右翼,导致战场前移,使得金军右扣子马先前选锋马军抵达冲击位置见排山倒海般的敌骑突然出现在面前,锋矢飞羽两军弓弩手不免慌乱他们顾不得再去吊射敌人,纷纷转向,将箭矢射向了敌骑但如此之近的距离,再密集的攻击也难以抵挡精锐马军的冲击金军两路骑兵,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弓弩阵营没有重甲,没有长兵,两路右拐子马几乎同时得手它们犹如两柄巨锤,砸开了锋矢飞羽的大阵迅猛冲来的敌骑以万钧之势突入了阵中飞驰的战马带着巨大的重量,不断地撞飞面前的敌人骑兵们长枪弯刀上下翻飞,所向披靡尽管虎儿军的弓弩手们本着长期严格训练铸就的坚韧,仍旧死守阵形不溃,但很快,两支右拐子马就对它们成功实施了分割好人在中军的韩常不禁为活女当机立断而喝彩赤盏晖也因为左拐子马成功分割敌军而感到振奋战局终于出现了转机只要再等等等到左右两翼任何一处发动反击,他就可以催动中军主阵,拿下这场战役诚若如此,得陕西必矣右翼的局势仍在恶化。

拐子马以屠杀的姿态不断绞杀着弓弩手,而虎捷磐石两支重兵兵也因为失去了弓弩的支援,更重要的,则是担心背后露出破绽。

一时滞住了攻势,金军步兵军团借此机会,迅速稳固战线,其领军之将甚至企图发动反击快快快杨彦双手紧攥,心中默默地念着。

他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两路出击的选锋马军张宪实在忍不住,拼命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喝道:马军争口气啊李成卫的突火骑先一步抵达战场,此时,将飞羽军分割包围的拐子马通过不断的迂回冲击,又一次贯穿了方阵。

李成卫只得指挥部队实施机动包围,在两军之外打着转当他引部几乎转了大半圈时,拐子马终于又出来了杀一声怒叫,党项悍将引燃了药线他的攻击阵中腾出一片硝烟,两千支突火枪引火待发刚刚透阵而出的拐子马抬头就赶上了突火骑,他们几乎不用反应,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笔直地冲向了对方万蹄践踏大地,溅起片片尘土宋金两军的骄傲,战场上令人胆寒的打击力量,骑兵都以决死的勇气撞向了对方骑士们刺耳的嚎叫,战马地动山摇的冲击,汇聚成一股洪流,几乎撼动歧山一片密集的枪响藏于管中的弹丸,借火药爆炸之推力射出枪口拐子马撒豆般坠落但突火骑们还没有来得及欢喜片刻,两军就已经撞在了一起长矛穿刺,钝器挥打钢铁洪流激烈碰撞,团团血花绽放,惨叫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几乎令人发狂几乎同一时间,杜飞虎一部也与敌接战。

这位虎儿军中仅次于杨再兴的悍将,使大帅所赐的狻猊刀,突入敌阵,接连砍翻四人他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怒吼,引部透阵而出所过之处,坠亡的尸首,悲鸣的战马,入目一片由于宋军骑兵接战,拐子马不得不放弃了对弓弩军的分割。

一合之后,两路拐子马集兵一处,准备与选锋马军正面交手李成卫杜飞虎也合兵一起,杜部在前,李部在后,重新组成进攻阵形。

突火骑们手脚麻利地装填着弹药,没等他们完成,杜飞虎已经再次发动了冲击两军骑兵竟然表现出了高度的默契眼见宋军骑兵分成两阵,拐子马也分出先后当第一部与杜飞虎对冲而过之后,第二部迅速赶上杜飞虎部遭受两次冲击,伤亡不小。

李成卫见状,两腿一夹,引突火骑再次冲锋骑兵的增援使锋矢飞羽两军有喘息的机会,他们迅速重组阵形但此时,他们的箭矢已经射完,士兵们收了弓弩,操起短斧,绕过前头的重步兵,两路钳击而上对金军步兵形成三面包围之势步军再上眼见情况紧急,赤盏晖慌忙下令两个时辰过去了,战况的激烈却越加残酷势均力敌的两支军队苦苦支撑,在歧山下作着殊死搏斗宋军在左右两翼的进攻都没能击溃敌人,而金军也不得不在宋军猛烈的攻势下不断地增兵。

歧山之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两军的骑兵之间,他们已经血战二十多个回合两军的骑士都染成了血人选锋马军已经减员近三成,杜飞虎和李成卫两将每一次冲击之后,回头去看,身后的兄弟不断减少。

金军也不好过,他们遇上了开战以来是强劲的对手,七千骑,眼下已折损三千有余坦白说,这场骑兵的颠峰对决,对金军来说是不公平的。

因为他们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已经当被成步兵使用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女真骑士们疲惫不堪,几乎每一个人都粗重地喘息着。

这种情况下,金骑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的豪气,恐怕得打个一个大大的折扣杜飞虎身被七处战创,他的战马已经被射死,不得不换马再战。

李成卫被流矢射中左脸,他拔出箭后,抓了一把泥土堵住血窟窿,仍旧没有退却之心两军骑兵又一次集结在一起,准备发动新一个回合。

将士们的意志经受着残酷的考验,谁稍稍懈怠,就有可能意味着失败……杨彦的手心全是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从前,他作为冲锋陷阵的猛将,可以不考虑战局的成败,只顾杀得痛快但这一次,他是敌前最高指挥官,紫金虎将无比的信任和重大的期望寄托在他身上,这种无形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赤盏晖狂躁不安,他几次都想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压上去。

可以勇敢而闻名的他,却不敢这么干,因为他深知,一旦赌错,万事皆休正当他为胶着的战局而心急如焚时,背后传来的异响使他胆战心惊猛然回首,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的双眼几乎从眼眶中崩飞出来远处,歧山东塬上,韩军兵败如山倒拥有优势兵力的韩军,竟然被坚守东塬的宋军残部赶了下来正退潮一般向他的主阵冲刷过来主阵后面的金军将士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惊呼声四起惊恐、不安、仓皇、乃至绝望,各种表情在金军高级将领们脸上出现一旦溃兵撞上主阵背后,势必引起全军动乱顶住顶住给老子顶住赤盏晖在马背上暴跳如雷他甚至不惜离开中军的指挥位置,打马向后奔去张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不同寻常的迹象他激动得有些窒息,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后,疾声谓杨彦道:都统机会来了你看金军主阵背后杨彦定睛看去,果见金军主阵后端阵脚动摇再仔细一看他竟然看到了骑兵没错骑兵宋军的骑兵杨再兴杨六刀哈哈杨彦狂笑歧山东西两塬之间的山谷中,一支精悍的骑兵飞驰而出正驱赶着溃散的韩军,如滔天巨*一般向金军主阵撞过去杨大嗅到了胜利的味道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了许久不用的曲刃大枪,喊出了足以震开歧山的怒吼:全军突击数百支银号角齐齐吹响雷鸣的战鼓急促而洪亮惊天动地的进攻讯号一时掩盖住了战场上所有的声响全体宋军将士受此激励,鼓足血气,向金军发动了气势如虹的进攻师溃如山的韩军终于撞上了金军主阵急得气血翻涌的赤盏晖终究没有阻止住这场祸事溃兵的韩军士兵顿时冲乱了金军阵脚仓皇不知拒措的士兵们被裹肋着漫无目的地奔跑主阵的溃乱,直接影响了左右两翼的军心首先出现松动的右翼,在宋军虎捷、磐石、飞羽、锋矢,以及熙河羌汉勇士的夹击下,金右翼兵团本来就是苦苦支撑,险情不断。

此时,军心动摇,将士们无心恋战,宋军却士气高昂,狂飙突进咬牙支撑了几个时辰,付出重大伤亡代价的右翼兵团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溃逃他们向后一溃,再次撞上了可怜的主阵这足以让所有金军将领绝望数万兵马,毫无章法,裹成一团遭受着宋军的绞杀赤盏晖在乱军之中,眼看着无数的士卒手足无措,四散奔逃,任由他如何喝止,都无济于事。

这名女真骁将,情急之下,竟然放声大哭……但此时,哭也晚了。

当金军最后的精神支柱崩塌时,数万剽悍的军队,变成了无主的孤魂,左右两翼受到宋军猛烈进攻,背后又遭无耻韩军的冲击,金军全线溃败步兵,骑兵混杂一处,纷纷南逃他们最后一点勇气也被消耗干净,此刻,他们不再是骁勇善战的猛士,只是仓皇逃命的凡人……两路宋军作着最后的收割,被堵在歧山脚下,脱逃不开的金韩联军本能地作着无力地抵挡。

但在气势如虹的宋军面前,这种抵抗显得那么地软弱无力。

重步兵如墙而进,大刀重斧砍断了铠甲,削下了头颅。

弓弩手们肆无忌惮地射杀着残敌,葬送了对方逃生的希望……杨再兴、杜飞虎、李成卫,三员骁将各领马军,对溃逃的敌人展开了无情的追杀战场上逐渐归于平静,逃生无望的金韩联军或死或降,已经全部缴械卸甲。

这支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军队,在两路宋军夹击之下,轰然倒塌灰飞烟灭满头大汗,口喷白雾的杨彦把曲刃枪扔给士兵,环首四望。

他的脚下,是冻住的血土和堆积的尸首,放眼望去,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惨不忍睹出没于其间的宋军士兵,正在收缴战利器,清扫着战场。

欢呼声,首先从歧山脚下的部队中响起经历了几个时辰的血战之后,宋军终于换来了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将士们有足够的理由来享受胜利随后,欢呼声风起云涌士兵们放肆地呼号,猛力地挥着兵器,发泄着悲伤,舞动着喜悦此战,宋军一举击溃金韩联军主力,取得了自鄜州大败以来的首场大捷其影响,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仗,洗雪了西军的耻辱这支大宋最精锐的军队,用铁和血强有力地证明,他们是一支如钢似铁的百战雄师杨彦的耳中充斥着将士们疯狂的欢呼声可他没有喊,没有笑,不知什么东西充塞在胸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最终,那股无名的冲动化作了热泪,从两眶中顺颊流下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忍不住泪流满面[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八章宜将剩勇追穷寇第五百二十八章宜将剩勇追穷寇眼泪,有的时候并不代表怯懦。

此时,宋军主将的两行热泪恐怕是最恰当的表达方式。

两年多以前,在鄜州,那一场令西军背负巨大耻辱和重大损失的伏击,使得这支大宋最精锐的军队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数万弟兄埋骨敌境,时至今日,他们的遗骸仍旧在巨大的封土之内女真人,用筑京观的方式,炫耀战功……西军的统帅,名震两河陕西的紫金虎,在那场战役中,不但自己身负重伤,更失去了无数同生共死的袍泽他将这场败仗引为毕生耻辱……但是,在今天,在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他的军队,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洗刷了过往的耻辱,再次挺直了西军的脊梁徐四徐五和吴璘等将打马过来,杨彦匆匆忙忙迎上去。

几名西军高级将领面对如此大捷,竟相顾无言。

杨大紧紧拉着徐四徐五的手,突然又放开,后退一步,对着他两兄弟深深一揖这一仗,从朱记关出来的部队首先接战,他们硬是顶住了敌人猛烈的进攻,并抓住时机,全军突进,使得金军左翼兵团一直受到强有力的压制,从战局开始到结束,就没有扳过来直接指挥部队的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居功至伟几人环视战场,不禁嗟叹,这一仗打得痛快憋了两年多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吐了出来杨从义何在?此役大获全胜,可是从他开始人呢我要替他向大帅请功杨彦大声喊道。

徐洪挥了挥手,抹去脸上的血痕,沉声道:这个不慌,当务之急,咱们得收拢部队,向东进发才是金军大败于凤翔府,突围而出的残部必投京兆而去,现在还不是宋军欢庆胜利的时候杨彦闻言道:五哥莫急,九哥已有安排。

那李天王的部队早就沿着渭水南岸向东运动。

这会儿只怕早就布置妥当,等着溃军呢。

那也得抓紧收拾收拾,咱们直奔长安徐胜喘息道。

杨彦沉默片刻,重重点头道:好痛打落水狗传我将令,留下一部清扫战场,监押俘虏,并向秦州报捷主力集结,兵发长安秦州,陕西制置司。

徐卫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办公堂里。

面前摊着文卷,手中执着毛笔,可这西军总帅早已经走了神,整个人象木头一样,纹丝不动。

综合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分析,这两天里宋金韩三军主力应该已经开战了吧?也不知情况如何。

这一仗,虽然事前经过周密的谋划和布置,但战场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任何一个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局势的逆转自己身为陕西制置使,不可能再象从前那样亲临一线,这坐等消息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制置相公。

一声呼喊,把紫金虎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定眼一看,却是制置司参议军事,刘子羽。

再一看,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见到那人,徐卫放下笔,起身迎上前去,拱手笑道:这是哪阵风把长官吹来了?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官拜川陕宣抚判官的徐六。

他一见堂弟还笑得出来,挥手道:废话少说,情况如何?徐宣抚前几日饭都吃不下,就揪心你这里。

徐卫对刘子羽使个眼色,后者会意退了出去。

而后,他又请堂兄坐下,亲自给他倒上一杯茶,徐六接过,忍不住又问:老九啊,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样了?宣抚司就知道你打算在凤翔动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徐卫抿了一口茶,沉默片刻,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

徐六一听这话,茶是喝不下去了,把杯子一班,竟坐也坐不安,起身在那堂内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啧啧不停。

这是自鄜州事件以来,西军首次大规模作战,哎呀,不容有失啊。

九弟,不瞒你说,不光是徐宣抚忧心,便是为兄,这几日来也是寝食难安。

说句不中听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有个闪失,那后果……语至此处,徐六说不下去。

傻子都知道,要是西军再败,陕西保不住就不说了,四川也得给刨亮。

整个西部都将在金军铁蹄之下颤抖身为西军总帅,全盘负责军事指挥,你说徐卫能不急么?他现在比徐六更焦急地想知道前线的消息,但急也没用见堂兄跟跳大神似的在面前晃个不停,他宽慰道:六哥,稍安勿躁,你坐下坐下,晃得我头晕。

怎么?兄长这次来,就专门为探听战局?徐六坐下之后,两手一摊:那还能是什么?临走之时,宣抚相公交待了,我的任务就是守着你,一直到结果出来为止。

徐卫闻言点点头,忽然问道:六哥,我听说这段时间,宣抚司在往兴元府增兵?怎么回事?听他提起这个,徐六倒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

两兴凤洋安抚使王彦,是老九的旧部,这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宣抚司之所以往汉中增兵,就是怕万一西军失利,金军大举进攻时,四川不至于毫无抵挡。

仔细斟酌之后,他也坦诚相告道:你也不用多心,宣抚司留着一手,以防万一嘛。

宣抚司对你一贯是大力支持和绝对信任的。

没事,这我能理解,而且也确有必要。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陕西虽有西军坐镇,但蜀口还是需要重兵驻防。

我是这么想的,等到时机成熟,两当凤洋安抚司应该升格为经略安抚司。

汉中夹在关中平原和成都平原之间,前有南山,后有大巴山,汉中固,则四川固……徐六听堂弟侃侃,惊讶之色布满面上,他终于听不下去,打断道:我说九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琢磨这些鸡毛蒜皮?徐卫一愣,随即反驳道:这怎么是鸡毛蒜皮?有备方能无患……得得得,你少扯这个,我现在也没心情听这些。

现在就关心凤翔的战事其他什么都不值一提徐良不耐烦道。

两兄弟正说着,忽见制置司主管机宜张庆风风火火地抢进来。

他嘴唇刚一动,便瞥见徐六在场,生生把话吞回去,执礼道:卑职见过徐判。

嗯。

徐六点点头。

怎么?何事?徐卫见他匆忙的模样,立即问道。

张庆一张黝黑的面皮上满是激动的神色,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小声说道:战,战报回来了这话一出口,徐六徐九同时起身两个都想问,却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徐卫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如何?张庆脸上露出笑容,激动得连腔调都变了:大捷当这两个作梦都想听到的字传入耳里,徐卫面色不改,缓缓落坐下去。

而徐六则呆立当场,好一阵之后,他几个大步窜上去,一把抢过银牌,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大捷果然是大捷徐良一面看着战报,一面回头对堂弟喊道。

昨日,金军进入凤翔以后,遣偏师北上攻泾州,行至歧山两塬,遭杨,杨从义部伏击,随后,金军主力跟进。

四哥五哥立即提朱记关驻军尾随,杨彦张宪率凤翔主力东进。

与金军大战于岐山之阳,最终击溃敌军,斩获无算此刻,他们又集结部队,兵发长安徐卫闻言后,点头笑道:不错。

徐六将那银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激动得难以自持:好太好了这一战击溃金军主力,一挽鄜州事件以来的颓势大快人心呐语至此处,停了停,将银牌递到徐卫面前,补充道老九,这话我也是现在才说。

徐宣抚钧旨,若战胜,再加条件允许,则可挥师东进宣抚司全力支持这得自然,我会安排。

徐卫应允道。

直到此刻,他才拿起那银牌看了看,随即又放下。

徐六盯着他半晌,苦笑道:徐制置,你一举击溃金军主力,立此大功,怎地……不欢喜?欢喜当然欢喜徐卫笑道。

你就装吧,为兄还不了解你?信不信,我一出这房门,你保证上窜下跳人逢喜事精神爽,徐六早没有先前的紧张,打趣道。

徐卫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徐良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叹道:罢了,你继续装。

本判这就回绵州去嗯?怎么刚来就走?徐九吃惊道。

宣抚司上上下下还等着消息呢。

再说了,你挥师东进,不得需要粮饷么?我这就回去替你筹备。

总之一句话,你在前头把仗打好,我们在后头全力给你保障。

咱们文武团结,共固川陕走了徐良语毕,果真就往外走。

不是,六哥,你好歹吃完饭再走……徐卫在后头追道。

吃甚么饭?你这捷报够我饱一阵了徐六说话间,人已奔出二堂去。

紫金虎目送他离开,转身与张庆对视一眼,忽然快步奔回座位,一把捞起那银牌,双手捧定,仔细看了起来。

张庆见状笑道:还真让徐判给说中了,大帅就是在装。

徐卫仔细看罢捷报,一声长叹:不容易啊。

当然不容易昔日鄜州惨败,张俊姚平仲赔个精光,他两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身受重伤这也就罢了,还连累着丢失了宁州耀诸州,京兆一府,那是何等耻辱?这两年多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洗雪前耻。

但客观事实却告诉他,经历了鄜州惨败以后,西军至少相当时期以内不要妄谈什么反攻但,这天下事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常。

女真人把陕西划给了伪韩,金西路军主力撤出陕西回国,只留下韩常一部驻扎。

即便这次金韩联军出兵西进,唱主角的虽然仍旧是金军,但却不是那支在陕西跟西军打了多年交道的劲敌取而代之的,却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叫赤盏晖的人凤翔府的三角防御体系,极大消耗了金韩联军的锐气;泾原军在庆阳府的猛攻,打得张俊没了脾气。

这都给胜利奠定了基础。

这一次的胜利,不单单是靠虎儿军这一次的胜利,不再是徐卫个人的独角戏。

这是西军大团结所取得的荣耀此战,环庆、泾原、秦凤、熙河四个帅司,乃至两兴安抚司都参与其中。

在西军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次,似此番精诚团结,各忠其职如果,这种团结奋进的局面,能继续深化加强,那么不夸张地说,西军足以撑起半壁江山歧山之战,西军击溃八万金韩联军。

只在歧山战场,西军就斩级万余,生俘金军韩军达七千之众赤盏晖韩常等金军高级将领率部突围而逃,遭到了选锋马军的死命追杀从歧山至扶风,金韩联军伏尸四十多里眼看着就要跨过武亭河,进入京兆府下的武功境内。

灾难再一次降临到他们头上李成,这个前韩军大将,引一万三千降兵,据武亭河阻击溃师。

刚刚死里逃生,从战场上下来的金韩联军疲惫不堪,毫无士气可言。

前有阻击,后有追兵,为了活命,这些溃逃的将士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接战。

李成梁兴的部队,在西军面前不是对手,在金军面前当然也不是对手。

但面对军心涣散,人无斗志的溃兵,他们却硬了一回。

据住武亭河,奋力阻击不久,杨再兴、李成卫、杜飞虎三将的马军赶到,金韩联军再一次大溃败逃入京兆府的,连两万都不到以至于从京兆府境内赶来策应的韩军抵达战场时,也只能跟着溃兵没头没脑地往后跑。

是役,宋军杀敌两万一千余,生俘一万两千,绝大部分是韩军。

夺得可供军用的战马一千七百多匹,其他军械铠甲等物资无算如果再加上北面徐原所取得的成果,那么西军的战绩将更加辉煌前线的大败,使得驻长安的伪韩陕西宣抚大使刘豫极度震惊当他知道西军就追在溃兵后头,即将兵临城下时。

他顾不得许多,留下数千韩军守城,自引宣抚司一众文武官员,没等金军回来,就仓皇逃往耀州,并打算经此地,一路北上,投鄜州而去,最终落脚延安。

赤盏晖引残部退入京兆,压根也没停留,追随刘豫的脚步,直奔耀州而去。

杨再兴、李成卫、杜飞虎三将一路追杀,追到长安时,杜飞虎建议停下来等待主力。

可杨再兴和李成卫二人犯了浑,根本没这打算,继续穷追猛打,杀往耀州。

一直追到富平,才因为人困马乏而返。

腊月初九,杨彦徐洪等将引大军兵临长安城下。

这里,曾经是陕西的中枢,也曾经是紫金虎的帅府所在。

时隔两年有余,当初撤离时的凄凉景象仍旧历历在目,可现在,西军又回来了。

望着巍峨的城墙,将士们不禁感叹,这里曾经是他们为之战斗过的地方。

只是当时,他们在城里,敌人在城外。

现在,攻守易主,长安坚固的城防,能挡得住西军雷霆之怒么?杨彦面有倦容,但充满血丝的眼中仍旧发出凌厉的目光远眺城上的守军,他啐了一口,对身旁徐胜徐洪道:四哥,五哥,打还是抚?徐胜闻言道:金军韩军大部溃逃,这长安城里量它没多少兵力,没有打的必要。

还是招抚吧。

能降最好,不降再打。

徐洪接过话头:先把阵势摆出来,好叫守军知道,不降就是死杨彦闻听,大声吼道:去几个人,投书城中,叫那些撮鸟开城投降,可免一死传令全军,列队准备倘若攻城,谁把紫金军旗头一个插上城头,算他首功大帅自有重赏却说此时,长安城里只有韩军三千。

当宣抚司撤走,大部队也北上耀州之后,这三千人就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眼见西军兵临城下,列队准备进攻,更是骇得魂飞天外杨彦豪气万丈,跟同袍打赌,如果守军不降,就半天拿下长安城结果,前往投书招降的人还在半路上飞奔,异常情况就发生了。

咦?城门怎地开了?吴璘突然喝道。

众将顺势看去,果见长安西大门缓缓洞开不会吧?难不成这些个臭鸡蛋烂西瓜还要出城跟我们野战?再一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那吊桥放下之后,从城门洞子里奔出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就在西城外列队。

杨再兴大怒,打马到中军,向杨彦请战道:杨都统,卑职请一千军,去灭了它徐洪一挥手:别急你们看只见那守军阵中,奔出一人,没穿铠甲,没带兵器,一直奔到西军阵前被拦住。

不多时,有统兵官将他相至中军。

小人奉长安守将之命,前来献降,恭请诸位西军长官入城[w w w .bxwx.net]第五百二十九章捷报频传第五百二十九章捷报频传歧山一役的后续影响很快显现出来。

因金韩联军主力被击溃,死伤惨重,致使金韩两军无力再固守长安,留下的三千守军不经抵抗,直接投降了西军,使得京兆府在沦陷两年多以后,得以光复。

杨彦随后统军,几乎没费多少力气接连收复耀州、坊州、宁州、邠州等地。

再后,挥师东进,光复华州,兵锋直抵黄河西岸的同州。

此时,一路溃逃的金韩联军缓过劲来。

因同州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旦同州丢失,金韩联军就将被堵死在陕北,完颜活女受命在同州集结接近两万兵力,击败了离开主力,孤军深入的吴璘所部。

西军进攻的势头才被遏制住。

杨彦根据吴玠的授意,收拢兵力,转而收取商州,定戎军两处。

至此,在陕西制置司领导之下,西军挟胜利之威,收复一府、一军、五州,使得关中大震一举扭转陕西局势同一时期,在北边,闻听赤盏晖韩常惨败之后,张俊无心恋战,率部撤回保安军。

泾原帅徐原,令次子徐成统兵跟进轻取保安,一度打到延安府西部,受金军顽强阻击而返。

到了嘉定四年元月,西军因自身损失也较大,且粮饷不济,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役收复全陕,除张宪领军攻陕州,意图联通陕西河南之外,反攻基本结束。

金军韩军固守延安府、鄜州、同州、丹州、陕州、虢州、绥德军等陕西东部,全面转入守势。

京兆府,长安城。

自西军进城以后,长安百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庆贺光复。

更加上正值春节,使得这数朝古都一片欢腾。

只是,经历多次战乱影响,昔日陕西的首府不复往日繁荣,户口锐减,街市半空,百业萧条,不能不让人惋惜。

唉,看看,两年多以前这长安城数十万人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转眼,竟衰败成这般模样。

吴玠带着卫队进入城中,沿途见萧条的景象,不禁感叹道。

随行官员多有曾经在长安供职者,闻听此言深有同感。

这都是战乱闹的,可话说回来,有安安稳稳的日子过,谁愿意打仗?这不是女真人逼的么?吴参议,记得这里么?行至一处时,有人突然问道。

怎不记得?从前帅司时常在这酒楼设宴,啧啧,竟关门歇业了……吴玠道。

不多时,这一行人来到原陕西宣抚司衙门前。

金国将陕西划归伪韩后,刘豫也将宣抚司设在此处。

一众文武翻身下马,都投衙内而去。

但见那衙门里人来人往,多是身着戎着的战将,见到吴玠纷纷行礼。

后者询问杨都统安在,俱言人在二堂。

吴玠遂引众前往,刚到门口,便瞧见里面一片乱象。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那里翻箱倒柜,弄得满堂狼藉。

吴晋卿眉头一皱,喝道:哎哎哎,你等作甚?抄家呢?杨彦匆匆迎出来,抱拳行礼道:吴参谋到了?我说杨大,你这是干什么?吴玠问道。

刘豫跑得匆忙,你看看,这许多文件都没有带走。

我正让士兵收拾收拾,给大帅送到秦州去。

杨彦回答道。

吴玠闻听此言,颇觉意外,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杨大,此番你在敌前指挥立了大功,怎么样,先贺你一个?空口白话有甚用?来点实际的。

杨彦亦笑。

吴玠白他一眼:实际的得制置相公给你,我就贺你一贺,顺便讨杯酒吃。

众官正说笑间,忽有一将匆匆抢进来,大声喊道:杨都统。

杨彦喝了一声:吼什么吼?没看到有长官在么?还不来见过制置司吴参谋?那将正是前不久归顺西军的原韩军将领梁兴,听完话后,对吴玠一礼。

杨彦这才问道:何事?又有人带了千把韩军来归附。

梁兴禀报道。

杨彦此时对吴玠道:晋卿兄,连日来我军在长安竖起大旗,韩军、义军、盗匪闻风来投,已有数万之众。

看这架势,还止不住,是不是向制置司请示一下?吴晋卿官拜制置司参谋军事,他直接代表制置使徐卫,思索片刻,回答道:这样,凡是金军韩军来投诚的,都收。

义军和盗匪就算了,好生勉励一番就是。

西军不是山大王,阿猫阿狗都收,那韩军好歹是受过军事训练的,而且多多少少带了些装备。

至于什么义军盗匪这类货色,女真人得势时,他们没少干劫掠地方,通敌助纣的勾当。

现在西军打回来,又闻风来投,收了也是累赘。

听见了么?照吴参谋钧旨施行杨彦下令道。

当时,已至正午,杨彦派人去请了徐四徐五,又叫来了吴璘作陪,好不容易在城里寻个还在开门作生意的小馆子,凑凑合合吃个饭。

店主,好酒好菜只管上,休问。

杨彦一进去就大声说道。

徐家兄弟,吴家兄弟随后进来,见这馆子甚是冷清,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食客了。

寻张桌子坐下,沾了一屁股灰,吴璘不禁问道:我说店主,你这里是多久没人来了?那店主怕有五十来岁,穿件棉袍子,脏不拉几,见来的不是着戎装,就是穿官袍,心知是西军的将帅们,不敢怠慢,上前赔罪道:官人们宽恕则个,世道不太平,我这小店也是苦苦支撑。

长官们若是不打回来,我腊月就关门大吉了。

关甚么门?现在女真人跑了,局势会好起来的。

徐胜说道。

那是那是,就指着徐大帅给咱出头,长官们稍坐,小人这就去置办酒菜。

店主赔笑道。

杨彦一怔,脱口问道:别说这店里,主东、跑堂、厨子都是你一个人吧?那你得弄到猴年?没等你饭作好,老子都成饿殍了长官恕罪,恕罪。

店主作个揖,慌忙投后面去了。

徐洪伸手往桌子上摸了一把,全是污垢,店主又当厨子去了。

军阶最低的吴璘没奈何,起身到柜台拿了块抹布,将桌椅都擦了一遍。

徐胜见状打趣道:晋卿,你兄弟好歹也是统制官,硬给逼成了跑堂。

这一次,吴璘督建朱记关有功在前,又镇守此关让金韩联军不能越雷池一步。

虽说在进攻同州的战斗中被活女小败一阵,但瑕不掩瑜。

过段时间叙功,少不得升赏。

作为兄长,吴玠也替他高兴,嘴上却道:他资历最浅,替长官们跑跑堂又能怎地?闲话一阵,吴玠言归正传:诸位,眼下我军收复大片失地,金军韩军据险要坚守,暂时拱不动了。

除张宪还在打陕州以外,其他地方战火已熄。

在制置司还没有明确指示之前,我们得注意几个问题。

这首先,就是尽快恢复地方上的秩序。

除了各级统兵官要约束部属,不得扰民害民之外,还要镇压诸如溃兵盗贼之类,尽力还地方以平静。

其次,方才听杨都统说,连日以来,前来归附我军的人马众多。

这事得注意甄别,不能什么人都收,尤其要防备金韩的细作。

再次,诸地刚刚光复,暂时只能军管。

除了维护地方治安,和协助百姓恢复之外,对待从前投靠女真,为虎作伥,通敌卖国之人,要予以镇压。

如果确系铁证如山,众口一辞,且罪大恶极者,不能手软,该杀就杀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这也是制置相公的钧旨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我军虽然打胜。

但不可轻敌,要密切注意金军韩军的动向,保持高度戒备。

说到这里,他向众将问道:诸位还有补充的么?此时,杨彦见那店主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菜出来,补充道:吃饭。

在陕西战场狼烟渐熄之际,襄汉战场上宋军也在积极地布置。

折家军大败韩军以后,得到徐绍大力支持的折可求和何灌两人,调兵遣将,集结御营司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的主力,积步骑五万余众,准备在颖昌府与敌军主力决战。

颍昌府就在开封府的西南,距离东京城已经不远。

如果宋军在颍昌府战胜,那么剑指东京,恢复故都就不再是奢望受战局顺利的影响,折可求和何灌都很振奋乐观。

何灌私下里对折可求说,还师故都,当与太尉痛饮当时,宋军一扫阴霾,士气高涨。

老实说,打女真人咱们或许怵几分,但打高世由的烂部队,咱们丝毫不惧这一点,韩军统帅高孝恭也十分清楚。

他接连败于襄汉,退走颍昌,如果再败,东京都得让出去。

从军事意义上来说,东京或者不算什么,但时至今日,大宋朝廷所在的杭州还叫行在,不叫京城一旦宋军收复东京,其影响将极其深远,南朝的民心士气将受到极大鼓舞而对伪朝而言,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有鉴于此,在败退颍昌府之后,他火速向大名府求援。

他求的,当然不是韩军,而是金军高世由收到消息以后,心急如焚,赶紧派人赴金请兵。

然而此时,金国皇帝完颜亶和朝中权贵都忙于权力斗争,无心他顾。

他们本就不对伪朝这次出兵抱多大希望,对高世由的请求,完颜亶不屑一顾,予以拒绝。

身在颍昌府的高孝恭,还没等到大名府的消息,折可求就已经率领宋军高歌猛进,向颍昌进发。

腊月上旬,折彦野的前军进抵颍昌南部的舞阳县,败韩军七千,又在郾城大败荆超所部万余,折家小将在阵中亲手刺死荆超,将首级斩下送至父帅军前。

而后继续北上,轻取临颍县,虎视颍昌府折彦野进兵神速,离主力百余里远,高孝恭探到消息,企图在折可求的大军到来之前,吃掉这一部,挽回颓势。

遂集结马步军五万之众,铺天盖地杀奔过来。

折彦野手中不过数千兵力,因众寡悬殊,退回堰城。

不久,折可求神武前后军主力赶到,宋军鼓噪而前。

扎在临颍的五万韩军,望见宋军主力阵势骇人,又极度恐惧府州折家的威名,竟然不战自溃,逃回颍昌府去。

五万人马,算得上一支大军了,一箭未放全部逃走,世所罕见。

高孝恭气得几乎吐血,他深知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

如果不止住这股乱势,那么即将开打的决战结果可想而知。

他处死韩军都统制一人,统制十数人,并严厉告诫将士,再有临阵脱逃者,唯死而已可就算他再怎么铁腕弹压,也无法重新收拢涣散的军心。

就在这种情况下,宋金两军的主力决战于颍昌府。

两军布阵未毕,高孝恭仗着他有女真人支持的马军优势,趁宋军阵未成,以六千骑掩击。

可折家世居府州,跟党项人打了上百年的仗,论骑兵比他玩得溜。

折彦文,折彦野二将,引折家马军出击,只两个回合,就杀得韩军骑兵不敢往前。

气急败坏的高孝恭又驱使大股步军出击,何灌之子何蓟,率常捷军迎战。

那常捷军原是童贯的嫡系,当年童贯为了分化西军,广选西陲少壮组成军队,番号常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在何蓟带领下,数千常捷军神勇异常,打得韩军步兵连连后退,支撑不住。

双方鏖战至午时,高孝恭手段用尽,虽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却拿宋军无可奈何。

午时一过,折可求吃定韩军锐气已尽,势成强弩之末,果断命令张家兄弟进攻左翼,韩世忠岳飞进攻配合何蓟进攻右翼,他自己催动中军主阵,全力进击此时,十万韩军已经打得胆战心惊,毫无斗志。

见宋军全线压上,简直是一触即溃何蓟和韩岳二将,轻易撕开韩军右翼,岳飞率部直贯敌阵,所向披靡其长子岳云,使两杆铁锥,见人拍人,见马刺马,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张家兄弟啃左翼不动,但随后折可求的中军就压垮了韩军的主阵。

宋军三路并进,韩军师溃如山倒[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章双喜临门第五百三十章双喜临门开封府,鄢陵县。

这个位于开封西南角,距离东京城不过两百六十多里的县城已被溃兵淹没。

难以计数的韩军乱兵从颍昌府逃入开封,建制完全被打散,士兵们失去了军官的指挥约束。

一边逃跑,一边劫掠村镇,闹得沿途鸡飞狗跳。

一个村庄内,乱军把方便带走的东西抢了个干净,村中百姓不敢反抗,任由贼兵肆虐。

好在,韩军士兵多是两河中原人士,抢东西不手软,但却不似金军那般不问青红皂白地杀人。

百姓们就盼望着这些祸害抢了东西赶紧滚蛋。

反正世道就这样,谁也没奈何。

南军追来了南军追来了一片惊呼声在村中响起,那些提着包袱的韩兵一听,慌忙把东西系在腰上,背在背上,有马的打马就跑,没马的也撒腿狂奔不多时,就听得村外蹄声大作,百姓们看到一支马队冲进村中。

骑士都收拾得精干,手执长枪,催动战马奔驰。

一旦追上韩军,就痛下杀手他们不过数十骑,却杀得村中成百上千的乱军哭爹喊娘,顿作鸟兽散有一小将,年在二十上下,只穿身棉袍,腰里系条革带,骑了一匹白马,此时却已染成血红色。

手里提条铁锥枪,鞍上还备着一支,连刺带砸,如虎入羊群一般追杀着乱军,甚是骁勇小官人,莫追了,上峰有令,止于鄢陵部下见那小将杀得性起,疾声喊道。

那小将哪里肯听,一支铁锥枪化作索命牌,一枪下去,立时就勾走一条人命一直杀出村去,追了十几里,直把那这股溃兵绞杀个干净,才引部回来。

当时,那村中的道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首,老百姓骇得不轻。

甚至不敢去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为他们知道,乱军虽被赶走了,当官军又来了。

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不信等着看,这些官军铁定会把抢夺自百姓的财物当成战利品带走,甚至还会闯入民宅,再劫一番。

乱世当中,兵匪一家,不是什么稀罕事。

战马嘴边尽是沫子,喷出团团白雾,骑士也是气喘吁吁,浑身大汗。

那小将从马背上跳下,将铁锥枪扔给士兵,打量起村中情况来。

百姓大多缩于屋檐之下,不安地看着他们,村中一片狼藉,给祸害得不轻。

那小将看了一阵,向百姓们喊话道:本地保正何在?没谁敢搭话,有个胆大的,回了一嗓子:保正住在东头。

那劳你去唤来,我有事嘱咐他。

小将说道。

见他说话客气,那回话的汉子离了家,跑到村东头请了保正过来。

至小将跟前,战战兢兢地行个礼:小人乃本地保正,敢问官有何吩咐?小将还他一礼,朗声道:这村中乱军尸首,劳你组织人手搬了出去掩埋,所掠财物,也请归还原主。

保正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谁的部队,竟有这等好事?把财物归还我们?心中不敢相信,遂说道:不敢不敢。

嗯?怎地不敢?有难处?小将倒有些疑惑了。

此时过来一个都头,是个老兵油子,见保正如此状态,喝道:让你**就干,我们是正经的官军,决不会取你一分一毫。

语毕,又对小将道:小官人,百姓把我军当成那祸害地方的烂部队了。

小将闻言,宽慰道:保正休怕,我们是朝廷的禁军,有军法约束,决不骚扰地方。

你放心去办吧。

保正半信半疑,拿了铜锣满村敲,告知百姓前来帮忙搬运尸首,取回财物。

那些官军竟也不在村中逗留,都在村外野地上稍事休整,拿了又冷又硬的干粮啃。

百姓们看在眼里,觉得过意不去。

保正与村中长者商量,官军赶走了溃兵,且秋毫无犯,现在冒着寒风在外头喂冷干粮,咱们好歹也给弄点热汤水去,算是劳军吧。

随后布置下去,百姓群起响应,这家整锅热汤,那家蒸笼馒头,扶老携幼地送出村来。

哪知,他们这番意,军汉们却不敢领情。

没有一人去拿百姓的饮食,只顾吃着干粮。

百姓请保正去跟那年轻的统兵官说,却得到回答说,军法森严,不敢有违,若拿了百姓一瓢一饮,也是死罪。

百姓们闻听此言,都很感动,执意要送。

岳指挥,百姓一番盛情,也不好拒绝。

弟兄们啃着冷货,也吃得难受。

不如给些钱,算是买的如何?那都头向小将请示道。

那小将姓岳,名云,乃神武后军副军统制岳飞之长子,听了这话,见手下的弟兄们追杀大半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也确实辛苦。

思之再三,终于点头同意。

趁军汉们饮食之际,保正上前问道:敢问官人,是何人部属?哦,我等乃御营司神武后副军,长官乃岳飞岳统制。

有人回答道。

保正吃了一惊,脱口问道:莫非昔年在东京留司守勾当的,岳飞,岳鹏举?正是,老丈识得我统制官人?军汉们问道。

那保正一拍大腿,并不回答,而是转身向百姓喊道:此岳爷爷军百姓一片欢腾,昔日岳飞在东京留守司供职,曾经在此地驻扎过。

其部纪律严明,号称冻死不拆屋,饶死不打掳,百姓印象深刻。

一听说是他的部队,如何不喜?这回咱们有盼头了,岳爷爷打回来了看这样子,官军怕是要收复东京呐嘉定四年正月,折可求在襄汉战区取得重大胜利。

击溃韩军十万,战果难以统计。

高孝恭率残部退入东京,企图负隅顽抗。

折可求与何灌商议,有心再集部队,筹办军需,一举拿下东京,恢复故都,把韩军赶过黄河去为了指挥这场战役,折可求把指挥部设在了颍昌府,其前军屯于鄢陵县,直接威胁东京。

一面整顿部队,一面向杭州行在请求粮饷军需。

颍昌府,在韩军溃败之际,府城遭到严重破坏。

官军进城,正尽力恢复秩序,街市上,随处可见士兵与百姓一道清理废墟,重拾家园。

颍昌府衙,已被充作帅府,西军元老,当朝太尉折可求坐镇此地,正积极谋划收复东京。

一支马队奔至府门前停下,荆湖宣抚使何灌下得马来,望着城中热闹的景象,不禁叹道:折太尉于戎马倥偬之际,不忘民生,真难能可贵。

语毕,引众直役府衙而入,那把守的兵将谁不识得何宣抚?纷纷行礼,恭迎入内。

时折太尉正于节堂之上点阅众将,何灌也不去打扰,一直等折家将领们鱼贯而出,他方才去见。

太尉一举击溃贼师,震动中原,可喜可贺啊何灌一入节堂,就向折可求抱拳道。

折可求抬头一看,慌忙下得堂来,还礼道:何少保谬赞若非宣抚少保鼎力支持,哪有此胜?快请花厅奉茶。

说完,亲执何灌之手,一直拉到花厅上。

军汉奉上茶,两位手握兵柄的当朝重臣吃罢,何灌即问道:如今高逆孝恭败退何方?已查明,高孝恭率残部退至东京,企图负隅顽抗。

我欲集重兵往攻,一举克复故都,何宣抚以为如何?折可求道。

何灌喜形于色,击扶手赞道:诚若如此,中兴之功,太尉当为第一不敢不敢,这都有赖于朝廷支持,将士效死。

折可求谦虚道。

他出身番将,如今虽居高职,手握重兵,其子侄皆显要,却不改谨慎的本色。

太尉过谦了。

何灌摆手道。

只是,此役进展顺利,超出预期,若要打东京,恐军中粮饷不足敷用,还要早作准备才是。

我也正有此意,须得向行在多请些粮饷军备才行。

折可求点头。

正说着,忽见一员小将奔入花厅,先对何灌行个礼,口称见过宣抚相公。

哈哈,折家小帅每每为先锋,立得好大功劳真是虎父无犬子何灌大笑赞道。

折可求亦笑,随即向儿子问道:何事?父帅,儿于外间巡弋,遇一马队自南而来,经询问,乃川陕宣抚司官员,领头的乃干办公事,名叫赵开,本欲往江南,闻听何宣抚与父帅在颍昌,特来拜会。

折彦野禀报道。

川陕宣抚司?此次伪韩挑起战端,陕西必定不能置身事外,也不知道现在西北情况如何?徐子昂受命节制西军,充任制置使,他能镇得住局面么?这在场两名重臣,何灌曾经提携过徐卫,又是徐卫之妻张九月的姨父;折可求曾经率折家军在河东平阳救援徐卫,而后合师一处,取得定戎大捷,他率折家军下江南时,紫金虎还亲自到潼关送别。

论起来,这两人都跟徐九关系匪浅,因此急欲知道他的消息。

见有官员自川陕而来,急忙命请来相见。

不多时,一官员入内,年五旬开外,个头显得有些短小。

但他千里而来,舟车劳顿,此时却衣冠整齐,丝毫不见凌乱。

而且这人身上,少一分威仪,却多一分精明。

名叫赵开,四川遂宁人,现任川陕宣抚司干办公事。

进来之后,折彦野向他介绍道:此乃荆湖何宣抚,上座者乃家父。

赵开听罢,即向何灌施一礼,又向折可求施一礼,朗声道:下官赵开,见过两位相公。

何折二官都点头,何灌让他坐下,直接问道:你,欲往何处?下官奉本司徐宣抚之命,往诣行在,上报川陕近况。

赵开回答道。

见他虽居干办之卑职,但应答之间从容不迫,折何二人都高看他一眼,语气随即缓和。

折可求原为西军帅守,心系故土,因此迫不及待地问道:赵干办,陕西可有战事?已无。

赵开道。

已无?怎地?伪韩未犯陕西?何灌眉头一皱。

莫非此番伪韩进兵,只图襄汉?非也,去年伪韩在陕西大起兵戈,并得女真相助,集结数十万大军进犯环庆秦凤两路。

赵开摇头道。

此言一出,折可求何灌皆惊我襄汉战场,敌以韩军为主。

陕西既有金军相助,恐怕事态不妙啊。

慢,这赵开说已无,莫非……正惊疑时,赵开补充道:然西军将士,在川陕宣抚司领导下,受陕西制置相公徐卫指挥,于凤翔府和庆阳府两处大败金韩联军,斩获无数。

下官离开四川时,西军已复京兆耀州等地。

此行,便是向行在报捷。

折可求霍然起身,惊问道:当真?下官怎敢拿这等大事玩笑?赵开笑道。

何灌折可求对视一眼,均感欣喜。

西军到底是西军啊鄜州败得那么惨,接连丢失多个府州,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举扭转战局徐子昂刚刚升任陕西制置使,就立此大功,他在西军中的地位,算是稳了。

当下,两位重臣细问战事经过,赵开虽为文吏,但却侃侃而谈,说得活灵活现。

又提及徐处仁苦心经营,徐子昂运筹帷幄,川陕的局势已大见好转。

下官临走之时,徐宣抚特意交待,经过荆湖江西,若有机缘,得见折太尉何宣抚,当代为致意。

因此,下官行至襄阳,得知两位相公俱在颍昌,所以前来拜会。

赵开道。

何灌听罢,笑谓折可求道:太尉,西军击败强敌,收复失地,你我可不能让徐宣抚徐制置专美于前呐。

折可求频频点头,今年可是好兆头啊陕西中原接连奏捷,伪韩的攻势可以说已被粉碎自宋金开战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又说一阵,何灌提议,既然川陕向行在报捷,咱们襄汉战场也不要落后,当派遣官员,同往杭州报捷。

双喜临门,也好叫天子与朝臣欢喜。

正月下旬,杭州。

这个春节,杭州行在的大宋君臣过得很艰难。

原因无他,伪韩挑起战端,金国从旁协助,怎不叫人闹心?前两年金军破陕西,陷中原,兵锋直抵长江,打得大宋几无还手之力。

这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高世由这种货色也敢来欺负咱们?他从前只是区区西京留守司,叛国投敌之后,竟在两河僭越称制唉,乱世一起,群魔乱舞啊若说杭州的官家和朝臣们只是担心,那么身为宰相的朱胜非和徐绍则顶着巨大的压力,又尤其是徐绍。

他身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兼任御营使,可以说是这次抗战的总指挥。

战局的胜败,直接关系到他的相位。

因此战端一起,他就殚精竭虑,苦心谋划,因操劳过度,在腊月时病倒,可他无法休养,只得带病主持朝廷日常事务。

赵官家很担心他的病情,派了御医跟着他,并随时向皇帝汇报他的情况。

没奈何,大敌当前,山河破碎,现在满朝都指望着他。

中书省,政事堂。

徐绍在他的办公堂里,正一边咳嗽,一边办公。

此时的徐绍,早已不见当年的神采飞扬。

须发花白,脸上皱纹密布,活像块风干的橘皮,整个人比在陕西时还消瘦。

他脚下虽然摆了个炭盆,可一双手仍旧不停地发抖,连批阅文件,也难以下笔。

实在撑不住,他放下笔,背靠着椅子,咳得肺都要炸开来。

外间的佐官听到动静,进来问候道:相公,可要唤御医?徐绍咳嗽不止,连连摆手,好一阵才缓过劲来,一双眼睛咳得通红,喘息道:罢了,本相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便是请动了御医,也只开些清肺的药。

那方子,本相都会背了。

说到这里,又咳一阵,随后问道:有前线的消息没有?佐官怕他失望,宽慰道:可能正在路上……有就是有何必拿话诓我?徐绍怒道。

佐官骇了一跳,正要如实回答时,外头已响起一声喝:枢密相公到。

徐绍抬起头来,枢密使是西府长官,一般不到政府来。

但枢密掌全国兵务,前沿的战报必先至枢府,现在枢密使过来,莫非有信了?片刻之后,许翰风风火火进来,跨门槛时一个不慎,被绊倒在地。

慌得佐官上前扶起,徐绍也起身走出案桌,怪道:我说许枢密,你也一把年纪了,怎地这般不小心?摔着没?快来,坐下说话。

许翰手里死死抱着什么东西,被扶起来以后,顾不得疼痛,激动万分地说道:徐相苍天有眼呐怎地……徐绍瞪大了眼睛。

大捷大捷许翰晃动着手里的银牌,声如洪钟。

他这一声吼,已然惊动中书省各司各房官员,都云集徐绍办公堂外,翘首期盼佳音。

徐绍愣了片刻,一把抢过两块银牌,嘴中问道:何处大捷?是陕西么?陕西襄汉都奏捷两司官员同时抵达行在许翰难以掩饰兴奋。

一听这话,堂外一片哗然两处都奏捷?这可是双喜临门呐[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一章 满朝欢腾第五百三十一章 满朝欢腾徐绍年过花甲,目力不济,当时就紧紧攥着那两块银牌到窗户下,侧着头,将牌子拿得远一些,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首先是荆湖宣抚使何灌以及折太尉奏颍昌大捷。

神武前军,神武后军在襄阳顶住韩军猛烈攻击之后,积蓄力量,一举反击成功。

迫使韩军一再后退,于颍昌展开决战。

宋军大败高逆孝恭,斩获无算,现前军已扎在鄢陵,虎视东京。

何灌和折可求在捷报中还提到了准备发动攻势,收复故都,请求镇江行在补充粮饷军备。

看完这一块,徐绍迫不及待地将第二块翻上来。

却是川陕宣抚使徐处仁奏凤翔庆阳大捷。

言去岁八月,金韩联军数十万寇庆阳凤翔二府。

宣抚司领导抗战,在陕西制置司直接布置指挥之下,西军于庆阳凤翔两地皆击败金韩联军。

光复京兆耀州等地,目前正趁胜追击徐绍看罢,手握两块银牌仰头长叹不容易啊两处战场都取得重大进展,此诚为宋金开战以来未有之事虽说此次战争是伪韩挑起,金军只是从旁协助,但宋军毕竟在此役中扭转自第二次隆兴和议以来的颓势,必将大大鼓舞民心士气那云集堂内外的政府官员,见宰相如此神态,面面相觑,到底怎么个情况,徐相倒是给句准话啊良久,徐绍举起两块银牌,大声说道:陕西襄汉皆传捷报,我军大胜欢呼声响成一片官员们都面露喜色,议论纷纷不容易啊不容易这个年过得艰难,到现在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当下,各司官员都向宰相和枢相道贺,那政事堂里一派喜气。

但徐绍终究是久经官场,心思如此大事,当立即奏报官家,趁开年之际,布告天下,振奋军民士气当下,便召集了枢密正副,参知政事,又请来了首相朱胜非,一班宰执大臣联袂入宫面圣。

行在迁至杭州以后,朝廷在此兴建宫室,历时两年,现已初具规模。

又尽移镇江旧宫之器具,皇帝才算在杭州落下脚来。

当时,宰执大臣满怀激动,一帮老头互相搀扶着到了禁中。

至垂拱殿外,让内侍去请天子,几人就立在殿外台阶之上,兴致高昂地议论起来。

首相朱胜非表现得非常活跃,满面喜气地说道:这正月还没过完,就捷报频传,诸位,咱们一班宰执正好借此机会,请官家改年,以庆大胜朱相此言甚是新君登基,本就该更改年号,官家践柞以来,仍旧延用太上皇年号,甚为不妥,此时不改更待何时?枢密使许翰大力赞同。

光是改年不行,如此盛事,当升赏百官,大赦天下不如此,不足以彰显参知政事秦桧朗声道。

众官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唯次相徐绍不发一语。

在大宋官制中,尚书左仆射虽是首相,但尚书右仆射执掌中书省,而中书省就设在皇宫之中,因此更亲近皇帝,一等一的实权派。

见徐绍不表态,秦桧问道:徐相以为如何?徐绍微微一笑,淡然道:喜事嘛,总该庆贺庆贺。

就这么一句,别的没有。

他不是不欢喜,也不是想扫众人的兴,而是另有考虑。

确实,这一次宋军大获全胜,两个战场都取得重大进展。

但是,一定要清醒认识这次战争。

此役,是由伪朝发起,韩军挑头,女真人缩在后面。

这与以往金军为主有所区别,咱们不宜太过张扬。

因为,这一回咱们败的是伪朝,女真人后续会有什么反应,还不得而知。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把金军打得狂退数百里,那才是真正值得大庆特庆的时候。

别说什么升赏百官,大赦天下了,就是官家召群臣宴会,让我去跳舞都没问题。

说了一阵,有内侍出殿知会,言官家驾到,召宰执晋见。

当下,朱胜非徐绍二相,引众大臣整理衣冠,踏入殿中。

至今尚未及弱冠的当今天子赵谌,身穿黄袍,上顶幞头,作寻常装扮,高居于御案之后,一脸茫然。

内侍匆忙来请,言宰执大臣齐集垂拱殿外求见,赵谌满头雾水,不知何事。

当众臣推金山,倒玉柱,施大礼高呼万岁之后,他点头道:众卿免礼,宰执大臣齐集,所为何事?莫是前线有不测?他这一句话,噎得大臣们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帝脑子里怎么尽想着不测?徐绍侧头对枢密使许翰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出班,兴高采烈,声如洪钟地奏道:恭贺官家仰天子神威,将帅用心,王师于陕西襄汉两地接连奏凯今两地捷报同至行在,诚为十数年来未有之有盛臣等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众臣齐声唱道。

赵谌仍旧一脸疑惑,没回过神来,甚至皱着眉头问道:果有此事?众臣又是一怔,此等大事,还能有假?我们再大胆,也不敢戏耍天子朱胜非出班奏道:官家,前线银牌快马送捷报至行在,千真万确赵谌还是不敢相信,太上皇在位时,被打得那么惨,现在我大宋还得称金为伯,朕一登基,就打胜了?目光在群臣中扫过,最后落在徐绍身上,发现他还站着,忙吩咐内侍搬来椅子赐座,随后问道:徐贤卿,果真两地奏捷?徐绍谢座之后,回答道:襄汉战场,何灌折可求大败韩军于颍昌府,眼下屯兵颍昌,正请朝廷发拨粮饷军械,要一举收复东京陕西战场,西军击败金韩联军,光复多处州府。

并无半点虚假。

赵谌见他都如此说,心里才信了。

面上露出笑容,显得有些不适应,左右张望着,对内侍道:朕今早起来,便觉着这心也跳,眼也跳,估摸着有什么事,今果不其然,前线大捷有内侍省押班,俯身贺道:此乃官家之神威所至,王师奋勇,以致丑类败北赵谌频频点头,欣喜万分,只是他从来没有面对这种事的经验,遂向众大臣询问道:逢此盛事,这,朕该当如何?参知政事秦桧当即奏道:眼下,官家当登资政殿,受百官朝贺。

而后,拟定相关庆典,再详议升赏之事。

赵谌一时不决,片刻之后,道:诸卿稍待,容朕细细思量。

听了这话,众大臣心里雪亮。

官家不是要自己考虑,只怕我们前脚一走,天子后脚就得奔往隆庆宫,去请示太上皇。

咱们这位天子也不知是怎地,这历朝历代的少帝,无不期盼能有亲掌朝政的一天。

可他倒好,登基数载,无论朝中大事小事,都跑去请示。

最先,不但请示太上皇,还要征求太皇太上皇意见。

这一年来,道君那里也不去了,就在太上皇跟前作乖儿子了。

总这么搞下去,算怎么回事?许翰是个直臣,又身居西府首脑之尊,见状劝阻道:官家,这些许都是既定礼仪。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跟谁商量,也不用考虑了,赶紧地,把这喜讯传出去吧。

但赵谌沉默不言,立在他之下的内侍省押班,名沈择者,见状道:诸位相公,官家见兹事体大,总要考虑再三才是。

许翰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我等宰执大臣于君前奏对,哪有你中官插言的份内侍只是负责侍奉宫内,按制度,在宰执大臣面前屁都不算。

可那沈择见许翰斥责,竟面现怒容,好在看到殿下有徐绍这样的重臣,不便发作,悻悻地把头扭到一旁。

赵谌见此情形,赶紧说道:既是既定礼仪,那就不必再议了,照此施行吧。

当下,宰执退出殿去,准备召集在京升朝官入禁中,让天子在资政殿接受百官朝贺。

这一头,赵谌下了殿,便带着内侍风风火火地往隆庆宫撵。

那隆庆宫修建于诸宫之前,专为安置太上皇赵桓以及太后。

赵谌赶到时,正看见太上皇在内侍搀扶下,在宫前回廊勉强行走。

风疾这种病,随时节变化而病情反复。

赵桓倒也强心,自从退位之后,没有朝政的压力,他无事便叫内侍搀扶,尽力恢复。

朝中大臣闻听此讯,曾私下议论,说太上皇如此行事,怕有复辟之意。

只是这话也说说而已,他就是想复辟,谁支持他?前些年他和耿南仲搞的那些事,弄得天怒人怨,至今让人记忆犹新太上,官家来了。

内侍望见皇帝匆匆而来,忙对赵桓说道。

赵桓勉力侧身看了一眼,赵谌已经赶上前来,亲手扶住了他,恭声道:太上皇不可操之过急。

有事?赵桓见儿子神情有异,立马询问道。

喜事。

赵谌笑道。

喜从何来?赵桓不走了。

方才,朱胜非徐绍等宰执入宫晋见,奏陕西襄汉两地大捷官军击败金军韩军的进攻,斩获无算,并光复多处府州。

赵谌道。

太上皇听了这话,脸上竟闪过一丝落寞。

怎我在位时,就被打得一败涂地?此子年少无知,初一践柞,军队就获大胜?一念至此,他故意问道:果真?怕是前线将帅虚报战功,朝中宰执蓄意蒙蔽吧?赵谌竟被问住了,犹豫道:当不至如此,西军复京兆耀州等地,迫退金韩据陕西东部。

何灌折可求于颍昌府大败高逆孝恭,正准备收复东京。

收复东京?都打到这份上了?赵桓吃了一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轻轻推开皇帝,扶着那栏杆若有所思。

赵谌立在他身后,恭恭敬敬,不多言不多语。

东京是大宋首都,隆兴和议以来,已割于伪韩。

不料何灌折可求如此了得,他们若真光复旧都,中原势必大震连带着山东,江淮等地也会受到影响……好大一阵之后,赵桓侧首问道:徐绍他们意欲何为?宰执大臣请朕临资政殿,接受百官朝贺。

再拟定相关庆仪,并叙功升赏。

赵谌如实回答道。

赵桓嗯了一声:这些可以照办,但后续兵务,皇帝要慎重。

怎地?太上皇的意思,不宜继续用兵?赵谌疑问道。

赵桓一时无言,随后道:此事还不说,你且顺应外朝之意,把该作的事作足吧。

赵谌应下,又上前扶了老子,缓步前行。

赵桓一边训示道:皇帝新近践柞,于在外带兵的将帅无恩,借此机会,你不妨施恩于诸帅,树立你的威信。

赵谌闻言作难道:似江西宣抚折彦质,荆湖宣抚何灌,俱已位极一品,朕如何施恩?折家世居府州,本为番将,如今到了内地,自然小心谨慎,你要大力提携。

如折彦质,可进太保。

折可求已升太尉,暂时不动。

折家子侄,有功者,不妨超擢。

何灌可授‘开府仪同三司’,其子何蓟可建节。

折家因其身份特殊,不会有外心,何家当年有拥立之功。

这两家,你都要尽力拢住。

军队无小事,万万大意不得。

赵谌唯唯诺诺,让内侍替他记下,好照此办理。

突然想起一个人,皇帝问道:太上皇,陕西如何处置?此番西军击败强敌,一扫鄜州之阴霾,劳苦功高。

赵桓沉吟道:徐处仁是作过宰相的,且经营川陕有功,可晋爵国公。

陕西制置使徐卫呢?赵谌又问。

一听到徐卫两个字,赵桓蹒跚的脚步就又停住了。

徐卫,徐卫……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赵桓像是有些纠结。

说起来,徐九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徐九执掌西军兵权,也符合他当年的规划。

现在,徐卫领导西军取得大胜,按理说,怎么封赏都不为过。

可是,却有个徐绍在朝中……沉思良久,觉得徐绍是徐绍,徐卫是徐卫,不能混为一谈。

再说了,以徐子昂的本事,他才不会像个乖孩子一样,对叔父言听计从。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二章最年轻的节度使第五百三十二章最年轻的节度使一念至此,谓赵谌道:徐卫你要特别用心,他是为父当年亲自栽培的武臣,忠勇无双,屡立奇功,虽然年纪轻,资历浅,但在军中颇有威望。

如今他执西军兵柄,朝廷应该倚若长城。

你没见过他,也没有丝毫恩惠加之其身,乘西军大捷之际,对徐卫及其部属要重赏,以彰显你作为天子的浩荡天恩。

赵谌听得云山雾罩,请示道:具体……首先,徐卫必须建节,早在当年他往河东镇抚时,我就许诺让他建节,拖了这么多年,再不给他,实在说不过去了。

他的爵位,可以提至县公,也不知他有子嗣没有,若有,其子可特授官阶。

其次,你要亲笔草诏,高度褒奖他。

还有,徐卫在陕西处境也难,他不是缺钱么?你大方一些,赏笔钱给他。

多少合适?一百五十万贯,你就说是赏给他个人。

以徐卫的作风,这笔钱他也会绝大部分充作公用的。

赵桓滔滔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仍旧是皇帝,在教导太子呢。

此外,他领导西军抗战,斩获颇丰,你可以按照惯例,让陕西派人到行在来献俘。

徐卫若有子,年纪应该也不大,不行就让他侄子来。

到时你再提拔一下他侄子,总之一句话,要让徐家感受到皇帝无微不至的关怀和超出寻常的信任。

赵谌一一记下,临走之时,赵桓再三嘱咐他,搞庆典封赏什么的,尽管弄。

但涉及到后续用兵事宜一定要谨慎,皇帝依言应允。

次日,赵官家穿绛纱袍,顶通天冠,盛装驾临资政殿,接受百官朝贺,庆祝前线大捷。

随后,依宰执大臣所请,为纪念宋军所取得的胜利,改年号为建武,嘉定四年是为建武元年。

本来,根本朝中大臣的意见,还想大赦天下,升赏群臣,隆重地庆贺一番。

但因为有宰执大臣反对而作罢。

只是布告天下,以振奋民心士气。

紧接着,赵谌命有司草诏,嘉奖前线将帅,对于陕西制置使徐卫,皇帝御笔亲书,写成嘉勉诏书一道,在正式封赏还没出来之前,先让内侍带着,并赐御用之战袍器甲,加急赶往陕西。

消息传出以后,朝野震动,举国欢腾被第二次隆兴和议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宋军民闻听喜讯,奔走呼告在举国上下为前线大捷而振奋之时,徐绍有意推动光复东京一事。

然数次奏请,皇帝皆态度暧昧。

就连他请求拨给襄汉战区粮饷军备一事,也没能成功。

实在被逼得急了,赵谌说出心里话。

前线取胜,固然值得高兴。

但收复东京,影响不比其他。

伪韩咱们是不怵,但女真人还是得忌惮几分。

万一因为咱们收复了东京,激怒了女真人,其倾举国之兵来攻,如之奈何?仗打到现在,官军不但完成了防守任务,甚至一度反击,已经足够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见好就收,不要太贪心。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咔,容易扯着蛋。

徐绍很不以为然,老九在陕西,大败金韩联军主力,俘伪韩齐王高孝恭之子高宛,并阵斩金军万户一人,千户七人,俘金军猛安谋克一级军官十数,甲士以千计。

这个耳光打得难道不痛?还不够激怒女真人的?但皇帝态度坚决,首相朱非胜和参知政事秦桧也支持这个意见,徐绍也不可能独断专行,只能作出妥协。

命前线部队班师,固守襄汉即可。

前线的折可求和何灌接到这个命令,虽然很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班师回襄阳,折家军随后撤回江西。

宋嘉定三年的这场战争,以宋军全胜,韩军惨败而告终。

高孝恭在宋军撤退后,在东京草草作了布置,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大名府。

伪朝上下一片惊恐,河北之民却欢呼雀跃,以为光复在即。

此事,在金国国内也引起极大震动。

尽管金国君臣并没对伪韩报多大的期望,但实在没料到败得这么惨。

尤其是在陕西,光是金军就动用六万人,何以一败涂地,丢失大片城池土地?在金廷的检讨中,粘罕一派的人马拿这个事大做文章。

认为陕西之败,就是因为朝廷整乱西路军导致的。

试想,西路军跟陕西的宋军纠缠多年,十分熟悉对方的情况。

朝廷却把诸多西路将领解除兵权,召回朝内,使得军心动摇。

临战之时,又派没有与西军作战经验的赤盏晖去节制部队,焉能不败?粘罕亲自建议,现在陕西的局势危急,应该马上把击败过徐虎儿的耶律马五放回去,让他主持陕西的军事以挽回颓势否则,陕西有全部丢失的危险但此时,金帝完颜亶,以及完颜宗干,完颜宗弼等权臣,已经准备对他下手,彻底瓦解他的势力,哪会听他的建议?在完颜宗干的建提议下,金廷决定对宋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

软的方面,就是废除伪韩,算是给南朝几分面子。

硬的方面,则是要求南朝遵守第二次隆兴和议,宋军退出在这次战争中占领的地区。

宋建武元年三月,陕西再传喜讯。

张宪率部攻克陕州,夺取潼关,一举打通陕西与河南的联系。

这也就意味着,西军直接威胁到中原地区,一旦有变,西军不但可以固守陕西,还可从潼关出兵,进入河南。

不久,从杭州行在出发的内侍带着天子诏命赶到秦州。

这道诏书,对西军取得的战果给予了高度评价,并对徐卫个人予极大的褒奖。

赵谌在这道亲笔诏书中写道金人扔大兵而来,有吞噬川陕之心,卿难保关克敌,收复失地,挫彼虎狼之锐而壮朕兴复之威,非谋以济勇,能若是耶?接着,赵谌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徐卫的信任和期望。

更在不骄其志,益厉军情,则所谓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最后,就有点亲切过头了。

赵谌在诏书中说闻听奏捷,朕甚是欣慰,但恨阻远,不得抚卿背而慰朕心也已降亲笔,授卿镇西军节度使,继以朕所御战袍,器甲等物赐卿,想必已达。

今朝廷见议赏典,先飞此数字,聊写朕怀。

看看,我恨山高路远,不能亲自抚摸你的背,以慰我爱你之心……也不知这封诏书,是谁给皇帝打的草稿,写得太暧昧了。

徐卫堂堂大帅,军队领袖,铁一般的汉子,让你抚摸他的背?但不管如何,徐卫总算是熬到节度使,建节了。

从所周知,节度使在宋代只是从二品的虚衔,没有自己的领地,也没有任何权力。

但对于大多数宋军将帅而言,这几乎是他们晋升的极致,能建节那是天大的荣耀。

以至于,正二品的太尉,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其意义反不如建节重大。

到了四月,朝廷正式的封赏下来了。

徐卫晋爵县公,再升就是郡公,而后就是国公。

这让紫金虎不但成为大宋最年轻的节度使和县公,更使得他有了超高的待遇,其地位和物质方面与从前大为不同。

在此之前,因为徐茂、徐彰、徐绍三兄弟的缘故,徐家被朝廷往上追荣三代,给已经不在世的徐家先祖追封官爵。

这一回,因为徐卫的功劳,朝廷又把徐家往上追荣六世。

除了这些虚的以外,实际的也不少。

皇帝亲赐他一百五十万贯钱,他的发妻张九月,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二品命妇。

紫金虎的部属,以及其他西军将领也得到了格外的封赏。

比如在敌前指挥的杨彦,授四品承宣使,成为预备节度使,守关有功的吴璘,授五品观察使,并带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的头衔。

还有徐四徐五,俱得诸卫大将军的从三品虚衔。

熙河帅姚平仲这回虽然没有什么奖赏,但他的弟弟姚必隆率八千熙河羌汉勇士助战,徐卫为其表功,也升了个正六品军阶。

通过胜仗,使西军重拾信心,一扫阴霾。

通过朝廷的封赏,使将士各得其值,上下欢喜。

徐卫在西军中的地位算是稳稳当当了。

四月,川陕最高军政长官徐处仁亲至秦州,接见西军将帅,表彰功劳。

同时,与徐卫商议今天川陕的走向。

两位西部长官取得一致意见,西军接下来要作的,那就是积蓄力量,准备收复全陕,把敌人赶过黄河去。

就在这时,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

金国皇帝完颜亶,鉴于伪韩已失去其作用,并成为大金国的累赘,引起金国权贵的强烈不满。

遂决定,废除伪韩,降韩帝高世由为王,同时罢黜伪韩所立的中央朝廷。

由金国直接派出官员管理从大宋夺取的地区。

这还不算完,完颜亶根据大金国的事业发展顺利,决定把都城迁到幽云地区的燕山府,以便加强对华北的控制。

忙完了这些,大金国便向南朝派出了使团,解决去年的宋韩战争遗留问题。

其实说白了,主要就是一个事。

想让大宋皇帝命令徐卫,把西军撤到凤翔府一线,仍以第二次隆兴和议所规定的内容为准。

金使一到杭州,就把这事提了出来。

朝中舆论大哗什么玩意?我西军将士流血牺牲,徐处仁徐卫费尽心机才把京兆、耀州、宁州、坊州、华州、陕州这些地区夺回来。

你现在红口白牙,就一句话想让我们交出来?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再说了,现在西军已经打破了陕西宋金两军的实力均衡,收复全陕的苗头已经出现了,我们凭什么交还给你?想自毁长城是怎地?别作梦了金使见宋廷这个态度,竟赤luo裸地威胁。

怎么?不答应?那是不是想重回战争状态?我们自己派军队去取?赵谌觉得这个事挺难办,他自己没主意,因此请示于太上皇赵桓。

在此之前,赵桓已经在背后阻止了何灌折可求收复东京。

其目的,就是不想太过刺激女真人。

没想到,女真人还是受刺激了,现在来强要陕西,如何是好?答应吧,好像不甘心,朝中大臣和在外将帅肯定有意见。

不答应吧,万一又打怎么办?伪韩咱们能打过,大金就不好说了。

思前想后,赵桓想到了一个办法。

现在宋金在南方,是以长江为界。

这太危险了,长江天险女真与我共有,万一他发展水师,哪天一不如意,直接打过长江来,我们往哪跑?既然大金国想要陕西,那也不能白要,你得拿淮河地区来换,咱们以淮河为界如何?这个提议,次相徐绍极力反对,枢密使许翰强烈反对,参知政事秦桧也反对,只有首相朱胜非赞同。

他认为,为了确保江南的安全,留出缓冲地带,拿半个陕西换淮南,值得。

徐绍跟朱胜非的关系本来不错,但在这件事上撕破了脸皮。

陕西那是什么地方?你朱相没在西部呆过,不清楚。

那我来告诉你,关中,是成就王霸之业的所在。

进,可出潼关攻中原,渡黄河打河东,退可据山险保四川。

就算到了现在,陕西也仍旧是大宋恢复的希望所在,如何能让?你担心女真人与我分享长江天险,但是不是忘了我军还据着襄汉,威胁着河南?女真人想在江北安心发展,哪有那么容易?宰执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可有太上皇在背后策划的赵谌硬气了一回,乾纲独断,让朱胜非主持这个事,并派内侍沈择与其一道,跟金使接触。

金使听到这个建议,自己也作不得主,遂请南朝派使臣与他一道去燕山府,拜见金帝。

两国使节星夜兼程赶到燕山府,金国朝廷一听这事,都乐了,想什么美事呢?你们已经据着襄汉重镇,又想图谋淮南?我们要是把这个地区还了,你们是不是还想在这片地区经营经营,积蓄力量,准备恢复故土啊?这事没得商量,想也别想[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三章 有钱有钱要粮有粮第五百三十三章 有钱有钱要粮有粮金国断然拒绝,拿淮南换陕西的事情谈崩,女真人仍旧强要陕西半壁。

这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杭州的赵官家爷俩也觉得大金国忒那啥了,思前想后,终于硬了一回,也一口拒绝了金国的要求。

在得到南朝明确表态以后,金国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它如果诈呼几句,威胁几句还好,这屁也不放一个,反倒让大宋君臣忧心。

徐绍认为,金国很有可能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不得不防,宋军的军备应该继续加强。

皇帝支持他的意见,命他全面主持政府日常事务,并以御营使的身份,统筹军事。

徐绍手握大权,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军政。

要增加国力,首先靠什么?当然是经济,没钱什么事也办不成。

大宋虽然沦亡半壁,但幸好,钱粮重地还在。

南方的经济基础非常好,工商业极为发达,但要应付频繁战争所带来的巨大开销,仍旧有些捉襟见肘。

这段时期,想节流那是梦话,只能是开源。

徐绍把整顿的重点放在海外贸易上,原因无他,海外贸易是一桩暴利买卖。

而且,大宋有成熟的海外贸易基础。

泉州港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贸易港口,与大宋保持贸易往来的国家,多达数十个。

并且朝廷有专门管理海外贸易的行政机构,市舶司。

最盛时,山东、两浙、福建、广东都设有市舶司。

但后来因故,只保留了广州市舶司。

有鉴于此,徐绍决定,重新在两浙和福建设立市舶司。

并废除以往市舶司由地方行政长官或是转运使管理的制度,提举市舶司一职,由中央直接派员,统一管理。

大力支持和鼓励海外贸易。

同时,徐绍也清醒地认识到,海外贸易只是开源,基础还在国内。

他又会合有司,出台一系列政策,加强国内工商贸易。

务求增强经济实力,为国防作后盾。

但是,他这一切政策,只限于荆湖、两浙、福建、两广等地,并不包括四川和陕西。

因为川陕为一体,国家就有川陕自理的政策,东南的钱不会用于西部。

再加上四川和陕西山高路远,因为战事,连联系都有困难。

不过,徐绍也有一项政策是跟陕西有关的。

川陕宣抚使徐处仁,多次上奏,除了报告川陕财政困难,尤其提到了粮食的问题。

四川确实是天府之国,成都平原沃野千里,物产丰富,但要养几十万西军也有些力不从心。

徐绍在与宰执大臣商议后,普遍认为,陕西的担子重,任务紧,中央必须在政策上大力扶持。

他的解决办法是,从今以后,川陕宣抚司只管陕西的征税,粮就别管了,由各路帅司自行解决。

也就是说,陕西四个经略安抚司,可以在自己的防区内征粮,以供军用,不足的再由四川供给,免得一来一往,颇为费事。

光是这一条还不足以解决西军缺粮的问题,徐绍决定,陕西四位大帅,都多加一个头衔,营田使。

陕西百姓逃亡的极多,留下了大量的闲置田地,西军在训练和作战之余,也可以屯田,实行军垦。

通过这些政策,西军的粮食问题,应该得到解决了。

在军事上,徐绍采取稳固襄汉的政策,大力支持荆湖何灌和江西折家。

一方面扩充行伍,一方面靖绥地方。

因为战乱的影响,南方很多地区出现动乱,揭竿而起的贼寇不在少数,比如洞庭湖的水匪就已经渐成气候。

因此,剿灭贼寇,一方面保以保证南方的安定,一方面也可以锻炼部队。

在政治上,徐绍的动作不大。

仅仅是重新启用了赵鼎等旧臣,但都回不了中央,只派驻地方任职。

对于主战派曾经的代表人物李纲,徐绍也拉他一把,让他结束监视居住,起知洪州。

在他启用一批旧臣的同时,赵桓通过赵谌传话,说耿南仲毕竟在东宫陪了太上皇十年,不管他在政治上有什么过失,但念他年纪也大了,资历还算老,总在那不毛之地流放也可怜了点,还是给他换个好地方吧,最后起知梓州。

鉴于徐绍年高,且有疾,皇帝不忍心让他独自一人太过操劳,遂命参知政事秦桧,专门给他当副手。

徐绍对秦桧的印象非常不错,这个人正当壮年,又颇有才干,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一起拥立了新君,出力不少,算是同一阵线。

于是,徐绍便把秦桧当成了得力助手,在他推行一系列新政中,均可看到秦桧的身影。

宋建武元年,五月,陕西。

这一个月,徐卫笑得合不拢嘴。

倒不是因为打了胜仗,也不是因为建节,更不是因为皇帝给了他一百五十万贯的巨款,让他成了款爷。

在击败金韩联军主力以后,他的部队接连收复了京兆耀州等地。

西军收复的,不仅仅是土地城池,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庄稼。

为了在陕西占稳脚跟,金军和韩军除了让沦陷区的百姓种地以外,他们自己也种,尤其是在关中平原上。

结果,战事一起,金韩联军被赶跑。

徐卫的部队就守着那些庄稼,一到五月,小麦成熟。

紫金虎下令一收,他就乐了,因为光这一下子,就使他屯积了够秦凤帅司的部队吃上三年的军粮恰好这个时候,朝廷的政策又下来了,他兼任营田使,可以自己征粮。

于是又是秦凤境内一收,徐卫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所缺的,就是部队。

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

尽管,虎儿军只剩下三万余人,而且在这次战争中还损折了一些。

但先有李成梁兴等将带一万三千马步军来降,在凤翔之战中,又俘虏金军韩军接近万人。

杨彦在长安把大旗一竖,闻风来投的人马数以万计。

徐卫收编了李成梁兴的部队,又在投诚的韩军中挑选了五六千身强体壮,相对训练有素的士兵,使秦凤帅司的部队规模达到五万人左右。

其实,他完全可以把军队扩充到最盛时的八万。

但是,一来现在川陕地区普遍财政困难,兵越多养得越费劲。

二来自己现在是陕西制置使,要是光顾着自己拉队伍,到时候秦凤的兵力冠于全陕,耗费最大,不招人闲话么?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由于李成等人投降,带来了一部分骑兵,再加上通过作战缴获了部分战马,徐卫的马军历史性地突破了一万大关兵贵精,而不贵多,我有那养大兵团的工夫,把这支马军训练成精锐之师不比什么都强?一场胜仗,带来这么多的好处,让徐卫始料未及。

不过,秦凤一路赚得盆满钵满,其他几路就没那么幸运了。

最惨的是环庆帅刘光世,好不容易徐原把部队还给他,让环庆军有了小三万的规模。

结果张俊一来,一度打到庆阳府城下,环庆军损失不小。

为了扶持刘光世,徐卫报备宣抚司以后,把刚刚光复的宁州和坊州划给他。

又从自己的一百五十万贯赏钱里面,大方地拿出三十万,再加万斛军粮,一起拨给刘光世,让他好生休养。

把个刘光世感动得痛哭流涕。

泾原帅徐原,这一次功劳不小。

正是因为他出兵庆阳府,才稳定了环庆的局势。

这一战,泾原军损失也不少,而且光出力,根本没捞到什么好处。

收复一个保安军吧,还得交给刘光世管辖。

也不知朝廷是不是还对他有意见,有看法,这次封赏西军将帅,皇帝对徐原,就给了一道嘉奖诏书。

这让徐大回到渭州以后,关起门来骂娘,气得一病不起。

不管是出于维护西军团结,还是顾念兄弟情谊,徐卫觉得,这个时候他得出来表示表示了。

五月十八,稍微得闲的徐卫,就头顶烈日,从秦州赶往渭州。

渭州城,徐府。

卧室之内,徐原光着膀子躺在席上,露出一身累累战创。

西军将帅,哪个不是靠一身的创伤堆起来的?徐大气色不太好,脸有些发黄,嘴唇很干,虽然躺在塌上,但还是显得十分躁动,不停地翻着身。

忽地从席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张脸挤作一团。

尽管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久经战阵,受创无数,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确实旧疾复发。

但更重要的,却是心病。

杭州行在究竟是他娘的什么意思?以前吧,说我跋扈,说我强横,这回老子乖乖听老九的话,亲自领着兵去驰援环庆,并击退了张俊,功劳不小吧?哎,凭什么其他将帅都得升赏,到了老子这儿就一句空口白话?你不升我,好歹把我两个儿子提个一级半级吧?去他娘的,吃力不讨好徐原很上火。

大帅。

房外,有人唤道。

何事徐原极其不耐地吼道。

房外之人似乎被吓住了,好半天才回应道:制置相公到了。

你说谁?徐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九官人到了。

房外的仆人再次说得直白一些。

徐原脸色一变老九?他?他亲自到渭州来了?为了什么事?许多疑问一齐闪过心头,徐原赶紧爬起来,一边喝道:请他到厅上稍坐,我随后就来这于公于私,他都该赶紧露面。

大……仆人刚说一个字,就嘎然而止。

随后徐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哥,我进来了。

没等徐大回过神来,徐九已经推开房门,跨过了门槛。

徐大转头望去,只见堂弟一身便装,手里提个幞头,胸前一片汗渍,脑门上那汗珠豆大一般,显然刚从马背上下来。

徐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之后,心里一股无名邪火腾腾而起,把牙一咬,竟给徐卫作了个揖,口中不冷不热地喊道:见过制置相公。

看出来了,这是憋着气呢。

徐卫把幞头往桌上一扔,坐了下去。

又把衣襟一扯,凉快凉快。

徐原就坐在床边上,没好气道:岂敢?制置相公领导西军取得大捷,圣上欢喜得紧,授镇西军节度使,为兄贺你一个徐九也不跟他酸,关切道:大哥,好些没有?我听说你病了,这不,过来看看。

听他这么一说,徐大倒不好意思再挖苦,从床上起来,至桌边坐下,冷冷道: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

徐卫忽然叹了一口气,看着徐大那一身的伤痕,由衷道:就凭这一身战创,也足以让人肃然起敬,大哥,不容易啊。

徐大一时无言以对,良久,终于缓和了语气:从征报国,死伤再所难免,你那胸口的箭创,也才没愈合多久。

你我弟兄,彼此彼此。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想必你近来公务繁忙,何必亲自来一趟?有这个心,作哥哥的,就欢喜了。

这话就不对了,论公,你我是同袍;于私,你我是兄弟。

秦州渭州又隔得不远,我如何不该亲自来?再说了,我若不来让大哥消遣几句,你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徐卫笑道。

徐原提起桌上茶壶给堂弟倒了一杯,摆手道:这事又不怨你,只怪哥哥没福,入不了杭州那帮人的法眼,去他娘的徐卫淡然一笑,朗声道:此番,兄长率军驰援环庆,劳苦功高,小弟心里有数。

徐原闻言,只是笑笑,并无他话。

你有数起什么作用?你虽然是制置使,能给什么好处?徐九见状,随口问道:两位侄儿何在?都在营里,我这一病,他们自然要分担得多一些。

徐原回答道。

哦……紫金虎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外头响起脚步声,两兄弟转头望去,见一华衣老妇进得门来,却是徐原的发妻,徐吴氏。

在兄如父,嫂如母的封建社会,面对嫂子可含糊不得。

徐九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执礼问候道:小弟给嫂嫂问安。

我听说九弟来了,还以为下人看错了呢没成想,还真是稀客稀客徐吴氏笑道。

方才与兄长相见,还不及去拜见嫂嫂,还请勿怪。

徐卫说道。

哎呀,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嘛。

九弟既来,就多盘桓几日,也好让嫂嫂和你哥哥……徐吴氏十分热情。

徐原却打断道:行了,我和九弟有事要谈,妇道人家懂个甚,你自去安排酒食,再派人去营里唤徐严回来作陪。

徐卫心中一动,忙道:既是家宴,我那徐成侄儿也一道叫回来吧。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四章 机会来了第五百三十四章机会来了徐原向来偏爱他的长子,所以要叫个儿子回来作陪时,想也不想就是徐严。

听徐九这么一提,他点头:也好。

徐吴氏上了年纪,絮叨惯了,正好赶上小叔子来,忍不住叫苦道:老九,你这哥哥自打从庆阳回来,看谁都不顺眼,跟自己都不过去,你替嫂子好好劝劝他。

徐原大为光火,吼道: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我和九弟有正事要谈,婆姨家搅甚么搅徐吴氏嘀咕几句,这才退了出去。

她一走,徐原起身道:走吧,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上花厅去,容我披件衣裳。

徐卫闻言一笑:这不挺好么?这才叫坦诚相见。

再说了,又不是外人,何必客套?你好歹也是制置使,现在西军数你最大,我在卧室里跟你见面,这叫什么事?徐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徐卫收起笑容,把手一挥:罢了,闲话打住。

大哥,这次来渭州,一是看望你,二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徐大一听,心里多少舒服一点了。

老九虽说是西军总帅,但看看,遇到事还不是要来跟我商量商量?遂取了件直裰披在肩上,坐回桌边,点头道:说吧,什么事?徐卫沉默片刻,象是在思考要怎么说。

好一阵后,才道:此番,我军两个战场都取得胜利。

朝廷有不少庆祝的事宜,这本来跟咱们陕西也搭不上边。

不过,前些时候有内侍到陕西来传诏,提到一个事。

徐大好像很感兴趣,认真地听着。

说天子打算按惯例,让陕西派员去杭州献俘。

此番作战,我军俘伪韩齐王高孝恭之子高宛,以及金韩两军中高级将领多名,应该说还是拿得出手的。

徐卫道。

徐大的兴趣更浓了,逢重大军事胜利,朝廷召前线派员去京献俘。

首先是在宣德门举行隆重仪式,而后奉派之将入讲武殿朝贺皇帝报功,这是惯例。

但是,谁去献俘,谁就等于撞大运了。

原因就在于,一般来说,奉命去献俘的人军阶都不会太高,但是一定要有背景。

因为这个人是铁定会受到官家接见,一睹天颜,这是给皇帝留下印象的好机会。

从前,种师道就干过这事。

嗯,确实,那你打算派谁去?徐大试探着问道。

徐卫直视着他,似笑非笑道:大哥以为呢?看堂弟这副表情,徐大心里就活动了,赶紧道:你是制置使,这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让谁去谁就能去老九,你看……话至此处,自觉有些不妥,就没再说下去。

徐卫却紧追不放:怎么?大哥可有提议?没有没有,这事我又作不得主,你说你说。

徐原推托道,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向堂弟开口。

徐卫忽地一叹:其实这事我也作不得主,因为赵官家在诏书里说得明白,让我派徐家子侄赴行在献俘。

我估摸着,这是对我们徐家的一种荣宠吧。

徐大两眼一瞪,心里憋着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还是忍了忍,趋身向前,小声道:那你打算派谁?徐卫故意卖关子,轻笑道:我反正是还没儿子。

徐大干笑两声:你没有,老四老五不都有么?徐仲已经作了副统领,咳咳,不过就怕这娃年纪太小,没什么见识,到时见了天子,连个屁也不敢放……徐卫突然大笑笑得直拍桌子这倒让徐大摸不着头脑:我这话有什么可笑的?徐九边笑边摇头道:行了,大哥,咱们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除了你儿子还能是谁?徐大顿时心花怒放,责怪道:你这厮,既然早有主意,你还装模作样问甚?我还以为……哈哈,大哥,老实说。

这一回徐家子弟中,数徐成功大,高宛就是他逮住的。

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去行在献俘?我不过是跟你玩笑罢了。

徐九笑道。

徐原也不知怎么地,竟愣了一愣,随后才缓缓点头道:哦,徐成啊,是,此番他出力不少,这小子总算有点眉目了。

他这一点小变化哪能逃过紫金虎的眼睛?徐九心里雪亮,大哥偏爱长子,多半是想着让徐严去吧?那对不住,这事我说了算。

徐严他凭什么?此次作战,他留守渭州,并无尺寸之功,怎么可能让他去?只是这些话不方便明说,徐卫接过话头:不错,小的逐渐出息了,你这作爹的也该省省心。

我是这么想的,徐成侄儿去一趟杭州,官家少不得要格外赐见封赏,回来之后大哥你看合适的话把他提一提,也能替你分担一二不是?徐原一时无话,从庆阳府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琢磨一个事情。

今天徐九来了,又提出献俘的事,他正盘算着有没有必要把这事跟对方商量商量。

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接替的事。

西军和其他宋军不同,有自己独特的传统。

西军将帅很多都是兄终弟及,父死子替。

比方说,他自己就是接老子徐茂的班,作了泾原帅;现在的熙河帅姚平仲,他老子姚古从前也是熙河路经略安抚使;还有刘光世,他老子刘延庆当年也是西军帅守之一;便说徐九,他老子徐彰,曾经也是西军大将。

尽管,子弟接父兄的班,并非直接世袭,总要四处历练一番才委给重任。

但现在不是乱世么?乱世不讲究那么多陈规旧习,徐原的算盘就是,他退了之后,让他儿子接泾原帅位。

但这事,是他说了就算的么?显然不是,这件事情首先就要有徐卫支持,他既是制置使,又是秦凤帅,他的话分量尤其重。

其次,川陕宣抚司要同意。

不过,如果徐卫同意了,川陕宣抚司相信也不会有太大的异议。

至于杭州行在,恐怕也管不到这么远。

问题就在于,徐九能不能点头?思前想后,权衡再三,徐大终于在堂弟连声催问中打开了话匣子:老九,既然你今天来了,大哥也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徐卫看他一眼,点头道:兄长请说。

徐大一捋胸前的长须,叹道:为兄今年六十有三,黄土算是埋在脖子来了,也没几年光阴可过……你能说点吉利的么?这话我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徐卫皱眉道。

为兄说的是实话。

想我徐原上阵一生,受创无数,如今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尤其是此番从庆阳回来以后,全身都痛,从里痛到外估计大去之期不远。

徐大自嘲道。

徐卫面露不耐的神色,却见堂兄制止道:你听我说完。

我两眼一闭,反正是了无遗憾,这一辈子舍身许国,大仗小仗也打了好几十场,死在我手里的人没十万也有五万,值了。

但……作长辈的,不能不替小的着想,你说对么?徐卫听到这里,已经猜到堂兄大概是要说什么事。

因此不轻易表态,只点了点头。

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男已娶,女已嫁,孙子也都快成*人了。

不过,让我放心不下的,也还就是徐严徐成两个。

他两兄弟长于行伍之中,自小便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也不会别的,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带兵打仗……紫金虎刚开始还耐心地听着,但看到一贯耿直豪爽的徐大拐弯抹角,始终不往正题上奔,索性直接道:大哥,我不是外人。

徐大给噎得说不出来,缓了半天劲,终于沉声道:徐家在陕西已经两世,虽比不上折家世镇府州,种家三代为帅,但西军将门里,怎么着也有我徐家一席之地吧?九弟,泾原的情况很复杂,不是什么人都能镇得住的,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泾原帅位谁来坐?徐卫闻言暗思,不就是这点事么?说白了,你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这泾原一路的兵权由自己的儿子承袭是么?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难在,虽然西军有自己的传统,但毕竟不是搞世袭。

易在,以陕西今日之局势,再加上自己的运作,要扶一个侄儿上马也不是不可能,但那得有个过程,不可能立竿见影。

见对方不说话,徐大继续道:你两个侄子,徐严勇略兼备,处事沉稳。

徐成毕竟年轻一些,骁而寡谋……后头的话,徐卫就没怎么仔细听了。

原因很简单,只要我徐九还是制置使,徐严就不可能坐上帅位。

要推,我也得推徐成。

抛开个人喜恶,才干对比不说,徐成是受我恩荫作的官,也是在我军中历练起来,他作泾原帅,我放心。

当徐大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完以后,徐卫表态道:大哥的心思,我晓得。

只是,现在说这个尚嫌太早,再者,这也不是我能裁夺的。

反正,我放心上了。

宋建武元年七月,徐卫收到风声,原伪韩的陕西宣抚大使刘豫被金国召回,兵败凤翔的赤盏晖也被召回。

因为金军眼下只占据着鄜延一带,遂转而任命韩常为鄜延经略使,张深副之并知延安府,以刚刚病故不久的老将完颜娄宿之子完颜活女为都统制,降张俊为鄜州知州兼兵马都钤辖。

整合境内的金军和原来的韩军,于各处道路要冲经营布置。

女真人这个举动让徐卫很纳闷了一阵子。

在凤翔之战以后,他就预测,女真人一定会恼羞成怒,事后,十有**会派遣重臣来经略陕西。

就算兀术本人不来,至少也得让马五这种级别的大将来坐镇反扑。

怎么着也不该是把韩常拔起来吧?紫金虎并不知,此时金国国内正进行着激烈的政治斗争。

倾心汉化的金帝完颜亶磨刀霍霍,准备收拾权倾一时的粘罕。

徐卫的劲敌马五,现在已经是个没有兵权的闲官。

而且嘉定三年的宋韩之战,西军损失也不小,短时间之内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反攻。

有鉴于此,女真人并不急于要在陕西扳回一城,让韩常上位,就是让他坚守,不作别的想法。

再者,凤翔之役以后,金国朝廷算了一笔帐。

自宋金开战以来,金军的损失,十有七八,是折在西军手里。

这些年以来,金军西军之间,有胜有败,反反复复,这不禁让女真权贵们对打开川陕,再沿江东进灭宋的构想产生了怀疑。

以关中平原为中心,跟西军征战几年都费了牛劲了,那么剩下的陕西西部山区和四川蜀道之难,岂不更棘手?都知道借道川陕这个办法可行,但问题是,西军挡在那里,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能拿下全陕。

再耗下去,我们有多少兵可以往里填?真正女真族的人口才多少?娄室进军陕西之初,金军里女真本军可以占到一半以上,但越到后来越不济,以至于去年陕西的战争中,抛开人数众多的韩军不说,单是金军里,汉军签军就占了一大半。

还有,去年伪韩发动的战争,尽管损兵折将,丢人现眼,但有一件却让女真人眼前一亮,那就是宋军动用两个宣抚司的兵力拼命救襄汉。

要灭宋,并不是非要借道川陕,我若打下襄汉,向西则使川陕与宋廷失去联系;向东则有顺江之势;向南则荆湖门户大开。

既然效果都一样,那为什么非要去跟西军死磕?若把赵宋比作一条蛇,那么杭州所在的江南就是蛇头,川陕为蛇尾,襄汉乃七寸所在。

打蛇打七寸,破襄汉而收江南,再回头取川陕,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罢罢罢,且让紫金虎嚣张一时,将来有机会修理他。

尽管徐卫不明内情,但他从金国这一系列布置看得出来,金军是暂时不打算在陕西大规模用兵了。

这对他来说,比凤翔大捷还重要。

连年的征战,使得陕西满目疮痍,百业萧条,西军也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有了这个机会,正好努力经营,积蓄力量。

不论是公,还是私。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五章 百花齐放第五百三十五章百花齐放大帅,胡茂昌回来了。

张庆步入二堂,向正在办公的徐卫禀报道。

徐卫一听,二话不说就叫请进来。

胡茂昌受他委托,往泾原边境与党项人接触,试探对方关于重开互市的态度,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正翘首以盼呢,总算是回来了。

不多时,胡大官人风尘仆仆地踏进办公堂,正事先不说,老远就给紫金虎行个大礼,一派喜气道:小人恭贺相公大捷陕西,有盼头了徐卫从案桌后转出来,笑道:起来说话,坐。

胡茂昌谢过,两人就在那堂上坐定,自有人奉上茶水。

胡茂昌看来是从外面一路赶过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端起茶杯猛灌,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不等徐卫过问,主动道:小人此番奉相公之命前往边境,与从前有生意来往的一些人接触。

他们对重开互市很是积极。

自各‘榷场’关闭以来,党项所需之货品绝大多数都靠走私,诸如茶叶、丝绸、瓷器等等。

只是这走私,一来有风险,泾原帅司时不时地查缉一下,逮着货物全没还是轻的,甚至为此丢了脑袋的人也不少。

二来,规模太小,根本满足不了党项国内的需求。

徐卫听到这里,挥挥手道:光是他们积极没用,你从前不是说,参与边境走私的人,很多都有官方背景么?正是,此番也是走运。

经生意上的朋友引荐,小人见到了夏国韦州知州的代表。

对方听说我方有意重开互市,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但对方有个疑虑,他们想知道,如果重开互市,同谁管理?是泾原地方上,还是陕西?胡茂昌道。

徐卫听出些意思来:哦?有区别么?有胡茂昌肯定道,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党项人对泾原徐经略很是忌惮,一来畏他兵威声望,二来嘛,据说,徐经略没少干黑吃的勾当。

抓到走私的党项商人,把人家货物全部罚没就算了,人还给扣起来,让拿钱来赎。

如果没人赎买,这些被扣起来的商人基本上就失踪了。

徐卫一点都不奇怪,从大伯徐茂算起,咱们徐家的长房把持泾原兵权已经好几十年了。

其势力已经不止于军队,便是地方行政上,大哥也有插手,何况他本身就是渭州知州。

从前,泾原路的镇戎军的榷场是最繁荣的,可因为徐大这么一稿,党项的走私商人很多都跑到环庆边境去勾当。

奈何环庆的局势一直不稳定,受战乱影响,这几年生意很不好作。

夏国的权贵们,想穿丝绸没有,想喝好茶没有,想在家里摆个宴席,都凑不出一整套汝窑来。

如果谁能在家里点上海外的香料,那是顶有面子的事情。

胡茂昌侃侃而谈,显然这次去收获不少。

徐卫频频点头,照此看来,我们消费的,都是牲畜、皮货、药材这些农产品,但党项人消费的,却大多是奢侈品。

奢侈品好,奢侈品利润高。

是不是夸张了点?哈哈,大帅明鉴,这话或许有些夸大,但足以说明重开互市的前景。

有些商人得知我在活动,甚至找上门来,希望预定大宗的商品。

相公,商机无限呐这金山银山堆在面前,就看我们愿不愿意取。

胡茂昌劝道。

当然愿意,如果与西夏重开互市,得到的,并不仅仅是税收。

互市只是个开头,徐卫的构想,是通过互市,与西夏官方打通联系,先经济,后政治。

陕西目前的局势,虽然因为对韩战争的胜利而得到好转,但从根本上来说,宋金之间的攻守态势还是没有根本的转变,弱者要对付强者,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

当今天下,当然说得准确一些,东亚,我方能与之联合的,也就是党项而已,难不成你还能指望高丽么?但是,宋夏多年战争,把关系弄得很臭,党项人又向金称臣,你突然之间要与其联合抗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到了眼下,这种情况已经有了转变。

首先,宋金战争爆发,大宋停止了在西北的扩张,宋夏之间的根本矛盾已经没有了。

其次,夏金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从党项人积极与契丹余孽联系可以一窥端倪。

最后,西夏需要和大宋之间的经贸往来,这是一个最好的切入点。

如果能联合西夏,还不要求它直接出兵抗金,只要宋夏站在一起,对女真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更何况,在西域还有耶律大石。

如果重开互市,不可能一蹴而就,先得有个试点。

依你之见,哪里合适?徐卫问道。

胡茂昌垂首沉思,坦白说,最好的地点还是泾原。

泾原路里的镇戎军,毗邻夏国的静塞军司。

而且这里从前就曾经是榷场所在,基础很好。

可徐原不是易与之辈,他从边境走私中渔利不少,绝不可能对重开互市持积极支持态度。

退而求其次,还是环庆为宜。

环庆,定边军。

郑重思考之后,胡茂昌建议道。

定边军之北,便是西夏的盐州,这个地方两国商人近年来活动频繁,在此互市的话,难度不大。

徐卫沉默不语,从胡茂昌的话里不难听出,镇戎军应该是最合适的,可大哥杵在那里,一时也撼动不了他。

环庆刘光世刚坐上帅位不久,且实力最弱,他在诸多方面都必须仰仗制置司,如果把榷场设在环庆境内,刘光世当然会积极响应。

反正现在也只是试点,等将来需要扩大的时间再计较其他。

一念至此,他说道:好,这事本帅一定会慎重考虑,并和有司商量。

你辛苦了,先回去吧,有消息,本帅会先通知你。

胡茂昌闻言大喜,起身拜道:那,小人可就回去静候佳音了徐卫说干就干,没几天他就呈文川陕宣抚司,从局势、利益、影响各方面阐述了重开互市的好处,又提到了民间有些呼声,希望川陕宣抚司能善加考虑。

徐处仁正为增加川陕财政收入而绞尽脑汁,徐卫的上报让他欣喜不已。

这几年间,他光顾在内地想办法,却遗忘了党项。

在召集各司官员简单商议之后,他就回复徐卫,这事可行,可以让地方官府先和党项人接洽商谈,徐制置你看着办。

这事不但属于经济范畴,更涉及到外国,怎么说也不该是徐卫管。

因为制置使是专管军事的,不插手内政。

但徐处仁为什么让徐卫主持这件事?原因就在于,徐卫提到先在环庆路的定边军试点,环庆这些年来几历兵祸,定边军数次易主,地方行政机构早就没了,一直是军管状态。

再加上,随着徐九权力的扩大,陕西很多事情都难以绕开他。

得到宣抚司的批准,徐卫想也不想,就派遣马扩北上,代表陕西去跟党项人接洽。

马扩资历算得上老了,徐卫还在带乡兵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是五品武职。

只是时运不济,摊上个海上之盟,一度流落江湖。

就算后来入陕西官场,也难以施展。

即使是徐卫任命他为秦凤帅司的参议军事,但在良将众多的紫金虎麾下,他的光芒也总是被吴玠等人掩盖。

英雄无用武之地,叫人惋惜。

老实说,马扩虽然是武举出身,武艺高强,且通兵法,但他的长处,还是在于外交。

整个大宋,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他外交经验丰富。

马子充跟契丹和女真的高层都有过来往,再加上他是陕西本地人,对西夏也不陌生,除了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么?宋建武元年,是陕西大跃进的一年。

战事结束以后,陕西四路都在埋头发展。

扩军、训练、营田,忙得不亦乐乎。

其中,大帅们对营田尤其积极。

所谓的营田,就是官田的一种,募人耕作,量收租利。

陕西四帅皆兼营田使,朝廷规定,把陕西无主之地收归官有,成为官田,让各路帅守在操练之余,让士兵耕作,也可募流民耕种。

收获之后,按一定比例收租,一部分转为军粮,一部分上交宣抚司。

大帅们看到营田有利可图,最起码能保障本路军队的供给,无不倾注心血,认真办理。

这其中,又以徐卫为最。

他的防区,凤翔府地处关中平原西部,土地肥沃,出产甚丰。

更兼收复了京兆府、耀州、华州、定戎军以后,半个关中平原都在他手上。

更兼有营田使的便利,他自然要善加利用。

不过紫金虎笃信一点,真正的作战部队,如果去搞屯垦,铁定会影响战斗力。

他手里的军队,几乎都是一线野战军,任务除了打仗就是训练,不搞其他。

但防区里那么多的无主良田,不可能空着吧?徐卫采用了刘子羽的建议,杨彦在长安不是招来了很多的韩军、义军、盗匪么?这些人当中,只有极少一部分被编入了西军,剩下的还没有去处。

这些人,你如果不给条活路,他们极有可能走上邪道。

落草为寇,祸害地方还是轻的,搞不好转投金国都有可能。

既然虎儿军不种地,那就让这些人种。

把他们都组织起来,也不纯当农民,按乡兵的体制加以整编,分给土地,使其耕作。

忙时务农,闲时操练,由秦凤帅司派出军官管理。

等收获以后,帅司按比例抽租。

这样既保证了正规部队的训练,又不耽误农时,还能加强防务稳定地方,岂不甚便?而且搞这一套,徐卫是最拿手的。

当年还在定戎当知军时,他就组织了数万流民编成乡兵,在境内搞屯垦大营,很有成效。

乱世人命贱如狗,有口饱饭吃,就是最大的追求。

到建武元年十一月,秦凤帅司已在京兆、耀州、华州各地设置上百个军垦营,收乱军、义军、盗匪、流民以十万计,如果再算上这些人的家属,那么数字将会是惊人的。

通过此举,徐卫迅速稳定了光复地区的秩序,即使有些顽固的,不想当良民,非要当山大王,也在虎儿军清剿之下,土崩瓦解,抱头鼠窜。

徐处仁闻听消息,十分高兴,移文表彰了秦凤帅司。

非但如此,就连在延安的韩常巡视防务至同州,看到华州和定戎两处社会秩序恢复如此之快,到处都是抢播庄稼的农夫,也不禁感叹徐卫还真有一手。

转眼间至腊月,这么多年以来,今年的腊月年味最浓。

那秦州城里,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换了新桃符,挂上大灯笼。

市场上,各种年货都俏得紧,尤是南方运来的丝绸刺绣,瓷器香料最抢手。

就连徐卫的妻子,堂堂二品命妇张九月,想买几匹苏绣,缝几身新衣裳也不可得,只能催丈夫想想办法,要不然女儿过年穿什么?你说徐卫大小也是个地方军事长官,他也不管这些事,最后还只能是让胡茂昌弄了几匹。

秦州知州衙门,徐卫步出大门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平常这知州衙门的事,紧急重要的他才过问,一般由佐官办理。

但到了年关,事务尤其繁杂,他也不得不多费些心。

亲兵牵过马来,徐卫骑上去,随口问道:今天十九了吧?回大帅,二十了。

士兵回答道。

都二十了?还有十天过年?怎么马扩还没有消息?我这还打算明年开春把榷场办起来呢没奈何,这事急也急不得。

正要打马回府时,忽听得得蹄声响得紧,一人奔了过来,却是制置司的一名佐官。

制置相公,马参议刚到。

佐官报道。

徐卫眉头一扬,这刚想着他呢就回来了但愿他给我带回了好消息当下不多想,飞马往制置司跑。

那街市上的百姓看到,不禁叹道,徐大帅果是辛苦,看看,成天几个衙门之间飞奔,不容易啊。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六章 阴云再起第五百三十六章阴云再起徐卫匆忙赶到制置司,入二堂,马扩迎了上来,抱拳道:大帅,卑职总算不辱使命。

听到这话,紫金虎就知道事成了。

满脸堆笑,连声道: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吃饭没?要不寻个地方?正事要紧,大帅这些日子一定也等得心焦。

马扩笑道。

徐九坐下之后,点头道:这还真是,就盼着你的消息,说吧。

马扩在他旁边坐定,朗声道:卑职奉命出使,于韦州受到了西夏静塞军司的长官以及韦州知州的接见。

对方完全同意重开榷场,但对于只在定边军试点有些失望,期盼着我方尽快扩大规模。

徐卫闻言大笑:看出来了,这事党项人比咱们还急。

那是,因为这事事先已经有风声漏出去,对方直言不讳地告诉卑职,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商人们已经备好了大宗货物,只等榷场重开。

马扩亦笑。

这事倒是咱们落在后头了,还得抓紧。

这委派官员,设立机构,招商聚货,都还没个头绪。

哎,对了,党项说没什么,他们要些什么,卖些什么?徐卫问道。

马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赶紧回答道:基本上还是从前的模样,他们出牛羊、皮货、药材、珠玉这些,采购茶叶、丝绸、瓷器等等。

徐卫听在耳里,喃喃道:都是民用物资啊。

大帅,这事急不得。

我们就算想要战马,人家也不会卖。

他们想要铜铁火药,我们也不会给,慢慢来吧。

马扩劝道。

是啊,急不得。

徐卫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着急。

陕西各地虽然也有些小规模的马场,但所出产之战马一是数量少,二是质量低,耐力和速度根本没法和女真人的战马相提并论,只能凑合着用。

又说一阵,无非都是关于榷场重开的相关事宜。

忽然之间,马护话锋一转,提起一个事:还有一件事,大帅或者感兴趣。

何事?徐九问道。

卑职在韦州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是因为遇上了战事。

马扩道。

徐卫眼睛一亮:战事?怎么,党项人在跟谁打仗?跟女真人?不可能跟契丹人?也不至于平叛有个绰号叫‘青面夜叉’的,聚众造反,夏军正进剿呢。

卑职走的时候,听说已经镇压下去了。

马扩解释道。

哦,党项人也不太平啊。

徐卫叹道。

这都是其次,关键是,谁在领兵马扩神秘地笑道。

谁?徐卫知道,马子充这话不是无端说的。

那领兵之人,自己一定知道李世辅当马扩说出这个名字时,紫金虎着实吃了一惊李世辅父子,本是鄜延军官,后随张深降了金。

前两年曾经密谋归宋,当时徐卫还指示刘光世接应。

只是可惜,行事不密,消息泄露。

据后来刺探说,李家父子都完了,可没想到,他居然去了西夏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徐卫极感兴趣。

据卑职所知,李家父子当年密谋归宋,事泄之后,遭到金军韩军围捕。

李永奇并家属百口皆遇害,世辅引壮士二十六人死战得脱。

一路北上,投了党项。

据说,他受到了夏主的接见,并被委以官职,受到重用。

马扩道。

徐卫闻言疑道:此人若真有归附之心,事败之后,如何不来投我?却反去党项?这就不得而知了,估计是举家被害,部属全没,无颜来投吧。

马扩猜测。

徐九也没多想,叹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随他去吧。

宋建武元年岁末,陕西秦凤帅司参议官马扩奉命出使西夏,商谈重开互市事宜,不辱使命,宋夏两国都同意在环庆路定边军重开榷场。

川陕宣抚司随后正式行文,批准此事,榷场由定边军知军领辖,又另设专官,稽查货物,征收商税。

榷场一重开,果真是商机无限,两国商人蜂拥而至这榷场生意不是谁都能作的,首先是市场准入需得官府批准,其次参与交易的货物受到严格控制,不允许有违禁品出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交易量最大的茶叶这个东西,在大宋国内,属于生活日用品,烂大街的东西。

但要输往外国,那就是战略物资了,自唐以来,中原王朝一贯大搞茶马互市,什么意思,就是以茶跟少数民族换马。

这主要是针对吐蕃,跟西夏倒算不上,但茶叶也受到严密控制,一般属于官卖。

因此,要在榷场外贸中图谋暴利,必须得有关系。

胡茂昌因为他的努力付出,四方奔走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徐卫专门跟环庆帅司打了招呼,说胡茂昌这个人替官府出了很多力,你们环庆地方上要多照顾他。

领导都发话了,环庆焉敢不从?傕场一开,胡茂昌事先屯积的丝绸就被党项人抢购一空,狠发了一笔,只此一项就得利数千贯。

榷场的官员根据初期情况分析,上报有司,认为如果发展顺利,只定边军一处榷场,可年供税收二十万贯以上,这还是保守估计。

试想,只此一处便有些许税收,一旦扩大规模,榷场外贸就将成为川陕财政的一项重要收入。

而且榷场外贸带来的好处,不能只看税收,它将拉动川陕两地诸多行业的发展,又尤其是四川。

在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四川属于西部省份,国人对四川的印象,几乎就是一个民工大省,至多再联想到黑眼圈那货。

在那时,四川是贫穷的,落后的。

但是,在当下,甚至此前的各个朝代,蜀地,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地区。

宋代的四川,出产全国最好的茶叶和丝织品,蜀锦名冠天下,与苏绣齐名。

四川的茶叶,更是历代朝廷与吐蕃互市的重要物资。

而且宋代的四川因为其地理位置独特,条件优越,更兼别处战乱的影响,使四川人口快速增长,据川陕宣抚司初步摸查,估算四川人口至少在一千万以上非但如此,四川在大宋全国,甚至当今世界上,最早出了纸币。

有全国最多的书院,最杰出的文人,保存全国最多的古籍善本……一言以蔽之,宋代的四川,是一个经济文化都高度发达的地区。

陕西为四川提供军事保护,四川为陕西提供后勤保障,两者密不可分。

而榷场外贸的重开,势必强力拉动四川经济的发展。

只要对川陕地区善加经营,军事经济两手抓,两手硬的话,大有可为幸运的是,尽管大宋中央对西部鞭长莫及,但徐处仁和徐卫这两个地方最高长官却对此有高度共识,且通力合作,精诚团结。

比如,去年取得的大胜,从表面上来看,是徐卫徐原这些将帅和西军勇士的功劳,但如果没有徐处仁在背后鼎力支持,西军还打什么仗,早当饿殍路倒了。

建武二年,陕西各方面均取得长足发展。

大帅们埋头营田,扩充军伍,增强武备,狠抓训练。

陕西四个帅司加一个两兴安抚司,节制的西军正军,规模达到十九万且得益于营田的展开,预计今年,西军大帅们不会再闹着缺粮。

即使个别地方缺,也有徐卫这个制置使顶着,因为他的防区,据着半个富饶的关中平原。

而徐处仁在四川实行的多项旨在增加税收的政策也开始突显成效,上半年,川陕计司的官员就预计,今年两地的税收,至少会比去年增加百万贯以上。

而且徐卫这个没皮没脸的,又厚着脸伸手问皇帝要钱。

赵谌也很大方,再次赐给他八十万贯。

要知道,川陕地区是财政自理,并不上交中央。

赵谌给这个钱,纯粹是白给。

朝中有大臣弹劾徐卫,说这厮索求无度,前几回,官家已经杂七杂八给了他数百万贯,怎么还要?可赵谌,或者说太上皇赵桓却认为,只要能保住西部重镇,这点钱算什么?同时,为了川陕长官更好地应对局势,朝廷决定,重新把处置二字,加到川陕宣抚司头上。

这也就意味着,徐处仁从今往后,遇事可不报中央,直接裁夺,川陕拥有高度的自治权。

这一来是因为形势所迫,川陕面对着金军的高压,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机构。

二来也是因为杭州行在对川陕鞭长莫及。

大宋在川陕埋头发展,金国也没闲着。

只是,废除了伪韩之后,金国直接管理占领区,这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显然就落在了大宋后头。

大金鄜延经略使韩常,在上任以后,用尽各种办法来消除战败的影响。

首先,为了防止宋军反攻收复,他在同州置重兵,以完颜活女为同州知州兼兵马总管,与西军在关中平原对峙。

然后,在鄜州命张俊建立多处营寨于坊州边境上,以防西军进攻鄜州重镇。

再则,保安军的丢失,导致延安受到西军直接威胁,韩常有意发兵收取保安。

在伪韩废除以后,河东兵马元帅李植也不能幸免,女真人封了他一个国公,剥夺了他的兵权。

为了应对陕西的局势,金国在河中府布置重兵,守护黄河和浮桥,以确保河东和陕西的联通。

建武元年六月,从金国国内传来惊天消息。

金帝完颜亶在兀术等人支持下,发动了对粘罕一派的大清洗。

首先,是粘罕的亲信,尚书左丞高庆裔被告贪赃而下狱。

粘罕请求免去高庆裔的官职,留他一条活路,但完颜亶不许,未经审判和查证,即草草处死。

随后,粘罕心腹多人,或免官,或处死,使粘罕一派的势力遭受沉重打击。

粘罕后悔当个宰相,丢了兵权,如今任人宰割。

七月,金帝指使朝臣诬陷粘罕有反意,虽查无实证,但对开国元勋的粘罕来说,却是奇耻大辱。

粘罕闭门不出,当月便忧愤而死。

这个大金开国元勋,相族领袖,金军统帅,灭宋的主导者,实践者,就以如此凄惨的结局收场。

粘罕的死,不仅使金国朝野震动,更使得金军精锐云集的西路军受到极大影响。

众所周知,金国的西路军将领,很多都是粘罕的旧部亲信。

他们或被调离,或被罢免,改由其他并不熟悉陕西宋军情况的将领替代。

这对金军来说,不是好事,但对西军来说,却是偷着笑。

粘罕死后,拥立完颜亶有功的完颜宗磐、完颜宗干、完颜宗弼得势。

这三个人,一个是金太宗吴乞买的儿子,一个是阿骨打庶长子,一个是阿骨打第四子。

三个堂兄弟把持金国朝政,并领三省。

其中,汉名完颜宗弼的兀术,更是兼任左副元帅,执掌兵权。

权力斗争尘埃未落,雄心勃勃的兀术就把目光投向了南方。

大宋拒绝交出陕西被西军光复的地区,也就是变相否决了第二次隆兴和议,这让一贯强横的女真人很栽面子。

既然赵宋这个侄国这么不懂事,那么作为伯父的金国就有必要教训它一下,要不然还不反了天去?而且,金国也确实需要把注意力从政治斗争上挪开,兀术亲自主持,拟定了一个新的灭宋计划。

这个计划,完全摒弃了从前借道四川,沿江东进的策略。

改为进攻襄汉地区,夺取襄阳之后,以此为据点。

西可隔断南朝中央与川陕的联系,东可有沿江之势,南则使荆湖门户洞开。

南朝虽在襄汉地区取得了大捷,且布置重兵,但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就着手围困襄汉,而后造战舰,练水师,夺宋军之所长,接我军之所短。

时机一成熟,则发兵进攻,一举定天下这个计划,得到了金国朝臣的一致赞同。

没办法,实在不想再跟西军血拼了,且让徐虎儿嚣张几年。

金帝御批,命兀术全权负责此事。

八月,兀术离开燕山府南下,先于大名府检阅众军,随后赶到东京,开始着手布置。

战争的阴云,悄然之间,笼罩襄汉。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七章杨彦上位秋高气爽,广袤的关中平原上,已不复昔日荒芜。

在这华州故地,秦凤经略安抚司辖下的各乡兵军垦营在杂草丛生的田地上建起了房舍,拓开了荒地。

华州从前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宋金两军之间的缓冲地带,十室九空,田地荒废,豺狼虎豹出没其间。

但现在,情况已经大为改观。

男男女女行走于简陋的茅舍之间,这军垦营往往集数百上千户人家于一处,依据从前的村落地址重新修葺复建,开垦周边的田地。

自施行以来,成效显著。

眼下正是农闲时节,那些出身于韩军、义军、盗匪、流民的汉子们,聚于村外旷野操练。

长矛、朴刀、哨棒,尽管器械简单陈旧,但乡兵们仍旧在虎儿军军官的指导下,卖力地吆喝,号子声响彻四野。

他们的家属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除了一些顽童在场边好奇地观看以外,大人都各忙各的事。

农闲嘛,妇人们可以织点布,收拾一下家里的存粮好过冬。

没被编入乡兵籍的,带了弓箭,引了走狗,入山去猎些野物,也好改善伙食。

在这乱世之中,能有这么个落脚的地方,有地种,有房住,已经很满足了。

羊保正?在家没?在村落里,一处泥墙草顶的房舍前,三五个携刀背弓的壮汉朝里面吆喝着。

不多时,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拉开柴门出来,里头穿件洗得发白,打着几个补丁的直裰,外头罩件羊皮褂子,头上已有丝丝白发,但还算精神。

一边掩上门,一边问道:啥事?你们不在操练么?赶紧的,上头来人了,管营唤你去作陪呢。

一黑脸汉子大声道。

上头?州城来的?这军垦营里,管营清一色的西军军官,但管营只管军事治安,民政则由保正负责。

这一处大营,千百户人家,他就是最高行政长官,权力还不小。

另一个短小精悍的乡兵闻言笑道:州城来的怕是还惊动不了保正,快走吧,帅司来的长官。

羊保正一听,吃惊不小,帅司的长官?到咱这荒山野地来作甚?快走几步,突然回头道:哎哟,不好,帅司的长官来了,咱得奉承。

午饭少不得要在我家吃,我得跟婆姨打个招呼,别把野菜掺饼里,让长官笑话。

你想什么呢?人家堂堂帅司的长官,能在你家吃饭?你祖坟上有那根弯弯柏树么?快走罢汉子们取笑道。

羊保正听这话不顺耳,喝道:我说你几个懂点规矩不?老子是本地保正,说起来,我也是本地的长官。

就不论这个,我也是你们长辈,你几个泼皮说话得有点分寸好好好,保正官人,保正爷爷,快走快走。

看来这些人平时都十分熟络,几个乡兵连拖带拉,笑嘻嘻地把他弄走了。

出了村,到那乡兵们操练的旷地上,远远望见一伙军汉。

都穿着锃亮的铠甲,一手执着长枪,一手捉着刀柄,背后都放着战马,簇拥着几个长官在那里观摩。

一看这阵势,保正有些慌,停下脚步来,吐口唾沫摊在手心,往头上抹了抹,问道:我这,仪容,还得体么?哪有那么多的事,人家管营官人已经陪着了,让你去就是凑个数。

长官兴许看也不看你一眼哩,你就过去,悄悄站在后头就是了。

保正心想也是,遂小跑着上前,有几个士兵盯了他一眼,骇得他点头哈腰,一个劲地摆笑脸。

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在后头,偷偷打量上头来的长官。

管营官人正手指乡兵的阵列向那几个上司说着什么。

他旁边几个人,多是穿着便装,裹着锦袍,一看来头就不小。

但其中有一个,身长七尺有五,估计三十多岁,身上穿件团花单绿锦袍,腰里扎根革带,上顶幞头,下穿牛皮靴,虽只看到个背影,但从四周长官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这位应该就是为首的了。

好家伙,管营官人平时呼呼喝喝的,嘣个屁也得把这军垦营震三震,但在人家面前,看到没,说半句,就转身俯首看长官一眼,大气都不敢多喘。

这怕是从长安来的……保正心中暗道。

正想着,那许管营看到了他,便对长官说了几句什么。

几名长官都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他,保正突感心跳加速,血往脑袋上冲来来来,羊保正。

许管营喊道。

小跑着上前,作个揖,颤声道:小人见过诸位长官。

徐卫看他一眼,问道:你便是本地保正?听许管营说,这年把来,你出力不少,功劳也大。

许管营此时插一句:这是制置相公。

羊保正听到这话,心花怒放平日里没少请许管营吃饭,现在果然有作用,竟在上司面前替我美言。

赶紧回答道:不敢不敢,都是小人应当应分的。

你能这么想,说明保正当得称职。

另一个头身材魁梧,面皮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地官人称赞道。

许管营连忙介绍道:这是制置司张机宜。

羊保正也不明白这些个称谓代表什么级别,反正只要知道是长官就行,又谦逊几句,心里着实受用。

说了这么两句话,长官们便没再过问他。

徐卫啧了一声,扭头对一人道:杨彦,干得不错听到杨彦两个字,保正又震惊了。

杨彦杨大郎的名号,在这块地上那是响当当的不说止小儿夜啼吧,反正把这个名号报出去,估计山里的吊睛白额虎都得夹尾巴。

天杨都统竟然亲自到我们这里来了可那位提拔俊逸的长官竟然直呼他的名讳还有比杨都统官大的?后头长官们再说些什么,他也就没听见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直到许管营喝了一声:你聋啦?没听到长官让你带路,进营里去看看么?是是是。

羊保正连应几声,便在前头引路,带一众长官进了村里。

一进去,那婆姨娃儿们没见过世面,都拥在路边张望,羊保正突然看到一个年轻婆姨抱着娃且吃奶,估计是心急看热闹,竟从家门里一路出来。

慌得他手舞足蹈地打手势,这小婆姨真不晓事,你喂奶就喂奶,跑出来作甚你们这处营里,一千一百多户,近四千人,今年收的粮够吃么?徐卫随口问道。

羊保正一直紧盯着那婆姨,担心她把白花花的奶露出来,一边回答道:回长官,今年收成还算好,只是人多,婆姨们又接连添丁,光吃粮肯定不够,得掺些野菜,打些野物,勉强过活。

说话间,过了那户人家,他才松口气。

听他这么说,许管营有些紧张,补充道:大帅,今年我们预备多垦些地,上司也答应再拨农具种子,并再给十来头驴,明年日子就好过了。

话刚说完,那保正一头栽下去,又打着滚地爬起来,一脸惶恐。

许管营脸色一变,喝道:怎敢在大帅面前无状?羊保正吓得不敢说话,当大帅两个字入耳时,他终于知道那制置相公是什么人了。

在这地方上,敢称大帅的,除了紫金虎徐九还能有谁?在民间,关于紫金虎的种种传说实在太多了,有些甚至是穿凿附会,极不靠谱,但百姓却深信不疑。

在普通百姓心里,徐卫那就是高高在上的一方守护神,谁也不敢想象,有一天他会出现在面前。

一路前行,不觉而至羊保正的家,许管营多了一句嘴:这就是保正家。

徐卫停下脚步,这普通人家我看过了,却不知保正家里过得如何?一念至此,他对保正道:去你家里坐坐?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不敢说个不字,只能请一班长官入内。

这营里的房舍,绝大多数都是新建,受限于条件,只能夯土墙,盖草顶,因为没那工夫去烧瓦。

而且人这么多,你不可能家家户户按人口修房子。

这保正一家,上有父母二老,下面子媳孙儿,全家七口人,挤在两间房里,里头一间,由二老居住。

外头一间,扯了个草帘子,一半是他夫妇住,一半是儿子儿媳,挤得不行。

徐卫他们一行人一进去后,发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仅有几件烂家什已经把地占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家人吃饭都得站着吃。

没奈何,又退出来,徐卫还踩了一脚的鸡粪,弄得管营保正紧张万分。

就这么两间房,连厨房都没了,做饭就在屋檐下砌了一个简陋的灶台,此时一口铁锅架在灶上,正冒着热气,煮饭的人却不知哪去了。

原来,保正的婆姨和儿媳一看到大群人涌进来,就吓得进屋躲起来了。

此时缩在里间,大气也不敢喘。

保正满头的汗珠,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自处时,赫然发现杨都统竟然揭开了木锅盖那里面,一块篾蒸上,蒸着七八个馍,绿油油的。

徐卫凑过去,左看右看,这什么玩意?我吃一个。

杨彦正饿了,伸手就捡起一个。

徐卫立马接过来,不停地换着手:你吃了人家吃什么?我来吃半个。

说罢,掰了半个馍,中间野菜茎还连在一起,真不知道这里面只几两面。

大帅,吃不得,吃不得羊保正苦着脸道。

徐卫看他一眼:你们吃得,我如何吃不得?话音未落,就咬了一口。

怎么形容这味道呢。

首先,你几乎吃不出来面粉的醇香,满嘴就跟吃草一样。

普通农户不是要收那干饲料喂猪么?这玩意,就好比干饲料拿水一煮的味道。

徐卫是带兵的人,带兵之人哪里不吃苦的?可即便在部队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吃过这东西。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把剩下半块交到杨彦手里,也不装样,实话实说道:这东西倒能吞下肚去,可常吃这个肯定不行,你们日子过得艰难呐。

让大帅见笑了,家里人多,只能这样。

保正苦笑道。

不对啊,你人多地就应该多,地多粮食就多,怎地……杨彦一边咽,一边问道。

保正只顾叹气,说不上来,许管营见状,替他陈情道:都统,是这样的。

这营里就他一个保正,忙里忙外,谁家有事他都要去处理。

他儿子有病,干不得重活,里里外外,就靠他婆姨和儿媳,地虽然多,但……保正连连摆手:管营官人,莫说,莫说,谁家都不易。

徐卫默默点头,忽道:你大名唤作甚么?小人没大名,家中行六,人称羊六。

保正回答道。

徐卫听罢,不再多问,朗声道:行了,今天看到这儿吧,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

如今地咱们夺回来了,田也开垦了,房舍简陋一点,总能遮风避雨,众人齐心合力,日子总有盼头。

有司会尽力帮扶你们,这个只管放心。

众人唯唯诺诺,连声称是,那管营见大帅要走,殷勤留饭。

徐卫知道他们都粮食都不够,自己这行人,连上卫队,也有好几十,吃人家一顿耗费不少。

就算给钱又有什么用?当下离开军垦营,投华州城而去。

一出营,徐卫就指示:张庆,你替我记一下。

这各营的保正,事务繁杂,又要顾公,又要兼私,着实不易。

即日起,凡秦凤京兆各地军垦营之保正及兼公职者,都吃公粮,足额配给。

除此之外,亦将此令发往各帅司,遵照执行。

张庆如言记下,叹道:相公一句话,这多少人家就能吃上饱饭了。

还有,各军垦营所获之粮,一部留用,一部上交。

但是,各地情况有不同,标准也应该不一样,不能一刀切。

回去之后,由帅司组织相关人手摸查情况,该少征的要少征,该免粮的要免粮。

徐卫神情凝重,尽管陕西收复地区的社会秩序得到恢复,但要从回战前,还有相当长的的路要走。

但,有地,有人,就有希望,陕西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总有一日,将会重续辉煌。

这一点,徐卫责无旁贷。

九月,徐卫视察完京兆府、耀州、华州三地后,往华州之役的旧战场,马泰阵亡之地拜祭之后,返回长安。

总的来说,收复地区的社会秩序和生产都在稳步恢复,同州之敌虽众,却不敢越雷池一步,进入华州。

这确实让人振奋,坐镇京兆的秦凤帅司都统制杨彦功不可没,受到明令表彰。

其实这次徐卫视察地方,并不仅仅是为了体察民情和窥视敌情,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不但关乎整个陕西的局势,更关系到他个人的筹划和布置。

长安,原伪韩陕西宣抚司衙署,其实也是原大宋陕西宣抚司衙署。

徐卫和张庆两个,坐在花厅上吃茶,左右也无佐官,只他二人,都显得很随兴。

徐卫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手里捧着茶杯。

张庆坐在椅上,身体前倾,盯着地表。

他两个是儿时玩伴,尽管现在这个徐卫是虚的,但两人一路走来,已过十年。

张庆在徐卫的幕府里,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但是,他一直担任着一个重要的职务,那就是主管机宜。

也就是说,徐卫军中的一切机密都由他掌管。

李贯统领的细作、密探、刺客,都受他直接领导。

良久,张庆道:我认为,现在就是适当时机。

凤翔一战,杨大直接指挥,破敌致胜,功不可没。

再者,他在军中的资历足够,属建军宿将,威望也高。

问题只在于,上头。

徐卫睁开眼睛,喝了口茶,咂巴着嘴道:上头也好办,杭州行在加‘处置’二字于宣抚司,徐宣相有权裁夺。

对于我提出的构想,他已经批准,至于人选嘛,还有比杨彦合适的么?张庆想了想,正色道:吴玠。

吴玠加入靖绥营时,只是队将身份,资历上比杨彦要差。

但此人才能出众,屡立大功,属于徐卫的左膀右臂,军中也威望卓著,确实是个强力的竞争者。

徐卫摆摆手:吴晋卿沉稳有谋,我要倚仗他的地方很多,离不开。

我也跟他谈过,再说了,他已经作到制置司作参谋军事,难不成还给他降下来?听到这里,张庆一扫疑虑,点头道:那就没问题了。

语至此处,瞥见杨彦进来,遂给徐卫使个眼色。

九哥,黑脸,我让人寻了个地方,咱们吃酒去杨彦一进来就吼道。

甚么黑脸?你大小也是个都统制,怎么没点体统?张庆佯怒道。

杨彦白他一眼:谁没体统?你脸不黑啊?走罢。

说完,发现徐卫和张庆两个都是满面严肃,心里一动,问道大帅,有事?徐卫指了一把椅子:你坐下。

一见九哥这个态度,杨彦知道不但有事,而且不小,当时便正色坐定,目不斜视。

徐卫看到他,突然想起当年在夏津县城的赌坊里打架的事来。

当时杨彦上窜下跳,实足一个泼皮破落户,四处惹事生辈的二愣子,十年的时间,把一个流氓,变成了西军高级将领。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八章第五位大帅第五百三十八章第五位大帅从咱们在大名府举兵算起,有十来年了吧?徐卫这句开场白一下子把其他两个的回忆勾了起来。

是啊,我记得也是十二三年了。

杨彦叹道。

他这个人一般不容易感叹,但前两天往故地祭拜了马泰,想起当年马二的阵亡,至今仍叫人痛心。

徐卫嗯了一声:过得真快,当年我们都是十六七的后生,一转眼,都过而立之年了。

十几年间,我们弟兄转战于两河、山东、中原、陕西,靠徐家庄九十几个后生起事,打下今天的局面,殊为不易。

张庆杨彦两个都俯首不语,自起兵以来,大小数十战,咱们的老兄弟们已折了不少。

但没奈何,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从征报国,都得有那么一天,这是我辈的宿命。

更难能可贵的是,咱们弟兄自小为伴,一路走来,生死与共患难相扶。

这是我徐九最珍惜的东西。

虽则于公,是上下级,但在私,我们始终是骨肉兄弟。

徐卫郑重地说道。

杨彦此时抬起头来:这还用说?自小,九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若没有你,也没有今日,黑脸,对吧?张庆盯他一眼:你不能叫我张机宜么?徐卫笑了笑,接着道:你们虽然一直跟着我东征西讨,与我手足无异。

但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有自己的发展。

听到这一句,杨彦正色道:九哥,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你打到哪,我跟到哪。

旁人跟我尿不到一个壶里。

徐卫眉头一皱:你能有点出息么?你在我帅司已经作到都统制,就算将来升个副帅又能怎地?现在有个机会,我和张三商量了许久,决定把你推出去。

杨彦一头雾水:推哪处去?前年一战,西军收复京兆府、耀州、宁州、坊州、华州、陕州等地。

虽然没能光复全陕,但从前的永兴军路大体都夺回来了。

这么大一片地盘,不可能都由我秦凤帅司管辖。

我考虑许久,跟绵州通了气,有意重建永兴军路帅司。

这于己,能稳固光复区,于敌,也能起到威慑作用。

徐宣抚已经大致同意了,永兴军帅这个位置,我想你来坐。

徐卫总算是道出了原委。

杨彦很是吃惊重建永兴军路?我来作帅守?这事,也太突然了吧?怎么之前一点口风都没露?看向张黑脸,见他轻轻点了点头,看来这事假不了了。

杨大沉默不言,他随紫金虎起兵,从都头一直干到现在的都统制,大小数十战,身上的战创难以计数,那是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

自己从军为了什么?最开始,年少轻狂,没多想,反正九哥干什么我跟着就是了。

到后来,部队一天一天地壮大,官阶一天一天地上升,若说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当兵的,有哪个不想作军官?当官的,又有哪个不想作大帅?但在陕西,在西军,帅司就那么几个,大帅就那么几人,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你看看现在陕西四帅,有哪一个不是拥有将门的背景?光靠战功,当不了大帅,你背后得有山头。

自己的老爹是个农夫,至多再算上个猎户,往上翻八辈,也没当过官的。

就这背景,怎么敢对帅位有非分之想?可现在,九哥亲口告诉自己,他要我作永兴军帅把这么大的防区,而且是对金前沿,交到我手上我杨大,何德何能呐……我说杨大,制置相公让你作大帅,你怎么连句谢都没有?我想坐这位置,还没机会呢张庆说道。

徐卫将手一举,一脸严肃:别急着谢有一句话我问在前头,这差遣,你自忖干不干得了?如果你自己都没信心,那我趁早换人,否则到时候我怕丢不起这个脸。

杨彦仍旧不语,张庆都替他急了,催促道:大帅问你话杨彦突然弹起来,肃身而立,换拳道:九哥,你让我作,我便作徐卫却摇头:不是我让你作,是你自己要想作,能作,明白吗?这事不是我拿枷套在你脖子上去耕国。

你如果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那就当我没说。

张庆快急得冒汗,喝道:我说杨大,你失风疯是怎地?杨彦把牙一咬,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道:九哥,不,制置相公老实说,我没想到自己能作大帅但相公现在一说,卑职也觉得,这永兴军帅,舍我其谁?这句话一出来,把徐卫和张庆两个都震住了。

不是,我让你表决心,你怎么还弄出个舍我其谁来?合着你认为永兴军帅除了你,就没其他选择了?想干这个大帅,能干这个大帅的人多了去了。

吴玠难道还不如你么?那你倒说说,怎么着就舍你其谁了?徐卫一怔之后,笑问道。

不是卑职吹,在军中,论武力、战功、资历,不比谁差。

再者,卑职熟悉这一带的情况,各府各州,我都跑了个遍而且,卑职知道,重建永兴军路,就是为收复全陕作准备卑职若作了大帅,一定会奔着这个目的去杨彦飞火炮一般轰出来这段话。

徐卫转头看向张庆,两人脸上都是惊讶之色。

没想到,这厮看得这么通透片刻之后,张庆道:你这话说对了一半。

不怕告诉你,其实上头还有别的想法,但制置相公坚持要扶你上马,知道为什么么?杨彦神情越发凝重:我们兄弟能同心不似旁人,同床异梦张庆说不出话来了,转身对徐卫笑道:看来,这个帅位不给他还不行了。

徐卫笑而不语,没错,扶杨彦上马,首先是他的能力足够;其次,自己要统一西军指挥,永兴军帅就必须是杨彦宋建武二年,九月,川陕宣抚处置司正式发布命令,降京兆府为永兴军,废定戎军,并入华州,重建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辖永兴一军,耀、邠、华、商、虢、陕六州。

以原秦凤经略安抚司都统制杨彦为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兼知永兴军,执掌帅印。

杨彦继王彦之后,成为又一个从紫金虎麾下分离出来,独挡一面的大帅。

徐卫对自己的旧部积极支持,除拨给钱粮装备之外,又将杨彦在长安所统的数千兵划归他节制,并将李成、梁兴、范忠、王符四将及其部队划入永兴军帅司,皆授统制之职。

永兴军路的重建,意义重大。

从前,西军虽然收复了这些地区,但只有建立机构,方能彰显主权。

此外,陕西本有鄜延、环庆、泾原、秦凤、熙河,再加关中内地的永兴军,合称陕西六路。

但在金军猛攻之下,沦陷最为重要的两路。

现在永兴军路重建,也是明白无误地告诉女真人,你们非别想再把永兴军一路要回去,洒家还得把鄜延也夺回来果然,身在延安的韩常一听到永兴军路重建,马上就坐不住了。

他知道紫金虎在打什么算盘,因此在九月下旬,毅然兵发保安军,企图夺回这个陕北重镇,遏制环庆一路对延安的威胁。

这一回,战功向来乏善可陈的刘光世争气了一回。

在徐原的泾原军收复保安军,并移交给他之后。

他就非常清楚,如果想环庆帅司所在地的庆阳府不再受到金军的蹂躏破坏,就必须好生经营保安军。

只要保安军在我手里,金军就打不过来因此,他委派将门虎子刘锜为保安军知军,并拨给精兵六千,让他固守保安。

刘锜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一到任之后,就脱了官袍,穿上布衣,与士卒百姓一道,加固城防,设立壁垒。

他料定,金军若来犯保安,必沿洛水而进,先取靖德寨,再图金汤城,最后兵临保安城下。

因此,他将重点放在城中有城的金汤城,在此布置三千精兵,保证半年之存粮,多备弓矢,严阵以待。

当韩常麾下最勇猛的万夫长率一万两千精兵,轻取靖德寨,大张旗鼓进攻金汤城时,刘锜的努力换来了回报。

金军以四倍兵力,用上了鹅车、飞桥、壕桥、破城锤等一切可用的器械,甚至还有八牛弩和神臂弓这样的利器,猛攻半个月,金汤城仍旧固若金汤。

韩常闻讯震惊,从甘泉增派四千兵助战,大起砲车,日夜轰击城池。

但金汤城本来就是为战而生,其一切构造,都是出于军事目的,尤其是它夹在山峰之间,只有两个受攻击面。

金军纵然兵力占优势,却也拿守军无可奈何。

十月初,刘光世命张中彦引兵七千北上,刚入保安军境,金军闻讯撤退,无功而返。

刘光世就此事替刘锜向制置司请功。

刘锜从前在张深手下,只是个九品小官。

后来徐卫奉命征召西军名将的后人,刘锜因此升了一级。

再后来跟随刘光世入环庆,也只是个从七品武职。

徐卫接到刘光世报告之后,因为刘九是将家子,且有功,遂破格提拔为左武大夫,正六品,并嘉奖刘光世和环庆帅司。

就在陕西局势持续好转之际,从南方却传来了轰鸣的战鼓声建武二年十月,坐镇东京的兀术在精心准备之后,发动了意在攻取襄汉的战役。

此番,兀术动用了女真、渤海等真正意义上的金军三万,契丹军和奚军一万,汉儿军四万、汉签军七万,合计十五万大军。

值得注意的是,刚刚大权在握,红得发紫的兀术挂帅出兵,却只动用了区区三万真正的金军。

是这位大金国四太子蔑视宋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么?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是宋军元老级别的何灌,以及名震西陲的府州折家,谁敢小视?金军出征连年减少的原因就在于,一是折损太大了,光折在西军手里的女真本军,就达数以万计。

二是对于南侵,像渤海这种跟女真是铁哥们的部族积极性都不高了,难以征召。

没办法,只能拿契丹人、奚人、汉人来补充。

但是,此次兀术麾下的汉儿军和汉签军又不同。

汉儿军,是指金国从以前辽国治下的汉族中征召的部队。

汉签军,则是指金国在两河或中原这些大宋沦陷区征召的汉族部队,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从前的韩军。

反正,杂七杂八的多国部队,现在都统称金军了。

十五万大军,在兀术指挥下,兵出东京,铺天盖地往南卷去。

但这一次,宋军早有防备。

兀术刚到东京不久,就被驻扎在唐州的神武后军副都统岳飞岳鹏举发现了异常。

因为金军的游骑明显增多,而且时常越过颍昌府南来刺探。

岳飞急报都统制张伯奋,后者又飞报何灌。

何灌虽年近七旬,但宝刀未老,他综合种情报分析之后认为,这极可能是那不叫的狗要咬人了前一段大宋不是断然拒绝了金国索要陕西半壁的要求么?女真人非常意外地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和表示,当时,不少人就认为,咬人的狗不叫,得防着。

何灌迅速作出布置,对方此来,必为襄阳首先襄阳的兵力要加强他命令神武后军的都统制,同时也是荆湖宣抚司的都统制,张叔夜的长子张伯奋亲自坐镇襄阳,又增派副都统韩世忠所部入城。

再命伯奋之弟,张仲雄驻防随州,又收缩兵力,把岳飞所部调回来,与张仲雄一道供卫襄阳的侧面。

最后,他的嫡系,由长子何蓟所统率的部队作为预备队。

在忙着布置的同时,他派人往江南西路知会折家,又遣人入杭州行在报告请援。

何灌在这时还多了一个心眼,他知道西军在陕西击败了金人,如今日子越来越好过。

虽然仗还没打,但让西军预先知道情况也还是有必要。

于是,派人西进,去四川知会徐处仁。

当金军有可能要进攻襄汉地区的消息传到杭州时,满朝文武,连带着皇帝,都不觉得震惊。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而且实际行动上,准备得更充分。

在徐绍主持下,朝廷屯积了大批物资,就等战事一起,钱粮方面,是管够的。

此外,荆湖宣抚司的神武后军,已经扩充到六万多人,江西宣抚司的神武前军,虽然走的是精兵路线,但规模已经达到八万步骑。

此时的御营司各部,可谓兵精粮足。

赵谌这个年轻皇帝,虽然仍旧不免有些慌乱,但在太上皇赵桓的授意下,还是强打精神。

命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徐绍,全面主持军政,措置兵务。

徐绍不慌不忙,先是命令有司把准备好的钱粮军械,送往荆湖。

又指示江西折家,密切注意战局,相机而动,择利而进。

最后,才命令两浙宣抚使赵鼎作好准备,伺机过江。

战争在十月中旬开打,金军兵分两路,一路攻唐州,进随州,一路经邓州直扑襄阳。

兀术上次南征,一路高歌猛进,直打到长江边上,战功可谓辉煌此番,他在粘罕倒台之后,声威日隆,于是乘骄出兵,志得气满,自然不会把宋军放在眼里。

金军进入唐州以后,发现宋军不见踪迹,丝毫不作停留又扑向随州。

随州,是长江和淮河交汇之地,东承鄂州,西接襄阳,北临信阳,南达荆州,是荆楚要冲,扼汉襄咽喉,是为鄂北重镇。

张仲雄和岳飞二人,统率一万四千余精兵镇守此地。

当金军蜂拥而来,挤占随州郊野时,岳鹏举观其毫无章法,阵列涣散,知道对方轻敌。

遂替儿子岳云请缨,让他率八百骑出城杀个下马威。

但张仲雄为稳妥起见,并没有同意。

但还是抚慰说,知道你儿子是万人敌,但大敌当前,随州有拱卫襄阳之责,务求小心谨慎。

岳飞也不坚持,引军严阵以待。

见守军闭城不出,金军越加轻视,就在城外架砲车,集矢石,准备攻城。

岳飞连续几日窥视金军营寨和其攻城之法,发现这伙撮鸟不就是上回在颍昌府被咱们大败的那支么?以为打了金军旗号,就不认识你了?当攻城战打响之后,张岳二将从容指挥。

上次,就是张仲雄和折家军协助之下,收复的随州,他知道这个城池的要害软肋在哪处,并作出了相应的布置。

金军砲击数日,而后号角战鼓齐响,蜂拥而上刚一照面,就被守军打了个晕头转向。

在守军密集的弓矢射击下,金军付出极大的伤亡,光是把壕桥架到护城河上,就费了牛劲。

哪怕就是攻到墙根底下,架起了鹅车,也很少有人能上城头。

几万大军围攻随州城,看着是热闹,但几天打下来。

守军越战越勇,金军越打越怕,因为他们付出了数千人的代价,至今连随州城里是个什么模样都还没有看到[w w w .bxwx.net]第五百三十九章收复全陕第五百三十九章收复全陕建武二年十一月,川陕宣抚司召陕西制置司主要官员入蜀议事。

制置使徐卫、参谋官吴玠、参议官刘子羽安置好陕西事务之后,即经兴元府入蜀。

此番开会,徐处仁却没选在绵州,而且距离不远的梓州治下,射洪县。

射洪置县于南北朝西魏时期,原名射江县,于北周改名为射洪,故称西魏置县,北周正名。

此地乃开唐诗开河,被誉为海内文宗的唐代大诗人陈子昂故乡,又因境内山水秀丽,又产美酒,杜甫曾有诗云射洪春酒寒仍绿,因此号称山水唐城,诗酒之乡。

射洪就在绵州之南,徐处仁选在这里开会,类似于后世的边开会,边疗养,边游玩,由此也可以看出,陕西局势的持续好转。

在县城郊外,涪江之滨,有一山,名唤金华山,即陈子昂少年时读书之地,山上有古读书台,被视为本地名胜。

现在,这座金华山,因为川陕军政要员的云集而蓬荜生辉。

诸位长官请看,这山上道观,建于梁天监天间,有玉皇殿,三清殿等,已历六百余年。

经此往后山,便是陈伯玉读书台。

射洪知县在前引路,殷勤地介绍。

徐卫突然笑道:周知县,我听说当年陈子昂被射洪县令段简冤害于狱中。

后段简遭了报应,暴毙而亡。

死后,尸遭雷击,化为一块顽石。

百姓痛恨其作为,便使器械猛击。

谁知这一击,恶臭熏天,遂名‘臭石’,有这事么?那周知县闻言一惊,欣喜道:制置相公竟也知道这段传说?不错,确有其事,至今,臭石仍摆放在读书台上。

稍后,相公便可一观。

徐处仁笑问道:制置相公好雅兴,这射洪旧事,你是如何得知?哈哈,他名子昂,我字子昂,都是子昂,自然关心一些,胡乱听来的。

徐卫大笑。

众官一片笑声,但见那金华山上,古柏参天,道观森严,不时有道士行走于密林小径之中,恍如世外桃源。

让这些公务缠身的大员们一时竟忘了世俗之烦恼,醉心于山水之中。

但他们毕竟是来开会的,在浏览于陈子昂读书台,缅怀了先贤之后,便在读书台上设席议事。

宣抚司的卫队以及射洪的衙役把住各处,闲人勿扰。

那读书台上回廊之内,川陕要员安坐,徐处仁坐了主位,宣抚副使王庶紧挨着,宣抚判官徐良和徐卫相对,其余的各依官阶落座。

此番召集诸位同僚到射洪来,一是许久未见,大家聚一聚。

二是这几年间,陕西局势变化不小,我们政军两司也应该详细讨论今后走向。

另外还有一事,可能陕西诸位还不知道。

徐处仁朗声开场道。

刘子羽从前在宣抚司勾当,因此熟悉,遂问道:哦,不知何事?徐处仁抿口茶,啧了一声,叹道:日前,荆湖宣抚使何灌遣人来知会,说是襄汉又开战了。

陕西三位要员都感意外,这才罢兵多久?怎么又打?女真人还真不让咱们消停一会何宣抚说,观敌动向,似乎是必欲取襄汉而后快。

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宣抚判官徐良问道。

吴玠闻言沉吟道:按理说,上次金人在陕西吃了大亏,龟缩于鄜延一路。

对方应该集重兵再犯才是,然如今不攻陕西,却转往襄汉,是不是其战略出现了变化?徐良在东京呆了不少时间,那里距离襄阳不算太远,因此他对襄汉地区有所了解。

听吴玠如此说,赞同道:有道理襄汉西接秦蜀,东瞰吴越,进可出击中原,退可掩卫湖广,更兼汉水经其境,控制汉水,则有沿江之势。

金人避开陕西,恐怕还真是对策略作出了修改。

从完颜娄宿引军犯陕西算起,西军与金军在陕西大小几十战,双方损失都不小。

但我们耗得起,金军就不一定。

因此,放弃陕西,转攻襄汉,这也是说得过去。

刘子羽分析道。

徐处仁听了一阵,见徐九不发言,遂问道:徐制置,你以为呢?徐卫遍视众人,面带三分笑:诸位,这对大宋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放在陕西,无疑是个机会。

宣抚副使王庶,也算是徐卫的老长官了,闻言问道:哦,子昂,这从何说起?徐卫喝了口茶,润了润嗓,正色道:适才徐判说了,襄汉地区战略意义重大,金人转攻此处,我军必奋起反抗。

如今,何宣抚镇荆湖,折彦质镇江西,这两人都是精通军旅,极富韬略之辈。

再者,襄汉之重,关乎行在安危,朝廷也必然鼎力支持。

女真人想并吞襄汉绝非易事,在下大胆预测,襄汉战区,必定有一段长时间的拉锯战吴玠目光闪动,沉声道:制置相公所言极是金人志在必得,我军不容有失,襄汉之争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分晓的。

嗯,金人把力量集中到襄汉,就无法兼顾陕西……徐卫刚说到这里,徐良就打断了他:不对,且不说鄜延还在金人手里,韩常也苦心经营。

便是那河中府,金人就屯积了大军,这不就是在防备陕西么?没错,韩常在鄜延苦心经营,四处设防,河中府也集结了金军精锐。

但首先,眼目下,陕西局势已经有利于我。

关中平原大半在我军手上,北面刘光世又据着保安军,时刻威胁延安。

韩常不久前发兵攻保安,也是铩羽而归。

现在陕西的金军,倒不敢说它是瓮中之鳖,但绝对是日薄西山。

反倒是河中府的金军威胁较大。

他们扎在那里,守护蒲津关和浮桥,联通陕西与河东。

进可攻,退可守,金人之所以放心地去打襄汉,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徐卫坦承道。

徐处仁仔细地听着,此时问道:那你说的机会何在?徐卫点点头:机会当然有。

一直以来,陕西的金军,从来作不到自给自足,必须依靠河东补给。

是也不是?这是当然,陕西号称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但真正富饶的,也就是关中平原。

其他地方,都是贫瘠山区,自顾且不济,哪里供应得了军需?王庶赞同道。

徐卫频频点头:王宣抚说得极是,既然要靠河东补给,那么维护河东稳定,就应该是女真人必须作的。

听到这里,在场多位官员都笑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河东并不稳定。

自李植叛国,盘踞河东以来,局势就一直不稳。

河东义军虽然遭到李军和金军联合围剿,陷入低潮,但一直没被连根拔掉,太行山里就有多股义军,结寨与李植对抗。

等到后来高世由称帝,在两河境内倒行逆行,横征暴敛,搞得民怨沸腾,动乱四起。

高李二逆搅乱在前,两河已不太平,如今女真人废伪朝,直接管辖两河之地。

诸位难道认为他们真干得了这事?徐卫问道。

王庶随后接口道:听说,金国皇帝锐意改革,效仿汉制,也置三省,设宰相,学习我们这一套制度……徐处仁闻言大笑:哈哈子尚兄,我们这一套,是祖先摸索了几千年才形成的。

想那北夷,起于山林之间,之前过得还是茹毛饮血的日子,短短时间,它能学到几分?徐制置的意思,本相明白,这新旧交替之际,本来就最容易产生乱源,更何况女真人直接管辖地方,势必引起各种矛盾。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徐卫拱手道:宣抚相公之言,切中要害。

不错,鄜延和河中的金军,都要靠河东补给。

河东如果不稳,将直接影响到他们。

我方如果再从中周旋,搅浑这一滩水,想必金军的日子更难过。

徐处仁接过话茬:有理,趁金军转兵襄汉之际,我们川陕两地励精图治,积蓄力量。

待时有变,复全陕之期,不远矣。

他说这话时,眉飞色舞,难掩欣喜。

也不奇怪,陕西先后有李纲徐绍两位重臣坐镇经营,都企图光复全陕,打过黄河去。

但他们都没作到,如果在我徐处仁手里,完成收复陕西,进兵河东的大业,莫说什么大功一件,更是名垂青史的事迹在射洪召开的这次会议,川陕宣抚处置司定下了收复全陕的策略。

陕西方面,当然是徐卫全权负责,除了让西军厉兵秣马以外,永兴这个前沿必须稳固好。

其次,自从当年虎儿军从河东撤走之后,官府与河东义军就逐渐失去了联系。

现在,局势好转,应该联络河东豪杰,共襄盛举。

这事,当然也得徐卫负责,谁叫他当年曾是河东义军总管?至于四川,什么也不用干,狠命地屯积钱粮就是。

打仗就是烧钱耗粮,没有雄厚的本钱,谁也玩不起这个昂贵的游戏。

徐卫回到秦州以后,就征召了军中出身河东义军的几名军官,命他们潜入河东,联络各方豪杰,摸查情况,及速回报。

而后,又召集了环庆帅刘光世、泾原帅徐原、熙河帅姚平仲、永兴帅杨彦至秦州召开军事会议,传达宣抚处置司的会议纪要,命令西军勤修战备,以待时机。

这其中,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因病不能前来,派其次子徐成作为代表,出席军事会议。

秦州城,徐府。

秦州城里的居民,几乎都知道徐大帅的府邸。

但凡经过这个地方,百姓总要带着敬意地朝里望一眼,因为他们知道住在里头的人,正在保他们平安。

一名壮年官人,身着簇新的绯红官袍,顶着幞头,扎着金带,骑匹高头大白马,引数名军士,押着一车来到徐府门前。

这人三十多岁,体态魁梧,气度不凡,一张方脸上,轮廓分明,顾盼之间,威风尽显。

不是旁人,正是泾原小帅,徐成。

此前,他受叔父派遣,往杭州行在献俘。

受到了天子接见,并特授正五品观察使,穿上了大红官袍。

要知道,徐成虽然战功还算不少,但以他的资历,如果不是沾了这次赴行在献俘的光,想作到观察使,恐怕还要熬上几年。

再者,观察使虽是个虚衔,但根本朝廷制度,观察使是武臣准备升迁之前的寄禄官,按字面意思都不难理解,类似于后世的提拔干部之前,考察考察。

此外,徐成能受到天子超擢,固然因为赴行在献俘,皇帝总要按惯例升个官,赏点钱物。

但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九叔的一道奏章。

其实这道奏章,也不是给皇帝看的,而是给正在执政的徐家大家长,徐绍。

把车卸下来。

徐成下马之后,吩咐了一声,即投府门而去。

那门子认得徐成,赶紧迎上前来作揖道:官人许久不见了。

嗯,叔父在府中么?徐成点头道。

方才回来,与官人前后脚。

门子笑道。

好,这车东西你收下,是我父给叔父的一点心意。

徐成说罢,拔退就往里去。

他是泾原小帅,又是徐卫的侄儿,再加上今天穿得这么气派,那府里的仆妇下人们见到都啧啧称奇。

问叔父何在,都说在后园里头,和姑娘戏耍呢。

当下,便投后园去。

徐卫这处宅子,是自置的产业,不算宏伟,也不精致,但前堂后院,左右两厢,加个园子,也有几十间。

徐成穿行其中,不一阵至园子里,四周立有木栅,里头本种些瓜果,如今岁末,多有凋枯。

此时,徐成正把着女儿的手,扯开一张弓,搭了一枝箭,瞄着前方的箭靶。

徐成一见,便停下脚步,不敢打扰。

但听一声弦响,那箭嗖一声直飞出去,虽没中红心,却也已上了靶。

徐嫣见状,嚷了起来:再来再来,定是这弓不好徐成这才走上前去,笑道:弓不好?我来试试。

两父女回头一看,徐卫问道:几时来的?徐成给叔父行个礼,答道:刚来片刻,正看到这一箭。

[w w w .bxwx.net]第五百四十章早渡黄河第五百四十章早渡黄河徐卫笑笑,随即对女儿道:见过你兄长。

徐嫣已七岁,小姑娘眉眼像极了母亲,穿一件水绿窄袖,外头罩一领雪白的狐皮袄,映照得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分外娇气,一双汪汪眸子灵气十足,着实是个小美人儿。

听父亲吩咐,即规规矩矩地把双手置于腹前,一曲膝,对堂兄道:哥哥万福。

徐成说起来年纪比徐卫还大两岁半,但这lun理辈分却马虎不得,也拱手还礼道:妹妹。

徐卫一直面带笑容地看着女儿,待他兄妹二人见了礼,即道:去吧,到你母亲跟前陪着。

张九月怀胎已有七月,行动不便,有女儿陪在她跟前,也可解解闷。

徐嫣听罢,给父亲施了个礼,便连跑带跳地走开了。

徐成望着堂妹的背影,笑道:九叔,侄儿怎么觉得才一转眼,妹妹就从个婴孩长这般大了?徐卫闻言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我还觉得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泼皮,让你爹娘操足了心。

如今不也是……咦,先还没注意,这一身大红官袍穿得可是威风得紧徐成一拱手,正色道:若非九叔提携,侄儿哪有今日?在杭州,天子亲自赐见,问臣家事,后特授观察使,嘱咐臣好生在叔父手下听用。

徐卫一挥手:谈不上提携,你的功劳摆在那里,赴行在献俘舍你其谁?对了,你父病情如何?提起这个,徐成脸上蒙了一层晦暗:入了冬,就不太好,总说浑身都疼。

医官让他静养,但叔父知道我爹的脾气,总爱动怒,唉……紫金虎似乎也觉得难过,叹道:大哥征战一生,战创无数,临老了,难免如此。

你们兄弟要多替他分担才是。

是,这半年来,帅司的事父帅已经力不从心,王副帅和兄长都分担了一些。

但父帅遇大事还是坚持亲力亲为,侄儿劝他多歇息,却招他骂,没奈何……徐成苦笑道。

徐卫一时不语,从自己上去泾原看望到现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大哥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发沉重。

看样子,自己不得不想远一些了。

一念至此,对徐成道:你随我来。

叔侄两个离了园子,到徐卫的书房坐定,紫金虎开口道:你父年事已高,如今又有疾,泾原一路的事务,他恐怕力有不逮。

你回去以后,就说九叔说的,让他考虑退下来,卸了担子,也好安心养病。

听到这话,徐成却不感到意外,点头道:不敢相瞒叔父,侄儿来时,父帅曾吩咐,让侄儿转告,父帅也考虑到自己年事高了,精力不济,且有疾,也想着退下来过两年清闲的日子。

只是……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徐卫道:直说。

只是,父帅担心他一旦卸任,泾原那些骄兵悍将以及诸羌部落不好弹压,且党项人时刻在北,万一得知父帅卸任,恐引发不测。

徐成道。

徐卫知道,侄儿这番话,倒不全是假。

从大伯徐茂算起,徐家把持泾原一路的兵权已有数十年之久,大哥在泾原军中,以及边境诸夷里威望甚高。

一旦他不在台上,或者说,不在了,肯定会有一些影响。

但是,远远不到他所担心的程度。

要晓得,泾原一路不是孤立存在。

就算有一天大哥不在了,不管是骄兵悍将还是边陲诸夷,试问谁有那个胆子敢借此兴风作浪?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要兴风作浪?徐家虽然握兵柄数十年,但说到底,泾原帅司的军队,该不是徐家私人武装?不过,话又说回来。

倘若大哥交出帅印,谁来接任,这倒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果说上报宣抚处置司,从外地调一个人去,显然镇不住局面。

而且,泾原一路仍是陕西诸路中兵力最强的一路,如今西军图谋复陕,泾原路不能折腾。

因此,下一任泾原帅,必须从泾原本路的官员中产生。

大哥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希望他的长子徐严继任。

但这不可能,西军虽然有父死子替,兄终弟及的传统。

但那多半是指军队里的中下级军官。

在经略安抚使这一级,朝廷一直很慎重,哪怕就是想让逝者的子弟接任,也没有直接顶上去搞世袭的,必须在各处历练多年,方能授职。

比如大哥自己,在大伯去世后,他只是个统制,多年来积功升迁,到进京勤王之时,也还只是泾原副帅而已。

现在,他想让徐严接帅位,怎么可能?就算我办得到,也绝不这么干,徐严是什么人?奸猾之徒如果他只是奸猾也就算了,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这厮不知轻重,自以为是,把他老爹的跋扈学了个干净,却又没有他老子的手段和本事。

这样的人要是推上去,迟早得出事。

倒是眼前这家伙,打仗不用说,性格也比较稳重,遇事不慌,临危不惧,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可惜了,在泾原军中,资历和威望都不够,又尤其是他大哥压在上头。

不过,若是培养历练一番,也不无可能。

你父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这事很难办。

徐卫沉声道。

比起上次在徐原面前的表态,这一回紫金虎显得更直接一些。

是,侄儿回去以后,如实转告父帅。

徐成道。

停了一阵,徐卫看着他,突然问道:徐成,倘若有一天,你父不在帅位上,你又当如何?徐成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不假思索道:无论谁继任,侄儿定当听从节制。

徐卫轻笑一声,点头道:道理是没错,但你也应该知道,你父一心想推你兄上台。

徐严徐成两兄弟不睦,这一点紫金虎是知道的。

如果徐严执掌泾原帅印,那徐成基本上在泾原一路也就没什么大的作为了。

徐成默然无语,他当然清楚父帅的心思,他也知道一旦兄长登上帅位,自己在泾原也就是混日子了。

但有什么办法?首先,父母双亲都偏爱懂事听话的大哥,其次,大哥和自己不同,他从受荫补作官开始,就一直在帅司行走,泾原大小将佐都对他恭敬有加,他的影响力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作为不受待见的次子,自己在泾原几乎看不到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自己宁愿留在九叔麾下,也不愿回泾原的原因。

看他不说话,徐卫沉声道:当初,你在九叔这里已经作到统制,但叔父还是执意让你回泾原去,知道为什么吗?徐成抬起头来,有些茫然,但似乎又从叔父的话里听出来一丝希望,因此嗫嚅着:这,这想是,叔父有所考虑。

徐卫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笑容:你还真说对了,叔父确有考虑在。

徐成神色一变,拱手道:请叔父明示。

从你祖父算起,徐家在泾原已经两代人,几十年,这在陕西诸路里虽然不少见,但没有一家时间比你家长。

现在战乱频繁,没有谁有那闲工夫来彻底整顿西军,因此维持稳定便是首要之务。

之前你父开罪上司和朝廷的事,你也知道,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原因就在于此。

你父若卸任,泾原还是离不开你家,你父亲和一些泾原将佐或许都想让你大哥上台,但叔父不这么想。

徐卫直接挑明了。

徐成显得有些局促,如果还听不明白九叔的意思,那简直就是蠢货了。

可问题是,这事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突然降临到头上,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大一阵后,他才道:这事,父帅怕是不会答应。

他不答应不要紧。

徐卫笑道。

这事也不是他说了算。

徐成无言以对,徐卫见状,站起身来:好好想想九叔今天说的话,自己也应该省事一些,别总像个梦虫一样。

建武二年岁末,徐卫在徐成回渭州之后,就作了一个动作。

他得到川陕宣抚处置司的授权,擢升泾原副帅王禀为承宣使,承宣使从前叫节度观察留后,也就是预备节度使。

这一段时间,王禀没有什么战功,在泾原副帅的位置上,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功绩。

为什么要升他?这就是要让徐原知道,他想搞世袭这一点,上头不会同意。

徐原一收到消息,又急又恼,大骂堂弟不仁不义,六亲不认。

可他也只能骂一骂,他虽然是泾原大帅,在泾原一路里他就是霸王。

可泾原到底只是陕西治下一路,这种重大的人事变动,他无法左右。

但骂归骂,徐原深知自己已经六十好几,这个帅位坐不了多久,必须赶紧给儿子铺条路出来。

他也知道,尽管徐九是家族里最小的弟弟,可人家现在是陕西最高军事长官,陕西的事务连徐处仁都要听他的意见,只要他肯帮忙,没有什么不可能。

有鉴于此,徐大放低身架,亲自给堂弟写报告。

倒不提谁继任一事,反而主动提出,上司重开榷场互市,这是利国利军的大业,泾原从前就是旧榷场,请上司也考虑重开。

诚如胡茂昌所言,徐原在边境走私中渔利不少,所以他才有钱四处采购军粮。

现在他主动请求重开泾原的榷场,也就是说他愿意把这一部分利益牺牲掉,来换取堂弟对儿子的支持。

而且,徐原考虑到直接世袭难度太大,几乎没有可能,因此退而求其次,希望上头能任命徐严为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总管,给王禀作个副手也行。

以徐家在泾原的势力和影响,过几年扶正不是难事。

对堂兄释出的这个善意,徐卫没有回应,而是一反惯例,莫名其妙地授徐原次子徐成以制置司干办公事这一差遣。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徐成的身份,便从泾原军官,变成了制置司下派的官员。

结果,徐大一看堂弟这一手,恍然大悟。

老九是想让徐成将来接泾原的帅位一直到建武三年年初,徐原都没有消息,泾原陷入了沉默。

徐卫也无暇顾及他,因为他正为收复全陕而努力准备着。

潜入河东的人传回了消息,河东主要的义军有这么几支。

一是太行山的义军,他们基本上都是当年邵家兄弟的旧部。

昔年,徐卫招讨河东时,邵兴邵翼两兄弟的义军兵力最强,邵翼更是亲率数千健儿,参加了徐卫指挥的平阳保卫战,防守外围的羊马墙。

徐卫撤出河东后,邵家义军遭到沉重打击,邵家两兄弟接连阵亡,不得不放弃城池,转入太行山坚持抗金。

二是活动在隆德府和泽州一带的红巾军,士卒以红巾为标志,其首领据信是当年平阳城沦陷后,从城中逃出来的军官。

因为这支义军打的是徐字旗,且作战尤其勇猛,李植几次进剿,没有一次不是大败而回的。

就连金军,也吃过这支义军的亏,当初粘罕因为国内出现了不利于他的迹象,匆忙从陕西回国,走在河东半道上,就遭到这支义军的袭击。

另外,更能证明这支红巾军有虎儿军血统的证据是,除了其军法训练,颇多官军章法之外,他们和其他义军也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义军嘛,一般也类似后世的游击队,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红巾军每次军事行动之前,都要经过周密的谋划和布置,其口号就是不胜即死,听着耳熟没?这两支义军具体兵力不清楚,但都号称十万以上,挤干水分,几万人应该还是有的。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各处义军大大小小还有十几处。

这所有的义军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以紫金虎部属自居。

徐卫当初兼任河东义军总管,对义军扶持很大,甚至还集训过义军将领,因此河东义军对他感恩戴德,甚至以父呼之。

来了几个?徐卫打马行于秦州街市上,一边向身旁的张庆问道。

来了两个人,都自称杨进部下,急欲面见相公。

张庆回答道。

听到杨进这两个字,徐卫面上不禁一暗,遂催马快行。

不多时,至制置司衙署,直入二堂,到制置使的办公堂里时,已有两人等候。

徐卫刚进去,张庆那一声制置相公到方出口,那两人快步上前,纳头就拜,话未出口,已大哭起来徐卫一怔,见那两人伏地痛哭,说道:知道你们不易,且起来说话。

张庆亦上前搀扶,那二人这才起身,一个叫着郑普,一个叫黄守,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此时却哭得泪流满面。

徐卫坐下之后,立马问道:你二人果真是杨进旧部?招讨相公容禀,我二人昔年俱为杨守御部将,当时,卑职为指挥使,黄守为都头。

郑普泣答道。

当年徐卫官拜河东招讨副使,正使是李纲,因此郑普仍以招讨相公称呼。

徐卫一时默然。

自他建军开始,立下一条规矩,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决不放弃自己的兄弟。

历年以来,他也一直是这么作的,但如果说有例外的话,那就是杨进。

杨进,绰号没角牛,最初是在夏津县一处堵坊勾当。

因为马泰的原因,徐卫杨彦等人和他狠狠干了一架,结下仇怨。

后来,紫金虎在东京招兵,杨进带了一支人马来投,两人摒弃旧仇,杨进自此成为徐卫麾下战将。

平阳之役后,徐卫急欲与折家军回师陕西,参加定戎之战,遂留杨进守平阳,充任平阳守御使。

定戎之役,西军大捷,但不料后来局势陡变,粘罕亲率大军来复仇。

从此,杨进所部成了悬于河东的孤师后来,徐卫多方打听,知道平阳沦陷,守军全部阵亡……平阳如何失陷,杨进又是如何身死,你们细说。

张庆催促道。

那黄守抹了眼泪,叹道:自招讨相公回师关中之后,杨守御坚守城池,金韩两军无论是强攻还是诱降,杨守御皆不为所动,率领守军百姓据城抗战。

因平阳两壕三墙,城池坚固,金军韩军强攻数月不能下,然此时,城中缺粮,我军杀牛马为食,粮尽,以粗糠麦麸裹腹,最后甚至以沙土树皮充饥。

无论再艰难,杨守御都告诫我等,‘招讨相公以平阳托付,虽互食骨血,战至最后,亦当坚持’。

又说,招讨相公早早晚晚必然打回来。

说到这里,郑黄二将不免再度落泪。

徐卫也是面有悲戚之色,俯首不言。

坚守六月之后,实在无以为继,有人提议开城投降,杨守御当场手杀此人。

后金军攻破羊马墙,撞破城门,入城之后,四处屠杀。

当时,我二人都混在人群之中,得以幸免。

但杨守御带伤力战,誓死不降,他殉难时,已被十数创,卧于街角,当金军上前,他仍大骂不止,说虎捷军只有断头之将,没有投降之徒……我等逃出城后,流落江湖,联络旧人,重新打出旗号,召集河东豪杰,转战各地,始有今日之红巾。

多年来,我等无不翘首以盼,希望有朝一日,招讨相公能重回河东今河东忠义数十万,皆以相公旧部自居,愿相公早渡黄河恢复旧土[w w w .bxwx.net]第五百四十一章徐大病危第五百四十一章徐大病危紫金虎好生抚慰旧部,让他们回河东去联络各地的义军,等候陕西制置司的命令。

在徐处仁徐卫积极准备收复全陕的同时,襄汉地区已经鏖战数月。

汉名完颜宗弼的兀术派遣偏师攻随州,自驱赶主力强攻襄阳。

然数月以来,宋金两军无日不战,杀得难分难解。

在随州城,金军架起多达**百座的砲车日夜轰击城池,荆湖宣抚司,神武后军的主要将领张仲雄一直坚持在一线指挥,激战之时,不幸被砲石所伤,副都统岳飞毅然担起指挥之责。

岳鹏举之坚忍冠绝全军,张仲雄负伤以后,他接过了指挥权,无论激战之时,还是间歇之际,他都保持在第一线指挥。

寒冬腊月,守在城头的士兵苦不堪言,岳飞曾于城头通夜巡视,困乏之际,便坐于箭捆之上稍事歇息,起身时,铠甲上结的冰崩裂,铿然作响。

将士们见他尚且如此,谁敢叫苦?强攻数月不下,使得金军士气降到了谷底。

将士懈怠,攻击的力度一天不如一天,金军的将领甚至抬了胡床到城前,坐在床上指挥。

在襄阳,尽管有兀术亲自指挥,十万大军将城池围定猛攻。

然张伯奋和韩世忠等将依托高墙壁垒,与敌针锋相对。

打到建武三年正月,兀术是骑虎难下,便是当初攻东京,也没有这般艰难正月上旬,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亲提大军,从江州出发,经鄂州渡江西进,船至江心时,折彦质告诫折家子弟,此行,不破金贼,不涉此江中旬,折家军兵抵郢州,折仲古本打算依照上次折可求的进兵路线,分兵去救随州,自率主力沿汉水北上直扑襄阳。

但兀术在战前经过充分的准备,他料定江南西路的宋军必然来救襄汉,因此在襄阳南面的伏龙山和鹿门山之间扎下多处大寨,阻止折家军沿汉水北上。

固襄阳关乎整个南方的安危,折仲古硬着头皮也要上。

他先派出折家兄弟中的折彦文,折彦适二人引一万兵力往攻伏龙山的金军。

彦文彦适都是折家子弟中的佼校者,奈何兀术在此经营得法,营寨扎得坚如铁石,折家军猛攻不能凑效,反被击退。

再整军攻鹿门山,亦无法打破。

两次出兵受挫,折仲古在何灌建议下,决定集中全力先解决随州的问题。

二月初,他以骁勇无比的折彦野作为先锋,救援随州。

折彦质引四千军北上,在郢州东北的平拔镇击败金军阻击部队,杀八百余人,又在随州正南面的光化镇击溃数倍之敌,杀汉军千夫长一人,围攻随州的金军震动,主将蒲卢浑率提女真本军数千驰抵光化镇,与折彦野展战激战。

哪知仍旧逃难不了失败的命运,折家小将有万夫莫挡之勇,其马军更是如虎似狼,与金骑对阵丝毫不落下风,混战之中,蒲卢浑的头盔被打飞,战马被刺死,仓皇退回随州。

哪知祸事还不止于此,岳飞在城上观察到金军分兵南下,就判断是援兵到了。

趁蒲卢浑引军南下阻击之际,派其子岳云,部将王贵,趁夜摸营。

当时金军已经疲倦不堪,全军松懈,王贵岳云虽只千把人,却把金军大营搅得一团糟,杀敌四百余,从容回城。

二月中旬,折家军主力四万进入随州,蒲卢浑上次就在和州跟折可求交过手,企图夺取过长江的渡口,他深畏折家的骁勇,自忖难以抵挡,引军后撤,退入唐州,并火速向襄阳的兀术报告。

兀术闻听此讯,倒也不慌,随州和襄阳之间,隔着大洪山,就算宋军在随州取得优势,但想救襄阳,就必须拿下唐州,经此迂回至襄阳之北,金军背后。

他严令蒲卢浑,你避开折家军撤退,已是大罪,如果再失唐州,定斩不饶蒲卢浑深知兀术说得出,作得到,当折家军果然来攻唐州时,他豁出命去,指挥部队迎战,这一次总算是挡住了宋军,致使襄汉战区陷入胶着状态。

建武三年,二月,渭州。

因为患病的缘故,泾原大帅已经多时不能至帅司理事,一般事务不得不假副帅王禀之手,但干系重大之事,都是都统制徐严一手裁夺,王禀很难介入其中。

因为这个,王正臣多次向徐卫告状,指责徐原跋扈,擅权。

刚开了春,气候暖和一些,徐原的病情也稍有好转。

在卧房之内,这位掌兵权数十年的老将躺在床上,拥着厚厚的被子,裹着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脑袋,时不时地传出一阵咳嗽声。

其实对他的病,医官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情况来,上阵一生的战将,受创无数,临老了,都是这个样子。

他的发妻,徐吴氏陪坐在床沿上,满面的忧色。

徐原这个人,哪怕有种种不是,但有一点是很值得称道的。

宋代的武臣,受限于个人休养和文化素质,普遍都有些恶习,最突出的,就是贪财和好色两样。

但徐大虽然也喜欢黄白之物,但对于色字均一直不沾。

从头到尾,只有徐吴氏一个妻室,从不纳妾,也不狎ji。

如果说徐吴氏是系出名门也还罢了,可这位二品命妇,纯粹就是出身农家的良家女,大字不识一个。

与徐大几十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实在不易。

徐吴氏忧什么?一是忧丈夫的病情,几十年的夫妻,相濡以沫,看着丈夫一病不起,自然是心急如焚。

二是忧儿子,他夫妻两个都偏爱长子徐严。

尽管徐成也是他们的骨肉,而且他们也希望次子能有个好前程,为此不惜去求堂弟徐卫,托他的关系让徐成荫补作官。

但到了最后的关头,仍旧希望徐严将来能接他老子的班。

可这事到眼下,都还看不到眉目,徐吴氏如何不忧?官人,你说老九是什么意思?胳膊怎么朝外拐?那个王正臣如何能作泾原帅?思前想后,徐吴氏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

徐原听到这话就头痛,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甚么?在私,老九是我堂弟,可在公,他是制置使。

他就是天王老子又怎地?且不说当年官人勤王之时援他一回,单说他到陕西以后,官人你帮了他多少?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翻脸不认?你家这些兄弟啊……徐吴氏拉长着脸说道。

你休聒噪徐原一阵咳,我这不还没死吗?你急个甚徐吴氏站起身来:我能不急吗?老九把王禀升个‘承宣使’,都说他这是想让姓王的接你的帅位。

我们徐家在泾原多少年了?从公公开始,为国征战数十载,叔叔连命搭上了,就换不来一个‘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她到底没读书过,也不识字,说话很不讲究,丈夫还没死呢,就整出父死子替了。

徐原本来就为这事烦心,听她这么一闹,更加火大,把被子一掀,吼道:你这婆姨好不晓事徐吴氏怕他着凉,慌忙替把把被子捂上,却心有不甘道:好好好,我不说到时候这兵权落在姓王的……话没说完,徐原突然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爬将起来,将上半身探出床去,咳出一团团的浓痰来。

徐吴氏心疼得紧,忙替丈夫抚着背。

徐原咳了好大一阵,直涨得满脸通红,眼窜血丝,徐吴氏一看不对头,大惊道:官人,可要唤医官?徐大说不出话来,只顾拿拳头往床沿上砸,咚咚作响徐吴氏见势不好,大声唤道:来人去唤大郎来徐原此时从喉头挤出两个字:徐成……把二郎也唤来徐吴氏疾声道。

当徐严徐成两兄弟先后赶回家时,徐原稍稍平复了些,面对着两个儿子,他本该有很多事情要交待,可最后,他却只说了四个字,兄友弟恭。

秦州,陕西制置司。

徐卫刚刚接见了西夏国主李乾顺的特使王枢,王枢是个汉人,祖籍就在秦州。

他此次是奉夏主之命,专程出使陕西,拜会徐卫和徐处仁,主要是请求扩大榷场贸易,在泾原路辖下的镇戎军再开互市。

这是自宋夏边境战争以来,首次有西夏使臣进入宋境,虽然对方单纯是为了经济,而不涉及政治军事,但这却标志着宋夏之间,重新恢复了往来。

送别王枢去绵州之后,徐卫正与刘子羽马扩等人制置司二堂里商议有关结好党项的事宜。

忽闻佐官来报,说是有泾原帅司的武官紧急求见制置相公。

这么急,难道是泾原出了什么变故?刘子羽疑惑道。

徐卫脸上阴晴不定,此前,大哥一直力求徐严继任帅守,好几个月没有消息,现在突然派人来,难道……快,唤他进来徐卫喝道。

不多时,一武官匆匆入内,望定徐卫便拜。

后者心急,疾声问道:何事?禀制置相公,前日,经略相公病情加重,一度昏厥,醒来后,口齿不清,难以言语。

卑职奉命,前来制置司报告那武臣说道。

一语即出,满堂皆惊徐原病危这……徐卫心头哐当一声,上次我见他时,还不怎么严重,只是卧床休息而已,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当下,便细问原由,那武官如实回答。

问清之后,徐卫命对方退下,默然无语。

相公,徐经略病危,制置司得早作准备才是。

吴玠从旁提醒道。

徐原掌泾原兵权多年,声威暴于宋夏,他一旦不在了,泾原的帅位绝不能空着,泾原那些骄兵悍将,不可一日无主。

徐卫沉思一阵后,当即说道:派人去绵州,将此事报告宣抚相公。

本帅即刻启程往渭州探视。

说罢,竟起身欲往。

马扩慌忙拦住,问道:相公就这么去?要不然?徐卫疑惑不解。

相公最好还是带上卫队。

马扩沉声道。

这种时候很微秒,泾原一直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地方,徐原又病危,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小心总是好。

徐卫闻言摇了摇头,吩咐几人各司其职以后,匆匆出衙门而去。

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只引了几个亲兵,纵马就往渭州狂奔。

次日,抵达渭州城,直投徐府而去。

大帅当心。

将到徐府时,亲兵突然叫了一声。

徐卫抬头看去,只见徐府站外,戒严森严。

披甲执枪的士兵从府门一直站到街上来,他的侄子徐严身着便装,腰里悬着一口刀,正等在门口。

原来,徐卫一进城,徐严就收到了消息,于是摆出了这么个场面。

徐卫眉头一皱,奔到府门之前下马,大步而上。

徐严迎上来,抱了个拳,什么话也不说,神情复杂,目光不善。

徐卫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问道:你父病情如何?徐严不冷不热地回答道:九叔还关心父帅病情?徐卫盯他一眼,喝道:说的甚么屁话你父是我堂兄,我不关心谁关心?父帅受气而疾发,情况不太好。

徐严话中有话,他这意思是说,徐卫给了徐原气受,所以才导致他病危。

徐卫懒得跟他废话,喝道:闪开。

徐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挡着不让。

紫金虎大怒,一鞭抽过去,正抽在他肩膀上,打得徐严身子一歪,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徐卫拔腿就往里走,他那几个亲兵察觉到情况不对头,都捉着刀柄紧随其后。

哪知制置相公停住脚步,回头喝道:你们都呆在外头,不用进来徐卫一进去,徐严就后悔了。

他摆出这个场面,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因为得知叔父不想让他继任大帅,心里有气,就跟孩童使性子一般搞了这么一出。

但要知道,徐卫是什么人?陕西最高军事长官,你敢让士兵携带武器来摆在他面前示威,这事如果他不追究便罢,要较起真来,问你一个居心叵测,意图犯上的罪名,你就完蛋了。

想到这一点,赶紧跟了上去。

他刚一走,街市上蹄声大作[w w w .bxwx.net]第五百四十二章一个时代的降临第五百四十二章一个时代的降临制置司干办公事,泾原帅司统制官徐成引十来骑风驰而至远远看到家门前的阵仗,他惊得不轻怎么把士兵扎在府门之前?虽说我们一家都是帅司军官,但这里却是私宅,部队该不是私人武装?跳下马去,奔上台阶,徐成疾声问道:你们这是作甚?回统制官人,都统命我等在此,在此护卫……一名队将回答道,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反正都统有命,也违抗不得。

护卫?徐成眉头紧锁,这里需要护卫?护谁?又防谁?正疑惑时,便听一人道制置相公刚刚进去,徐都统起先还挡着不让进,不知意欲何为?徐成脸都青了,他认得这人是叔父的亲兵直感一颗心沉了下去,徐成知道他大哥闯祸了天呐九叔是什么人?制置使啊你搞这么一出,是想说明什么?是炫耀兵威,还是居心不良?一跺脚,切齿喝道:赶紧撤了语毕,拔腿就往家里跑。

另一头,徐卫在徐府仆人的引领下,直投堂兄卧房而去,徐严就跟在后头,眉毛胡子拧成一把,越想越懊恼,本想在九叔见到父帅之前上前赔个不是,可那话好像又不太说得出口。

等到他下定决心时,徐卫却已经跨进了门槛。

他首先看到了守护在榻前的徐吴氏,匆忙行个礼,口中道:见过嫂嫂。

看到老九这张脸,徐吴氏气不打一处来,可到底顾忌在丈夫也在,她把气忍住了,也不还礼,只嗯了一声。

徐卫关心着徐大的病情,也没注意。

徐原躺在床上,听到堂弟的声音,极力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好几次,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大哥。

紫金虎大步上前,坐在床沿上,看到了徐大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来。

喉头一阵蠕动,徐大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动了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指头,示意妻子出去。

徐吴氏盯了徐九一眼,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老九啊,你哥哥待你不薄,他都这个模样了,你不要让他再受气。

话刚说完,徐原的手就把床捶得咚咚作响,额头上憋得青筋直冒都这时候了,徐卫也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点点头:我晓得。

徐吴氏鼻子一酸,掉出两滴泪来,转身出了房门,只留他哥俩在屋中。

嫂子一走,徐卫稍微掀起被子,想把堂兄那支手放进去,不料,徐大反而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不肯松,眼睛瞪得老大。

徐卫拍了拍他铁耙一般的手,轻声道:大哥,我都来了,有话咱们慢慢说,不急。

说罢,将他手放入被窝,又掩好被子。

自己在屋中拖了把椅子,就坐在徐大跟前。

屋中一时沉默,徐大是有话说不出口,徐卫是不知话从何起……看到往日飞扬跋扈,威风凛凛的堂兄成了这般模样,脸上没一点血色,眼睛也变得浑浊,嘴唇已经成了灰色,脸颊整个凹了下去,紫金虎心里也不好受。

思前想后,开口道:兄长,你这病需要静养,生不得气,动不得怒。

徐大此时心境平复了些,努力地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来:你嫂……大哥放心,都说长嫂如母,我作兄弟的,知道该怎么处。

徐卫点头道。

徐大微微颔首,示意堂弟说的,正是他所想的。

前天才派人去秦州,老九今天就到,不用说,肯定是收到消息立马就往渭州赶,从这一点来说,九弟还是顾念兄弟情义的。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不禁又升起一丝希望。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自己估计是没几天了,这个时候再求九弟一回,他能不能看到自己面上,拉徐严一把?刚这么想着,徐严就畏畏缩缩地进来了,看了父亲和叔父一眼,缓步上前行个礼,硬着头皮道:叔父,方才是侄儿的不是,但侄儿……徐卫生怕堂兄知道这事动气,一口截断:行了没事我跟你父有话说,你先出去吧徐大何等人?一听儿子的话就察觉不对,在床上挣扎着好像想起来,徐卫按着他,回头对徐严道:去吧去吧。

徐严见状,只能折身返回,徐卫不住安抚徐大,才让他消停下来。

老九……徐大艰难地叫了一声。

哎,大哥你说,我听着。

徐卫坐回椅子道。

徐大紧紧盯着他,可不知道他这病是不是中风,说话这么地困难,嘴唇颤抖老半天,才挤出一两个字:我,死,后……哥哥,咱们不说这话。

徐卫正色道。

有病咱就治,泾原大夫不行,咱在秦州找,不行,我派人去成都请。

再不行,我上书行在,请天子派御医来。

紫金虎这话不是矫情,尽管两兄弟在公事上有些冲突,倒说到底,还是一个祖父传下来的。

徐大都到这地步了,徐九这时也只记得他的好。

比如紫金山援手,比如当年替他守陕华……这话让徐大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浑浊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生气。

可他终究还是念着儿子的前程,吃力道:徐严……紫金虎沉默了,其实这个问题避也避不开,大哥一直想让徐严作泾原帅,但这事……沉思良久,徐卫叹了口气,直言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意。

我也是当爹的人,作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儿女好?我晓得,你想让徐严将来接掌泾原的帅位。

徐大使劲地点头。

但是,大哥,恕兄弟直言,这事真,不成。

徐九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堂兄的反应。

见他听到这话时,也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动作。

这才放心继续道先在绵州方面就通不过,我虽是个制置使,看起来好像握着陕西兵权,但这毕竟是涉及到帅守之位,只有徐宣抚才有权力定夺。

你想想,他怎么可能容许泾原大帅直接世袭?再说了,西军中也没有这个先例朝廷的政策不须多说,你也清楚。

徐大听到这里,直把眼睛望向上空,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知道,九弟此时此刻,把话说得这么明了,那也就意味着,这事没有半点可能了。

大伯和大哥在泾原几十年,声威暴于西北,这泾原一路肯定还是离不开咱家。

哥哥放心,对于嫂嫂和两个侄儿,弟一定尽力帮扶。

虽然作不得经略安抚使,但我会尽力给徐严安排合适的位置,还是让他有个前程吧。

徐大轻轻点了一下下巴,算是认可了堂弟的意思。

徐九双手撑着膝盖,盯着地皮想了片刻,又道:至于徐成……哥哥,别怪兄弟多嘴,你这个二郎绝不比老大差,只是你和嫂嫂看不到他的长处。

不信到我帅司去问问,就算是吴玠杨彦这样的人物,哪个不称赞他?作战勇猛,悍不畏死,而且临危不惧,遇事不慌,有大将之风。

哥哥,现在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将来,倘若王禀执掌泾原帅印,我想把徐成擢升为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总管,你意下如何?说到这里,也不等堂兄表态,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徐成是你的儿子,他作副帅不论是对你的旧部,还是边境诸夷,都有一定的威慑。

再加上徐成本身的能力,将来会有所发展的。

其实,当徐卫给徐成加了一个制置司干办公事的差遣时,徐大就料到堂弟有这种想法。

当时他很矛盾,徐成也是自己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九能这么安排,说明他还是顾念亲情的。

只是,为什么徐严就不入不了他这个堂叔的法眼呢?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以自己对这个堂弟的了解,他决定的事,就没有更改的可能。

罢了,都是我的儿子,有一个能出头也好,老九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

想到这里,又颤颤巍巍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扭头看向了堂弟。

徐九见状,一把握住,只听堂兄道:那,费心……好大哥放心,我会安排。

徐卫紧了紧对方的手,郑重地说道。

随后,见左右无人,门也闭着,他起身上前,俯下去,在徐大耳边说道哥哥,将来若有机会,我会培养徐成接王禀的位子,你放心吧。

徐大闭上了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忽又睁开,手指指向门口,徐卫不解其意,让我走还是怎地?遂问道:大哥,作甚?进,进……徐大说道。

让谁进?嫂嫂?徐卫问道。

徐大摇头,让徐严徐成两兄弟进?徐大这才点头。

徐卫起身至门口,见徐吴氏和两个儿子都在外边等着,有意思的是,徐吴氏和徐严站在一处,徐成却离了一截。

当下喊道:徐严,徐成,你两个进来。

徐严一怔,看了母亲一眼,随后快步上前,稍远一点的徐成却不假思索,匆匆而来。

两兄弟入室之后,徐大手指椅子,让堂弟坐下。

又指着两个儿子,口中吃力道:跪,跪。

两兄弟如言跪下,却向着父亲的病榻,徐大努力摇摇头,一直指着徐九。

徐严徐成这才明白,父帅是让他们给九叔下跪。

遂挪动膝盖,面朝徐卫。

我,死后,你……徐大说话实在吃力,以至于徐九心中不忍,劝道哥哥,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徐大却摇头,十分坚持,继续道:你兄弟,要,要以父事,堂叔。

短短一句话,他说了许久才说明白。

徐严徐成都应下,而后郑重其事地徐卫磕头。

看着他们行完礼后,徐大才如释重负,长长舒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徐九见状,便嘱咐堂兄好生休养,而后引两个侄儿出了房去。

徐吴氏随后进来,得到丈夫一句嘱咐,他死后,无论公事家事,都听老九发话。

徐大这等是是把一切都托付给堂弟了。

在往渭州探望了堂兄,并接受其托付以后,徐卫回到秦州,遍访名医,甚至派人入蜀,往成都各地求访。

当时,徐处仁也有些陈年旧疾,因为他身份显赫,杭州行在派了御医替他诊治,闻听此消息后,即请宣抚判官徐良带着御医赶赴渭州,替徐原治病。

然而,徐六和御医刚出川,未至凤翔,徐原即于建武三年三月十四去世,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因为他已经把一切托付给一个信任的人了。

徐原在泾原几十年,威望极高,他去世的消息一传开,营中的将领和士兵就蜂拥而至,哭拜于府外。

境内的少数民族闻听消息,也为之哀悼,各部落首领,要么亲至,要么派遣子侄到渭州,祭拜这位小帅。

徐卫终究还是忘却了堂兄的不是,只记得他的好,一听其辞世的消息,也为之涕下。

随后,与赶来的徐四、徐五、徐六,并其妻与子,同往渭州祭拜,主持后事。

身在绵州的徐处仁因疾不能亲往,派宣抚副使王庶代表宣抚处置司前往致哀,并就抚恤养后等事宜,与徐卫及徐原遗孀商量。

徐原统兵几十年,威震西北,且有勤王之功,徐处仁亲自上表行在,上报消息。

把持大权的徐绍闻听侄子去世,可能因为自己也身患顽疾的原因,就不计较此前的种种了,得到皇帝许可以后,以诏书的形式下发陕西,高度评价徐原的功绩,隐去他跋扈违节等事,追赠少保,谥烈武,赐丧葬及抚恤等资二十万贯,授其长孙,也就是徐严的长子从九品的官阶,表示了朝廷的优容。

一般来说,大臣去世,都要由其子孙扶棺归葬故里。

但因为徐家祖籍大名府如今沦为金人领土,无法魂归故里,朝廷明令,就近安葬于渭州。

英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川陕宣抚处置使徐处仁亲自替徐原撰写神道碑,记述徐原一生的事迹。

建武三年三月下旬,陕西制置使徐卫和川陕宣抚副使王庶共同主持,葬徐原于渭州城南的铜城山下,参加葬礼的除亲属和宣抚制置两司高官外,尚有其旧部士卒,不期而至者,达千人之多,极尽哀荣。

正如同徐处仁在神道碑里称赞徐原那样,功在朝廷,名在四夷,尽管这位泾原大帅有些毛病,但也不能抹杀他的功绩。

徐原的去世,是西军的一大损失,因为他的辞世,标志着西军老一辈的将帅们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谢幕而去。

尽管尚在人世的折可求、刘延庆、姚古等人都是西军元老级别的人物,但他们都已不在陕西,且并不统率西军,因此,以徐卫为代表的少壮派,完全掌握了西军的兵柄。

徐原一走,泾原帅位悬空,这是川陕两司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宣抚副使王庶、宣抚判官徐良、制置使徐卫,在处理完徐原的后事之后,都滞留渭州。

为什么?一是要镇住地方,不能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出现。

二是尽快决定谁来继任。

这个却好办,此前徐九已经跟徐处仁商量过,下一任泾原帅不作他想,就是现任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总管的王禀。

三月末,王庶代表宣抚处置司,正式任命王禀为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

但王禀并不是出身于西军,他早年是河东的武官,曾在时任太原知府张孝纯的领导下,坚持太原城大半年,顶住了金军疯狂的进攻以及不厌其烦的诱降,功劳很大。

后来,种师中救太原,他因此隶属于种家军,这才算跟西军搭上了关系。

尽管王禀功劳不小,能力很强,名声也大,但是,西军是一支讲派系,讲宗族,讲山头的武装力量。

徐卫、姚平仲、刘光世、哪一个不是有深厚的家族背景?他们的长辈和先人,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奋战了多年的,王禀,以一个外来人口的身份,想当好这个泾原帅,显然难度很大。

旁的不说,那边境上的党项、回鹘、藏擦勒等少数民族的首领认识你是谁啊?还有,泾原帅司的部队,先受徐茂统率,后受徐原节制,倒不说它就成了私人武装,但徐家军这个称呼应该是合适的,你王禀凭什么来发号司令?就凭上头的委派?呵呵,还差点意思吧?有鉴于此,王庶根据徐卫的举荐,任命徐原次子徐成为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总管。

有议这事的时候,有人提出,徐成资历浅,在军中威望不高,不如他兄长徐严。

但是徐六和徐九力排众议,都认为徐成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是徐原的儿子,老子英雄儿好汉,这没说的。

其次,徐成在此前的反击韩军作战中战功显赫,且俘虏伪朝齐王高孝恭之子高宛,并代表西军赴行在献俘,受到了天子赐见,获擢观察使。

就凭这一点,谁能跟他比?至于徐严,两司长官暂时没动他的位置,仍任泾原帅司都统制,并把他的官阶拔了一级,以示对忠良之后的照顾吧。

泾原帅司人事变动尘埃落定,也就代表着西军大团结的时代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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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发兵潼关第五百四十三章发兵潼关建武三年五月,川陕大稔,且不说物产丰盛的四川,便在陕西,只徐卫的防区里,就收获了粮食四十余万斛,扣除了乡兵百姓的口粮之后,上交帅司的也有近十万斛。

再加上宣抚处置司下拨的军粮,以及前两年的储备,紫金虎是绝对的兵精粮足在其他诸路,杨彦的永兴帅司因为刚刚成立,许多事务还没有跟秦凤帅司完全分割,因此他的粮也暂时由制置司下拨。

此外,除两兴安抚司王彦在汉中盆地当阔佬以外,环庆刘光世、泾原王禀、熙河姚平仲受限于地理环境,营田所得有限,必须要靠宣抚和制置两司周济,才够敷用。

总的来说,西军缺粮的问题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只要不打大仗,三年之内吃穿不愁。

除了吃以外,军饷问题也得到了解决,得益于局势的日趋稳定,陕西也能贡献一定的税收,虽然无法跟四川相比,但总能补贴补贴。

再说了,今年宣抚司又准备在泾原军连开两处榷场,跟党项人作买卖,四川境内也通过各项改革,增加财源,经济情况相信会持续改善。

有钱、有粮、有兵,且士气旺,民心强,川陕最高长官徐处仁就合计着,西军恐怕得动一动了,不能总让襄汉战区死撑着。

在襄汉,宋金两军打了多久?断断续续,已经七个月了。

这在宋金战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局面,仅仅一个地区,甚至可以说就是襄阳一座城,七个月反复争夺,两军死磕不让,这在从前是很难想象的。

金军志在必得,因为这是经历了重大政治变动以后,金国权贵将注意力往外引的一项重大举措,也是灭宋的新战略,如果不能成功,你让兀术一班人的脸往哪放?可在南朝来说,丢了襄汉,江南就将受到直接威胁。

说得严重一点,襄阳丢了,整个南方都完蛋,敢不用心么?因此,尽管朝中不断有人弹劾徐绍,说他权力过大,说他专横,说他擅权,说他军政一把抓,可不论皇帝还是太上皇,都闷着不作声。

反而不断地给徐绍加官,眼下已经加到正一品,三公之列的太师,再往上都没法加,只能封王。

襄阳的战事虽然胶着,但宋军为什么一反常态,如此坚挺?其一,因为多年的征战,人口本来就少的女真人已经力不从心了,不得不从契丹人、汉儿、汉人中来补充兵源。

这些人是什么性质?被征服的民族,他们能跟女真人一样用心么?此次兀术征发十五万大军,女真人才几个?大多数,都是从前的韩军,就这帮臭鸡蛋烂黄瓜,宋军就算再烂,也烂不管他们吧?其二,徐绍的策略正确。

先狠抓经济,让军队的后勤没有顾虑,而且前线任用的帅臣,如折家何家,无一不是熟知军事的行家,他们麾下的张家兄弟、岳飞韩世忠,哪一个不是能将?再有,皇帝对徐绍的大力支持也是重要因素。

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小,最盛之时,一天之内弹劾徐绍的奏本就有七八件,这在大宋历代宰相身上,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皇帝丝毫不为所动,还是难能可贵。

不过话说回来,赵谌现在也没法动,他本来就是徐绍一帮人拥立的。

徐绍等人打击政敌,虽然不象耿南仲那么下作,但还是不遗余力,统统赶出朝廷,放到地方上,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到了建武三年五月,兀术已经在襄汉发起了两次大的攻势,都没能取得突破。

眼下,第三次打得正火热,南朝方面,荆湖和江西两个宣抚司精锐齐出,总兵力达九万人,这还不算保障后勤的十几万厢军,依托着坚固城池,跟金军抗争到底。

到了五月下旬,噩耗传来。

杀红了眼的兀术铁了心跟襄阳干到底,金军在他指挥之下,付出数以万计的伤亡,总算是攻破了襄阳城,张伯奋被逼无奈,引军突围南下,襄阳宣告失守江南震动亡国之虞,笼罩在大宋君臣军民的头上六月初十,秦州。

一支数百人的卫队,簇拥着几辆马车驶入城内,随行人员中,不乏身着各色公服的官员。

仔细一看,这些人竟都是宣抚处置司的幕僚佐官如此庞大的阵容,引得城里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刚进城不久,前头蹄声大作,尘土飞扬,但见制置司参议官刘子羽引数名官中飞马而来,至队伍前头勒停战马,刘彦修在马背上拱手高声道:下官奉制置相公之命,前来迎候诸位长官,请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出,露出一张满面忧虑的脸来,不是徐处仁是谁?彦修不必多礼,速往制置司徐处仁朗声回道。

当下,两支人马合作一处,同往制置司。

到衙门前,徐卫已经率领佐官立在门前迎候。

我说宣抚相公,你身上有疾,但有事召人来唤,卑职去绵州便是,你怎么还亲来?徐卫接住徐处仁,连声责怪道。

徐处仁拉着紫金虎的手,拍了又拍:制置相公,本相哪里还呆得住?罢罢罢,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一行官员都入制置司,在大堂依官阶坐定,徐处仁自然坐在主位上。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奔主题。

徐处仁有眼疾,严重的时候看东西就是个影子,经过御医诊治之后,稍有好转,但还是看不太清楚。

因此,他让徐卫坐在他旁边,未语先叹:徐制置,此番祸事了。

徐卫和徐处仁,一文一武,关系为什么融洽?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端倪,徐处仁几乎从来不直呼徐卫的名讳,连表字都很少叫,一直以职衔敬称。

这当然是他作为长官的气度和肚量。

然而,一个巴掌拍不响,徐卫对徐处仁,也是恭敬有加。

原因无他,徐处仁对他,对陕西,是毫无保留地支持,有这样的领导,是种福气。

徐卫面色不改,问道:祸从何来?徐处仁摇摇头,徐六马上接过话头:襄阳失守。

这下徐卫无法淡定了,非但是他,堂上陕西诸官,哪个不是闻言色变?襄阳失守,就意味着金军在宋军防线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川陕与中央的联系被隔断荆湖两广都失去了屏障江南更是时刻受到来自汉水的威胁这个危机,怎么扩大都不过分但徐卫并不慌,马上追问道:详细情况知道么?上个月,金军发动第三次攻势。

此前,兀术就隔绝了襄阳内外交通,不但让援兵无法靠近,补给物资也无法输送。

张伯奋孤师奋战多月,已然是强弩之末。

张仲雄和岳鹏举倒是在随唐两州打得不错,奈何金人铁了心,不断从河北抽调兵力补充。

据说,现在襄汉战区的金军,二十万都不止了。

襄阳城被攻破,张伯奋率军突围南下,何灌大怒,要杀了他。

可一来有人求情,二是顾念他是张叔夜的长子,褫夺了兵权,赴押行在问罪去了。

现在,何灌亲自上阵,正组织兵力,准备夺回襄阳。

不过,前景堪忧。

徐六沉声道。

徐卫听后,问道:这些消息,是何宣抚派人送来的?不错,从战端一开,何宣抚就不断给四川传递消息。

当然,他可能没指望西军帮上忙,但却希望我们心里有数。

宣抚副使王庶道。

徐卫沉默片刻,转向徐处仁道:宣相的意思是?徐处仁沉声道:襄汉有失,危及江南呐,这种紧要关头,咱们川陕还能坐视么?这话听着是否耳熟?没错,徐绍作陕西宣抚使时,也说过这话。

不但说了,他还有实际行动,为了缓解东南的压力,在西军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强令反攻,以致大败如今,徐处仁又说这话……不能不让徐卫为难。

不久之前,他刚刚说了,襄汉地区的争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分出胜久的。

现在,打了大半年,襄阳失守,但说白了,朝廷和荆湖江西,必然用尽一切力量反扑,势必夺回这个战略要地。

而西军正是养精蓄锐,积攒钱粮的关键时期。

尽管,嘉定年间的战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半,西军得到了休整恢复,钱粮底子也厚了一些,可还不到大举兴兵的时候啊。

至少你再给我一年两年,把钱粮攒够,部队练熟,到时,西军可大起十五万以上的兵力还怕夺不回陕西全境?咱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啊见徐卫不说话,徐处仁知他为难。

按道理说,徐处仁才是一把手,如果他非要打,大可强令。

但徐宣抚很明白,如果说他跟从前李纲徐绍两位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重用以徐卫为代表的武臣,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无保留地支持他们。

他这个作法,也收到了成效,两年多以前的胜利,就是证明。

因此,他不愿意用强,而以商量的口吻道:制置相公,本相知道,当年鄜州一败,使西军元气大伤。

在那之后,咱们都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但现在局势确实危急,西军如果坐视,后果堪忧。

本相这次亲自来,就是要和将帅们见面,通气,商议该如何应对。

他这话说得很明白,我到秦州来,不是来发号司令的,我是来跟你们商量,有事咱们合计着来。

王庶是徐卫的老长官,私交匪浅,也从旁劝道:子昂,凡事有个变通,尽管现在是西军韬晦之际,但世事无常,不能一成不变吧?徐六显得更为急迫,因为他爹现在在执政,主持着朝廷的事务,领导着抗战,而且是带病。

如果战局崩坏,那徐绍必然要下台。

因此,他把话说得更直接一些:徐制置,西军必须要有所行动。

一众长官轮番相劝,徐卫神情冷峻,目光如炬,思索好一阵之后,表态道:这位,诸位长官莫急,我立刻召集各路大帅至制置司商议。

他这是吸取从前的教训,要打仗,必须作到上下融合,不能说你当长官的拍脑袋决定,就让下面的将士去冲锋陷阵。

要打,就要统一思想。

当然,能统一自然是好,不能统一,这个过场也必须要。

徐处仁等都表示赞同,徐卫当即派人,分赴各路,急召刘光世、杨彦、王禀、姚平仲、王彦等将帅前来秦州。

在各路帅守未到之前,徐卫就和吴玠、刘子羽、马扩、张庆等人紧急磋商。

这几个人都认为,鄜州的教训深刻,要打,就要有必胜的把握。

尽管两年多以前,金军遭到了沉重打击,但现在韩常在各地经营防线,河中府也重兵集结,随时可以开过黄河来。

如果再像上回那样,集中各路兵马发起大规模反攻,胜咱们就不说了,万一失败,西军能承受么?哪怕就是损失不大,可咱们光复全陕的计划,又得延后多少年?别他娘的等咱们到这伙人白头发都出来了还收不了陕西,那还有什么劲?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十二,王禀和徐成先一步赶到秦州,次日,杨彦和李成赶到,傍晚的时候,王彦和徐四徐五也到了。

这些人,要么是徐卫的旧部,要么是他的兄弟,都无一例外地表示,听从制置司安排,让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

六月十六,姚平仲和关帅古赶到秦州,因为路途遥远,环庆帅刘光世和李彦琪六月十八才到。

在此期间,徐卫和幕僚佐官们已经大体有了个眉目。

在诸路帅守和大将到齐之后,他把这事说了出来。

现在,确实还不到大举反攻的时候,前车之鉴,咱们不能冒进。

但坐视襄汉局势恶化而无动于衷,显然也不合适。

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必须缓解襄汉的压力,给友军夺回襄阳制造条件。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咱们在陕西发动攻势,把金军赶过黄河去,西军一旦进入河东,兀术哪还管什么打襄阳,肯定一路小跑回去防守了。

可现实是,条件不允许。

怎么办?退而求其次,咱们给襄汉战区的金军造成威胁怎么造?华州不在咱手上么?陕州不在咱手上么?华州有潼关,陕州则是联通陕西河南的枢纽。

咱们兵出潼关,直扑西京洛阳,进入河南我就不信兀术不担心他的侧翼这个想法,是谁提出来的?不是徐卫,不是吴玠,也不是马扩,而是永兴帅杨彦。

华州陕州都是他的防区,他派人出潼关去侦察过,河南现在是盗匪满野,义军风起,原因就是女真人直接管理地方,开历史倒车。

据查,西京洛阳,也就是河南府一带,因为屡次遭受兵祸,且盗贼乱窜,导致户口锐减,破坏严重,洛阳城的金军兵力相对不多,金国为了镇压,在东京以西的郑州集结了较多的后力,主要负责剿匪,也顺带防备西军,这个空子,西军可以钻一钻。

但有个难题,一旦西军出动,从潼关入河南,不可能瞒得过陕西金军的眼睛。

对方一旦知道我们抽调了兵力,大举来犯,怎么办?杨彦的防区,都是收复不久的,力量相对薄弱,别咱们救一回襄汉,又把关中平原给丢了。

徐卫和几位大帅商议之后决定,兵出潼关,由秦凤帅司和两兴安抚司来承担。

但这两司出兵以后,造成的兵力空虚,就由熙河帅司和泾原帅司来补。

秦凤军和两兴军走后,熙河帅司就要抽调部队往前拱,以防不测。

泾原兵力最强,位置又毗邻秦凤和环庆,它的任务就是关注局势,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扑。

如果有必要,秦凤两兴的部队出动之后,泾原帅司就可以拨出兵力,进入凤翔府,这样一来,如果有事也可以快速反应。

刘光世和杨彦什么也不用干,睡觉也睁着眼睛就是。

这一切安排,徐处仁看在眼里。

私下跟王庶和徐六说,幸好朝廷是用徐九总节西军,看到没有,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多的布置,就徐九一个在那里发号司令,几路大帅,哪个不是来头响当当,可有一个人说半个不字么?这就紫金虎的威望所至啊王庶回了他一句,奈人寻味,他说,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么?在台面上来说,徐卫是朝廷任命的制置使,总节西军,对帅守一级的官员都有处置权。

而且徐卫资历虽然不算最厚,但声威甚隆,很得军心。

但私下来说,这几年,紫金虎通过一系列的举动,拢络住了人心,使得上下悦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本身就是秦凤帅,握着西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这就是一股强大的威慑。

而且,陕西半壁丢失以后,西军的后勤主要靠四川,使得骄兵悍将不得不收敛。

再者,营田法的实施,使得几路帅守都时不时地需要徐九周济。

综合这些原因,徐卫的位置,怎么会坐不稳?[w w w .bxwx.net]第五百四十四章轻取洛阳第五百四十四章轻取洛阳六月末,徐处仁和王庶返回绵州,留徐良在秦州坐镇,以期在徐卫带兵出征后监管地方,并派与徐卫关系良好的赵彬,担任随军转运使,协调后勤补给。

随后,各路帅守自回本路准备应变,王彦、徐胜、徐洪亦回本司抽调兵力,准备与秦凤军合师出发。

姚平仲最后走,且得到徐卫亲自相送。

相公请回吧,此间事不必挂怀,平仲自知轻重。

秦州城西郊,姚平仲牵着马,对身旁的紫金虎说道。

再走走吧。

徐卫神色如常,显得很随兴。

这两人不容易,当初徐九初出茅庐,跟姚希晏两个横竖看不对眼。

这个看不起对方乡兵出身,认为对方只是个打烂仗的。

那个看不起对方飞扬跋扈的模样,认为这厮是个二世祖。

经历了许多波折,两位少壮派的代表人物能捐弃前嫌,通力合众,实在难能可贵。

这不光是徐卫的度量,更是姚平仲的豪爽。

两位大帅走在前头,部将佐官跟在后头,一路西行。

徐卫心里总有点放心不下,尽管他也知道,今日之姚平仲已不是从前那个志得气满,勇而寡谋的莽夫,但性格这种东西最难改变。

此番,自己亲自带兵出征,就是要营造声势,造成西军席卷河南的假象,给兀术足够的威慑。

但却要防备陕西金军趁势而来,重中之重,就在于泾原和熙河两路。

泾原王禀和徐成自己倒不担心,就是这个姚希晏别出什么岔子。

思前想后,紫金虎轻声道:希晏,此番我把秦凤都交在你手上,可千万不能疏忽,这可玩笑不得。

姚平仲停下脚步,正色道:相公请宽心,卑职已经作了布置,回去之后,由关师古和我弟姚必隆引军东来。

不出事便罢,倘若有变,只坚持一条,不畏缩,不冒进,但求一稳字。

徐卫闻言发笑,点头道:如此最好,你我多年交往,再多言,就聒噪了。

姚平仲思索片刻,抬头道:这几年,多承制置相公关照,熙河恢复很快。

我弟姚必隆也受相公提携,这些,平仲心里有数。

此番,相公以秦凤之重相托,卑职安掉以轻心?卑职就是不顾熙河,也得把秦凤和永兴稳住,再说了,不是还有泾原强兵在侧么?相公只管去,卑职在陕西静候佳音只是可惜,自鄜州事后,卑职多年没上阵了,你看这一身的肥肉徐卫仰天大笑,拍着对方肩膀道:你放心,机会很快就来了。

到时,少不得要你小太尉打前锋姚平仲当了真,欣喜道:军前无戏言相公这话可作数?徐卫收起笑容,严肃道:一言既出,岂有儿戏?有朝一日,西军复全陕,熙河当为先锋姚平仲就是姚平仲,一听这话,豪气万丈地吼道:诚若如此,卑职就搏个建节徐九喝个彩,当下不多话,姚平仲自引部将还熙河。

徐卫则回城,布置出兵陕州,即后世河南省三门峡市的陕县,东据崤山关连中原腹地,西接潼关扼东西交通要道,南承两湖,北对河东,锁南北通商咽喉。

九大雄关居其三,崤山、函谷、雁岭分守东、西、南三面,北部是天然屏障黄河。

陕州的得失,直接关系到陕西和河南谁占主动。

若陕州在陕西手里,则可兵出潼关,进攻中原。

若在河南手里,则可破潼关入关中。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徐卫在前次防守反击已经基本结束的情况下,仍不惜拉长战线,派麾下勇将张宪攻取陕州,以为异日出兵河南之便。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建武三年七月底,在经过一个月的调兵遣将,拨运粮草器械之后,徐卫亲率张宪、吴璘、杨再兴、杜飞虎、李成卫五将,并秦凤军两万,加上徐洪率领的两兴安抚司一万两千兵力,合计三万两千步骑,出潼关,经陕州,进入河南。

河南眼下匪患严重,盗贼、草寇、义军、金军,互相攻伐,乱成一锅粥。

西军一进入洛阳盆地,就大肆宣扬,言徐制置亲提虎狼收河南徐卫手里的兵力有多少?三万两千但号称多少?十一万西军一来,就如洪水荡涤污秽一般,盗贼草寇闻风而窜,坚持抗金的义军则如久旱而逢甘霖纷纷发动袭击,以迎王师。

八月初,绳池、新安、孟津三县,前两者闻风倒戈,投降西军,后者被义军攻占,并派出人马去迎接西军,洛阳大震洛阳本是大宋的西京,置有西京留守,原伪韩皇帝高世由,当初就是担任的西京留守。

这么多年,几历兵祸,洛阳城池崩坏,户口锐减,女真人废伪韩,亲自管理之后。

撤销洛阳西京的称号,只叫河南府。

时任金国河南府尹的人,名唤孟邦雄。

这个人在河南失陷,被女真人划给伪韩之前,可算是个英雄他在洛阳一带以忠义号召群雄,义军流寇皆往投奔,得兵数万,并占据洛阳,号称效忠大宋。

他这个举动,自然得到朝廷欢迎。

南方派遣特使,前往洛阳,拜他为西京留守,河南知府,并兼任安抚使,兵马总管等等一系列实职虚职。

但是,当兀术扫荡中原,把沦陷区划归伪韩之后,孟邦雄在高世由等辈的压力下,又变节投敌,效忠了伪朝。

本来,这一段时间情况非常复杂,大宋一些官员反复于宋金之间,这不算什么稀罕事,也称不上罪大恶极。

在历史上,先仕宋,后仕金齐,再回过头来投奔大宋的官员,比比皆是。

但孟邦雄坏就坏在,他投降了伪韩,被留任河南知府以后,干了一件受千夫所指的勾当。

河南府治下,巩县,是大宋历代君王陵寝所在。

当年,兀术大军压境,金军将士喜笑颜开,一窝蜂地涌入皇陵,准备开挖。

但兀术听从韩昉的建议,禁止了这一暴行。

因为挖坟在汉人看来,是一件下作得不能再下作的事情,更何况是皇陵?孟邦雄之所以这么干,一是出于私心,皇陵陪葬之宝物,何止千百?二是响应大韩皇帝的号召,高世由统治的两河地区,因为战乱频繁,生产受到极大破坏。

他既要维持自己的局面,又要钱财去结交金国权贵,开销甚大,于是组织了专业的盗墓队伍,号称河南淘沙队,专干挖坟的勾当。

曹操的什么摸金校尉跟他比起来,简直是班门弄斧孟邦雄组织人手,把从宋太祖赵匡胤到宋哲宗赵煦七个皇帝,外加一个赵匡胤之父赵弘殷,共计八个皇陵挖得稀巴烂,所得不可计数除了一部分上交朝廷以外,还有相当部分被他截留。

此人的下作行径,引起河南百姓滔天怨愤。

河南的义军要举事,第一个号召,就是杀孟贼。

但可惜,伪朝还没被废时,河南府就有重兵防守。

及至大金国直接管辖河南以后,洛阳虽然兵力薄弱,但郑州却虎狼云集,义军们自顾且不暇,也就无力去打孟逆了。

但现在不同了陕西制置相公,虎帅徐九,亲提十一万西军精锐,收复河南这个消息一传开,无论义军百姓,皆奔走呼告,河南府为之沸腾不少义军部队离开防区,向洛阳周边靠拢,意图团结在西军四周,匡扶河山徐卫也了解到孟邦雄在河南的所作所为,洛阳他不放在眼里,但却要防着孟贼弃城逃跑。

因此,入境不久,他就派杨再兴为先锋,引七千军直趋洛阳杨再兴奉命投书洛阳城,以徐卫的名义,命令金河南府所有官吏并兵将,自缚请罪,否则,破城之时,一个不留都他娘的枭首示众洛阳城头,一个仍旧穿着南朝官员大红官袍,腰里扎着明晃晃的金带,连吊着一个鱼袋的人,正立在城头之上,眉头紧锁地看着城外的军营。

此人五十多岁,相貌颇威武,由鬓角至颌下,浓须遍布,身长七尺有余,一手抓着城墙,一手挎着金带,正牙疼似的咂巴着嘴。

娘的,徐虎儿的部队来得好快我这刚收到消息,说西军出潼关,他的马军就驰抵我洛阳城下了此人正是孟邦雄,他四周,大金河南府的文武云集,无一例外,都是哭丧着脸,满面晦气。

西军兵临城下,如今便是想逃也逃不掉。

再者,徐卫投书城中,命令投降,口气大得很,说是胆敢有个不字,城破之日,尽皆枭首。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只当他发呓语。

可这是紫金虎说的谁敢把它当耳旁风?娘的,本府就不信了他紫金虎能通天孟邦雄突然骂了一声。

知府相公,宁信其有,莫信其无想那徐九,自紫金山一战成名开始,转战各地,无往不胜如今总节西军,乃川陕之擎天巨柱他亲提西军来收河南,我城中兵将只数千而已,如何能战?说这话的,是河南府兵马副总管。

此刻,他本该指挥部队,布置防务,但杨再兴数千兵驰抵城下,就骇得他战意全无孟邦雄猛然回身,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下属,切齿道:你等休怀二心我们干的事,百死也莫赎就算自缚前去请罪,徐九也饶不了咱们唯今之计,只有坚守不出,等待郑州救援父亲,如今四太子正战襄阳,郑州金军便是来救,又怎是十万西军的对手?更何况,还是紫金虎亲自统率?孟邦雄之子也劝道。

孟邦雄闻言冷笑:亲自统率?嘿嘿,这瞒得旁人,却瞒不过我徐卫如今何种身份?陕西制置使不是当年干乡兵的时候鬼才相信他亲自出征再者,陕西半壁,还在金人手上,他如何敢擅动?十有**,这是支偏师,为的就是策应襄阳都莫怕,只要挡住几日,郑州援军到了,西军也不算得甚么当下,决意顽抗,命令部属调动兵力上城,坚守到底。

可那些从前挂着韩军名号的士兵上了城,看到千疮百孔,多年坍塌的城墙,再看城外西军军营,哪个不是两股打战,心头狂跳?八月初八,徐卫主力与杨再兴所部会师。

大帅,城中至今没有投降的迹象,反而士卒上城,看样子是想顽抗到底中军大帐里,徐卫刚掀了战袍,杨再兴就气呼呼地向他报告道。

紫金虎听罢,往额头摸了一把汗水,稍一思索,就往外走道:去看看。

当下,众将跟随着他,出了大营,前往窥视城防。

一直奔到离城数百步远的地方才停下,远眺洛阳城,徐卫不禁嗟叹。

就算是不懂历史的人,也应该晓得,洛阳在中国历史上那是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这座由周公营建的城市,据传是中华龙脉所在,当然这不免有些穿凿附会的嫌疑,但足以说明洛阳的重要性。

可是,眼前这座破破烂烂的城池,真是洛阳么?且不说城墙多外崩坏,敌楼不复存在,这洛阳的护城河哪去了?姓孟的挖了皇陵,钱该是不少吧?怎就舍不得拿出来把这城防重新修葺?再看城上,尽管入眼一片,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可在西军这些百战名将看来,那就是堆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犬大帅,如果卑职没看错,那士兵后头站的该是百姓?张宪有些哭笑不得。

他上阵多年,攻坚战也没少打,还是头一回碰到士兵不够,拿老百姓也充数的。

莫不是孟邦雄以为这就能营造兵多将广的声势?徐卫没多余的话:张宪,给你一天,破城,擒孟邦雄来见。

李成卫,你密切注意东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务必报予本帅知道,其他人,各司本职吧。

得令众将齐声吼道。

当徐卫率主力兵临城下之时,洛阳为之战栗三万两千步骑,在当今天下战乱频繁的环境下来看,着实不算多。

但摆在洛阳城前,却足以令敌胆寒几十个人,肉眼就能分辨出来,但一旦上万,你怎么看?当城上的守军看到西军漫野而来时,早已没有了斗志。

在西军主力抵达的当天傍晚,洛阳城西城的守军就哗变了,冲破城门,出去投降。

孟邦雄大惊急遣他的儿子去顶住。

当时,城中人心惶惶,没有任何一个人指望守军能挡住进攻。

只盼着,要么知府决定投降,要么郑州援兵赶紧到。

次日,张宪指挥部队,开始攻城。

在徐卫的麾下,杨彦张宪两个,都是他攻城拔寨,野战争雄的得力干将。

这两个人个性鲜明,杨彦勇猛,张宪沉稳。

你从他攻城就能看出来,打这么个破城,他依然把功课作足,鹅车、飞桥、巨弩……如果不是嫌费事,他可能还要架砲车。

这不禁让吴璘等人都笑他,至于么?统制官人,一切准备就绪部将打马到张宪跟前,向他报告道。

日头很毒,烤得人油都出来了,张宗本手搭凉棚朝城头眺望,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谨慎过头了。

记住了,过了护城壕,把鹅车架在那城墙崩塌之处,一鼓作气杀上去。

另外,壕桥部队注意方位,城门就不去破了,虽然残破,可洛阳到底是洛阳。

张宪作着最后嘱咐。

洛阳城再衰败,可它的格局还在,其城防体系也较为完备,如果直接撞城门,就算进去了,也还有瓮城,太费事,不如直接杀上城头,威慑力来得大。

说罢,补上一句:今天必须破城,大帅等着进城乘凉呢。

威武的士兵拥着各色攻城器械,以不屑的目光眺望着城池,秦凤帅司和两兴安抚司的高级将领们驻马在大阵之后,意兴阑珊地看着。

徐卫甚至没看城头,和他的堂兄徐洪小声商议着什么。

直到银号角尖锐的呼啸声冲天而起,士兵们虎吼出声,震动大地,他才转过头来。

八牛弩巨大的弦响声震得人耳朵生疼,巨大的一枪三剑箭呼啸而出,钉在崩塌的城墙上。

最前头,拥着壕桥的士兵们推动器械,卖力的喊着号子,飞也似地朝洛阳城奔去。

他们的背后,高耸的鹅车仿佛一头头巨大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意欲吞噬这座数朝古都后头观战的将士们,齐声发喊,替友军助威。

这一切,汇聚成一股洪流,无形地压在洛阳,压在守军身上面对这支和金军周旋了十几年的精锐之师,城头上所有人都心胆俱裂士兵们颤抖着拔出羽箭,哆哆嗦嗦地搭上弦,强忍住那不停啃噬内心的恐惧,准备应战。

一名守军军官,脸色煞白,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也不知道在骂谁。

当攻城的西军已经进入大弩射程时,他竟忘了发令钤辖敌军过来了士兵们急得大喊那军官如梦方醒,匆忙拔出佩刀,歇斯底里地吼道:放箭[w w w .bxwx.net]第五百四十五章虎牢关第五百四十五章虎牢关半天,仅仅半天,洛阳城便宣告失守。

在西军猛烈的攻势下,孟邦雄的部队无心抵抗,当张宪的部下跳上城头时,敌军士卒就开始溃散了。

从开始攻城,到徐卫进城,一个用了三个半时辰,这简直是虎儿军成军以来,打得最轻松的一场仗。

也是统计损失最简单的一役,阵亡的一百多个,伤的多一点。

然一旦城破,守军就便成了待宰羔羊,尽管没有任何人下令屠杀守军,但最后受降时,仅得八百余人。

徐卫一进去,洛阳百姓夹道欢迎,欢呼声直入云霄。

受尽金人和逆贼压榨迫害的人们捧着瓜果,端着茶水,热情地接待了子弟兵。

紫金虎随后张出榜去,安抚民众,并下令封锁城池,缉拿孟邦雄等辈。

洛阳城里的士绅等头面人物,蜂拥而至留守司衙署,拜见徐卫,痛陈孟邦雄等人罪行,强烈要求抓住这些逆贼之后,弃市枭首,又列举沦陷期间,投降金人伪韩,为虎作伥的败类,要求严惩。

徐卫抚慰一干人等,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下午,孟邦雄,及其父,其子,被士兵搜出,藏匿他的人家也被士兵逮捕,统统拥至留守司衙门前的广场,与投降的金河南府一众文武官员等待处理。

消息传入衙门以后,在此等候消息的洛阳头面人物欣喜不已,都请徐卫作主。

后者考虑到,还有很多事情要讯问孟逆,且不宜开公。

遂请地方士绅暂退,命士卒拥孟邦雄入内。

当时那堂上,自徐卫以下,文武官员二十几人,济济一堂。

当孟邦雄被士卒反剪双手,压着脑袋,连推带踹押进堂来时,陕西一众文武的脸上都露出不屑之色。

就这等货,你如果抵挡激烈一些,我或许还能高看你一眼,装模作样,却半天城破,这点手段也来现眼押至堂上,士卒往他小腿一踢,孟邦雄跪了下去。

他的官袍金带,已经不见。

穿着一件黑布直裰,脸上抹着锅底灰,看不出本来面目。

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瑟瑟发抖。

徐卫眉头一皱,听说这货早年也曾在此召集豪杰,得兵数万,且占据洛阳城,多多少少应该有些胆识吧,怎么这等模样?把他脸抹干净,什么东西?随军转运使赵彬,同时兼任着川陕转运判官,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宣抚处置司。

士兵撩起孟贼衣摆,胡乱抹了一气,才使他现出了原形。

众人一看,这厮所作作为让人不齿,却生得一副好皮囊孟邦雄,抬头。

徐卫不轻不重地说道。

罪人不敢。

孟邦雄颤声答道。

娘的让你抬头你就抬头,哪那么多废话吴璘声色俱厉。

骇得孟邦雄浑身一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徐卫直视着他:认识本帅是谁么?相公名震两河陕西,谁不认得?罪人有幸一睹虎威,实乃……孟邦雄道。

徐卫不等他说完,一声冷哼:既晓得本帅,为何不遵命投降,自缚请罪,竟敢负隅顽抗孟邦雄又低下头去,伏拜于地,无言以对。

徐卫愈加看不起他,沉声道:你在洛阳的所作作为,该当何罪,你知道么?孟邦雄自知难逃一死,不过全家数十口,若都遭极刑,岂不断了后?也是他心存侥幸,强定住心神,勉强回答道:罪人万死也难赎罪,不敢请求相公开恩。

但请相公念在我父年事已高,网开一面,罪人尚有一子,不满十四,也求相公留个香火。

罪人,甘愿将家资全数奉上,买这两条人命若相公恩准,罪人就算是死,也念着相公的大恩大德赵彬一听这话,大怒道:好个逆贼且不说你在洛阳压榨的民之膏血,本当充公就说你盗掘皇陵所得,又岂能藏得分毫竟敢拿此作价求大帅开恩,你死有余辜语至此处,起身对徐卫一拱手相公,休与他废话,拉将出去,弃市枭首,以彰显国法之威严,平息百姓之怨恨说话间,外头人声鼎沸,士兵奔入衙门来报,说是洛阳士绅百姓万人,云集留守司衙门之前,跪地陈情,请诛孟贼并呈上血书一卷徐卫命当堂展开,却是一条白绫,长数丈,这留守司大堂竟不能完全伸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血红的名字,不识的,也按了个手印,当真是触目惊心舆情汹汹,都要孟邦雄死,有道是众怒难犯,民意难违此时,有随军的制置司干办公事,其本职乃秦州的司法参军事,精通律法,起身禀道:制置相公,孟逆诚然罪无可恕,但卑职建议,还是将一干人等收押,解往绵州,由宣抚处置司责成提刑司,按律处置。

张宪的父亲张所,乃进士出身,他虽没走科举的道理,但因家庭影响较大,属于军中的文化人。

闻言反驳道:孟贼罪大恶极,民怨沸腾大帅带堂堂之师,出征河南,若不从重从快处置一干逆贼,如何威慑不法?如何平息民怨?国法确实大如天,但乱世需用重典徐卫制止了二人的争吵,朗声问道:孟逆当从速处置,不必多言。

本帅只问一句,他要求留老父幼子性命,法典之中,可有这一条?那干办公事闻言回答道:禀相公,据《刑统》规定,孟逆变节投敌,已是死罪,加之迫害百姓,横行不法,可籍其家。

再者,此贼泯灭天良,盗掘皇陵及百姓坟墓,属十恶不赦之列,当夷其族。

夷其族,通俗地说,就是满门抄斩但《刑统》又载,若罪犯子嗣之中,有不满十四者,可免死一人,留其香火。

若实属年幼无法独立,可再免死一妇道,抚养幼子。

至于其老父,法典未有明载。

徐卫听罢,一时不语,良久,下令道:既然律法有规定,若孟逆之子确实不满十四,可免死。

余众与仕金之人,皆弃市抄没其家,以儆效尤孟邦雄听完,脑袋一歪,就倒在地上。

士兵拥上前去,拖了他,直往外头。

当日,就在留守司衙门前的广场上,孟邦雄及其父,并家中数十口,再算上仕金的河南府众官,共计百余人,在洛阳成千上万的百姓面前,被斩首示众。

只有孟邦雄幼子因年不满十四,得以免死。

临刑之前,监斩的制置司干办公事照例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孟邦雄语不及其他,只谢徐卫开恩,留他香火。

要知道,徐卫这是在带兵出征,打仗谁管你什么国法不国法?要杀你quan家便杀你quan家在宋代,出征的将领纵容部属,劫掠百姓,大开杀戒的都不在少数,更何况这该杀之人?孟邦雄被处死,洛阳百姓拍手称快,因为其人罪大恶极,百姓恨入之骨。

当行刑完毕,有关官员本着人道,下令可以替孟邦雄收尸。

因为人已经被处死,他的罪恶也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剩下一具尸首,应该入土为安。

但到了第二天,其他被处死的,大多都有人帮忙收尸,有的纯粹是当地的有钱人,本着作善事,发慈悲的精神出资安葬。

但就是孟邦雄一家,无人肯替其收敛。

尸体摆在那里,天气这么热,很快就发臭。

没办法,相关官员只好让士兵抬出城去,随便挖个坑掩埋了事。

随后,在府库以及孟邦雄的家中,搜出从皇际盗挖出来的财物不计其数,负责清点的赵彬动用士卒,装了几十车才大体装完。

这其中,不光有金银、器皿、古玩、珍宝,更有罕见的典籍孤本,前代书画。

其价值,无法估量,根本就不是用钱可以计算的。

皇陵被掘,在赵彬看来,当然是一件悲痛的事情。

但是从另一面看,光是这次从洛阳起出的财物,就足够供西军收复全陕所用了。

有鉴于此,他不得不离开军队,亲自押着几十车财物回陕西。

洛阳光复,徐卫在匆忙安排了城中相关事务之后,即率大军东进。

河南府治下,偃师永安两县的金军,闻西军来,不战而溃散,城池被义军占据。

西军用不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兵临巩县。

至此,西军与郑州金军之间,就隔着一个汜水关,也就是虎牢关而已。

据踏白前军刺探,为了防止西军攻占汜水关,进而把金军挡在洛阳之外,金军已经在汜水关之前布置了重兵,专等西军上门。

徐卫听到消息以后,知道这才算有一场像样的仗等着西军去打。

在进兵汜水关以前,有个小插曲,徐卫既已兵临巩县,自然就避不开一件事情,那就是去诣陵。

当他带着文武官员进入大宋历代先王安息之地时,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八座皇陵,无一幸免,封土堆被挖开,地宫也被打开,且其手段十分粗暴,便得陵墓损毁严重。

陵园里的石像,十之七八都被推倒,砸毁,到处杂草丛生,野兽出没其间。

当徐卫和部下诣永泰陵时,发生了一件让人不敢想象的事。

宋哲宗,赵煦的遗骸,竟然被暴尸在光天化日之下宋哲宗在宋代,可算是一位英主。

哲宗皇帝十岁即皇帝位,由高太后摄政。

他亲政以后,打击旧党,重新恢复了王安石变法中的保甲、免役、青苗等法,减轻农民负担,使国势大有起色。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坚决停止与西夏谈判,多次命令西军出兵讨伐,打得党项人被迫乞和,没了脾气。

哲宗少年天子,当政以后勤于政事,到了发奋忘食的地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只活到二十四岁就驾崩,因为其独子三个月大时就夭折,没有子嗣,遂由他的弟弟,端王赵佶继承皇位,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祖父,太皇太上皇赵佶。

如果说,哲宗皇帝不这么早死,多活几十年,那么大宋会不会弄到这个地步?就是这样一位有作为的英主,死后也不得安宁,竟被暴尸站在哲宗皇帝的遗骸前,文武官员大多愤怒不已,徐卫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哲宗皇帝你少年天子,锐意进取,可又怎么样呢?崽卖爷田不心痛,你的继任者根本不是那块料,国家弄到了这种地步,他几爷子退到南方去,连自己的祖先都管不了,如果不是我这个外姓大臣来看看,你还得暴尸多久?当时条件不允许,还得急着去打仗,徐卫遂脱下自穿的紫袍包裹哲宗遗骸,命士卒赶制一副简易的棺木,草草浅葬。

随后,便带着众人回到军中,准备攻占虎牢关。

虎牢关,得名于周穆王将进献的猛虎在此圈养,唐以后为避李家祖先李虎的名讳而改称汜水关。

其位置,在后世河南省荥阳市市区西北三十多里处。

南连嵩山,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

为洛阳东边门户,历代兵家必争之所。

前些日子,孟邦雄探知西军出潼关,入河南之后,就急报郑州求援。

坐镇郑州剿匪,兼防备西军的金将,正是大名鼎鼎的撒离喝,他麾下有一名汉将,唤作杨德胜,曾任伪韩东京留守。

此人身长八尺,就在北方人里,也算高的且号称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力,双手都能开三百石以上的硬弓且箭无虚发十分剽悍撒离喝收到孟邦雄的急报以后,便命杨德胜率两万步骑经虎牢关西进,哪知刚行至永安县时,就得知洛阳已陷于西军情急之下,杨德胜匆忙回师,于虎牢关背后扎营,并请郑州火速增援。

撒离喝在陕西任过职,对西军,对徐卫,都不陌生。

他判定徐卫此来,是为缓解襄汉的压力,绝不可能是主力齐出来收中原。

但即使如此,徐卫也是一个让人不敢轻视的对手。

他派人驰令杨德胜稳住,万不可丢了汜水关,并声明,自己马上集结兵马增援,三日之内必到杨德胜吃了这颗定心丸,一是自恃勇武,二为激励军心。

他抛出一个说法,声称徐卫不来便罢,只要他敢亲自来,要么死在我杨某箭下要么成为我军俘虏为什么?因为这里是虎牢关,当年周天子牢虎之地,徐卫不是花名紫金虎么?让他来吧,这里就是他的牢笼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在虎牢关西面,金军已经扎下坚如铁石的营寨。

但营寨再坚固,也无法消除将士心中的惧意。

河南大地早已传开,言紫金虎徐卫亲提十一万西军精锐来收中原,我们能挡得住?不过,虽然将士心生惧意,但杨德胜却很有信心。

他自认为不但武艺绝伦,而且精通兵法,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四太子亲自拨给的六千拐子马,虽然不是女真本军,尽皆辽地汉儿,但战斗力仍然不俗杨德胜认为,西军擅长的是山地作战,攻防城池,野战非其所长。

我只要把这六千拐子马用好,战胜徐卫,不是难事。

此时,在金军的大营里,杨德胜为了表示对徐九的蔑视,正会聚诸将,置酒痛饮。

说是痛饮,其实没人敢多喝,万一西军突至,咱们醉醺醺的如何指挥作战?那帅位上坐着一将,他虽坐着,也跟常人站着差不了多少。

他最让人注目的,就是颌下的胡须。

在武将里,留胡须是再正常不过的,没胡子才是怪事。

但他的胡须,竟有一尺多长,喝酒的时候,还必须得先把长须捋开。

只可惜空有长须,没有丹凤眼,卧蚕眉,更没有面如重枣,唇若涂脂,所以作不得关二爷。

此人正是杨德胜,现任大金国河南招讨副使,因金帝完亶改汉制,他被授永宁军节度使,不可一世。

众将官,不日,我那河北同乡来了,本帅该如何迎他?杨德胜一手的肘子撑在桌上,一手端着酒杯问道。

说来也巧,杨德胜也是河北大名府人,不过徐卫是夏津县,他是临清县,隔着大运河。

列六千拐子马,布一万长枪阵,神臂床弩一通招呼有部将大声应道。

杨德胜放肆地大笑:哈哈人言紫金虎乃赵官家南渡之后,最为倚重的大将,号称川陕擎天巨柱。

嘿嘿,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本帅倒要看看,他的虎儿军是不是都长着三头六臂招讨相公,敌可轻,不可慢。

紫金虎声威暴于南北,自然有他的手段,万不可小觑于他。

说话的这个原为东京禁军的枪棒教头,是个小军官,当年徐卫在东京勾当,他见识过靖绥营,虎捷军的厉害。

只是杨德胜自视甚高,他不便把话说得太重。

杨德胜闻言辩道:本帅如何小觑他了?若是轻视他,我何用等到明日撒离喝兵至?昨天就兵发巩县收拾他了收拾他?好大的口气便是撒离喝亲来,也不敢说收拾紫金虎突然哗啦一声一个人几乎是裹着帐帘冲进来疾声道:招讨相公西军兵至[w w w .bxwx.net]第五百四十六章出奇制胜第五百四十六章出奇制胜杨德胜一怔,而后猛掷酒杯,霍然起身喝道:至何处?不到三十里那军官气喘如牛地回答道。

不到三十里?怎么来得这么快?先前还报告说西军扎在了巩县皇陵一带,怎么一眨眼都快窜到跟前了?但没有时间让杨德胜去多想,三十里,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如果敌人有足够的骑兵部队,三十里,可能你的军队还没有布成阵形,对方已经把你透阵而过了当然,你如果决定龟缩不打,那又另当别论招讨相公,西军远来,且破了洛阳以后兵威正盛,不宜与之接战,当以营垒为依托坚守,等明日撒离喝大军赶来再作计较部将劝道。

这无疑是一种正确的想法,现在杨德胜手里只有两万兵,而对方哪怕再虚吹,十一万大军没有,两三万总该有吧?可惜,杨德胜不是个懦弱的人,而且他也没把他的河北同乡看得太高。

总认为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老子不但马战步战都十分精熟,且深通阵法,今天我就会紫金虎一会,看我布个阵给他当下不理会部将的劝说,大声吼道:传令全军,出营布阵号角、战鼓、警锣同时响起,让偌大的军营顿时翻了天杨德胜两万步骑涌出军营,择地布阵。

还别说,姓杨的不怕西军,倒不完全是因为狂妄。

他这支部队显然不是韩军那种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

光从他们猝然遇警,但不慌不乱依次出营列阵,就可一窥端倪当时,那虎牢关后,大营之西,人潮涌动。

数不清的骑将来回奔走,指挥着全军布阵,一个又一个的指令从中军敌楼上发出,传达着杨德胜的命令。

然而,没等他的阵形完全布好,西方就扬起了巨大的烟尘,伴随着轰鸣的蹄声,西军骑兵突然而至杨德胜在中军敌楼上,远眺来敌,不禁暗自心惊。

在他的印象里,西军还是纯以轻重步兵和弓弩手为主,临战必以密集阵形御敌。

但眼前这支骑兵,少说在三千以上,从从行止迹象来看,显然经过良好的训练,没想到,徐虎儿手里竟也有这样的部队见西军骑兵杀来,部将大多心慌,但杨德胜却不乱,喝令道:来将但凡稍通兵伍,断不然贸然冲击,不用怕,从容布阵远处,杨再兴勒住缰绳,强行迫止躁动不安的战马。

在打着转的马背上,他紧皱眉头观察着正在布阵的敌军。

统制官人,敌阵未成,不冲更待何时?一名统领官厉声喝道。

杨再兴没理他,眼光从敌阵中扫过,而后断然摇了摇头。

以手中铁枪虚指,朗声道:你不觉得这阵有些眼熟么?那统领官寻势望去,只见敌军阵形也颇为密集。

左右两翼布着拐子马,但这两翼却往前突出,中间的空隙,布置着鹿角拒马,且以铁钩相连。

明显是为了防备阵未成,而遭到马军的机动打击。

在障碍带以后,且是装备铁甲的步兵,列成密集的方阵,严阵以待,再后,就隐约看到弓弩群的影子了。

这处阵法,除了重步兵数量较少,无法形成坚如铁石的防御力以外,简直就和虎儿军惯使的叠阵如出一辙莫非敌将是西军叛徒?否则,如何得这‘叠阵’精妙?那统领官惊道。

不一样,我军叠阵,讲究牢不可破,专打防守反击。

所以不但阵前列长枪重步,两侧也以大刀重斧的重步兵夹防,把弓弩群夹在中央。

但对方这阵,重步兵数量不足,两侧用的是刀牌手,甚至弓手充数,只要突破阵前的长枪手,或者击溃两翼拐子马,这阵就完了。

杨再兴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今天一反常态,是因为激动,因为碰上了一个行家。

尽管他一语道破对方阵法的致命弱点,但无论是左右拐子马,还是中间的障碍带长枪手,都不是容易攻破的。

四周部将听完,尽皆汗颜,若非杨统制识破对方大阵,我们贸然一冲,下场可能就跟从前的女真马军冲击叠阵一样,撞个人仰马翻火速回报大帅,将对方阵形讲个明白。

杨再兴下令道。

在冷兵器时代,除了马军奇袭以外,阵法是克敌致胜的不二法门。

但布阵,说起来容易,作起来难。

不但对士兵的要求很高,且费时费力,布一个阵,不比吃一碗面条那么滑溜。

因此,一旦你的阵有了皱形,就不怕你变了。

那杨德胜在敌楼上,望见西军骑兵停滞不前,不由得大笑:看到没有,怕了我这阵,不求破敌,但求稳固不是本帅吹,哪怕他紫金虎真来十万大军,我也足以顶到明日撒离喝来金军将士闻听此言,都感底气稍涨。

西军骑兵都怕了,看来咱们这阵确实精妙又等好大一阵,西军骑兵仍在观望,杨德胜百无聊赖,见自己的部队阵形初成,便撤掉了左右两拐子的骑兵,都退到大阵之后,作为预备打击力量。

来了敌大军跟进三丈多高的望楼上,望子放声大喊。

已经坐下的杨德胜一跃起身,果见西面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其间,隐约传来人声鼎沸,他知道,自己的河北老乡就快露面了。

徐九啊徐九,我老早就想会一会你,今天,咱们就在这虎牢关下见到分晓。

当无数幢幢的人影,从那烟尘之中隐约而出时,这位不可一世的骁将仍旧不免色变。

紫金虎果是兵多将广但见西军将士,步伐稳健,陆续抵达集结地。

杨德胜自视为行家,自然也就看出来,即使是行军之中,西军也保持了相对整齐的队列,这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必须通过长年的良好训练。

马蹄声,嘶鸣声,铠甲兵器的碰撞声,无数军旗猎猎作响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杨德胜再也笑不出来。

他捋着长须,眯眼打量着对手的部队。

当看到徐卫的大军戈甲鲜明,步伍整肃时,也点头承认道:紫金虎这些年能名躁一时,倒也不是吹出来的,果然有些名堂。

心中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可能过于乐观了一些,遂下令道:传令各部,稍后开战,务必坚守各自岗位,只要互相配合得当,我军这阵便是牢不可破徐卫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叹道:今天碰上秋老虎了,宗本,看看。

张宪应了一声,在马背上远眺对方阵形,颔首道:确有叠阵的影子,这步骑方位,阵前障碍,弓弩群居中,深得叠阵之妙,对方主将看来不是善与之辈。

语至此处,话锋一转:但弱点同样明显,就在两侧,只要前锋一破,两侧再一冲,此阵必溃。

徐卫目视对方大阵道:他这阵前广置鹿角拒马,且以铁钩相连,其后更有长枪手布成密集方阵,骑兵虽在阵后,但随时可以拱上来。

要强攻过去,势必遭受很大伤亡。

如今,金军也有神臂弓床子弩等利器,不可小视。

张宪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往常吧,我军常布叠阵,借以抵消女真马军之利。

没想到,今天,西军也将面对这种坚固的阵法。

最保守,也是最正常的打法,重步兵拥上去,攻击他的主阵,骑兵从两侧包抄。

但对方主阵甚密,哪怕是虎捷磐石,也不一定轻易撕得开。

两翼骑兵过去,对方也有骑兵来接招,尽管也有取胜的把握,但伤亡一定不小。

在他们说话间,李成卫已经率领突火骑拱到了大军之前,与杨再兴所部一南一北,护住全军两翼。

这就让主帅可以召集高级将领,从容布置。

徐卫下了马,就半跪在地上,张宪、吴璘、杜飞虎等将簇拥在他四周。

紫金虎手里拿着根树枝,正在地皮上划着。

不多时,敌军的阵形就已经跃然于地面。

宗本也说了,要破他的阵,必须击溃其前锋,从侧翼打开局面。

但观对方布阵方法,很重视步骑协同,这有点让人无从下手。

你们怎么看?徐卫问道。

吴璘沉声道:打这种阵,没多少机巧可言,卑职建议。

用我军虎捷磐石两部,再抽调徐都统的重兵步,组成两个锥阵,正面进攻敌军主阵,吸引弓弩攻击。

骑兵,分左右两翼,就尾随在步军后头,一旦前头步军接战,马军就迅速冲击其侧翼弓弩先不动,若战局打开,就冲上前去助战,若有不利,还可稳固阵脚。

稳妥。

徐卫点头道。

张宪一腿半跪,一手撑地,盯着徐卫所画阵图沉吟道:这是硬碰硬的打法,拼的就是两军士兵的骁勇。

我也相信我军士兵绝对不输给对方,但是伤亡可能大些,也不好收获战利。

吴璘见状问道:何出此言?张宗本轻笑一声,反手指向背后:没看到么?这厮在大营之外布阵,很是自负。

但他可能忘了一点,他的背后是虎牢关。

一旦全军溃败,他能往哪逃?又怎么逃得了?徐卫听出来些意思,点头道:继续。

卑职的意思,务必迅速打垮敌人,不能跟它久耗。

耗太久,我军伤亡大,对方损失也不小,大帅肯定也注意到了,敌军手里至少有数千骑兵,战马难道我们不想要么?如果我军能迅速打垮对方,让它逃无可逃,相信斩获颇丰张宪笑道。

吴璘反问道:那怎么才能迅速打垮敌军?张宪不再笑,拿手在阵图上指了一下敌阵的左翼,徐卫看罢,皱眉道:你是说,把攻击集中在一个点上?杨德胜十分不耐地楼车上来回踱步,说你紫金虎好歹也是号人物,怎地迟迟不动手?莫不是被我这阵难住了,无从下手?娘的,你就摆两阵骑兵在前头护住,我得等你到天黑啊?要是等到明天,撒离喝都来了,那时胜了你,还算什么本事?正急不可待时,就听见尖锐的号角声骤然响起他猛然转身,抓住栏杆趋身向前眺望只见西军大阵里,步兵群突了出来怎么回事?徐九还是老一套,用步军作正面进攻力量?哎,我可告诉你,我这阵中,神臂弓床子弩不在少数,你要来触这个霉头,我可不拦你但仔细一看,又不是那么回事。

西军步兵分两阵,组织了两个规模庞大的锥形突击阵,缓缓开出。

再一看,两翼骑兵在步军出来以后,也尾随在后头。

西军整个进攻阵形,就如同一把锥子,前尖后阔不正是吴璘方才所说的战术么?招讨相公,这是……部将不解地问道。

锥形阵,孙膑十阵之一。

杨德胜脸色不好看,倒不是因为畏惧,而是愤怒。

紫金虎也太小看于我锥形阵常用作正面强行突击,他这是不寻机巧,想直接击溃我军传我将令,让马军拱上来,分列主阵左右两侧,保持距离,拉成直线等军令下达以后,杨德胜才对部将道:他是想用步军两个尖阵吸引我弓弩,一旦步军接战,尾随于后的骑兵就迅速冲击我两侧,徐九看出来了我阵法的弱点,倒不愧是紫金虎那相公把骑兵拱上来……就是不给他机会冲击,逼他步军迎弓弩,骑兵对骑兵,让他占不着便宜杨德胜冷笑道。

哼,想在我面前玩阵法这一套,他还差些意思老子几十年兵书不是白读的说话间,西军进攻集群已经开始提速前头的步军挺着长达两丈有余的长枪,分成两个锥阵正面朝金军主阵撞来。

杨德胜一眼看出对方攻击阵形的优点。

尖锐的阵形,加上锐利的器械,一旦短兵相接,它可以轻易撕开坚固的方阵与之敌对的一方,将要面对持续涌来的无数锐利枪尖可以想象,凡是与之正面对敌的人,该是何等的恐惧?在阳光的照耀下,数以千计的西军步兵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他们手中明亮的枪尖映成一片反光,晃花了金军士兵的眼睛杨德胜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真正要命的,就是不紧不慢,不声不响尾随在步军之后,半藏于扬尘之中的敌骑不过,我的骑兵已经蔽于两翼,你还想怎么冲?李成卫提着一杆三眼火枪,提着缰绳,战马踩着小碎步,引领两千突火骑,跟在后头。

步军的同袍们已经发起了冲击,扬起的烟尘使得远处的景象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看到,对方已经把马军拱上来了……他侧首去眺望另一端的杨再兴部,见对方几乎跟自己排成一线,跟在步军后头。

稍后动手,他务必要冲得迅猛高亢的嚎叫声冲天而起两个锥阵的步兵自知已经快进入对方弓弩射程,遂提起全速强壮的士兵们身披数十斤重的铠甲,手持长枪、大刀、重斧,踏着稳健的步伐,如一柄利矛刺向了金军主阵李成卫有时候挺佩服这些步军的同袍,因为他们每每都用血肉之躯去冲锋陷阵,而且他们常常要面对挟万钧之力撞来的骑兵,甚至是铁浮屠这样的甲骑具装的重骑兵杨德胜神情凝重,右手缓缓举起,随后又重重落下神臂弓放随着他手的落下,传令官放声大喊神臂弓,曾经是宋军不轻易示人的利器,遗失一具,军法从事。

可现在,北夷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器械的制造方法,使得宋军不得不面对他们曾经最为信赖的武器。

当那短小的铁箭从矢道中呼啸而出时,就意味着,它必然不会空放,一箭既出,绝无虚发三百步以外,那些毫无惧色,虎吼着冲锋的勇士一个接一个倒地。

因为神臂弓的速度极快,穿透力极强,当士兵中箭之后,身体根本不会出现太大的晃动,箭就已经透体而出,再射中后面的人好在,今天他们没有用往常惯使的方阵,而改以受攻击面最小的锥阵,否则,巨大的死伤再所难免。

可是,这种场面,不管是秦凤军,还是两兴军,都已经经历得太多了。

同伴倒地,痛呼大作,丝毫不能影响他们,仍旧攥紧着器械,全速冲向敌人找死杨德胜切齿喝道。

各色弩具,齐射我让它到我阵前,先死一半随着这一声军令的下达,金军阵中弦响如雨打屋瓦般密集但凡射程强过弓的弩具都派上了用场,呼啸而出的箭矢在金军头上划出一片阴影面对着密集的箭雨,两阵步军仍旧一往无前杨德胜亲眼看到,在遭受如此攻击的情况下,西军仍旧保持阵形,不溃,不乱,继续冲击他不禁心惊,西军到底是西军到了这个距离,对方马军就要开始冲击了吧?此时,一直跟在步军左翼的杨再兴,迅速举起了他的铁枪,双目圆瞪,声色俱厉地喝道:吹号[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四十七章招安收降第五百四十七章招安收降高亢而凌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催人奋进杨再兴部三千选锋马军逐渐在步军阵后拉开,骑士们催动战马,将手中的骑枪垂下神驹奋蹄,疾如闪电,咆哮着向金军左翼突击马蹄践踏大地,扬起巨大的尘幕,如同一幅波澜壮阔的背景,衬托在骑兵阵的后面。

几乎就在他们发动的同时,金军左拐子马也脱离大阵,前来迎敌。

两军骑兵都无惧色,如两股对冲的洪流,在虎牢关后的开阔地上撞向了对方。

就在此时,本来处于右侧的两千突火骑竟调转方向,尾随在杨再兴所部后头只不过,他们的速度,完全没有同袍那么快……尽管头上骄阳高照,但骁勇的骑兵们仍旧跑得耳畔生风身在奔驰的骏马之上,那无与伦比的速度使得骑兵受到强烈的刺激,他们高声啸叫着,紧盯着对方,准备迎接立见分晓的战斗金军的拐子马,虽然不是女真本军,但辽东汉儿无论是在辽国还是金国统治下,都被当作战士使用。

他们有些不输于夷人的剽悍和果敢,相较于中原恶劣的生存环境,以及长时期与诸夷的交往,使得他们的血液里少了一分汉人的儒雅,多了一分夷人的野性。

杨德胜之所以信心满满,除了对自己军事才能的自负以外,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这支由辽东汉儿组成的精锐骑兵但杨再兴所率领的选锋马军又岂是善类?多年艰苦卓绝的训练,造就了虎儿骑兵的勇猛和善战,他们师承党项人,早已能在马背上娴熟地使用器械格斗,非但如此,任何个体或是集体的战术动作,都已经烂熟于胸,成为本能马蹄声轰鸣大地为之颤抖两军骑兵,以不可避免之势猛然撞在了一起锐利的枪尖捅进了敌人的躯干,骁勇的战士们松开了枪杆,麻利地拔出佩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映照下,耀出炫目的光芒锋利的刃口撕裂了空气,发出龙吟之声,划过了敌人的颈项。

那弹起的头颅,喷薄的鲜血,正是骑兵荣耀之所在骑兵没有缠斗,又尤其是轻骑兵,两名骑士之间,往往拉开相当宽的距离,以容许对方冲过。

而后调转马头再来,完成一个回合。

当两军骑兵对冲而过,透阵而出之时,都为对方的剽悍而心惊在辽东汉儿们看来,他们同宗同族的同胞擅长披坚执锐,近身肉搏,马战非其所长。

在西军骑士们看来,只有秃顶结辫的骑兵才是让人生畏的对手。

可当这半个回合过去,事实让他们都改变了看法。

惊讶的汉儿们忍不住回过头去,张望自己的对手。

骇然发现,对方竟马不停蹄,迂回着冲向了主阵他们想干什么?疯了吗?竟然不回?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一撞上去,能不能冲垮密集阵形另说,但无论如何,都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我们?当惊疑不定的汉儿们勒停缰绳,正准备调转马头去追击时。

那飞扬的尘土中,又闪出一支骑兵来不容多想骑兵们停止了回头的动作,重组阵形,正面迎战来敌李成卫,这个秃顶结辫的党项骁将,一双鹰眼在敌骑阵中扫过,随后目光下垂,落在自己的三眼火枪上。

他的双手正忙碌着,当几点火星飞溅,枪管外的药线哧哧冒烟时,他发动了坐骑,并以雄浑的嗓音吼出了能喝断雄关的命令:突击突火骑们重复着他的命令,两千精骑风驰电掣,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了敌人辽东汉儿们仍旧毫无惧色,他们一咬牙,两腿猛夹之下,训练有素的战马用力地蹬着后蹄窜将出去尖锐的啸叫声从骑士们口中爆发出来,与轰鸣的蹄声一起,汇聚成一股洪流突然宋军骑兵冲击队形里,跟过年放炮仗一般响起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一团团白色的硝烟从骑兵们手中的器械窜起呼啸而出的弹丸,击打在几乎毫无防护的敌军骑士和战马身上仍在奋勇冲击的汉儿骑兵们感觉到身旁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坠马,但剽悍的本性驱使着他们仍旧一往无前的撞向了对方钝器弯刀相交,钢铁的碰撞声如此地刺耳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令人动容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坠地的士兵,还在不停地翻滚,轰然而至的马蹄就已经从他们身旁不停地闪过在突火骑和金军左拐子马交手的同时,杨再兴已经发出致命的一击他带领着麾下三千精骑,以泰山压顶之势袭向金军主阵的侧面惊慌失措的金军弓弩手们,开始胡乱地把箭矢朝他们射来。

但这一切,为时已晚虎吼的勇士们拼命催动坐骑,如离弦之箭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能够依稀看到敌人恐惧的脸庞杨德胜在他的楼车上紧紧抓着栏杆,他的眼神中露出难以置信可当他看到虎儿的马军撕开他主阵的侧面,摧枯拉巧般扫荡着四散奔逃的步兵弓手时,他双眼中几乎滴出血来招讨相公主阵被冲断我军被分割了部将们七嘴八舌地报告着。

杨德胜双眼通红,气急败坏地吼道:老子自己会看好你个徐九,跟我玩这手是吧?你把所有的攻击力量,都集中在我左侧,想一举打垮我没那么容易传我将令右拐子马,绕过战场,给我猛冲徐卫主阵杨德胜吼出这句话时,几乎每一个部下都认为他被愤怒和震惊蒙蔽了双眼,以致发了疯。

我们的主阵已经分割,眼看着就要遭到包围,这种时候还去冲什么阵?可军令如山倒,谁敢违抗?嘹亮的号角声催动下,金军右翼拐子马迅速出击他们绕开正在缠斗的步军,飞驰袭往战场后方的西军主阵徐九看仔细了杨德胜切齿道。

徐卫确实正在看,不过是在看杨再兴。

当他发现选锋马军从侧面攻入敌阵,将金军主阵生生切成两段时,他就知道,胜券在握了。

他的四周,云集着弓手、弩手、以及少量的旁牌兵和炮兵。

这些部队,几乎都没有厚实的铠甲,也没有锐利的长兵器,因为他们本身并不需要承受什么压力。

步军弓手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战,谁也没有预料到,一场危险正在临近不好看金军右拐子有士兵大叫起来。

杜飞虎在马背上伸长了脖子,当他看到一股骑兵正以全速冲过来时,这位悍将也骇得放声呼喊:保护大帅徐卫也不免意外主阵被切断,马上就有被分割包围之虞这种时候,自救尚且不暇,金军主将怎会如此不要命?竟把手里最后一部机动打击力量用来迂回包抄?这分明就是要死也拖个垫背的可时间并不允许他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因为他所有的攻击力量,马军,重步,全都顶上去了。

现在他手里的部队,是防御力最差的如果金军右拐子马,学杨再兴那样,从侧面冲击宋军主阵,甚至迂回到背后往前突,后果也够他喝一壶的。

不知道对面是金营哪位名将在指挥?徐卫随口说道。

而张宪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他紧盯着金军右拐子马的动作,迅速判定对方是要迂回到背后发起攻击。

原因很简单,不管对方从正面,侧面,都会受到弓弩密集的压制他们这点兵力,恐怕也禁受不住几轮乱射大帅,敌骑要迂回到我军主阵背后包抄卑职请命张宪大声吼道。

去吧,交给你了。

徐卫抬起头,仍旧看向前方战场。

倒不是他不关心主阵,因为这 迂回包抄的战术,最讲究隐蔽。

尤其是在激战正酣的战场上,这种战术往往用在两军混战,敌我难辨之际,方能收到奇效。

试想,你这正卯足了劲在打,敌人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你侧面或者背后,哪怕是再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军队,也难免遭受溃败的厄运。

现在金军右拐子马已经被发现,而且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它还想干什么?却说张宪打马奔行于阵中,至一处,那些士兵都拥着风箱也似的器械,自成一小阵,听得张总管一声喝:奔雷箭,随我来便哗啦啦一片,全撵在张宪马屁股后头。

就在他们往阵后奔驰的同时,金军右拐子马正用尽全速,飞快地在弓弩射程之外奔驰,一路袭向西军主阵背后。

果然被张宪猜个正着当右拐子马迂回到西军背后,准备发动冲击时,奔雷箭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黑孔,已经对着他们了……巍峨的关墙,无声地诉说着兴亡,自周天子在此养虎以来,虎牢关几历兵戎。

时至今日,千年已逝,此关仍为洛阳之门户,虎视中原方才易主,关上少见甲士,徐卫只引着几个卫士上得关来。

凭墙远眺,只见这雄关,南连嵩山少室,山岭交错,自在天险,北面不远就是黄河天堑。

东面是豫东大平原,西面是洛阳盆地,辽阔的土地上,便只这座雄关隔断,若非上天造物,鬼斧神工,哪有如此险要?当年,自己和父兄都在此地迎击粘罕的西路大军,战于邙山下,如果不是要保护皇陵,就握此关城,岂不甚便?虎牢关已下,河南府尽入我手,哪怕是开封郑州之金军大举而来,夫复何惧?兀术若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作何感想?正思索时,听得背后人声嘈杂,回首去望,只见杜飞虎引着一队兵,拖着一将上来。

撒开直娘贼要杀便杀,扯我作甚那将正是杨德胜,头盔已没,须发散乱,身上的铠甲多处残破,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了苦战。

此时,他被士兵绑作一团,杜飞虎就牵着个绳将他扯上来。

只是这厮一路叫骂,逼得士兵在后头连推带踹。

他身材极其长大,三两个人还真制不住,带到徐卫跟前时,还在拼命挣扎。

杜飞虎一恼,唰地抽出宝刀,横架在他脖子上,喝道:贼将不惧死么呸爷爷生来不知死字怎写今天落在你们手里,没说的,痛快一刀下来吧我若皱下眉头,不算河北好汉杨德胜大骂道。

听到河北两个字,徐卫心中一动,制止了要动粗的杜飞虎,走上前去,直视着他。

杨德胜见眼前这人,三十多岁年纪,站在自己跟前短了半头,五官俊朗,轮廓分明,四周官兵对他很是敬畏,料想是西军高级将领,便喝道:今日杨某战败,无话可说,但请给个痛快多谢你是河北人?徐卫问道。

大名府临清县杨家,排行老四便是我杨德胜极力想抬起头,但身后的士兵却极力想让他低头认罪。

河北多豪杰,战乱一起,率众举事抗金的不在少数。

你倒替北夷鞍前马后地卖命,也配称河北好汉?徐卫冷笑道。

哼天下大乱,但凡捉着刀柄的,都要寻个活路。

赵官家不曾发我一钱饷,一粒粮,还把河北割给了北朝金人却给我加官晋爵,作到节使,予我有恩嘿嘿,各为其主罢了,休拿这话来压我杨德胜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势,连背弃祖宗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一时竟让徐卫哭笑不得。

但仔细一想,对方的话倒不是完全无理。

松开。

紫金虎一呶嘴道。

大帅,这厮极剽悍,怕……杜飞虎担忧道。

话没说完,就看到大帅摇了摇头,当下不再多言,命令士兵松了梆。

那杨德胜甩着膀子,一边偷偷打量徐卫,听人叫他大帅,莫非是我那河北同乡?给你两条路,看你怎么走。

徐卫正色道。

哪两条?杨德胜问道。

徐九一指关下:要么,你就从这关上给我跳下去。

要么,以后跟着我打女真,你选吧。

这厮好大口气真是徐卫?杨德胜惊疑不定,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问道:敢问官人高姓大名?是西军哪位大帅?徐卫面色如常:大名府,夏津县,徐家,排行老九的,就是我。

杨德胜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惊叫道:徐九?你真是徐九?徐卫点了点头。

娘哎,你真来收中原呐?四太子在颍昌襄汉一带,可是集结了二十几万步骑不说他,便是郑州的撒离喝,也拥兵六万你现在收中原,怎么着这时机也不对头。

杨德胜叫唤道。

徐卫一皱眉,杜飞虎见状喝道:休他娘的聒噪要你操闲心说吧,你到底是想跳下去,还是怎地没得说你紫金虎是条好汉,又是我大名府同乡,只要你不杀我部卒,我就跟你打女真杨德胜抱拳道。

徐卫表示应允,随后问道:今日我两军对战,你的阵法有些名堂,叫作甚?杨德胜听他提起这个,不由得脸上一暗,摆手道:败军之将,残破之阵,不值一提。

说罢,不等对方开口,又扼腕道我若有虎帅麾下那样精锐的重步,此阵也断不会让马军截成两段,可惜可惜听他这么说,徐卫又问:你读过书?读书谈不上,识得几个字,但自古以来,兵家典籍没少看。

大帅今日所列之阵,名唤锋矢,孙膑列它为十阵之一,专用来正面强攻。

但大帅取胜之道,不在阵排得多整齐,而是用得灵活,把所有攻击力量打在了一个点上,这个点,又正好是我阵的薄弱,因此,我败得服气杨德胜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卫看到又有人上得城来,遂道:破你阵的,就是他,跟他切磋切磋吧。

语毕,径直向关下走去。

张宪迎面赶来,抱拳道:大帅,收降之兵,已经缴械集结,请大帅处置。

嗯,那有个人想跟你讨教,去吧。

徐卫笑道。

说罢,走下关城,那来来往往的官兵见着他,都行个礼,让开道。

战斗刚刚结束,西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全胜,金军右拐子马的迂回包抄,也只是虚惊一场,无力回天。

兵力装备都占优势以外,打不赢才是咄咄怪事。

经初步统计,西军死伤两千以上,多半是折在步军冲锋之上。

但此战,杀金军近四千,俘虏七千多人,缴获战马三千多匹,其他器械无算。

这战绩看起来有些怪,缴的比杀的还多,是杨德胜的部队毫无战力,甚至连逃跑也不会,只会投降么?当然不是,杨德胜所部,跟纯正的金军当然不可同日可语,但在从前的韩军来说,算得上是精锐了。

此役,杨德胜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选择的战场,是在虎牢关以西,一旦兵败,虎牢头就堵在后头,连个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因此,当徐卫的骑兵将他的部队分割包围之后,金军步军就开始溃散,步军一路,骑兵也跟着跑,杨再兴李成卫在后头疾追,一直追到关下,没奈何,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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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局势逆转大帅,那缴械投降的金军里其他都好说,只是汉儿军嚣张得紧,作了俘虏还不可一世!去他娘的,看得卑职俅上都是气!李成卫一边紧跟着徐卫,一边骂道。

汉人,汉儿,听起来没什么不同,却还是有少许差别。

汉人是宋统治下占绝大多数的民族,一般称为南人。

汉儿是辽统治下的汉民族,其风俗习惯,语言文字与南人几乎一样,但在国家认同这一点上,往往让南人盲目自信。

总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是我族类,肯定就跟我一条心。

经过证明,这个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在契丹人统治北方的时期,因为施行汉制,尊重儒家,且采取较为温和的民族政策,因此辽境内的汉人并不把辽国当成是狄夷之邦,也不会把大宋视为祖国。

在他们的观念里,辽就是北朝,宋就是南朝,一个国家里的两个朝廷。

所以,历次宋辽战争中,汉儿的身影总是随处可见。

辽亡,女真人坐了江山,汉儿便又成了大金国的马前卒。

又尤其是多年征战,女真兵源严重不足,积极性大为减弱的情况下。

当李成卫陪着紫金虎到关城的西北角时,西军士兵正全副武装,执枪挎弓地看守着那些被缴械的汉儿军。

关城上,弩手们甚至让器械保持着击发的状态。

徐卫还没到,就听着一片人声嘈杂,过去一看,只见投降的汉儿们或立或坐,显得松松垮垮。

有***声吆喝着:这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都给咱饭吃,怎么?到了南人手里,就让我饿死是怎地?他的同伴随后附和,七嘴八舌地嚷道:拿饼拿肉来,老子肚里没食!便是要杀,也得让咱作个饱死鬼!快点!娘的!有肉没有?你们当官的哪去了?哎,听说这是那啥紫金虎徐九的部队?哎,别跟木头桩子似的杵着,去请你们徐大帅来,咱们弟兄问他要饭吃呐!上千人起哄一般吆喝着,本来看守他们的西军官兵并不搭理,但听他们提到大帅,都气不打一处来。

有个军官顿时发作,反手捉了刀,蹭蹭往人群里窜!瞅准那叫唤得最大声的汉子,一把揪住衣襟往外拖,切齿道:来!老子跟你亲近!你作甚!撒开!四周的降兵顿时涌过来挡住去路。

四周和关城上负责看守的官兵一看不好,全都亮出了兵器,扯圆了弓弦!徐卫立在场边,扭头看了李成卫一眼,后者怒道:大帅看到了吧?这是他娘的俘虏么?个顶个都是一副大爷相!真想把这些撮鸟都坑了!徐卫听后,随口道: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他们这是知道我们没杀俘的习惯。

吩咐下去,让伙头弄些吃的来。

刚说完,场中争执愈加激烈,那军官一手捉刀,一手抓住汉儿衣襟想往外拖,旁边的俘虏一拥而上围住他,倒不敢怎么样。

但场外看守的士兵见状,都执着兵器冲上前,想弹压态势。

哪知越搞越乱……紫金虎眉头一皱,侧首对李成卫一呶嘴,示意他上前制止。

后者一得命令,就拔出腰间佩刀,一挥手喝道:跟我来!徐卫的卫队,都是由身材高大的少年组成,衣甲鲜明,器械精良,跟在李成卫之后,迈开大步朝场中奔去。

外围的俘虏们一看这阵势,心知不好,吵闹的立时闭嘴,站着的马上蹲下。

李成卫的秃顶在阳光下油光可鉴,一路窜过去,踹开挡路的俘虏,带着卫队到了场中。

也不废任何话,执着刀,冲那围定军官的俘虏中一人照肩一刀!随后追来的士兵们更不得了,雪亮的刀片上下翻飞,砍得血花四溅!一片惊恐的痛呼声后,***的俘虏们全散开了。

看着倒地挣扎的同伴,摸摸脸上溅着的鲜血,震惊地看着那光头结辫的威猛军官。

闹!再闹!李成卫提着带血的砍刀,厉声喝道。

俘虏们默不作声,有一个,估计也是个军官,手指先前被他们围住的那西军军官,似乎要辩解什么,嘴一张,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李成卫手里的刀就唰一下扫过!头颅弹起,掉在地上,鲜血从颈项处喷薄而出,无头的身躯还站了片刻,才扑倒在地。

谁还有话说?李成卫面目狰狞!那些站着的俘虏缓缓蹲了下去,场中一片死寂。

李成卫见状,这才吩咐道:拖出去!士兵们拖了尸首,拉出一地的血迹步出人群。

所过之处,辽东汉儿们看着同伴的尸首,知道在此时此地犯浑,是绝讨不到好处的。

就在此时,一群系着围腰的伙头兵担着箩筐,端着簸箕过来,那箩筐里冒着腾腾热气,一个个雪白的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而簸箕里的东西更让人眼馋。

一块块拳头大的肉,早已煮是烂熟!这些东西,让血战多时,早已腹中饥渴的俘虏们忍不住直吞唾沫。

箩筐,簸箕,木桶,都被集中放在了场边,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徐卫走上前,从箩筐里拿出一个馍,因为烫手,他只用手指头捏着,撕下一块送入口中,大嚼起来。

又抓起一块肉,不停地换着手,咬了一口,像是很有滋味。

那数以千计的俘虏就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不夸张,真有人流出了口水。

紫金虎什么话也不说,就站在场边,不紧不慢地吃喝着。

直到一块馍,一块肉全部下肚,他又舀了半碗汤喝下,这才撩起伙夫的围腰擦了擦手。

我是徐卫,大宋陕西制置使,你们当中,有人听过我的名字,也有人没听过。

没关系,本帅今天不跟你们扯闲条,说点实际的。

徐九声传四方。

当知道眼前这个大吃大嚼,引得众家兄弟口水直流的家伙就是紫金虎徐九时,俘虏们的注意力从饮食上转移了。

尽管,你们和我穿同样的衣裳,留同样的头发,说同样的语言,写同样的文字,但我不想跟你们叙什么同胞谊。

你们是我的俘虏,在战场没杀你们,现在也不会,当然,***除外。

本帅知道,你们都是辽东汉儿,先后替契丹人女真人打仗,彼时,各为其主,自不待言。

现在,你们放下了武器,本帅也愿意给你们出路。

我知道,你们苦战半日,又饿了一天,但这些饮食……徐卫将手一摊,指着地上的箩筐、簸箕、木桶:都是川陕之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耕作得来的。

你们大多也出身在农家,自然知道劳作的辛苦。

百姓交粮,供养军队,无非就是指望官兵在战场上杀胜几阵,保他们平安。

所以,这些东西不能随便给人吃。

你们当中,有愿意投身我军,反戈一击的,就过来领取饮食。

话音一落,人潮中一阵骚动。

反正已经战败,战马兵器都上交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有咱们选择的余地?宋军就宋军吧,帮谁打不是打?只要有饭吃,有饷拿,叫我打谁就打谁!正当有人起身,想要过来领取饮食时,紫金虎把手一伸,挡住了:且慢,有句话我说在前头。

在你们看来,当兵是最容易的事,但本帅告诉你们,我徐九手下的兵,都是纪律严明,剽悍果敢的战士!令行禁止,没有二话!能作到这一点,才是我的弟兄!所以,你们一旦吃下这口粮,再敢有任何不法违节之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语至此处,紫金虎扫视全场,洪声道:好了,只要你们想清楚,愿意在这面军旗下过活的,过来吧!这句话比任何军令都管用,那俘虏们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徐卫拿起一块馍,一块肉,递给奔到面前的一名汉儿。

对方有些紧张,把一双手在衣服擦了又擦,才双手接过。

接下来一个,徐卫注意到他有些年纪,恐怕有四十好几。

这年龄,应该是军官了,将食物递给他后,随口问道:什么官阶?回大帅,小人在汉军万人队里作个猛安,在南宋里,算是个统领。

这些人,都是小人的部下。

那汉子回答道。

打过几场?徐卫舀了一碗汤水递过去。

那猛安接过,稍一思索,随即摇头道:记不清了,反正从十三岁开始从征,先替契丹人卖命,契丹人完了,又替女真人扛刀。

你肯定在想,现在又得替南人打仗,对吧?徐卫笑道。

那军官低着头只顾吃,不敢回答。

紫金虎一边发着食物,一边道:你们虽然战败,但本帅仔细看过,你们辽东汉军很有战力。

战败,跟你们无关。

这样,你在金军中既然已经作到了猛安,那么本帅也委你个统领,仍旧带领这伙骁骑,如何?那军官听了,将头一低:愿效死命!就在西军攻占虎牢关的次日,从郑州带领大军紧急驰援的撒离喝就兵抵关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关城已经易主,西军的军旗飘扬在虎牢关上。

虎牢关丢失,金军就被挡在了洛阳盆地以外。

而西军据着此关,进可攻,退可守,就像一根钉子,钉进了中原腹地。

这怎么能让撒离喝不着急?望着虎牢关上飘扬的西军军旗,这位金国宗室恨得牙痒。

可他知道,想从徐虎儿手里把关夺回来,几乎不可能。

他只能忍痛还师郑州,高度警戒,以备西军之来。

撒离喝很清楚一点,徐卫此来,肯定不是收复中原,主要是为了缓解襄汉战场上宋军的压力。

郑州虽然无险可守,但只要他扎在郑州,西军就不敢绕过去。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如实向襄汉前线的兀术报告这件事情。

徐卫在虎牢关,整顿降兵,联络义军,并密集地派出游骑,细作前往郑州一带,甚至开封府地界,大肆宣扬西军要收取中原,光复东京。

到八月末,整个中原大地风言四起,都流传着西军光复西京,攻占虎牢,紫金虎即将提虎狼之师扫荡中原的消息。

在徐卫强大的宣传攻势下,撒离喝不得不再次向兀术汇报。

指出,虎儿这是在虚张声势,大王切不可轻信,有我撒离喝在郑州,东京可保无虞。

当时,在襄汉地区,宋金两军的反复争夺已经到了无日不战的地步,双方主帅都在苦苦支撑。

何灌和折彦质,折可求等人,调动了两个宣抚司几乎所有主力,投入襄阳一带,在兀术统率的二十几万步骑浴血拼杀。

金军在攻占襄阳以后,根本来不及作出防务调整,宋军就又卷土重来。

襄阳城下,尸山血海,自宋金开战以来,从没有哪一场攻防战,有如此惨烈和持久。

原因就在于,襄阳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攸关生死的所在,不容有失!在八月初,宋金两军相持不下之际,徐绍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开辟江淮战场!他这个提议,最初不光是一些对他怀有敌意的大臣反对,甚至连他的盟友,西府长官许翰也认为太过冒险。

就连皇帝,也表示要从长计议。

只因现在南方的军队,大半都投入襄汉战区,只有赵鼎的神武中军在拱卫江南,保护行在。

如果把赵鼎也顶上去,任何一处战场有失,江南就不可保。

但徐绍一意孤行,甚至以辞职相威胁,迫使赵谌批准。

随后,神武中军兵分两路,一路从江宁府西渡长江,攻占和州;一路从镇江府下水,在长江上,宋军凭借水师之利,一举击溃江北金军水师,顺利登岸,兵临扬州城下。

兀术发动这次战役的主旨,便在收取襄汉地区。

最先,他的布置还比较稳妥完善。

除了进攻襄阳的主力以外,又在郑州布置重兵防备西军,在淮南集结部队,防备宋军北上。

但襄阳的攻守变成了一场持久战,宋军以从来未有之坚韧与金军抗衡。

打到后来,逼得兀术不得不抽调淮南地区的部队补充襄阳,导致淮南防务空虚。

神武中军钻了这个空子,要极短的时间内,就连下和州、真州、滁州、扬州等地。

人在襄阳前线的兀术听到消息,大为震动!因为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此番宋军如此顽强!且配合得如此默契!我只是打个襄阳而已,就好似捅了马蜂窝!非但荆湖江西的宋军极力反击,江南的宋军也渡江北进,甚至连徐虎儿也从关中冒出来,威胁中原!金军现在是三面受压,仗打到这个分上,谁咬牙撑到最后,谁就是胜者为王!可问题是,现在他还撑得下去么?八月二十五,襄汉战区局势出现了逆转。

接替张仲雄指挥军队的岳飞,在折家军一部的配合下,先是在野战中击败了蒲卢浑,杀千夫长两员,百夫长十四人,在金军退回唐州城固守以后,又倾尽全力扣城。

二十五日下午,宋军攻破唐州,岳飞之子岳云,身先士卒之前,头一个登上城头。

蒲卢浑也算骁勇,更知道唐州若失,他必受军法严罚。

所以,在城破之后,还极为罕见地组织了巷战。

奈何大势已去,岳飞挥师猛攻,蒲卢浑大败,只引数百骑仓皇逃窜。

金唐州知州以下,多名官员被俘。

唐州一丢,兀术的侧面完全暴露。

如此这个时候,岳鹏举火速转兵往西,打下邓州,那么金军非但前路受阻,后路也将有被断掉的危险!兀术不敢大意,派遣他的女婿夏金吾从邓州出发,进攻岳飞所部,以图夺回唐州。

光化军,地处邓州和襄阳之间,即后世的湖北老河口市。

兀术将指挥部设在此处,指挥各路金军作战。

连日来,从襄阳、郑州、江淮等地送来的军报,络绎不绝地到达光化城里。

而这些消息,很少有能让兀术高兴的。

这不,刚刚收到撒离喝的报告,虎牢关以东的荥阳、荥泽、河阴三县,叛投西军,打出了徐卫的旗号。

而徐卫更是派人至郑州,给撒离喝下战书,要求约期会战,一决高下。

大王,此为虎儿虚张声势之计,似他用兵,从无章法,怎会搞约期会战这一套?在设置于光化县城内的帅府中,一名汉官向愁眉不展地兀术说道。

话虽如此……兀术素来坚毅果敢,而这一回,他实在伤神。

但自徐虎儿兵出潼关以来,已经先后破洛阳、偃师、永安、巩县、且据着虎牢关,如今三县又叛,郑州面临的压力空前。

郑州稍有闪失,你我退路何在?再者,宋军夺取唐州,使我侧面暴露,如芒在背啊!夏金吾已整军出发,唐州之敌料可无虞,徐虎儿虽然再三作势,但估计进兵郑州,威胁东京可能性很小。

倒是襄阳之敌攻得猛烈,宋军把看家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看来是非夺回襄阳不可!兀术默不作声,从前踏破中原,直抵长江的荣耀光环尚在,不想此番如此艰难[w w w .bxwx.net]第五百四十九章骑兵奔袭韩昉,前辽国状元,今大金重臣,兀术的谋主,被四太子以先生相称。

他察觉到了沈王的犹豫。

也难怪,自宋宣和年间,金天会年间,两国开战以来,尽管互有胜败,但从来没有哪一场仗,就像这回打襄阳,从去年十月,打到今年八月底,整整十个月,三百天,两国动用了至少数十万军队,围绕着襄阳血战不休,拼死争夺。

大金国的军队,已经不像开战之初,动辄数万女真本军和渤海军。

连年的征战,使得猛安谋克的数量持续减少,不得不征用契丹人和汉人来充实行伍。

而南方的军队,则在十几年的征战渐渐强大。

不是指对方有多少兵力,而是一股气势。

当年,在两河,金国勇士们所向披靡,即使面对数倍,十数倍的宋军,也能轻易取胜。

这种情况,现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宋军,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他们知道怎么打仗,知道怎么对付女真人。

这从眼前的襄阳之战中很容易看出来,为了一座城池,宋军将士寸步不让。

即便城池已经沦陷,他们却毫无退意,立刻整顿军队卷土重来这种不怕死的气势,正和当年女真人起兵抗辽时,如出一辙坚毅果敢的沈王会犹豫,正是因为这一点。

但襄阳,必须拿下,且要牢牢握着大金国手里大王。

思之再三,韩昉开口道。

先生?兀术抬起头来,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的谋主,希望对方能帮他拿个主意。

血战十月,双方都筋疲力尽,谁咬下撑下去,谁就是胜者。

这个时候,万不能退韩昉坚定地说道。

堂中多名文武官员,没有谁附和他的意见。

兀术微微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太过艰难。

襄阳的宋军发了狂一般反攻,江北淮南又有多个州县被宋军夺取,那该死遭瘟的徐虎儿又夺回了洛阳,占据了虎牢关,窥视中原……见兀术沉默不言,韩昉有些急了,大声道:襄汉地尺寸不可弃今一举足,此地非我有,他日还想再来,非数十万人不可兀术仍旧沉默,别说他日,便是现在,自己就已经动用了二十万步骑。

尽管,绝大多数都是从前高世由的军队,但现在大金国能驱使的,也就是他们了。

一阵之后,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去吧。

堂中文武黯然地退出帅府,十个月艰苦卓绝的血拼,已经让这些人身心疲惫。

兀术在帅座上看着锐气全消的部下,苦笑道:先生看看,往常征战,我这些大将们,哪个不是争先恐后?打了快一年,没有粮食,没有金银,没有女子,他们都乏了。

韩昉快走几步,上得前去,正色道:大王,恕下官直言,十余年来,我大金国的军队一直保持着绝对的优势,可以说压着宋军在打。

但时至今日,我军锐气不再,宋军愈战愈勇。

照此下去,攻守之势,恐怕相易这话不禁让兀术闻之色变虽然,韩公美的话大半是为了激自己,宋军想攻守易主,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但毕竟已经有了兆头。

下官认为,占稳襄汉,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南朝好比一条大蛇,襄汉就是它的七寸,只要握住了七尺,哪怕南朝再挣扎,也都在我掌握之中如果不趁我军锐气消磨殆尽之前稳固襄汉,他日局势如何发展,就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韩昉疾声道。

兀术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走到韩昉身边,沉声道:先生真知灼见,我自然明白,此事容我细细思量。

韩昉见状,知道多说也无益,躬身一揖,转身退出帅府。

他一走,兀术长叹一声,摇头道:难啊……建武三年,九月,襄汉仍旧一片喊杀声。

折家军和何蓟率领的常捷军精锐齐出,猛攻襄阳一带。

兀术设在襄阳以南的鹿门山大营被攻破,宋军直趋襄阳城下。

另一头,夏金吾带着七千女真本军,数万签军,进攻唐州。

虽在野战中击败了岳飞部将王贵,却在攻城战中遭受了挫败。

在淮南,两路神武中军会师,剑指宿州。

但此时,朝廷里出现了变故。

当初徐绍开辟江淮战场,为的是缓解襄汉压力,逼兀术退兵。

现在,皇帝和朝中部分大臣眼见赵鼎进展神速,认为已经达到了预期目的,不宜再远走,否则江南不设防,万一有个变故,救援不及。

太上皇赵桓亲自召见了徐绍,再三劝诫,皇帝赵谌甚至亲自到徐绍办公的政事堂,要求他命令神武中军撤回来。

以首相朱胜非为首的大臣,也不断地上奏。

徐绍的坚定盟友许翰,保持沉默,只有参知政事秦桧极力支持。

但很快,秦会之遭到了打击。

先是皇帝亲自下诏斥责他,而后剥夺了他参与决策的权力,将他从详议司除名。

最后,见徐绍仍旧不肯让步,赵官家授意相关大臣弹劾秦桧,罢免他参知政事的职务。

有人甚至给徐绍捎口信,如果再不勒兵,秦桧将被远窜。

秦桧一直是徐绍的坚定支持者,在徐绍推行新政中,随处可见他的身影。

现在上头动到秦桧身上,挑明了,就是杀鸡给猴看。

在空前的压力下,徐绍被迫命令赵鼎勒兵,还师扬州。

这一时期,尽管弹劾徐绍的大臣不在少数,但几乎没有人要求罢免他的次相之职。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关头,只有徐绍能扛起抗金的重任。

就在襄汉战区局势莫测之时,占据虎牢关的西军却一直没有进兵郑州。

撒离喝更加相信,徐虎儿此来,只为虚张声势,给金军添乱,并非有意收复中原。

他多次向身在前沿的兀术写信,再三声称,徐虎儿不足虑,这厮就是来捣乱的,大王可安心打襄汉。

九月上旬,犹豫再三大金国沈王兀术,终于听取了韩昉的意见,下定决心不退兵,誓死夺取襄汉。

在军事会议上,兀术说了重话,说是哪怕绝中原之户,也必须拿下襄汉,敢言退兵者,死兀术之所以能下定决心,一是因为韩昉的话,二是因为宋军在江淮的攻势停止,三是因为吃定徐卫虚张声势,并无力威胁郑州和东京。

开玩笑,若徐虎儿真提西军主力来收中原,难道他陕西老巢不要了?虽然陕西金军式微,但河中府仍有可观兵力,随时可以开过黄河,进攻关中,徐卫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为了表示誓夺襄汉的决心,兀术离开光化军帅府,带着部队来到襄阳一线,亲自指挥金军,阻击反扑的宋军。

沈王的到来,鼓舞了金军士气,九月十九,宋金两军激战战襄阳南郊,不分胜负,次日又战,仍旧难分高下。

九月二十二,两军主帅,兀术,折彦质都亲临一线督战。

苦战数月的宋军终于在金军竭力反扑下失利,退到了襄阳南面的宜城县。

兀术大喜过望,抓紧时间,再置营寨,防备宋军又来。

可此时,不单是金军疲惫不堪,宋军也是强弩之末。

十个月下来,伤亡已经以万计,从军官到士兵,都是苦不堪言折彦质动摇了,当老而弥坚的何灌找到他,坚决要求再次组织攻势,夺回襄阳时,这位以党项人身份作到大宋柱国之臣的宣抚相公态度暧昧,言辞闪烁。

何灌急怒攻心,襄汉是他的防区,一旦此地丢失,荆湖门户大开他甚至不惜以死来威胁折仲古,说折宣抚若是不肯进兵,那么何某就舍此残身,亲率神武后军反扑,虽死而不悔此时,被徐绍解救,结束监视居住,起知邵州的李纲,受宰相委托,来到前线。

得知情况以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折彦质不要放弃,哪怕损失再大,也要夺回襄阳。

否则,襄阳一丢,亡国之期不远矣李纲如今虽然下台,但他在朝野的威望仍旧不可小视。

作为主战派的一面旗帜,受到广泛敬重。

然而,折仲古并没有给这位抗战元老太多面子,尽管接待十分热情恭敬,却一直没有明确态度。

同一时间,兀术却在加紧调兵遣将,修复鹿门山大营,并增派兵力给夏金吾,企图夺取唐州,将岳飞往南赶。

种种迹象都显示,襄阳沦陷,已成定局九月三十,虎牢关。

在夺取关城以后,西军一直在这里修整,已有一个多月。

在徐卫的部队里,有不少来自河南中原的士兵。

此番,跟随大帅出征,这些士兵都期盼着能打回故乡去但自从夺取了虎牢关以后,他们就在这里每日吃饭,操练,操练,吃饭,上头似乎根本没有要兵出虎牢的迹象。

有些消息灵通,头脑活泛的甚至传说,大帅这回带咱们来,就是吓一吓金人,没打算要怎么样。

你也不想想,咱们三万多兵力,凭什么去收复东京?再者,咱们一走,关中说不定要出什么事,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大帅就会下令班师了。

一顶宽大的军帐中,徐卫独身一人,穿着直裰,未着戎装,显然是因为一个多月没打仗。

此时,他背朝帐口,双手负在背后,正盯着地图架出神。

他旁边的矮桌上,一碗茶水已经冷了多时,水面上结了一层五颜六色茶垢,却一直没顾得上喝。

紫金虎就像根木头桩子一样钉在那里,纹丝不动,也不知一幅地图有什么好看的?良久,他终于回过身来,坐在桌边,端起冷茶,猛喝一口。

吞吐之际,眼神越发凌厉帐帘掀处,一将快步入内。

四十开外,个头并不高,却像截铁塔一般壮实颌下留寸长深须,当中竟有一缕呈赤色正是徐卫堂兄,军中花名赤髯虎的徐洪制置相公,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你一声令下徐洪沉声道。

徐卫面色肃穆,放下茶碗,唤进亲兵,从旁边的架上取下铠甲,替他穿了起来。

这副铁叶甲跟随他多年,乃徐彰生前所用,追溯得远些的话,还是老种经略相公种谔的旧物。

光徐九穿用已经十余用,修补了多次。

亲兵一丝不苟地替主帅套上身甲,扎上革带,又束上掩膊,披上战袍。

铁叶铿然作响,紫金虎一脸坚毅五哥,此番,咱们得让兀术着实惊一跳。

正是此次不为旁的,只让兀术晓得,西军来了徐洪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铠甲穿戴完毕,徐卫自取兜鍪套在头上,将战袍一甩,大声道:传我将令出发郑州,位于开封府西面,距离东京不到一百五十里。

因为地处豫东平原,郑州无险可守。

当日,撒离喝从虎牢头撤回以后,为防备徐卫进兵,遂将部队扎在郑州城外,立起了大大小小多个个营寨,广置土垒,多设弓弩,将城池拱卫得如铁桶一般。

撒离喝也很自负,认为即便徐卫来了,也休想讨到便宜。

及至后来,西军一直缩在虎牢关后,一个多月以来,除了派出些游骑细作,到处散播谣言以外,没有其他动作。

撒离喝更看清了徐虎儿的外强中干,料定他必然不会出虎牢关一步。

撒离喝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他虽然折了杨德胜一部,但现在手里仍有四万步骑。

而且那城外的营寨扎得颇有章法,尽伐梅山巨木,立为栅栏,望楼,角楼,比比皆是,上面布置着强弓硬弩,一旦遇警,就是不出营野战,光凭这坚固的营寨,也足可抵挡一时。

郑州的金军,大部分是从前的韩军,真正的金军只有五千人不到。

当听闻西军收复洛阳,攻占虎牢关时,这些着实惊得不轻。

但一个多月过去了,西军没有进攻的意思。

这一个多月本该是西军最宝贵的时间,他们本可挟胜利之威前来扣城,但紫金虎没有这么作。

因此,金军将士不再提心吊胆。

这一天,撒离喝并不在城中,而是引了一队女真勇士,前往郑州城西南的梅山打猎。

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活动活动筋骨。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那么平静,阳光明媚,微风徐徐,多么惬意的一天啊。

至晌午,天气才有了变化,先是太阳躲进了云层里,而后风势渐起,越吹越大,直叫人睁不开眼睛,士兵们都认为要下雨了。

娘的,好大风军使哥哥,咱还巡不巡了?在一处营寨里,数十名骑兵牵着马在往营外走。

巡个鸟钤辖还在帐里吃酒呢咱们出去转一圈就回来,这么大的风,小心从马背上给吹下来一名马军军使说道。

说罢,几十人都上了马,出营巡弋。

在营楼上,负责警戒的士兵都抱着枪杆背靠站栅栏坐着,有人伸头朝外望了一眼,笑骂道:那伙骑贼且巡呢哈哈,让这群撮鸟撞上西军最好同伴打趣道。

鬼的西军徐虎儿缩在虎牢关里不出来,你想打仗还没得打。

没看见么?今天一早,郎君就已经牵狗架鹰去打猎了。

撒离喝是大金宗室,因此这些汉签军以郎君称呼。

正说笑间,有一人突然道:哎,弟兄们,那望子在比划啥?哪儿呢?同伴爬将起来,拍拍屁股问道。

还能是哪?望楼上众兵朝那营中的望楼看去,只见顶上,一名望子正手舞足蹈地叫唤着什么,只是风声太大,根本听不清他的话。

难道有警?一名士兵将手中的铁枪换了一支手,紧张道。

众人一听这话,都吃了一惊,齐齐朝西看去,没见什么异常啊?又等片刻,突然看到先前出营的那一伙马军风驰电掣般窜了回来不对吧?巡逻哪才这么会功夫?这些骑贼怕是偷懒也不对就算他们偷懒回来,这都快到营门口了,用得着跑得这么急?什么声音?风声?蹄声?仔细听众人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感觉那呼号风声之中,隐隐夹杂着其他声响。

初时还不甚清晰,越到后来动静越大,就如闷雷滚滚,声声不绝西军来袭西军来袭奔回营门的骑兵们放声大呼而此时,营楼上的士兵们终于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在大营西面的旷野之中,一片黑影汹涌而来那夹杂在风声中的动静,就是他们传出来的不好西军来了西军来了营楼上,惊呼声四起士兵们没头没脑地乱窜,有些人奔下营楼去,又被裹胁着带上来,不知如何自处。

镇定一些的,慌忙执了弓弩,准备迎战,但看到身边的同袍都无头苍蝇一般乱闯,他们哪还镇定得了?轰鸣的蹄声终于响起黑压压的骑兵如潮而来看到那骇人的阵势,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统一行动,掉头就跑[w w w .bxwx.net]第五百五十章竟收奇效第五百五十章竟收奇效马军铺天盖地而来,漫野之中,入目俱是骁骑如洪水荡涤着污秽,席卷一切那轰鸣的蹄声犹如九天之惊雷,震慑敌胆面前的金军营寨在颤抖,失去统一指挥的士兵手足无措,很多人掉头就跑,朝后头涌去。

当一名满面红光的钤辖军官奔出帐来,举着刀大喊迎敌时,他身边全是溃逃的士兵站住上营楼迎敌脱逃者死这名钤辖满嘴喷着酒气,歇斯底里地吼着。

并一把拖住从身边奔过的士兵,奋力朝前摔去。

他这一举动,倒震住了周边的逃兵,惊恐不安的士卒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盯着长官。

可就在此时,越来越多的逃兵如浪潮一般将他们淹没。

钤辖官制止不了,蜂拥而来的兵潮将他推挤着,裹胁着向后移动。

最终,他也放弃了反抗,加入了逃兵的行列。

然而,两条腿的人怎跑得过四条腿的马?骁勇的骑士高声啸叫着,风驰的战马从营前的鹿角拒马上一跃而过,直冲营中望着面前四散逃窜的敌人,骑士没有丝毫怜悯,他们挥舞着战刀,让雪亮的刀锋幻化着作匹练,那一闪而没的光芒之后,往往带起喷薄的血雨慌乱的金军将士如退潮般从营里抢出来,可他们绝望地发现,身后便凡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他娘的骑兵第一座营寨未经任何抵抗,就告陷落,溃逃的人潮冲向了第二座军寨。

在这里,将士们刚刚得知了西军来袭,正准备往营楼上冲时,乱兵已经不可避免地撞了过来,望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就算再勇敢的战士也没有了勇气,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紧接着,第三处军营里的士兵,也稀里糊涂地跟着跑。

西军的骑兵,就如同牧羊人一般,驱赶着羊群很快,整个郑州城西面的军营为之一空,仓皇逃跑的兵潮不辨东西南北,哪里没有西军就往哪里窜。

可如影随形的骑兵不会放过他们,呼啸而至的白羽往往让拔腿狂奔的士兵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挟带着劲风的砍刀如镰一般收割着人头数以千计的金军将士,就这么被驱赶着,屠杀着,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他们很多人的目的地就一个,郑州城当密密麻麻的人潮涌过来时,刚刚得知消息的守城军官断然下令封闭城门当看到那座吊桥缓缓升起时,亡魂皆冒的士兵们绝望地叫骂着回首一看,敌军骑兵已经掩杀而至求生的**,使得这些充满了恐惧的士兵再次迈开步子……呼号的风声之中,夹杂着呼喊声,惨叫声,金石相交之声。

轻装上阵的骑兵们一刻也不得闲,战马横冲直撞,他们得在马背上不住挥砍身边的逃兵。

没有反抗,哪怕是急着逃跑以至忘了扔掉手中长枪的人,也没有想过扫一下马腿。

在骑兵的追杀下,这些本该拼死作战的士兵变成了待宰的羔羊数十骑从西南风驰而来,他们显然不是徐卫的骑士。

撒离喝脸上的神情难以形容,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就是去梅山打了一阵猎,遇到风起便回来。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敢相信他自负坚如铁石的营寨成了摆设,他的士兵正被无数骑兵驱赶追杀黑压压的人潮已经漫过了郑州城,向东涌去。

撒离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城肯定是进不了了,进城外的营寨也有高度的危险,因为谁也不知道剩下的军营,会不会在这一望无际的乱潮冲击下溃散突然他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到,在城池东面的一处军营里,他的马军出来了好太及时了只要自己的马军能够拖住西军骑兵一时,容他喘一口气,那么他就有机会将城东的几处营寨盘活起来,挡住西军攻势可很快,他就失望了。

因为那些从军营里出来的骑兵望着眼前泄洪般压来的人潮,根本没处下手。

他们迟疑片刻之后,调转马头,往东南方向奔走撒离喝急得大骂这些签军全是饭桶,全他娘的靠不住正当他怒火冲天之际,一伙骑兵离开了人潮,往这边奔来。

他们已经引起了宋军的注意顾不上再骂,撒离喝引数十名骑士拼命催动战马飞驰身后,马蹄声渐渐近了嗖一支白羽从他身旁飞过,这位金军大将回头一看,只见西军骑兵紧追不放暗骂一声,他尽量俯下身子,纵马狂奔而女真骑士们则张弓搭箭回射快你们包抄过去将贼兵往东北方向赶骑兵阵中,杨再兴放声大呼。

因为他们自西而来,在他们驱赶下,金军溃兵本能地往东跑。

但东面过去是一马平川之地,选锋马军还要费时费力地去追杀。

在郑州东北方向,则有一条河,名唤金水河,一直流到东京。

将溃兵赶入河里,不比追杀来得便利?军令一下,一部骑兵飞快地调转方向,在旷野中划出一道弧,迂回到溃兵侧面,迫使他们往东北方向奔逃。

一座又一座的军寨溃散,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一起逃跑。

徐卫的骑兵势如破竹,他们已经越过了郑州城,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战旗、军械、铠甲,满地都是猝然发动袭击收到的奇效,让这些骁勇的将士们喜出望外他们就没有遇到过像样一点的抵抗,就跟收割启庄稼一样,收割着人头只是,他们可能不知道,他们即将收获更大的惊喜因为一队马军正在追赶金军的主帅,大金的宗室,撒离喝只要他们追上,郑州金军可就算全完了撒离喝跑得飞快,他实在想不明白,往常,都是我们女真人凭借着马军之利,纵横天下。

可今天,这种厄运降临到他头上,自己竟然被骑兵追杀身旁,不断有士兵中箭落马,后头的人追赶甚急此时,撒离喝已经顾不上什么郑州了,他只能逃命他忍不住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就那么手贱,非要今天去打猎?如果不是自己不在城中,哪会有如此局面?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逃命吧逃到东京,再作计较突然他感到背后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支铁箭,贯穿了他的铠甲,钉入皮肉这厮也硬,反手过去折断箭杆,继续奔逃我们的马军出来了一名骑士惊喜地大喊。

撒离喝抬头望去,只见东面的三座军寨里,有一处,涌出大量的骑兵而这支骑兵并没像其他人那样掉头就跑,而是排成攻击的阵容,迂回着绕过混乱的人潮,向他们挺进过来那处军寨,驻扎着女真本军三千人。

当寨中的军帅发现警情后,就已经下令士兵上营楼准备作战。

随后,他发现了一支狼狈逃窜的小股骑兵被宋军追杀,知道那有可能是撒离喝,遂将马军派出来接应还是女真人才可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这句话当真有道理撒离喝心里这么想着。

很快,那支金军骑兵就挺了上来就从撒离喝的身边驰过,迎向了追击的宋军身后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撒离喝没工夫回头去看,他知道那是两军骑兵对冲而过的嘶吼他也知道这支马军绝对不可能打退宋军,数量相差太过悬殊他原来手里本有骑兵八千骑,其中三千是女真本军,其他的都是汉儿军,汉签军,现在,凡是带个汉的,都他娘的跑得没影了,只剩下女真人在拼死反击。

他必须利用这个空档,作出决断战马冲入营门,一群猛安谋克军官涌了上来撒离喝中了箭,下马之时一个不慎栽落下去,被部下接住。

应国公,怎么办?引处军寨的军帅厉声问道。

金帝完颜亶改汉制,撒离喝被封为应国公,但女真人是猢狲穿衣学人样,只学了个皮毛,比如南朝的官员是绝对不会称呼长官同僚的爵位,而称官阶差遣。

撒离喝看着面前一张张焦急的脸,无奈地叹了一声:虎儿使马军袭击,冲垮我多处军寨,其步军想来随后就到。

如今士卒皆忙于奔命,大势已去矣左右闻言,莫不震惊当下,命令女真本军火速撤离营寨,向东京而去当撤退的号角声吹响时,撒离喝被部下扶上了战马,他望着涌向东北方向的溃兵,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等待这些溃兵的将是什么。

神情复杂地望了郑州城一眼,而后才恋恋不舍地催动战马,向东疾驰而去不多时,果如他预料的那般,徐卫亲自率领着步军赶到。

可他们却没有什么事可作,因为郑州城外的营寨已经全空,入目一片狼藉他们只看到满地的尸首伤兵,和数不清的器械铠甲等物资。

徐卫立马于万军之前,竟有些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景象这是他首次动用大规模骑兵军团独立作战,没想到,竟弄了个开门红风声渐止,卸下了重铠,轻装上阵的步军们列在大帅身后,欣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久之前,当军令传达下来,让他们不穿重甲,不带重型器械,火速向东进发时,士兵们猜想,可能是要打郑州了,那必定有一场恶战。

但没料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他们很想一拥而上,去抢夺战利器,可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立马在徐卫身旁的张宪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目光在辽阔的战场上扫视,口中道:大帅,杨再兴和李成卫此番立下奇功了。

徐卫点点头,一双眼睛仍旧在四处乱扫:不错大功一件大功一件徐洪打马至军前,素来稳如泰山,冷如冰河,硬如顽石的赤髯虎也不禁变了脸色,这哪是打仗啊,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而发动这场大屠杀的人,显然也没有料到是这种结果因为他也一脸疑惑加震惊制置相公,我们现在,作甚?徐洪问道。

没等徐卫回答,远处一彪军马如风而来,待走得近些,发现当首一员小将,年只十余岁,却生得极长大,也极削瘦。

那领大红战袍裹在他身上,简直就显出一个字,太肥头戴一顶兜鍪,几乎将他脸遮尽,身上护着轻甲,手中所提兵器,这在军中很少有人使用,是一杆双耳长戟,煞是骇人再看这小将面容,鹰钩鼻,吊角眼,嘴却小而紧闭,双眼露着凶光,以至于整张脸看起来充满了暴戾之气你很容易就从他的容貌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大帅卑职奉命前来报告战况那小将在徐卫身前勒住战马,恭声说道。

当他面对徐卫时,满脸戾气消失不见,俯首抱拳,一直不起。

说徐卫道。

杨李二统制正引马军肃清残敌除城池未破以外,各处军寨均已拿下那小将大声报道。

徐卫抬头眺望郑州城,四周的军寨都已经告破,郑州城已经孤立无援,难有作为,破城只是迟早而已。

此时,张宪突然问道:继嗣,你今日斩获多少?回张总管,卑职今日手杀十七人只是李统制和父亲最后挡着不让杀,否则绝不止这个数那小将姓杨,名继嗣,他爹正是军中大名鼎鼎的,杨再兴杨再兴最开始是汝南贼首曹成的部将,后国难当头,赵官家征召四方义士勤王。

杨再兴来到了东京,随后,遇上了姚平仲和徐卫都立起大旗招兵买马。

杨再兴投姚平仲麾下,很受重用。

因其之前为贼寇,并未娶妻,在他当了军官以后,姚平仲替其娶妻,所生长子,便是这个杨继嗣。

这货完完全全是个混世魔王,他从小就在徐卫的军营里长大,和许多军官的子侄们玩耍厮混,因为受长辈和环境的影响,这些军营里的娃娃打小就熟悉军旅之事。

稍大一些,便学了拳脚,使得枪棒。

这个杨继嗣,完全继承了他爹的剽悍,因为个头小,别的娃总欺负他,可没有一次不让他揍得鼻青脸肿而且这厮敢玩狠的,五岁的时候,身上就带着刀他现在多大?十四岁什么官阶?正八品敦武郎徐卫当初穿越过来,附身到徐卫身上,因为剿贼有功而补八品修武郎时多大年纪?十七岁因为这个,徐卫曾经还跟杨再兴开玩笑,说你儿子比我有出息。

去吧。

徐卫挥手道。

杨继嗣又俯首一礼,挺了长戟,带着部下飞驰而去。

这一众前辈长官看着他战袍飞扬,纵马狂奔的模样,不禁感叹,骁勇善战,跟他爹一个样。

咱们虎儿军的下一代开始崭露头角了。

杨再兴李成卫既已锁定胜局,那么接下来,就是郑州城了。

大帅,攻还是劝?张宪问道。

徐卫扫视着那一片营垒,沉声道:撒离喝将部队大多扎在城外,城中守军想必不多,攻是一定能破,但难免死伤,且殃及百姓,劝降。

当下,便命令士卒进驻营垒,又分遣部队收拾残局,清缴战利。

当虎儿军的官兵们进入金军所遗留之营寨时,赫然发现,金军只走了人,其他器械粮食等物资分毫没动。

这个便宜,捡得将士们眉开眼笑,收获极丰。

再说那郑州城里,守将下令封闭城门之后就发现,他把自己弄成了瓮中之鳖。

城中守军只有三千两百多人,除了数百撒离喝的亲军卫队之外,大多是汉签军。

眼下,城外的部队已经溃散,郑州孤悬更倒霉的是,西军主力已经赶到,进驻了金军所遗留之军寨,将城池封锁,想逃也没处逃了郑州知州是个汉人,从前也是大宋的官员,后仕伪韩,韩废,又成了金官。

见西军大举到来,自知守不住城池,便匆忙欲寻女真守将,建议献城投降,以免死伤和殃及百姓。

然而,没等他前往,西军派出的使者就已经来到了护城河前。

城楼上,守将和知州前后相立,正望着城下。

那守将是名金军万夫长,女真人,此时全副披挂整齐,手捉刀柄向城下喊道:有话但讲他说的是女真语,须得有人翻译,城下西军使者听清之后,大声喊道:陕西制置相公徐卫钧旨郑州金师大部逃窜,败局已定为不殃及城中百姓,给尔等一条生路立即开城,缴械,投降,我军保证不杀那知州听了这话,借机劝道:万户,徐卫乃南朝大将,威名卓著,其言想必不假。

如今势穷,郎君生死不知,不如开城献降,还可保全性命。

那万夫长听清他的意思以后,勃然作色道:投降缴械,那是你们南人干的事女真人岂会屈膝?莫说城中还有兵数千,便是只我一人,也断无开城之理只要坚守城池,虎儿再勇轻易也破不得此去东京,不过一百多里,援军旦夕就至投降?哼徐虎儿尽说大话[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五十一章送礼撒离喝第五百五十一章送礼撒离喝建武三年九月的最后一天,徐卫在等待了一个多月以后,猝然发难为了缩短攻击的距离,以达到措手不及的目的,在二十九的晚上,他的骑兵军团就已经趁夜开进虎牢关以东,郑州以西的荥阳。

当命令下达以后,杨再兴李成卫两位统制官,率秦凤帅司马军主力直奔金营然而此时,吃定徐卫虚张声势的撒离喝,还在梅山中打猎……主要由从前的伪韩军构成的金军,在七千轻骑的奔袭下仓皇逃窜,根本没有组织像样的抵抗。

郑州城以西的营垒直接被冲乱,溃兵裹胁着同袍,在马军的驱赶下都投东北方向而去。

金水河,这条有着美丽传说的河流,成了金军魂断之所。

河中,不再有金光闪闪的宝物,取之以顺流而去的浮尸。

所幸,虽然徐卫的部队也以顽强凶悍著称,但他们和女真人到底不同。

当他们在战场上变作凶猛的野兽时,多多少少还保留着一点人性。

所以,放弃抵抗,走投无路的金军被赶到河边,等待屠杀时,杨李两位悍将都没有斩尽杀绝。

即使如此,在郑州的金军可以说被完全击溃,除了城中负隅顽抗和跟随撒离喝逃往东京的以外,要么被杀,要么被俘,损失可谓惨重。

而这一仗,秦凤军和两兴军不再和从前一样,对阵拼杀,艰难取胜。

通过使用大规模的骑兵军团独立作战,西军的将士们尝到了骑兵的甜头。

西军不是没有骑兵,历史上,最颠峰时期,西军拥有一支数以万计的强大骑兵部队但那已经是历史,只存在于老兵们的回忆里。

当紫金虎的七千精骑风驰电掣,快如闪电般击溃敌人时,不禁让人看到了昔日的荣光。

但女真人的剽悍还没有因为金银、锦帛、美女、秀丽山川、花花世界而消磨干净。

面对大军兵临城下,只有数千杂牌的女真守将,拒绝了徐卫的劝降。

并颇有豪气地声称,投降是南人干的事,女真人不会屈膝徐九还是挺佩服女真人这股与生俱来的剽悍和傲气,不过,他现在要作的,就是打断女真人的硬骨头,让他跪下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请缨扣城,徐卫为给堂兄壮声势,想从虎牢关送来鹅车、洞屋、壕桥和甚至飞火炮。

因为郑州城池高大坚固,就算守军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仍然有些难度。

但徐洪婉拒了堂弟的好意,率领他的部队,从巳时开始进攻,打到申时城池未破。

金军虽只数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汉签军,女真本军只有撒离喝的数百卫队。

但因为城池宽大,徐洪兵力有限,不可能围攻,只能集中力量攻其一点。

女真守将也重点防御,两军士兵杀得难分难解,几次上了城,几次被赶下来。

徐卫见状,欲派张宪增援,但徐洪也有一副傲骨,坚决拒绝。

并立下军令状,天黑之前若不破城,甘受处置。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徐卫还能怎么办?只能观点。

两兴军再次发起了强攻,徐洪的儿子徐勇亲自带着死士进攻,中箭不退,从云梯上摔下来也不退,带伤再战,总算没给他父亲和叔父丢脸,到了酋时,死士们攻上城头,撞破了城门。

城墙一失陷,再战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签军们纷纷丢弃器械,跪地投降,撒离喝的卫队却仍在抵抗。

盛怒的徐洪下令一个不留黄昏时分,城中残敌肃清,徐洪请徐卫入城。

四处炸响的爆竹彰显着郑州之民迎接官军的喜悦。

自沦陷以来,郑州百姓先后遭受着伪韩和大金的压榨,就在徐卫兵出潼关以前,金廷颁布的剃发令刚刚下达郑州。

徐九本来以为,强制汉民易服剃发那是满清才干的事,没想到女真人也有这么一手。

而且,与后世自称是他们子孙后代的满人如出一辙。

大金国的命令称,禁民汉服,剃头辫发,削发不如法者死。

要南人抛弃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习俗,而学胡夷的穿着。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不但是古训,更是孝道的体现。

而女真人强迫汉民易服剃头,非但是一种压榨,更是一种侮辱。

撒离喝在郑州推行这一法令,命士兵入闹市,但有民众发式不合者即扑杀之。

正是因为这一点,西军将士进城以后,看到了迎接他们的百姓,竟好多都是胡儿模样徐卫坐在战马上,接受着民众的欢呼,可他的眉头一直紧锁。

看到许许多多秃顶结辫的同胞向他致意,那感觉委实怪异得紧行到郑州知州衙门,两兴安抚司的士兵看押着大金国的知州及相关官员,见徐卫至,那扒去官袍幞头的知州捧了大金国所赐的官印,下跪投降。

徐卫跳下马,见他还穿着汉服,留着汉发,遂问道:这满城百姓,尽作胡儿模样,你为何没剃发易服?知州不敢抬头看他,小声道: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怎敢毁伤?下官好歹作个知州,金人没有逼迫太甚。

哼,你倒保全了孝道,却让这满城的百姓面目全非徐卫怒道。

那知州浑身发抖,不敢复语,只举着托盘官印。

徐卫走上前去,从盘中拿起那方印,随手扔在地上,回头道:且押着,待见过城中父老,再定生死如狼似虎的士兵拥上来,拖了一众降官便走。

混乱之中,那知州还说了一句:下官自问尽力周全,并无大恶……只是,徐卫已经大步入衙门而去,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西军进城,安抚百姓,搜捕余孽,地方士绅代表前往衙门拜见徐卫。

免不了控诉金人的恶行,尤其指撒离喝在郑州多行不义,百姓因他而枉死者不计其数。

更指其人军营里设浣衣院,实为ji寨,有民触法者,举家连坐,妇人俱投浣衣院,供金军将士消遣作乐。

这种暴行,使得家中有年轻女眷的人家畏之如虎,不敢出门。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不过,关于那位知州,士绅代表倒没有恶语。

反倒是报告徐卫,说他时常设法周全,撒离喝要杀人,他多次进言,活人无算,虽作着大金国的官,但郑州百姓却不忌恨他。

徐卫本来很生气,没打算要留那知州的性命。

但听了这话,遂下令释放。

这是郑州城中心地带的一处私宅,从外头看平平无奇,一溜的灰砖围墙夹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门坊。

但只要跨过这个门,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高墙掩饰着的,是一处精致的所在。

照壁之后,令人霍然开朗,中庭里立着一块硕大的怪石,打磨得十分光滑砖块在怪石下砌出一个小塘,青苔绿水之串,数属颜色各异的鱼儿来回游弋。

看到这,这所房的主人便不是粗俗之辈。

往里走,便是客堂,陈设并不浮华,但堂上每一件家什都有来历。

此时,那堂里堂内,立着几十个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堂正中,堆放着许多的杂物。

说杂物,其实委屈了这些物件。

若你仔细看,会发现这堆东西里,不光有真金白银,还有珠玉宝器,便其中一块饼大的玉璧便值数百两黄金。

而且,不断有士兵从里头搬过着东西出来,倒像是在抄家了。

大帅,咱们转战南北,讨伐东西,也不曾见过如此奢华的所在,撤离喝还真会享受。

张宗本陪着徐卫从里间转出,禁不住感慨道。

他懂个屁那厮就是个山炮,没听说么?那偌大一个铜鼎,周朝的古物,换作你我,只怕当传家宝供起来,他倒好,让人当水缸使。

徐卫哼道。

有一肥胖的中年男子跟在他二人身后,此时上前道:长官,府中的东西大体都在此处,请过目。

徐卫打量了那堆东西一眼,扭头对张宪道:有打上眼的么?张宪瞄了一眼,相中了那箱子表面的一块玉璧,拿将起来,只觉分量沉重,举起来对光一看,色泽温润,毫无杂质,笑道:这东西好,拿回去穿根绳,给儿子挂脖子上。

这么大一块,小心给娃脖子勒着了,喜欢就留着吧。

徐卫笑道。

那就谢大帅重赏了。

张宪笑着将玉璧揣怀里。

徐卫又看了几眼,发现里面有几件东西显然不是这府上的。

有三口刀,工艺考究,且嵌着宝石,都是女真弯刀。

他拿起一把掂了掂,呛一声拔出来,忍不住赞道:好刀这是撒离喝珍爱之物,每隔数日改佩一柄,大帅手中这一柄,听他自夸说,是金帝御赐。

还有马厩里良驹二匹,据说也是金帝所赐。

那肥汉子介绍道。

徐卫冷笑一声,还刀入鞘,转手递给杜飞虎:这刀拿去给李成卫。

看了一阵,都是撒离喝不及带走的珍藏,徐卫招过军中的度支官:来,记个数,然后都搬走。

对了,记得让主人家过过目,别把人原来的家当给抢了,到时说我徐九跟盗匪无异。

东西是安置了,可这堂里堂外几十号人怎么办?我问你,这些人原来就在府上么?徐卫向那肥胖汉子问道。

回长官,郎君来时,将原先的主人赶了出去,留下了奴仆十余人,后来陆续又添了人,才有今日之规模。

对方回答道。

那这家的主人现在何处?张宪插话道。

听到这个,那胖汉脸色一暗,叹惜道:说来可怜,赶出去不久,就获了罪,男丁杀绝,妇道据说都去了那甚么浣衣院。

徐卫略一思索,下令道:这样,派人去城里将这家幸存之人找回来,若有,便归还房产。

若无,别作计较。

府上的奴仆,凡是撒离喝强征来的,都可以马上离开,听其自便。

此令一下,那里外几十号人顿时哄散大半。

只留下了这府中原来的奴仆,以及十几名女子不走。

徐卫看得奇怪,那些女子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妙龄,且从穿着妆扮来看,绝不是干活的料。

这些是……大帅,这些都是撒离喝的侍妾。

那胖汉乃是府上原有的管务,因此知道内情。

徐卫扭头看他一眼,显得有些惊讶:全是?开玩笑吧?这可有,一,五,八,十,十二,整整十二个再添一个,都他娘凑十三钗了撒离喝那货是驴变的?撒离喝好渔色,来这里时,就带了侍妾两人。

后来,又从那甚么浣衣院选了些。

方才走了几个,还留下这十余名。

那管务回答道。

徐卫不禁苦笑,女真人打下江山才多少年?怎么就开始玩这调调了?撒离喝在金军里也算排得上号吧?方面统帅,这拥兵在外不忘渔色。

走上前去,见一个个都低着头,也看不出美丑来,徐卫遂道:都把头抬起来。

那十二名女子先后抬头,徐卫一眼晃过去,环肥燕瘦,各有资色。

去他娘的,撒离喝这货带兵不行,搞这一套倒有眼光行了,也都是苦命人,不为难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去。

徐卫挥手道。

怪的是,十二个姿容美丽的女子,就没一个动的。

怎么?不想走?徐卫皱眉道。

那一群女子当中,有一个估计十七八岁的,大着胆子给徐卫一福,哀声道:长官容禀,我等本良家女,只因家人触了法,父母兄弟都枉死,姊妹都投了浣衣院,举目无亲,实在无处可去。

她本长得楚楚动人,说这话时又凄凄惨惨,模样实在惹人生令。

徐卫手下的将士,都是常年打仗在外的汉子,谁不生出怜香惜玉之心?那些搬运财物的士卒,竟看得呆了,忘了手里的活。

大帅,这些女子入了撒离喝的手,想再寻个正经人家已是不易。

且又举目无亲,着实可怜,不如……张宪在旁说道。

你看上了?徐卫一本正经地问道。

张宪一怔,随即矢口否认道:绝无此心卑职的意思是,她们既无生路,而我军之中,独身未娶的也不在少数,不如就带回去。

徐卫一想,倒也是个办法。

军中本有营ji,以慰官兵之无妻室者。

一些军官有了俸禄,往往攒上一段时间,等钱够了,便赎买营ji娶为妻室。

这在宋代不是什么怪事,历史上,韩世忠的妾,后来转正的梁红玉,就是营ji出身。

只不过营ji数量既多,便不可能人人都是天姿国色,军汉粗鄙,也不会在意。

这十余名女子,尽皆貌美,但人家没犯大宋的王法,没有理由把人充作营ji。

倒是军中打光棍的军官不少,若她们愿意下嫁,那些雄壮的汉子相信会乐得流口水。

一念至此,便道:你们一无生路,二无去处,本帅军中独身的将佐不在少数,就将你们配作军**,愿意吗?那十来名女子面面相觑,没一个有异议的。

妇人本就不易,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又遭敌酋yin辱,哪还有什么出路?能配给军人为妻妾,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时,众女都施礼称谢,哭哭啼啼,徐卫命人带走。

忽然又叫停,向那管务道:你说,有两个是撒离喝从北国带来的?是,便是她二人。

管务上前指了出来。

徐卫留下那两个女真女子,仔细一瞅,好像跟汉人差别不大,也有几分姿色。

只是她们不懂汉话,只战战兢兢地打量着身着戎装的男人们。

大帅这是……张宪想笑又不敢笑。

军中上下都称赞,说咱们大帅简直是个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的世间奇男子。

如今三十出头,还只有夫人一个正妻。

以咱大帅的身份和地位,怎么着也该整七八个吧,真是难能可贵现在,张宪见大帅留下撒离喝的两个女真侍妾,知道大帅肯定也动了凡心,因此觉得有趣。

徐卫一笑,上得前去,细细打量两名女子,可能是因为生在北方的缘故,较之陕西的妇人更加高挑,别有一番滋味。

小娘子,听得懂汉话么?徐卫和颜悦色地问道。

其中一个摇了摇头,张宪忍住笑,看看,平素里大帅威严不可仰视,给人的印象,总是发号司令,气吞万里如虎结果一到女人跟前,连说话都温柔了。

四周的士兵跟着看稀奇,动作都慢了下来,张宪直挥手,示意他们不要搅了大帅的兴。

徐卫见她们不懂,仍旧饶有兴致道:不懂没关系,你们的男人,撒离喝,撒离喝知道吧?哦,知道,知道就好。

撒离喝跑了,没顾上你两个,不过你们别怕。

我徐某是个怜香惜玉,很懂风情的人。

如果把你们留下,我军中都是些如狼似虎的汉子,你们又是女真人,这国仇家恨的,都发泄在你俩身上,我也着实不忍。

撒离喝跟我打过几回交道,算是熟人,我送个人情给他,派人把你们俩送去东京,跟他团聚,可好?张宪本来嘴角一扯一扯,一直想笑,便听到这里,马上收起杂念,严肃起来。

因为他听出来大帅想干什么。

来人将这两个妇人送去东京,告诉撒离喝战马宝刀,我留下,女人不要[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五十二章东京第五百五十二章东京东京,七朝古都,自宋太祖赵匡胤从后周柴家手里接过江山,赵宋在东京经营一百多年,使这座城市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荣的大都会。

曾有西方学者戏称,说当时欧洲国家的君主可能还没有宋代东京看城门的士兵过得好。

这个说法不一定对,但也从侧面证明当时宋代的发达和东京城的繁华。

可是,从靖康年间金军两路逼近东京开始,这座赵宋王朝最引以为傲的城市荣光不在。

在经历了几任东京留守坚守城池,最终被金人攻破以后,东京城的户口减少近半,几乎所有行业都陷入停滞和瘫痪的状态。

伪韩得中原之地后,其派出的开封府尹曾试图恢复,金人废韩自理以后,也希望通过种种措施重振东京,但收效甚微。

兀术自燕山府入东京,在此集结大军,进攻襄汉,使东京成为金军的后勤基地。

汉名完颜宗弼的兀术认为,有他几十万大军在东京一带,又有撒离喝在郑州驻守,怎么着,至少东京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然而,世事无常……撒离喝兵败郑州,只引了数千女真本军逃回东京,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徐卫就给他送礼来了。

枢密院衙门,曾经是大宋最高军事机构所在地,现在这里是金军东京守将的幕府。

撒离喝正与金开封府尹兼守御使完颜赛里商议对策。

你让我发兵去救郑州?完颜赛里,也是金国宗室,南人称之为盖天大王,一直以来都是金东路军的主要将领,很得兀术重用,因此以东京相托。

现在,他面对着兵败回来,同样是金国宗室的撒离喝,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问道。

怎么?撒离喝感觉到了对方的谐谑。

莫说我手里兵力有限,便是有兵,郑州恐怕也不用救了吧?你不是也说,主力都扎在城外,被西军扫荡无余,那虎儿军攻守城池都是一把好手,你认为郑州能等到我发兵去救?赛里笑道。

撒离喝正待说话,便有一将踏入堂中,报道:有两个妇人,自称是应国公的侍妾,在外求见。

这话一出,堂上两个都是一头水雾,撒离喝自己也没闹明白,我的侍妾?怎么又到了东京?赛里知道撒离喝好渔色,故意道:应国公,这是我帅府,威严之地,你的侍妾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撒离喝脸上阴晴不定,好半天之后,疾声道:让她们进来。

不一阵,便有两名妇人入内,撒离喝一见,脸色就变了。

这两名侍妾是他从金国国内带出来的,本该在郑州城里,现在出现在东京,也就是意味着,郑州易主了再说这两名侍妾,一见了撒离喝,那千般委曲,万般无奈一齐涌上心头,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哭了起来。

赛里很不悦,你一个败军之将,弄两个女人在我帅府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因此冷声道:要搞这些,应该回家去,我这里……撒离喝一口打断:她们是从郑州来的。

赛里也吃了一惊,从郑州来?这么说,徐虎儿已经攻下郑州?正疑惑时,只听撒离喝向妇人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其有一个,年纪较轻的,哭诉道:宋军攻进了城池,把府里搬运一空。

国公的金银、战马、宝刀皆被抢夺。

那宋军大将派了人将我们送来东京……行了撒离喝狂怒就算兵败,也没有这事来得让他难堪金银是身外之物,不足为贵,丢就丢了。

可战马宝刀,非但是武人的象征,更兼皇帝所赐,落到了徐虎儿手里,岂不叫旁人笑话?更可恶的是,徐卫现在派人把侍妾给我送回来,这分明就是一种侮辱撒离喝一张脸因愤怒而扭曲着赛里见状,也不好再讥讽他。

另一个侍妾从身边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这是那宋军大将的信。

撒离喝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一把抢过来,看也不看,扯了个粉碎而后猛然转身,对赛里切齿道:借我五千精兵,我去跟徐虎儿决一死战以雪耻辱赛里干咳两声,摇头道:办不到,徐虎儿乘胜之威,兵势正隆大王在打襄汉,东京万不容失。

郑州距此只一百多里,我现在就必须马上布置应敌,哪有兵给你?撒离喝也只是说说气话,让脸面上好看些。

听对方如此回应之后,再也呆不下去,拔腿就往外走,竟也不管他的侍妾慌得两个受足惊吓的女人赶紧跟了上去。

赛里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想当年起兵攻辽的时候,你撒离喝也是一员猛将,时常奔驰于前。

如今这是怎么地了?大王将郑州重任托付给你,你倒好,成天没事就是美酒佳人,架鹰牵狗,这下误事了吧你兵败受辱就不说了,还得连累我东京也受威胁郑州大败的消息被火速报往襄汉前线。

赛里心知徐虎儿必来东京,丝毫不敢大意,下令封闭城门戒严。

东京是金军的钱粮屯积所在,但兵力不满万人,前线打得太苦,沈王几乎把所有军队都调去了。

凭我不满万的部队,怎么跟虎儿军抗衡?然而,没等到兀术的任何回应,西军就已经出现在东京这是一个高数丈的小山丘,此时,徐卫驻马丘上,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从他所在的山丘看下去,眼前是一片平坦的水草地,大量的马匹正在旷野中悠闲地散步。

而往北看,那两山相夹之中,是虎儿军将士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牟驼岗……徐卫喃喃地念着。

当年,他在东京练兵,此地就是他军营所在。

如今,十年过去了,牟驼岗依旧,可东京却已经易主。

一将风驰而来,身裹铁甲,秃头发辫,手提一杆铁枪,腰里却别着一把精致的弯刀。

到徐卫身后停下,掩饰不住兴奋道:大帅这是金军放养战马的地方看来,他们是没来得及将这些马匹转移白白便宜了我军哈哈也不怪他如此兴奋,缺马,一直制约着西军骑兵的发展。

现在,如此之多的良马就在眼前,有的吃草,有的散步,还有的撒着欢似的奔跑,多么喜人的场面啊这里从前是朝廷的天驷监,本就是养马之地。

昔年,本帅的军营就在西北方向。

徐卫叹道。

张宪、吴璘、杨再兴、杜飞虎四大将先后过来,他们都是徐卫的老部下,当年都在牟驼岗军营呆过,如今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十年了,我们又回来了。

张宗本禁不住一声长叹。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十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回想起来,竟如梦境一般。

吴璘手指东南,沉声道:大帅,东京。

六人齐齐南眺,除了李成卫以外,其他五人心里头都是五味杂陈,又尤其是徐卫。

东京城对他来说,不止是发迹之地,更曾经是他的家。

西水门,徐府,他和父兄亲人在那里渡过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

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牟驼岗练兵,每个月回去一两趟,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天伦。

也是在那座城里,他遇到了张九月,并迎娶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现在,这些都只存在于记忆当中了……怀旧的感伤如昙花一现,徐卫深吸一口气,本来带着些许忧伤的眼神突然坚决兀术很快就会调集大军前来,我们得抓紧。

唐卿,这些战马你立刻组织人手送回陕西。

李成卫,你派出踏白游骑,密切注意金军动向;宗本,你负责扎营,就在牟驼岗,知道该怎么扎吧?张宪一抱拳:卑职晓得。

牟驼岗距离东京不到二十里,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距离。

徐卫甚至可以动用舟船从此处出发,让军队顺着汴河而下,直接去进攻东京的西水门。

东京城里,金军的恐惧可想而知。

赛里闻听徐卫兵抵牟驼岗,根本无暇去心痛在那里放养的六千多匹战马,事实上他应该庆幸。

从前,伪韩在牟驼岗设立了一个马监,放养战马两万多匹。

此次兀术率大军攻襄汉,带走了一万三千多匹供军用,要不然,全落到徐卫手里,真如剜肉般痛赛里一面戒严,派士兵上城备战,一面急报兀术,请他火速发兵回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经历了虎牢关和郑州两次失利以后,金军似乎愿意相信紫金虎驱军十一万的传言。

然而此时,兀术正沉浸在喜悦之中。

在他挫败宋军反扑襄阳以后,正发动大军围攻唐州,岳飞率部坚守。

但宋军主力自上次失败以后,这么多天,一直不见卷土再来的迹象。

兀术认为,宋军的锐气已经消耗殆尽,对方不太可能发动大规模的反扑。

换言之,金军正式占领了襄阳襄阳一下,剩下的周边地区就好办得多了。

用不了半年,襄汉诸州都将沦入金人之手,南朝的防线上将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而这个缺口,就是赵宋长堤崩溃的开始十月初四,距离发动襄阳之役已经整整一年。

今日,为了振奋军心,也为了犒劳众将,兀术在襄阳城中,他的帅府设宴,款待部下。

此次攻襄阳,所动用的绝大部分都是汉签军,因此这宴席上,大多都是汉将。

大金国沈王,左副元帅兀术双手端着一碗酒高举,声如洪钟道:众将官,一年血战,折损壮士数万,耗费钱粮无算,终究拿下襄阳这一碗,本王敬你们也敬为大金捐躯的勇士来干堂下,数十员武将刷刷一片起身,各捧了碗,齐谢沈王赏酒,而后都仰着脖子灌下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当时,便不断有汉将上前,给兀术敬酒,马屁拍得震天响,什么大王英勇盖世,神威无敌云云。

兀术人逢喜事精神爽,来者不拒,顷刻之间,便已喝下三四碗。

堂上气氛热烈,因为宋军的顽强,金军的士气一度频临崩溃边缘。

若非兀术下定决心,誓夺襄阳不可,恐怕金军早就溃退了。

胜利得来不易,将佐们纵情狂欢,也可以理解。

又几碗酒下肚,面对殷勤的部将,兀术有些吃不消,连连摆手道:停一阵,停一阵,你们这轮番上阵,本王也只有一个肚子。

大王前番攻破山东,践踏中原,兵锋直抵长江如今又拿下襄阳之镇,可谓功盖当代绝世之英雄如何还吃不下几碗酒?有汉将奉承道。

兀术穿一领紫袍,也不知是不是效仿南朝三品以上服紫,与往常铁甲皮裘的形象大为不同,听了这话,一声长叹道:想我女真人起兵抗辽以来,无论上下贵贱,都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十年,攻灭契丹辽亡同年,发兵取宋,已十五载矣。

今取襄阳,实为奠定社稷基石之举本王与诸将,有幸躬逢其盛,足慰平生他日,鼎定天下,诸公富贵华荣,必然绵绵不绝看得出来,兀术很高兴。

攻占襄阳,让他看到了灭宋的曙光,宋一亡,天下已定,自然就该富贵荣华了。

众将听他如此许诺,个个欢喜,人人振奋,江山嘛,谁坐不是坐?赵官家坐得,人家女真人便坐不得?管他谁坐,只要有咱们的富贵就是素酒吃完,过场走完,好戏就上场了。

兀术命人唤来浣衣女数十人,俱妙龄,有姿色,陪酒堂上,穿行于一众武夫之间,顿时让宴会热闹非凡。

值了咱们带兵打仗,浴血拼杀,图的不就是金银、美酒、佳人么?现在全齐了大金国万岁酒至半酣,歌舞助兴,兀术兴致勃勃地看着,突感内急,便起身外出如厕。

在茅房里,端着老2都还在感叹,不容易啊,断断续续打了一年,总算是稳了。

从国都出来时,自己夸下海口,说要取襄阳,捏南朝的七寸,要是没得逞,回去如何交待?襄阳到手,用上半年时间,把周边诸郡清一清,便可在此积粮,造船,操练水师,过他几年,沿汉水而下,直取江南,大局可定。

只是这宋一灭,女真人又去打谁?党项国小,民悍,且无油水,打着没劲,契丹余孽大石林牙又远在西域,高丽已经臣服,举目四望,女真人几无敌手,寂寞啊。

一泡尿撒完,兀术从茅房出来,本想重回宴席之上。

结果,刚到走廊转角处,便闪出一人,把他骇了一跳,喝道:何人鬼祟?大王。

那人行了一礼。

兀术定睛一看,却是完颜赛里的部将,东京的军官,遂问道:有事?那军官嘴唇一动,欲言又止,左右张望一阵,确定无人之后,低声道:西军已至东京,正屯牟驼岗。

也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不肯相信,兀术皱眉道:你说什么?徐虎儿兵临东京。

那军官放慢语速,几乎一字一顿。

兀术怔立当场,因为酒劲的缘故,一时竟回不过神来良久,他用力摇了摇脑袋,低声问道:几时的事?两天以前,东京守军已经戒严备战,请大王火速回援,迟则有变那军官满面严肃道。

兀术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猝然遇惊而不慌,略一思索,即道:你到本王牙帐去等候。

那军官走后,兀术想了想,面色不改,仍重回堂上,与一众大将吃酒作乐,既不提西军兵临东京的事,也没有任何异样。

酒席散了以后,他留下了几位心腹谋主和女真将领,都往牙帐而去。

牙帐,本来是指将帅所居的帐篷,兀术在这里却是说的他的住处。

至房内,那东京来的军官已经等候多时,众人都不觉有异,独韩昉一进门就神色微变,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众人坐下,兀术坐在帅案后,自捧一杯茶吃。

韩昉发觉他心事重重的模样,遂问道:大王,可是出事了?兀术将茶杯放下,冲他东京来的军官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对着几名文武道:两天以前,西军兵临东京,眼下正屯兵于牟驼岗。

一语惊满座听了这话,那本来有几分醉意的人,也立马打了个冷战东京,是后勤保障所在,更是大军的后路,一旦东京有失,我们可是腹背受敌但很快,他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西军是怎么到东京的?撒离喝不是带甲六万在郑州么?难道他放西军过来的?韩昉急问原由,那军官答道:撒离喝所部,先折虎牢关,后败郑州,损失惨重六万步骑,逃到东京的,只余数千……众人闻言色变他们还清楚地记得,撒离喝是一次又一次给大王写信报告,一次又一次地声明,说徐虎儿是虚张声势,让大王安心攻打襄汉。

说是有他在,西军必不出虎牢关一步结果呢?[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五十三章全线反扑第五百五十三章全线反扑汉人还是靠不住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人心里的想法,从前咱们南征,动辄发女真渤海之兵数万,再佐以契丹和奚人,战力极强,士气高昂,无往而不利。

这几年不得不依靠汉儿和南人,但这些人实在不堪想那撒离喝带甲六万,却被徐虎儿一败虎牢关,二败郑州城,抛开主将的原因不谈,汉签军的战力和意志委实不值一提他就是六万头猪,徐虎儿砍也要砍上几天反而是六万武装齐全的军队,被虎儿军一举击溃那些撮鸟就根本没想替大金国效死,西军一打过来就他娘的作鸟兽散了可有什么办法?女真人其实并不少,按从前征服过女真人的契丹人划法,女真分为南女真、北女真、顺化国女真、鸭绿江女真、生女真、shu女真等等几十种。

按女真人自己的划法,又有完颜部、乌古伦部、徒单部、蒲察部等等。

但是,完颜阿骨打以他的完颜部为基础,号称是统一女真,其实远远没有把所有女真人团结在一起,比如黄头女真,就还在和以完颜部为代表的生女真打仗。

也就是说,创建大金国的女真人,其实主要是指生女真。

生女真户口本来就不多,加上连年征战,已经损失很多,剩下来的这些年过上了太平富足的日子,已经不太愿意再打仗。

就连和女真人亲如兄弟的渤海人也懈怠了。

在这种情况下,女真人要维持大金国,只能依靠被征服的契丹人、汉儿、南人。

这就不可避免地使金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下降。

汉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并不是没有道理。

河南境内都在风传,言徐虎儿提十一万西军来收中原今西军兵临东京,各州县都受震动,请大王火速回援。

那东京来的军官沉声说道。

兀术那张坚毅果敢的脸上此时布满了愤怒,他不是怒徐卫,而是怒撒离喝。

当初派他去郑州坐镇,自己就担心这厮性好渔色,又极喜架鹰牵狗之事,怕他耽误了正业。

等到他在郑州剿贼颇得力,又数次写信来报告,坚称西军虚张声势,自己才放下心来。

如今,他终究还是叫人失望了襄阳局势刚刚稳定一些,此时若大举回援,宋军不可能不知道。

倘若趁此机会,反扑襄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韩昉边说边打量兀术。

沈王听到这话,嘴角极不自然地抖了抖,显然被说种了痛处。

他这正是他最为担心的东京不可能不回防,而且必须马上驰援,但问题是,我一动,此地的宋军岂能无视这个机会?襄阳,是我耗时一年,驱使二十多万步骑,艰难打下来的。

万一丢了,下次再想夺回来,恐怕就没有此番这么容易徐虎儿啊徐虎儿,你还是不改本色啊,总在大金国胜利在望之际,给我背后捅一刀当年,我二哥斡离不在世时,你就这么搞,现在我统兵,你还这么搞但东京必保不可东京有失,我数十万军队恐怕只能溃回河北去说这话的,是跟西军打过仗的蒲察石家奴。

当年完颜娄宿兵败定戎,若非是他控扼着潼关,娄宿可能落个全军覆没。

之前,韩昉力主兀术下定决心,夺取襄汉。

可现在,他实在说不上话来,就如同石家奴所言,东京必保。

但虎儿军不是汉签军那样的烂部队,要跟徐卫打仗,恐怕得把此地的主力都调去。

但如此一来……不错,东京万不容失,大王,还是及速回援吧。

女真将领们纷纷进言道。

兀术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在这种时候,作为万军统帅,要作的事只有一件,当机立断决不能有丝毫拖泥带水,犹豫观望他一错牙,切齿道:石家奴,你先率五千精骑火速回北驰援若虎儿已扣城,你不惜代价给我遏制住他的攻势若他在观望,你亦不可轻动石家奴大声应下,当即出帐去点齐兵马,往东京增援。

让夏金吾回来,唐州不用打了,让他坐镇襄阳,严防宋军反扑蒲卢浑戴罪军前,仍统旧部,再拨五万签军,随本王一道回击虎儿兀术果断下了命令。

他这等于是把所有女真本军用上,再加五万汉签军,合计七万步骑去迎战徐卫。

而且,必须是速战速决否则,日子一长,襄阳就危险了襄职到东京,多少路程?九百多里数万大军,从准备到开拔,乃至最后抵达,没半个月想也别想。

回来就要一个月,还不算中间作战的时间兀术此时心里实在没底,只希望一来尽快击败虎儿,二来自己的女婿争气,能守好襄阳一想到这此,他心里头便升起无边的怒火撒离喝,此番,本王非严办你不可徐虎儿,你也休猖狂你的名字,本王听了多年了,这一回,咱们就正式会个面十月初八,大金沈王完颜宗弼,带步骑七万撤离襄阳北上,迎战西军。

留下他的女婿夏金吾统领汉签军,坐镇襄阳。

临行之前,再三告诫,坚守城池和营垒就是,其他什么也别干,万事等我回来再说夏金吾忠实执行岳父老泰山的策略,收缩兵力进行重点防御。

襄阳以南的鹿门山和伏龙山两处营垒,他都派重兵驻守。

襄阳城更加勤修战备,役使民夫数万,严防死守可是,他从唐州一撤,岳鹏举就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此前,夏金吾带金军签军数万攻唐州,在野战中击败了王贵,而后大举扣城。

打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突然撤走,如果不是金军战略有重大调整,安能如此?那是什么,迫使金军修改他的策略?岳飞当然不知道徐卫来了,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他派人火速南下,去拜会何灌和折家父子,建议约期发兵他从唐州出发,进攻邓州和光化军,折家军和神武后军其他部队,则猛攻襄阳,以求夺回重镇荆门军,后世的湖北荆门市。

宋军失利以后,折彦质将前军屯在襄州宜城县,指挥部就设在荆门。

这些日子,前一个何灌,后一个李纲,轮番上阵,苦劝折仲古休要灰心,重整军伍再战襄阳。

但折仲古确实有些动摇,断断续续一年的血战,以宋军失利,襄阳失守而告终,损失可谓不小。

他也知道襄阳的重要性,也没打算从此就放弃了,但要马上整顿军队再战,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现在手里这点家底,还是前些年自己奉诏坐镇镇江行在时护下来的,好不容易发展壮大到八万兵力,要是都折在襄阳,能不心痛?荆门城里,馆驿之中。

主战派的旗手,受到广泛尊敬的李纲正在接待前来拜会的何灌。

李纲当年因宋金议和,被太上皇赵桓远窜穷乡僻壤,监视居住,又受到耿南仲势力的打击迫害,早已是风烛残年,老态龙钟,如果徐卫再见到他这位老长官,恐怕还认不出来。

此时,李纲坐在主位,眼皮耷拉盯着地皮,须发几乎全白,脸上皱纹密布,已失其形。

而何灌虽然年高,却是一身紫袍金带,煞是威风。

半截塔似的身躯在屋中来回走动,时不时地振臂挥舞,显得宝刀未老。

折宣抚态度暧昧,照此下去,将士失其气,如何复战?唉,你我二人苦劝多时,奈何他一直言辞闪烁,叫人好生恼火伯纪公,官家来了几次御札,徐相也是省札不断,都叫我等无论如何夺襄阳,可折宣抚怎么就……李纲听到这里,缓缓起身,何灌一见,问道:伯纪公?李伯纪沉重的叹息一声:我受徐相之命,前来襄汉,折宣抚一日不肯发兵,老夫一日不走。

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再劝一回,哪怕是折宣抚下逐客令何灌闻听此言,拊掌道:好今日休管他如何推托,务必要句准话二人正欲同往帅府拜会折彦质,忽见一武将抢进来。

年约四旬开外,长得简直就是一个年轻版的何灌。

身裹铁甲,精壮有力,一张方面大脸,遍布虬髯,两只眼睛炯炯有炬,大着嗓门道:父亲,金军有异动不是旁人,正是何灌的长子何蓟。

此人,在赵桓南渡诸将中地位颇高,只因当年金军追击甚急,在扬州渡江时,赵官家和文武百官被金军撵上,若不是何蓟率常捷军血战,恐怕大宋皇帝和朝廷都被一锅端了。

如今带着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头衔,授承宣使,张伯奋兵败获罪之后,他继任荆湖宣抚司都统制一职。

何灌听了那话,双目放光,厉声道:怎生异动?何蓟也颇有些激动,大声道:据前沿刺探,昨日,金军在襄阳和伏龙山,鹿门山的部队调动频繁,而后,大量金军开拔北上,不知何故何灌是沙场宿将,打了一辈子的仗,素知大军不可轻动的规矩。

金军刚刚占领襄阳不久,远不到罢师的程度,为何却调离众多部队?李纲也疑惑道:莫非金人自身有变?何灌突然一击掌:徐九李纲也是眼中一亮:徐九?不错十有**是这厮走,去见折宣抚何灌一说完,几乎是跑出门去李纲撩起衣袍,在何蓟搀扶下慌忙跟上。

帅府之右,节堂之上,身被紫袍,腰束金带的江西宣抚使折彦质,正和父亲兄弟在商议着什么。

折家本是党项人,因御边有功,朝廷令其世镇府州,并自募军队,自征赋税,俨然一个独立小邦。

折家内附以后,多多少少还保留了原来的一些习惯。

比如这节堂上,清一色的折家子弟。

长辈如折可求,晚辈如彦质、彦文、彦适、彦野、彦若、彦颜,俱都是握着兵柄,御营司神武前军,大半都在折家人手里。

又因为折彦质官拜江西宣抚使,军政一把抓,可以说江西折家,折家江西。

折彦质走的是科举正途出身,得以平步青云,官阶更在其父之上,很是罕见。

此刻,他召集折家人,正商议一桩大事。

忽听一声响,着实把堂上的人骇了一跳,众人侧首望去,却是荆湖宣抚使何灌闯了进来。

这节堂重地,威严不可犯,擅闯节堂,如果是下级,那要论罪,如果是平级,也算不敬。

可折彦质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神态从容道:何宣抚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事?何灌抱拳一礼,有些气喘道:宣抚相公可收到消息?何宣抚可是说,大部金军开拔北上一事?折彦质问道。

正是宣相已经得知了?何灌欣喜道。

正说着,何蓟扶着李纲匆匆忙忙追上来,折仲古一见,便请他三人都坐下,而后道:我也是刚刚得知消息,金军这一动,好生奇怪。

宣抚相公,有何高见?据某猜测,金人分师北上,极有可能是因为一个人。

何灌正色道。

折仲古试探着问道:何宣抚说的,可是徐九?何灌一怔,惊讶道:折宣抚也这么认为?哈哈。

折彦质笑了起来,早前,川陕徐宣抚就派人来知会,说是虎帅亲自率部出潼关,以为侧翼。

今金人不顾襄阳尚且不稳之局面,匆忙分兵北上,只有这一个解释,那就是徐九威胁到了郑州,或者是东京。

才迫使四太子不得不北上迎虎。

不错,西军皆虎狼之辈,又有徐帅驱使,必是扫荡了河南,收复了洛阳,才让金人如此惊慌。

当年,老夫与虎帅并肩而战,便知他必能振兴西军折可求也笑道。

何灌听了这话,问道:哦,太尉和徐九也相熟?此话一出,那堂上折家子弟一片哄笑何宣抚说的是什么话?岂止是相熟?当年在平阳,我们折家子弟兵不远千里驰援,助虎帅破平阳之围,而后合师一处,战于定戎,由是大捷及至折家内附,虎帅亲至潼关送别。

更别提早年间,彦质在紫金虎杞县劫粮之时,挥师相救,共建奇功这桩桩件件,又岂是相熟就能说完的?说了一阵,李纲将话题引正:折宣抚,何宣抚,金人既分师北援,襄阳之防务必定有变,何不乘此机会,驱兵反扑?何灌和李纲已经劝了折仲古无数回,此时赶紧接过话头道:不错此机不可失折宣抚……折仲古现在一看到何灌怒发冲冠,坚毅决绝的模样,和李纲苦口婆心,忧国忧民的架势就头痛,连连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宣抚相公不必如此,且安坐,听我一言。

何灌一边落座,一边仍在说道:宗弼非易与之辈,我军必须抓紧时机,迟则必悔……好好好折仲古连连点头,一直等到对方消停了,他才正色道此前,何宣抚和伯纪公再三相劝,要彦质发兵反扑。

折某不是不知襄阳之重,也并非是贪生怕死,只图自保。

实是因为我军新败,士气不振,而金军新胜,兵威正隆。

以我疲敝之时,攻敌日中之际,胜算几何?便是重夺襄阳,又岂能守住?此一节,何宣抚是沙场老将,必知我所言非虚何灌也不知道往心里去没有,只是频频点头。

李纲心里也清楚,只要你肯出兵,谁在乎你此前的犹豫摇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夺回襄阳是要紧现在,不管是不是因为西军,左右金军分兵总是事实,折某也认为这正是我军重夺襄阳重镇的良机。

在两位来之前,正和父兄子弟商议此事。

一听到折彦质这个表态,何灌和李纲两人心里都有底了何宣抚,你荆湖宣抚司下辖诸军,还有何都统一部,以及岳鹏举一部,对么?折仲古问道。

不错,张仲雄负伤,岳飞接替指挥,现在唐州坐镇,宣相是知道的。

犬子何蓟还有两万兵,都听宣抚相公裁夺何灌拱手道。

他也是老将了,此时甘心让折彦质来指挥全局,倒不是真心认为对方比他强。

而是因为形式比人强。

襄汉是荆湖的防区,却需要江西的折家来支援,虽说都是奉朝廷之命,但人家总是客军作战。

再者,此前一年血战上,荆湖宣抚司损失很大。

张伯奋的襄阳守军近乎全军覆没,现在襄汉战场上,已经是以来自江南西路的神武前军,也就是折家军为主。

这种情况下,何灌能作的,就是尽力配合。

折彦质也不客套,点头道:如此最好。

为确保夺回襄阳,必须两路进兵神武前军和何都统所部直接进攻襄阳,唐州岳飞绕过大洪山,进攻邓州一是为切断襄阳金军之后路,同时也防备万一四太子南下而且,两路兵马最好是约期而至,同时发难,使敌首尾不能相顾[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五十四章班师凯旋第五百五十四章班师凯旋建武三年十月中旬,沉寂一时的襄汉战区狼烟再起。

大宋江南西路宣抚使折彦质亲自指挥折家军以及荆湖宣抚司何蓟所部,进攻襄阳,唐州岳飞也与主力约期出发,进攻邓州,拉开了反扑襄阳的序幕。

这一仗,不但折彦质和何灌高度重视,便连中央也认为不容有失。

徐绍除了竭力保证大军的后勤供应之外,又力排众议,坚决请求朝廷授予前线的帅臣以临机专断,军政一体的大权也就是说,折彦质和何灌两人,遇重大紧急事务,不需要向朝廷报告请示,可以自己裁夺。

此外,这两位宣抚使不但管军,还要管民,对防区内的文官武将都有处置之权这跟大宋的祖宗家法简直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赵宋立国以后,吸引前朝藩镇割据,武人专政的教训,极力限制带兵将领的权力。

而现在,折彦质和何灌两个人的权力,与唐至五代以来的藩镇节度使有何区别?可为什么能在朝廷里通过?不是因为徐绍威望太高,权力太大。

你威望再高,能高过皇帝么?权力再大,要收回去不也是官家一句话?赵桓赵谌父子,以及朝廷文臣们能答应,就是因为襄阳太重要了。

只要是有利于夺回襄阳的事情,都可以商量,都可以妥协。

换言之,这是形势所迫。

而折何二位揽此大权,自然是如鱼得水,有了充分发挥的空间。

同时,他们也清楚,朝廷授以如此之大的权柄,如果事情搞砸了,很难交代。

因此,两人都是殚精竭虑,丝毫不敢大意。

襄阳杀声四起,而在九百多里外的东京,也是阴云密布,闷雷滚滚。

自西军屯兵牟驼岗,赛里就封城戒严,严禁出入。

而徐卫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偶尔派出一支游骑,到东京城郊转一转,似乎没有要动手攻城的意思。

此时,兀术正亲率七万步骑,马不停蹄,人不歇脚地往东京赶。

留守东京的金军兵不满万,守住这座首屈一指的大城池实在困难。

兀术忧心如焚,他最怕的就是自己还没赶到,东京就被徐卫攻破。

希望先行一步的蒲察石家奴能够不负所望才好。

十月中旬,石家奴兵抵东京,进城以后,当得知西军并没有大举扣城时,他才松了口气。

因为兀术有言在先,如果西军没有攻城,他也不可轻举妄劝,石家奴遂只派游骑侦察,并没有前去迎敌。

而徐卫也侦察到了金军援兵开抵东京,他与众将商议,普遍认为这是金军的前锋,主力应该随后就到。

徐卫下令全军,作好准备。

十月二十一,天气寒冷,徐卫置酒肉于帐内,请堂兄徐洪并两兴军主要将领,以及秦凤军五大将痛饮。

紫金虎在成军之前就深明一个道理,古往今来,历代名将攻必克,伐必取,其军队无一例外都是纪律严明。

所以,从靖绥营,到虎捷军,再到如今的秦凤军,他的部队都一脉相承,令行禁止,丝毫不含糊。

这其中,作战在外,官兵严禁饮酒,这是铁律。

触犯这条军法,无论是官是兵,都处杖二十的处罚,如果造成后果的,甚至可以处极刑。

可今天,他却破了一回例,而且是在金国大军马上就要回援东京之际,不知何故?帐里烤着一只全羊,随着滋滋声,那肥羊上的油不住地往下滴。

两名士兵正拿尖刀分割熟肉,依次送到长官们面前。

徐卫面色红润,看来已经喝了几碗,羊肉送上来,他拈了一块送进嘴里大嚼。

下面,众将都吃得欢喜,吴璘弹去胡须上的一点肉渣,大声道:注意到没有,此次我军入河南,打到现在为止,根本就没有能撑上一整天的对手。

不错,从洛阳到郑州,凡遇战,大多半天就解决掉,我军从来也没有打得如此顺畅过。

看来,女真人是不行了李成卫大笑。

嗯,从前作战,尽管有胜有败,但金军之顽强剽悍,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但这一回,实在有些不堪,不痛快这才多少年,就走下坡了一名两兴安抚司统制官道。

徐洪扫视众将一眼,喝一了口酒,驳斥道:你们看到的都是表象。

哦?徐都统有何高见?张宪端起酒碗笑问道。

你说这带兵打仗的将领,哪个不是粗犷豪放的铁汉?又有哪个不喜欢喝上两口?只是平日里军法森严,没有机会,难得大帅今天破一例,肯定要多喝两碗。

张宗本,我问你,从洛阳开始,一直到这东京,跟我军交手的,是金军么?徐洪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说徐都统,这话……张宪哭笑不得。

不是金军,那又该是什么?徐洪面色不改,摇头道:我看不是。

尽管,被我军击败的人,很多都是秃头左祍的模样,但那并不是女真人,而是汉人。

这一点,你在降兵那里一问便知。

据我看,十几年打下来,女真人是有些吃不消了,因此这才驱使汉人作为马前之卒。

但这并不表示,女真本军就不行了。

徐卫一拍帅案:来,五哥,就凭这话,喝一个。

两兄弟喝了一碗,紫金虎告诫众将道:徐都统所言不差,这一次我军势如破竹,主要是因为对手太次。

金人所籍之兵,大多都是从前高世由留下的乌合之众。

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鄜州之事,可相去不远众将都应下,又说一阵,杜飞虎提出一个问题:诸位,倘若此次,我们出动西军一半,留一半守陕西,能否收复东京,平定中原?这虽然是个假设,却引了将领们极大的兴趣。

不错,现在牟驼冈只有不到三万兵力,不说多了,如果我们出动六万正军,再佐以一定数量的义勇乡兵,能不能狠狠震动南北一把?这兵贵精,而不贵兵,打仗不是比兵力,难说。

杨再兴摇头道。

杜飞虎瞄他一眼:这不是假设么?还难说,又没让你说。

张宪是个多面手,野战,攻防,都不在话下,沉思一阵,开口道:真是难说。

假如我们出动大军,那肯定洛阳、虎牢、郑州打得极容易。

但要攻东京,恐怕不是易事。

且不说东京之雄伟坚固,只说金军在中原一带,少说十几二十万步骑跑不了,又有宗弼亲自坐镇,难。

不一定。

徐洪一开口,众人都投目光投向他。

如果朝廷能有统一的部署,谋东京不是难事。

西军出潼关,取洛阳,趋郑州。

荆湖江西之兵出襄汉,占邓唐颍昌,而后会师于城下。

莫说取东京,便是逐北夷过黄河也不无可能。

当然,如果金人又扔大兵来反扑,另当别论。

他这话题一展开,众将纷纷发表意见,借着酒劲,争得面红耳赤,独徐卫不发一语。

因为这个话题在他看来,也就是闲着没事,胡吹海侃而已,没有实际意义。

首先,就如同徐五所说,这必须要中央在全国范围内作出布局。

但是,真到了那份上,也就意味着大宋开始了战略反攻,现在有这条件么?哪怕是我们这些带兵的准备好了,朝廷呢?其次,真要收复中原,那也是折彦质、何灌、赵鼎这些人的事,轮不到西军管。

我这次兵出潼关,征战河南,那是被逼得没办法,必须帮襄汉减轻压力。

如果真要是反攻,西军当然是收复全陕,然后渡过黄河,进击河东。

惟有如此,才能解除金人对陕西的威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纵观历史,两国之间,实力的此消彼涨,都有一个过程。

从最开始的压倒性优势,到势均力敌,再到逆转。

宋金开战之初的宣和年间,金人是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十多年过去了,金人开始有往下的苗头,现在基本上可以说进入相持阶段。

金人灭不了我们,我们也搞不掉它。

但要逆转,恐怕还有一段时间。

继嗣来了,正好,替你父喝上一碗吧张宪瞥见杨再兴之子杨继嗣入帐,笑道。

杨继嗣冲他行个礼,而后匆匆至帐中,向徐卫道:大帅,金军主力,已进颍昌帐中诸将都停止吃喝,望向主帅。

徐卫也放下酒碗,神色平静,片刻之后,他吸了口气,缓缓起身,传下了一道军令。

十月二十二,兀术的前军抵达开封府境内。

等兀术来到东京时,完颜赛里向他报告了一件事情,让四太子暴跳如雷昨天,就在昨天,本来驻扎在牟驼冈多日的西军突然拔营撤走,往郑州而去。

兀术闻讯后察觉到,徐卫这是在跟他戏耍当即下令蒲察石家奴引精骑急追并自率主力尾,誓要跟徐卫照上一面可当金军追到郑州时,赫然发现此地已经没有西军的踪影非但如此,郑州内外,户口大为减少,一查才知。

在西军攻下郑州以后,就着手招抚百姓,许多人都在军队安排下西迁,去了洛阳所在的河南府。

兀术大怒,再挥师西追,发现荥阳等县的百姓,也都十室空其五六。

等他追到虎牢关下,总算是追上了西军。

然而此时,这座雄关在极短的时间内,防务得到了很大幅度地加强。

从陕西运来的各色器械已经陈列关上,剽悍的士卒屹立关城,在飘扬的紫虎军旗下藐视着漫野而来的敌人。

当金军的游骑逼近关城窥探军情时,守城士兵引发飞火炮,以惊天动地的怒吼来警告金军勿再靠前。

至此,完颜宗弼彻底明白了徐卫的企图。

此次出动偏师,只是为了缓解襄汉战区的压力,并没有收复中原的打算。

否则,徐卫不会一旦得知金军主力赶回,就立即西撤,让金军疲于奔命。

其实一开始,大家都知道这一点。

可问题就在于西军攻势太猛,竟直抵东京城下逼得金军不得不回防。

如果撒离喝争气一点,哪怕把徐虎儿挡在郑州,兀术也不用亲自带七万步骑回来。

现在不用猜都知道,襄汉战区的宋军铁定展开了反扑徐卫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甚至捎带着,还得了一个河南府。

他现在据着虎牢关,又迁移百姓西进,很明显,就是要把洛阳盆地吞下。

现在,兀术完全可以趁其立足未稳,猛攻虎牢关,再把河南府夺回来。

以他现在手里的兵力,并非没有可能。

但兀术会这么干吗?当然不会两线用兵是兵家大忌,他现在只能顾着襄汉,如果兼顾河南,那么结果将是捡芝麻,丢西瓜,最后芝麻西瓜一样也得不到。

兀术坚决果敢并非虚传,他虽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跟徐卫死战一场但是,他在进抵虎牢关的第二天,就下令撤兵,因为他必须马上赶回襄阳去临走之前,兀术行在全军最后,盯着虎牢关上徐卫的军旗看了半晌,带着满面怨毒之色,调转马头东进。

其实,在兀术盯着关城上看的时候,徐卫就立在那杆军旗之下,目送他离开。

只是,这两位统帅都不知道对方的所在。

否则,真该见上一面。

金军撤走后,徐卫留部将杨从义守虎牢关,也就是岐山大战时,率部坚守东塬,并最终击退韩军,使他们冲乱自家阵脚的那位。

因为徐卫没有权力兼管地方行政,因此他不可能任命一个河南知府,遂留军中的干办公事协助杨从义,初步恢复河南府的秩序,安置百姓,恢复生产,因为马上就是小麦播种的时节了。

安排完毕以后,徐卫下令班师回陕,完成了此次东征。

至于襄汉战局如何发展,那就要看折彦质何灌的本事,他无法再多帮忙了。

此次西军兵出潼关,战果辉煌。

先后攻破洛阳,虎牢关,郑州,兵锋直抵东京极大地震动了金国在中原的统治尽管,因为战略布置的原因,西军最后放弃了打下的郑州一带,退守虎牢关,但这一回,西军着实让金军伤得不轻。

从洛阳到郑州一线,金军本有六万步骑。

然而在徐卫统率的秦凤军和徐洪统率的两兴军,两支西军精锐暴风骤雨般的猛烈打击下,六万金军除了跟随撒离喝逃回东京的数千女真本军以外,或逃匿,或阵亡,或投降,几乎荡然无存而西军的收获远不只此此役,西军杀敌近三万,俘虏金军一万多人,虽然绝大部分都是从前的韩军。

夺得武器、铠甲、粮草无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从金河南府尹孟邦雄处收缴的巨额财物和从牟驼冈金人马监那里夺得的六千余匹良马势必极大充实西军的力量西军粮饷充足,万骑突进的场面,在不远的将来,必然出现更重要的是,河南府的光复,完全打通了陕西和中原的联系。

西军将时刻威胁着中原,虽然徐卫并不打算让西军来承担收复中原的责任。

十月底,西军经陕州,入潼关,回到了长安。

战胜的捷报就已经在川陕传开,西军一入潼关,就受到了陕西军民接待英雄似的欢迎。

权永兴军帅杨彦,亲自到潼关迎接徐卫,当听到此役战果辉煌的时候,杨大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在一路陪同徐卫到长安的途中,他软磨硬泡,最终使得徐卫点头,答应拨给他两千匹马。

而杨彦也报告徐卫一个消息,川陕宣抚处置司派出宣抚判官徐良代表本司,已经等在秦州,准备给西军庆功。

徐卫关心陕西局势,却意外地得知,在他和徐洪兵出潼关以后,陕西金军丝毫不敢轻举妄动,除了斥候游骑前来侦察明显增多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看来,韩常是铁了心只守不攻。

徐九徐五并没有在长安停留,在进入凤翔府以后,徐洪自引部队回凤州,凤翔兵马总管张宪率部驻凤翔,徐卫则打道回府,奔往秦州。

十一月初六,秦州城。

从早上开始,陕西制置司,秦凤经略安抚司的官员就忙碌着,因为宣抚判官徐良将率领三司文武到城外迎接徐卫。

日上三竿之际,自徐六以下,数十位官员列队在秦州城东门外。

老百姓或为看热闹,或为襄盛举,不期而至者,数以千计,都是喜气洋洋,一派欢腾。

徐六一身紫袍,腰里亮闪闪的金带,手搭凉棚望了望日头,对身旁的刘子羽道:制置相公怎地还不到?消息准确么?千真万确上午必到刘子羽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徐六嗯了一声,没多余的话。

其实,以他的身份,或者说以川陕宣抚司的立场,不需要搞这么大的排场来迎接徐卫。

只不过,徐处仁认为,紫金虎本来不太情愿在这个时候用兵,他还想多休养几年。

但在自己的坚持下,还是出了兵,如今他打了胜仗,宣抚处置司应该表示对他的礼遇,所以他才命徐九的堂兄徐六来秦州,专门就是替西军庆功。

更何况,此番出兵,斩获实在是太大了,当赵彬向徐处仁报告那笔巨额财物时,正为缺钱而苦恼的徐处仁大喜过望[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五十五章铩羽而还第五百五十五章铩羽而还来了来了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一片嘈杂之声。

原来,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东面一彪兵马疾驰而来。

徐六甩甩衣袖,双手交手腹前,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随同的一众文官武将也是抖擞精神,准备迎接。

吴玠回头一挥手,嘹亮的号角声顿时大作紧随其后的,便是喧天的锣鼓,敲打出雄浑而激昂的节奏,迎接凯旋的将士。

怎么还搞这一套?徐卫在风驰的马背上笑道。

大帅,这是在迎接咱们吧?哈哈李成卫满面欣喜。

待奔得近些,赫然发现,城门外除了老百姓,竟还有一群身披官袍,头顶乌纱的官员在从前,秦凤军也没少胜仗,更没少受欢呼,但如此之大的排场,确实还是头一次吁众将勒缰绳,那战马或长嘶,或人立,都停了下来。

这边战马一停,那头川陕宣抚处置司判官徐良就引着众官迎上前来。

徐卫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抱个拳:怎敢劳徐判大驾?徐六笑容满面,上前一礼:本判率宣抚处置司、制置司、经略安抚司,三司官员恭贺制置相公凯旋班师这两个在私虽然是堂兄弟,但在公,却是同僚,因此场面话必须讲。

上有宣抚司长官支持,下有诸军将士效死,方才建功,我怎敢独受?徐卫说罢,闪开身,让身后的众将接受祝贺。

那三司官员纷纷上得前来,都是喜笑颜开,互道贺意。

而后合作一处,往城里走去。

四周百姓欢声雷动,徐卫以下,都作四方揖致意。

进城后,各官自回本司公干,徐卫径直前往制置司。

卸了铠甲,换上公服,又到花厅接待宣抚处置司官员。

制置相公一路劳顿,征尘未洗,要不?咱们餐叙?徐六很是体谅地说道。

徐九坐定,端起茶猛喝一气,摆手道:不必,一路跑下来,现在什么胃口也没有,喝点清花就好。

只是就苦了诸位上司同僚,没甚油水。

哈哈,相公说哪里话,此番东征斩获之丰,历年罕见,还没油水?一名宣抚司的干办公事说笑道。

他指的,便是西军从金河府府尹孟邦雄处收缴的战利。

尽管,这笔财物取自皇陵,要怎么用道理上来说,需要由报请朝廷定夺。

但川陕的情况摆在那里,走一下过场之后,朝廷自然也是顺水推舟,拨给川陕自理。

这笔钱,转运使赵彬初步估算,足够西军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势。

斩获是不少,但用的地方更多。

不过,我反正就是个伸手要钱的,操心却是你们的事。

徐卫笑道。

堂上官员都笑,徐六作为宣抚处置司高级官员,自然过问起此番东征的经过。

徐卫遂简明扼要,将过程说了一遍,并提到了皇陵被盗屈,哲宗皇帝暴尸野地一事。

一听这个,堂上官员无不悲愤交加对他们而言,君父君父,君即如父。

历代先帝的皇陵被掘,已属不可承受之重,更兼哲宗皇帝遗骸暴露,叫他们如何接受得了?当下,咒骂女真伪韩之声不绝于耳待众人情绪稍稍平复,徐六提醒道:制置相公,稍后,还得劳你将此行情况整理整理,上报宣抚司。

语至此处,顿了顿,补充道皇陵之事,我个人意见,你最好上书行在汇报。

这是当然。

徐卫点头道。

转眼至建武三年年底,徐卫回来以后,便忙着慰伤恤死,整顿部队,抽空又将东征经过上报宣抚司,替相关人员请功,并就皇陵之事写成奏章,上书杭州行在。

在此期间,他密切关注襄汉战区的局势。

据杨从义报告,在腊月上旬,郑州除原留的金军之外,又开进了大量的部队。

徐卫据此判断,襄汉地区的战局可能已经有了结果,否则,兀术不会重整中原防务。

但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

金军若是战胜,那么宋军肯定无力再战,因为这场战役打得太久了,增强郑州防务以备西军是理所当然;金军若战败,也无力再卷土重来,那么增强郑州防御力量也在情理之中。

这年年底,紫金虎终于得到了准信。

果然不出他所料,襄汉已成定局。

何灌在战后第一时间,就派人由荆湖北路,也就是后世的湖北往四川给川陕宣抚司报信,言神武前后军合力收复襄阳,金军已退保东京,无力再战。

这个消息虽然短短几句话,但不难想象,其中必定少不了一番恶战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兀术被徐卫吸引回东京以后,神武前军,也就是折家军,会同岳飞所部约期出师,分两路进兵反扑襄阳。

金军设在襄阳南面的伏龙山,鹿门山两处营垒都被攻破,折家军直抵襄阳城下。

另一头,岳飞所部进入邓州,四战四捷,断了夏金吾的退路。

当兀术火急火燎地撵回来时,襄阳已然失守。

各府州县到处都是金军的溃兵,他的女婿夏金吾倒也没给他丢脸,襄阳被围,他仍旧指挥部队拼死抵挡。

无奈,这一回,宋军已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打得极为勇猛,襄阳城被攻破,夏金吾被岳飞所部的士卒捅死在混战之中。

时兀术已兵至颍昌府,闻听此讯,气得几乎吐血女婿没了事小,襄阳丢了事大费时一年,耗钱粮无数,死伤巨万,以如此代价取来的襄阳又被宋军夺回,叫他如何不怒?但到了这步田地,兀术自知,想马上再夺襄阳已经不可能了。

征战多时,士卒已经疲惫不堪,汉签军近来逃亡者比比皆是,最要命的,粮草已经不济,哪比不得宋军背靠荆湖两广和江南富庶之地?思前想后,只能下令撤军,退往东京一线休整,以备异日再来。

至此,襄阳争夺暂时告一段落。

这场战役,宋金双方动员近四十万兵力,以襄阳为中心,断断续续厮杀一年,双方都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在宋金战史上,绝无仅有建武四年,正月,杭州行在。

这个年,行在的君臣们总算是过得舒坦些。

虽说耗费无数钱粮,折了许多兵马,但所幸,襄阳有惊无险。

为了表彰前线将士的功劳,朝廷准备大举封赏。

但其他人都好办,惟独折彦质已经显要无比,封爵国公,加官少保,正一品大员,还能怎么封?朝中大臣提议,方今乱世,正是借重武臣之时,折少保忠心体国,前者坐镇镇江行在,保江南平安,今又统王师御北夷,夺回襄阳,力挽狂澜,功盖当代,应比照复燕云之功,封王。

在此之前,活着封王的异姓大臣,只有童贯一个。

宰执大臣们商议,多数人表示赞同,但首相朱胜非认为不可,遂报皇帝赵谌裁夺。

赵官家是个没主见的,又问于太上皇赵桓,至今没有定论。

中书省,政事堂。

在这个宋代国务院里,如今是徐绍一人作主。

前线战胜,击退金人,虽然说功归将帅,但徐绍统筹全局,自然是劳苦功高。

只不过,他跟折彦质一样,已经封得没法封了。

所以,当捷报传来东京时,皇帝赵谌亲自召见,再三褒奖,赐以金银及内府奇珍,又把他两个儿子徐洪徐良各升一级官阶,算是奖赏了。

徐相,此为叙前线将士之功,录相关人员之过,最后拟定的细目,请相公裁夺。

佐官将公文递到徐绍面前。

后者一边咳,一边看。

这上了年纪,且身患重疾之人,最怕寒冬。

但没办法,徐绍身为次相,真正的日理万机。

逐一看罢之后,徐绍道:张伯奋忠良之后,虽然战败丢城,念在他高祖和其父张叔夜的功劳上,可适当从轻发落。

我看这样,降五官,贬个团练副使,寻个合适地方编管。

你把本相这个意思,跟有司说一下。

是,下官谨记。

佐官回答道。

徐绍再看一次,又道:岳飞接替张仲雄指挥,沉稳有谋,功劳不小。

可特授观察使,充任荆湖宣抚司副都统制。

是。

佐官只能应下。

本来,这是有司已经拟定好的,但徐相素来如此,大笔一勾,嘴皮一动,就以他说的为准。

另外,折家子弟要多加抚慰,方能彰显圣上和朝廷之恩义,折彦野再拔一级,折彦若再提一级。

对了,折可求以年老乞罢,有司是怎么议的?徐绍问道。

不许。

佐官回答道。

对,折可求是军中元老,威望卓著,离不开他啊。

徐绍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再看一遍,才将公文递还佐官。

徐相,因战事的缘故,中书积压的公案为数不少,有司再三敦请……佐官说得有些为难。

因为都知道徐绍身体不好,他的得力助手秦桧又被罢免,朝廷这么多事,都赖他一人,实在不忍心。

唉,若会之在,何至如此?罢了,都拿来吧。

徐绍叹道。

佐官领命而去,刚出宰相的办公堂就跟一位同僚撞个满杯,后来的也没空道个歉,匆匆入内,疾声道:徐相,川陕宣抚处置司和陕西制置司上书到。

哦?拿来徐绍来了精神。

在此之前,徐处仁已经上报朝廷,说是陕西制置使徐卫亲率西军三万余,兵出潼关,讨伐河南金军,以策应襄汉,却不知结果如何?佐官递上奏本,徐绍先取了徐处仁的本,展开来看。

这一看,直看得频频点头,嗯个不停。

老九到底是个争气的孩子,看看,三战三捷,复洛阳,占虎牢,破郑州,竟一度打到东京城郊而且就在他从前练兵的牟驼冈扎下营寨最重要的是,这一次西军东征,斩获无算好此番若无川陕宣抚司相助,折何二宣抚岂能建功?徐绍一时忘了病痛,捶案赞道。

看毕川陕宣抚司所奏,又拿起侄儿的奏本,先没看内容,只观字迹。

这个老九,光顾着练兵打仗,怎就不多读些书,练些字?好歹也是建节的人,这手字实在不堪便是读过几年书院的学生,也比他这鸡扒似的字工整可当徐绍看到奏本内容时,却再也没有这份闲情雅致来关心侄儿的学业了。

永昌陵以下皆惊犯,泰陵至暴露,臣解身着紫袍覆之,就地浅葬……永昌陵就是太祖赵匡胤的陵寝,永泰陵则是哲宗赵煦的陵寝。

那佐官立在旁边,见宰相须发皆动,牙关紧咬,一双眼睛渐渐染红,不知何故。

突然,徐绍一拳打在案桌上,震得纸笔墨砚乱颤,骇得佐官大惊失色金贼终我一生,不与媾和徐绍狂吼之声,惊动了外面办公的副相和佐官。

众官纷纷聚拢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请朱相、许枢密、刘枢密、各参知政事及签书枢密过府葛岭,东晋著名方士葛洪葛仙人修习之所,行在迁到杭州以后。

道君就住在此处,每日潜心修炼,以期飞升。

只是道君终究还是尘缘未了,仍怀念他君临天下的时光,所以还没有修成正果。

及至徐绍、朱胜非、许翰、秦桧等人发动政变,迫赵桓下台,拥立新君。

赵佶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哪知,赵谌上台以后,仍旧受到其父赵桓的掣肘和影响。

他这个皇祖父根本插不上手,时间一长,道君还真就把这些看淡了,从此闭门于葛岭抱朴庐,居于半闲堂,每日研习经典,修炼丹药,与草木为伴,风月为朋。

闲时,仍旧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写上几笔瘦金体,画上几幅花鸟画,日子倒也过得平淡。

除了他最爱的第三子,嘉王赵楷时常来看望他以外,几乎不接见任何人。

太上皇赵桓和皇帝赵谌,按例,每月应该来探望他四次,但这两父子时常借故不至,道君也不以为意。

这一日,道君在当日徐绍等人拜见他,请求出山作主,促成政变的那块巨石上打坐,或许是采天地之灵气吧。

不过,看起来今天道君心绪不宁,坐了一阵,起身回到半闲堂,使内侍取来纸笔,有心写画他几笔,但无论是写字,还是画画,刚开始几笔,就觉得毫无生气,遂将笔一扔,怪道:何至于心神不宁?莫非有灾祸?正疑惑时,有道士来报,其实也是内侍扮的,说是太上皇赵桓,圣上赵谌,以及朝中宰执大臣齐至抱朴庐,求见道君。

赵佶听罢,淡淡一句:我已是闲逸之人,俗事与我无关。

竟不见儿孙及当朝重臣。

道士依言外出禀报,不多时又来,道:太上与官家跪于门外,众大臣掩泪不止。

赵佶听到这里,倒觉得奇怪了,这是什么情况?又非国破家亡,何必如此?转念一想,难道是金军打过长江来了?一念至此,便道:让他们进来吧。

语毕,重新拾起笔,草草几下,勾出几点梅来,觉得有些意思了,遂捉了衣袖,潜心作画。

当赵桓赵谌父子,引着宰执大臣步伐杂乱地进入半闲堂时,道君已然入定一般,浑然不觉,只醉心于丹青之中。

以至于儿孙大臣向他跪拜,他也丝毫没有反应。

直到耳边响起恸哭之声,他才扭头皱眉道:何事?但见太上皇赵桓,皇帝赵谌,以及徐绍、朱胜非、许翰、刘延庆等重臣都伏地而恸,甚是悲怆。

赵佶皱眉道:何事如此哀伤?赵桓直起身来,已然泪流满面,痛声道:国难不息,乃至历代先帝蒙尘,此皆儿孙之罪也赵佶脸色一变,先帝蒙尘?这话从何说起?徐绍是宰相,当下也直起身,哭道:陕西制置使徐卫,于去岁发兵东征,出潼关,复洛阳,直至巩县。

见大宋历代先皇之陵寝俱被盗掘,往昔庄严之地,禽兽出没其间,骸骨遍地,惨绝人寰自永昌陵以下,皆受惊犯永泰陵竟暴露,卫解所穿之紫袍包裹,就地浅葬……赵佶手中之笔啪一声掉在纸上,那张本来波澜不惊的脸,瞬间扭曲万状他虽潜心修道,但道家从来也没说要不认祖宗的听闻从太祖到哲宗的皇陵都被盗掘,皇兄的遗骸竟然暴尸野外,赵佶心中的震惊和悲愤难以名状他怔立当场许久,嘴唇微张,喉头发出啊啊的声响,就是说不出来。

好大一阵之后,那含糊的声音终于变成了凄然恸哭那半闲堂上,君臣愤懑至极,个个痛哭流涕,视为奇耻大辱,不共戴天哭得累了,乏了,众臣扶道君,太上皇,和官家坐下。

赵佶仍不免悲从中来,试想,他自己退位,儿孙皆不孝,本来已经够凄凉的。

如今听闻祖先陵寝遭受劫难,他的兄长,哲宗皇帝的尸骨竟然暴露荒野,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的悲苦可想而知。

具体何人所为道君切齿问道,这方外之人,竟也动了雷霆之怒据查,乃伪韩高逆世由主导,伪河南府尹孟邦雄亲为赵桓回答道。

孟贼何在赵佶声色俱厉。

徐卫攻破洛阳,俘获孟逆,申诉其滔天之罪,就地处决,并夷其族[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五十六章三镇节度使第五百五十六章三镇节度使赵佶内心的痛苦难以诉说,高世由,曾经是他宠信之臣,官拜西京留守。

谁料到,一旦女真南下,他就叛国投敌,后来竟据两河僭越称制,干下这等十恶不赦之事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作为赵氏的大家长,他忍着悲痛,嘶声道:眼下皇陵是何境况?回太皇太上皇,徐卫班师以后,留兵驻守虎牢关,多移郑州之民西迁,以图恢复。

皇陵已处西军拱卫之下,等待朝廷定夺。

徐绍红着眼睛回答道。

听到这话,道君心里总算得到一丝安慰,还好有徐卫,否则,我们赵氏子孙他日非但无颜在九泉之下见先人,更没脸面对天下臣民他虽然不再过问朝政,但事关祖先,他有发言的权力。

思之再三,嘱咐道:河南府既已光复,朝廷应当尽快对皇陵加以修葺,保护,否则,愧对先人愧对臣民赵谌只顾悲切,竟没想到回应,还是徐绍提醒他,才如梦方醒道:朕自当命有司着手办理此事,以告慰祖先。

赵佶又叹一声:徐卫东征有功,且护皇陵以全我孝道,对如此忠贞之臣,务必爱护,以酬其功。

徐卿,你们一家于国有劳,真满门贤良徐绍谦谢,赵谌表态道:徐卫乃西北柱石,朝廷倚之甚重,朕自会多加封赏,以抚忠臣之心。

又说一阵,赵佶难忍悲痛,命儿孙及大臣自去。

独留自己在那半闲堂上长吁短叹,悲痛莫名。

这一头,太上皇和官家离开葛岭之后,在回城途中,赵桓指示儿子,徐卫是我在位时亲擢的,忠勇双全,川陕之事皇帝你要多借重他。

除此之外,姚平仲和刘光世都是为父在位时着力栽培的武臣,你只要善加抚慰,多施恩义,西北就会省心许多。

回去以后,为父亲笔写诏一道,到时,随着封赏他的诏书一起发往陕西。

赵谌一一记下,回城次日,即命中书尽快拿出修葺皇陵和嘉奖功臣的方案来。

徐绍召集相关官员商议,决定由中央直接派员出掌河南府,专门主持修葺皇陵之事,并拨下专款。

只不过,具体人选却不好定。

想那河南府,沦陷多年,境内盗贼满野,义军蜂起,且户口锐减,又处在对金前线,而这出掌河南府的官员品级还不能太低,回为洛阳是大宋西京,河南府尹要兼西京留守。

试问,好端端的京官,谁愿意去那凶恶之地?思来想去,徐绍想到一个,那就是他极为倚重的秦桧。

秦会之自从去年被罢去副相之位以后,一直赋闲,没有正式差遣。

徐绍曾经在月初请求皇帝给他官复原职,但没有得到批准。

徐绍为官一生,宦海沉浮,对这些事看得很透。

秦桧之所以被打击,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

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了,他还不能官复原职,也是因为自己。

官家在这事上的态度,已经释放出某种讯息。

既然重新作副相行不通,与其在行在赋闲,不如放个外任,积些功劳再回中央。

徐绍亲自找秦桧面谈,将这事道出,秦桧起初不太愿意,直到徐绍对他挑明,修葺皇陵是件好差事,只要办妥了,你回中枢就有希望,秦桧这才答应。

徐绍遂向皇帝请诏,让秦桧出掌河南府,主持修葺皇陵。

赵谌立马照准,命其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

回为秦桧是当过参知政事的,属宰执之列,因此他下地方任职,就不能叫知河南府,得叫判河南府,以示高高在上。

至于对徐卫的封赏,宰执大臣们颇费了些脑筋。

徐卫刚建节不久,按制度,节度使必须作满一定的年限,才能作检校官,然后武臣升到检校少师,方拜太尉,文臣作到检校少师,乃进开府仪同三司,彼此到达各自晋升的极限。

但徐卫的功劳摆在那里,你不可能赏些财物敷衍。

最后皇帝下特旨,徐卫功大,可以破例。

遂议定,授徐卫武胜军、绥德军、定边军三镇节度使,进检校少师,赐勋号柱国。

除此之外,太上皇亲笔草诏一道,嘉奖徐卫。

不久,官家赵谌御笔亲书,极力褒奖,又赐钱二十万贯,并内府奇珍数件,以及皇帝御用的金带一条,准备发往陕西。

但此时,宰执大臣普遍认为,西军接下来的事,就是要反攻陕西,收复全境。

徐卫作为陕西制置使,总节西军,却直接受川陕宣抚处置司管辖,可能有不便之处。

这可以参照江西和荆湖的例子。

折彦质何灌两人,都充任宣抚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方能完全施展,克尽全功。

徐卫也应该在川陕宣抚处置司挂上号,才能方便行事。

赵谌会意,将此事加入诏书之中,命内侍带着圣旨和赏赐,赶往陕西宣诏。

建武四年,二月下旬,徐卫受徐处仁之命,又在环庆和泾原开榷场两处,至此,与西夏互市的市场达到五处之多,超过了从前和平时期的规模。

不但陕西和四川,便连荆湖的商人也闻风而至,想来分一杯羹。

党项人跟汉人作买卖,不但满足自己的需要,甚至作二道贩子,把从汉人手里买来的纺织品、茶叶、瓷器、海外香料等货品,转手又卖给西域的辽国,因此需求很大。

为此,刚刚登基的夏主李仁孝数次遣使南来,拜会徐卫和徐处仁,要求护大互市的规模。

而徐卫此时也从党项人那里探知,重建辽国的耶律大石通过几次大规模用兵,已经在西域打下万里江山,并吞多邦,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政权,因为多年的经营,辽军军势日盛,锐气百倍。

而且,耶律大石作为曾经的辽国重臣,并且是考科举出身,作过翰林的人,深受汉文化和中原典章制度影响。

即使他在异域建国,仍旧不忘故乡,在他的王朝中,官方语言定为汉语,自己的称号也按照汉制,为天志皇帝,并且建立了年号延庆,封他的妻子萧氏为昭德皇后,而且在官方公文里提到大宋,仍旧称南朝。

最为重要的是,尽管耶律大石一直马不停蹄地西域,也就是后世的中亚,扩张领土,积蓄力量。

但他的政治号召一直没变,而且再三强调,那就是救君父,济民生。

辽国的君父是谁?天柞帝,耶律延禧,辽国的末代皇帝,现在仍旧是金国的阶下囚。

徐卫知道,像耶律大石这样的世之枭雄,必定念念不忘恢复故土,重回燕云。

再分析当下时局,紫金虎觉得,此时有必要主动去联系这位天志皇帝,相约抗金,把西辽,西夏,都拉到同一阵线来。

他把这个意见报告给宣抚处置司,但徐处仁对这件事积极性不高。

一来,他并不了解耶律大石和西辽;二来,他的视野只局限于川陕一地,认为自己把川陕经营好,守住西部就已经够了。

其他的事,实在无心去管。

徐卫作为制置使,只管军事,徐处仁没想法,他也无可奈何,遂搁置下来。

这一日,徐卫正在给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徐妠过周岁生日。

张九月怀胎足十月,在徐卫东征之前就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徐妠,等徐卫回来,次女满周岁,他还是欢天喜地地给女儿庆生,可这事在徐家内部却招致诸多议论。

最不满的就是徐卫的亲嫂子徐王氏和他的亲姐姐徐秀萍。

徐母早亡,因此作嫂子和姐姐的,便分担了母亲的责任,照顾弟弟。

这些年来,她两个一窝窝地生儿子,徐胜从长子徐仲,到幼子徐谦,都凑成五虎将了,可老九连半个儿子都没有,这不叫人生气么?因为这个,徐王氏徐秀萍两姑嫂都没到,只叫人随个礼。

徐四徐五因为忙于军各,自然也不可能亲自到,徐六远在绵州,也只能请人代表。

而张九月的亲戚都不在陕西,所以这周岁宴有些冷清,除了徐府的人以外,并无半个客人。

花厅上,徐嫣抱着妹妹玩耍,张九月愁眉不展,而徐卫坐在她旁边不住安慰。

管他是男是女,总归是我的血脉,我都欢喜得紧,你还在意什么?官人,你不在意,可姑嫂们在意。

你看看,很早就派人去请了,如今一个也不来,这分明是生我的气。

张九月原本就比徐卫大几岁,接连生两个女儿,已是高龄产妇了。

算了,由她们去吧,这是我家的事,外人少插言,我高兴就行。

徐卫笑道。

很多时候,张九月都怀疑丈夫这份宽容是不是装出来的,你说这世上哪有人不想要儿子的?尤其是官人身份特殊,西军总帅,二品节度使,如果没有儿子,这偌大家业何人继承?朝廷给的优遇,也无人可领你看四叔家,连生多个儿子,长子次子都受荫补作了官,我家倒好……她哪里知道,徐卫脑子里压根就没这个观念,有儿子当然好,没儿子有女儿也不错。

而且这生儿子光看女人么?那得父母双方决定,这是科学。

而且,张九月除了担心继承大业以外,更担心一件事。

她比徐卫大,如今徐卫三十来岁,正值壮年,而且你说这厮常年征战,操劳兵务,但模样跟十几岁时相比,没有明显变化,至多就是从当年的白面后生变得壮实雄伟了些。

走在秦州大街上,那小娘子们常常追在后头看,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

可女人就不同了,一上三十岁,再加生育之后,老化得很快。

她脸上现在都能看到细纹了,总担心丈夫有朝一日,肯定得让别的妇人抢了心去。

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大方些,替他特色特色,也该纳几个妾。

正想把这话说出来,忽听一个声音道:我那侄女呢?作叔父的来给她庆生了。

徐卫夫妇抬头看去,都露出笑容,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黑脸张庆。

后头还跟着发妻和一个半大小子,身着锦衣,拎着东西紧紧相随。

徐卫起身迎上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说哪里话,侄女儿周岁能不到?来来来,一点心意。

张庆一边说,一边将一封贺仪呈给徐卫。

后者接过,转手递给妻子。

伯伯嫂嫂请坐,来人,看茶。

张九月总算是笑了。

张庆上得前去,捏捏徐嫣水嫩的脸蛋,又抱过徐妠仔细端详,笑道:唉,这闺女却长得像爹了。

他发妻张宋氏又接过去,逗道:叫婶婶。

徐妠吚吚呀呀,却叫不明白。

哎,我说你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顺耳?长得像我怎么了?徐卫佯怒道。

两兄弟说笑几句,张庆的儿子张承来给徐卫行礼,紫金虎含笑受了,随口道:我这贤侄好像十一岁了吧?再长几年,也给荫个官,谋个出路。

不瞒叔父,侄儿还想走科举正途。

张承语出惊人。

原来,张庆这个儿子,学武不成,见血就晕,曾经让杨再兴那小子杨继嗣提把刀吓哭过,却喜好读书,颇有才情。

嘿,小子有志气行,你努力,叔父看你行徐卫赞道。

说话间,杨彦的老娘又带着儿媳孙子来贺,说是杨彦特地给家里捎了话,他不在,家里人务必要到。

不一阵,吴玠和发妻及长子吴拱也到了,徐卫见该来的都来了,遂命开席。

人虽然不多,但徐卫欢喜,客人也跟着高兴,自是宾主尽欢。

席后,妇道人家自聚作一处,说些私房话,男人们留在厅上吃醒酒茶。

这次东征,吴玠张庆都没参加,留守秦州,因此话题不免就牵扯到这上面来。

相公,金人在襄汉失利,会不会把目标转移到陕西来?吴玠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徐卫一时沉默。

上回宣抚处置司在射洪召开军事会议,当时自己说过,襄汉之争夺,不时一朝一夕可以见分晓的。

现在,自己仍坚持这个观点。

尽管兀术初战不利,但他很可能卷土再来。

攻襄汉和取陕西,谁难谁易?徐卫反问道。

自然是襄汉易,陕西难。

吴玠答道。

这就对了,如今陕西非比往日,金军若来,就要面对二十万正军和更多的乡兵义勇。

除非女真人倾举国之兵,冒着万一战败国力就将遭受重创的威胁而来,否则绝无必胜的把握。

退一步说,让他打下陕西,后头还有四川天险,女真人不会不算这笔帐。

徐卫这一点上很有把握。

张庆接过话头:从这两年征战情况来看,金军逐渐依靠签军作战,已不复早年之勇,进兵陕西,恐力有不逮。

不过话说回来,此次西军出潼关,斩获极多,这也不可能不引起金廷的重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如果下次金人再举兵扣襄汉,估计就不会只顾眼前。

吴玠坦承道。

徐卫喝口茶,摆手道:这不稀奇,如果我是兀术,下次用兵时也会出动偏师,牵制西军,不让陕西策应中原。

所以说,我军必须防备着。

吴玠道。

防它作甚?我还能让它等到下回用兵?徐卫笑道。

吴玠张庆听到这话,都吃一惊,怎么?制置相公有想法了?这一惊之后,又喜上眉梢,好等的就是这个自从当年完颜娄宿引军入侵陕西以来,关中分裂久矣正好趁战胜之威,兵精粮足之时,大举反扑,一战而复陕西全境,驱北夷过黄河上次伪韩攻襄汉,侵陕西,女真人就在背后支持。

如今兀术攻襄汉,已经主动撕毁第二次隆兴和议,这层约束力已经不在了,没说的,西军该有大动作,彻底洗雪鄜州之耻徐卫忽然叹了一声:当年耶律马五送我一副枷,借以轻慢西军,本来是想有朝一日还给他,如今看来,是没这机会了。

耶律马五因为是粘罕的亲信,在粘罕被罢兵权以后,也束之高阁,如今作着闲官,恐怕没有机会跟紫金虎交手了。

这当然让徐卫引以为憾。

就在此时,一名仆人在花厅外报道:相公,有人自称天使,已入府。

徐卫一时没反应过来,天使?甚么天使?想了片刻,突然起身道:想是从行在来的内侍到了吴玠张庆也是一惊,忙道:那卑职等就先回避了。

好,你们自去。

徐卫点头道,语毕,匆忙迎了出去。

等他到了,使者已经在正厅上站定,徐卫快步入内,只见四五名内侍,俱着青衣,当中有一个看着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诸位这是……徐卫问道。

制置相公好大的忘性,竟连故人也不认得了?那为首的内侍笑道。

徐卫仔细打量几眼,突然露出笑容:果是故人来那内侍却是当年他在东京时有过来往的钱成,如今已是内侍省的都知。

[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五十七章雄心勃勃第五百五十七章雄心勃勃那钱成皇命在身,不便过多闲言,遂收起笑容,正色道:天子明诏下,相公且更衣接诏。

因为替女儿过周岁生日,徐卫身着便服,自然不能接旨。

请内侍安坐稍等,他忙入内更换朝服,净手焚香以后,入正堂接诏。

但见紫金虎头顶獬豸冠,着紫色罗袍,内衬白花中单,束以大带,又以革带系蔽膝,下着白绫袜和黑皮靴,腰带上挂玉剑和玉佩,另一旁挂锦绶,十分郑重。

待徐卫大礼拜下之后,钱成展开诏书,朗声宣道:制曰,兵势无常,用兼必胜之将;前者金人扔大兵而来,欲并吞川陕,卿能克敌保关,以致丑类败北,挫彼虎狼之锐,实为柱石。

今兵出潼关,宣威于洛郑,尽护陵寝,全朕孝道,殊为不易。

当乘战胜之勇气,用恢复于故疆,如此,则济朕莫大之业者,舍卿而谁?特授武胜、绥德、定边三镇节度使,加检校少师,赐勋柱国,除川陕宣抚副使,免签书本司公事,专一措置缘边战守。

望卿总西兵之雄,护诸将之任,伫卒爪牙之功,行畅山河之誓。

勉恭乃事,图报异恩。

徐卫听罢,再拜道:臣接诏,谢恩,万岁,万岁,万岁而后起身上前,俯首接过天子诏,供于堂上,正待请内侍奉茶,却见钱成又取一诏,原是太上皇赵桓亲笔,没奈何,再拜一回,又接一诏。

无非就是赵桓表扬徐卫功劳,追忆从前旧事,勉励他忠君体国云云。

徐卫接了诏,钱成又将官家所赐财物、珍宝、及金带一条转交。

清点无误后,紫金虎便请一干内侍往花厅奉茶。

至此,徐卫加三镇节度使,进检校少师,赐勋柱国,当然十分荣宠,所赐钱财珍宝,当然也价值巨万。

但这些,要么是虚的,要么就是身外之物,真正让徐卫感到惊喜的,则是川陕宣抚副使。

之前,宣抚这一要职,都是由政枢二府大臣下放担任,决没有武人什么事。

如今局势艰难,朝廷因势而变,让他以武臣之身,充任宣抚副使,很是难得。

尽管诏书中说得明白免签书本司公事,专一措置缘边战守,也就是说虽然挂名宣抚副使,但不管宣抚司日常事务,专门掌管军事。

但一旦挂上这个名,也就是川陕第二号人物,与王庶并列,尤在徐良之上,以后办起事来就方便许多。

随后,徐卫到花厅上,几名内侍都起身行礼,口称:见过宣抚相公。

不必多礼,请坐。

徐卫笑容满面。

钱成坐下之后,笑道:昔日徐宣抚在东京,小人是万没想到有今日啊。

多年来,小人在君前,时常得报相公捷报,正如大臣所言,公真乃西北柱石也徐卫拱手向南,正色道:此皆赖圣上威灵,臣安敢贪天之功?哎,宣抚相公过谦了。

此番用兵,相公响应在侧,折郡王与何太保方能重夺襄阳。

这一点,朝中是有公论的。

钱成道。

折郡王?哪个折郡王?莫是折仲古?徐卫心中一动,遂追问此事,这才知道,折彦质镇守行在,御敌江北在前,指挥大军,重夺襄阳在后,力挽狂澜,功盖当代,朝廷比照复燕云之功,疏王爵,封汾阳郡王,位在三公之上。

何灌也因为功劳被晋封太保,跟徐绍徐太师一样,位列三公。

而且折仲古这个封号是有来历的,唐代名帅郭子仪,因为功劳盖世,皇帝称赞他虽朕之家国,实由卿再造,进而封汾阳郡王,世称郭汾阳。

如今折彦质又封汾阳郡王,说明把他当作郭子仪一般对待。

其荣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钱成说完,还特地补了一句:折郡王因科举出身,属文阶,加之资历极厚,因此殊遇。

他说这话,就是怕徐卫不服气,有想法。

试想,若单以军功论,徐卫不在任何人之下,且川陕因有他才得以保全,威名暴于南北,何以独独折彦质封王,却不管他?再者,有宋一朝,武臣受到压制,对权力的**不高,却最喜攀比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从前,节度使不知多少人血红着眼盯上,如今节度使已不稀奇。

折彦质一封王,则郡王之爵,就成了武臣终极追求目标,徐卫能不眼气?不过,钱都知还真就想错了,徐卫还真就不在乎这些虚的,他关心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莫说折彦质封个二字王,哪怕就是封个一字并肩王又怎样?能当饭吃吗?不过就是叫着好听一些而已。

再者,历史上,自从汉高帝刘邦杀白马而盟刘氏诸王,定下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的规矩以后,凡是异姓封王的,要么就是将被夺权,要么就是篡位预备队,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折彦质跟我有私交,他如今封王,我不但不忌妒,反而替他担心。

他是党项人,以外族的身份封王,现在没人说什么,等到将来局势平定后,必然招致非难。

如果换作是我,躲都来不及,哪敢接受?虽然徐卫不眼红,但当着天使的面,他必须得有个态度,遂笑道:折郡王力挽狂澜,功勋彪炳,世所钦服,这不用说。

但‘功盖当代’,言之过早吧?钱成一听这话,赶紧应声道:那是那是,方今国难当头,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往后如何,谁又知道?徐卫又问起太上皇和皇帝的近况,作为外臣,这个样子他必须得装。

当得知赵桓风疾好转,又能勉强行走时,作欣喜状。

最后,才问到了自己的三叔。

徐绍一直抱病在身,因为是宰相,日理万机不可能避免,因此情况不太好。

徐卫深为担忧,不但忧叔父的病,更忧徐绍将满腔热血,一腔忠义都献给赵宋,可能到头来……钱成一班内侍没有在陕西过多停留,不久之后即回朝复命。

一到杭州,他就被太上皇赵桓召去,询问川陕情况。

钱成如实报告,称川陕之地,有二徐主持,局面大为好转。

真个兵精粮足,士气高昂,且在光复区的恢复生产也卓有成效,值得期待。

赵桓特地问了徐卫的态度,钱成也丝毫不加掩饰,除了描述徐卫受封的欣喜,和关切三圣的忠心以外,更着重提到了紫金虎对于折彦质封王的反应。

说徐卫虽然表面上很大度,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声称功盖当代,言之尚早。

赵桓十分高兴,甚至得意洋洋地对儿子说,看吧,这就是我给你选的栋梁之臣。

徐卫担任宣抚副使以后,在陕西,是上下悦服。

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自然没得说,姚平仲、刘光世、杨彦、王禀、王彦诸路帅守也诚心称贺。

至于上头,徐处仁因为眼疾的缘故,必须得借重王庶和徐良,对于徐卫升任宣抚副使,他是乐观其成的。

宣抚处置司中有人议论,说徐卫已经总节西军,如今又充宣抚之重,恐非好事。

但徐处仁丝毫不以为意,还说荆湖何灌,也是武臣出身,尚且官拜宣抚使,甚至有临机专断之权,徐卫为什么不可以?他说这话,一来是出于对徐卫的信任和爱护,二来,徐卫虽然挂个名,但并不管宣抚司的日常工作,对他几乎没什么影响。

到三月,春暖花开,徐卫离了秦州,马不停蹄地视察各路,为收复全陕作调研。

经历多年发展,陕西各路基本从鄜州惨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这当然是帅守们领导有方,却也离不开政策的支持。

在调研视察过程中,不用徐卫开口,帅守们主动询问关于收复全陕的事情。

尤以熙河帅姚平仲为最。

徐卫视察熙河,他寸步不离地陪同,多次提及出兵。

也难怪,姚平仲在当初东京勤王之时,就已经作到了承宣使,累年来,时运不济,沉沉浮浮,至今没能建节。

就盼望着西军收复全陕,建个节度使作作。

泾原帅王禀,也表达了期望反攻的意思,甚至承诺,只要宣抚相公你一声令下,我们泾原可出精兵四万,会同环庆刘大帅,从保安军打过去,直捣延安府。

这两位大帅如此积极,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回东征,徐卫只动用了秦凤军和两兴军,功劳自然也是这两司的将领得。

其他将守看在眼里,能不着急?如今不比从前,谁还敢拥兵自重?大家都在同一面军旗下效力,何分彼此?对于大帅们的热情,徐卫善加抚慰,嘱咐各路帅守好生养精蓄锐,光复全陕之机,为时不远。

回到秦州以后,徐卫就召集刘子羽、吴玠、张庆、马扩等人商议,一致认为,如今西军士气正旺,而敌人日渐疲敝,当乘此良机,一举收复全陕。

最晚最晚,也当在今年秋收以后发动攻势。

再迟的话,金国就有可能在陕西和河东作出调整,以防备西军。

而从现在开始,就应该着手准备。

徐卫将这件事写成报告,以陕西制置使的身份上报绵州。

徐处仁接获以后,兹事体大,也不敢独断,会同王庶、徐良、张浚、赵彬等人商议,最终确定,可行几年来,四川屯粮一百多万斛,可供十余万大军半年之用,况且陕西各路自身多多少少也有些存粮,虽然不便审计,但这事宣抚司是知道的。

至于钱,也不愁,东征的斩获加上自身的积蓄,应付一次大规模举兵足够。

徐处仁唯一担心的是,各路西军之间不能团结协作。

尽管徐卫治军很在成效,各路帅守都甘受节制,但那是平时,真要打起来会不会上下一心,又另当别论。

有鉴于此,在给陕西制置司的复函中,他再三强调,务必在战前统一步伐,免生事端。

请求得到批准,徐卫马上召集诸路大帅至秦州召开军事会议。

在会上,徐卫明确表态,今年秋收以后,七到九月之间,择机反攻一举收复陕西这次军事会议,不单单是动员,徐卫还作出了详细的布置。

一旦战端开启,永兴、秦凤、熙河、两兴四路兵马,集中全力,从关中平原上向东突进,拿下同州,直抵黄河断绝陕西金军退路和河中府金军的入援之道而后转兵北上,取丹州,攻延安。

与此同时,泾原兵入环庆,经保安军,从陕北扑往延安,与主力会师。

而后猛攻延安府,能速胜则速胜,不能,则围点打援。

与前几次反攻相比,这一次西军的战略有了重大转变,主要体现在鄜州上。

鄜州是陕西重镇,金人历来在此布置重兵驻防。

要打延安,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可能无视鄜州。

此前,徐卫也一直把夺下鄜州作为收复全陕的先决条件。

但这一回,他放弃了这个策略。

转而主张集中优势兵力,直捣贼巢不给金军从容调动的机会,只要把延安围住,鄜州金军必然来救,他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看谁拼得过谁在这个战略里,各路都要出动,独环庆例外。

首先,环庆是诸路中实力最弱的,其次,在西军主力出动以后,鄜州金军万一出奇招,不救延安,而攻坊州,然后进入耀州,威胁长安,乃至凤翔,甚至蜀口,这不可不防。

环庆帅司的任务,就是紧守坊州,不让鄜州金军出来,闭门打狗徐卫这个战略,是他和吴玠等人经过深思熟虑才构成的。

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他们都有信心,必能收复全陕,把金人赶过黄河去。

各路帅守没有任何异议,就等着秋收进兵。

陕西制置司将方略报给徐处仁以后,这位宣抚相公听毕大喜,击案赞叹道吾得之矣,不作他想,只等着当真正的川陕宣抚处置使。

之前,他虽然担着这个差遣,但陕西东部一直被金人占据,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了。

徐卫雄心勃勃,他甚至规划着,收复陕西以后,西军就马不停蹄打过黄河去,在宋军多年不至的河东狠狠搅他一搅让金人大大地欢喜一番而他现在也确实有这个实力,二十万西军枕戈待旦,兵精粮足,士气高昂。

除了精锐的步军,他手里已经有了规模破万的马军,足够在关中平原上跟金军一较高下。

万事具备,东风不欠,陕西光复,已经指日可待然而,世事无常,就在徐卫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四川方面已经在调集粮草银饷等物资,马上就要往陕西运时,老天居然慷慨了一回,或者说,跟川陕官员和西军将士开了个大玩笑。

建武四年,五月。

行朝的君臣都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大金国就来锦上添花了。

杭州城,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御营使徐绍官邸。

因为近来病情加重,更兼宋军已经取得防守作战的胜利,徐绍没有去政事堂办公,朝廷日常工作暂时由首相朱胜非主持。

皇帝也表示了对老臣的优待,除了赏赐药物,更派了多名御医替徐绍诊治,并随时听取汇报。

又派内侍到徐府,嘱咐徐绍好生休养,不必操心国事。

可徐绍是个闲不住的人,尽管在家养病,他还是让相关官员把公文送到他家里,以便随时审阅,并把意见转达给朱胜非。

书房里,老相公穿得整齐,这么热的天他把门窗紧闭,正一边咳嗽,一边审阅着文书,手中的笔不停地在公文上批示着。

门吱嘎一声开了,他的发妻徐夫人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汤药进来。

听丈夫咳得让人揪心,徐夫人上前道:相公在家养病,就应该静心,怎么还审文书?御医怎么说来着?无妨,左右也是闲着,看看文书,也给他们一点头绪。

徐绍随口道。

徐夫人将汤药放下,道:莫不是朝廷就你一个人?晓事的,知道你是好意,不解的,还认为你抓着不放,何苦惹人闲言?嘴长在人家身上,随他去吧。

徐绍不为所动。

徐夫长暗叹一声,端了药碗递到丈夫面前,徐绍接过,却一直端在手里忘了喝,一边咳,一边批。

妻子提醒他,他却走了神,喃喃道:怎么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忽地,有家人在房外报道:相公,许枢密来了。

许翰是徐绍的坚定盟友,后者虽然认为他缺乏机巧,过于莽撞,但也承认,若论尽忠于国,至诚于民,没有人比得上他。

因此,折节相交。

听闻他到,徐绍这才放下笔,咕咕将药喝下,便请许翰到书房相见,徐夫人自退。

不多时,身着公服的许翰步入书房,进来第一句话就是:相公还闭门在家,外头已经变了天这话非同小可,惊得徐绍一怔,怎么就变了天?遂追问道:枢密相公此话从何说起?许翰看起来有些忿忿不平,走到徐绍案桌之前,眉头紧锁,满面晦暗,也不知在跟谁置气。

[w w w .bxwx.net]第五百五十八章金国求和第五百五十八章金国求和在徐绍连番追问下,许枢密终于开口道:四天以前,北面的使团就已经抵达行在。

北面?金国的使团?徐绍步出案桌,请对方坐下,而后问道:这战事结束不久,金人派使臣来作甚?都有谁和他们碰过面?道君六十寿诞将至,金使自称是来祝寿的。

最先与其接触的,自然是鸿胪寺礼宾院。

但蹊跷的是,礼宾院会见之后,金使立马受到朱相的接见,而今天,官家先是派内侍沈择与之接触,随后,亲自接见了对方。

许翰回答道。

徐绍不禁有些怀疑,在这次开战之前,宋金保持伯侄关系,北夷派使来祝贺太皇太上皇六十寿诞,还说得过去。

但战端一开,第二次隆兴和议自动中止,两国重回敌对状态,这种情况下,派出使者祝寿,不嫌有些牵强么?据我所知,此番金使前来,除祝寿以外,还带来了金国宋王、太师、尚书令完颜宗磐的口信。

许翰继续道。

完颜宗磐,女真名蒲鲁虎,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儿子,拥立当今金国皇帝完颜亶的功臣。

并且是完颜亶打击粘罕的急先锋,削粘罕兵权,杀粘罕亲信,并诬陷粘罕谋反,此人皆参与其中,他就是金国的首相,权倾当朝。

徐绍从这句话听出了极不寻常的味道,面色一沉,问道:什么口信?说是金国朝内,有人一意孤行,执意发动襄汉战事,破坏隆兴和议。

他对此事,以及造成的后果,很不满。

许翰边说边冷笑。

徐绍一时沉默,宗磐说的,当是宋人称之为四太子的兀术无疑。

可这未免太让人不解了,兀术是金太祖的第四子,宗磐的父亲吴乞买是金太祖的四弟,他两个是正经的堂兄弟。

如今堂弟指责堂兄一意孤行,这是何道理?这一点且不论,宗磐作为金国首相,让使臣带来这个讯息,他想表达什么?恐怕长个脑袋的人都能猜测到几分。

宗磐是想借此机会,为后续作个铺垫。

徐绍沉声道。

徐相所言不差,在下也认为,金人是在释放媾和的讯息。

许翰表示赞同。

徐绍一声冷哼:金人狼子野心,转面无恩,毫无信义决不能与之媾和在听闻巩县皇陵被掘之后,徐绍就已经怒发冲冠地发誓,终他一生不与金人媾和许翰叹息着摇了摇头:首相先会见,立马官家又接见,徐相,这里面不寻常。

这个徐绍如何不知?怪不得送到我府里的公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原来,有人故意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插手我立即进宫面圣,无论如何……徐绍怒道。

相公且慢,还有一事。

许翰制止道,枢密院日前接到川陕宣抚处置使徐处仁奏本,言宣抚副使,陕西制置使徐卫,欲在今年秋收以后,发动攻势收复全陕,驱北夷过黄河他已经用‘便宜行事’之权批准此事,且已着手筹划,向朝廷报备。

徐绍心头先是一喜好老九乘战胜之勇气,意图收复全陕,这是件大好事西军是国家精锐之师,反攻当自关陇始,这是当年自己任陕西宣抚处置使时就认定的。

只可惜,自己没办成,徐处仁倒很有希望。

但马上,他心里一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老九正在厉兵秣马,时刻准备收复陕陕。

而金在这个时候释放出有意和谈的讯息,倘若朝廷接受,西军势必无法出兵北夷奸猾兀术寇襄汉铩羽而归,河南府被西军收,兵威正隆金人是想借和谈拖延时间,慢我军心徐绍一针见血,道破金人阴谋。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想西军正全力准备反攻,此时若议和,徐卫还怎么出兵?许翰沉重道。

徐绍再不迟疑,便准备入宫面圣,许翰自愿同去。

但徐绍不想让官家觉得政枢二府长官合力向他施压,遂婉拒。

拖着病躯,换了朝服,让人抬着去了禁中。

禁中,垂拱殿。

当今天子赵谌,正在与首相朱胜非议事,忽有内侍匆匆进来,报道:官家,徐相求见。

听到这话,殿内君臣二人都是一惊徐绍抱病,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休养,为何突然到禁中来?莫非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朱胜非脸上阴晴不定,提醒道:官家,徐相此来,必为金使之故赵谌眉头微皱:若徐卿提及此事,如何应对?看得出来,这个大宋皇帝对次相还是有几分忌惮。

陛下乃天子,自然直抒胸臆,岂可由宰执左右?朱胜非正色道,尽管他也是宰执之一。

哦……赵谌沉吟,却好像还是有些不安。

犹豫片刻,方才命徐绍晋见。

不一阵,但见殿门口进来一个佝偻的身影,徐绍拖着沉重的步伐,尽力走得快些,至殿中,先屈一膝,缓缓下去,而后以手拄地才得以双腿跪下,口中道:臣绍,叩见陛下。

快快平身,徐相有疾,不必拘礼沈择,快替朕扶起来赵谌急忙道。

旁边内侍沈择,乃赵官人亲近之人,闻命匆忙下殿,扶起徐绍。

皇帝又命赐座,待对方坐定,方才问道:徐卿不在家好生休养,为何进宫?徐绍面无表情,冷声道:臣忧虑大好局面被断送,寝食难安,不得不来。

一言既出,堂上赵谌朱胜非二人脸色骤变刚刚才打了胜仗,局势得以平稳,何来断送之说?莫非就是指……朱胜非是首相,尽管之前相当长一段时间,朝廷日常事务都是由徐绍主持,但他毕竟是百官之首,闻言问道:徐相此言何意?徐绍恼他蒙蔽,因此直视道:朱相心里有数。

在下不明白徐相的意思。

朱胜非脸上也似结了一层霜。

朱相,金使来江南,我为次相,如何不知?徐绍责问道。

朱胜非面色不改:徐绍抱病在身,宜静养,这些琐碎之事,不敢相烦琐碎之事?哼朝中大臣许多都知道金使此来,非为祝寿,实乃传达金廷权贵企图媾和之意,这叫琐碎徐绍一为有病,二为有气,这说话口气自然就不太好。

朱胜非勃然色变我好歹是首相这几年,你一人把持朝政,独揽大权,置我于架空之地哪怕病了,卧在家中,还让有司将公文送去,掣肘我执政,如今竟当着天子面让我下不来台,你徐绍什么意思徐相,我敬你侍奉四朝天子,朝廷元老,还请相公说话注意分寸朱胜非怒道。

徐绍在哲宗朝就已经入仕,历哲宗、道君、太上、官家四朝,确系元老大臣。

赵谌见两位宰相起了争执,忙和稀泥道:二公都乃朝廷柱石,朕之臂膀,就事论事,不可伤了和气。

徐绍也无心跟朱胜非纠缠,径直向皇帝道:官家,臣斗胆一问,金人可是打算媾和?赵谌看了朱胜非一眼,迟疑道:北人似乎确有此意,但具体,得问朱相。

朱胜非见皇帝把问题推给他,也不避让,直言道:金使来江南,除祝道君六十寿诞以外,也传达了金国首相宗磐的口信。

愿闻其详。

徐绍生硬道。

宗磐说,兀术一意孤行,发动战事,为金帝和朝臣所不喜。

今伪韩已废,道路无遮,议和可以达成。

朱胜非不去看徐绍。

就这些?徐绍紧追不放。

对方也含蓄地表示,若议和,金国考虑归还部分土地,但终究哪处,还有待磋商。

朱胜非道。

徐绍听罢,问道:官家,朱相,不知对于金人此举,有何想法?赵谌在殿上轻声道:朝廷用兵,所图者,一为保境,二为恢复。

赖折彦质、何灌、徐处仁、徐卫等忠直之臣忘身于外,保境无虞。

如今金人主动提出议和,归还部分土地,正合我恢复之意,甚好。

朱胜非不说话,想来也是这个态度。

徐绍点点头:官家,倘若金人真是诚心议和,我们当索取哪处为好?赵谌答不上来,朱胜非见状道:自然首推江淮陕西。

江淮直接有关系到南方安危,若握在敌手,势同悬剑。

陕西乃西陲要地,若西军扼其全境,则有黄河之利,川陕皆无患。

徐绍一拱手:朱相高见。

但不知女真人情愿否?现在还不得而知,等谈过之后方见分晓。

朱胜非道。

徐绍一声冷笑,直言道:此乃北夷拖延之策赵谌惊问道:贤卿何以有此一说?官家,可看过川陕宣抚处置司上书?徐绍问道。

赵谌一脸茫然,朱胜非赶紧接过话头:徐处仁奏本方到,还没来得及上呈官家。

川陕奏报何事?赵谌向他问道。

朱胜非无可奈何,只得据实以报:徐处仁上奏,言经过多年休养积蓄,如今西军兵精粮足,士气百倍,当挟东征之余勇,一举收复陕西。

他以‘便宜行事’之权批准徐卫所请,已经着手准备,预计在今年七至九月之间发动攻势。

赵谌听罢,十分惊愕,连声问道:果有此事?西军真有恢复之力?陛下,徐处仁经营川陕颇有成效,徐卫总节西军也日渐强盛。

此时,正当挟东征余威,一举荡平陕西金军徐绍大声道。

没等皇帝表态,朱胜非又抢道:官家,金人主动提出议和,我朝正可讨还陕西之地。

若成功,则兵不血刃,何必耗费钱粮,妄折士卒?徐绍霍然起身,须发皆动:朝廷怎可寄希望于和谈,反轻视将帅没谁轻视将帅若能讨还陕西,又何必动刀兵?朱胜非针锋相对。

赵谌见他俩又吵起来,头都大了,索性道:二卿不必相争,此事容朕细加斟酌,卿等暂且退去吧。

朱胜非看也不看徐绍一眼,就要告退。

徐绍却站殿上一礼:臣请留对。

所谓留对,就是由皇帝或大臣提出单独会面,如果大臣提出,则是自请留对。

一般都发生在宰执之中,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告状,二是陈情。

在朱胜非看来,徐绍自请留对,更倾向于前者。

他认为,徐绍恐怕是要进他的谗言。

只是,对方已经提出请求,他不可能赖着不走。

当下遂告退,却未远走,就等在垂拱殿外,候徐绍出来。

朱胜非一走,赵谌便催促道:徐卿还有何事?陛下,嘉定中,西军接连收复永兴、耀州、坊州、华州、陕州诸地,今又复河南,折彦质何灌,又在襄汉击败金军侵略。

如今之局面,已较宣和、靖康、隆兴年间大为改观。

恢复曙光已现,陛下当乘此良机,建莫大之业徐绍恳切道。

赵谌频频点头:此朕日思夜想。

金人此时释出媾和之意,实乃用心险恶兵势无常,如今西军箭在弦上,复陕西全境必矣如何能期冀和谈?徐绍苦口婆心地劝道。

赵谌不作声,心中却想,若是金人诚心议和,我方便可兵不血刃收回陕西半壁,诚若如此,又何需动刀兵?似乎猜到皇帝心思,徐绍道破:金人议和,不过是虚与委蛇,借故拖延,以慢我军心。

官家万不可上当退一步说,就算金人诚心议和,又怎会任我索取?要陕西便是陕西?这一点,赵谌倒是没有想到,一时有些犹豫了。

再者,金人狄夷禽兽之辈,转面无恩,毫无信义,此前种种,就是明证今日议和,明日反目,也是毫不稀奇。

伏请圣上,明察秋毫徐绍说着,又起身离座,作势欲拜。

赵谌连忙止住,应允道:贤卿所讲,朕定当斟酌,且容朕一些时日再作定夺。

徐绍心里雪亮,所谓容朕时日云云不过是借口,事后,这位少年天子肯定会受太上皇左右,而太上自福建回浙以来,锐气全无,无心恢复,只求苟安而。

因此正色道:皇帝乃天子,国家之元首,万民之君父,军国重事,但听取于宰执,裁决于圣意,不可因孝而偏废他这话已经很明白地表示,皇帝不能因为孝顺而受人摆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触到了赵谌痛处,这位少年天子朗声道:朕既登大位,受臣民拥戴,又岂能作傀垒这回轮到徐绍吃惊,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眼前这位皇帝,平日都是坐朝听政,退朝问安,凡事都离不开太上皇,连他的皇后也是太上皇给选定的。

他的圣意,很多时候都是太上皇意志的体现。

可刚才这句话,倒颇具掷地有声的气概殿上赵谌见宰相面露惊诧,缓和了语气:爱卿忠心体国,朕心中有数,不必焦急,容朕考虑仔细,不日必有圣谕下达。

徐绍不方便再多言,起身一拜:臣告退。

在得到皇帝许可之后,后退着向殿外而去,赵谌忽然道:徐卿。

臣在。

徐绍停步。

爱卿为国重臣,朕欲立莫大之业,非卿襄助不可。

还望好生保重,留有用之身,勿负朕望。

赵谌正色道。

徐绍愈加惊讶,忙谢皇帝关怀,而后才一丝不苟地退出了殿去。

直到脚跨出了门槛,他还在为方才皇帝的话而吃惊。

似乎在不经意之间,那个少年天子,就已经羽翼丰满了。

正恍神时,耳边一个声音道:官家已经一月有余不去龙德宫。

徐绍侧首一望,不是朱胜非是谁?你说官家一个多月不去太上皇那里,难道是想向我表明,天子独立了?见徐绍不言语,朱胜非主动问道:徐相自请留对,不知所为何事?告你刁状。

徐绍没好气道。

朱胜非骇了一跳在徐绍来之前,官家还提到,说徐绍是国家柱石,论忠心,论能力,朝中没有第二个,可见,皇帝对徐绍当年的拥立之功是铭记在心的。

这不禁让自己都有些悲哀,话说,我也是拥立大臣之一,而且是为首的那个呀官家对徐绍如此信任,他若是告我一状,那还得了?心头一急,朱胜非大声道:徐相你我同有拥立之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徐绍见他上火,摇头道:到底还欠火候。

这句话说得朱胜非莫名其妙,谁欠火候?我今年五十有八,都快烧成灰了,还欠火候?立马拉长着脸:徐相说话要有分寸。

哼,本相知道你在想什么。

藏一,与你所说,你我当年同冒风险,请太上退位,拥立新君,而后又一殿为臣,共居相位。

我们之间,就算有什么冲突,也只是政见不合,没有私怨。

本相怎会在官家面前进你的谗?徐绍严肃道。

听到这个,朱胜非终于安了心,支吾道:这是自然,自然。

金人,禽兽想借议和讨还失地,无异于与虎谋皮,朱相还请明察。

再者,我年将古稀,公未到花甲,言尽于此,告辞。

徐绍说罢,抽身就走,留下一串的咳嗽声。

朱胜非怔立当场,半晌之后,才追了上去:且扶老相公一程。

[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五十九章十三万步骑!反攻!第五百五十九章十三万步骑!反攻!果然正如徐绍担心的那样,金使南来,并转达了大金国首相的和口信,有意媾和。

此事很快就被居于龙德宫的太上皇赵桓得悉,他先是派自己身边的内侍去请皇帝陪他同去游园避暑,皇帝托称国事繁忙没有去。

见此情形,太上皇亲自去见儿子,告诉他,既然北面主动提出和议,而且还说可以考虑归还部分土地,朝廷可借此机会,讨还江准诸州,好使江南有个缓冲的余地。

不知怎地,赵桓竟也知道徐处仁的上奏,他同时向皇帝表明,川陕文武锐意恢复,这当然是好事,也是尽忠国家的表现,应该好生抚慰。

不过,现在局势存在变化,朝廷应该因势而为,不可逞强。

且让徐卫罢兵,和谈若是不成,再让他打嘛。

只是,作为曾经的皇帝和如今的太上皇,赵桓显然忽略了一个事实。

和谈这个东西,一谈起来就是旷日持久,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要是有一方故意拖延,谈上两三年也不是不可能,你就让西军一直等?要知道,几个月时间就足够调动兵力布防徐卫不得已而东征,已经让女真人察觉到西军恢复了元气,对方又不是傻子,如今襄汉战事一结束,人家肯定就要防着西军挟战胜余威收复陕西。

借和谈的机会,重整陕西防务,这战机一失,以后再想打,那得妄折多少将士的性命?退一万步说,女真人诚心和议,又碰巧愿意把陕西还给你。

可人家只需要把城池给你破坏干净,百姓给你尽数东迁,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你,你怎么办?再者,女真人没有信义可讲,今年和议,明年反目也不是不可能,你就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么?你明明有实力收复陕西,为什么要冒如此之大的风险?这些道理,赵桓不懂,或者是假装不懂,但赵谌却在徐绍许翰等重臣连篇累牍的进言中渐渐明白,就连主张和谈的首相朱胜非也承认,尽管发兵可能有胜有败,但和谈也不是万无一失。

争执不下,徐绍有些冒火,直指龙德宫不该干政。

你退位了,就好好享乐,别总来插一杠子圣上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亲理政务,不需要谁给他摄政赵佶闻讯大怒一顶大帽子给徐绍扣过去,说他挑拨自己的父子关系。

这个罪名绝对不轻,如果坐实了,绝对是远窜的下场面对父亲几次施压,赵谌口头斥责了徐绍,可也仅仅是如此,根本没有听从赵桓的吩咐,罢去徐绍的相位。

就这么一直吵吵到六月,太上皇和皇帝父子两个各怀心事,在这种情况下给道君操办了六十大寿。

话说,朝廷上下,文武百官,连同赵桓赵谌两个大肆铺张,都想通过祝寿来粉饰太平,可道君却只在寿诞当天露了一面,接受众人祝贺,而后,仍旧回葛岭清修。

但是,道君借露这一面之机,过问了一件事情。

皇陵修得怎么样了?赵谌回答,已经派前参知政事秦桧判河南府,并拨下专款,让他主持修葺。

而后道君又过问,忠臣抚慰得怎么样?赵谌回答,已授三镇节度使,进检校少师,赐勋柱国,除川陕宣抚副使。

赵佶表示满意,说了一句二徐,西陲之长城,川陕之柱石。

就在道君说这句话的第二天,赵谌召首相朱胜非,次相徐绍入禁中,秘密表态,西师举动,朕不中制。

什么意思?所谓中制,就是大宋立国的国策,将中从御,对武将要从中央直接控制,具体的表现,就是从前武将出征,皇帝指示你战略战术,告诉你这仗要怎么打,甚至授给你阵图,命令你两军对垒的时候,阵该怎么布。

如果你灵活变动,对不起,你这就是违诏改阵,杀头倒不会,差遣肯定给你罢免了。

赵谌这个表态,也就意味着中央不干涉川陕,二徐原来怎么计划的,现在还怎么干。

不久,金使前来辞行,并想得到江南的回复。

赵谌在接见金使时表示,如果大金国诚心议和,当然是好,不知道能不能把江淮和陕西还给我们?金使一听这个,知道南方也想议和,遂紧急赶回燕云,向金帝报告去了。

朱胜非在事后表示了担忧,说我朝一方面给金使释出愿意和谈的意向,另一方面又让西军反攻,这是没有信义的行为。

仁义者天下之大柄,中国持之,则外夷服而尊华夏。

,要打,可以,你就应该明确拒绝议和,告诉他们,我们要打。

现在假装想议和,又暗地里动刀兵,这是不仁不义啊。

赵谌称赞了他,并仍旧如故。

话说回来,金人此番是真的想议和么?还真是兀术发动数十万兵马,企图夺取襄阳,耗时一年而以失败告终。

这在金国国内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首先跳出来指责的,便是首相完颜宗磐,他指责的,不仅仅是兀术,还包括积极支持兀术的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是什么人?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也就是兀术的大哥。

这三个堂兄弟,都是拥立完颜亶的功臣,并领三省事,一等一的权臣。

完颜宗磐指责两位堂兄弄权,穷兵,才招致此败。

主张停止攻宋,化军事斗争为政治招抚,只要江南肯顺服,就还些土地给他们,大家相安无事,我们也能深化改革。

宗磐的意见,代表了相当一部分金国权贵。

因为这么些年下来,金人逐渐感觉到灭宋力不从心。

你看看,从天会三年开始打到现在,十几年了吧?赵宋不是还据着江南、荆湖、两广、福建、川陕大片土地么?要继续打下去,别赵宋未灭,我们先完了现在大金国国内,契丹人造反不断,黄头女真也不肯归附,那个耶律大石还在西域成了精,最头痛的就是两河,到处都是民变,已呈星火燎原之势,宗干宗弼怎么就看不见?宗磐是首相,位高权重,他一挑头,党羽都跳出来,一窝蜂地指责宗干宗弼两兄弟。

这兀术打了败阵,说话不硬,很是被动。

但就在这种困局下,他还是坚持,积蓄力量,再图襄汉。

除了襄汉,你夺取任何一个地区,都不会导致赵宋迅速败亡。

宗磐最终占了上风,他让金使借出使江南,给赵宋太皇太上皇贺寿之机,转达和议的意向。

七月,金使归国,报告了南方也有意和谈的意见。

宗干宗弼两兄弟见事已至此,反对已经没有意义,但他哥俩打着另一副算盘。

如果议和,有一个地方绝不能还,就是陕西。

不过,考虑到此番宋军战胜,江淮可以还给他们,另外,整个河南也可以还。

赵宋的故都东京不是在河南么?咱们把河南全境还给他们,那据守襄汉的宋军是不是要分兵出来驻守?过个一两年,老子从河北大举南下,看你分散了兵力还怎么守襄阳他两个一撺掇,宗磐还真就打算把江淮和河南两个地区归还,作为和谈的条件。

但明显,赵宋得付出代价,首先就是称臣,不再是什么伯侄,爽快的,就是君臣,然后就是进贡这些。

就在金国派出高规格使团南下时,陕西已经箭在弦上至六月止,西军所需粮食、草料、军械、饷银,已经全部运送到凤翔府。

为了支持西军东进收复旧地,川陕两地数十万民夫日夜辛苦劳作。

那嘉陵江边,光着膀子拉纤的汉子,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进了汉中,驴车、骡车、独轮车,遮道而行,终日不绝。

因为赶时间,又因为劳动强度大,这些民夫累死道旁的都不少。

而且徐处仁为了保证胜利,在财政能够应付的情况下,还冒着横征暴敛之名,预借了四川两年赋税。

要知道,在历史上,预借赋税,绝不是仁政所为。

四川供养西军,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来预借两年,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现在,四川又出钱,又出粮,还出人力,按说矛盾应该比较尖锐。

可事实是怎样?怨言肯定有,但是从宣抚处置司下令动手,到六月为止,没有出现过任何民变和抗拒的行为,也没有任何一支民夫队伍逃亡,或者说误期。

因为四川的人民虽然深居内陆,在天府之国养尊处优,但他们明白,川陕是唇亡齿寒,西军征战,不但是为图恢复,更是保全四川。

四川作为人口密集,物产富庶之地,在抗金中应该肩负的责任,较其他地区尤大。

基于爱国情怀,更本着护陕保川的观念,川人纵有怨言,也戮力而为。

目睹此种情况,川陕最高长官徐处仁深为感动,他在给徐卫的私信中称,川陕两地人民为战事付出极大努力和牺牲,你如果不能战胜,首先对不起朝廷,其次对不起我,最后,你也对不起川陕父老。

徐卫能感觉到的压力,就已经如此之大,更不用说,他还有不知道的。

在江南,在行朝,本来是有人要阻止他这次反攻的。

但通过各方努力,朝廷没有干涉。

他如果战胜,那不用说,上到他和徐处仁,下到普通士卒,都有大功于国家。

如果战败,他一个,徐处仁一个,绝对要出来顶雷。

紫金虎深知责任重大,不敢丝毫马虎。

五月,他以宣抚副使,制置使身份发出命令,令熙河、秦凤、两兴、永兴四个帅司的主力赶到京兆府集结,作为西军兵力最雄的泾原帅司,则出动精锐,进入庆阳府,准备从保安军出境;环庆帅司也调动部队,增强坊州防务。

到六月下旬,光京兆府一地,就集结西军精锐八万,其中步军六万余,马军一万七千骑。

泾原王禀徐成两位帅守,出动三万五千精兵,进入庆阳。

环庆刘大帅,也出动一万四千部队。

加起来,西军此次可谓精锐尽出,合计步骑十三万如果再算上配合正军作战的乡兵义勇,徐卫此番足足动用了二十几万人马要是再算保障后勤的民夫,那数字就没边了。

西军如此大的动作,早惊动了陕西金军的统帅韩常。

在五月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对头,及至六月,他的细作探到西军在京兆府大规模集结。

韩常据此判定,西军要反攻了。

这位陕西金帅寝食难安,一面告诫各处部队严防死守,一面火速向金廷报告,请求驻扎在河中府的金军进入陕西。

他直言,仅依靠黄河以西的金军,要挡住徐卫,恐怕不容易。

在金廷还没有回应的时候,心急如焚的他再次上奏,称陕西战局已经不可避免,求朝廷速发援兵。

然而,他的奏本送到燕山府时,正碰上宗磐主持朝政,要跟南方议和。

宗磐认为,南方已经表达了愿意和谈的趋向,不太可能大举进攻,这也不符合南朝一贯的作风。

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同意河中府的金军进入陕西布防。

但是,河中府的金军现在在干什么?剿匪。

河东义军早就收到徐卫的命令,让他们在开春以后,于各处发动攻势,牵制河中府金军。

其中,太行山的义军和活动于泽州隆德府一带的红巾军,动作最大。

四出进攻州县,发出的号召是三晋之地,凡秃头结辫,敢执兵仗者杀这几乎跟历史上有名的杀胡令如出一辙义军一出,百姓争相以迎,河东民众哪来这么大的怨愤?仅仅是故国难忘么?当然不是。

昔日,李植割据河东时,尽管没少干坏事,诸如盘剥百姓,镇压民变,可李植到底是汉人,他坏也有个度。

可金人一旦废了伪韩,自己来管理地方,乱子就大了。

在建国之前,女真人是奴隶制。

从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开始,到如今的完颜亶,都在吸取中原文明,推行汉制,但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现在金人亲自管理河东,一方面任用知州、知府、安抚使等管兵管民,一方面又推行他们的猛安谋克制度。

把汉人都编入猛安谋克籍,女真猛安和谋克等长官,大肆挤夺汉人的田地,驱掳汉人作为奴隶,又实施剃发易服的政策,使社会经济严重倒退,极剧加重民族矛盾。

而且,女真人虽然学习汉制,但改不了一些陋习。

有人总结金国政治,就一句话,大抵金国之政,分别番、汉人,且不变家政,偏私族类,疏外汉人。

大宋,虽然是赵家天下,但除了皇帝一人以外,赵氏宗亲都不参与朝政,而是任用外姓大臣来管理国家。

反观金国,绝对是完颜氏大权独揽。

所以说,金国侵略大宋,是落后生产力侵略先进生产力,是奴隶制度侵略封建制度,是一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而绝不是什么封建王朝之间的战争后世有人,想借此来给宋金战争定性,以证明以岳飞为代表的先贤不是民族英雄,甚至说他们抗拒民融合,这该是何等的荒谬和无耻综上所述,金人在河东的倒行逆施,给河东义军创造了条件。

义军的蜂拥而起,导致河东大乱,战火纷飞,狼烟滚滚,而河中府所屯金军,本来防备西军,此时也不得不转过头去,协助镇压。

可徐卫给河东义军的指示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不要在乎一地一城的得失,只为牵制。

就这么,河中府金军接连增兵,疲于奔命,哪还有闲心增援陕西。

当金廷的命令传达下来时,河中府守将只匆忙集结了不到两万人渡过黄河,进入同州协防。

西军的举动,让身在朝内的兀术深感不安。

不久前徐卫的东征,就让他察觉到西军已经缓过劲来,甚至比从前更加强大。

如今韩常的报告,已经证明西军确实就要大举反攻了。

虽然宗磐让河中府的部队进入陕西,但恐怕仍旧难保万无一失。

如果被徐卫一举收复全境,那么从今以后,河东就将受到直接威胁。

如果哪天紫金虎发了疯,进兵河东,从临汾打到太原,怎么办?再说得玄一些,虎儿要是从太原扑往燕云,又怎么办?河东这三晋之地,紫金虎可不陌生鉴于这种担忧,兀术提出,应该从燕云地区调兵,紧急增援陕西。

而且,因为对手是南朝最精锐的部队,其统帅又是女真劲敌徐虎儿,我们必须有针对性地作出布置。

重新起用紫金虎的克星,契丹人,耶律马五,让他统兵驰援关中耶律马五是粘罕的亲信,因为粘罕倒台,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

宗磐杀粘罕心腹时,本来耶律马五也在考虑之列。

可朝中有人进言,说耶律马五虽然是契丹人,但历来战功彪炳,更兼鄜州一役,大败西军,使得徐虎儿首次惨败见辱,于大金国有功,而且此人虽是粘罕亲信,但从未参与政治,不能杀他。

就这么,才保全性命,作着闲官。

正得势的完颜宗磐,哪里理会兀术的主张?他认为,依靠陕西金军和河中府金军,挡住西军攻势足够了。

而且他还认为,西军的举动,恐怕是拥兵在外的南朝将帅私心,并非出于赵宋朝廷的决议,只要我们双方开动议和,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六十章气吞万里第五百六十章气吞万里建武四年,七月初六,徐卫在长安誓师出征。

紫金虎亲笔签发《讨北夷复陕西檄》,关中侵凌久矣,自敌酋娄宿引师寇陕西以降,荼毒生灵数十万余,蹂躏州县一千余里,所过之境,城池无论大小,人民无分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卫所痛者,犹以金人倒行逆施,剃发易饰,禁民汉服,我中国数千年之礼仪人伦,诗书典则,扫荡殆尽此非独大宋之变,实开辟以来未有之辱今卫率堂堂之师,乘战胜之勇气,用恢复于旧疆,凡关辅之地,披发左祍,执兵仗抗王师者,立斩诸军戮力,还我河山鬼伏神钦,至死不渝西军正军八万,秦陇熙河义勇、番兵、乡壮三万余,合计十一万人马士气高昂,从长安出发,铺天盖地向东而进与此同时,西军第一强盾王禀亦率三万五千精兵由庆阳府出发,进入保安军,扑向延安从当年完颜娄宿引军入侵陕西以后,西军奏响了收复全陕的最强音杨再兴、李成卫,两员马军骁将引骑兵风驰于主力之前,铁蹄滚滚,震动关中侵入华州的金军闻风丧胆,未曾一战,仓皇逃进同州。

七月初七,杨再兴于同州以西十余里处全歼金军游骑数百,直抵城外。

同州守将关闭城门,作势坚守。

同州州治在冯翊县,即后世陕西大荔,韩常苦心经营,且派金军元老娄宿之子完颜活女坐镇。

韩常认为,西军大举来攻,士气必定如虹,其锋芒不可掠,仓促与之决战诚为不智,遂指示活女,借同州坚城尽力消耗,以待变化。

活女也完全贯彻其方针,坚壁清野,决不出战。

初八,徐卫大军兵临城下。

步伐未息,营垒未立,即派姚平仲引熙河兵继续东进,夺取蒲津关浮桥控制权,截断黄河而自己指挥秦凤军、永兴军、两兴军将同州城团团围定,多置器械,准备强攻。

西军历年征战,多以防守为主,最大规模的攻城是发生在当年鄜州之役。

姚平仲张俊引熙河兵泾原兵久攻鄜州不下,反被马五韩常合师击溃,铸成西军未有之败如今卷土再来,当然是志在必得同州城外,西军结成连营十余里,一望无际旌旗飘扬,遮天蔽日,人声马嘶,不绝于耳那城上金军,自从征以来,从未见过西军如此之大的阵仗,士卒惊恐,惶惶不安而沦陷之民,听闻官军反攻,无不暗中欣喜,只盼早日破城,结束苦难。

同州城池广大坚固,但处于四入之地,一旦被围,就陷于绝境。

观金军行迹,是想坚守消耗,待我疲敝之时,再行反扑徐卫牙帐之内,一身戎装的吴玠朗声说道。

张宪闻言接道:正因如此,同州之战不能久耗,务必速决永兴帅杨彦不改勇悍本色,主动请缨道:宣抚相公,卑职愿率本部先期扣城徐卫高居于上,面对数十员文武,摆手道:你们可曾注意同州城防体系的变化?张宪是攻守老手,闻声答道:卑职留心过,金军拆除了城上所有敌楼,并削平了所有齿垛,这可能是因为敌楼和女墙很容易成为砲车攻击目标。

同州城,变成了一座平头城。

除此之外,同州城的城角,被改造成半圆形,这样就很不容易被砲弹轰塌。

很明显,韩常借鉴了当年我们在平阳的城防体系。

不但借鉴,甚至还有发挥。

徐卫指正道。

在金军里,韩常是少见的以攻防著称的将领,看他同州城防,可知此言不虚。

如果本帅所料不差,以砲制砲的战术他也学了去,这高墙之内,必有砲群。

他此言一出,帐内一众文武心里都雪亮,同州城不好打。

可那又这样,我们等了十几年,终于等来收复陕西的这一天,岂能一出门就被困难吓倒?莫说它就是石头城,哪怕是金汤浇铸的,也得给它撞开拔掉关中平原上的这根钉子宣抚相公,似同州这般坚固,最好还是重点进攻,以便集中力量。

张宪建议道。

哪知,徐九大摇其头,断然道:同州不可攻。

一语惊满帐不可攻?我们十一万人马刚从京兆府过来,碰上个同州城就不攻了?宣抚相公,誓师之时,你那番豪言壮语,可是听得将士们热血沸腾从前,我们打过多次防守作战,没有哪一次不是凭借高墙深壕消耗敌军,寻找战机。

如今攻守易主,我们不吃这个亏。

说着,徐卫起身至地图架前,招呼道你们来看。

如今,金军所据陕西之地,无非延安、同州、鄜州三处为重。

延安同州,一北一南,遥相响应,而鄜州居其间,可左右逢源。

可以肯定,韩常布防,也将着重在此…。

我军如果强攻同州,不是三两天可以攻破的,时间一旦久了,军心必受影响。

此时,鄜州之兵南来,我军虽不惧,然徒耗光阴,空废钱粮。

众将都不出声,显然并无异议。

此番收陕西,我军之战略,不在层层推进,而在于直捣敌巢,完全打乱其布置徐卫神色庄重,语气铿然沉重挥出的铁拳显示出无比的信念相公之意,莫非要舍同州,而直趋延安?吴玠洞察到了主帅的意思。

不错正是如此徐卫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笑容。

要打乱韩常的布置,就要让延安、鄜州、同州三处无法联通无法互援空据险要,却无法施展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一捋赤髯,笑道:宣抚相公高见。

徐卫知道自己这位五哥也是战术行家,也笑道:徐都统有何见解,说来研究。

徐五也不推辞,起身上前,手指地图道:今姚帅引熙河军夺取浮桥,一旦成功,便隔断河东关中,陕西之敌,便成瓮中之势。

此前东征,我军已复河南,据有虎牢关、潼关诸险。

至此,无论河东河南,金军都无法入援,正所谓犬入穷巷。

文武要员听到这里,无不欣喜。

徐都统一席话,令人茅塞顿开这么说来,我军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占据了相当的优势如此,何愁陕西不复?但韩常也非易与之辈,必作困兽之斗,而金廷也不可能坐视陕西光复,这场仗一旦打久了,必然生变。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金军出燕云,经河东来援。

如果姚帅控制了浮桥,当然暂时不惧,可要是入了冬,可就不一样了。

众人都明白徐洪所指,黄河在风陵渡这一带改道,由南北向改为东西向,所以风陵渡以北这一段黄河,在寒冬之际,常出现流凌,甚至于冰封。

一旦河面结冰,蒲津关浮桥就形如虚视,敌军可履冰过河所以,此役不能久耗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如同宣抚相公所讲,必须直捣延安集合诸路兵力,拿下这个重镇,完全控制陕北听到这里,有些将领还是不太明白,有人高声问道:放着同州不攻,而转兵延安,如此就算姚帅拿下蒲津关浮桥,又岂能稳固?我军将后背扔给同州之敌,又岂会妥当?若留兵在此围困,又怎生集合力量?徐卫一击帅案:问得好徐洪轻笑一声,拱手道:剩下的,请宣抚相公明示。

徐都统胸有成竹,何必谦虚?徐卫摇头道。

见他两兄弟在那里谦让,张宪索性接过话头:两位长官都谦虚,那卑职就姑且试言,若说得不对,再请长官指正。

宗本不必担忧,有话但讲无妨。

徐卫肯定道。

姚帅夺蒲津以后,我军可留下适当兵力,与熙河军一道,牵制同州。

主力立即北上,一路打到延安城下,与泾原军会师扣城围点,打援张宪话不多,但颇得要害。

话音一落,帐中文武多有称赞者。

但徐洪听后,沉默不语,徐卫也是笑而不答。

张宪见状,心中狐疑,莫非我说得不对?他是坦荡君子,胸中不藏阴暗,遂道:请宣抚相公,徐都统指正。

徐洪仍旧不言,徐九看他一眼,纠正道:宗本所言,大体可行。

然同州之兵几何,你不知,我也不晓,留兵牵制的话,留得多,分散力量,留得少,又恐敌出城而击。

唯今之计,莫若学金人。

学金人?不知道金人除了骑兵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学的?徐卫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昔年我军在平阳坚守,金人作‘锁城法’,使内外交困。

再远一些,王正臣当年守太原,金人亦用此法,锁城而去。

今同州坚壁清野,负隅顽抗,我军正好用锁城之法围困,方才得以脱身北上。

锁城法,众人并不陌生。

《武经总要》有云,城固难以骤拔,则使锁城法困之。

只不过,这些年来,多是金军在用,反倒让世人以为,这是北夷独创。

张宪听后,思索片刻,坦承道:卑职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

徐卫抚慰几句,又与众将商议细则,确定之后,紫金虎朗声下令:锁城西军总帅这一声令,直喝得同州城颤抖不已在陕西十一万步骑兵临城下之时,同州金军将士就被这前所未见的声势骇得不轻,他们甚至还没有想明白,我们不是一直压着宋军在打么?怎么沦落到这个份上了?放眼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宋军的营帐,但金军知道,宋军不是来赶集的,很快,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不可避免。

谁死谁活,只有天知道可到了七月初九,他们等来的不是如林的砲车,也不是高耸的鹅车,想象中怒潮般涌来的大军根本没有出现。

宋军开始在城外相当远的距离鼓捣什么。

这个异常的情况被迅速报到了完颜活女跟前,当年的女真小将,如今已长成铁塔一般的壮汉,当他健硕的身躯裹着铁甲铿锵作响抢上城头时,他看到了让人胆寒的一幕作为西路军的小元老,他实在太清楚城外的宋军在干什么了锁城活女的语调有些异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锁城法有一天会用到金军头上来。

所谓锁城法,就是在城池坚固,难以快速攻破的情况下,在城外弓弩和砲车射程所不及的地方,构筑工事,设置障碍,用矮墙、鹿角、拒马、陷坑等建起一道防线,隔绝内外交通联系,以图困死。

但是,锁城法多用在久攻不下之时,如今西军刚刚抵达,连个屁都没放,就祭出这等妖法,实在让活女始料不及。

立在城头之上,活女揣测着徐卫的用意。

很快,他就明白了,徐虎儿是要将我困住,好抽身北上,攻延安此时,活女陷入两难境地。

如果坐视锁城法形成,他除了坚守待援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如果此时出击,又绝没有取胜的可能,整个同州,包括城里和蒲津关,只有不到五万兵力,而且精锐的女真本军,都是护卫蒲津关的完颜习不手里。

此刻,想来他也不好过。

面对让人绝望的境地,活女毕竟不凡,他是被金太祖预言此儿异日必为名将的人,面对紫金虎十万大军,活女并无惧色,他手捶城墙,厉声喝道:让马军从南门出击徐卫,纵使撼不动你,也要杀杀你的锐气军令一下,同州南城城门洞开,吊桥放下,奔腾而出的汉儿铁骑啸叫着冲向了正在干活的西军将士。

锐利的长枪在七月的阳光照耀下,炫出夺目的光芒头顶烈日,挥汗如雨的士兵们手里扛的并不是器械,而是锄头镐耙,他们听到蹄声,直身腰来,抹了一把汗,以淡定的目光看着呼啸而来的敌骑陡然之间宋军营中号角声大作战鼓警锣同时敲响几乎同一时间,巨大的吼声在同州四面八方升起势如惊涛,直入云霄十万大军共一吼,便叫黄河水倒流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从城中杀出数百汉儿骑兵,在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之下,竟骇得勒停了缰绳,调转马头,仓皇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杨继嗣正光着膀子,扛着大戟在肩头,带队巡弋,目睹此种情况,啐了一口:呸直娘贼,等死罢城头上的完颜活女见状,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他切齿之声格格作响,吓得四周部将无人敢言。

突然,他拔出弯刀,扭曲着脸窜下城去那些半途而返的马军刚刚进城,还在为先前的景象而心有余悸,虎儿军势大如此,怎生得了?怎生得了?带队的汉谋克翻身下马,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脚刚沾地,忽见部下们满面惊恐,张大嘴巴看着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忽感劲风袭来刚转过半身,他那颗人头就已经从脖子上断裂出去鲜血从颈项处喷出,无头尸首立时扑倒在地活女仍保持着劈砍的余势,一张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狰狞可怖他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汉儿,再次举起了弯刀。

这一下了,慌得尾随而来的部将们抱的抱,扯的扯,劝的劝。

都统,他们畏敌退却,自是有罪,然主脑已伏诛,法不责众,息怒暴跳如雷的活女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他擦干血迹,还刀入鞘,冷冷道:今夜,摸营不得不说,活女的脑子还是挺活的,紫金虎大军刚来,立足未稳,趁此机会摸营偷袭,不失为良策。

可他忘了一点,徐卫就是个经常摸营的家伙,他摸惯了人家,哪会让你摸?是夜,当两千多金军悄悄从北城出去,摸向两兴军营寨时,竟摸到了一处空营再摸第二座,还是空营带队的金将稳不住了,心知宋军有备,赶紧下令回城。

而此时,徐洪部将程方率众杀出,撵得金军拔腿就跑。

程方一路追赶到城下,直到城上守军乱箭射来方止。

活女彻底死了心,紧闭城门,高悬吊桥,再不作他想。

同州城里,兵力虽然不多,但物资储备足够,坚持半年不成问题,耗吧,看谁耗到最后。

金军闭城不出,宋军得以安心锁城。

不久,各种工事渐渐崛起,一道崭新的防线就像给同州城系了一条新围脖,只是这条围脖是铁石所铸,早晚,会勒断你的脖子不说徐卫在同州锁城,却说熙河大帅姚希晏,引三万熙河军东进,至同州治下朝邑县,小太尉使他弟弟姚必隆去招降,说西军收复陕西来了,不降就死朝邑知县本是宋官,二话不说,大开城门,请名震关中的小太尉姚大帅进城。

姚平仲才没那个闲心,派几百兵驻守,马不停蹄地往蒲津关赶。

此番出征,徐卫信守东征之前的承诺,让熙河帅司当先锋,小太尉一口气从肚子憋到脑门上,就为打个开门红,蒲津关浮桥,他志在必得[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六十一章东进壶口第五百六十一章东进壶口蒲津关,被称为关河之巨防,历代兵家,凡欲图关中,都不得不重视此关。

盖因关临黄河,控扼浮桥,乃山西运城盆地进入陕西关中平原的唯一通道。

黄河天堑,将陕西与河东分隔开来,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有在此造浮桥的纪录。

北朝时期,出于军事需要,此地又架设浮桥,直到唐玄宗开元年间,浮桥都还扮演着沟通黄河两岸的角色。

只是,竹制缆绳必须经常更换,遇汛期或是出现流凌,往往对浮桥造成重大破坏。

因此,开元九年到十二年,在玄宗李隆基大力支持下,兵部对蒲津浮桥进行了**性的翻修。

以沉重的铁牛、铁人、铁山、铁柱深埋两岸,又以巨大的环状铁索作缆,再以体积庞大的舟船并排作为基础,上覆巨木,成为永久性的固定浮桥。

此桥建成后,大大方便河东陕西之间的联系,兵家必争。

到本朝,因为洪水的缘故,稳固铁索的铁牛曾经坠入河中,僧人怀丙巧法打捞,此事历代流传,到徐卫原来生活的那个时代,课本还有捞铁牛的典故。

蒲津之所以成关,非但因为浮桥,更兼在东西两岸,都依河建起壁垒,加以守护。

到眼下,蒲津关成为宋军必争,金军必保的所在。

宋军得关,则将金军堵死在陕西,金军保此关,则可期冀河东援兵。

有鉴于此,韩常派完颜习不坐镇蒲津。

习不在金营算不得名将,尽管他十六岁就从军攻宋,但十几年来,罕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也从来没有担当过方面指挥之职。

韩常用他,也是迫不得已,因为粘罕倒台,西路军的猛将们大多被削去兵权。

尽管有很多西军降将可用,但韩常却不放心,习不毕竟是女真人。

在开战之前,韩常再三嘱咐习不,西军必来夺浮桥。

你就在西岸壁垒之后广植营垒,奋力坚守。

习不依言照办,在蒲津关原本的防御体系之外,又筑起矮墙,把他的军营变成了一座堡垒,多置强弓硬弩,企图顽抗。

姚平仲率熙河健卒至关后,几番派兵挑战,习不都坚守不出,一旦西军靠近,矢石齐发,一时倒拿他没办法。

小太尉建功心切,再加上徐卫命令,蒲津关要速下,遂指挥部队猛攻,习不虽然平常,但凭借着坚固工事和锐利器械,连续两次打退熙河兵进退,使姚平仲折了近千人。

当头挨一棒,姚平仲大怒,欲尽起大军全力扣关。

熙河副帅关师古制止了他,建议先行围困,砲车等大型器械到达之后,先摧毁金军防御工事,再行强攻。

小太尉从其言,耐住了性子。

另一头,西军主力在同州锁城已毕,徐卫留吴璘率永兴帅司统制官李成梁兴诸军,以及部分秦陇勇壮,在障碍带外扎下营寨,长期围困。

也不等姚平仲夺关,就率近七万主力火速北上,直扑延安七月底,在同州北部的澄城和合阳两县,接连扫灭金军,夺取城池,西军兵威如日中天,高歌猛进与此同时,王禀和徐成率领的泾原军也从保安出发,沿洛水而下,在延安府西南的敷政县击退金军阻击,兵临陕北重镇甘泉。

甘泉是鄜州延安之间的必经之路,扼断洛水,韩常在此布置了金军签军两万多人,并随时可以得到鄜州张俊的支援。

张俊,这个西军败类,事金倒颇为忠心,一旦得知西军从保安过来,就派遣部队延着洛水北上驰援。

两军大战于甘泉,从上午一直到晌午,洛水为之赤红,仍旧不分胜负。

下午,从延安府出来的金军加入战局,猛攻泾原军侧翼此时,王禀和徐成正副帅守之间发生了分歧。

徐成主张奋力反扑,务必击败金军,夺取甘泉,但王禀却认为,金军势大,泾原军可以稍却,等候主力。

徐成不听,下令猛攻,并亲自引军迎击延安出来的金军。

混战之中,泾原小帅纵马挥刀,引精骑直贯敌阵士卒受其激励,无不奋力往前,到傍晚时分,金军抵挡不住,退入甘泉。

当晚,王禀和徐成发生激烈争执,前者声称要上报徐宣抚治徐成之罪,后者拂袖而去。

七月二十八,紫金虎大军进入丹州地界。

丹州不但辖区小,其城池也简陋,而且几历兵祸,破坏严重,韩常就是再怎么经营,也不可能在这鸟地方使上力。

但是,一旦从关中平原北上到了丹州,地形急剧变化,不复平原之坦,全是一望无际的山区,坮、塬、沟、壑各种复杂的地形摆在眼前。

大军不但无法施展,甚至连快速行军都困难。

驻守丹州的将领,原是鄜延经略安抚司军官,而且是延安本地人,十分熟悉地形。

探知西军北上,这位手里只握着七千余签军的撮鸟丝毫不惧,他在西军进入丹州城的各处要冲派兵驻扎,兵力也不多,少的几百人,多的也刚过千。

徐卫看着面前的一众小喽罗,还真些伤神了。

你去硬攻吧,他据着地利,虽说有能力打下来,但你一个一个去拔除据点,得等到时候才扫清道路。

一时不决之下,徐卫派杨彦试探性地进攻,打了足足五天,大军才前进不到四十里。

照这个进度,要到延安城下,恐怕得等到过年。

七万大军,就这么被七千人挡在丹州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

此时,徐卫遍撒在沦陷区的细作起了作用,他得知丹州守将原是张深麾下一名监押,监押是都监的另一种称谓,资历深的人称都监,反之则称监押,是管厢军的军官,严格说起来,他从前都不算是正规军的将领。

在西军将领们眼里,屁都不是可徐卫却派人抄小径去丹州城,面见这位丹州兵马钤辖,以川陕宣抚副使的身份,许给他知州、兵马钤辖、五品观察使的待遇,让他反水。

可这位兵马钤辖的回复让徐宣抚很受伤。

他声称,自己是张深的故旧,累受张逆之恩,决不背弃,尽管也仰慕宣抚相公的威名,但反水这种事,我是作不来的,还请见谅,我们手底下见真招吧。

这个回信让各路将帅们大怒,恨不得层层推进,直抵丹州城下,等破了城,把这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直娘贼枭首示众徐卫也怒,可他不能和将佐们一起吆喝。

兵贵神速,我要的是直捣延安,不是在丹州纠缠如果在这里耗下去,于我不利。

紫金虎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就在他受阻丹州之时,金廷已经在兀术的极力坚持下,重新起用了耶律马五,正率精兵两万余人从燕云火速南下驰援。

徐卫考虑出路的时候,耶律马五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前往河东各地,让原本河中府的驻军放弃追剿河东义军,迅速向河中府集结,等待他的到来。

而此时,姚平仲的熙河大军,还没能拿下蒲津关深夜,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受阻于此的大军分区扎营,士卒们已经入睡,只在巡弋警戒的部队还在四处走动。

徐卫不耐炎热,只穿着件单衣从牙帐内出来,一路信步,走出营门。

夜色之中,远近的山丘坮塬,巍然不动地耸立,奇形怪状,如同洪荒猛兽一般。

这种地形,实在让人压抑,紫金虎抬头仰望星空,方觉开朗一些。

七万大军受阻丹州,让他很是烦恼。

强攻吧,当然必胜,但时间,我没有那个时间我必须迅速赶到延安,一举拿下这个陕北重镇,才能将陕西局势牢牢控制在手里。

如果层层推进,女真人不是傻子,一定会大举来援的。

宣抚相公。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徐卫回身望去,笑道:晋卿也睡不着?吴玠敞着领口,甩了把汗道:有些事想跟相公商量,到了牙帐,却听说相公出来了。

唉,天热,帐里跟蒸笼似的,无法安眠。

徐卫随口道。

吴玠追随徐卫多年,闻言笑道:相公无法安眠,恐怕不是因为天热吧?知我者,晋卿也,没错,我是为受阻丹州忧心。

这么耗下去,几时是个头?姚平仲又至今没有捷报传来,倘若金军从河东大举入援……语至此处,徐卫摇了摇头。

吴玠感同身受,你说陕西分裂了十几年,直到今日,我们才集结大军反攻。

此番,川陕两地可以说是全是皆兵,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秦蜀父老盼首以盼,若不能收复全陕,如何交待?现在,同州之敌被我们锁了,蒲津浮桥也有熙河军去夺,主力北上欲图延安,却被挡在这不毛之地,怎不叫人烦恼?相公,卑职有个想法。

良久,吴玠郑重地说道。

徐卫知他有谋略,话也从来不会随便说,心头一喜,追问道:说来听听。

如今七万大军受阻丹州,如果我们逐个扫除,这些贼众根本不在话下,只是耗时费力。

与其如此,不若分兵。

吴玠道。

分兵?这个徐卫不是没想过,但分兵也弊端。

分散力量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怕失期。

延安境内,韩常势必层层设防,如果不能集中力量一路突进,西军将会被拖入泥潭,打到哪天是个头?如果分兵,就必然设下期限,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会师。

只要有一路失期不至,那就麻烦了。

尽管如此,徐卫还是道:说具体一些。

请宣抚相公移步帐内?吴玠道。

两人同行,不一阵至牙帐,掌上灯火,吴晋卿持烛至地图之前,朗声道:卑职建议,我军分作两部,一部从此往东走,顺着仕望河到壶口,再溯黄河北上,到延安东南。

这里,清水河注入黄河,再沿清水河往西北,进攻延安府东面的延长县。

徐卫在地图上看到,延长在清水河流域,如果能拿下延长县,则可继续顺河西进,抵达延安。

而且,这个进兵路线很隐蔽,韩常一定想不到,不失为一个良策心中阴霾稍除,脸上的晦气也逐渐散开,又问道:另一路呢?另一路就留在此地,继续推进,等这一路扫灭丹州之敌,北上进入延安以后。

估计,就直接参加攻城了。

卑职仔细权衡过,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有个前提。

吴玠道。

徐卫点点头:姚平仲必须保证没有一兵一卒会从渡过黄河,进入关中。

相公所言极是,姚大帅但有任何闪失,关中平原就完全暴露了,我们的粮道也会被掐断。

吴玠正色道。

徐卫面色微变:那将会是绝境但转瞬,他就恢复如常,姚希晏必不辱命,再说,不是还有唐卿在么?吴玠知道,宣抚相公留自己的弟弟在同州,就是为防姚平仲万一出了差错,由此,足见他对自己兄弟的信任。

士为知己者死,吴璘也必不辱命大帅,兵贵神速,我们不能再等了,要早作决断啊。

吴晋卿提醒道。

尽管,将帅们都知道河中府的金军已经进入陕西,但以陕西之重,难保金廷不会从燕云发兵来援。

徐卫从他手里接过烛火,在地图上摸索着,察看着。

帐内通风不好,异常闷热,两个人都是汗流浃背。

吴玠知道宣抚相公在斟酌,也不去聒噪,安等他决断。

好大一阵之后,紫金虎直起身来,抹去头上汗珠,郑重道:就这么办,明日分兵次日一早,徐卫会集诸路将帅,下达了分兵的命令。

永兴帅杨彦,引本司部队继续扫荡丹州,秦凤帅司和两兴安抚司的部队沿仕望河东进,去壶口,再转兵北上。

杨彦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作为虎儿军创军元老,西军名将,让他扫灭丹州,实在有大材小用之嫌他希望能随主力去直接进攻延安,建立大功,而不是在这里小打小闹。

可当独眼虎找到紫金虎申诉时,却遭到了九哥严厉斥责。

打仗,不是吃宴席,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事你永兴帅司草创,实力还远远不够,让你攻丹州,那是爱护你,怎么好坏不分再说,令行禁止,这是军队最基本的准则,有你商量的余地吗你不干就给我滚蛋,帅印交出来,回家抱孩子去吧杨大被骂得狗血淋头,再不敢多一句嘴,遵命而行。

徐卫和徐洪,则率两司兵马东进壶口[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六十二章策反暗杀第五百六十二章策反暗杀延安府进入七月以后,这个陕北中心,三秦锁钥,五路襟喉虽然没有戒严,但明显加强了防备,各处通道都有士卒严加盘查,以防细作。

这也确实收到了成效,本月初,就在城内破获了一个西军的情报网络,于一处客栈中,捕杀徐卫细作多人。

这些西军安插的细作策动原鄜延将领反水,事泄暴露。

这让韩常张深等人极为震惊,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居然有徐虎儿的间谍而且据查,这个情报网在延安已经多年了府城大牢里,阴暗潮湿,恶臭扑鼻,除了囚犯和狱卒,恐怕没有人愿意来这个倒霉地方。

晦暗的环境里,不时传来鞭笞之声,一鞭一鞭,极有节奏,但除了笞打声以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一个粗壮的身影缘阶而下,借着牢门口的光亮,可以看到来人五十多岁,整个人就像一口大缸,又矮又壮又黑,一张国字脸上布满浓须,如同扫帚一般,两只眼睛杀气腾腾,不怒而威。

他身后,跟着数人,方入得大牢来,便有本府押司迎上前,口中道:小人见过两位经略相公。

韩常没说话,另一个已过花甲,衣着考究的老者道:招了没?回张经略,这几个撮鸟嘴硬得紧,什么口风也不透押司颇有些懊恼地回答道。

那不是旁人,正是开西军帅守投降先例的张深佛家说因果必报,也不知道有没有道理,但现在张深有些担心,因为时隔十余年来,西军开始了最大规模的反攻韩常一声冷哼,快步而前,那押司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不时地给长官指路。

不多时,至监牢尽头,那是一个颇为宽敞的所在,几个炉子里都烧着炭火,把此处映照得分外明亮。

多名赤着膀子的狱卒或立或坐,见有长官来,纷纷起身。

他们前面的一个刑架上,吊着一个浑身赤luo的汉子,头发完全散乱,遮住面容,完全看不出年纪。

身上已经皮开肉绽,难觅一处完好的肌肤。

在他旁边,又倒吊着两人,头部下面安置着水缸,两人**的头发上都滴着水,显然刚刚被浸过了。

此外,地上还瘫倒一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是什么人?韩常手指那绑缚在刑架上的囚犯问道。

经略相公,此人便是那客栈的主东,据查,他是在延安并入大金国之后接手的店铺,已十余年。

军中和司中很多官员都跟他有来往,此次策动将佐反水,他也是主谋之一。

但据谋反的犯官招拱,西军安插在延安府的细作,绝不止这一处。

那负责案件的押司回答道。

张深听到这些话,背后一阵阵凉意,沉声道:他不招,你们就用大刑,每一件都他试一回,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没用,小人什么都试过了,这厮从被捕开始就一言不发不止是他,这几个全是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押司摇头道。

韩常突然插话道:从客栈里搜出什么没有?除了大笔钱财外,还有不知所以的腰牌几块,以及朱记一枚。

押司道。

朱记?韩常知道,朱记是宋军中下级军官的官印,有朱记,说明这厮不是白身。

不错,从朱记来看,他带着九品军阶。

细作带军阶,这是从前所未见的情况。

押司道。

张深缓步上前,靠近那九品细作,打量几眼,厉声道:你是九品官,命值钱早些招供,不但免受皮肉之痛,更可保全性命那人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张深见状,又道:非但免死,若能全盘供认,还算立功大金国决不亏待你哈哈那人突然笑了在这晦暗恐怖的监牢里,听到如此爽朗的笑声,当真怪异你笑什么?张深皱眉道。

我笑有些寡廉鲜耻的人,竟妄图让我变节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个鸟样那人怒声喝道。

张深大怒:你不供,就是个死我不信你没有父母妻儿,没有兄弟姊妹呸死算条俅老子一死,父母妻儿自有人供养,不劳你操心倒是你,逆贼宣抚相公大军破城之日,就是你伏法之时那人声色俱厉地喝斥道。

张深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呛一声拔出佩刀,一刀捅进对方肚子,紧攥着刀把,切齿道:看看谁先死那人强忍着剧痛,咬牙道:张逆你的报应来了你的报应来了老子睁大眼睛看着你,直娘贼张深不说话,将手中钢刀一拉,恶臭扑鼻肠肠肚肚哗啦从腹部滚了出来对方却仍旧骂不绝口:同袍必为我等复仇你等着你等着直娘贼直娘贼语气渐渐微弱,乃至不闻。

张深拔出刀往地上一掼,怒吼道:都是此硬骨头是吧?全杀了你,不用叫唤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那倒吊在水缸上的汉子突然说道。

这句话却比咒骂来得有效,张深心头一沉,追问道:你说什么嘿嘿……姓张的,有人要你的首级,你逃不掉的。

那汉子怪笑道。

是谁是不是徐卫张深窜上前去,揪住对方头发,歇斯底里地吼着。

你说是不是徐卫你们还有人在城里,是也不是一直寡言的韩常此时制止道:行了,没用,都杀了吧。

语毕,折身就往牢外走去。

张深一声狞笑:老子厮混了几十年,早够本了便是死,老子也比你风光说罢,放开对方,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而去。

出了大牢,他有些不适应外头的阳光,正拿手遮挡时,便听得韩常道:戒严,禁止出入。

我即刻就办。

张深应道。

徐卫暂时被挡在了丹州,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集中兵力,先吃掉甘泉之敌要不然,以后打起来麻烦。

韩常吩咐道。

张深又应下,两人正要往外走,忽见一名官员匆匆而来,惊慌地禀报道:两位经略相公,昨晚,帅司参议官在家中被刺了[w w w .bxwx.net]第五百六十三章神兵天降第五百六十三章神兵天降建武四年八月,徐卫徐洪率领两司部队东走壶口,在那里,紫金虎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壮观的瀑布,近五万人马只带着二十多天的口粮星夜兼程地赶路。

在黄河对岸,就是河东慈州,虎儿军曾经为之战斗过的地方,但徐卫现在还顾不了三晋之地,他必须尽快荡平陕西。

连日的急行军,将士们十分疲劳。

虽说顺着河流走就没有什么险阻,可脚下那根本不是路,士兵们除了要负担武器装备,还要携带各自的口粮,还要保持全速不停地行军,艰苦可想而知可没有谁敢叫苦,也没有谁愿意叫苦。

他们心里都窝着一团火,此番出征,是为收复全陕,将北夷从家门口赶出去,不,不是赶出去,是歼灭在陕西徐卫军中有相当部分人是两河子弟,他们知道,一旦收复了陕西,打回故乡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八月初五,两司部队经过艰苦行军,终于到达清水河注入黄河的地方,这一段,陕北人叫它延水,番人称它为濯筋水,这个恐怖的名字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西军将士确实经历了脱胎换骨一般的痛,日行八十里以上,艰苦来到。

在这里,将佐们请求休息一日,但徐卫没有答应。

他激励将士,从此往西北不远,就是延长县,那里出产陕西最好的酥梨,弟兄们撑住,拿下了延长,让你们敞开肚子吃个够士卒们一听,好吧,不为旁的,便为这陕西最好的酥梨,拼了八月初八,延长县东郊。

这是一片占地十数亩的果园子,一眼望去,林海生涛,成熟的梨子,如一个个金灿灿的元宝挂在枝头,煞是喜人。

在园子东端,七八个人,有老有小,小的爬上树去,采摘酥梨,老的便担了筐,将采下来的果实小心翼翼地放好,生怕碰坏了一点皮。

没几天就是中秋了,正是酥梨贩卖的好时机,就指着这些梨卖个好价钱,把官府摊派下来的捐税都交上。

这些人,不分老小,无一例外都是秃头结辫,衣服左祍,很容易就从他们的发饰和衣装看得出来,这是女真人。

延安沦陷多年,没想到,金国把女真人也迁来此地,而且干上了果农。

那在树上采摘果实的猴娃子十分灵巧,就跟猢狲一个样,从这根枝头荡到那根枝头,矫健得很。

突然,他抱得满怀的梨子全部散落下来,摔在地上,有几个直接摔个稀烂心疼得在树下的老丈骂道:娃,你作甚哩好好的梨撤个稀烂可惜可惜你这碎脑娃娃爷爷,兵娃在树上吓呆了。

啥冰?这八月天,哪来的冰?祖父一边捡梨,一边说道。

娃骇傻了,他在树上看到,果园子外,密密麻麻的人潮如同一条长龙,正自东往西走。

有一小撮军汉离了大部队,已经往园子里进来。

大大快躲起来,走兵了一个壮年汉子迅猛地冲过来,他的婆姨跟在后头,吓得脸色都发青。

走兵?老汉着实吓了一跳,在儿子拉扯下想寻地方躲,可还是舍不得丢了怀里的梨。

儿子一把给他打掉,又慌忙招呼兄弟和儿子,可还是迟了站住再跑逮着就杀头军汉的呼喝声远远传来。

那壮汉一把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儿子,眼见逃跑来不及了,一把翻掉一筐梨,把空筐子扣在儿子身上,又把老父亲按坐在上头,老人屁股刚沾筐,几名军汉就抢过来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吓得没了声,那壮汉和自己兄弟挡在前头,婆姨们抓紧了裤腰带低头躲在后方。

呛呛几声,过来的军汉们拔出了刀,面目不善。

他们十几个人将这一家围在当中,有一个像是头,挺着刀过来,一双鹰眼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那赤胳壮汉身上。

咧嘴一笑,挺刀过来。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那军官说了一通鬼都听不懂的话,而后拿审视的目光盯着汉子。

那壮汉根本听不懂,摇了摇头。

那军官眉头一皱,又扫过他的兄弟,也是头摇得跟搏浪鼓一样。

你是女真人?军官又问,却是一口地道的关中口音。

不是。

汉子又摇头,不安地看着十几口明晃晃的钢刀。

一听这句话,军官笑了,再度扫视这一家人后,还刀入鞘,招手道:是汉人。

十几个同袍全都收起了家伙,脸上杀意消失不见。

节级们要吃梨尽管拿,只饶过我一家。

汉子大着胆子说道。

那军官靠了过来,一扫打量地上成筐成筐的酥梨,一边安抚道:兄弟别怕,咱是朝廷的官军,非是打家劫舍的强人。

汉子一听,心说,怕的就是你们官军,立马问道:那我等可以回家么?那不成,你走了,我们找谁给钱?一个军汉大笑道。

说着,便招呼同袍过来搬梨。

小娃娃最实在,而且初生之犊不畏虎,看到当兵的抢他家梨,忍不住在筐子里喊道:放下这梨是要去市集卖的军汉们面面相觑,这谁在说话?怎么光听声,不见人?可那一家男女吓得脸色都变了,坐在筐子上的老汉告饶道:好汉要吃梨但拿,放我们一家回吧老人家,叫你别怕,我们是官军,徐宣抚的部队。

军官再次解释道。

这乡野小民,哪知道什么宣抚,全都一脸茫然。

军官见状,又道:徐大帅?听过么?紫金虎?徐九?一听徐九两个字,那壮汉身边的男子小声道:哥哥,徐九的队伍这陕北百姓,不知道什么宣抚,就知道张经略,但徐九他们是听过的。

哎,徐九官人不是在关中勾当么?怎么来延安府了?在脑袋里转了好大一圈,那汉子终于醒悟,颤声道:怎地?徐九官人来打女真了?废话来这不打女真作甚?赶紧帮忙搬吧,不少你一钱,你这汉子真不爽利。

一名军汉笑道。

大,听到了吧?官军来光复延安,女真人要倒台了汉子欣喜欲狂,转身对父亲大声喊道。

真的?哎呀苍天有眼呐,官军终于来啦老丈激动得眼泛泪花。

他那次子一摸秃瓢般的脑袋,大声骂道:日他娘哩,搞得咱人不人,鬼不鬼,总算到头了老丈一跃而起,当场就把腰带解了,把衣服改成了右祍,激动道:这些梨算是孝敬徐九官人的,不当钱后世汉人穿的衣服,大多是对襟的,两片衣襟在胸口中间对齐,几乎没有交叉的部分。

但在古代,人们穿大襟,衣服的前襟特别宽大,两片衣襟中,有一片或左或右地盖住另一片。

不要小看这左右之分,汉服永远是以左押右,称为右祍,这也是区分华夷的关键,因为夷人往往披发左祍。

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祍矣,就是说,如果没有管仲,我们都变成披散头发,衣服左祍的狄夷了。

女真人在其统治区剃发易饰,禁民汉服,剃头容易,刷刷几刀就可以剃个秃顶。

但禁民汉服却不易,你不可能让汉人都穿皮毛吧?于是,便令汉人穿衣都改左祍,让他们从形象上放弃祖先的传统和坚持。

军官一听这慷慨的话,取笑道:老汉,我们同袍弟兄数以千万计,你这点梨全搭上也不够,都叫我们拿了,你喝风去?老汉闻言,嘿嘿一笑,不作声了。

叫上儿子儿媳,又从筐子放出孙子,一家老小合力帮忙。

当他们担着梨出园子,望见路上遮道而行,铠甲鲜明,步伍整肃的官军时,都欣喜万分拨云雾而见青天,就是这个感觉徐五徐九的大军兵抵延长,不过废几滴口水,那县主便开城迎王师。

没办法的事,谁也没料到西军会从东面过来,延长县位于延安府城东部,算上衙差捕快,整个城里捉刀的也没几百人,不投降等西军进城杀个干净?大帅,吃梨杜飞虎将一筐洗好的鲜梨放在桌上。

徐卫实在口渴,捡起一个,一口下去,半边没了。

真是名不虚传,这梨又细,又多汁,而且不打渣,那梨肉晶莹剔透,香甜可口,吃了它饭都不想了。

钱都照数给了吧?陕北父老遭祸已久,别望眼欲穿等来官军,却还是祸害。

徐卫一边啃一边问道。

大帅放心,绝不短少半钱。

杜飞虎大口大口地吃着。

但有害民之举,一律处以极刑,半点不得偏私。

叫各级统兵官都给我记清了徐卫正色道。

说话间,吴玠张宪先后进来,都围着那筐子梨吃得欢喜。

连日苦行,今天总算是能歇一歇了。

相公,延长一下,再往西不远,便是延安府吴玠喜形于色。

延长县不设防,就说明金军根本没有料到我军会出现在这里。

若大军直趋府城,金军必然被打个措手不及徐卫吃得都快噎住了,点头道:不错叫全军休整一日,而后兵发延安大军顺利拿下延长,固然可喜,但却不知道杨彦在丹州打得如何,也不知道姚平仲是否拿下了蒲津浮桥,甚至于泾原军到了什么地方,也无从知晓。

之前与诸军约定,中秋前后,会师延安,也不知各路能否如期而至。

但不管如何,我这一路到了延长,就必须出其不意,迅速攻往延安。

就在徐卫徐洪的大军即将扑往延安府之际,韩常却已经调动各方兵马,云集甘泉。

除了甘泉原有守军三万余人外,他又从府城发出一万精兵,再飞马调鄜州张俊,让他留下部分兵力守城,其他的火速北上,在甘泉集结,企图一举击溃泾原军。

王禀察觉到了危险,泾原军有可能要面对两倍以上的敌人他严令全军后撤四十里,不使泾原军成为孤师。

这一回,徐成没再掣肘他,因为徐家小帅也发现,甘泉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的。

泾原军一退,张俊就引鄜州金军北上抵达了甘泉。

他是陕西金军都统制,此时就指挥全军跟进,咬住泾原军不放。

王禀和徐成陷入两难境地,战,没有必胜把握,不战,就会失期。

现在已经退到了敷政,再退,就只能退进保安了。

然而,没等这边开战,厄运就降临在延安身上……八月十一,延安府,城东郊外有一草市镇。

所谓草市镇,多在道路交汇之地,最初,百姓云集此处交易,以有易无,逐渐聚集起长住之民,慢慢发展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镇。

这个镇名叫冯店镇,这一天,正有一队士兵在镇里收捐。

为了打这场仗,韩常绞尽脑汁,正常的赋税已经不足敷用。

张深遂巧立名目,给百姓派下了各种捐,并让士卒严厉催收,凡抗捐者一律处斩,延期不交者,抽丁抓夫,搞得地方上鸡习狗跳,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诅咒张逆,断子绝孙,不得好死队将哥哥,怎么办,就收起来些许。

镇中的石板道上,十数名押着车的军汉缓慢前行。

车里,不但有成串的铜钱,甚至还有抢夺来的实物。

那骑匹骡子的队将作难道:百姓都快刮断骨了,没奈何,走吧。

他是本地人,不忍心祸害太甚,毕竟是乡亲呐。

咱们收不齐,回去可交不了差。

士卒提醒道。

去他娘的,逼急了,老子……后头的话,这名队将没来得及说出,就嘎然而止。

因为他听到了异常的响动。

什么声音?士卒面面相觑。

蹄声就是蹄声队将面上一紧,听得蹄声隆隆,自东而来。

不对头,东面是延长县,哪来这么多的马匹?快,回城队将一声喝,催动骡子就镇外奔去。

十几个士卒推着车,紧紧相随,他们刚一出镇,蹄声轰然而至有人冒死回头一看,果见百十骑风驰而来那闪亮的砍刀,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炫目的光芒这番苦也士卒们再顾不得车子,都撒了手,没命似的逃窜。

可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游骑?只听得锋利的刃口划破了空气,呼啸而来惨号声大作十几人顷刻之间就被铁蹄践踏殆尽那队将骑着骡子飞窜,却被一名骑士赶上,一刀杆砸下骡背去,在地上滚了几滚,跌得灰头土脸,口鼻出血。

躺在地上,伸手挡住阳光,从手指缝里,他看到了不住在身边打转的骑兵,多杆长枪柛到他面前,只要稍微一动,身上立刻就会多出几个血窟窿军籍。

有人问道。

小人是张经略麾下广武军第四指挥的队将。

那厮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队将?说这话的人吐出两个字后,就抽回枪,打算一枪捅进对方胸口。

队将连下级军官都算不上,没什么用处。

夺一声,他刺出的枪被同袍荡开。

带回去,徐都统或许有话问他。

冯店镇的居民全都关门闭户,战战兢兢,因为镇子外头就跟过洪水一样,数不清的军汉漫野而来天杀的,这又是怎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徐洪纵马狂奔,一路询问宣抚相公何在,等找到了堂弟,他拨缰过去,喘息道:相公,此去府城只十余里,扎营还是怎地?徐卫张目四望,此处地形还算开阔,距离河流也不算远,遂点头道:扎营。

徐洪领命,正待回马,忽然道:踏白回来了。

徐卫抬头望去,果见一支马军卷尘而来,望见帅旗,都奔往此处,见徐宣抚和徐都统都在,那领头的军使报道:两位长官,卑职奉命前行侦察,只见城池紧闭,四野俱无部队,只抓住这厮。

两名骑士跳下马,从马鞍上扯下一人,掼在地上。

徐卫看了一眼,吩咐四周将佐传令扎营,就势跃下马来,就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定,招手道:你过来。

那队将心知是死是活,恐怕就看这人一句话,连滚带爬过去,端端正正跪在地上。

你是作甚的?徐卫从亲兵手里接过水袋,大灌了一气,随口问道。

那队将又报了一次军籍,并解释道:小人奉命出城收捐,不想……你是个队将,恐怕也不知道城中防务之类的机密吧?徐卫审视着他问道。

队将心头一急,他知道,对方说出这话,就说明他认为自己没用处,而没用处的俘虏,下场往往是一刀回长官,小人虽不知机密,但前两日,上头从城中分兵南下听说是西军打到甘泉了队将把自己所知的最机密之事全抖了出来。

甘泉?那铁定是泾原军无疑韩常从府城里抽兵南下,说明战局不利,当然也可能是想集中力量吃掉王禀和徐成。

想到这里,紫金虎将目光投向堂兄,徐洪使了个眼色,看了看那俘虏,沉声道:不管如何,先投石问路。

[w w w .bxwx.net]第五百六十四章万军云集第五百六十四章万军云集经略相公,卑职带兵满城搜捕,捉得暴民数百口。

一名全身戎装的军官立在节堂之下,向韩常和张深二人禀报道。

谋刺之人可在其中?张深问道。

这是他关心的,试想,以经略司参议官之尊,竟被人刺死在家中,这,这还有王法么?而且,在大牢里,那被捕的细作警告他有头睡觉,没头起床,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叫他如何不忧?刺杀范参议的元凶,乃是他府中家仆,已经抓捕归案,卑职命人严刑拷问余党,只是……那军官语至此处,面露难色。

张深见他如此模样,猜测估计又是一个硬骨头,遂问道:不招?他说,他说延安数万百姓,都是他同党。

军官这话其实说得很委婉,人家的原话是,延安数万百姓,有谁不想手刃逆贼?张深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杀意陡现切齿道:拷问严刑拷问不供就杀韩常一直不说话,眉头拧作一团,大敌当前,城内又是如此境况,真个内忧外患最让他恐惧的,则是汉签军,日前被捕的细作,策动原鄜延军反水,参与其中的将佐,捕杀的有四五人,但这些只是浮出来的,漏网的还有多少,不得而知你说徐卫那厮到底是干什么的?堂堂西军领袖,能干点正事吗?这古往今来的将帅,虽说都重视细作间谍,可也没谁像他这么玩的你见过细作还带九品官衔的么?思前想后,他发话道:再这么搞下去,我们自己就完了。

张深显然不明其意,皱眉道:元吉兄此言何意?韩常也不解释,霍然起身道:即日起,仍旧严查细作暴徒,但军中不能乱。

传我将令,此前谋乱反水之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扩大让各级统兵之官好自为之张深听罢,也懂了对方的用意,大声道:经略相公放心,签军那边我亲自去,保证不再出任何乱子。

如此最好。

韩常看他一眼,当务之急,是尽快击溃甘泉敌军。

这事拖不得,再迟,紫金虎就得从丹州上来了。

话音方落,便听得堂外一个声音道:卑职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经略相公韩常张深两人同时扭头朝堂外看去,只见一名军汉灰头土脸,模样十分狼狈。

张深认得他,这是自己的部下,负责去收捐的。

近来,因为征收不利,他亲自召见了负责催收的军官,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看到他这副鸟样,张深心想,莫非是那些刁民暴力抗捐?要不然,怎么打成这副熊样?当即召他进来,问道:怎么回事?那队将跪在地上,想起方才死里逃生的一幕,还心有余悸,颤声道:卑职,卑职在冯店镇,遇上,西军了。

这一句话,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把韩常张深惊得面如土色在哪?冯店镇?就是府城东面十几里外的那个?韩常抢先反应过来,吼声如雷:你确定千真万确卑职手下十几个兄弟都被游骑斩杀西军将卑职捕至军中,有一人,三十多岁年纪,自称徐卫,让卑职回城捎个口信给两位经略相公。

队将说道。

韩常一屁股跌坐下去,怎么可能?我在延安南部布下多重防线,西军怎么从东面来了?那可没路啊我x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张深头冒冷汗,西军出现在冯店镇,距府城不过十余里而现在,大部分兵力都在外头,东西两城的士卒不过六七千人这可如何是好?一阵之后,回过神来,他厉声问道:徐九让你带什么信?徐卫说,他尽起大军来收陕西,叫韩经略不必作无谓抵抗,立即开城投降,他保证不杀。

队将战战兢兢,生怕这话激怒了长官。

张深脸色铁青转首去看堂上韩常,却是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徐卫还说,他欣赏韩经略擅攻守,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要……队将不敢再说了。

韩常却道:说下去。

只要韩经略肯降,他除保全性命以外,还许诺节度使和鄜延帅守之位。

如果韩经略有疑虑,他愿意和经略相公结为异姓兄弟,誓同生死。

队将从头到尾,只说韩常,并无一言涉及张深。

其实,徐卫怎会忘了自己父亲的老部下?他让队将带话,张深若肯降,也保证不杀,给我军中作个马夫吧。

只是这话,队将如何敢说?张深听到此处,既惊且怒起身道:元吉兄,虎儿之请,你意下如何语气分明不善韩常看也不看他,起身大笑道:好个徐虎儿竟敢如此小觑于我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他如此狂妄想是忘了鄜州之耻张深听在耳里,心中稍安,按捺住心头怒火,嘶声道:徐九突至,我军该当如何?韩常猛吸一口气,他虽然无比震惊,但还没有失了分寸。

现在延安东西两城兵不满万,不可能出城迎敌,现在紧要的,就是紧守城池,并召回在外的各路兵马徐卫趁我不备,出我意外,已经抢占了先机,处于这种被动的情况下,我只能先稳住阵脚,再徐图之一念至此,即下令道:士卒上城,紧守不出火速使人召各路兵马入援语毕,直视张深,语气强硬道你马上去签军营中坐镇,再生事端,你就拿话来说张深一个激灵,此刻他才弄清自己的位置,一俯首,抱拳道:得令说完,匆匆出节堂而去。

所有人都走后,韩常缓缓坐回,脸上神情逐渐晦暗。

不好,这大规模的仗一场没打,我就先机尽失活女在同州被锁死,习不肯定也遭受了猛攻,现在徐虎儿亲率兵马,突然出现在府城之外,已经将我的部署完全打乱,实在太被动了现在,其他州县我是顾不上了,只能凭借手中雄厚的兵力在延安府跟西军周旋。

算上张俊北上的部队,我手里可用的人马也有八万多,守住城池没有问题,如果再打胜一两场,那局面会好很多。

就算不能打胜,凭着延安的城防体系,和充足的物资储备,坚持他一年没有问题。

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朝廷会没有反应?八月十一,徐家两头猛虎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延安大震韩常紧闭城门,企图坚守,徐卫侦察到敌情以后,也暂时没有动作。

延安对于陕西的重要性不用多说,因此其城防历来都十分完善。

延安和其他不同,他有东西两城,隔水相望。

延安的东城叫肤施城,因为延安从前设有肤施县,即使现在,延安府治所在,也还叫肤施县。

他的西城,也就是现在正式的府城。

两城互相呼应,且规模庞大,在陕西仅次于长安,这种大城,没有十几万人马你想都别想。

当年粘罕从张深手里夺下东城,尚且用了二十几万兵力,更遑论现在?不过,徐卫也不急于攻城,他必须先扫除延安的外围。

他把大军屯在冯店镇,韩常势必要召回部队来援,先把这些兵力给他歼灭掉,延安城破就是早晚的事。

当然,姚平仲和吴璘一定得争气,千万别放金军进关中,也不能放同州之敌出来。

八月十二,从府城出去的传令兵没有遭到西军游骑的截杀,顺利赶到南部的甘泉临真等地,传达经略司命令,召各部火速回援。

那张俊引着六万余步骑,正步步逼近泾原军所在的敷政,准备跟他从前的同袍弟兄大干一场。

哪知突然来这么一道命令延安府告急,容不得他多想延安如果丢了,他鄜州就只有等死的份遂毫不犹豫,掉过头来火速北上那一头,王禀和徐成正纠结于战与不战,可面前的敌人竟然全部北撤两人一合计,没说的,宣抚相公打上去了两人更不迟疑,尽起主力追在后头,一面命令保安守军,随时候命,一旦军令下来,马上把重型装备给我送到延安战前,韩常就预料到延安府必有恶战所以,他在延安南部设下层层防线,企图依靠地利和坚城最大限度地消耗西军,把徐卫拖入久战不决的局面,同时,也迫使金廷再次大规模地支援他。

因为在他的构想里,仅靠陕西金军,和从河中府过来的不到两万的援兵,不可能击败徐卫的虎狼之师。

身在陕西的韩常十分清楚宋金两军实力的此消彼长,现在的西军已经从鄜州惨败的阵痛中挺来了,而且更加顽强,更加剽悍,更加团结但是,这一切,都被徐卫的心腹,吴玠吴晋卿,东走壶口的策略所破坏南部的防线丧失了价值,数万部队放弃了自己的防区,火急火燎地往北撵。

一时间,整个延安南部一片混乱,各条道路上都是匆忙行进的金军八月十四上午,第一支援兵赶到府城。

可却在南郊遭到西军伏击,三千多人最后逃入城中的不到一千。

下午,大股金军陆续赶到,又遭到西军顽强阻击,好不容易冲开封锁,进抵城下。

韩常和张深亲自出城,命令各部环成扎寨,准备迎敌。

可惜得很,陕北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施展,徐卫集结的各司马军一万七千骑,绝大多数留在了关中平原上,以备有变。

如若不然,趁敌立营未稳,遣大规模骑兵军团突袭……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还不断有金军开到府城。

其兵势之盛,让徐卫、徐洪、吴玠等人也感到吃惊,撤回了在府城南面的部队。

而韩常张深等人,却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

看到诸部几乎都赶到了,虽然在西军伏击、阻击、追击之下,折了六七千人,但先前的震惊和恐惧一扫而光,遂谋划着与西军血战一场。

可当他们刚想到这一点时,一直追杀在张俊后头的泾原军也抵达了延安府南郊,离城二十里扎营,与徐卫徐洪所部相呼应。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十五,月圆之夜,延安府城东面的西军冯店镇大营里篝火堆堆,熊熊燃烧。

粗犷剽悍的关西汉子们幕天席地,高唱秦腔,雄壮的歌声回荡在军营,与其说是庆祝佳节,莫如说是渴望胜利。

十余里外,金军营寨里显然冷清很多。

抱枪挎刀的士卒听着乡音,不由得百感交集,说起来,咱也是地道的关西(潼关以西)汉子,怎地浑浑噩噩作了金军?眼下,西军诸位帅守扔大兵而来,血战不可避免,但,咱这到底是为什么打仗?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徐卫设宴款待诸路将帅,共庆中秋。

圆饼肯定是有的,酥梨肯定是有的,但最重要的酒,却不见踪影。

大战在即,这玩意可容易坏事。

来,正臣,你如期而至,且掩杀在后,斩获颇多,本帅敬你一杯,徐成也一起。

徐卫端起茶碗,高声笑道。

该敬该敬,光是甘泉一役,泾原军就杀敌数千,一路尾随金军北上,又斩千余,我们两司合兵,还没这战绩呢。

吴玠大声吆喝着。

王禀捧起茶碗,对着徐卫高举,朗声道:多谢宣抚相公。

说罢,喝了一口,徐成也是一样。

徐卫放下碗,笑问道:怎么,正臣兴致好像不高?王禀浅笑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徐卫看在眼里,也不追问,捡起一个圆饼掰开,谓众将道:这是陕北父老送到军中的,拳拳之情,诸位吃到肚里,可别变泡屎拉出去了事。

一众文武都大笑,张宪道:吃了这口饼,自当戮力作战,光复故土还百姓一个清平世道说得好众将高声附和。

宗本,你这两年学得滑了啊,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咱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大家说对不对?对张总管,给咱弟兄念段千字文,教化教化?张宪哭笑不得,斥道:滚我这都当爹的人了,还念千字文?众人说说笑笑,气氛热烈,只不过,没有酒,这宴便是素宴,兴致再高,终究没有美酒助兴,吃喝一阵,又议了军务,便都散了,好生睡一觉,准备大战因王禀徐成两个并不与秦凤军两兴军一处,徐卫特意留下他二人,面授机宜,谈完之后,便让他们回营。

送走他俩,徐卫正想出帐,冷不防王禀又折了回来。

还有事?徐卫疑惑道。

王禀粗重地呼出一口气,好似谁招惹了他一般,一脸的不快。

徐卫先前敬他茶就察觉到了异样,此时见他如此模样,更加肯定,遂抽身回走:来来来,有事但说你我相识多年,在公在私,都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王禀跟上前去,落坐之后,坦承道:相公,自当年我尊先太尉之命,归划相公节制以后,无论公私,自认得体。

受相公抬举,执掌泾原帅印,禀也是感恩在心的。

说这些作甚?你王禀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说点能吃的。

徐卫挥手道。

王禀长叹一声,摇头道:老实说,这泾原帅不好当。

徐少保虽然去了,但他两个儿子还在,卑职也知道泾原的情况,所以平时也很注意与两位小帅保持良好关系。

只是……我说正臣,你素来是个直肠子,怎么现在吞吞吐吐?有事你就直说,还怕我护短么?徐卫皱眉道。

别说,王禀担心的还正是这个。

思之再三,他终于道:前些时日在甘泉,与敌接战,本来打得胶着,恰逢金军援兵赶到,猛攻我侧翼。

当时,我就决定稍却,避敌锋芒。

可徐副帅违抗节制,擅作主张,命令部队反扑。

相公你是知道的,行伍讲阶级,令行禁止含糊不得。

徐副帅这么搞,置我于何地?我以后还怎么作这泾原帅?语至此处,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个人脸面事小,关键是大战在即,泾原军若作不到军令畅通,谈何破敌?万一激战之时,又有人违抗节制,那可就坏了大事有此一节,所以卑职不得不说还请宣抚相公体谅徐卫越听脸色越难看,等他说完之后,一举手:行了徐成在哪?王禀回答道:想是在帐外未走。

徐卫一阵沉默之后,正色道:正臣,你作泾原帅,不但是我的意思,更是宣抚处置司的决定说得严重点,这就代表了朝廷不管是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哪怕是我的侄儿,也绝不姑息有相公这句话,卑职就放心了王禀起身拜道。

这样,你先回去,我自会处理。

徐卫挥手道,王禀再拜离帐。

他一走,徐卫就起身,气呼呼地在帐内来回踱步。

不一阵,帐外卫兵报道:宣抚相公,泾原徐副帅求见。

徐卫一听大怒,吼道:让他马上进来[w w w .bxwx.net]第五百六十五章斗智斗勇第五百六十五章斗智斗勇徐成快步入内,他好像知道王禀告了一状,因此小心翼翼道:九叔。

这是本帅的牙帐徐卫怒道。

徐成心头一抖,俯首拜道:宣抚相公。

我问你,怎么回事?你头一天当兵?徐卫几个大步走到侄儿跟前,厉声问道。

徐成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晓得是自知理亏还是怎地,结果叔父一见,更加震怒,吼道:哑巴了宣抚相公息怒,当日两军交手战况激烈,王经略心生怯意,但卑职……徐成企图解释自己违节的原因。

徐卫将手一挥:少跟我扯这没用的,我问你为何违节怎么?作个副帅,翅膀就硬了?还是说泾原是你家的地盘,你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徐成闻听此言大惊失色,慌道:卑职怎敢心存此念?实是,实是……一直以来,徐卫待这个侄儿甚厚,期望颇高,如此生气还是头一遭,徐成哪能不惊?徐家是行伍世家,你当知令行禁止且不论谁对谁错,战场上,服从长官是第一要务,你怎能擅作主张,置王禀军令于不顾?临阵违节,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么?你这经略安抚副使和兵马副总管还能不能干徐卫看来是真怒了。

在堂叔雷霆之怒下,徐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单膝跪地,请罪道:卑职知罪,请相公息怒。

知罪?一句话就想混过去?告诉你,小子,别看你是我侄儿,这事我饶不了你徐卫冷声道。

徐成道:但凭相公处置,卑职绝无怨言。

徐卫骂了一阵,稍稍消了点气,见他还跪着,也不叫他起来,正色道:徐成,此番西军主力齐出,是来干什么的,你清楚。

战前,本帅三令五申,诸路兵马务必令行禁止,不得含糊,没想到,你却来开个头。

在公,你这是违节抗命,在私,你是拆我的台,知道吗越听越惊,本来徐成当初跟王禀争执以后,没太当回事。

可现在听叔父一说,方知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冷汗淋淋,悔道:卑职一念之差,乃至于此,实是罪大徐卫见他倒不似敷衍,摇摇头,唤道:起来吧。

徐成缓缓起身,仍旧不敢抬头,只听叔父道:你父弥留之际,以家事相托。

我虽小你几岁,到底是你叔父,照顾你们母子责无旁贷。

可是我提携你不算,你自己也要争气王禀是泾原帅,你如何敢小觑他?他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这件事情,制置司会公事公办。

你给我记住,回去以后,必须当着泾原诸将的面,给王禀赔罪是谨遵相公钧旨。

徐成恳切道。

大战在即,徐卫也不想多说,挥手道:去吧,好生用心,将功补过是紧要。

徐成再三保证,这才拜辞离帐。

徐卫在帐中思虑一阵,即命人传下命令,泾原副帅徐成临阵违节,触犯军法,但念大战在即,暂处降一官之处分,留军听用,以观后效。

徐成回到泾原军大营以后,当着大小文武的面,亲自向王禀赔罪。

王正臣知道,徐成必须在宣抚相公面前被痛责了一番,立马又被降级,确实是并无丝毫偏袒。

他也是个磊落汉子,也就不再耿耿于怀。

这道军令一下,全军肃然徐副帅是宣抚相公的侄儿,触犯军法也逃不了干系,谁还敢去捋这虎须?八月十七,泾原军奉命先于诸军之前发动攻势,猛扑向金军扎在南城外的大营。

而在此指挥的是谁?原泾原帅司都统制,张俊面对昔日的同袍,张佰英并没有打算留一手,因为他没有任何选择而王禀也本着清理泾原门户之心,号令将士死战战事一开打就异常猛烈,泾原步卒蜂拥而上,冒着矢石撞向金军大阵。

张俊在泾原军供职多年,他太了解泾原军的打法了。

王禀的先锋部队一上来,就遭到强弓硬弩的极力压制,神臂弓、踏张弩、床子弩、黄桦弓、黑漆弓,几乎所有远程利器金军都用上了。

箭如飞蝗,贯穿了泾原将士的铠甲,但上到军官,下到士卒,无人胆怯退缩,踩着同袍的尸首前赴后继弓弩部队随后填上,开始对金军大阵展开反击。

两军一旦短兵相接,徐成亲率精锐从侧面进攻,就在那府城南郊展开混战一时间,金石相交之声,士卒搏杀呐喊,便是在城里也清晰可闻延安百姓都绷紧了心弦,暗暗祈祷着官军战胜,一举夺城十七日晌午之后,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率本司精兵一万八千人,向东城发动了进攻。

延安东城外,金军集结了五万部队,这其中除原来的鄜延军和汉签军以外,更有女真本军近两万人要知道,女真人可是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有两万女真本军在,你就千万别小看对手徐卫让堂兄打前站,就是先试探,企图等待机会,一举击溃东城之敌。

而在东城上督战的韩常看破了徐子昂企图,便令张深之子张和率鄜延兵和汉签军应战。

徐洪虽然是徐绍的儿子,但他自小对诗书典籍没有兴趣,只喜言兵,博览兵法,精熟战阵,又有多年的历练,在短暂的试探性进攻之后,就肯定对手全是二流货色。

他剑走偏锋,直接命令全军掩击这种打法,把城上的韩常张深都骇了一跳两兴安抚司的部队,就是从前徐绍在位时的宣抚司直属部队,从陕西各帅司抽调而来,经过王彦、徐胜、徐洪严加训练,战力强悍,鄜延兵和汉签军哪里抵挡得住?节节后退,连主阵也被冲乱韩常见势不好,急令女真本军支援,这才止住颓势,打退了两兴军的进攻。

第一天打下来,金军折损八千多人,伤者极多,西军损失也不少,阵亡加受伤,也超过六千。

开战首日就如此惨烈,实在大出韩常意料之外。

他整整一天都在城上观战,东南两面时刻注意,他发现西军作战十分骁勇,不管是东面还是南面,绝没有任何一支西军退却的,而且对方一直控制着战局,金军只是被动接招。

而且他猜测,徐卫的亲军,秦凤军肯定还没有出来。

尽管东面西军的剽悍颇有些虎儿军的模样,但他没有看到铁甲重步堵墙而进的场面,那可是徐虎儿的拿手好戏。

这不禁让他胆寒,照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早晚自己会被徐虎儿磨得精光十七日夜间,韩常在帅府紧急召开军事会议。

除他和张深以外,城外的张俊等主要将领都出席会议。

白天一场恶战下来,坐在节堂上的将佐们都是沉默不言。

西军的剽悍让他们心惊胆战,对方固然有着精良的装备,但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知道装备不代表一切。

高坐于上的韩常感受到了部将们的颓废,朗声道:今日一战,诸位有何看法?张深的儿子张和抬头道:虎儿军果然不名虚传,颇有战力。

你认为白天跟你交手的是徐卫的部队?韩常问道。

莫非不是?张和诧异道。

哼,虎儿军在冯店镇没动,他在等机会。

韩常笑道。

张俊面无表情,沉声道:原想徐大死了,泾原军易帅,多少会有影响。

以今日战况观之,泾原军英勇如昨,王禀确实有些手段。

韩常素知张俊是西军宿将,见他也有些暮气,遂激道:怎么?张都统有些顶不住?张俊听到这话,猛然抬头,负气道:经略相公,非是卑职夸口,不论王禀还是徐家小帅,卑职都不惧,泾原军也休想在我手里讨到便宜好韩常一击帅案,大声赞道。

都统不愧是西军名将众将官,你们就少一点张都统这种傲气西军又怎样?不都是一般的娘生爹养?我军有延安坚城,又有充足物资,更兼兵力雄厚,此役,必让虎儿再尝鄜州滋味他这一通鼓励,堂下应者寥寥。

没用,这些都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又不是新兵蛋子,岂会让你几句话就煽动得热血沸腾?韩常也不意外,故意笑道:徐卫扔大兵而来,锋芒正盛,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但以本帅观之,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堂下众将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来,静待下文。

西军兵出两路,一路走关中平原,抵同州以后,转兵北上。

一路从庆阳出发,经保安军入延安。

但是,走关中平原这一路,受阻于丹州,徐卫另辟蹊径而来,必然无法携带重型装备和足够的物资。

所以,在丹州未陷的情况下,他务求速胜。

本帅猜测,徐卫的军粮至多不超过二十日。

韩常的语气异常肯定。

堂下将佐窃窃私语,这倒是极有可能。

徐虎儿突然从东面出来,肯定是七绕八拐,他不可能携带太多的物资。

而且现在丹州还在我军控制之中,他无法得到补给。

这确实是他的软肋。

再说这泾原军,尽管有保安作前沿基地,但鉴于目前形势,他们的补给线也只能是从保安出发,沿着洛水到敷政,再走驿道至府城。

韩常娓娓道来,不急不徐,那堂下诸将听出些意思。

莫非经略相公是想袭扰西军粮道?东面的徐卫士气正高,且战力强悍,持续与之正面对决与我不利。

从明日起,你们只需坚守营寨,任他来攻,耗上个十几日,他就会急得上窜下跳。

张深此时插话道:丹州兵马钤辖孙威是我旧部,素擅防守,他有七千精兵,断不会使徐九粮道畅通那泾原军呢?韩常不置可否,起身至地图之前,手指一处道:诸位留意过这里么?众将纷纷看去,只见经略相公指的是延安西南方向的万安寨。

那是昔年为了防备党项人南下延安所建立的一个军寨,自从和西夏休兵以后,就失去其作用。

因为这个寨子,并不当要冲,当初只是为了与府城呼应,所以弃用多年,只有数十名士卒留守。

万安寨虽不当要冲,但它有小径直通洛水北岸,只需一将,引千余士卒入驻,不间断地袭扰泾原军运粮。

若西军来攻,又可凭着军寨防守。

日久,泾原军必生疲敝韩常断然道。

有此两条,西军但有十万之众,又能如何?堂上一时活泛起来,本来信心不足的将佐们听了韩经略之言,都觉霍然开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世上再精锐的军队,也要吃饭,一旦补给不畅,徐虎儿除了退兵,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当下,众将纷纷称赞韩常良策,阴霾大有一扫而空的架势。

但张俊却不敢过于乐观,或者是出于他特殊的身份,因此对这场仗格外在意。

正当众人欢欢喜喜,斗志恢复之际,他出来泼了一盆冷水。

经略相公,这袭扰粮道,坚守消耗固然可行。

但丹州地小城薄,如今又被西军隔断,无法得到补给,它沦陷是早晚的事。

张俊这话,可丝毫没给张深留情面。

因为方才他才夸口,说他的部将孙威断不会使徐九粮道畅通。

张深闻言,盯了张俊一眼,冷哼一声。

一旦丹州失陷,徐卫的粮道就畅通无止,补给源源不断输入延安。

到时,他是活水,我军可就成了死水张俊这担心不是杞人忧天,延安现在被围,不可能再得到补给,只能依靠城中屯积的物资坐吃山空。

**万人马,耗费甚巨,僵持下去,只会对我不利韩常投之以赞许的目光,若论西军这些降将,数张俊有些手段见识,反正比张深来得强。

当下赞道:佰英所言不无道理,但这需要一个过程本帅已经数次上奏朝廷,请发援兵。

眼下,河中府只过来两万步骑,必然还有后续,陕西之重,朝廷不会坐视,这一点,诸位大可放心。

只要我们坚持一段时间,等援兵一入关中,就是徐卫败落之时话音未落,一将入得节堂:报东城外西军摸营焚小寨两座,杀我数百兵,目下已退娘的徐虎儿尽搞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脱不了他乡间泼皮的习气让你狂吧,有你哭的时候当下安排妥当,次日各军照令施行。

泾原军天亮不久,再次发动进攻,张俊引军拒敌,厮杀不休。

东城,徐洪也如昨日一般,不过徐卫却增他五千兵,并配给三百具奔雷箭。

哪知金军拒不出战,只守着营垒。

赤髯虎是个行家,见金军反常,勒令部队撤回,迅速把这个情况报告给紫金虎。

冯店镇,自从秦凤军和两兴军把大营扎在此处之后,镇中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因为军中明令,官兵都不入镇,便是有事进去,也严禁进入民宅。

冯店镇就在延安附近,西军百姓怎会没有见过?但纪律如此严明的西军,却还是头一遭碰到。

有那进镇公干的军汉,百姓看他劳苦,端碗茶水相敬,人家也不接。

若是采买货物,分文不会短少。

遇到妇人,至多也就是看上几眼,绝不敢出言调戏。

自大军到此,镇中没少一只鸡,没丢一条狗,这可就让百姓刮目相看,交口称赞。

大营帅帐中,徐卫正和将佐幕僚们研究金军出现的新情况。

按说,才打一仗,而且金军也并没有败阵,应该不会是畏缩了,但为什么坚守不出?宣抚相公,怕是韩常料定我军粮少,想耗空我们。

徐洪神色冷峻,沉声说道。

徐卫估计也是这样,遂点了点头。

没仗打正憋气的张宪此时质疑道:韩常怎么想的?我军虽然粮少,可泾原军不缺,随时可以支应我们,能让他耗空?徐卫缓缓摇了摇头:他能想到耗我们,当然也会对付泾原军。

传我命令,让王禀徐成当心自己的粮道。

韩常虽数败于西军之手,但这一点还是证明了他金营名将的分量,他在扬长避短,打我要害啊。

相公,军中还有二十日口粮,纵使得不到补给,也暂时无虞。

卑职的意思,既然他想让金军凭借营垒拖延,我军不能给他这机会。

可尽起主力往攻,拔了他的营寨吴玠建议道。

徐卫默不作声,吴玠的意见是对的。

我军初来,士气正旺,当趁此机会,把延安城外的敌军统统清除,或者赶进城里。

否则,等到士气下降,军中疲敝之时,又得摊上攻城,那就不好玩了。

延安城池广大坚固,绝对是一块硬骨头。

只是,始终觉得心里还有点悬,底气不那么十足……报熙河帅司使者到,求见宣抚相公帐外一声喝,帐内将帅们齐齐侧目徐卫更是眉目一展姚平仲的使者到了,他会给我带来什么消息?[w w w .bxwx.net]第五百六十六章夏军突来第五百六十六章夏军突来却见一人,当在弱冠之年,穿一领直缀,腰里别把短刀,收拾得十分利落。

入得帐来,望定徐卫,抱拳道:卑职见过宣抚相公。

随后,作个四方揖,给诸路长官致意。

紫金虎没闲心问他姓名军职,直截了当道:说,熙河军打得如何?那人面露喜色,大声道:不负相公所托,姚大帅率熙河健卒猛攻蒲津关,已于本月上旬夺取关防以及浮桥。

金军残部贬退至东岸,因有军令,熙河军没有追赶,只稳固关防。

好好个小太尉果然是不负所望稳了稳了只要是这关防和浮桥一下,陕西就稳了从此,真个是关门打狗,不用再顾忌金军援兵渡过黄河进入关中徐卫自誓师出征以来,就没有这么高兴过,在那牙帐里大笑道:熙河帅司此番夺取蒲津浮桥,可谓抢下头功他日叙复陕之勋,当书熙河第一众将听了这话,却并不妒忌。

夺取蒲津关和浮桥,断金军入援之路,是此次战略的重中之重,姚平仲率领熙河勇士不负所望,破敌建功,让人佩服徐卫又询问了详细经过,得知熙河军开始进攻并不顺利,金军凭借营垒坚守,两次打退熙河兵,在熙河副帅关师古建议下,小太尉耐着性子等重型器械运抵,架起砲车百余座猛力扣关,击毁金军短墙工事,迫使对方出来接战。

在激战中,熙河军面对剽悍的女真本军毫无惧色,番汉将士同心戮力,两战两捷,最终迫使金军退过黄河至于同州之敌,在西军主力北上以后,金军组织了几次突围,都被吴璘李成等人挡回去。

浮桥一下,熙河军又可兼顾同州,可谓万无一失徐卫听罢,甚是欣喜,谓诸将道:至此,我军大可在陕北安心勾当,关中夫复何忧?历年来,除姚必隆前两年曾引八千军参加歧山一役,熙河帅司罕有战功,此番,小太尉足可扬眉吐气了。

能不能如他所愿建节不好说,但光复陕西,确是自熙河军始。

当下,让那使者休辞劳苦,领了赏以后,立即赶回关中,转告熙河将士并吴璘等人,小心提防,不可大意轻敌,蒲津关一丢,金军必然再起大军来夺。

旁的不说,一切以稳固关防为重其他的事,等打下延安再说熙河军建功,固然让人高兴,但杨彦在丹州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丹州不下,主力的后勤保证就跟不上,非但军粮无法得到接济,重型器械也送不上来。

似金军今天这般,坚守营垒不出,若尽起大军往攻,拿不拿得下来另说,但势必付出极大伤亡。

当徐卫把这点考虑说出来时,诸将有赞同者,也有不以为然者。

如今黄河一隔断,陕西金军已陷入绝境,何必畏惧?本帅的意思,分遣一偏师南下,协助杨彦南北夹击夺取丹州,使道路无遮。

等物资器械运抵,再大规模进攻,诸位以为如何?徐卫问道。

似此这般,若丹州一日不下,则道路一日不通,我军便得空耗一日。

军中存粮不过二十日,万一粮尽,军心动乱,却又如之奈何?吴玠提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吴参议所言甚是,宣抚相公,军中存粮本不多,指望泾原军周济,万一有变,数万人便束手无策,此非稳妥之计。

卑职建议,发兵丹州可行,但同时也须猛攻金营。

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若是在此空耗至粮尽,金军万一洞察,乘我疲敝之时反扑,如何是好?丹州延安,两面都须兼顾才是。

徐洪也附和道。

徐卫抿嘴不语,良久,放弃自己的想法,赞同道:有理,依你等所见,遣何人往丹州?话音方落,一将大声道:卑职愿往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徐洪的儿子,徐勇。

年二十六,少从父征战,受恩荫补武敦郎军阶。

有气节,兼胆略,军中号为少帅,如今充任两兴安抚司胜捷军副统制。

徐卫见侄儿主动请缨,笑道:你既愿去,要多少人马?卑职乞四千精兵。

徐勇回答道。

够么?徐卫又问。

足够。

徐勇大概是继承了父亲的脾气,话不多。

人虽年轻,但丝毫不给人轻浮之感,很是踏实。

在徐家下一辈里,徐卫就看好两个人,一个便是徐成,一个就是这徐勇。

好便给你四千精兵,配给火器,十天之内,你和永兴帅杨彦必须打通粮道。

你自问办得到,才可出发。

倘若失期,你和杨彦俱受军法制裁。

徐卫正色道。

一听这话,帐中便有将领暗自庆幸。

幸好自己没脑袋一热去接这派遣。

丹州虽然地小城薄,但形势险峻,且那敌将颇有章法,万一十天时间打不下来,功没立不说,还得受军法制裁,风险实在太大。

徐洪虽然是当爹的,但此时一言不发,并不替儿子遮掩。

徐勇一时不作回答,细细思量之后,朗声道:卑职要奔雷箭二百具,震天雷若干。

给你徐卫大手一挥,痛快答应。

如此,则卑职领命,若十天之日粮道不通,甘受处置徐勇抱拳一礼。

徐卫看向堂兄,投之以羡慕的目光,生得这么个儿子,哪个当爹的不欢喜?当下,替徐勇壮行,拨他精兵四千,火器数百具,叫他火速带兵南下,协助杨彦。

同时,又集结精锐,准备对金营发动猛攻。

十九日,秦凤军一部投入作战,与两兴军合力进攻金军东营。

缺乏重型武器的支援,将士们只能依靠弓弩刀枪。

但士气这东西真是个好东西,面对金军的坚固营寨和锐利器械,将士们却如潮水般涌上。

可金军却也寸步不让,当日激战下来,宋军拔金军小寨两座,毁一座大寨近半,保守估计,杀敌有近千人。

但退下来一清点伤亡,光阵亡就是一千八。

韩常和张深在城上见西军攻势凶猛,也不禁心惊。

但坚守壁垒无疑是对的,不论西军再凶猛,他每攻一日,都得付出代价等到你力竭之时,咱们再作计较二十日,秦凤两兴诸军并力复来,延安东郊杀声震天,烟火滚滚。

金军一处大寨置身火海之中,士卒溃散,裹胁着后头的营寨也不稳。

危急之时,金军将领纵马前行,喝止乱兵反扑,这才打退西军。

这几日里,东面厮杀不休,南面张俊和王禀徐成也是无日不战。

宋金两军十几万人马,就在延安城下作着殊死搏斗。

宋军固然气势如虹,一往无前,但身处险境的金军也作着困兽之斗,谁也奈何不了谁。

二十三日,西军将帅们担心的事发生了。

泾原军运粮部队,在敷政县以西六十多里外遭到金军袭击,泾原兵虽然击退敌人,但却被焚毁军粮四十多车。

徐卫震怒,下令处死运粮军官,你三千人的运粮部队,居然被千把人焚毁四十多车军粮二十五日,金军故伎重施,泾原运粮部队再次遭到袭击。

但这一回,泾原军有备,物资没有遭到多大损失。

可这一情况却引起了王禀的重视,如果只有一回,那可以说是偶然,是金军偷偷遣兵。

但发生两次,这事就不同寻常了。

我泾原军大营距离金军大营不过二十来里,对方几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地调兵?他判断,在敷政县附近,一定有金军的据点。

在报告了徐卫之后,他分兵进驻敷政,扫荡四周,务求拔掉这个据点。

二十六日,秦凤军大帐。

徐卫独自一人在牙帐里,刚刚接到了宣抚处置司的公文,宣抚相公徐处仁闻听西军锁同州,夺蒲津,大军直趋延安城下,甚是欣慰,特亲笔草书,勉励前线将士。

他在信中特别激励徐卫,说宣抚少师总西军之雄,今乘战胜之威,必能光复全陕,助成中兴,处仁殷切盼望之至。

又保证,一应军需,自当竭力保障,公其勿忧。

让徐卫安心打仗。

徐卫览毕,即提笔复函,刚写个排头,就忍不住弃了笔,捂着脸直龇牙。

这几日,他嘴里长了几个小泡,牙疼得不行,还有出血症状,咽喉又干又痛,总觉得有异物,医官诊治之后,确定他这是,上火。

能不上火么?猛攻多日,虽然有些斩获,但金军东大营主体坚挺,且士卒伤亡较大,叫他怎不心痛?再者,泾原军的粮道也两次受到袭扰,还尤其是那丹州,这都八天了,还没有消息。

十天期限一到,若丹州不下,杨彦徐勇必受处置,军前无戏言,这没有丝毫含糊。

而且紫金虎估摸着,从七月出兵到现在,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的时间,金国不可能无动于衷,迟早会再援陕西……娘的,上火。

徐卫不禁嘀咕道。

刚说完,一将抢入帐中,却是杜飞虎,见宣抚相公如此模样,诧异道:相公这是……小毛病,何事?徐卫皱眉问道。

杜飞虎神情凝重,沉声道:相公,情况不对头这句话惊得紫金虎连牙疼也顾不了杜飞虎此次率少量骑兵跟随主力北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充当着游骑侦察的角色,现在他说情况不对头,莫非……说徐卫弹了起来。

上午,游骑在府城极北探到有异常,卑职闻讯后,亲提四百骑巡视,但见有百姓扶老携幼自北而来,士卒询问,自言乃平戎寨人,到处传言夏军将至,因此逃亡。

杜飞虎道。

徐卫双眼鼓起,震惊不已夏军党项人平戎寨在延安西北一百七十里外,距此已不远,夏军突来,其意不明杜飞虎继道。

徐卫鼓起腮帮,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妙,党项人这个时候来插一杠子……杜飞虎见宣抚相公脸上阴晴不定,也不便多说什么,一阵之后,听得大帅道:叫吴玠来。

杜飞虎领命而出。

徐卫在帐内不安地游走,事出突然,他一时也难以判定党项人的意图。

是混水摸鱼?趁宋金大战,他来个渔翁得利?还是因为金夏之间的君臣关系,所以发兵援韩常?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恐怕都对西军不利我积蓄力量多年,如今大举反攻,偏生在这关头,党项人出现……宣抚相公吴玠匆匆入帐,看得出来,他已经从杜飞虎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也是惊疑难安。

晋卿,这回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徐卫满面凝重。

吴玠点点头:正是,夏人突来,实在难以判断企图啊。

语至此处,略一停顿,即分析起来。

一种可能,就是因为金夏两国的君臣关系,夏主奉金帝诏,派兵援延安徐卫思索片刻,摇头否定道:这个很难圆说,自宋金开战以来,夏国一直作壁上观,几无插手的行径。

这几年,金夏关系不睦,夏主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此积极?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吴玠倒抽一口冷气。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徐卫颔首道:我看也是。

诚若如此,那于我军便是大大不利智勇如吴玠,也不禁为之色变因为这样一来,西军就要面对两个敌人既要打金军,又要防夏军,这如何得了?念及此一节,他不禁骂道娘个批徐卫定住心神道:先别急,待今日战毕,诸将回营再作商议。

是,若金军得悉情况,又生事端。

吴玠也道。

话虽如此说,但金军又没龟缩在城里,早晚会得到消息,娘的,真叫人上火。

想到这里,看一眼宣抚相公,唉,人已经上火了。

当日战毕,西军打得不错,徐洪指挥本军以及秦凤军张宪部,拔掉金军小寨四处,大寨一个,毙敌两千余人,尤其是火器大发神威,奔雷箭一发,金营就四处起火。

可当将佐们欢欢喜喜回营时,便听闻夏军南来,诸将皆震眼下正在节骨眼上,夏人来一搅,这仗可就难打了将帅们普遍认同夏人争利一说,但也有人认为夏军就是来增援金军的,毕竟人家的君臣关系在那里摆着。

而我们从仁宗年间李元昊脱宋自立以来,跟夏国关系就一直十分恶劣,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可以说是苦大仇深因为传言夏军已至平戎寨,距离延安不过一百七十里,万一党项人猝然发难,与金军里应外合,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徐卫经过再三权衡,决定不冒这个险,以免重蹈鄜州覆辙。

遂下令停止进攻,秦凤两兴诸军后退至延长,泾原军撤至甘泉,一面休整,一面关注局势发展。

本来战况激烈的延安,因为夏军的突如其来,顿时陷入了沉寂真撤了?延安城内,韩常纵马狂奔于市井,向身旁部将问道。

千真万确东南两面,西军撤了个干干净净,并没有留下一兵一卒。

部将欣喜地回答道。

韩常按耐不住激怒,复加一鞭,战马负痛狂奔,惊得满街百姓四散躲避。

不多时,至城下,韩常跃下马背,直往城上窜。

当他凭城远眺时,发现一夜之间,西军尽撤这是什么情况?连日来,西军攻势凶狠,拔我大小军寨多处,应该说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徐卫怎么突然就撤了?这不禁使韩常产生诸多联想,首当其冲的,便是金军援兵攻入了关中但时间上来判断,好像不太可能。

徐卫用兵,正奇兼有,从他发兵之初在同州的行径来看,此番出征,他是经过万全谋划的,蒲津他不可能不防。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朝廷也不太可能集结大军来援。

但舍此之外,还有其他解释么?正疑惑之时,一将飞身上城报道:经略相公,南面西军撤到了甘泉,整军扎营,未再移动撤到甘泉停下?这么说来,是为了观望?如果真是援兵攻入了关中,只怕徐卫早就仓皇南下了,哪还顾得了延安?思索一阵,不得要领,又听闻军官来说,说是东面西军,撤到了延长,同样的就地整顿,未再移步。

至此,他更加确定,西军不是想放弃延安,而是遭遇了突然变故,不得不暂时撤退,以观时变。

只是,终究是什么变故?使得连徐卫这种人物也如此忌惮?他军中发生了祸乱?还是收到了宋廷什么命令?经略相公,西军如此举动,叫人好生难解。

这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撤了?身旁,部将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莫非连日猛攻,导致伤亡太大,所以后撤休整?不至于吧?以西军兵势之雄,这些许折损怕是还撑得住,不会如此轻易后撤。

韩常听部将们议论,也是惴惴不安,心中没底。

不管那么多,你一撤,我就重整营垒,以备复来。

我倒要看看,你徐虎儿到底唱的哪一出[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六十七章各方角力第五百六十七章各方角力很快,韩常就弄清楚了是怎么个情况,但他并没有像他的对手想象中那样暗地里欢喜。

因为他也弄不明白,夏军怎么就突然越过长城,进入延安?是奉了大金皇帝的诏命,出兵来援我么?金夏两国是君臣关系,这个可能性很大。

但作为金军高级将领,韩常还是知道一些军政机密的。

比如说金国当初确实许诺要把河东跟他们接壤的部分州县划给党项人,但后来失言,给了高世由。

后来,又承诺夺取陕西之后,把横山天都山一线的缘边地区划给他们,但还是失言。

夏主几次上奏争取未果,因此金夏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再后来,宋夏双方在陕西重开互市,自己把这个情况上报朝廷,但夏主对于大金国的质问无动于衷,辩称只是普通的生意往来。

而且据称,夏国跟西域的耶律大石也是频送秋波,暗地里打得火热。

所以说,金夏关系,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密的。

现在夏军进入延安,还当真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徐卫大概也弄不清楚,所以一夕之间遁去反正我觉得党项人没那么好心。

在帅府二堂里,须发已经花白的前大宋鄜延帅张深一脸不屑地说道。

这也难怪,作为曾经的鄜延大帅,他跟党项人打过仗,所以对对方没什么好感。

韩常一双钵盂大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沉吟道:确实让人捉摸不透。

夏国乃我大金藩属,今番出兵南下,总不可能是来帮西军的吧?经略司参谋官此时说道。

张深听后一想,倒也是,君臣关系摆在那里,夏军不可能突然反水去助宋,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谁敢保证他们不来混水摸鱼,打打秋风?要知道,夏主可是几次上奏讨要延安未果。

韩经略,下官建议,不管他来意如何,咱们派出使者,携带物资前去劳军,顺便也试试对方,相公意下如何?参谋官问道。

张深频频点头:我看行无论如何得尽快把事情弄清楚,否则这心里如何踏实?韩常思之再三,也认可道:好,既然范参谋有这一提,不若就劳你走一趟如何?那参谋官摇了摇头,笑道:经略相公,非是下官推托,只是此事还是由女真官员出面比较好,下官从前毕竟是鄜延旧人。

正说话间,那张深之子张和入得堂来,报道:经略相公,卑职已经派人探过,根据西军营垒和灶洞来判断,东南两面西军加起来,当在十万上下一抹惊色从堂中众官脸上闪过,十万,仅在这陕北延安,徐卫就动用了十万人马。

若再加上关中部队,紫金虎此番可真谓劳师动众,志在必得啊。

挥退张和之后,韩常即令自己一名亲信军官,携带酒肉金帛,以劳军为名北上,去打探消息。

平戎寨,乃陕西东北一处重要的据点。

从前宋夏战争,夏军就曾经翻越白于山口,进入延安府境内,此寨乃首当其冲之地鄜延沦陷,金军在此设防,有数百名士卒镇守。

然而此时,在城堡上,夏军战旗飘扬。

这面大旗之下,围着堡垒,已经扎下无数营寨,方圆十数里内,连营遍地,声势惊天营帐之间,随处可见秃发结辫的夷人。

党项人原来没有特别的发型,大多披发蓬首,李元昊称制以后,颁下严厉的秃发令,三日不从,令许众杀之。

但党项人的秃头结辫又与女真人不同,他们剃光半个脑袋,只在左右两侧耳后留两缕,却并不编成小辫,只拿根绳一系了事。

在陕西边境上,夏军曾经创造了辉煌的战绩,但那已经成为历史。

党项人多年不涉足陕西诸路,如今再入延安,不知所来何为?一队党项士兵,俱都身披铁甲,手执长枪,正押送着一支车队缓缓向平戎寨而去。

士卒们不时打量车上所载之物,赫然发现,有酒有肉,有金帛,这让他们分外惊喜。

临近大营,士卒命来客稍等,即入营通报。

不一阵,传回消息,说是夏军主帅有请尊使入内相见。

这是一个有别于西军的大帐,从帐内所饰的角头骨使可一眼分出区别。

一人高坐于上,保留着党项人常见的发型,但他的五官却分明有异,完全像个汉人。

约莫四十五六岁,体态长大,颇有威仪,一双眼睛正盯着帐口。

不多时,一人在士兵引领下进入大帐,望定帐上之人,抚胸致意道:大金军前慰劳使奉命前来劳军。

帐上夏帅起身,还礼道:有劳,请坐。

那金使见对方仅是如此,心生不快。

大金国乃党项宗主,我为上国天使,你怎敢如此托大?心中虽不悦,但想到目前境况,更兼韩经略嘱咐,也不便发作,径直到客位坐下,随口问道:不知帅臣高姓大名,所居何职?那夏帅瞄他一眼,听出不快之意,正色答道:在下王枢。

金使面上一沉,王枢?夏国签书枢密院事?以如此重臣统兵而来,好生怪异一旦知道对方是夏国重臣,金使也收起鄙夷之意,再次致意道:原来是王枢密,失敬。

在下奉大金国鄜延经略使韩常之命,携酒肉金帛前来劳军,还请……话未说完,又有两人步入帐内。

那金使一看,脸色陡变当前那党项人,他虽不识得,但走在后头那位,他却是记忆犹新此人虽然剃了发,收拾打扮与党项人无异,可那张脸却无论如何也变不了他怎会出现在夏军之中?金使惊疑不定,后来两人却已经和王枢见了礼,分别坐下。

后者向金使介绍道:这位是我军中副帅,移讹。

夏军名将,在下闻名已久。

金使起身见礼,那威猛高大的移讹也还一礼。

这一位,相信金使并不陌生。

王枢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那最后进帐的人,只三十出头,身长七尺有余,臂宽,腰细,身裹铁甲,腰挎战刀,秃着头,作党项人打扮,但他和王枢一样,都是一副汉人面孔。

眼中精光熠熠,鼻梁高挺,脸庞削瘦,留一排短须,从他进帐开始,就一直盯着金使不挪眼。

在下李世辅,见过金使。

那战将起身道。

原来,他就是当初与父亲李永奇密谋投宋的李世辅事泄,李永奇与家人皆遇害,李世辅只引二十六骑投奔了西夏。

马扩出使党项,曾经听说李世辅引军替夏主平叛,没想到,他又出现在这里。

金使知道,李世辅与金人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即使对方没有放肆,他也感觉坐立不安,仓促还礼道:多时不见。

李世辅并没有多余的话,随后坐落回去。

金使心中忐忑,立即表明来意道:此来,一是劳军,二是韩经略想知道,贵军南下,可是奉诏?大金是西夏宗主,奉诏嘛,当然就是奉金帝之诏了。

王枢面不改色,朗声道:此番,枢是受夏主之命而来。

得知对方并不是奉金帝诏,金使有些狐疑,直接挑明问道:那敢问,所为何来?王枢看了帐中两位同僚一眼,轻笑道:大金乃上邦,我主听闻西军尽起虎狼,恐鄜延有失,特命在下与移讹和世辅将兵二十万而来。

二十万这一句唬得金使胆颤不已因为王枢虽然声称恐鄜延有失,但却并没有明说到底是不是来支援金军的定住心神,他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么说,王枢密是为援我军而来?王枢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笑道:然也。

直到此刻,金使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既然夏军是为了支援金军而来,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对方声称驱兵二十万而来,虽不可尽信,但也说明人家兵势盛大有如此强援,何忧虎儿?正想称赞几句,叙一叙君臣之谊,却听那肥壮黑脸的移讹问道:听说陕西帅徐卫起尽大兵,不知战况如何?他是个党项人,却说得一口不怎么地道的汉语。

提起这个,金使有些汗颜。

开战两个月,徐虎儿大军已经直趋城下,完全打乱金军部署。

当然,他不可能把这实话告诉党项人,思索片刻,即答道:西军虽众,却是一群乌合。

不久之前,已经被韩经略大军击退。

李世辅此时插话道:那如此说来,我军南下倒是多事了。

金使干咳两声,继道:虎儿虽然暂退,但难保不会卷土再来。

韩经略命我再三致意王枢密,可将兵扎在此处,若有需要,还望贵军与我军合师击之。

王枢听罢,点头道:这个好说。

金使又说了一阵,不知是不是忌惮李世辅在侧,便想匆匆告辞。

王枢也不留他,特意命李世辅送出营外,收下了酒肉金帛。

他刚一走,王枢就下了帐,坐在移讹身旁,沉吟道:依你之见,这金使之言可信么?移论却反问过来:王枢密曾经去过秦州,也当面会过徐卫,甚至还深入内地,到了绵州,见了川陕要员,当知西军虚实,又何必问我?王枢吸了口气:徐处仁是个忠厚长者,颇有风范,与一般南臣无二。

倒是那徐卫让人捉摸不透,虽然身为武臣,但进退颇得礼,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然我观他一众部下,却都非善类。

说着,李世辅送客毕,回到帐中,王枢又拿话问他。

两位招抚,徐卫总西师之雄,我在关中时,多闻其名。

此人少年从征,举义勤王,以乡兵起家,转战东西,每遇敌,必能克,金人屡败其手。

数载之前,更一举收复关中诸州府,蛰伏多时,今举大兵收陕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金使之言,不可尽信。

李世辅分析道。

王枢闻言,也认同道:金人欲借我之力,必不肯实言相告。

罢,且勒兵于此,探明情况再作计较。

金使回到延安,告知夏军此来,本是援金。

韩常闻讯大喜强援已于,何惧西军?不两日,又遣使入夏营犒劳。

张深建议,既然夏军来援,虎儿又盘踞不走,不如让党项人去打徐卫。

韩常从其言,命使者告知王枢等人,请夏军发兵。

然王枢推诿不理,韩常由是生疑。

八月二十九,延长县。

徐卫步伐匆匆,已经进入节堂时,还在扎腰带,他甚至忘了拿幞头,就这么仓促抢入,往堂下看去。

果见杨彦徐勇二人都立在堂中央,正待着他。

一见二将,紫金虎大喜,忍不住笑道:可算把你两个盼来了杨彦徐勇抱拳执礼,口称见过宣抚相公,徐卫挥手道:不必拘礼,今日正好满十日之期,你二人若再无音信,本帅就只能军法从事了。

杨彦大声道:卑职已与徐统制合师拿下丹州,打通粮道。

先期五万斛军粮,随后便运至。

徐卫招呼他两个坐下,叹道:丹州一下,粮道畅通,大军后勤无忧了。

快,说说战况。

杨彦抢先道:卑职在相公与徐都统走后,驱军往北,拔金军堡垒军寨多处。

进抵丹州城南三十里外,此时,徐勇已率部直趋城下。

两兴军面前之敌溃逃,我两部合师扣城,夺下丹州。

好,甚好。

徐卫频频点头,又问那丹州守将何在?城破之时,守将见势已去,遂降,已押至军前。

杨彦回答道。

徐卫赞几句,见侄儿一直不说话,问道:徐勇,你没什么要说的?回禀相公,战况杨经略已经上报,卑职没有说的。

徐勇道。

其实,丹州城破之时,守将投降,杨彦恨其阻挡多时,下令就地正法,枭首示众。

是徐勇挡住他,说这事应该由宣抚相公裁夺,将帅不可擅权,杨彦方才醒悟。

杨彦既来,徐卫便会合诸位将帅商议军机。

这两日,西军游骑四出刺探军情,却见金军没有异动,夏军也止步于平戎寨,让人好生不解。

马扩认为,当前这个迷局,必须尽快破解。

也就是说,党项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必须弄清楚。

将帅们普遍认为党项人是来搅混水争利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它真是来援金的,我方也应该尽量劝说,能否劝退不打紧,慢其军心才是正道。

他主动请缨,要去夏营打探。

徐卫恐其遭祸,不允,马扩再三坚持,徐卫方才命他为使,携黄金二百斤为礼,乔装改扮,秘密绕道,往夏营出使。

九月初二,平戎寨。

李世辅进入王枢大帐,后者正捧书阅读,见他来,问道:世辅有事?枢密相公,卑职遣人四出打探,得知宋军已入延安。

李世辅语出惊人王枢双眼一瞪,释卷惊道:什么?已入延安?这,怎如此神速?千真万确数日之前,西军已趋延安城下,怕是因为我军兵至,徐卫惊疑,这才暂退。

如今,一部驻延长,一部驻甘泉李世辅大声说道。

王枢听完,暗自心惊我们在国内一听到西军出征,也马上出兵南下,我刚进延安,徐卫就已经打到跟前了这还怎么整?转念一想,女真人说假话脸都不红居然声称击退了西军这摆明了是因为我军突至,徐卫摸不准脉,这才暂时退却的这就棘手了……王枢喃喃道。

李世辅正待进言,一名战将闯入帐中,禀道:王招抚,有人自称宋军使者,携财货至军前,要求面见主帅。

来得还真及时我刚刚得知战况,宋军使者立马就到王枢沉思片刻,吩咐道:世辅,你速遣人将宋使扣押李世辅心头一震,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色,但转瞬即逝,俯首领命而去。

出了帐,点数十名健卒,各执兵刃,就冲出营门去。

但见那营门之外,立着五六骑,正探视军营。

见李世辅领兵执刃而来,几个都面露惊色,当中有一人,年近五十,只穿一身短褐,鞍上悬口朴刀。

两鬓虽然染白,却神采奕奕,而且从他身形神态来看,此人当属行伍之辈。

他见夏兵明晃晃的刀枪到了跟前,眼睛都没眨一下,朗声问道:这岂是待客之道?李世辅冷笑道:谁知是何来历?胆敢在此窥视我军营,左右,与我拿下他话音一落,对方身后几人纷纷捉刀在手,作势欲搏却见那人一举手,制止随从,笑道:不必如此,我随你去就是。

语毕,当真就下得马来,丢了缰绳。

他都如此,随从自然也不会再反抗,都弃了兵刃战马,随他一道入营。

李世辅也不动粗,只叫军士牵了马匹,四周围定他几人步入营中。

听你一口地道陕北口音,你是汉人?行走之时,那人全无惧色,甚至谈笑自若。

[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六十八章要战便战第五百六十八章要战便战李世辅并不答话,将他几个押入一处军帐,劈头问道:你等究竟何人?来此作甚?那汉子一抱拳,表明身份道:在下马扩,秦凤经略安抚司参议官,奉大宋川陕宣抚副使,陕西制置使徐帅钧旨,携礼拜会夏军主帅。

听到马扩这个名字,李世辅心中一动。

前段时期,他引军替西夏平青面夜叉叛乱时曾经听说过有南使名马扩者出使夏国一事,当时还特别留意打听了一番,不想竟在这里,以如此方式见面。

既是徐卫使者,我不与你为难,我军主帅军务繁忙,无暇见你。

且在营中盘桓,等候接见。

李世辅说道。

当下,便命马扩独居此帐,随从另行安排。

下当他率士卒要押其他人出帐时,马扩叫住:这位官人,我料定贵军此来非为援金。

倘若不假,夏国此番极有可能开罪宋金双方。

在下前来,固然使命在身,但从贵国立场上来说,在下此来,也是为夏。

李世辅听闻此言,一时不语,良久,命士卒引余众出帐,转身问道:你怎知我军此来非为援金。

若是援金,为何止步于平戎,作观望之状?你当知我大军一屯延长,一屯甘泉,已对延安形成合击之势。

为何不趋军南下,与金人一道合击我军?马扩问道。

李世辅不能答,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转身步出帐去,命士卒严加看守,不得使宋使出帐一步。

他自己则匆匆赶往王枢帐中,报告此事。

马扩?又是他?当王枢听闻来使是马扩时,颇觉意外。

前番此人出使我国,受地方军政官员接见,促成重开榷场一事,上下对此人印象颇佳。

他这回来,怕是为游说,以求劝退我军。

马扩说,他料定我军此来非为援金,又说此番我国若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开罪宋金双方。

李世辅如实汇报道。

王枢听罢,脸上一沉,因为对方此言正说中要害。

沉思半晌,叹道:世辅,你当初来投,问我主借兵复仇。

当时,我主答应你,若能立功,则不惜借兵。

你平定青面夜叉之乱,我主大喜,这才使我等将‘步跋子’四万,‘铁鹞子’两万,来取鄜延,为你复仇。

可现在徐卫进展神速,我军方至延安,他已打到跟前。

你说现在,我军是攻金,还是攻宋?李世辅不假思索,答道:此非卑职可以左右,还请枢密相公裁夺。

王枢看他一眼,也不逼迫,自言道:若是攻打金军,取了延安,既触怒了大金,又开罪了大宋。

若是助金抗宋,倒全了金夏君臣之义,只开罪大宋。

孰轻孰重?李世辅没说其他,只一句:若如此,于大夏何利之有?王枢沉默,片刻之后,命世辅自去。

他在帐中一时犹豫起来,此次出兵,替李世辅报仇当然只是个由头,最主要的,便是夏主恨金人数次毁约,想趁西军大举东进之际,夺取鄜延。

可现在的情况却无比复杂。

首先,人家宋军已经打到延安来了,要是举兵去夺,就把两国得罪个干净,弄得里内不是人。

如果帮助金军,显然不是我方愿意的。

再说了,正如李世辅所言,我们若助了金国,对大夏有什么好处?女真人转面无恩,毫无信誉可言。

要用你的时候比亲爹还亲,用不着你了就把你当个屁。

我帮它打退了宋军,它能割地给大夏么?如果就此退兵,倒是谁也不得罪。

可国家兴师动众,发数万精兵南下,不可能连口汤都没得喝吧?唉,难。

王枢摇头叹息道。

马扩及随从被扣留在夏营多日,王枢命人厚待,却一直不见。

在此期间,韩常也不断派遣使者来平戎,催促夏军进兵,王枢起初还接见一番,到后来干脆让部下去应付。

而观宋军方面,丹州粮道一打通,军粮即输入军营,后勤保障没有了顾虑。

再加上姚平仲夺取了蒲津关,后顾无忧。

徐卫也不愿意冒着跟两**队开战的危险匆忙进攻,延安战场一时沉寂。

九月初七,熙河帅姚平仲来报,于河中府发现金军集结迹象,可能是韩常的援兵到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已命部队全力扼守黄河西岸的壁垒浮桥,并派兵在风陵渡设防,又不时遣游骑沿河巡弋,以防金人偷渡。

而一直到九月初,金国使臣还在杭州行在跟大宋方面交涉,指责西军挑起战端,大宋是否没有和谈的诚意?又威胁,如果西军不勒兵回师,那么大金国将中止和谈,两国重回敌对状态。

皇帝赵谌到底是个少年天子,被这一吓有些动摇,几次召宰执询问。

徐处仁和徐卫二卿到底有无把握收复陕西?这场仗打胜了还好说,万一战败,和谈没指望事小,金人再起大军来攻,那后果可就堪忧了。

而太上皇赵桓也不断地给儿子施加压力,连哄带吓,说徐卫只要一战败,陕西就得丢个干净,还得连累四川。

金人见此情况,必然罢和议,尽起大军来侵。

非但皇室如此,朝中部分大臣此时也开始改变立场。

认为既然北面有诚意议和,还是让西军别打了,先谈吧。

徐绍顶着极大的压力,老实说,他也不敢保证徐卫就一定能战胜。

但是,不要干涉西军行动,是他极力主张的,现在箭已发出,哪有收回的道理?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坚称西军必能收复失地。

赵桓逮住这个把柄,这话是你说的啊,战败了怎么办?你负责?徐绍被逼得没办法,将心一横,我负责西军若是战败,我引咎辞职九月初八,犹豫不决的王枢终于愿意接见宋使马扩了。

他想听听徐卫有什么说法,从而权衡利弊,决定进退。

李世辅进入马扩所居之帐,发现对方正在帐中活动筋骨,遂问道:马参议身处夏营,为何还如此悠闲?马扩抹了一把汗,笑道:你们又不会杀我,怎不悠闲?你就如此肯定?李世辅问道。

当然,你此来,可是奉夏帅之命,请我去相见?马扩也问道。

李世辅一怔,不得不点头承认。

马扩见状,即取了衣服穿上,说道:那烦劳引路。

李世辅却未动,沉思半晌,转身至帐口,将士卒遣开,而后回来直视着马扩,沉声道:参议官人当日问我是否汉人。

你一口陕北乡音,不问也知。

马扩笑道。

在西夏也有汉人,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下李世辅。

李世辅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听闻此言,马扩不禁色变道:你就是李世辅?令尊可是李永奇?正是。

李世辅郑重道。

马扩一摇头,扼腕叹惜道:当时,你父子遣人来报,欲回归大宋,徐宣抚还命环庆帅刘光世接应,哪知……听他提起这个,李世辅情绪激动,眼眶泛红:当年鄜延沦陷,金人授我父子官职,先父聚子弟泣曰‘我宋臣也,世受国恩,乃为彼用邪’然身陷贼营,无可奈何,只得忍辱含垢,无时不在谋划归国。

及徐帅总节关辅,西军兵威日隆,我父子便欲举事,怎料事泄致败,我全家老小皆为金人所害,此不共戴天之仇,世辅如何不报马扩安慰几句,便问道:虽然事败,但你却逃出生天,为何不西来投奔,反而去了西夏?当日,我只余二十六骑,无颜面见徐帅,只得一路北逃入党项地。

夏主接见了我,问明缘故,我本想向夏主借兵复仇,夏主许诺若我能建功则不惜借兵。

在下负着血海深仇,领兵平定有叛乱,夏主大喜,使命王枢、移讹和在下领精兵六万南来,欲取鄜延。

李世辅道出了其中隐情。

马扩惊疑不定,夏军此来,果然是为争利的对方意在鄜延,我方亦然,这矛盾可避免不了见对方不说话,李世辅恳切道:前日,官人问我是否汉人,我不答,因为我是党项人。

但,自唐以来,我家世袭苏尾九族巡检,累受国恩,如何不报?马扩未知真假,随口道:真忠义之士也世辅此来,虽为复仇,但徐宣抚大军既已兵临延安,我岂有敌对之理?现在,便是我归国之时愿效死于徐帅麾下,光复全陕,报我大仇李世辅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马扩闻之,也不禁感动但转念,他就察觉到此事难办,问道:你受夏主之命而来,便欲忠义归朝,但王枢等人如何肯走?李世辅显然早已主张,接口道:参议此去,可好言相劝,晓以利害。

若王枢移讹肯从自然是好。

马扩心头一跳,挑眉道:若对方不从……李世辅神情变得决绝起来,咬牙道:若不从,我便当场斩杀此二人引本部兵马随参议赴徐帅军前夏军失其帅,必退无疑马扩多次出使外国,可算是见过大场面,经过大风浪之人,但此时也吓得面无人色他倒不是怕李世辅失手,而是怕他成功试想,徐宣抚费了牛劲想要跟西夏改善关系,好不容易现在有点进展,你这把夏国重臣一杀,当阵反水,这得跟西夏结下多大的仇恨?我敢保证,这么一搞,西夏肯定是铁了心靠向女真。

若如此,就算我们收复了全陕,恐怕也坐不安稳因此赶紧制止道:万万不可今川陕宣抚司极力改善对夏关系,世辅万不可因小失大稍后见了王枢,我自当晓以利害,你切不可轻举妄动李世辅听他这么说,也表示答应,但马扩唯恐对方意气用事,再三嘱咐之后,方才随他一道,往见王枢。

却说王枢知马扩来,便与招抚副使移讹同坐帐中等候,倒也没有摆什么刀斧手和沸油锅,只是武臣移讹全副戎装,捉刀在手,大有一言不和,就要拔刀相向取马扩首级之势。

李世辅引马扩至,后者曾经见过王枢,因此快步上前拜道:大宋秦凤经略安抚司参议官马扩,见过王枢密。

多时不见,王公风采依旧。

王枢不为所动,拉长着脸道:此会旨在公事,不叙私谊,马参议不必如此。

碰这么个钉子,马扩也不恼怒,又与移讹见了礼,李世辅自立帐下。

参议此来,可是为了游说我军退兵?果真如此,则不必空废口舌,大金乃我国宗主,你们徐宣抚起兵来攻,我是奉命来援。

王枢诈道。

马扩闻言一笑:枢密相公怎如此相欺?若来援金,我军一在延长,一在甘泉,为何不来相攻?莫非惧了虎帅威名?哼你们徐制置虽兵多将广,威名赫赫,但我党项锐士又岂会惧怕?王枢冷笑道。

马扩将手一摊,作色道:那还说个甚打罢我宣抚相公起数十万西军精锐收陕西,志在必得那坐在旁边的移讹一听此话,也是勃然色变王枢一怔,忍不住问道:你真是来游说的?枢密相公当面相欺,马某就是来作说客,又哪有说话的余地?马扩正色道。

帐内一时沉默,李世辅见状,悄无声息地将手搭上刀柄。

跟他作同样的动作的,还有移讹。

王枢知道马扩不是寻常之辈,当下开口打破僵局:罢,我与你也不是头次会面,实话告诉你,我军此来,志在鄜延。

那我也实言相告,马某此来,是奉宣抚相公钧旨,携黄金二百斤,送呈枢密相公帐下为礼。

马扩道。

王枢道:无功不受禄,怎能收你财货?实不相瞒,徐宣抚请贵军退出我境。

马扩郑重提出。

王枢还没答话,那大夏陕西招抚副使移讹一声冷哼:徐卫好大的口气,一句话就想让我二十万步骑卷旗而退?马扩看他一眼,说道:眼下延安之局势,相信两位有所察觉。

我军已对金贼形成夹击之势,取延安必矣。

贵军既不是为了援金而来,又何必惹这是非?不若退兵,免伤和气。

伤了和气又怎地?移讹捉刀问道。

哈哈。

马扩大笑,我素知夏军有‘步跋子’可以登山据险,如履平地,又有‘铁鹞子’可以驰骋平原,冲锋陷阵。

但我西军健儿,皆关西悍卒此番,为复桑梓,迎还父老,皆奋不顾死要打,西军也不会畏惧这一点,相信两位都清楚王枢和移讹当然清楚,大宋的西军跟党项的夏军打了几十年的仗,互有胜败。

但到了后期,西军已经拓边极广,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尤其是横山天都山一线的丢失,导致西夏没有了天然屏障,在西军步步进逼中,已经处于劣势。

若不是当年道君皇帝赵佶脑袋一热,把刚刚经历苦战的西军主力调去攻辽导致大败,再加宋金战争爆发的话,估计西夏现在够呛。

见他两个不说话,马扩续道:今贵我两国,已在边境重开榷场,互市赢利,休兵罢战久矣。

还望不要因一时意气,再结仇怨。

王枢仍旧沉默,他知道马扩的话都是实情。

本来此次出兵,就是想趁宋金混战,从中渔利。

若夺下鄜延,大宋日后肯定要来讨回,到时也有谈判的本钱。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夏军想要夺取鄜延已经不可能了,援金又非我所愿……王枢持久的沉默,让马扩不得不去猜度他的心思,良久,试探着说道:马某来时,宣抚相公嘱咐,只要贵军肯退兵,我方承诺,在鄜延光复之后,将于边境再开榷场,扩大互市规模,并增加货物种类。

王枢颇为心动,若能再开榷场,扩大互市,这对大夏来说,可算是好事。

只是,拿这个作为退兵的报答,好像有那么点不够意思。

我号称二十万,实际精锐步骑六万出境,不能白跑一趟吧。

马扩好像知道对方的心思,但他没有再增加任何价码。

我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送给西夏岁币。

因为这个口子一旦再开,那将会是个极大的麻烦。

以后,只要我们一跟金军打仗,党项人就来这么一手,趁机勒索,那还得了?帐中好大一阵没有动静,双方都各怀心事,盘算着,权衡着。

罢,马参议。

王枢终于开口。

枢密相公有何吩咐?马扩应道。

此事容我细加思虑,请参议暂在我营中盘桓。

王枢说道。

马扩心知对方这是托辞,无非就是想加码而已,也不去接招,起身道:既如此,那马某就叨扰了。

王枢笑笑,打出送客的手势,一面道:世辅,送马参议回帐,好生款待。

马扩冲他施一礼,又给刀柄都攥出水来的移讹一礼,与李世辅昂然而出。

王枢看着他的背影,叹道:此人亦文亦武,当真难得。

移讹此时问道:以枢密相公之见,我军是进,是退?[w w w .bxwx b o o k .c o m]

第五百六十九章引军归国第五百六十九章引军归国九月初十,在会见马扩两天之后,王枢终于作出了决定,退兵他此次南下本为攻金图鄜延,可徐卫在夏军进入延安之时就已经兵临城下。

此时夏军若再攻金军,就是开罪宋金两国,攻宋又非其所愿,因此犹豫不决。

马扩的出使,给了夏军一个台阶,王枢权衡再三,得,让你们去打吧,我们还是不淌这浑水了。

马扩于初十当天获释,王枢托他转告徐卫,我们退兵是看在川陕宣抚司两位徐宣抚的面上,还望你方不要忘记这一节。

马扩应允,但没有马上离开,他得亲眼看到夏军离开才放心。

十一,各营夏军拔去军寨,收拾行装,开始北撤。

马子充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准备启程回军。

招抚相公。

营帐门口,负责把守的士卒向快步而来的李世辅行礼。

此次夏军出兵,夏主李仁孝授王枢移讹二人为陕西正副招抚使,授李世辅延安招抚使,以充先锋。

李世辅点点头,掀起帐帘进入,见马扩已经收拾好行装,正准备外出,遂道:世辅奉命前来相送。

马扩面露笑容道:有劳。

但转念想起对方意欲归国一事,不由得有些作难。

现在夏军肯退,这对眼前的局势乃至宋夏关系都有好处。

但若在此时,李世辅背夏而归,显然会给宋夏关系蒙上阴影。

思之再三,他问道:李招抚,今夏军已撤,你有何打算?李世辅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迫之心,朗声道:自当率部归国,效力于徐宣抚麾下,光复全陕,以雪深仇马扩面露难色,他知道李世辅确实不容易,但总得顾大局才是啊。

但人因为谋归故国,举家被害,千难万难才走到今天,你现在让人还回西夏,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当下默然,命随从带了行装,出帐牵了马匹,准备启程。

李世辅一直相随左右,送到营门之外。

趁上马之前,马子充终于横下心,劝道:公持忠义之心,思念回归,马某能够理解。

只是眼下局势如此,若你背夏,恐于大局有妨,还望忍辱含垢,再周旋时日,待日后再作计较,如何?李世辅闻听此言,不由得五内俱焚我虽是党项人,但我们家由唐至五代,再至本朝,都作苏尾九族都巡检使,二百年世袭禄秩,累受国家之大恩,哪里才是我的故乡?哪个才是我的故国?为了回归,我满门被害以二十六骑投奔党项本家,经历千辛万苦,才有了今天的机会现在,徐宣抚起虎狼之师收复陕西,正是我尽忠国家,报血海深仇之时,你还让我回西夏去这怎么可能罢罢罢你马扩终究只是个使者,我跟你说不着等将来见了虎帅,自有定论当下,李世辅满腔愤恨,不便发作,只抱拳一礼,沉声道:马参议一路好走,世辅就不远送了。

语毕,转身就走。

马扩见如此情况,心中暗叹,恐怕对方不会听我劝告,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罢,还是快走别到时让人家以为是我跟李世辅串通,拉他反水一念至此,再不迟疑,率了随从打马狂奔而去再说这头李世辅回到了帐内,心绪难平。

暗思若从马扩之言再回西夏,则永日无回归之机,何日报得大仇?几时才报得国恩?遂下定决心,便召部将崔皋入帐。

崔皋本是汉人,从青面夜叉于夏境作乱多时,李世辅平定叛乱,崔皋服其骁勇,追随帐下听用,世辅待之甚厚。

那崔皋进帐,抱拳道:招抚相公有何吩咐?李世辅也不相瞒,直言道:今陕西徐宣抚尽起大军收复故土,正是我报效之时我欲引部归国,你可愿相随?崔皋闻言,一时沉默,思索片刻之后,答道:相公既然不忘故国,持忠义而归,末将本是汉人,如何不去?如此最好到徐宣抚麾下,自为你讨要禄秩官爵李世辅许诺道。

崔皋谢过,又听招抚相公言:此去,只带平青面夜叉时旧部,余众一概不夺,你去好生安排。

崔皋领命而去。

当下,他也收拾行装,不动声色,随夏军主力北撤。

党项诸军此来,本为夺取鄜延,将士们满以为会和从前一样,进入宋境大肆掠夺一番,整个盆满钵满。

哪知一入延安,不过逗留时日,一无所得之后,便卷旗而回。

所以上下都索然无味,耷拉着脑袋回国。

第二日,已离了延安境,行至白于山口。

李世辅主动殿后,让主力先过,王枢移讹皆不疑有他,自引军过山口进入夏境。

李世辅逃亡西夏时,止二十六骑亲信,后平定青面夜叉之乱,俘其部众。

那匪首有一支亲军,人披铁甲,乘河曲良马,士卒皆善使长枪砍刀,精于弓弩。

夏军几次征讨,都以失败告终,便是铁鹞子也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夏主李仁孝在李世辅出兵之前就告诫他,说此贼未易轻图,国中无有制之者,可见其战力之强悍。

这次夏军南下,李世辅所统之军,除夏主拨给的部队以外,他还带着这支精锐骑兵。

人数并不多,只一千二百余骑。

崔皋等人早已奉了李世辅将令,命令各级统兵之官暗中准备,要随李招抚投宋。

这些人,本来是反抗西夏的叛贼,被李世辅击败后,又追随于他,对投宋自然没有什么障碍,只等军令一下。

招抚相公,大军已过山口,我等可以举事。

崔皋打马至李世辅跟前,小声说道。

李世辅手搭凉棚眺望,见夏军主力渐渐没于白于山中,遂断然下令:走语毕,调转马头,以刀拍马狂奔那千余悍卒发出尖锐的啸叫,纷纷追随其后。

一时间,尘土大起,马蹄南去殿后部队的异常举动很快被夏军察觉,被迅速报到王枢跟前。

王枢与移讹都大惊失色前者判定,世辅此去,必为投宋移讹大怒,起精锐铁鹞子三千,与王枢一道疾追上去却说李世辅归心似箭,纵马狂奔千余铁骑卷起烟尘,滚滚向南。

想到不日就将重回故土,见到西军领袖徐卫,并效力麾下,攻金报仇,李世辅不禁心驰神往只是他身后那一千二百余悍卒就没想这么多,李招抚打败了我们,咱现在自然追随他,以后谁给饭吃,谁给饷银,咱就替谁卖命,就这么简单奔行一阵,已去数十里,李世辅正激动之时,背后士卒大呼:追兵来追兵来李世辅一惊,回头望去,果见烟尘未落之处,一彪骑兵风驰而来他心知这必是王枢起铁鹞子来追,倒也不惧,环顾四周,只见前方驿道拐弯之处,地形抬高,有俯瞰之势,便命部队全部布于坡上,他本人手执双刀,横刀立马静待。

不一阵,铁蹄震动,追兵赶到。

移讹见李世辅据着有利地形等候,倒也不敢贸然进攻,喝止部队之后,暂作观望。

王枢密,李世辅居高临下,有俯冲之势,急切难图移讹是个行家,一眼看出端倪。

王枢脸色晦暗,沉思片刻,便道:你们别动,我单骑去会他。

不想这文官,却也有如此胆色。

枢密,李世辅反水投宋,你要当心加害。

移讹阻止道。

王枢摇摇头:李世辅是党项人,大夏又于他有恩,他如何加害?遂不听劝阻,单骑而前。

至坡下,李世辅身旁崔皋取铁弩张弦欲射,被他制止。

王枢面对坡上林立的骑兵,面色不改,放声唤道:世辅你势穷来投,我主怜你,先是拨兵于你立功,如今又借兵让你复仇,你怎能转面无恩,背弃南投?你此种行径,怎配忠义二字?李世辅听罢,也是面皮都不动一下,朗声回道:王枢密昔年我背负血海深仇来投,夏主仁德,收留国中,世辅怎敢相忘?既不忘旧恩,为何反水?王枢厉声喝道。

我有一言,枢密静听。

夏主于我有收留之恩,然我率兵平乱,已然报过了。

我家累代深受国恩,人生天地间,当以忠义为安身立命之本,如何不思报效?今西军举兵复陕,正是我雪耻报国之时本欲与枢密相公作别,但恐横生枝节,因此不告请枢密相公回报夏王,言李世辅去也王枢听罢,知他归国之心坚如铁石,难以撼动,遂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你本是宋臣,既要归宋,我不拦你但需留下兵马李世辅见他这么说,也不回答,纵声问道:诸军听好你等有愿归夏者,可驰下坡去我绝不在背后放暗箭那千余士卒无一人应声者,李世辅连问三遍,都无人肯去。

李世辅这才道:枢密可看清?王枢无言以对,放他走吧,心有不甘;与他厮杀吧,李世辅长于用兵,惯于沙场,他麾下这支骑兵又是悍不畏死之徒,这却怎生是好?思前想后,不觉恼怒我这回怎如此背时?哪一桩哪一件都是进退两难此时,移讹打马过来,沉声道:王枢密,休与他废话他便是据着地利,我也要与之血战,怎肯放他归宋?王枢摇摇头:李世辅非易与之辈,罢了,放他去吧。

这……移讹愕然。

徐卫极力修好与我朝关系,李世辅这事,等战毕他自然要给我们一个交待王构说罢,即冲坡上喊道世辅好自为之移讹朝坡上盯一眼,无可奈何,随王枢一道北还。

李世辅待他走完,才引军南驰。

不到半日,过平戎,越招安驿,金军守卒无人敢拦。

行至延安府城东北方时,遇金军游骑百余,李世辅挥双刀疾驰击之,金军不能挡,大败而逃。

九月十三,延长县。

马扩出使归来,具言夏军已退,将帅欣喜不已,西军终于没有了顾忌。

徐卫派人至甘泉命令泾原军,约定九月十五同攻延安马子充又报告有李世辅之事,徐卫闻听其遭遇,也不禁为之惋惜和感动,但大战在即,也就没把这事往心里去。

这段时间,受益于丹州道路的畅通,非但军粮得以接济,重型装备也陆续运抵。

如此一来,金军想凭借营驿阻延宋军攻势的打算,恐怕就要落空了。

这一日,各军部队都在积极准备,身在延长城中的徐卫也没有闲着,他正和将帅们制定详细的战术。

先不管其他,各色砲车推上去给他一阵猛轰他那营垒再坚固,又怎敌得过石弹?砲击之后,步军压上,弓弩在后延伸,一举攻破他的大营张宪颇有些手舞足蹈的架势。

这些日子,把将士们憋得够呛。

本来气吞万里如虎来着,哪里横里杀出个党项人,白白搅了一场用石弹作甚?金军营垒坚固,又背靠城池,石弹难以迅速击溃其士气。

莫若用震天雷,只轰他一个时辰,敌营自乱杨彦驳斥道。

张宪一听,笑道:大帅说得倒是容易,一颗震天雷,抵百颗石弹不止,轰一个时辰,那得砸出去多少钱?打仗不花钱,有这样的好事?你用石弹轰,旷日持久,敌军再一反制,徒增伤亡,不如用震天雷来得爽利新造‘威远砲’已不需众多士卒拉梢,且射程更远,载弹更大,金军恐怕也难以反制似金军这种营垒,只需轰他半日,要么就退进城去,要么就出来迎战,只有两条路可走威远砲,乃西军新式抛石机,因产于设在巩州的陕西都作院辖下威远寨而得名。

拔了城外营寨,还得面临扣城,宜速决,还是用火弹吧。

金军退进城里的可能性很小,毕竟那么多部队,一旦进城就几乎完全陷于被动,韩常应该不会么干。

吴玠说道,语毕看向徐卫,见宣抚相公并无异议。

[w w w .bxwx.net]第五百七十章如虎添翼第五百七十章如虎添翼报敌骑迫近延长一将抢入节堂之中,大声禀报道。

众将帅一听,什么?金军居然主动来攻?嘿,好你个好常,我们这里商量收拾你,你倒自己来了杜飞虎当即请缨道:宣抚相公,卑职愿率八百铁骑迎敌徐卫略一思索,答应道:好给你一千骑先往诸军,准备出战那一众将帅毫不犹豫,都出了节堂奔往城外军营传令。

杜飞虎率一千精骑,急急驰出军营往东迎敌。

这段时间,骑兵只负担侦察警戒等任务,没有作战机会,因此骑士们催马快行不多时,遥见前方尘头大起,显然是敌骑已至又奔片刻,已然看到敌军踪影,却见前后相延甚远,并非进攻阵形。

杜飞虎也没多想,举起长枪,号令部队展开,准备发起雷霆一击。

可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对方见宋骑袭来,竟然勒停了战马而且没有后退的意思,这怎么个情况?更怪的还在后头,对方停下之后,有一骑离了队,向宋军迎来。

杜飞虎眼见有异,急忙举枪往旁,部队打个转停了下来。

骑士们面面相觑,都不明就里。

那一骑越奔越近,杜飞虎望去,只见来人身裹铁甲,骑匹高头大马。

那马既不是女真人所有,也非宋军中的河曲马或者陇西马,极高大神骏,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西域良驹。

再近一些,已看清对方面容,应该不过三十左右,虽然也是秃顶结辫,但与女真人却又不同,跟军中李成卫相似,这是党项人?前面可是徐宣抚部队?那来将勒住缰绳后高声问道。

杜飞虎一时不作声,对方又问一遍,他才道:既然知道,如何敢来相犯?兄弟误会了在下李世辅,愿是鄜延将,今引军来投,还通报一声来将喊道。

李世辅杜飞虎大感意外他时常追随徐卫左右护卫,听说过李世辅的事情。

只是对方片面之词未敢轻信,思之再三,喊道:你既是李世辅,可将兵马留在此处,单骑随我去见宣抚相公这两军对敌务必小心,万一对方有诈,等临近大营来个猛冲,打个措手不及可就不妙了。

李世辅痛快地答应下来,回头冲部下打了个手势,即催动战马奔过来。

你勒兵在此警戒,对方一旦有任何异常举动,马上进攻杜飞虎交待部下之后,也打马离了队,与上前的李世辅一道往县城奔去。

两人路上无话,至大营时,见各种营寨兵马出动。

李世辅特意留心观察,显然西军将我当成了金军,但从部队调动来看,井然有序,并无丝毫乱象,西军果然还是西军心头欢喜,忍不住狠舒一口气,就与杜飞虎一道奔入城中。

本来是要直投帅府,却在街道上碰见徐卫引吴玠马扩等人迎面而来。

见到杜飞虎引一将进城,徐卫等也颇感意外,纷纷勒住了缰绳。

杜飞虎迎上前去,报道:宣抚相公,此人自称李世辅,引军来投名号一出,徐卫大吃一惊,便朝李世辅望去,马扩见看到了他,此时叹道:他还真就来了话刚说完,李世辅已经翻身下马,步行上前,他没见过徐卫,目光在一众将帅身上扫过,抱拳道:李世辅引军归国,不知哪位是徐宣抚?徐卫在马上俯视他,见其人正当壮年,雄伟异常,有卓异之相,虽然是党项人装束,但从五官上来说,还是比较接近汉人,估计是混血所致。

我便是徐卫,你就是李世辅?徐卫朗声道。

李世辅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了一阵,只感如鲠在喉,鼻头发酸,眼睛随之一热,纳头便拜:卑职久闻相公之名,终于如愿得见不必多礼,起来。

徐卫面上一派严肃。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李世辅忠义来归,而是对方这么一弄,势必使得夏人震怒,这对宋夏关系肯定会有消极影响。

杜飞虎此时道:相公,原来虚惊一场,并非金军来攻。

徐卫沉默片刻,即下令道:如此,命诸军归营。

当下,便引了李世辅入帅府。

到堂上坐定,李世辅再拜,徐卫命其落座,虽然已经从马扩处得知对方情况,但还是又问了一次。

李世辅详细报告了自己当年如何陷身于贼,又如何谋划回归,又是如何事泄遭祸,及至投奔西夏,受夏王重用,平定青面夜叉之乱。

还说明了此次夏军南来之企图,以及是如何脱离至此。

桩桩件件,务求详细,并无丝毫隐瞒,甚至包括夏王欲将女儿许配给他,他以父丧而辞等等。

徐卫等一众将帅听罢,无不为李家忠义之心所感动。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李世辅尽管被迫投夏,受到重用,但仍旧念念不忘故国,甘愿抛弃高官显爵,荣华富贵,冒着天大的风险引军回国。

这绝不是普通怀有忠义之心的人能够办到的,其忠贞坚如铁石,令人钦佩若以后世价值观来评价,这人也是一个纯粹的爱国者人家在夏国已经受到重用,立了大功,并且得到了高官显爵,在这种情况下,毅然归国,怎不叫人动容?尤其值得称道的,他本是党项人,按说西夏才是他的祖国,可他父子却以一颗拳拳之心,誓死效忠大宋,这足以和同为党项人的折家相提并论今世辅引一千二百余骑来投,惟愿效死于宣抚相公麾下,光复故土,报我大仇李世辅说到情动处,嚎啕大哭徐卫面对如此忠义之士,根本不提什么影响宋夏关系这一节,慨然道:忠义归朝,惟君第一世辅不必悲伤今本帅起尽大军复陕,你可率本部兵马麾下听用,早晚,与你报了这血海深仇以祭奠你家人在天之灵徐卫麾下众将帅,感其忠义,纷纷出言相劝。

如今我军已对延安形成夹击之势,破城是迟早的事,还怕报不了仇是怎地?[w w w .bxwx.net]第五百七十一章摧枯拉朽第五百七十一章摧枯拉朽李世辅忠义归国,徐卫善加抚慰,命其仍率本部暂充前军统制。

李世辅又引崔皋等将佐以及一千二百余悍卒列队拜于庭下,徐卫善言相慰,赐以金银,命其众杀敌立功,必不亏待。

由是自世辅以下,尽皆欢喜,甘受驱使。

九月十五,徐卫一声令下,五万余步骑从延长开拔,浩浩荡荡杀奔延安府城。

同一天,三万泾原军从甘泉出发,挥师北上除了铺天盖地的士卒,此次两路宋军部队中,还动用了大批的牲畜牵引重型攻城器械因此,延安境内的百姓,除了看到密密麻麻的官军之外,还有那耸立在行进队伍中的怪兽十五日当天,两路宋军都抵达延安府城近郊。

韩常严令城外诸军不可妄动,静观敌变。

在宋军暂退期间,韩常动用了一切力量,加固营垒,调整兵力布置。

他把所有女真本军和最精良的装备都调到了城东,用来对付徐卫一部。

让张俊统领投诚西军、汉儿军、汉签军对付泾原军。

又把所有骑兵集合起来,作为机动部队,亲自指挥。

金军的指导思想仍旧没有变,他们的兵力并不占劣势,所以韩常希望能在城外决战。

若胜,则驱逐西军出延安,若败,则让残部退入东西两城坚守待援。

宋军的战略也没有变化,仍是先在扫清城外部队,待进攻城市攻防战,就一面攻城,一面拔除延安四周的军寨堡垒等据点。

在十五日傍晚,张俊趁泾原军立足未稳,动用少量骑兵和数千步军发动了一次突袭。

泾原军虽然仓促应战,吃了个亏,被杀死七百多人,最恼火的是折了一名统领军官。

火冒三丈的徐成率精兵反击,一路追杀到延安城外,才挽回一点颜面。

张俊此举,极大地激怒了泾原将士,都盼着明天战端一开,就清理了门户九月十六,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投射在延安城上时,这座古城已经已经被宋军两面围定。

秦凤、泾原、两兴、永兴四帅司精锐齐出,再加上乡兵义勇,合计十万出头的兵力摆在了金军面前。

而金军并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龟缩于营垒,也全部亮出了家底。

东城,两万多女真本军,配以七千渤海军,三千契丹军,并一万五千余签军,合计四万余兵力,面对徐卫的主力。

西城南面,张俊率投诚西军、汉儿军、汉签军三万,应付泾原军。

此时,宋金两军都忙活着布阵。

延安周边地形太狭窄,十几万人堵在这个狭长的区域,两军之间都保持着极度危险的距离。

当韩常和张深登上城头时,这两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也禁为面前壮观的阵容所惊骇延安正处在茫茫人海之中,两军士卒的嘈杂声如同闷雷一样,滚滚不息,真个挥汗成雨,连袖成云在清晨霞光的照耀下,两军士卒的器械炫出夺目的光芒无数传令的骑兵奔行于各种战阵之间,协调着布阵,两这的阵形都已现出雏形,所有人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张深感觉到自己打鼓一般的心跳,呼吸变成急促起来,他不自觉地将手叉在腰上,死死按着,这对金军来说,是一场生死之战万不容失他不安地看向韩常,只见这位金帅面无表情,正向东望日而拜。

娘的,这时候你拜什么神都没用还是寄希望于将士吧徐卫、徐洪、吴玠、马扩、杨彦等将帅并作一排,立于中军的楼车之上,四周都是手持大刀盾牌的重步精锐保护。

这几位西军高级将领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不到两里外的金军阵中。

不到两里,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如果用八牛弩,完全可以直接射到对方阵中。

韩常还不错,他估计是料到我军必然已经运来了重型器械,一大早就出来布阵了。

吴玠语气轻松,谈笑自若。

一会儿开战,少不了先把虎捷或者磐石军顶上去。

杨彦看到金军所布之阵,最前端都是清一色的长枪步兵。

而且那种长枪,不是普通的长枪,它们比骑枪还长,至少都在两丈开外,形成了密集的钢铁森林,几乎包住了三面。

这大多使用在重步兵集结防备骑兵冲击上,现在金军摆出来,就是让我军去撞。

嗯,你再看他长枪之后,弓弩的数量虽然不及我军,但也相当可观。

还有,金军背营垒结阵,一旦我军进攻,其营楼上的弓弩手也可以协同作战,是块硬骨头。

马扩虽然几乎没有领兵作战,但你不能忘了他是武举及第。

硬骨头?我军铁齿钢牙,专啃硬骨头杨彦大声道。

众将皆笑,独徐卫不言,他有足够的信心夺取此战胜利,但这野战一打,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面。

那就是固若金汤的延安两城行了,即将开打,各回本军。

徐卫挥手道。

徐洪杨彦都是一揖,窜下了楼车去。

只留下徐卫、吴玠、马扩三人,和一帮佐官幕僚。

吴玠看起来很轻松,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迫,他一直面带笑意地观望着两军布阵,此时随口道:相公,夏军一撤,金军士气必受打击。

今日一战若胜,韩常恐怕就要龟缩于城池之中了。

徐卫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他的目光也正在盯着延安的东城看。

听吴玠此言,回道:本帅在想,昔年延安沦陷时,粘罕号称用了三十万大军。

当时,本帅认为他至多不过十万左右,但今日亲见延安城池,方知他的话水分不太大。

相公不必担心,等把金军迫回城去,我军便可从容地调动部队增援。

正军大哥不必,便只关中的各地乡兵,足可敷用。

相公军令一下,一月之内抽调个五万勇壮还是轻而易举的。

若到时关中没有异动,让熙河军调一部北上也未尝不可。

吴玠笑道。

不瞒你说,本帅担心的还正是关中平原上。

据姚平仲报,河中府已有金军集结迹象,应该是援兵无疑。

眼下已到九月中旬,以延安的城防体系,估计要打一段时间。

最怕就是入了冬,万一黄河冰封,敌就可履冰过河。

徐卫沉声道。

吴玠闻言道:这个相公怕是过虑了,冰封也不是年年有,怎就那般背时?小心为上,最好在腊月之前攻破……徐卫说这句的时候正好转过身,但他话没说完就突然停止。

因为就在他转身之时,忽感眼前一亮再转一半,已经不得不眯起眼睛因为冉冉升起的朝阳霞光万丈徐卫心头一跳,厉声喝道:摆鼓吹号进攻吴玠没想到宣抚相公的军令下得如此突然他也回头一望,顿时明白我军是背东面西,而金军是背西面东,直迎着太阳催人奋进的战鼓声隆隆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尖锐的银号角那一声声,都似敲在士卒们的心头,震得他们热血沸腾,几乎按耐不住雄壮的汉子们攥紧了兵器,拍打着铠甲,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由秦凤军始,士卒们从喉头发出低沉的吼声,虎,虎,虎徐洪的两兴军,亦即从前的宣抚司直属部队,其实也是虎儿军占大头,杨彦的两兴军,则直接是虎儿军的血统。

当下,五万余勇士齐声发喊,虎,虎,虎便连协同正规军作战的秦陇义勇们也有样学样,大呼起来一时间在那面紫虎军旗之下,将士们喝断山河的吼声冲天而起如惊涛拍岸,如山崩海啸其压倒性的声势,直让不远处的金军胆寒突然用作鼓舞士气的鼓声号角声嘎然而止数名号手吹出了急促的进攻号角身在前军的张宪一听,呛一声拔出佩刀,雄浑的吼声响起:破阵军进攻军令一下,那早已急不可待的重步兵们挎起了盾牌,撑起了铠甲,提起了长枪,迈出了稳健的步伐时至今日,徐卫麾下的重步兵已经有了详细的职守划分。

比如这支破阵军,顾名思义,就是装备重甲、盾牌、长枪,专用于破敌步军阵的精锐力量。

而另一支磐石军,就是只装备重甲和超长大枪,用以布阵防御敌军冲击的中坚。

徐卫起家的虎捷军,则是装备大刀、重斧、骨朵等双手重武器的突击型部队,其铠甲较磐石破阵两军要轻,又没有盾牌,因此机动性相对较强,用于战局有利时,作突击取胜之时徐卫虽然一直追求强大的骑兵,但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步军力量的加强。

因为步军,才是构成宋军的基石五千破阵军离开了大阵,负担着沉重的铠甲和兵器,缓步向前推进器械和铠甲相碰撞,发出铿锵之声,勇士们稳健的步伐更是颤动着地皮精锐重步堵墙而进,这才是虎儿军的本色。

延安东城城头上,韩常轻声说道。

铁浮屠能挡得住么?张深手抓城墙,有些紧张地问道。

韩常面露鄙夷之色,冷哼道:它既然也叫‘铁浮屠’,就不会是一堆摆设。

而我的神臂弓,也不会比宋军差张经略勿惧说话间,五千破阵军已经披着朝阳霞光稳步而前其严整的队形,便是当世任何一个用兵的行家也不能不为之侧目但架子好看没有用,关键是看战斗力金军阵前,铁浮屠重步兵正跪膝已待,他们手中长逾两丈的超级大枪正拄在地上,不算太锐利的枪尖构成了一道森森铁齿,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更是一道牢不可破的钢铁森林在他们的前后,无数弓弩手已经准备就绪,操作神臂弓床子弩的弩手们甚至已经将箭放入了矢道,弓弦已绞起,只等击发这些远程利器,必将洞穿宋军的重甲让他们倒在冲锋的道路上可为什么为什么拥有密集阵形和强大远程打击力量的金军将士们还是心惊胆战雷鸣般的步伐声骤然响起破阵军已经知道自己进入了金军的巨弩射程,他们加快了速度,将盾牌提至胸前,最前面一排的士卒将长枪平放,后面四排的同袍依次不同程度地放下,再后则仍旧竖举,。

密集的方阵,如一堵堵墙厚实的城墙压向了敌人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陡然袭来前排的士兵们甚至看不到任何异常,锐利的短箭就已经洞穿了盾牌,贯穿了铠甲,钉入他们的体内一名高大的士兵扑倒在地,第二排与他同位置的同袍立即补上了空缺不断有勇士倒下,不断有同袍补充,破阵军的各个方阵,就这么井然不乱地继续冲击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怒吼撑着七八十斤重的装备,尽自己所能,全速进攻箭雨愈加密集征战多年的老兵们知道,除了神臂弓,床子弩,这时候,连踏张弩也加入了战局冒着箭雨进攻,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如果不是经过艰苦训练和长期实战的精锐部队,绝难在这死亡的气息中坚持下来很不幸,西军正是这样一支部队纵使整个竖列一半的士兵倒下,后面的人仍旧会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如果队形出现了缺口,他们还会自动调整,不需要谁的命令。

这就是在常年训练和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本能如果不这样,他们就没有资格叫西军,没有资格叫虎儿军敌人近在眼前那一道密集的钢铁森林如同一头猛兽露出森森白齿破阵军各个方阵最前排的士兵几乎都成了刺猬他们的盾牌上,铠甲上,钉满了箭矢,但他们既然没有倒上,就要带着箭创,继续冲击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骁勇的女真人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

他们几乎把两丈多长的枪杆攥了水来,因为他们的宿敌已经到了十几步外那凄厉的吼声,雄浑的脚步声,催命一般窜进耳中杀随着领军统领官的一声怒喝,两军的钢铁洪流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破阵军坚实的厚盾撞断了敌人的枪尖,后面同袍推挤的力量使得他们的身体不断进逼他们手中的长枪非常自然地穿透了金军枪林的空隙,扎入了敌人的身体一声声惨叫大作,每一支铁枪拔也,都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身在城上远眺的韩常亲眼看到,他的密集阵形被撞出一个又一个的缺口西军就从这些缺口当中不断扩大,不断推进这位金军名将的脸顿时拧作一团,而旁边的张深则已经忍不住从喉头发出一声惊吼破阵军方阵不断前进一旦短兵相接,最前排的士兵几乎保持着同样的动作,那就是平举盾牌,平放长枪,让身体在自己和后面同袍推动的力量下不断前进不断撞倒敌军士兵这个时候,方阵后面的士兵绝对不能散,他们必须紧紧抱成团,用盾牌推动前面的弟兄,使整个方阵像一堵墙一样压上去而最后面五排的重步兵则几乎都低下了头,他们仍然竖举着长枪。

他们手里的长枪,除了锋利的枪尖以外,在枪杆尾部仍旧有尖锐的枪托。

他们在踏着敌人前进的同时,必须寻找还没死的人,用尖锐的枪托补上一下。

破阵军方阵层层推进,号称铁浮屠的金军重步兵一时竟不能挡整个金军大阵的前端陷入混乱而就在此时,宋军大阵中再次擂响了助威的战鼓所有士兵高声发吼,激励着出战的兄弟弄重步,金军还是差点意思。

马扩摇头道。

吴玠密切关注着战局,此时见战况开始胶着,破阵军渐渐冲不动了,他当机立断道:相公,让虎捷军兵分两路,分别从左右两侧突击绞杀照准。

徐卫沉声道。

虎捷军,这支继承了徐卫起家番号的精锐部队,一直是秦凤军的中流砥柱,哪怕是如今骑兵兴起,也无损其头等主力的位置。

从这支部队里,走出了一个大帅,一个统制,四名统领,还有无数的下级军官他们有全军最精良的装备、最优厚的待遇、最高额的赏赐,当然也拥有最强的战力,以及负担最大的责任当银号角吹出急促的进攻讯号时,虎捷猛士们离开大阵,兵出两路,双手提着兵器开始了进攻不好这是徐卫最拿手的重步绞杀快,让骑兵突出去缠住……张深急得大叫。

你他娘疯了吧韩常血红着眼大骂这么短的距离,骑后根本施展不开,去就是送死轻骑兵打重步兵,根本来轻而易举的事,但那有个前提,就是足够的空间。

现在,因为延安地形的狭窄,两军阵前相距不到两里地,最多只有六百多步,要知道神臂弓一箭都能射出三百多步远宋军绞杀的重步已经进攻,这时候你派骑兵去,可能还没有提起全速就给撞上了你他娘的也是干过帅守的人,怎么长个猪脑袋语毕,顾不得惊愕的张深,厉声传令道:各部弓弩射住[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七十二章旗开得胜第五百七十二章旗开得胜虎捷军作为全军主力,精锐中的精锐,秦凤帅司的将帅在它身上开了大力气。

除了选择最好的兵源之外,在官兵待遇、武器装备、日常训练等方面更是考虑周到。

比如眼前这支冲锋的虎捷重步,仅从外观上看就有很大的变化。

从前,徐卫麾下各军重步装备几乎差不多,一水的重铠铁盔。

现在,虎捷、磐石、破阵三军已经有了明确的职能划分,作为突击力量的虎捷重步,已经摒弃了沉重而又碍事的头盔兜鍪,改之以简便的范阳帽。

因为在历次作战当中,官兵们总结出了一些经验。

铁盔的防御性其实比较有限,像破阵磐石这两支重步,因为其职能的关系,铁盔得以保留。

而虎捷军相对其他两支兄弟部队最注重团体战术而言,相对地比较着力于单兵。

因此,其铠甲被减轻至三十六斤,并放弃了兜鍪,这对比磐石军动辄五十多斤的铠甲而言,已经轻便许多。

因此,一旦虎捷军两路出击,在今天这种短距离下,很快便进入弓弩射程韩常的命令被忠实地执行,虎捷一进入范围,金军各种弩器齐射密集的箭雨形成一道障碍阻延着重步的冲击士兵们俯着头,尽全力向前冲刺,身边的同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们毫不停滞,甚至不会去看一眼,如同两柄铁锤,直砸向金军两翼破空之声毫不停息,金军的弓弩正尽最大努力在短兵相接之前给虎捷以最大创伤可今天两军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以至于装备沉重的虎捷重步在进入对方射程以后,仍能保持最快的速度冲击韩常就在城头上,眼睁睁地看着徐虎儿最精锐的士兵无可避免地撞上了他的侧翼大刀、重斧、骨朵,这些廉价的器械自然无法和成就唐军威名的大陌刀相比,也无法作到挡陌刀者,人马俱碎,可它们却是实用和有效的。

一旦短兵相接,虎捷士兵手中的重器就劈头盖脑地砸下来这支西军精锐很快就开始撕开金军侧翼防线,拼命往里突,企图完全搅乱金军阵形这样不成我军会被徐虎儿啃得骨头都不剩城头上,张深大叫道。

韩常并不理会,因为他有信心,凭这点兵力徐虎儿撕不开我的大阵没看到么,他第一波进攻的部队已经推不动了。

相反,在力竭之后,他们正在被金军往后压日上三竿,两军血战多时。

韩常所料不差,西军确实没能撕开他的大阵。

破阵军在金军层层抵挡下,已经无法再往前推动,此时,他们已经弃了长枪,拔出佩刀短斧散阵厮杀而两翼的虎儿军攻势固然凶狠,却也无法撼动五万人组成的阵营韩常密切关注着战局,思索着反击战术。

他的对手,也干着同样的事情。

看到没有,推不动了。

楼车上,徐卫对身旁的将佐幕僚们说道。

吴玠看在眼里,这时候他才感觉有些轻敌,遂道:不错,兵力是少了点。

要不要让徐都统或者杨经略上?徐卫摇了摇头,这种逐次增兵的战术,尽管有可能获胜,但代价往往是高昂的。

韩常布出了密集的阵形,诣在防守。

要击败他,就必须将他的密阵撕开马扩突然想起一个人,沉声道:宣抚相公,李世辅新归,立功心切。

我观他麾下骑兵极其骁勇,若如便他冲阵?徐卫心中一动,立即道:召李世辅来军令传下,不一阵,李世辅打马至中军,在楼车上仰望道:宣抚相公,卑职待命上来说话吴玠召唤道。

李世辅跃下马背,蹭蹭直窜上楼车来,徐卫一把拉住他,手指金阵道:君锡,你看,我军的重步已经快推不动了。

要破金贼,必须撕开他的严阵。

本帅欲遣你率本部精骑冲阵,你以为如何?正如吴玠所说,李世辅新来,建功心切,一听这话立即道:卑职万死不辞徐卫嘉奖几句,知他也是将家子,遂问道:那依你之见,从何种突入为好?李世辅远眺过去,手指金军右翼道:相公,金军右翼的阵形已经被步军冲散,以此为突破口,卑职有信心能贯穿其阵好本帅再遣杜飞虎引军配合徐卫道。

不必李世辅断然拒绝道。

李统制,休要轻敌。

马扩提醒道。

李世辅展颜一笑,手指前方道:诸位请看,今两军主阵相距不过六百步。

如此短的距离,马军只能合不能回。

否则,等对冲而过,就已经冲到对方阵前,如果再组阵形,恐怕会被弓弩射杀殆尽。

卑职率本部马军,一鼓作气冲乱它徐卫吴玠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否认李世辅的话有误。

正诧异时,又听对方道:宣抚相公,卑职认为,我马军一旦贯穿敌阵,务必请友军跟进,不使其有重排阵形的机会若如此,此战必胜好徐卫闻言大喜果然是有真材实料的人物你放心去,本帅派两兴军跟进李世辅领命而去,吴玠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叹道:我西军又添一员虎将这话还有点早。

徐卫说完这话,即传令两兴军徐洪,一旦李世辅冲乱敌阵,徐洪就率军突进在李世辅准备的当口,韩常正想到了反制战术,正欲传达时,一将匆匆抢上城来,大声报道:经略相公,大事不好,张都统溃退了这句话唬得韩常张深二人脸色剧变这他**的才开打多久?张俊就溃退了?他可带着三万汉军呐娘个批,就是三万头猪,也不应该这么快落败韩常心乱如麻张俊一旦溃败,必然退入营垒,而此时宋军再跟进,营寨多半不保他最后的结果,恐怕就是往城里撤一念至此,他发狂般地吼道:去传我命令,一旦宋军靠近,城中砲群就给我齐放无论如何,要保证城池安全话音刚落,只听身旁张深惊呼道:马军当韩常回过头时,赫然发现,一支马军脱离了宋军大阵,正提速往金军右翼撞来而此时,右翼还处在混乱之中,根本无力挡住惊恐的神情,爬上了韩元吉的脸庞……晌午,日头正劲,可战场上的厮杀声已经渐渐歇止。

仅仅半天,金军东西两城的野战部队都被击退。

在西城,被激怒泾原军将士勇不可挡,从开战之初就牢牢把握着战局。

张俊虽然奋力抵挡,可他手里的王牌都被抽调到了东城。

剩下的汉儿军和汉签军哪里是泾原军的对手,没打到一半,他的主阵就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无论他如何竭力指挥补救,也无济于事。

东城金军在泾原军猛攻之下节节败退,最后几乎是一窝蜂地往营垒里钻人马自相践踏,死伤无算……在东城,从李世辅引党项铁骑贯穿金军主阵之后,宋军就已经锁定了胜局。

尽管韩常指挥竭力挣扎,可徐卫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全军掩击东城金军也只能和西城一样,退往营垒。

徐洪、杨彦、张宪等将指挥部队追杀,一口气攻破金军大寨五座,推进到距离护城河不到三百步的距离。

若不是韩常命令城上守军强弓硬弩齐射将宋军挡回,恐怕这一天就是攻城的开始经此一战,金军锐气全失张俊粗略估计,西城的部队阵亡和被俘一万多人,已经不具备和泾原军对阵的实力,只能退守营垒,或者是进入城池防守。

而韩常所在的西城也不好过,阵亡八千多人,伤者更多。

元气还没有伤,但城外的营垒损失惨重,剩下的部队若不进城,就不够藏身之地。

而且他知道,徐卫是个摸营的行家,必趁今日得胜之威来偷袭。

思前想后,韩元吉一咬牙,娘的,不打啦东西两城全部退入城池防守我就不信,以我苦心经营的延安城防还挡不住徐虎儿而在宋军方面,旗开得胜极大激励了将士们的士气都盼着明日再一战,彻底击溃金军,全他**赶进城去来个瓮中捉鳖然后把延安城一破,宣告陕西光复徐卫在白天两军对阵时,一直不苟言笑,玩着深沉。

可当战事结束,他也欢喜不已。

不错不错,今天这一仗,两路西军都压着金军在打,斩获颇丰值得奖赏尤其李世辅的党项马军,果然名不虚传颇有平夏铁鹞子的威风这么精锐的骑兵,除了金军之外,就只在折家见过可就在当晚,他就接到了姚平仲从同州发来的报告。

言金军在河中府完成集结,正在黄河对岸大肆集合舟船,准备强渡而且,他还收到了来自金军主帅的一封战书,对方号称带甲十万,要夺取蒲津关,杀入关中平原署名者,正是当年在鄜州大败西军的耶律马五[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五百七十三章革新战法第五百七十三章革新战法大哥有警一将年过三十,铁甲裹住壮硕的身躯,腰里挎把战刀,唇上浓密的硬须几乎盖住嘴巴,双目炯炯,鼻梁高挺,正是熙河大将姚必隆。

帐内,熙河大帅姚平仲正端着个大海碗胡乱扒着饭,听到这句话将碗一扔站起身来,亲兵递过他的头盔佩刀,接在手里便和弟弟大步出帐,跨上战马风驰而去。

所过之处,但见军帐密布,栅栏如林,无数番汉将士行走其间,熙河军兵威之盛可见一斑。

这兄弟两个奔至大河西岸,弃马步行上壁垒,那里已经云集了多位熙河将佐,见大帅来纷纷行礼。

姚平仲顾不上回应,将身子探出墙去往河中眺望。

只见雄伟的蒲津浮桥横跨大河,桥的另一端就是金军控制的东岸壁垒。

姚必隆伸手指向东岸道:兄长请看,那几艘渡船在试水。

姚平仲当然看到了,大概三四艘船已经航行至大河中央。

船上似乎并没有载多少士卒,因此才有试水一说。

耶律马五,这个名字非但徐卫忘不了,对于姚平仲来说,更是一个噩梦。

当年在鄜州,他先是被马五韩常合师击退,败到山区以后,又被围困其间,陷入绝境。

至今,这位熙河大帅仍能清楚地记得当日的情景,士兵们饿得连斧头都提不动,突围之时,将所有皮甲、皮盔、甚至是鞍具都煮来吃了……现在,这个瘟神再次出现了。

不久前,他一封亲笔信送到了西岸,狂妄地叫嚣要夺取浮桥,渡过大河,让姚平仲好生应战。

世事就是如此凑巧,当年西军反攻,面对的金军主要将领就是马五和韩常,现在,他俩再次联手这船能装多少人?姚平仲问道。

大帅,这是依照渡船的大小所造,可载八十人,一次大概容许四到五艘渡河,再多就没办法了。

熙河副帅关师古回答道。

八十人,四到五艘,也就是说金军一次可渡四百人上下。

这点兵力对防守的宋军来说基本毫无压力,但马五肯定会在舟师强渡的同时,从浮桥上直接进攻。

小太尉的目光随着西岸游走,在岸边上,熙河军早已立起了栅栏,以阻挡金军登岸。

以我军的兵力和布置,马五休想渡过河来。

良久,姚平仲沉声道。

众将都附和这个意见,但关师古道:经略相公,我倒不担心浮桥,只是风陵渡那里力量薄弱,不可不防。

姚平仲一时沉默,徐卫把关河巨防的重任交到我手上,这是因为他对熙河帅司的信任。

如今,他正在攻取延安,关中平原上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一次,切不可冒进,一切以稳妥为上。

一念至此,点头道:这样,再给风陵渡增兵三千。

不管怎样,我们不能让马五一兵一卒进入关中否则,两位徐宣抚都饶不了咱们熙河帅司建武四年九月二十一,延安,西城。

泾原军的叛徒张俊此时就立在城头上,正密切关注城外西军的动向。

几天以来,泾原军已经完成了攻城的前期准备,完全掌握了城池的防御体统。

不得不说,韩常在延安东西两城上还是花了大力气的。

最主要体现在对城防体系的改造,而非加强上。

比如,城池各处城门上方的城楼都改成了双层,上层射箭,下层近战;另外,城上几乎所有齿垛都被削平,使延安变成了平头城;城墙延伸的拐角处,本来是直角,韩常把它改成了圆角,建在这里的角楼被完全拆除,因为角楼是最容易成为攻击目标的。

尽管占据着如此坚墙,可张俊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看到的,不止是绵延的军营,攒动的人头,还有高耸的重型器械将牙一咬,格格作响,张俊横下了一条心。

这么西军退兵,要么城池被破,只有这两条路徐卫和他的侄子都容不下我在距离他数里地外,泾原帅王禀正心情复杂地看着延安西城。

之所以复杂,是历为延安城防改造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平阳府的影子。

而当年在河东,主持平阳府城防改造的正是他本人。

他被韩常剽窃了……记住,齿剁被削平,也就意味着城墙顶端被缩窄了,这样会大大降低被石弹击中的机会;城角改成半圆,想用砲车轰塌难度极大。

还有,注意他的马面,原来的战棚改成了矮墙,想攻击马面几乎不可能。

王禀右手随意指点,口中一时就没有停过。

他的身旁,军中的刀笔吏也飞快地记录着大帅的话。

此外,城中一定有砲群,以砲制砲,这样我军几乎就不占任何优势。

想攻占城池,要么就用鹅车、飞桥、云梯把部队送上去,将金军赶下城;要么就击破城门进入。

其他的,恐怕就难办了。

语至此处,他扭头问道:记下了么?请大帅过目。

刀笔吏呈上文本,王禀接过览毕后交还,嘱咐道配上图,不单此次有用,以后也可以借鉴。

韩常这厮,还真是我的对手。

一直保持沉默的徐成插话道:王帅,泾原军还剩下不到三万人,攻城,很困难。

谁说不是?看宣抚相公怎么安排吧,本帅倒是倾向于先攻西城。

这里毕竟规模小些,东城……难度太大了。

王禀苦笑道。

要不,我俩同去一趟东城,向徐宣抚汇报?徐成建议道。

也成,午饭后去?王禀道。

行,走罢。

徐成点头道。

自从前些日子徐成受到严厉处分以后,这两位泾原正副帅守心结是不是完全解开不知道,反正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一队人马离开原地,正要向军营而去,就看到一支规模约百十人的马队快速迫过来。

徐成眼尖,一眼就看到领头的正是他九叔徐卫。

再后,徐洪、吴玠、马扩、杨彦,诸路帅守快到齐了。

你几个中午不吃饭,作甚?想去城里蹭?徐卫纵马过来,大声笑问道。

巧了,正和徐经略商议,要去大帅那里蹭一顿哩。

两队人马并作一处,王禀也笑。

吴玠从旁插话道:王帅,徐帅,宣抚相公和我们可是一路过来,都没吃饭,你看……没说的,馍够,肉够,再整几个菜宣抚相公,诸位大帅,同袍,帐里请王禀大声道。

一群将帅说说笑笑,都投营中而去。

紫金虎跨匹王枢当初出使陕西送给他的赤红青海骢,不断举起马鞭,向军营里的将士们致意。

泾原军将士大多在准备吃饭,一抬头,全傻了。

看到徐宣抚其实不稀奇,稀奇的是,徐宣抚后头跟着永兴帅杨彦、两兴都统制徐洪、制置司参谋官吴玠,以及我们泾原帅司的长官,这一溜数下来,陕西五路里,将帅基本到齐到一处军帐里坐定,喝茶那一套也免了,正是午饭时间,士兵们吃什么,这些将帅也吃什么。

面馍热汤成筐成桶地往帐里送,毕竟是西军高级将领大集合,王禀特意让伙夫们整了几簸箕羊肉,又炒了三锅菜,一股脑地送到帐里。

上到徐卫,下到将佐,就围着一条长桌,大快朵颐。

紫金虎上火还没见好,所以一边把馍撕成块放进汤碗里,一边对吃着稀里哗啦的部下们笑道:怎么没一个说话的?物资供应充足,没少你们一顿饭吧?众将都笑,杨彦一口汤直接从鼻孔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徐卫一边泡馍,一边问道:正臣,我们来的时候你在看什么?回相公,卑职在那绘城防图。

咱还是先吃饭,吃完饭再看如何?王禀满嘴嚼着食物说道。

本来,按礼俗,嘴里含着食物跟人说话,又尤其是上司,那是非常不敬的一件事情。

可在军营里没这一套。

上到宣抚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兵,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同袍。

没事,你们吃,我这几天上火,咽喉一直痛,得缓着来,先拿来我看。

徐卫不介意。

王禀即命人去取,送到徐卫手上时,还没有来得及配图,只是文字记录。

紫金虎便在一片咀嚼声中看了起来。

当初河东平阳保卫战,他是总指挥,平阳先进的城防体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那以后,他不一直比较留心这方面的学识。

因此一看王禀这记录,眼前就浮现出实景。

倒不愧是西军第一强盾韩常在金军以擅攻守城池而著称,碰上咱们王经略,恐怕就得现原形了罢。

徐卫看毕笑道。

杨彦等人跟着起哄,都吹捧王禀。

后者却分外清醒,一边吃一边道:相公休夸,延安城防体系尽管有平阳城的影响,但韩常还是有他自己的独创。

老实说,摆在西军面前的,是一块硬……不对,就是金汤浇铸的堡垒徐卫听罢,脸上笑意稍退。

他虽然没有王禀在行,可也坐镇指挥了多次防守仗,延安城防的坚固,他从兵临城下那一天就知道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前几天作战时,诸将都为取胜而欣喜,独他有所保留的原因。

野战得胜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难题是攻城不想搅了众人的吃兴,他把话关在肚里,自顾吃了起来。

没酒的饭局就是吃得很快,更何况这一群人都是带兵打仗的将领,没有那么多讲究,三下两下,吃下肚去了事。

徐成让人送来茶水,给长官同僚们刮刮油。

徐卫端着茶碗,沉声道:晋卿,你把事情给众人说说。

吴玠应下,喝了口茶,朗声道:诸位,延安东西两城,金军都已经龟缩里城内防守。

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到了扣城攻坚的时候了。

今日宣抚相公聚将帅于此,就是想议一议,接下来的仗,我军怎么打?话出口后,帐内一片鸦雀无声。

将帅们似乎还在发饭晕。

杨彦本来也闷着,忽然察觉帐内寂寞,左右张望一阵,大声道:都不开腔?那我说了?杨大帅有何高见?吴玠笑问道。

现在金军龟缩城内,我军自然举兵去攻。

现在,南北两处围城已经被我军拔了。

只剩下东西两城,据我所知,西城规模小一些,不如先取西城?杨彦道。

徐洪不知道是不是考考这位资历最浅的大帅,问道:那东城金军并未伤到筋骨,要攻西城就必须集师,怎么办?东西两城夹河对立,将河封锁,留兵牵制东城,集中力量图西城杨彦洪声道。

徐洪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王禀等同袍们说完了,才不急不徐道:泾原军已经作好了战前准备,现在我军的问题有两个。

一是对付延安这两座坚城,想要尽快拿下,则兵力不足;二是对于这种前所未见的城防体系,没有现成的战术可寻,咱们还是商量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法才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王禀说完,在场众将都没人能接上话。

徐卫突然想起怎么没把张宪带来?那厮也是个攻防好手,若来泾原军中,肯定能和王正臣唱和唱和。

见长官同袍们全哑了,王禀颇有得色,笑道:今日王某已经完成对延安西城的全部勘察,宣抚相公?徐卫会意,将那份记录传阅众将。

诸位看看,王某认为,韩常对延安府城的改造,主要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减少损失,又尤其是针对对城池破坏巨大的砲车。

他削齿剁、扒角楼、缩城顶、改城角、固马面,应该会让城防体系的损失在战事中减到最小。

所以,王某大胆猜上一猜。

不过,宣抚相公,诸位同僚,可不要怪王某说话不中听。

王禀侃侃而谈,众将都听得极认真。

闻听此言,徐卫表态道:但说无妨。

若以往常的攻城战法,恐怕很难奏效。

韩常兵力应该足够,城中也必然屯积了大量军需,就算我军把所有部队都填上去,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破城。

王禀这话,果然就还不怎么中听。

第五百七十四章回回炮第五百七十四章回回炮王大帅,你要是有办法,就痛快地说出来,别吊着。

杨彦是个急性子,最听不得谁说一段停一刻。

王禀干咳两声,瞄了杨大一眼,这才道:还是攻心为上。

这话出来,将帅们大感失望。

本来以为西军中最擅长攻防城池的大帅一定有什么高见,能够拿下延安西城,谁料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句万金油莫说我们这些带兵的,就是那些粗鄙军汉,恐怕也晓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吧?就在满帐将帅面露失望之色时,徐卫却知道,王禀这个人虽然自负些,但还不至于狂言。

他说攻心为上,肯定有他的理由,遂问道:正臣,怎么个攻心法?王禀正为满帐同袍不理解而暗笑,听宣抚相公一问,来了精神,正色道:泾原军攻甘泉时,就有金军自鄜州大举北上驰援。

据此判定,张俊应该在西城里,而且极有可能是主将。

娘的正愁寻他不着这直娘贼城一破,逮着就没他轻的杨彦大骂道。

众将都骂,张俊骂完骂张深,顺带着把高世由李植也骂一通。

吴玠制止众人,追问道:正臣的意思是说,劝说张俊献城?正是王禀道。

张俊原为泾原帅司都统制,他降金,固然大节有亏。

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也是被逼无奈,没有杀身成仁。

现在我军大举攻延安,他知道西军容他不下,必然拼死抵挡。

如果宣抚相公网开一面,给他一条生路,卑职猜想,他应该会考虑。

徐卫一时没表态,徐成嘴唇一动,好像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叔父,又看了看王禀,终究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一直寡言的徐洪此时提醒众人:招降当然是个办法,但仅凭只言片语就想说得张俊献城只怕不易。

真要如此,也得攻城招降同时进行。

赤髯虎这个说法还是让众人信服的,王禀也点头道:徐都统所言在理。

当日议定,徐卫派出两兴永兴二军并所有义勇乡兵,以及张宪率领的秦凤军一部与泾原军一道攻取延安西城,秦凤军余部独留东城,封锁通道,牵制东城金军。

鉴于兵力不足的问题,徐卫手令永兴帅司留守官员,于关中征集乡兵民夫五万,限期一月,投入延安战场。

在开打以前,徐卫命军中文吏,以陕西制置司的名义写信给守城金将,劝其投降。

当然,徐卫知道仅凭一封信不可能让西城自开,因此下令于九月二十四日,开始攻城。

二十二和二十三两日,眼见西军合师于城下,张俊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他一遍遍地检查各种城防,并亲自过问砲车射程、石弹数量、箭矢储备,以及城中青壮年男子户口。

二十三日下午时分,忙活了两天没合眼的张俊正在帅府的一处房间里小憩。

刚闭眼,正朦胧时,便听一个声音在房外道:都统?都统官人?这几日分外敏感,张俊一听有响,立马摸了床边的刀,一跃而起,惊道:何人张都统,卑职万洪。

房外那人答道。

听清来历,张俊一双赤红的眼中敌意乃退,一屁股坐回床边,放了刀,揉着眼睛道:进来。

门开外,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战将闪进房中,行个礼,直接报道:都统,方才有西军军汉驰至城下,投书一封。

投书?睡眼朦胧的张俊精神为之一振立即问道:书在何处?那名叫万洪的战将从革带上取下一方白绢,隐约可见墨迹,呈到张俊面前。

后者接过,刚展开,又立马合上,道:你去罢。

万洪虽如言退出,心中暗思,这封书我们城上当值的几名军官都看过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等部将退出房,掩上门,张俊方才展开那道书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以陕西制置司名义,写给延安西城守将的。

宋军在信中宣称,陕西各府、州、县都已经光复,只剩延安一府,西军是志在必得,这也是大势所趋。

但念及城中百姓性命财产,以及金军中亦有从前的同袍弟兄,西军长官不忍看到生灵涂炭,父老弟兄遭此横祸,遂劝西城金军开城投降。

并作出承诺如下:首先,只要开城投降,西军保证不杀;其次,所有金军军官,无论番汉,都保持原有级别和待遇不变;最后,对于金军士卒,有愿从征者,可隶军籍,不愿者,可入民籍。

除此之外,当然也有赏赐金银财物等等。

张俊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四次,抓在手中,一时恍神。

虽然没有具名,但这应该是徐九的意思,听说他已经作了川陕宣抚副使,如此一来,他的话也就可以代表朝廷。

眼下西军确实是占了优势,但延安城池坚固,不是轻易能攻得下来的,我没有必要开城投降。

对方虽然保证不杀,保证待遇,但我是降过金的人,一旦投降,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得到重用。

回去以后,恐怕也是作个闲官,束之高阁……想到此处,又将信展开看了一遍,而后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带了劝降书,匆匆出门而去。

不多时,就召集众将至帅府节堂,张俊将劝降书遍示众将之后,扯了个粉碎。

当堂陈词道:徐卫欲兵不血刃夺取西城,实在小觑于我你等回去以后,告诫将士,务必坚守城池以如此坚城,便是百万雄兵也奈何不得二十四日,诸路兵马完成集结,秦凤、永兴、两兴、泾原四司,合兵六万余人,义勇乡兵万余,分布围住延安西城的东面和北面,准备攻城。

天一亮,张俊就引将佐亲自上城查看敌情。

西军兵力雄厚在他意料之中,器械精良也不在话下,但张佰英对他坚固的城防体系还是有相当信心的。

他从前是泾原都统制,身经百战,像如此精妙的城防还是头一次看到。

紫金虎此番肯定得崩掉一嘴的牙都打起精神来敌扣城在即张俊所过之处,他背后的部将们都喝斥着。

至一处马面,他停了下来。

马面是城墙延伸出来的高台,上置强弓硬弩,除了压制攻城之敌外,马面之间还要相互配合,射杀攀爬的敌军士卒。

从前,马面上是立的战棚,经韩常改良以后,去战棚立短墙,上面开有射击孔,以便弓弩放箭。

张俊亲自操作着一张床子弩,左右瞄准,感到十分满意。

虽然有矮墙接在前面,但有射击孔,并不影响弓弩。

行至城墙拐角处,他使劲跺了跺半圆形的墙角,谓众将道:从前的墙角受到砲击容易崩坏,如今这圆角却稳固得多。

战将们无一人答话,西军的威风大家都见识过了,这城到底能不能守住,谁心里都没有数。

张俊见一众士气低迷的部下,本想喝斥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斜眼瞥了城外一眼,除了攒动的人海,就是高耸的各色战车。

正举步欲迈,缓慢而有节奏的战鼓声就敲响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城外,士兵们争相挤到墙后眺望,张俊推开几名士卒,大步窜了过去,展目向城外一看。

只见伴随着雄浑的战鼓声,在城北对面的空旷地上,一列战车排开千步之远的距离,正缓缓向城池靠近。

这当是砲车无疑,每座砲车高两丈有余,在多匹骡马的牵引下徐徐前进。

它的动作虽然缓慢,但其巨大的体形还是让人望而生畏操砲手跟在器械旁边,驱赶着牲口。

张俊左右一张望,只城北一面,便有这种砲车百座上下脸上一紧,他回头喝道:命令砲群准备反制幸好有以砲制砲的战术,否则,就只能依靠弓弩反击。

来吧,看你的砲厉害,还是我的砲管用不对,这不是砲吧?怎么没见一根梢?有将领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还有那横杠一头系的皮套,另一头吊的是甚?确实不对头,按说如此巨砲,操砲手该是数百人才对。

可你们发现没有,西军每座砲车四周,至多只有几十名士卒张俊没空去理会这些疑问,因为说话间,对方的巨砲已经停了下来。

士兵正在解开骡马,将它们赶回,而后续运送石弹的部队已经拥了上来。

张都统这,这距离超过三百五十步啊一将大声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不怪他失态,金军装备的砲车中,威力最大的,就是十三梢砲,五百多人一齐拉梢,可发百斤石弹,最远能打三百步可现在,宋军的砲停在了三百五十步以外如果对方不是故弄玄虚,那就意味着,金军的砲群根本无法反制对方以砲制砲的战术,将成为空谈听说徐九长于巧思,历年来,革新多种器械,莫非这又是新的?有人问道。

这个问题,金军中张俊最有发言权。

他在西军时就知道徐卫所部的火器独步陕西,其他器械也改进良多战鼓声突然停止,张俊知道,对方要开始攻城了部将都劝他下城去,可不知道是想激励士气,还是想亲眼看看这砲车的威力,张俊一动不动。

看那处快看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座砲车下,十数名士卒正用什么东西将横杠拉起,那垂于横杠一头的东西缓缓上升,等到了极限以后,横杠似乎固定住了,有士卒开始抬起石弹往皮套里装填。

用的是圆弹……话刚说完,那座砲车的横杠突然弹起装于皮套中的石弹腾空初时,只是一个黑点,眨眼之间,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城池砸来只听一声巨响那颗石弹落在护城河对岸六七十步以外,砸出一个深坑,已经难觅砲弹踪影一片笑声在城头上响起娘的,吓老子一跳还以为什么利器来了原来就这点射程?你连护城河都没打过,还装什么大尾巴?赶紧地,往前靠吧咱的砲群等着你们呢张俊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对方所发射的石弹极大。

虽然试射射程不理想,但对方可以通过减轻石弹重量来增加射程果然,那座砲车的操砲手们又开始鼓捣了。

让人疑惑的是,他们并没有在石弹上动什么手脚,而是往横杠另一端垂钓的网兜里加东西这什么意思?第二颗石弹升空无数双眼睛盯着它,看它腾起,降落……又是一声巨响,石弹正落入护城河中,砸起巨大的水柱水花竟溅起城高没有人再笑得出来对方一步未稳,砲车射程就远了六七十步?就是用较小的石弹,也不可能增加如此远的距离这什么器械?金军将士们一头雾水,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又是一通鼓捣,再次发射第三颗石弹来了,来了,来了……几名士卒同声念着。

只见空中那颗石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娘的蹲下一名军官狂吼一声,抱头蹲了下去几乎就在同时,感到头顶上一暗,石弹呼啸着从城上掠过,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已然听得巨响在城墙后端的士兵扭头一看,但见那颗石弹正砸在通往城门的大道上,一个三尺多宽的大坑清晰可见石弹深入坑中,至少有四五尺这可是厚石板铺成的路啊张俊嘴角一扯,大声喝道:休慌不妙,徐卫的巨砲射程如此之远,我的砲群根本反制不了他娘的,只能让他狂轰一气了好在,我这西城的城防已经改造过,城墙是平头的,不怕你打出缺口来。

除了城楼和瞭望用的敌楼,也没有凸出的目标,让你轰吧你轰烂的,也不过就是民宅而已啐了一口,张俊引佐官们匆匆下城而去。

有意思的是,他们都不敢走那条通往城门,刚刚被轰过的正道,另寻小路向帅府而去。

而在城外,徐卫和吴玠马扩三个人,以及制置司的幕僚们,正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试砲。

相公,这威远砲当真使得可近可远,灵活自如虽然庞大些,但威力惊人呐一名干办公事大声赞道。

徐卫笑了笑,不置可否。

威远砲跟从前的砲车虽然本质上一样,都是投石机,但运作方式却大大不同。

从前的砲,是由数十数百名士卒,一起拉动绳索,便杠杆弹起,抛射石弹。

而威远砲,却是一头索重物垂钓,一头装石弹,借用重物下坠所产生的力量,使石弹发射。

一座巨砲,只需要操砲手十余名,比起从前动辄数百人而言,极大减少了人力浪费。

而且射程更远,准确度更高其实徐卫也不知道,他这种新式巨砲,在后世有一个正经的学名,叫配重式抛石机。

历史上,这种抛石机被称作回回砲,襄阳砲,西域砲。

因蒙古攻南宋重镇襄阳时首用此砲而得名。

试砲仍在持续,操砲手们试图寻找出最佳的射程。

那就是尽力使石弹的着弹点在城墙前后。

这当然不是绝对的,因为任何投石机都不可能作到完全精确。

否则,你百十座砲车,全部精确打击城头,那谁还敢上城防守,这城还用攻么?一次又一次的增加或减少砲锤,操砲手们耐心地工作着。

其他所有巨砲都不动,只等着这一座。

因为威远砲的制造遵守着严格的规格,所有砲车的横杠大小一致,安置一致,连垂钓在杠杆上的砲锤也是由重量大小一般无二的铁块铸成,就如同秤砣一般,可大可小,可加可减。

嗯来了来了一名官员大声提醒着众人。

只见那一百多座砲车同时升起了砲锤,壮观的一幕即将呈现身在敌前指挥的徐成正纵马奔行在各座砲车之后,巧合的是,当他奔过一座巨砲时,砲车什将正吼出发砲两字就这么,随着他一路跑下去,巨砲依次而发好像是他在发射砲弹一般一百多颗重逾百斤的石弹腾空,在半空中,划出道道漂亮的弧线,落入了延安西城的城头声声巨响传来,宋军阵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这可就苦了城上的金军守卒他们从前不是没有经过了这种阵仗但那时的砲车根本没什么准头,要么落在城前,要么落在城内,直接打城头的机率几乎就跟喝水呛死一样。

但这一回,好像有些例外……当心一名士卒刚喊出这句话,巨大的石弹就呼啸而至最前面的士兵忽感眼前一黑,巨大的力量震裂他的内脏,迅速推挤着他向后砸去惨在他身后所有的同袍都被这一顶携带万钧之力的砲弹砸下城去,而且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城防改造前,有齿剁,石弹打在齿剁上,力量会受到削弱。

可现在,石头是直接命中士卒,其威力可想而知……第五百七十五章金军内讧第五百七十五章金军内讧呼啸的石弹不时从头顶掠过,延安西城上的金军就如同大风的麦浪一样,随着石弹的来袭,一片低一片高。

这并不是懦弱的表现。

毕竟,面对着致命的威胁,任谁也不可能昂首挺胸直面它。

轰一声巨响,伴随着土石瓦片的碎裂声,城池东门上方的城楼被一枚石弹击中,打崩了一角好在这韩常把这城楼修得坚固,否则恐怕得塌下来张俊此时想下城也没办法,他被部将士卒护着,蹲在平头城墙之下。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胆气还是有的,他时不时探起身来,察看着对方砲击的程度。

从城上看过去,西军一百多座砲车几乎没有停止,此起彼伏地猛烈轰击着西城突然,他发现一颗石弹逐渐放大,竟朝着他藏身的位置砸来这位西军叛将双眼一眯,眼睁睁地看着石弹越来越近他的手紧握着刀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一声震耳的巨响之后,他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震动,石弹击中了城墙,应该就在他下方不远暗暗吐出一口气,他重新蹲了回去,看着身边惊恐的将士,若无其事道:我们的城墙极其坚固,虎儿巨砲再凶也于事无补。

撑过这一阵,等西军近前攻城,就是我军发威之时。

是,是。

有部将小声附和着。

跑七八步外,一个恐惧的声音刚刚响起,紧接着便是石块飞射,士卒惨号张俊等人寻声望去,只见石弹击破了一处平头墙,将藏身在后头的士卒全数推下城去娘的这砲太诡异了,一轮砲击里,至少有六七颗直接打在城头上张都统,似此这般轰上一两天,损失也不小一名统制官大声呼道。

张俊刚想回应他,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一个巨大的影子从面前闪过,震耳欲聋的响声后,他看到的是一地的血肉模糊身旁的平头墙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对面,多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正看着他士卒们拼命往回缩,想避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不要怕,坚守岗位张俊切齿道。

砲击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一直到中午时分才稍停一阵。

张俊趁这个机会下了城,晌午时,收到报告。

一座城楼被击毁,失去作用,整个城墙上,有四十多处被打出缺口,士卒阵亡六百余人,几乎没有伤者。

在他收到报告的同时,宋军开始了新一轮砲击……九月二十五,黄昏。

在残阳映照下,持续了两天的砲击已经停止,延安西城的城墙虽然被打得千疮百孔,但总体上仍旧完好。

宋军各部已经准备好了近前攻城作业,所有鹅车、洞屋、飞桥、撞车、壕桥、飞火炮等器械全部就位。

宣抚相公回来没有?王禀在徐卫的牙帐前向士兵问道。

那不是么?士兵们手指一个方向说道。

王禀回身望去,只见徐卫引着卫队纵马而来,他迎了上去,大声问道:相公,那边打得如何?徐卫勒住战马,一跃而起,点头:还行,韩常组织兵力进攻,被晋卿挡了回去,杀一千余人,还有个金军猛安。

有事?王禀跟着他,一面往帐中走,一面道:砲击已经停止,只是,整个西城的城防仍旧完好。

卑职是来请求,是否如期发动近前攻城?徐卫解下弯刀,取下头盔递给士兵,坐下去捧了水碗问道:你说过,若按往常战法进攻,难以取得成效。

如果要近前攻城,你有针对的战术么?王禀飞快地从腰带上取下一物,麻利地平铺在桌上,却是一张城防图。

就是他前些日子观察绘制而来,除了文字说明以外,还配上了精确的插图。

徐卫来了兴致,水也不喝,仔细看了起来。

那图上,不但整体,还详细到各个局部,城楼、马面、敌楼、城门,都标注得详细。

王禀此时指着一处道:相公请看,这里是北城和东城的交界处,卑职注意到,此处的城墙不平整,有往里凹的情况,可能是城防改造时遗留下来的。

卑职建议,在正面进攻的同时,在此掘地道。

徐卫眉头一皱:在金军眼皮子底下掘地道?王禀一摇头:也不算掘地道,挖出一处坑道,然后往里填药徐卫眼睛一亮:你是想炸城墙?不错我军的火药较之从前威力大增,何不一试?王禀颇有激动道。

徐卫端起碗喝了一口,一时不语。

火药虽然在他主持之下改进了配方,提高了威力,但现在我军这种火药,根本不是后世运用于军事上的那种,至多也就是裹爆竹的东西。

用来造震天雷、奔雷箭、飞火砲和突火枪还成,炸山取石采矿也还将就。

但用这种火药来爆破坚固的城墙?恐怕收不到多大的效果。

而且一旦决定炸城,那是一两斤的事么?像延安这样高大坚固的城墙,你怕是要弄个几千斤,成不成还得另说。

但既然没试过,试一试又何妨?一念至此,应允道:好,我给你两千斤药,炸它一炸二十六日,天公不作美,从天亮以前就开始下雨。

近前攻城都没有办法,更何况爆破作业?徐卫在征询了将帅们意见之后,决定暂缓扣城,仍旧砲击。

这场雨一直下了四天,直到十月初一才停。

初一下午,宋军开始近前攻城,但爆破被推后。

战令一下,数万将士推着各色器械,在砲击弓弩掩护下蜂拥冲向延安西城。

被压制了多日的金军终于开始反击。

弓弩砲车齐发威,给宋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只初一一天,各路西军就阵亡两千多人,而且根本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效。

初二,继续猛攻,可张俊凭着坚固先进的城防,硬是又给徐卫增加近两千人的损失初三,在王禀再在要求下,徐卫批准爆破。

士兵们仍旧保持着高度的勇气,继续正面进攻。

一支擅长挖掘的小部队借着洞屋的掩护,开进到预定地点,开始土工作业。

他们在城墙脚下挖出了一个大坑,填药千余斤正当宋金两军作着殊死搏斗之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让两军士卒为之胆裂城池东北两面交界处,在猛烈的爆炸之后,腾起巨大的烟雾土石横飞,声势骇人可结果让徐卫和王禀深感失望,尽管动静极大,可爆炸之后,只是在城墙脚下炸出了一个更大的坑,根本无法撼动坚固的城墙而且爆炸产生的气浪和飞溅的土石反倒增加了宋军的伤亡。

爆破这条路,根本走不通……爆破攻城虽然失败了,可这一声巨响扎扎实实让张俊惊得不轻。

他素知徐卫的火器厉害,这一次虽不成,难保他日后还会使出什么怪招来。

遂命令各部严防互守,不得大意几天攻城,阵亡数千将士,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这让在西军中以擅长攻守闻名的王禀灰头土脸,他很想跟长官和同袍们解释,不是我不成,是韩常那王八蛋把这城改得太完善了娘个批,整个一固若金汤,一点破绽都没有可以他的性格,这话说不出口,只暗中憋着一口气,绞尽脑汁想着新战法。

初四,在遭受挫折以后,徐卫召集将帅幕僚检讨。

这么打下去肯定不行,伤亡太大。

卑职建议,集中力量攻北城。

张宪第一个发言。

原因?杨彦问道。

金军改造了城池,原来的女墙齿剁都没有了。

没有齿剁也就没有缺口,我们的士兵爬上去,还得翻越他那道平头城才能进攻敌人。

而金军士兵则何以通过各种排口刺杀。

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北城上被砲轰出来的缺口最多,不如多集中一些鹅车,以北城为突破口张宪挥拳道。

怎么都望着城头?城门不用攻?徐洪质疑道。

不是不想攻城门,金军自己把各处城门都封死了。

我部下的士兵去撞过,跟撞山没区别。

王禀摇头道。

那可以炸开啊张宪大声道。

一听到炸字,满帐将帅一脸晦气,还炸呢?日前费了牛劲,耗药千余斤,最后城墙没炸开,自己伤了几百人,还让金军看了一场烟火,想起来俅上都是气王禀沉思片刻,突然道:炸城墙炸不开,但这城门就不一定这是个路子就是炸它北城的城门往里攻张宪道。

徐卫认真地听着,众将大多支持张宪的建议,赞同集中力量攻北城。

既然都是这个意思,那明日便集合诸部齐攻吧。

对了,从关中征发的民夫乡兵情况如何?徐卫问道。

回相公,第一批七千人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将至。

佐官回答道。

嗯,同州有消息么?徐卫又问。

姚经略来了报告,可能是因为雨水的关系,金军一直没有渡河,仍在对峙。

徐卫听罢,心中稍安。

只要金军援兵被挡在河东,延安打得艰难一点没有关系。

我军有充足的物资和坚强的后勤,就是耗也耗死韩常。

当下议定,徐卫令将帅们自去,准备明日集中力量攻北城。

杨彦是第一个走,当他掀起帐帘时,突然回头喊道:看城内起火了众人哗啦啦一片涌了出来,都朝城里望去果然看到西城里火光冲天,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营中不少将士也都强势围观着,议论纷纷,怎么,走水了?这刚下过雨不久,应该不至于起这么大火吧?莫非有变?马扩疑惑道。

徐卫也不明就里,若说是失火,哪会有这么大的阵仗?天都映红了难道是内讧?城内,帅府节堂。

张俊斜坐在交椅上,赤luo着上身,一条从左肩膀直拉到胸前的伤口触目惊心伴随着呼吸起伏,伤口的皮肉卷起,血液不停地涌出一名医官半跪在他跟前,正拿白布擦拭着创口,并洒上药粉。

张俊的脸上满是怨毒之色,盯着旁边那件残破的铠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报张都统叛军已经全部控制,余众尽皆伏诛一将闯入节堂,气喘如牛地报道,手中还提着带血的大刀首恶务必拿住活的不行,死的也要张俊猛击着扶手吼道都统不可动怒放松医官急忙制止道。

盯他一眼,张俊紧咬着牙,怒火中烧晚间,他去各处巡营,并看望伤员。

至他嫡系的一处原泾原军营地时,起初没有异常,统领指挥使各级军官陪着他视察。

可就在他留饭的时候,那几名军官趁他卫兵离开,突然发难幸好张俊本人是士兵出身,武艺精熟,才险险避过当头一刀混战中,他被叛将一刀砍中胸口,若不是铠甲防着,这一刀非要他的命不可卫兵赶到,将他抢出营去,仓皇逃往帅府部下哗变,这本来已经够让人动怒了。

尤其让张俊接受不了的是,这次作乱的部队,竟然是当初跟着他投降金军的泾原军旧部**母亲的你说要是汉儿军,汉签军作乱也就罢了,老子在泾原的时候就带着你们,平日待你们不薄,竟然想取我性命逮着全都是个死伤口包扎完毕,医官正细心地嘱咐他。

突然他一把推开医官,取了椅旁的佩刀,大步窜下堂去门口,十数名强壮的军汉正绑着两人进来。

那两人身上还裹着铁甲,只是头发散乱,浑身血迹,显然受创不轻张俊怒气冲冲地抢上去,一把提住一人,厉声问道:说为何作乱张某人哪点对你不住那人官拜统领,此时抬起头来,脸庞已经被鲜血所污,看不出本来面目,喘息道:城外是我们旧日同袍,城内又是乡亲父老……去你母亲的你倒好心说还有没有人指使张俊一把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张都统,你杀我不要紧。

听我一句劝,为了满城百姓,为了弟兄手足……老子问你还有没有同党有没有张俊发了狂那把锋利的战刀已经割破了对方皮肉第五百七十六章二次劝降第五百七十六章二次劝降张佰英当日我等被困大山之中,走投无路。

不得已投降金人,这就罢了。

如今徐卫举大兵来收延安,如何抵挡得过?他攻城之前投书城中招降,这便是我等出路老子连故国都弃了,凭什么给女真人卖命另一战将大声吼道。

张俊大怒放开手中那将,飞起一脚将那说话之人踹翻在地,赶上前去一刀斩下那将身上裹有残甲,一刀不死,只是血流如注,口中不停哀号,张佰英复加一刀砍在头上,这才气绝问你最后一句,还有没有同党张俊铁青着脸,手中血刀直指剩下一将。

那将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摇头轻声道:没有,只我和他密谋,未敢惊动旁人。

张俊听罢,将刀掼在地上,吼道:押下去,明日斩于军前看谁还敢有二心士兵们押着那将往外走,他还在挣扎着劝道:张都统,为了弟兄们有条活路,开城投降吧咱何苦为女真人卖命呐张都统,听弟兄一句劝张都统……张俊听在耳里,是又惊又怒我城池坚固,粮食满仓,足可坚守西城。

老子为什么要开城投降献了城,你们说不定还能得到宽大,我是首恶,徐卫安能容得下我却说张佰英这一夜未眠,次日清晨,他本想带伤上城视察,以稳定军心。

昨晚的事那是纸包不住火,必然已传遍全军,他若不露面,军中谣言四起,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在帅府中,他胡乱吃了几口早饭,便命士卒牵马欲上城。

刚出厅门,便见几名部将匆匆进来,张俊一见,远远问道:你等不在城上当值,回帅府作甚?几名部将上得前来,其中一人道:都统,西军又射书至城中。

语毕,自怀里取出书信,和上回一般的白绢黑字。

张俊脸上似结了一层冰霜,看着部将手中的信看了好大一阵,方才一把扯过。

当众展开看来。

这回仍旧是一道劝降书,只不过换成了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名义。

内容大致和上回一样,都是什么不忍看到旧日同袍和延安百姓遭此横祸云云。

但其中有几句话,引起了张俊的注意。

说是卫所痛者,唯昔日泾原环庆兵将,势穷降金,本不得已。

今本帅举兵招讨,望两司将士勿存疑虑,早早开城来投,既往不咎。

这段话,显然是徐卫的口吻。

而且他说明了,当年部分泾原环庆兵将降金,是走投无路之下的迫不得已,等于是主动替降金官兵开脱。

张俊览毕,暗思,看徐卫此番降书,他似乎知道我在城里?此乃徐九乱我军心之举,如此能瞒得过我张俊又和上次一样,当着众将的面将降书扯烂扔在地上。

几名战将面面相觑,谁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昨晚的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军中上上下下谣言四起,军心浮动,这以后的仗怕是不好打了。

走,上城张俊仍旧像没事一般,带着伤上了马,引众将投城上而去。

到城头,望见西军已经在城下集结,准备发动新一天的攻势。

哼,徐九,你这连攻带劝,也休想让我开城不一阵,日头出来,张俊下令,将昨日夜里哗变的将领押上城头斩首示众,严令各部勿得异心,竭力奋战城外,西军将士按照职守,各列成阵。

饱餐了一顿之后,将士们浑身的力气,准备再来啃一啃这块硬骨头。

军官不时地给自己的部下们打气鼓劲,并讲说今日攻城的要领。

突然,有人发现宣抚相公徐卫骑着马和制置司几名长官来了。

宣抚相公所过之处,军官们纷纷行礼,徐卫游走于各阵,不断举起马鞭回应,借以激励士气。

等他把各军走完,天色已然大亮。

王禀立马于阵前,看时候已到,拔出佩刀,催动战马,奔走于众军之前。

他不断在头顶挥舞着战刀,无双士兵的目光注视着他,随着他的奔跑,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按说,多日攻城未收到效果,西军士气应该受到挫折才是。

可无论官兵,此时都是热血沸腾,高声呼喊,都跟喝高了似的城东的那一面,徐洪张宪指挥的两兴军、永兴军、秦凤军一部,将士们的呼声与泾原军互相呼应,谁也不肯相让。

数万将士的呼声震动四野王正臣突然勒停战马,将手中战刀猛力往前一挥,高声啸叫道:进攻军令一下,却似水坝开了闸士卒如洪水一般,蜂拥涌向延安西城西军高昂的士气让守城的金军将士们胆寒,推己及人,他们认为,若是自己经历数日猛攻,付出重大伤亡之后,肯定不会像这么欢腾。

但两军对敌,怕也没用,你不干掉他,他就干掉你弓弩手们寻找着目标,抬着拦杆的士兵仔细察看着对方的鹅车飞桥等爬城器械,设在城内的砲车群等候在城上的指示……锋利的箭头静静躺在矢道中,巨大的砲车卧在皮套里,等候着石破天惊的一击……西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高耸的鹅车在无数战士的奋力推动之下,缓缓逼近,其他相对简易的云梯飞桥已经跑在前头破空之声炸开推鹅车这种大型器械的士兵尚可躲在装甲护板下,听那夺夺之声。

可抬云梯飞桥的弟兄便只能拿个旁牌护住要害。

他们这种旁牌和重步兵的大盾不一样,是套在手臂上,并不影响其他操作的,防护性自然大打折扣。

护得了头胸,护不了下身,在冲锋的道路上,多少军汉倒了下去但这丝毫无损西军将士的勇敢,仍旧冒着箭雨奋尽全力扑向城池砲石军官们大声提醒着自己的兵。

只见延安西城城头之后,突然腾起一片黑点在城头上空划出弧线,呼啸着砸落下来嘭一声剧响一座鹅车被击中砲石从车顶部的大扶梯一直砸到底盘之上,硬生生把无比厚实的底盘砸出一个大洞来藏身其中的步兵立毙数人梯子没了下来推车的士卒大呼一边喊,一边朝旁边的器械奔去,与同袍一道合力推动第五百七十七章攻破城门第五百七十七章攻破城门箭雨,炮石,构成了一道密集的网。

西军将士们就在这张网中向前冲锋快摆开在近前攻城作业部队的后头,徐城亲自指挥着一支特别的部队。

数十名士卒为一队,抬着一具具巨大的器械赶到指定地点。

这种器械,以坚木为床,上架两正一反三张强弓,正经名字叫作三弓床弩,军中俗称八牛,需数十人开弓,射一千步,无坚不摧为了集中力量攻城北,多种大型攻城利器都被调集到此处。

光是这种八牛弩,就达两百八十多座其实这玩意它根本不该叫弩,应该叫弩炮一千步,换算成后代的长度单位,那可就是一千五百多米金军改造城防,士兵都躲在平头墙后利用射击排孔杀敌,根本不露头。

因此想在城外用远程弩压制射杀不可能,这也是宋军连攻多日不下的原因之一。

神臂弓,踏张弩等利器一时派不上用场,只有靠这八牛弩干什么?钉城墙大帅四百步,足够了雄壮的军官,昂声向主帅报道。

徐卫远眺前方,近前部队已经快进抵城脚下,遂喝道:开弓两百八十多座巨弩旁,数十名士兵喊着号子,合力绞开弓弦扣上弩机。

又有人扛起杆枪一般的一枪三剑箭,放入箭槽。

这种巨箭,因为箭杆似枪,三片铁叶翎似剑,长四尺,粗五寸,因此得名。

在巨箭旁,左右各置三支稍小的大箭,则一发七箭每座八牛弩,有专职望子一名,负责瞄准。

待七箭置毕,望子蹲于床后校准,直到他点头说好,专门负责击发的弩手才操起木锤,奋力砸向弩机巨箭雷鸣而出两百八十多座,每发七箭,络绎不绝,蔚为壮观前沿,一直抵头推动的士卒们稍稍抬起头,望见护城河就在前方不远早在数日之前,延安西城的护城河就已经被填满,因此今天不用壕桥就可直抵城脚下突然,头顶上呼啸之声不绝几在同时,铿锵之声大作一枪三剑箭坚实的箭头裂石而入稳稳当当地钉入了城墙前几日攻城,西军也运作了这种战术,但未能攻上城头。

宋军一退,金军就将士兵从城上垂下,砍断钉入城墙的巨箭。

所以,今天攻城,士兵们仍旧能够看到前日巨箭留下的痕迹八牛弩虽然有专人瞄准,但它的精确度是很低的,瞄准是为了不让它脱靶,换言之,就是别连城墙都没躲中。

一轮齐射下来,近两千支箭杂乱地钉在城墙上,有深有浅。

如果是钉城墙,八牛弩只能射一轮,射多了,不但影响士兵攀爬,更影响鹅车等器械靠城。

而且必须是在近前部队快冲到城脚下才能发射,早了,守军可垂城而下,给你砍断。

上一座相对简易的云梯靠在城墙上,士兵先将它举高,高过城头,因为它的顶端有巨大的铁钩,高过城墙之后,再拉下,铁钩便钩住城头,让守军无法推倒。

云梯一固定,跟上来的士兵飞快地向上爬在冲锋途中器械被毁的士兵则别了刀,在城下一跃而起,抓住一支箭杆,踩着巨箭往城上爬。

鹅车、飞桥、云梯,各色器械先后抵达一时间,整个延安西城城北的城墙上,西军士兵如同蚂蚁一般遍布一旦他们抵达城脚,或者爬上墙,头顶上的守军就有攻击死角,无法压制。

这时候,城上每隔一段距离的马面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马面因为是从城墙主体延伸出来的敌台,所以它可以攻击爬城的敌军。

金军在马面的射击孔上,不间断地射杀爬城的士兵。

蜂拥而来的西兵如棒打枣树一般,纷纷坠落干一名个头瘦小的军汉子突然看到云梯顶上的同袍坠落下来,砸倒几名伙伴。

突然一纵身,抓住旁边的一支大箭,奋力向上爬他的身旁,不断有人坠城,惨叫声不绝于耳他只作不闻,借着钉入城墙的箭杆,如灵猴般向上攀缘他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射杀所以拼尽全力嗖一支箭从他脑袋后面掠过,惊出一身冷汗可他的动作仍旧没有停止向上一望,城头只有半丈远可让他欲哭无泪的是,上头没箭了他根本不可能再爬利箭的呼啸声不时在身旁响起,他只要稍作停留就会被射成箭猪这灵巧的汉子再次飞射扑到另一旁的一座鹅车梯上顾不得撞痛,贴着梯子蹭蹭往上窜突然从城墙里捅出一支枪来,贴着他的左肋而过好险距离城头只有一步之遥可就在此时,他忽感身体失去了重心原来,鹅车被城上的守军用撞杆撞断了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抓住城头,奋力跃过去眼前出现的一幕足以让任何勇士胆裂城上,是密密麻麻的敌人容不得这军汉多想,在落地之前,他从腰带上抽了砍刀一胆脚接触到地面,就势一滚,手中的手刀劈头盖地砍将过去很快,十几件各色器械从四面八方袭过来……他不是今天攻城阵亡的第一人,却是上城的第一人。

快,去报告都统,西军今日合力扣城北发现了情况的守御使扯住一名传令兵嘶声吼道。

放刚说完,从城头跃下一人一刀砍来,传令兵猝不及防,立毙当场那守御使趁势将刀一撩,撂翻来敌,见上城的敌军士卒甚多,自己的士兵只顾着厮杀,急得大喝道:撞鹅车撞鹅车说罢,奔出几步,独力抬起地上一具撞杆,四周士卒见状纷纷挤过来。

撞杆其实就是一截长一丈有余,大碗口粗的木头桩子,不过在上面钉入了铁把手。

十余人合力抬起,齐声喊着号子。

一二三一二三撞杆一下狠似一下地撞在鹅车云梯等器械搭在城头上突出的部分。

没几下,梯子顶部的大铁钩就被撞得松动。

这个期间,不断有西军士兵顺着这架梯子跃上起头第七下撞击之后,铁钩完全从木头里脱落,缓缓向后栽去。

身在梯上的西军士卒纷纷跳下去摔在地上还能捡条命,要是被这厚重的梯子压住,不死也残王禀密切地关注着战局,哪处攻势不顺,或者损失太大,他就要下令补充。

此时,整个城北厮杀惨烈,两军将士的喊杀声震动四方看着几乎一刻不停地有弟兄从城上坠下,王正臣顾不得心痛,瞪着一双牛眼扫视着各处。

当他的目光触及城北正门时,再也挪不开了。

那里,拥挤着百十人,正推着一座长长的破城锤抵近城门而城门上方的城楼已经被威远炮摧毁,再加上金军改造了城池,削平了齿剁,因此金军自己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从齿垛间探出身来朝下射击或者扔滚石擂木。

只能依靠两旁马面上的射击排孔,不断朝拥挤在城门前的西军士卒放箭。

快直娘贼好了没推着破城锤的士兵在地上大叫道。

他们手中的旁牌已经钉满了铁箭,就连破城车顶上的装甲板也快成了箭猪那破城车上,支有木架,用粗大的铁索吊着水桶粗的巨木,前端包裹铁皮,专用来撞破城门。

本来,为了把城门撞开,破城锤的顶端应该是圆的或者方的,但今天这具破城锤顶端却是尖的。

这一撞过去,岂不撞个洞?但城门仍旧不会开好弟兄们,来走站在车上的粗壮军汉们身体后倾,拉动巨木,而后松开手,那破城锤晃荡着撞向城门但延安的城门仍旧厚实,一撞之下,只轻轻微颤动而已。

更何况,将士们早就侦知,金军从城门里将洞口封死了。

但破城锤还是固执地一下接一下撞在门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城门终于被撞出一个大洞来从洞口往里看,可看窥见里面是用石头封住。

一名军医冲上前去,仔细查看,发现可能是因为赶工,封城门洞的石头并没像修城墙那样用糯米石浆粘接,而是用普通的石块堆砌,城门被撞破,里面的石块也有些松动,这样的话难度就不大看完,朝后一招手:来只见两名健壮的汉子一人一边,抬着一个大家伙过来。

看样子至少有五十来斤重,外头是铁壳,有铆接的痕迹,装有两个铁环供人提起。

上面还有个小孔,露出一截药线,不用说也知道,这就是震天雷只是这么大的震天雷,还是头一次看到两名军汉举起震天雷往洞里一塞,发现太小,根本塞不进军官一怒,顺手从腰里取下佩刀一顿乱吹,却根本不起作用。

都头哥哥我来一士兵大叫,都头回首一看,只见这娃扛着柄长柯斧,遂闪开身。

那士兵往掌心吐口唾沫,双手举起大斧,以开山之势猛劈快都头不住催促着,因为暴露在城门洞外的弟兄在弓箭射杀之下,不断减员成来斧兵闪到一旁,两名壮汉再次托起震天雷往里一塞,正合适火把都头一吼,旁边弟兄递上火把,他将手一挥,示意众兄弟闪到城门洞旁边去,而后伸过火把只听哧一声,团团硝烟升起,都头低着头,猫着腰,飞快地窜出去至城门洞旁,有士兵举起盾牌护着他,众人都堵住耳朵怎么回事有人喊道。

哑了都作院那帮撮鸟,我**娘的先前一名抬震天雷的军汉子大骂,边骂边往里冲。

都头大骇疾声喊道:回……回字刚出口,剧烈的爆炸声猛然响起厚实的城墙似乎都为之颤抖,那往里冲的军汉高大的身形被震飞数丈开外炸的木屑石块已将他打得血肉模糊,完全没有人样一股巨大的硝烟从城门洞里升起都头等了片刻,将牙一咬,一边往里冲,一边扇动战袍驱散烟雾。

定睛一看,装药三十多斤的震天雷,也仅仅是把封死的城门洞炸开了上半截,还有一人多高石墙和破门挡在面前娘的,这是继续炸一火,还是拿破城锤给它撞开?都头暗思。

娘的,再来一火要是破城锤堵住去路,一会儿怎么冲?第二颗震天雷一炸,城门完全洞开硝烟未散,心急火燎的官兵们狂呼着往里冲锋突然,惨叫声响成一片硝烟里,袭来密集的箭雨幸存者冲出烟幕,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令人振奋的一幕延安的街景可紧接着,他们就撞上了如林的枪尖后来的士兵又拼命推挤,先期进城士卒就这么被挑在枪尖上,直至气绝推军官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声传四方士卒受到延安街景的鼓励,无不奋力往前人墙推挤着人墙,金军弓箭手不间断地射杀宋军将士挺着长枪拼命往里搠这是一场面对面的厮杀士兵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的脸孔街市上突然响起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张俊得知西军集中进攻城北以后,派来了援兵报延安西城帅府,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闯入节堂。

何事张俊大声问道。

都统西军攻进北大门情势危急传令兵半跪在地上,惊恐地喊道。

什么张俊霍然起身堂内文武尽皆失色固若金汤的城池,到底还是挡不住徐卫雷霆之怒西军用火器轰开城门洞援兵仓促接战,厮杀正烈传令兵喘息道。

快再发援兵无论如何给我挡回去张俊猛捶帅案传令兵走后,他一屁股跌座在交椅上,神色慌张,眼光闪烁。

一旦城池被攻破,自己绝难逃一死满堂将佐鸦雀无声,以往常先例来看,一旦有城门被攻破,就算挡回去,最终也避免不了破城的命运。

看样子,西城是守不了多久了。

早知如此,何不……张俊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他满以为凭借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和充足的物资,怎么着也得挡几个月吧?可这攻城战才开始多久?上个月二十四交兵,十几天的时间,就出现如此险情难怪徐卫第二次投书给我,他是知道今天攻城必有收获,先给我提个醒一念至此,张俊弹起身来,捉着刀柄匆匆往外而去。

一人慌忙追上,至节堂门外拉住,小声问道:都统何往?我亲自去督战,务必击退西军张俊答道。

事已至此……那人是张俊心腹,后面的话不用说,对方也知道。

张俊直视着对方,轻轻拨开他的手,沉声道:我有数。

初五这天的进攻,西军一度攻入西城的北门,张俊情急之下,派出大批援兵,并亲自带卫队前去督战。

受他激励,金军将士齐力将西军挡回。

在当日收兵以后,金军又匆忙封住城门洞而宋军这边一片骂娘声直娘贼多好的机会眼看着就要攻进城了却他娘的被堵在城门洞里娘个批要是城上压得凶点,兴许今天就破城了杨彦狠狠一把将头盔掼在椅上,破口大骂道。

扯这个没用没破就是没破明天继续王禀此时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上火了。

今天泾原军攻破了城门一次,那就会有下一次,既然摸清了这条路,下次走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徐成抱拳向叔父报道:宣抚相公,今天泾原将士看到了张俊。

哦?在哪?徐卫有些意外,怎么着,张俊还亲上一线?那破城之后,老子绝饶不了他替女真人打仗,你他娘的比在大宋还卖命?这叫天生反骨,逮着就枭首就在北门里,他好像亲自督战,要不然真进去了徐成颇有些恼悔道。

这个逆贼当年在鄜州,人姚经略攻城,让他提防甘泉之敌。

他一触即溃现在替金狗打仗,倒这般起劲?去他娘的,破城之日,拿这厮的脑袋祭我们阵亡弟兄杨彦大骂。

众将无不动怒,纷纷痛骂。

天下哪有这种猪狗?他从前作泾原都统制,没见这么不要命屈膝投敌,倒成了精了哎,会不会今天这么一惊,张俊就动摇了?张宪突然问道。

降个屁他这种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天生的反骨宣抚相公,这种人降了也杀杨彦余怒未消。

他的部队今天攻城东,大型器械多集中在城北,因此部队伤亡很大,能不上火?可能性不大,当年攻鄜州,姚平仲逃回来后告了他一状,说是因为他畏战,才导致马五的大军顺利南下,击溃了泾原、环庆、熙河诸路兵马。

只这一条,便是死罪更遑论他随后降金?我估计,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不敢开城献降。

马扩插话道。

正说着,徐勇徐少帅步入牙帐,向叔父报道:宣抚相公,方才城上垂下一人。

第五百七十八章将计就计第五百七十八章将计就计难道让我猜中了?张宪脑袋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和他持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张俊这个时候派人出来,怕是十**了徐卫不动声色,问道:人在哪?正在外头剥个精光,且搜着。

徐勇回答道,万一是个刺客呢?徐卫今时今日的地位于陕西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像从前那样亲自参加是想也别想的事,更何况,你处在一个决策者的位置,不需要去执行,拿主意就成。

马上带进来,看看张佰英想干什么。

徐卫吩咐道。

不一阵,两名士卒掀开帐帘,一人步入牙帐。

在场的西军将帅齐齐望去,但见来人三十多岁模样,面皮黝黑,留几缕短须,个头不甚高,但极精壮,很容易就看得出来这是个久经沙场之辈。

一进来,见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也没人介绍,这汉子显得有些局促。

上得前来,二话不说,先跪下去,拜道:小人乃城中军官,奉长官命,求见徐宣抚。

去你母亲……杨彦刚起个头,就被马扩制止了。

随后自己问道奉哪个长官之命?奉张俊张都统之命。

那汉子仍跪在地上,不抬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所为何事?马扩又问。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说道:张都统吩咐,务必见到徐宣抚本人。

徐卫开口道:我就是徐卫,说吧。

那汉子稍稍抬头,打量徐卫几眼,又俯下首去:斗胆请宣抚相公……不必这帐中没有不相干的人,有话直说,起来吧。

徐卫截断道。

对方起身,正想详细报出自己的名字军籍,泾原副帅徐成突然喝道:娘的我说怎么看着眼熟齐武,认得我么那叫齐武的军官寻声望去,仔细打量着徐成,忽地脸色一变,再次跪了下去,颤声道:小人见过,见过小帅泾原军中自有传统,在徐卫的大伯徐茂去世以后,被称为老帅,徐原就成了大帅,再后来生了徐严徐成,军中便称小帅。

徐成自小在军营里长大,那齐武原是泾原军官,如何认不得?怎么?泾原的?王禀问道。

哼这厮是绿林出身,先父见他有些手段,收于帐下听用。

他是张俊的部下,当年随那撮鸟一同降了金徐成愤愤道。

这叫丢人现眼娘的,泾原军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叛徒那齐武伏拜于地,额头直贴到地面上,颤声道: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呸你个猪狗一般的东西你可知道你一家老小还在泾原徐成大骂道。

齐武磕头不止,不敢再作任何辩驳。

何止是他?很多泾原降兵降将的家属都还在陕西。

若是碰到从前的朝代,你敢投降,全家给你杀绝只是赵宋不搞这种事,哪怕是将领投降了敌国,留在境内的家属也不会受到牵连。

历史上,南宋甚至还由朝廷出资养着降将家眷。

所以,到底是赵家胸怀豁达,仁心仁德,还是脑袋被驴踢了,见仁见智。

徐卫此时发话道:齐武,张俊派你出城作甚?回宣抚相公,连日来,西军攻势猛烈,城中已渐渐不支。

此前,宣抚相公两次投书劝降,今次,张都统自知难敌。

因此派小人出城拜见相公,欲开城投降。

齐武疾声道。

一语既出,帐中将帅面面相觑,还真让张宗本猜准了今天这一惊,张俊还真就动了投降的脑筋这倒也好他自愿开城投降,免了我军多少弟兄的伤亡只是让人痛恨得紧,他这一降,便保了自己性命。

似张佰英这等小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徐卫一时不语,他推敲着齐武的话,良久问道:本帅问你,城中还有多少兵马?齐武不回答,徐成一怒,暴喝道:相公问你话尚有马步军一万数千之众齐武满头大汗。

有多少存粮?徐卫又问。

足可,足可支应半年。

齐武不敢隐瞒,好像他也没必要隐瞒。

一万几千步骑,半年的粮食,如果说张俊铁了心要对抗西军,恐怕还是能再撑一段时间。

他今既来献降,倒省去许多麻烦,帐中将帅这么想着。

徐卫抚摸着冒出来的胡碴子,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跪在帐中的齐武。

一阵之后,挥手道:推出去,杀把首级送到城中当兵的最实在,只听命令,不问原因。

那帐前武士一听宣抚军令,二话不说拥上前去,拖了齐武就走。

相公饶命相公饶命这两军相争,不杀使者徐宣抚徐宣抚齐武极力挣扎,却还是被武士拖出帐去。

这事一出,帐中将帅的反应迥然不同。

似徐洪、马扩、王禀等人,面色不改,压根没想过阻止。

杨彦侧过头去,不解地看着紫金虎,张宪也是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徐成则起身道:宣抚相公,这是,这是为何?王禀见状道:他城中有一万数千兵力,粮食足可应付半年,却说什么渐渐不支,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徐成缓缓落座回去,好像也觉着不对头。

这时,又听叔父道:徐成,你去。

一怔之后,泾原副帅马上明白了叔父的用意,一抱拳,大步抢出帐去。

抬头一望,武士并未走远,他撵上前去,被齐武看见,大声唤道:小帅救命救你母亲老子是来亲掌法刀,清理门户徐成大骂道。

说罢,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命令士兵就地按了齐武,亮出脖子来。

两脚一跨,双手高举,那雪亮的战刀带着劲风砍下小人有话说齐武歇斯底里地吼道。

刀在他后颈上方一拳处停下,徐成并未撤刀,沉声道:说不通,你人头落地张俊是另有打算并非真心投降齐武闭着眼睛大喊。

徐成脸上一紧,蹲下身去,揪了齐武头发,切齿道:你给我记住,你quan家都在泾州,敢耍手段,就是宣抚相公不说话,我也有办法是是是,小人句句实言,并无半点虚假齐武语带哭腔。

去你母亲的先前当我叔父面,你说了一堆的假话你这厮留不得徐成说话间,又举起刀。

小帅听我一言张俊铁心不降派小人出城,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正征发全城民夫加固城防被西军攻破的城北大门,正在里间修瓮城还有,还有……齐武已经被吓破了胆,什么底都抖出来了。

在他嚎叫时,徐成已经还刀入鞘,啐了一口,哼道:留着给宣抚相公说罢语毕,命士卒押了他再入帐去。

宣抚相公,这厮还有话说徐成回到帐内,大声说道。

齐武伏在地上,不等任何问,合盘托出道:张俊派小人出城,原为缓兵。

他已强征了城中男丁加紧修缮。

除城门封死以后,更在里间加筑瓮城。

还有,宣抚相公前两次劝降书,都被他当众扯碎还有还有,昨日晚间,城中部队哗变。

作乱的也是原泾原官兵,张俊被砍中一刀,但很快弹压下去,挑头的将官都被处死现在城中人心惶惶,军无固志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徐卫眼睛一眯:张佰英既然派你出来,你该是他心腹之人?小人被徐大帅招入军中后,就一直隶属张俊部,相随多年。

齐武全身被汗学浸透,真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徐卫没再问,趁着这个当口,王禀插话道:张俊派你来,可说过几时开城投降?回长官,张俊既为拖延,哪有期限?只让小人提出条件,想慢慢磨。

齐武知无不言。

什么条件?徐成问道。

齐武一时哑了,被这么一吓,他还能记得住那许多条条款款,又恐久不说话招来祸事,慌张道:左右,左右便是在徐宣抚提出的条件上,再加一些来来往往谈几回,拖延时间王禀看向徐卫,见对方还没有发话的意思,又道:若是放你回去,你如何应对?齐武心头一震,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忙不迭地说道:小人若见张俊时,只说徐宣抚答应便是。

王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带他下去,好生看管。

徐卫忽然道。

齐武再三叩头,强撑着站起来,被武士架着出了帐去。

他一走,徐卫环视众将帅问道:你们怎么看?张俊铁心对抗,容他不得不如将计就计,送这厮回去,就说我们答应了。

明日,继续扣城王禀建议道。

徐洪摇了摇头:如果这齐武回去禀报张俊,说西军答应了条件,而明日我军继续扣城。

张俊就会向他的将士说,这就是西军,言而无信,除了死守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认为,齐武不用回了,照常进攻。

马扩沉吟道:从齐武泄露的消息来看,城中金军并非一条心。

原来泾原军的将士人心思归,毕竟他们中很多人的老小还在泾原。

我倒是认为,可以把齐武放回去,一方面让他稳住张俊,一方面联络泾原军旧部,为我等攻城作内应。

齐武就算有什么变数,于我军也没有损失,反正已经看清了张俊底细,这延安西城,是必须靠强攻下来才作数。

我赞成。

杨彦第一表态支持。

不失为良策,附议。

徐洪点头道。

齐武靠得住,能成事,就算意外之喜,要是不成,也无所谓,我赞成。

张宪也道。

徐洪正色道:宣抚相公,诸位同袍,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一旦放齐武回城作内应,我军势必暂停进攻。

这不就给了张俊喘息之机?齐武可是说过,张俊正在加固城防。

王禀闻言笑道:徐都统过虑了。

延安西城已经这样,还能怎么加固?他无非就是在城门里修筑瓮城。

自古今来的坚城要塞,你见过哪一座是在城门内筑瓮城的?瓮城本为保护城门,你修在里面有何用?再者,修筑在城里极受限制,张佰英这是自作聪明再者,我军不必暂停太久,容他两天时间便是两天时间,备石材、打地基、筑墙,这样修出来的瓮城,我是真不知道能否挡得住破城锤一撞。

徐洪不说话了。

王禀越加自得,笑谓众人道:此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可以说明张佰英愚人一个连徐卫都来了兴趣,问道:哦?怎么说?宣抚相公不烦出帐看看天,要么今晚,要么明天,必然有雨,他修什么瓮城?反正卑职觉得,张俊离疯不远了。

王禀笑道。

哈哈正臣兄所言有理。

反正下雨,我军也不必冒雨攻城,等他两日便是诸位信不信,两天之后,张俊必然再派人来敷衍马扩亦笑。

众将闻言皆笑,徐卫也忍不住笑道:罢了,就这么办吧。

马扩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相公,齐武这个人虽然不算甚么,但卑职建议,相公单独见一见他,许以重利,他若能在城中内应,可免去我军不少麻烦,也省得士卒枉送性命。

怎敢劳宣抚相公大驾?卑职去见他就行徐成主动说道。

徐卫思之再三,摇头道:还是本帅亲自去。

齐武被拖离牙帐之后,被看管在一处堆放兵器的帐篷中。

天色将晚,帐中甚是昏暗,他心中又极度恐惧,不知生死若何,正惶惶不安时,帐帘掀开。

只见一个身着铠甲,未戴头盔,掌着一盏灯进来,不是徐卫是谁?齐武慌得一跃而起,俯首道:相公。

徐卫也不作声,将那盏灯放在地上,拿脚踹了踹面前一捆东西,知道是枪杆,遂坐了下去,随口道:坐下说。

齐武却不敢:徐宣抚面前,哪有小人坐的地方?小人还是站着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里应外合第五百七十九章里应外合你愿站就站吧。

徐卫也不勉强。

停了片刻,他继续道打开窗说亮话吧。

之前本帅投书城中,已经说得很明了。

你们泾原军当年在鄜州惨败,被围困于大山之中。

姚平仲突围而走,你们却没逃掉。

虽说降金于节有亏,但也确实是走投无路。

这一点,本帅是知道的。

齐武缓缓跪下去,眼中似有泪花,哀声道:宣抚相公今日一言,叫降金的泾原弟兄情何以堪呐如今本帅亲提大军来复旧疆,张俊冥顽不灵,执意抵抗,这是自寻死路天也容他不得徐卫肃色道。

齐武连声称道:是是,宣抚相公所言在理。

你虽奉他之命出城,然能说破他计谋,也算有功,起来吧。

徐卫缓和语气道。

齐武再次一拜,这才起身肃立,俯首道:不敢相瞒徐宣抚,我们泾原军自老徐经略相公执掌帅印时就追随麾下征战,后来徐大帅接任,待我等甚厚。

大帅去世的消息传到鄜延,泾原军旧部莫不悲痛。

今宣抚相公提虎狼之师来收延安,城中泾原旧部人心思归,小人若得回城,必多方联络作为内应徐卫点点头:你有此心,说明忠义不泯。

好罢,本帅就给你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稍后,今晚就算了,明天上午你回城去,对张俊就说我答应他的条件,让他两天之内开城投降,西军也会暂停进攻。

趁此机会,你可联络西军旧部作内应,但行事务必谨慎小心。

小人自知轻重。

齐武道。

凡是反戈一击者,既往不咎,而且有功。

对了,你如今是何军阶?徐卫问道。

金人授鄜州都监。

齐武回答道。

若能成功,本帅保你一州钤辖,家人也可团聚。

徐卫道。

齐武连声称谢,紫金虎看他一眼,又道:你记住,事情若能成自然最好,不成也无妨。

左右这西城城破,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齐武听他如此自信,更不敢有其他想法,保证道:小人愿以家人性命作保……徐卫闻言一笑,不置可否,只道:歇着吧。

语毕,起身出帐,齐武恭送。

当夜,果然就如王禀所料那般,三更时分开始下雨,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停止的迹象。

齐武在早饭过后获释,离了西军大营,往城池而去。

至城下,守军垂下吊篮拉他上去,进了城,直投帅府。

都统官人,齐武回来了。

张俊正在吃饭,听了这消息,顾不得饮食,吩咐让齐武到二堂等候,他随后也至。

刚踏进门槛,齐武迎上来行礼,张俊一把执住他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可见到徐卫?齐武面露笑容道:卑职入西军大营,徐卫亲自接见。

怎么说?张俊又问。

他已经全部答应都统所提的条件,并暂停攻城,限我军两日之内开城投降。

齐武道。

张俊眉头一皱:他没起疑心?他倒没有,只是旁人有疑问。

不过,小帅徐成向他建议说,西军大举来攻,张俊是泾原旧部,此时献降必然不假,徐卫也就信了。

齐武道。

张俊听罢,一时无语,至一把椅子旁坐定,忽地笑道:信了便好,他容我两日,两日后,我自有说法。

趁此机会,加固城防,以备西军再来。

齐武心头一动,问道:都统,昨夜便开始下雨,似此这般,如何施工?张俊听他问起这个,牙疼似的咂巴着嘴:娘的,怎就在这节骨眼上下雨?没奈何,等雨停吧,反正他盼着我投降,我设法跟他拖延便是。

又说一阵,张俊道:你辛苦了,去歇着吧,不日怕是少不得还要你走一趟。

都统但有吩咐,卑职万死不辞齐武抱拳道。

如此甚好,齐武,这城中有些人怀有二心,你是我多年旧部,如今能掏心的,也就是你了。

你放心,度过这一关,少不得有你好处。

张俊恳切地说道。

齐武再三保证,这才出了帅府。

金军凭城坚守,士卒或住营房,或居帐篷,军官则驱走百姓,居于民宅之中。

这齐武离了帅府,便回住处。

盘算着如何联络故旧。

当年张俊出征时,泾原军本就不多,只数千人。

后来几历战事,有些临阵倒戈,回归了西军,有些战死沙场,难归桑梓。

如今这城里,剩下只三千人不到。

泾庆军倒是多些,但并不知根底,因此要相约起事,只能拉拢泾原旧部。

可前天晚间,那两个举事作乱的,事前不跟众弟兄商议,草率行动,结果被张俊弹压下去。

现在泾原军里,所有统领一级的军官都被立马调换,张俊提拔下级军官起来管兵,这却有些棘手了。

齐都监,蒋统领求见。

士兵进屋报道。

请他进来。

齐武随口道。

不一阵,只见一汉子,穿领绿袍,未着铠甲,只腰里还系着革带,脚上蹬着皮靴,挎把短刀,踩着一脚泥进得屋内。

三十岁不到,颇肥壮,挺着个肚子好似怀着几个月一般。

一进来就抬头道:你这屋怎么还漏雨?不叫士卒翻翻瓦?齐武心里揣着事,也不理他。

那蒋统领转身在门槛上刮着稀泥,一边问道:怎么?你这出城一趟,怎么一脸晦气相?有事没事?齐武抬头道。

蒋领领至他身旁坐下,见左右也无旁人,低声问道:怎么说的?这事轮得到你问么?齐武不耐道。

不是,咱两个是连襟,跟我还不能说?蒋统领道。

连襟?你我的浑家都在人手里攥着,咱们这么一打,唉……齐武摇头叹道。

蒋统领闻言色变,趋身向前道:怎么?家里人受牵连了?这,不至于吧?朝廷自有法度在现在是乱世,谁管你什么法度?现在眼下陕西是徐九说了算,你是不知道,我这出城一趟,碰上冤家了。

齐武道。

谁?小帅徐成,看模样,指不定是接了他老子的位,差点没一刀剁了我还威胁说我们这班降将的家属都在泾原,他要如何如何云云。

第五百八十章攻克西城第五百八十章攻克西城蒋统领闻言,一时憋得说不出来话,忽然猛地一拳砸在桌上,愤愤道:娘的替女真人卖命没讨到好不说,现在连父母妻儿都得搭进去那紫金虎不是两次投书城中劝降?张都统为何不听?他是徐卫的对手么?这事你我作不得主,又能奈何?齐武苦笑道。

作不得主?哼前天晚上那两个撮鸟若是多长一根脑筋,来跟你我弟兄通个气,现在,哼哼。

蒋统领冷笑不止。

齐武审视着他,沉声道:你在我面前说这话,就不怕么?怕怕条俅你浑家是我姨妹,我浑家是你姨姐,你会出卖我?再说,反正都他娘的这熊样了,早晚是个死蒋统领骂个不停。

隔墙有耳。

齐武提醒道。

蒋统领四周望望,一脸地不屑,但嘴里再也没有说半个字。

忍了一阵,又止不住问道:你出城到底怎么说的?齐武思索片刻,这才开口道:都统假借献降,欲拖延时日,徐卫已经答应了,限我军两日之内投降,否则城破之日……两日?两日能作甚?征发些民夫,堵个城洞,修个破城,就能挡住西军?昨日那北门是怎么破的?你说张都统怎么就……哎,女真人是他亲爹怎地?蒋统领又有些把不住了。

齐武一声沉叹:你有所不知,我们都可降,惟独他不行。

这又是为何?蒋统领不解其意。

当年在鄜州,熙河小太尉率部扣城,张都统引我等拒甘泉之敌。

结果怎么样,你知道。

光这条,就是死罪再加上他顽抗这许久,伤了西军弟兄多少性命?徐宣抚能饶过他?就算徐九能放他一条生路,那西军诸路大帅,比如小帅徐成这等,能容得下他?所以,他这才打算一条走到黑齐武道。

他那连襟顿时就怒了,切齿道:他要作金国忠臣,那是他的事怎拉着我们弟兄陪葬**娘的左右是个死,老子不如去一刀捅死他齐武瞄他一眼:你说这没用你现在手里一个兵都没有,能成什么事?兵?嘿,张佰英虽然收了我兵权,可我那千把弟兄只须一句,便跟着我拼命现在那新统领也是我过命的交情真想干,没什么不行蒋统领沉声道。

齐武听在心里,觉得差不多了,试探着问道:怎么?真想干?这话引起了连襟的警惕,反问道:兄弟你是什么想法?齐武一时不答,起身去掩了房门窗户,又听雨声滴答,估计无法窃听。

这才匆匆回座,压低声音道:真想干,现在有个机会蒋统领心头一震,变色道:什么机会?齐武遂将事实的原由简明扼要地告知,着重强调了徐卫的许诺,连襟听罢大喜,激动道:这便是你我弟兄的活路没说的,干游奕军有两个统领跟我相好,一并算上他们别你我不是外人,因此相告,千万别牵涉太广,否则容易出事我大概也能动用个七八百人,就你我两个齐武厉声道。

好好好,具体怎么干,我听你的蒋统领挪了挪肥胖的身躯,都快有些坐不住了。

两日期限一到,张俊少不得还要派我出城,到时我跟徐宣抚联络好信号。

等西军一攻城,咱们内应外合这事暂时你知我知,万万不可扩大初六下了一整天的雨,初七凌晨才停。

张俊在城里的工程根本无法开展。

到了初七下午,他命各处开始赶工,但两天期限已到,不得不再派齐武出城,入西军大营为使。

借口说城中还有西军系统之外的势力需要摆平,请徐宣抚再宽限时间。

齐武自然将这些内情合盘托出,并汇报了自己的成果。

徐卫指示他,如果天气不变,最迟初八下午,西军就将发起总攻,命他作为内应,并约好信号。

齐武回城以后,对张俊仍说徐卫答应宽限三天,但这是最后的让步,三天之后若再不开城投降,西军一旦进城,执兵仗者皆杀张俊由是不疑。

初八,大晴天。

上午,没有任何异样,张俊还以为自己缓兵之计作得漂亮,徐卫被他牵着鼻子走,命各处加紧赶工修筑瓮城。

瓮城这个东西,本来是一些规模庞大的城池为了保护城门不破,就在城门之外再修一座小型的圆城或者是方城,把城门包起来。

现在张俊把瓮城修在城内,他的本意是为了防止城门被攻城之后,西军长驱直入,有个瓮城再挡一挡,总聊胜于无。

但是,城门内,紧接着的就是街市民居,这就注定这个瓮城的规模不大,墙也筑得不能太厚,基本上没多大的意义,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可是孤注一掷的张佰英,还是把这些当成救命稻草,十分重视。

北门,日前激战所留下的血迹仍在。

民夫们一片忙碌,正在士兵驱赶之下,修筑工事。

一座高丈余的土城已经冒起,民夫们或挑泥土,或夯土墙,心中不住地咒骂着。

都统,这土墙怕是经不住打啊。

不远处,张俊正率一班将佐和卫队行走在满是深坑,刚用泥土填充起来的街道上,前来视察。

张俊没回应,他也是无可奈何,时间紧迫,哪有工夫去弄石材来筑城,土城凑合着用吧。

齐武也在随行之列,只不过铁甲卫士将张佰英团团围诠,即便是他,也近不得对方的身。

眼下已过正午,西军随时可能发动进攻他们这行人正在往城门口走,突然,北城城头上的士卒呼喊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士卒奔走,也不知发生何事。

张俊脸色一变,正惊讶时,便望见城顶上石弹呼啸而来其中一颗飞过城头,正落在他身前十数步外,巨大的响声之后,打出一个深坑来西军又开始攻城了修筑瓮城的民夫惊叫连连,顾不得监督的士兵,四散奔逃而城上的守军则全部缩在平头墙之后不敢露头张俊大骇他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猛然回过头去,死盯着齐武,吼道:徐九不是宽限三天么这,都统,卑职委实不知齐武俯首道。

顾不得他,张俊放声喊道:快增派兵力上城,两处城门务必死守快说话间,石弹乱飞,卫兵护着他仓皇向帅府而去,随从也一哄而散,齐武趁乱脱身而去。

城外,砲击仍在继续,一百余座威远巨砲不断地朝城池抛射着巨石。

数万雄兵立于砲阵之后,作势待发今天,必破城池一顿饭的时间之后,砲击停止,立马于阵前的王禀高举战刀,厉声喝道:进攻弟兄们破城立功啊领军的军官们放声大呼,身先士卒之前,朝着延安西城冲去数万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动,黑压压一片,全都压了过去城头上,听到冲锋号角的金军士卒站起身来,箭入矢道,弓弦绞开,准备从射击排孔中发射。

这一段城墙,是由降金的环庆军负责,番号为游奕。

作为曾经的西军一员,环庆军的素质比那些汉签军高出不是一点半点,他们也被张俊配备了强弓硬弩,可说是攻城西军的强敌此时,一名统制,多名统领都在城上指挥作战。

眼看着西军如潮而来,这些环庆旧人也只能横下心,没奈何,各为其主,身不由己那游奕军统制官全副戎装,正观察着西军冲锋进度,冷不防身旁有人喊道:沈统制。

侧首一看,只见自己手下两名统领跟在一人身后。

那人他认得,好像是泾原军旧部改统的克敌军一个统领,姓蒋。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蒋统领额头上划着两条泥痕,不知何故。

何事?沈统制问道。

不对,这厮已经被解释指挥权,怎么又上城了?闲话少扯我们泾原军弟兄已经决定反水,回归西军,听徐宣抚节制。

你们环庆军怎么说吧蒋统领手里捉着明晃晃的战刀,声色俱厉地问道。

这话一出口,不但沈统制,那四周听到的士卒也是心胆俱裂这可如何是好人家马上打到跟前了,这头却闹起了内讧统制官人我等本是西军,眼下城破难免,何必替女真人卖命?替张俊送死?卑职两人方才已经听从蒋统领建议,命令所部不许抵抗,反戈一击一名游奕军统领说道。

沈统制侧着一看,西军攻城部队已经快入弓弩射程范围之内浑身打个冷战,放声喊道:不准放箭不准放箭他一叫唤,四周的士兵都松了弦,跟着喊成一片。

远近的环庆军旧人不明就里,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这才是弟兄沈统制,速速命你部士卒在额头上划两道泥痕,这便是与西军约定的信号额上无痕者,皆杀蒋统领说完这句,转身就走那沈统制毫不迟疑,俯下身去在地上摸了一把稀泥,叉出两指划在额头上。

而后将牙一咬,大喊道:**娘的弟兄们,反水统制有令反水此起彼伏的呼声回响在城头上。

手足无措的将士们如梦方醒,纷纷有样学样,都在那地上沾了稀泥往额头上划。

走先干了砲群沈统制反应挺快,操着刀就往城下奔却说城外西军攻城部队,都押着器械,顶着旁牌,拿出无比的勇气冲锋。

哪知一路过来,虽也有些矢石,但远远不及前些天那么猛烈。

一路冲到城下,搭上云梯、飞桥、鹅车一股脑的往上窜城北完全陷入混乱之中额头上抹着两道泥痕的泾原环庆旧部四处冲杀头一个下手的,便是各处马面上的弩手。

这些人正全神贯注射杀西军,冷不防内鬼袭来,杀了个措手不及那城下的砲群,正猛力朝城外抛射石弹。

突然有士卒发现大股同袍朝他们冲过来,发觉不对头,便有人开始撒了砲绳往后退。

那股同袍冲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脑就是一顿猛砍狂刺操砲手都没有兵器,眨眼之间被砍翻一地,鲜血横流西军上城西军上城弟兄们,反水这样的呼声,到处都是一座城防,敌人要从外部攻进来,非常困难。

可一旦内乱,那就太容易了这比不得野外争雄,大家都在一条贯通的城墙上,泾原环庆旧部一反,兵分两路冲杀,其他部队哪里还顾得上守城?而西军将士没受到压制,顺利登上城头,本来举刀就要排头砍去,定睛一看,娘的,这厮额头上有记号,是内火子一时之间,那城头上跟下崽子似的,西军士兵不断涌入王禀手搭凉棚眺望城头,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意,去你**,张佰英,稍后老子进城跟你亲近你这泾原叛徒身后响起蹄声,王禀回头望去,顿时大喊道:宣抚相公,今日破城必矣徐卫上前,勒住战马,望了几眼,波澜不惊道:尽速撞开城门,大军掩进。

得令却说张俊回到帅府,越想越不对头,晃眼一看抢进来的将佐里,独独少了齐武,心头狂震,即命卫士抓捕可这齐武没抓来,却等来一桩祸事都统大事不好城上守军反水助宋西军进城了一将连滚带爬闯入节堂,声嘶力竭地喊道。

张俊听了这话,脑子里轰的一声震得三魂六魄都出了窍完了完了全他娘完了都统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佐官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张俊脸色铁青一语不发突然,他奋力推开众人,抢出节堂,不知往哪处去那些佐官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阵之后,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愣着作甚不趁这机会立功,等徐卫进来将我等尽数诛杀么顿时,一哄而散整个延安西城乱成一锅粥,守军自相攻杀,西军源源不断老百姓不明内情,只听得杀声震天,巨响不这都欢喜不已好了好了看这动静,王师进城了闪开发炮北城城门洞里,刚刚炸开城洞的西军士兵,正拥着一门飞火炮只见炮起火发,那铁炮弹在半截土墙上轰出一个洞来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士卒们两耳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撮鸟们别轰了这破墙一推就倒一名指挥使大叫道。

随后指挥士卒抬了撞杆,一气把土墙撞得洞口大打缴械不杀投降免死威武的吼声响遍全城蜂拥而入的西军将士四处突杀,除有记号的内应之外,凡是不弃械跪地,而着甲执兵者,就地格杀不到一个时辰延安西城攻破四面城墙皆被西军控制只城里还有零星战斗,大势已定将士们肚中尚饱,这战事就快结束了。

齐武的连襟,那蒋统领引了一伙军汉杀入帅府,本想活捉张俊,却觅不得踪影。

便把滞留帅府之内的一班文武佐官砍尽了充数随后又冲入后堂劫掠,仍寻不到张俊娘个批那厮难道上天了浑身是血的蒋统领骂道。

统领方才有张俊卫士看到他抢出帅府,一个兵也没带,不知投何处去肯定在城里搜掘地三尺也给老子揪出来抓住张俊,徐宣抚面前大功一件晌午之后,延安西城内已不闻交兵之声,西军全面控制城池。

张宪等将已经入城,稍作清扫,以迎徐卫。

而此时,徐卫正在营中,听取吴玠派来的部下汇报战况。

那据守东城的韩常几次组织兵力出城,都被吴晋卿杀退。

今天,听到喊杀声,韩常知道西军又在扣城,尽起女真本军来战,眼下正杀得激烈,隔断河流通道的秦凤军一部兵力处于劣势,打得胶着了。

去进城把张宗本叫出来,让他火速率四千精兵往援徐卫下令道。

传令兵刚走,徐成就进入帐内,满面喜色向叔父报道:禀宣抚相公我军已经全面控制西城,请相公入城安民你先去,我这还有事。

徐卫挥手道。

徐成本来欢天喜地,满心激动,却见叔父跟没事一般,只得退出帐来。

心中暗思,父亲在世时常说,你九叔旁的不算,但这遇大事有静气,确实不俗,要多学。

这西城一破,便只剩下东城。

东城估计是韩常亲自坐镇,也不惧他,我各路乡兵义勇陆续赶到,又有城中降兵可用,到时集他十余万人马再作计较。

趁这战胜之威,亦可将北面的绥德各处收复,陕西全境,就都在我掌握之中了。

同州之敌被锁死,蒲津关至今也没有动静,看来,局势大体是稳当了。

徐卫站起身来,动了动脖子,又甩了甩腿,走出几步,掀起帐帘,眺望延安西城,一声轻笑。

第五百八十一章 张俊伏诛上常说血洗,多是些夸大之辞,但用在此时的延安西城里,却再恰当不过。

【虾米iamiiwee且不说西军勇武,杀敌众多。

只那泾原环庆两军的旧部,杀散了城头上的金军还不算,又到城里四处屠戮,溃退下来的金军自不用提,甚至连那剃了发,改了祍的百姓也杀得不少。

西军一直以来名气大,一是因为剽悍,二是因为难制,军纪本就不好。

徐卫整顿西军,他的嫡系倒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但其他几路兵马或多或少还有些旧习难改。

更何况是这些脱离了西军多年,受到金军影响的降兵?他们只顾着立功,反正城中百姓都跟女真人模样差不了多少,徐宣抚又认不出来。

多砍几个脑袋,一是补咱的过,二来也算是立功。

结果这么一搞,把个延安西城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老百姓全窝在家里,根本不敢露面!徐卫进城的时候,士卒们其实已经简单清理了一下,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满地的血迹和堆积如山的尸首。

就这么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帅府,召诸将来见。

宣抚相公,金军除投降之外,余众尽皆授首!杨彦铠甲上血迹斑斑,抢入节堂大声禀报道。

话刚说完,徐洪、王禀、齐武等人先后入内,又有几人面生,估计是城中的内应。

禀相公,得降兵五千余人,城中军械粮草已经封存,暂时没有具体数目。

王禀报道。

那齐武又上前拜道:赖相公神威,西城光复。

此役,三千余人作为内应,如今战毕,各级统兵官特来拜见徐宣抚。

语毕,他身后几员战将都上前来施礼。

便是他连襟蒋都统、游奕军沈统制及帐下两名统领。

徐卫扫视几名降将,问道:你等都是当年随张俊降金的西军旧将?这句话一问,那四人骇得跪了下去,沈统制军阶最高,伏地请罪道:昔年身不由己,无奈降金,还请宣抚相公降罪。

罢了,你等举兵为内应,助破城有功,再者本帅事前已经承诺既往不咎。

从前的事,就此了结,看你们以后吧。

徐卫说道。

四名降将谢过,这才起身。

齐武趁机报道:原本,只有卑职与蒋统领商议举事。

临时才知会游奕军,幸得沈统制与几名统领深明大义,当机立断,方才将金军撵下城去。

嗯,都有功,待战事结束,自当嘉奖。

徐卫许诺道,五人都称谢不已。

杨彦一直憋着,此时见徐卫说罢,赶紧问道:张俊何在?几员降将都答不上来,最后齐武硬着头皮道:据说,西军进城时,张俊只身逃离帅府,不知所踪。

真个咄咄怪事!大军攻入城中,他还能飞出去不成?杨彦怒道。

杨大帅息怒,卑职已遣军四处捉拿,想来是逃不出城去的。

齐武小心翼翼道。

【虾米iamiwee正说着,忽听外头一片喧闹,众将侧首望去,只见节堂外,众多的士卒围作一团,正吵闹着。

【虾米iamiwee杨彦眉头一皱,大步抢出去喝道:节堂重地,乃军威所系,你等休要聒噪!一指挥使上前抱拳道:大帅,踏白游骑拿住了张俊,弟兄们不齿这厮行径,正打他!张俊!杨彦吃了一惊,推开士卒挤出去,定睛一看!只见人群中,有一个汉子被五花大绑,已经被士兵们打得站立不稳,口鼻流血。

因他穿得破烂,头发又散下,脸上还抹着稀泥,看不出本来面目。

杨彦上得前去,拿衣袖在他脸上抹了几把,仔细一认,正是张佰英!这是谁逮住的?杨彦大声问道。

回经略相公,卑职引部巡弋,在南郊遇上这厮,起初并未生疑。

哪知他见了官军就走,卑职引众追上前去拿住,方知是张俊。

一名马军军使报道。

杨彦一拳捶在他胸口,笑道:好!拿住首恶,记你一功!多谢大帅抬举!那军使眉开眼笑,此番怎就这般走运。

原本攻城没我们的份,谁料到张俊居然潜到城外!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押进来!杨彦一挥手,抢先奔入节堂去,报告了此事。

上到徐卫,下到各将,无不诧异。

这延安西城,铁桶一般的城防,张俊是怎么混出城去的?莫非他还Cha上翅膀作鸟人?片刻之后,士卒押着他来到堂中,王禀徐成等将都奔上去辨认,果然是张俊无疑!去你娘的!连日来坏了多少西军弟兄的Xing命!你这腌臜猪狗,死期到了!徐成大骂道。

不怪他动怒,这宋金开战以来,西军投降将领级别最高的,当是前鄜延经略安抚使张深,紧随其后的,就是这个前泾原经略安抚司都统制张佰英。

他作为泾原副帅,又是徐原的儿子,脸面上自然无光。

张俊在节堂门口被愤怒的官兵一顿打,口鼻流血,听徐成骂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只抬起头来晃了一眼,见在场的人都是从前西军同袍,再往上看,便看到了徐卫,嘶声道:今日兵败被擒,无话可说,但求徐宣抚赏个痛快。

呸!你还有甚脸面在宣抚相公面前说话?当年派你和熙河姚经略一道去攻鄜州,你畏战避让导致大败。

非但累及泾原环庆两军,更让宣抚相公也身中两箭!你还想要个痛快?说,你他娘的是怎生逃出城去?谁放的你?杨彦火气比徐成还大。

张俊抬起头来,目光在几个降将身上打转。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之人,无不如避猛虎!干!这厮该不是死到临头还反咬一口吧?张佰英,宣抚相公问你话。

王禀沉声道。

我住处有地道直通城外。

张俊小声道。

地道?你是早想好了出?张佰英啊张佰英,你口口声声与城共存亡,却预先留一手,可惜天网恢恢,你这等反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齐武怒声道。

那几名降将更加上火,直娘贼,徐宣抚两次投书劝降,你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又是扯书,又是陈词。

原来却是让我等替你送死,自己临阵开溜!行了。

徐卫唤了一声,堂中顿时肃静。

张俊。

徐卫直视着叛将。

张俊低着头:在。

当年那些事就不提了,我只问你一句,本帅不忍百姓士卒遭祸,给了你两次机会,你均不作回应,反而派人来拖延时日,冥顽不灵,到底为何?女真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徐卫正色问道。

张俊一时沉默,良久,嘶声道:相公虽然投书劝降,但张某自知已不容于西军,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一搏。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马扩Cha言道:谁告诉你说不容于西军?难道宣抚相公在劝降书里没说清楚?只要你开城,既往不咎,甚至保留你的军阶。

如此宽大,你竟不为所动?或者说,你自信这城池能挡得住西军雷霆一击?张俊倒有些不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徐宣抚,万请念在我往昔功劳上,给个痛快!直娘贼!你倒硬气!宣抚相公,将这猪狗拉出去,受穿箭之刑!杨彦喝道。

张俊脸上闪过一抹惊恐之色!穿箭,并不属于《刑统》规定的刑罚,而是军中流传的私刑。

即将犯人绑缚吊起,命射术精绝者由四肢射起,乃至躯干,最的一箭必射咽喉。

受刑者往往身中数十箭不死,哀号不绝……马扩转身对徐卫道:相公,此贼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息军民怨恨。

徐卫想了一阵,点头道:枭首。

十月初九午时,张俊被斩于西城闹市,枭首示众。

行刑之时,多达万余军民围观,无不拍手称快。

张俊既死,金军亦降,西城宣告光复。

徐卫得降兵八千,物资无算,可谓兵威正隆,士气百倍。

至中旬,从关中征发来的乡兵义勇陆续赶到,徐卫手握十五万人马,目标锁定韩常亲自坐镇的延安东城。

在此之前,韩常组织的多次进攻,都被吴玠杀退。

在初八当天,打得最激烈,金军一度占了优势,幸而张宪火速驰援,金军再次败退入城。

十月中旬,徐卫十五万人马将延安东城全面包围。

他知道,东城恐怕是最硬的一块骨头,因此不急于进攻。

围城之外,遣永兴帅杨彦引偏师南下攻鄜州,又命徐洪引两兴军北上。

结果出人意料,杨彦带着一班张俊的旧部兵临鄜州城下,不费一兵一卒,只齐武一人便说得鄜州城门大开,守军全部弃械投降。

当时,除延安东城和关中平原上的同州城以外,尚有延安府北部数十个军寨堡垒和绥德军未复。

徐洪遣子徐勇,引数千军收延安北部,他自率两兴安抚司主力攻绥德。

其实这些地区已经没有多少金军的兵力,两兴军自然是势如破竹,半个月之内,如摧枯拉朽一般扫荡各处。

至此,基本上可说大势已定。

徐卫在给徐处仁的报告中也称,所余者,惟延安同州两城,虽固难骤拔,不过早晚而已,宣相但请高枕。

这个情况,身在东城内的韩常自然也清楚。

西城一陷,他就知道金军在陕西大势已去,但直到此时,他仍旧抱有一线希望。

延安东城比西城更加坚固,且兵力更多更强,物资也更为充足,还是他亲自坐阵,他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撑上相当长的时间。

只要在这期间,金廷能够大规模入援,那就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尽管他也猜得到,徐卫既然敢驱使主力进攻延安,肯定会先图蒲津浮桥。

浮桥一下,入援之路就断绝了。

因为要从河东进入陕西,只有两个地方可以渡河,一是蒲津关,一是风陵渡。

这两个地方,只要有数千兵守护,任你雄师百万也绝难过来,除非再撞一次大运,黄河冰封,可那起码也是寒冬腊月的事情。

但韩常坚持认为,金廷是不会放弃陕西的,一定会广选精兵强将,大举入援。

他就这么一直眼巴巴地望着,望到了十月底。

让他奇怪的是,十几二十天里,围城的西军一直没有进攻,这让长于城池攻守的他不禁怀疑,难道徐虎儿想困死我?延安西城几天以前,徐卫就从帐篷里搬到了西城来住。

经过大战之后,城池破坏很严重,百姓的损失也不小,目前正着力恢复正常秩序。

徐卫住的这地方,据说从前是张深的别院,条件非常不错,比他在秦州的官邸还豪华。

吴玠打一进门就开始,就惊叹这位前鄜延帅会享受,问明宣抚相公在书房后,他径直寻去。

相公。

吴玠立在书房之外唤道。

是晋卿?快进来。

房里传出徐卫的意思。

吴晋卿跨进门槛,打量着这间古朴的书房,笑道:张深带兵不行,搞这些倒有一套。

他若得知宣抚相公住在他的别院里,不知作何感想?徐卫正坐在案桌后,面前摆着一堆书,其中有一本还摊开着,吴玠见状,遂问道:卑职没有打扰到相公吧?左右无事,随便翻几。

徐卫合,吴玠一看封皮,原来是本朝编写的通鉴。

两人到旁边坐下,唤士卒奉了茶水,吴玠也不等对方问,开门见山道:相公,这围城已二十日,但迟迟不得军令。

前些时候问,相公说还要考虑考虑,不知……徐卫摸着刮得干净的下巴沉吟道:有些作难,因此不决。

相公可是担心东城高大坚固,急切之间攻不下来,而且必将折损将士?吴玠追随他多年,如何不知他心事?正是。

徐卫毫不隐讳道。

韩常不比张俊,他是金营名将,倒不是说他本事比张俊大。

而是他的心比张俊铁,他的兵也比张俊强。

以我军目下的兵力,攻城倒是足够,也有必胜的把握,只是大规模的伤亡难以避免,我这才一直没有下令。

第五百八十二章 长期围困吴玠缓缓点头,这倒也是。

打仗确实免不了伤亡,但目下的情况有些特别。

整个陕西境内,绝大部分已经被西军收复,只剩下同州城和延安东城这两处,剩下的诸如绥德军境内和延安府北部一些军寨堡垒<<看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16k.Cn>>,于大局已经没有影响,而且克定也是早晚的事。

最重要的是,目前的陕西是封闭状态。

河东河南进入陕西的通道完全被西军控制,金军想入援也不说完全没有可能,但确实难如登天。

拿河中府的金军来说,至今耶律马五没有渡河,不是他怕了,而因为要从河东跨黄河进入陕西,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蒲津关,一是风陵渡。

在正常情况下,这两个地方只要有兵防守,金军就不可能过来。

除非再像当年那般,黄河冰封,金军履冰入关中,但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

综合起来看,对延安东城,可以只围不攻。

反正咱们粮道畅通,补给安全,且不用担心有援兵突至。

一念至此,他对徐卫道:宣抚相公,依目下情况来看,延安东城固若金汤,骤然之间难拔,不如就实施长期围困。

徐卫这些天其实就一直在考虑这个事,听吴玠提出,来了精神: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马上快到冬月了,正是播种小麦的时节。

延安、同州、丹州、鄜州、华州、绥德多处,田地荒芜,无人耕种。

莫如困住东城,四面立营,屯田固守,断其出入联系,以待自乱。

正是,耶律马五在河中府已经有些时日,但迟迟不动,以卑职猜度,他非是畏惧西军,实则无可奈何。

金军要过黄河,除非就是再遇上冰封,这种可能性不大,即便成真,现在陕西大势已定,他过了黄河又能怎样?同州有熙河军永兴军,此地更有十数万人马!还惧他马五?吴玠赞同。

徐卫站起身来,舒了口气,朗声道:开战之前,我一再强调速战速胜。

就是担心金军大举入援,今蒲津关为我所扼,鄜延一路只剩孤城,夫复何惧?今明两日召诸路帅守相商,尽快施行。

建武四年十月底,徐卫在会聚文武商议之后,决定对延安东城实施长期围困。

西军再次祭起金军惯使的锁城法,构筑工事,设置障碍,断绝东城内外交通和联系。

四面立营,分遣乡兵义勇和部分正军,在延安本地和鄜州、绥德等处垦荒种地。

这一切,被韩常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西军若是发动猛攻,他倒不惧,反而对方跟没事一般,实施围困,却让他胆战心惊。

因为如果西军没有万全的把握,就不会这么悠哉。

莫非,徐卫断定金军不会入援,或者说无法入援?时延安东城里屯积了大批物资,还可以支撑四个月,扛到明年开春没有问题。

但西军不来打,金军就只能在城里空耗,粮食吃一粒少一粒!想突围?基本不可能,上城看看外头那惊人的阵仗吧,徐卫至少都有十万以上的兵力!再说,你突围之后往哪跑?韩常虽然恐惧,但却还保持着信心。

西军一旦开始屯田围困,他在城里也拿出对应的措施,首先就是节流。

规定凡是没有战事,从军官到士卒,日常用度减三成。

如此一来,凭屯积的物资,可以撑半年。

其次,就是清剿百姓存粮,派部队挨家挨户掘地三尺地搜查,敢藏匿粮食者,死罪。

城中实行配给制,每家按人头配给口粮,数量嘛,只要你一家人每日除了煮饭吃饭和出恭,其他时间都躺在床上别动,保留体力,应该不会饿死。

这两条策略实施之后,韩常乐观地估计,金军最多可以撑到七个月!两百多天!至于七个月之后的事,那再说吧。

十一月初,徐卫鉴于已经开始实施围困策略,延安已经不需要太多的人马。

遂留泾原军和两兴军继续驻守延安,五万乡兵义勇就此扎根陕北,自率秦凤永兴两军南下入关中平原。

同州,朝邑县。

县城北门外,熙河帅姚平仲、副帅关师古,以及平仲之弟姚必隆等熙河帅司主要官员列成队等候。

小太尉志得气满,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

按说现在还是作战期间,他却穿着一身整齐的紫色公服,顶着长帽翅的幞,腰里扎根明晃晃的金带,盛装出现。

大帅,此番我军虽只攻蒲津一处,但却开胜利之先,较其他诸路并不逊色。

徐宣抚想必有数吧?关师古趁着人未到,随口问首。

姚平仲看他一眼,笑道:你操个甚心?早在宣抚相公兵出潼前之前,就已经说了这事。

诸路同袍能在陕西境内安然作战,还不是因为我熙河勇士夺取蒲津之故?徐宣抚何等人?自然有分寸!哈哈,大帅之言在理。

想那耶律<<看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16k.Cn>>马五,前些时候还投书过河,声称要践踏关中,可时至今日杳无音讯。

关师古亦笑。

哼,想过河哪有那么容易?昔日魏武战马超等关中诸阀,派徐晃朱灵将数千兵在此地偷渡,以魏武之雄尚且不敢大意,何况区区马五?姚平仲不屑道。

说话间,一彪兵马自北南来,姚平仲忙整肃衣冠恭迎。

眨眼之间,对方奔至面前,那为首一人,身披铠甲,跨坐良驹的,不是徐卫是谁?姚平仲大步迎上,等对方马一停稳,就抓住缰绳,大笑道:平仲在此恭候相公多时!徐卫翻身下马,也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怎敢让姚经略替我牵马?哎,若是旁人便罢,宣抚相公这马岂是谁都牵得?姚平仲声如洪钟。

那熙河一众文武也上得前来,纷纷见礼,将徐卫一行迎入县中。

早在县衙厅堂上设下了宴席,替徐卫接见洗尘。

至席上,依官阶落坐,徐卫这边随行的有制置司参谋军事吴玠,秦凤帅司参议军事马扩,统气官杜飞虎,以及几名干办公事,书写文字之类的佐官第五百八十三章 同州投降宣抚相公,不是说两兴军也一同南下么?怎不见杨经略踪影?姚平仲挨着徐卫坐下之后问道。

哦,杨帅且在澄城安顿兵马,未能同行。

吴玠随口道。

原来如此,当日宣抚相公引主力北上之后,卑职听说杨经略引军久攻丹州不下,只是军令如山,否则该当援他。

姚平仲笑道。

上下官员都入座,那席上都是些陕西本地饮食,不甚稀奇。

只是有人注意到,这摆满了两桌菜,却不见一壶酒,怎么,吃素饭?吴玠拿这话去问,姚平仲笑道:作战时严禁饮酒,这是铁律,宣抚相公不开口,平仲哪敢造次?在座的大多是带兵将领,粗犷惯了,哪人平日里不好饮两口?听了这话,都把目光转向徐卫,希望他能点个头,大家痛快喝一场。

倒是人逢喜事,紫金虎也不想扫众人的兴,大方道:罢,上酒,今日与诸君痛饮!一醉……算是,还是点到即止。

哈哈!众人一片哄笑,不一阵便有士卒抬了酒坛进来。

吴玠一拍桌子,大声道:来来来,先打两角来我尝尝,几月未沾酒气,当真憋得慌。

姚经略,但愿你这酒别叫我失望!姚平仲亲自提起一坛,自信道:参谋官人只管放心,若说这酒不好,你往我脸上泼!当下,众人欢欢喜喜,都满上杯碗,姚平仲算是地主,首先举盏起身,这开场白素来不好说,他端着酒碗哎啊几声,这才道:今日这酒,算不得庆功,只是宣抚相公和诸位长官同僚征伐辛苦,权当接风<<看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16k.Cn>>洗尘!来来来,卑职先代表熙河帅司一干人,敬徐宣抚一杯,贺连战连捷,收复失地!熙河众将官喝声彩,都举杯起身敬向徐卫。

后者端起酒碗,朗声道:希晏,你这碗酒却敬得早了。

待延安平定,陕西光复,诸路帅守收兵之时,再敬不迟。

这碗,算是本帅敬诸位熙河弟兄,有你等夺取关桥,隔断黄河,诸路大军方可在陕北从容作战。

这复陕首功,当推熙河,是也不是?是!在场所有人一声高呼。

这碗酒,熙河众将该不该喝?徐卫又问。

该!众人轰声应道徐卫将碗一伸,笑而不语。

姚平仲直摇头,而后又频频点头:要说人徐宣抚该是我们西军总帅,听相公这话说得多体面?罢,熙河文武都听了,干!干!众将虎吼出声,捧了碗盏一饮而尽,饮罢之后,都呼痛快。

姚平仲忙得不得闲,亲自替众人添酒,啥也不说,先干三碗。

来,相公,这回该是卑职敬了吧?姚平仲举碗笑道。

徐卫连连摆手:稳一阵,稳一阵,我这午饭都没吃,空着肚子,三碗一下肚,全都上头了,待我吃几筷子菜,再跟你拼!姚平仲也不勉强,趁这空档,他问道:对了,宣抚相公,怎么听说党项人还来插一杠子?徐卫不回答,手指对面一人,众将皆不解其意,只见那人倒也磊落,径直端了碗,恭敬四方,不卑不亢道:诸位同袍,在下李世辅,草字君锡,初次见面,先干为敬!语毕,一饮而尽,丝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喝声彩,却都不知他是何来历,只看他一副党项人装扮。

熙河副帅关师古趁给他添酒之际问道:这位兄弟是党项人?正是。

李世辅答道。

却不知是哪一系?关师古又问。

大宋熙河开边,讨伐西夏,持续近三十年,熙河军一直是主力,所以熙河将帅对党项十分熟悉。

党项人中,拓跋氏曾经在唐时被天子被赐李,至宋时,已经分出多支,因此关副帅有此一问。

苏尾李氏。

李世辅答道。

一听这话,那熙河众将官立时对他刮目相看,苏尾九族是党项大族,其中的李家从唐朝开始世袭苏尾九族都巡检使,在西军中,虽然不如折家那样称将门,倒也颇有名气。

姚必隆此时插话道:不知昔年鄜延管内安抚使李永奇是足下谁人?李永奇曾经是鄜延帅司重要将领,后来据说是跟随张深降了金,莫说这李世辅就是此次西军攻延安的降将?李世辅脸色一暗,沉声道:乃先父。

死了?姚平仲盯了弟弟一眼,怎么问话呢?马扩见状,替李世辅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当年张逆降金,其部将多人被裹胁,李氏父子便在其中。

但历年来,一直思念回归,前两年,李公和君锡曾密谋回宋,宣抚相公还指示环庆刘经略接应。

只是天不遂人愿,事泄致败,李公永奇不幸遇难。

君锡只带二十六骑投奔西夏,问夏主借兵复仇。

那熙河众将听到此处,不禁又高看他一眼。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李世辅只二十六骑投夏,仍欲借兵复仇,倒不失为一条铁汉!夏主轻易不肯,给三千精骑,命他平巨寇,君锡一战成功,生擒敌酋,夏主大喜之下,既起兵二十万助他攻金报仇!马扩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一下。

熙河众将变了脸色!二十万!挤干水分,六七万总有!往年咱们跟党项人打仗,必是重大战役,夏主才会投入如此之多的兵力。

此番,虽借口替李家报仇,恐怕实际上没这么简单!这些人尽管知道惊险已经达去,但仍不禁捏把冷汗,急欲知道后事。

但夏军入延安时,我军已经兵临城下。

其实,夏军此来,一为李氏复仇,二为夺取鄜延。

马某奉宣抚相公钧旨出使夏营,得君锡相助,方才说得那夏帅王枢退兵。

然君锡本忠义之心,脱离夏军,引部归国。

攻延安一役,他可是战功不小!听了这么一段故事,熙河将佐无不钦佩!姚平仲亲自捧碗,正色道:为你大义归国,为你满门忠烈,受我一敬!份内之事。

李世辅淡然道,两人相对而饮。

关师古待他坐下又道:不知阁下大仇可报?李世辅闻言长叹:赖宣抚相公庇护,西军攻破东城。

昔年谋害我父之主使张俊,以及爪牙多人落网。

张俊被枭首于市,当时引军杀害我父母弟侄的苏常柳仲二贼,被我剖腹挖心,以祭英灵!足下既然大仇得报,为何叹息?姚平仲疑惑道。

家仇虽得报,国耻几时雪?想张俊等贼,不<<看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16k.Cn>>过女真飞鹰走犬而已,杀之不足喜。

李世辅道。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赞叹!好一个忠义汉子!又说一阵,徐卫过问同州局势。

姚平仲报告称,耶律马五集结部队于黄河东岸,积极准备船只,但一直没有大举强渡,甚至没有来攻过浮桥。

同州金军自从被锁在城里之后,几番挣扎,都被吴璘、李成、梁兴等将杀退回去。

这一月来,不见任何动静,看来是力竭了。

相公,既然秦凤永兴两军南下,何不集师破了同州?也省得在此碍眼!姚平仲建议道。

徐卫一时不语,后问道:同州被锁多久?吴玠想想,回答道:足四月有余。

次日,徐卫往同州州治冯翊县,召见吴璘等将,详细询问了情况以后,即传令杨彦张宪引军南下,又召杨再兴李成卫引骑兵来,万军云集同州城外,准备拔掉关中平原上最后一颗钉子。

开战之前,徐卫仍旧故伎重施,投书城中劝降。

当然,他知道同州控扼关河巨防,韩常肯定不会派个路人甲乙来坐镇,劝降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攻城还是免不了的。

但同州城虽也经过改造,却无法和延安的坚城相提并论,且被围困已经超过四个月,打它显然就容易得多。

眼下,秦凤永兴两军南下,有三万余众,姚平仲熙河军亦有三万余,吴璘、李成、梁兴等将有兵力一万数千,更兼秦陇义勇乡兵万余,杨再兴李成卫诸将引骑兵万余,合计步骑十万之众,压住同州。

姚平仲的熙河军久不打仗,寂寞难耐,主动请缨进攻,并保证限期破城。

徐卫嘉其言,壮其行,答应下来,定于十一月十六日发动攻击。

十五日,上午。

天气阴沉,寒风阵阵,同州城外的宋军各部正在忙碌着拆除部分障碍,以给攻城部队腾出地方。

远望同州城头,因为是平头墙的缘故,也看不见几个敌兵。

只一面军旗在城楼前飘荡,显得有气无力。

永兴帅司统制官梁兴,正指挥士卒移开鹿角拒马,填上陷坑,忽见同州西城的吊桥缓缓降下,而后城门洞开,数骑缓缓走出。

在此之前,同州守军多次出城袭击和突围,都被杀回,现在梁兴虽然只看到四五骑,却也不敢大意,命令部队暂时停止作业。

只见那几骑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样,走得极慢,五六百步距离,他们骑着马愣走了一泡尿的功夫。

最后,在永兴军将士弓箭环绕之下,停在障碍带之后。

梁兴见那五骑,人黄马瘦,全都跟病秧子似的。

那战马瘦得能数清肋骨,骑士脸上都是两个坑,就跟好多天没吃饭一般。

你几个出城作甚?梁兴站在一段矮墙上喊道。

对方一个为首的,遥拱双手,有气无力地回道:劳烦兄弟通报一声,我是同州守将,求见徐宣抚。

梁兴听他中气不足,说句话都在喘,又观几个形状,心中料定城中必然已经断粮。

遂笑道:好大口气,徐宣抚便是我也轻易见不着,你算老几?有甚话,跟我说罢!对方也不拖延,从鞍上取了一物,奋力举起来:同州知州人头在此,便算个投名状,可见得徐宣抚?梁兴一听这话,就从矮墙上跳下来,往前奔一段,大声问道:真是同州知州?绝无虚假!我等杀了知州,已决意开城归顺,我便是受全城弟兄所托,来见徐宣抚请罪!那将越说越痛苦,说完之后,身形摇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梁兴略一迟疑,暗思若果真如此,倒省了麻烦。

对方只五骑,也不怕他有诈,遂命士卒放了过来,亲自引一都兵马押送,拥着那五人往西营而去。

至营中,见了吴璘,吴唐卿在问明情况以后,带了五人,火速赶往徐卫所在的东营。

当时,徐卫正在给绵州的宣抚处置司写报告,听说吴璘来,即命入帐。

相公。

吴璘匆匆步入帐内。

见他有些气喘,徐卫皱眉道:何事如此着急?禀相公,好事!同州不用打了!吴璘嘴角一扬,笑道。

徐卫眉头一展,放下笔转出案桌,催问道:怎么回事?说。

方才,有数骑自城***,自言杀了守将,将首级献至帐下,并表示愿意开城投降!吴璘语速极快地说道。

徐卫一听,又惊又喜:首级何在?吴璘不答,只朝外喊道:带进来!话音一落,只见帐帘掀处,四名卫士拥着一人入得帐中。

徐卫竟一时看不出他年纪来,只觉得来者面黄肌瘦,双目无神,那一把胡须也如干草一般,全无生气。

手里提着个包袱,还在滴血,进帐以后,一手撑着膝盖,缓缓往上跪,像是极吃力。

徐卫看了半晌,问道:你是何人?小人乃广武军都指挥使,充同州四壁守御,姓宁名超。

那人俯首答道。

来此作甚?手中所提何物?徐卫又问。

受全城弟兄所托,特来求徐宣抚宽大。

手中所提,乃同州知州首级。

宁超道。

徐卫注意到他额头上汗珠滚滚,脸色变作煞白,遂命士卒扶他起来,又从帐中倒碗热水给他。

宁超千恩万谢,喝了个干净。

吴璘在宣抚相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上前提了那包袱过来,展看一看,果然是颗人头!想来刚砍下不多久,这颜色还没太大变化,断处血液已经凝结,但须发完整,嘴巴微张,显是被斩首之时极度震惊。

这颗首级,上边秃顶,两侧结着辫子,左耳朵挂了一个金环。

凡是跟金军打上几场仗的人都知道,女真人里,凡是耳挂金环的,级别一定不低,反正猛安谋克往上说。

看这厮面容,估计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徐卫端详片刻,问道:此人姓名?此是女真宿将完颜娄宿之子,完颜活女。

宁超答道。

徐卫不禁为之色变!娄宿之子?活女?完颜活女,徐卫还是有些印象的,但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之下见面。

娄宿,那可是金营名将,金军首侵陕西,就是由他统率。

娄宿儿子,自然不该是脓包,否则韩常也不会用他坐镇同州,可怎就落得如此下场?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宁超未语先叹:宣抚相公恐怕不知,自西军锁城以来,同州城里坐吃山空,只三个月,粮食吃尽,百姓抢光,牛马骡驴一头不剩,连骨头都被嚼完。

最后实在没办法,吃皮革,吃马料,撑不到十天,能吃的都吃了!宣抚相公投书城中劝降,我等见势穷,都劝活女献城。

但他坚持不允,还杀了进言之人,我等心知不活,遂引军迫州衙,杀散活女卫士,将其刺于堂上,斩首级来献。

那城里女真军也肯甘休?吴璘质疑道。

哪有甚么女真军,只活女卫队二百人。

其他的,俱是签军和契丹军。

我们动手时,契丹人作壁上观,并未干预。

宁超饮了热水,面色好些。

徐卫吴璘听罢,都不禁嗟叹。

想来活女也算个将种,谁知身首异处?若我等再不降,城中恐怕人相食!小人此来是为禀明,稍后,城中守军即出城弃械,听相公处置。

但求一点,纵是死,也让我等作个饱死鬼!宁超说着,再次跪了下去。

徐卫见他谈吐之间,并不慌张,甚至镇定<<看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16k.Cn>>自若。

可以想像得到,对方应该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可他竟能刺了主将,斩首来降,饥饿难道比死亡还令人恐惧?又看了活女首级一眼,命带出帐外,亲自上前扶直宁超,严肃道:你等若是开城投降,免生干戈,本帅保证不枉杀。

当日,同州守军开城,弃械,投降。

出现在西军将士面前的,是一支毫无生气,斗志全消的部队。

上到军官,下到士卒,全是耷拉着脑袋,互相搀扶着出来。

跟在后头的,是比他们更惨的同州百姓。

留在城里的更多,因为根本走不动了!徐卫信守承诺,没有枉杀一人,并拨出粮食救济降军和百姓。

对于完颜活女,徐卫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风度,寻了他的躯体,与首级合作一处,用草席裹了,挖坑埋在城外。

同州一下,关中平原上再没有任何一处还有金军踪影。

便是整个陕西,也只余延安东城。

可以说,至此,收复陕西之战,已经基本宣告结束。

只等延安东城一陷,分裂十余年的陕西,便全境光复第五百八十四章 秦桧来拜绵州,川陕宣抚处置司。

此地,即后世四川绵阳,宣抚处置司设在这里,而非条件更好的成都,原因就在于方便更好地管辖陕西。

只不过,这历年来,徐处仁的重心都放在四川的经营上,陕西事务多假手王庶徐良。

而这两位偏生又长期在绵州办公,因此陕西事务很多都得靠徐卫等人,又尤其是军事方面。

虽说徐处仁是川陕最高军政长官,但西军一应调动、训练、作战、奖惩、擢贬,几乎都是陕西制置司在主持,只需走走过场而已。

可徐处仁对这种局面并没有什么不满,他认为自己的才干比前任的李纲和徐绍都不如,要想有所建树,就必须会用人。

所以,尽管本司内有人不断提醒,说宣抚相公应该干预兵柄,不能什么事都由着徐卫去作。

但徐处仁不以为意,这固然因为他对徐卫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从前是四川宣抚使,对陕西情况不熟悉,再加上年老多病,目疾尤其厉害,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二堂内,宣抚使的办公堂里,徐处仁正拿着一卷文书站在窗下,侧着头,极力想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

其实这份报告送抵的时候,佐官已经简要地向他转述了内容,只是他按捺不住jī动,非要自己看个明白。

这位老人已经年过七旬,才冬月,他就已经裹上了厚厚的锦袍,他的公案下还放着火炉同。

他一双眼睛已经浑浊不堪,没有丝毫神气,如同两潭死水一般。

尽管换了多个方位,却还是看不明白。

一人踏入堂来,四十多岁,不算高,也不矮着三品以上高官的紫sè常服,可能因为在办公的缘故,没有戴幞头,双目炯炯,气宇轩昂颌下留几缕短须,分外儒雅。

不是旁人,正是川陕宣抚司判官徐良。

步入中年,徐六的身材有些发福,腰里那根金带显得有点紧。

因此,他进来之后,一手挎着腰带,见徐处仁看得吃力遂道:宣相,下官来效劳?常德来得正好,这是徐宣抚刚刚送来的战报,你仔细给我说说。

徐处仁抬头道。

一听是堂弟送来的,徐六快步上前接过,顾不得解说,先自看了起来。

他的目光随着上面的文字一上一下,看罢之后长舒一口气道:宣抚相公,这是徐卫送来的捷报!这我知道,具体的呢?徐处仁显得有些焦急。

来,坐下说。

徐六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搀扶着徐处仁坐下。

这才解说起来;徐卫在报告中称西军已经拿下了陕西全境,只剩下延安东城的金军还在凭借着坚固城池顽抗。

目下,他已留兵围困主力都集结在关中平原上,下一步如何举动,想请示一下宣抚处置司。

徐处仁听罢,压住心头的喜悦,问道:本相没有去过延安府,不知那东城可紧要?徐六答道:延安城防体系很复杂,有东西城南北围城,尤以东城最为坚固。

但目下陕西全境都已光复,只剩下孤城一座已经于大局无碍。

可以说,陕西全境,已告光复!徐处仁一时无言,徐六看过去时,只见老人家靠在椅背上,双手握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上方,若有所思。

也不去扰他,又把堂弟这份战报看了一遍,心中是五味杂陈。

想当年,李纲和父亲两任宣抚使,都誓言光复陕西,驱逐北夷过黄河,可他们都没有办到,反倒是徐处仁碰上了,这岂不是运气?若论本事,李纲和父亲都有雄才,只不过受大环境制约,难以施展。

如今在徐处仁支持下,九弟立此殊勋,这肯定比折彦质的功劳来得分量重吧?折仲古一保江南,二保襄汉,功劳确实是不小,但功盖当代未免就言过其实了。

坦白说,老九若是文阶,如今的地位,当不在折彦质之下。

昔日,我受命危难之时,历年来苦心经营,原本没有想过这光复全陕会在我任内实现。

不想如今成真,唉,陕西光复,我也走得安心。

良久,徐处仁叹道。

徐良起初没听真切,还点点头表示赞同,一阵之后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宣抚相公此言何意?徐处仁脸上lù出笑意:常德,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

难道我非要在任上作到死么?这两年目疾时常发作,双目昏聩,本司日常事务多赖你和王宣抚,坦白跟你说,若非想看到陕西光复,老夫早两年便上奏请求致仕了。

如今带着光复全陕之荣光告老还乡,此生足矣。

徐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尽管,这不是徐处仁头一次提到致仕退休这个话题。

但是宣抚司里,像徐处仁王庶这种老前辈,哪个不是经常说起这个话?也没人当真,但观徐宣抚今日态度,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川陕宣抚处置使,可以说是如今大宋国内,权力最大,辖区最广,管军最多的差遣。

一千多万军民的父母官,这是什么意义?徐处仁如今一句话要退,那谁来接手?谁又有那个资格接手?常德,依我看,可以复函徐宣抚,西军进退让他视情况而定。

毕竟他在前方,熟悉情况,宣抚处置司还是不要多加干涉,你意下如何?徐处仁问道。

徐良走了神,徐处仁却也不多说。

他虽然是个忠厚长者,但却是作过宰相,在宦海中沉浮数十载,看人还是有些眼光的。

徐六在想什么,他大概猜得到。

果然,他刚刚想起身回案桌,徐六开口了:宣相,这几年来,相公呕心沥血,经营这川陕两地,劳苦功高。

别看如今徐制置光复陕西全境,若没有相公在背后鼎力支持,他纵是有通天之能,也绝难办到!川陕可以没有徐九,却离不开相公。

相公若是致仕退休,谁又能主持大局?徐处仁轻笑一声,叹道:这却轮不到老夫操心,若是朝廷看高我一眼,多问一句……徐良眼睛都不眨一下,直视着对方,等待下文。

徐处仁若是致仕,与李纲和父亲都不同,后两者都是被迫下台,但他是自请致仕。

他一旦从川陕长官的位置上退下去,朝廷必定询问他继任人选,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却也不好说。

徐处仁笑道。

徐六脸上分明lù出失望的神sè,他也不怕对方看到。

本来,在他猜测中,徐处仁一旦致仕,朝廷若问他继任人选,他多半会在川陕宣抚司里推荐。

徐良最希望徐处仁推荐的人选,就是现在的宣抚副使,王庶。

可没想到,对方一句不好说把话题给挡回来了。

正思索时,又听徐处仁道:大战广毕事务繁杂,我纵使想清闲,也得收了尾才走。

徐六听出来他言下之意,轻咳一声,起身道:那下官这就去命人复函徐卫。

建武四年十一月,在同州光复以后,关中平原上就已经没有战事了,西军还在作一些收尾的工作,但徐卫仍旧把十万大军屯在同州,暂时没有撤回去的意思。

十一月中旬,他率领多位要员由同州进入廊州,重临当年的战场。

嘟州是西军的失心地,昔年那一仗,数以万计的西军勇士hún断此地,如今不能安息。

徐卫这次来,不只是凭吊,更要还清一桩欠债。

当年血战之后,金军一直追杀宋军到坊州边境上。

勒兵之后,金军将阵亡西军将士的遗体堆积成来,筑城京观。

所谓的京观就是指为了炫耀武功,集集敌尸,封土而起的高冢。

史书中常提到的坑杀就是这个意思,并不是指将俘虏挖坑活埋。

徐卫到达嘟州后,命部队起出忠烈遗骸,集体掩埋,立碑为志。

并亲自宣读了祭文,又向阵亡英烈告知了西军收复全陕的消息,以求得英灵安息。

当他廊州回到同州时,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一日,徐卫本在朝邑县里处理一些善后事务。

同刚刚城所在的冯翊县虽然光复,但他不喜欢住在那里,仍居朝邑。

宣抚相公,府外有人投来拜帖。

一名亲兵入了房,报告道。

拜帖?徐卫有些奇怪,若是故人来访,那不用着拜帖,通传即可。

既用拜帖,说明是生人,而且对方还比较讲究。

他本以为是本地的乡绅之类,因为手里活太多,没有见客闲心,遂道:你识得字,替我看看,若是本地头面之类,去回绝了他。

那亲兵展开拜帖一看,顿时sè变,合上帖芋惊道:西京留守,判耳南府秦桧!秦桧?这个名字徐卫是绝对不陌生的,但那是他前一世。

这一世来到宋代,虽然知道秦桧在朝为官,但几乎没有任何来往,甚至面前没见过。

只前些时期听闻,说朝廷派了一位曾经作过参政的高官来坐镇河南府,负责修缮皇陵,那人便是秦桧。

此外,便是偶尔与徐六谈起朝中局势,听他说秦桧一直是主战派大臣,又是三叔的坚定支持者,让徐卫觉得很不可思议。

如今秦桧从洛阳跑到同州来,意yù何为?!。

第五百八十五章 金国求和徐卫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秦桧能跟自己有半毛钱联系。

最多就是河南府是自己收复的,现在由秦桧主政,仅此而已。

一阵之后,他吩咐道:请他进来。

卫兵外出后,他仍旧埋头批阅着公文。

不久便听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堂外走来一人。

年纪当在五十左右,身上的紫色公服显示他高人一等的地位,披件皮裘,神态从容。

再观他面貌,虽无甚出彩之处,但尚算堂堂,体格较瘦,显得有些单薄。

徐卫起身上前迎接,只因秦桧是作过参知政事的,正二品大员,属于宰执之列,高过自己节度使半级。

不等他开口,秦桧已经上前一礼,客气道:久闻徐宣抚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今日会面,实乃有幸。

彼此彼此,秦参政客气了,请坐。

徐卫也淡然道。

宋代宰执大臣出判地方,是要带着原衔的,所以对秦桧的称谓应该是判府秦参政徐卫为图省事,因此简称。

其实宰相出判地方,如同远窜一般,基本上没有回中枢的可能。

比如当年范仲淹以参知政事身份安抚陕西,在路上碰上一位故交,自称是暂时出来办事,那位朋友直言不讳地说参政岂复可还后来果然。

因此,秦桧此时可说是虎落平阳,不复在〖中〗央时的荣显。

两位分宾主坐定,徐卫命人奉上茶水,各饮一口,便问道:参政自洛阳入陕西,不知所为何事?秦桧听他问起,放下茶杯笑道:本相在河南,听得宣抚少师举大兵光复陕西,喜不自胜,近日视察各县,顺道来见。

嗯陕西分裂已十数载,今宣抚相公一举收复,功勋彪炳,可谓诸帅之首!他口中的诸帅,自然是指折彦质、何灌、赵鼎这样的方面统帅。

折彦质在夺回襄阳,挫败兀术之后被誉为功盖当代内外皆知。

现在秦桧丝毫不加掩饰地称赞徐卫为诸帅之首显然有示好亲近之意。

徐卫却不愿接他的招,自谦道:此卫职责所在,算不得甚。

折郡王力挽狂澜,若非要论,他才是诸帅之首,这在朝中早有公论。

秦桧闻言大笑:宣抚相公一举光复全陕收府州县数十,巩固西陲半壁,便是与复燕云相比,也不逊色,何必过谦?徐卫笑笑道:参政此来,该不会只是为在下唱讼歌吧?秦桧见对方不甚亲近,也不介意,叹道:往日在行朝将赴河南,太师曾嘱咐于我,若有机会要和宣抚相公多多联络。

只是桧肩负主政地方,修缮皇陵大任,事务繁杂脱不开身一直也没有机会。

此来,一是道贺,二是有一事相告。

三叔让他多和我亲近?什么意思?徐卫知道三叔徐绍台上执政,他如此嘱咐肯定是有原因。

莫非,他认为秦桧是栋粱之臣,如今出判地方,让他和自己搞好关系?可有什么用?哦,不知何事?徐卫问道。

掩公耳知,正尊称友兵脚延之时北面正遣使欲与我朝修好?秦桧问道。

这个徐卫确实不知道,收复陕西是宣抚处置司决定的徐处仁上报〖中〗央以后,朝中曾有意见认为,应该暂缓,以和议为重。

但天子赵谌几经权衡,还是决定不干涉,因此川陕军政长官都不知道南北和议这事。

听他提起,不免吃惊,摇头道:全然不知。

秦桧点点头:金人多年征战,力有不逮,因此有意归还部分土地,与我朝议和。

本相将此事告知,就是希望宣抚相公能看清局势。

徐卫一拱手:恕徐某愚钝。

宣抚相公试想,金人正与我朝议和,然此时相公已一举收复陕西,再加上此前折郡王等在襄汉挫败兀术,宋军可谓连战连捷,金师则屡战屡败,这和早年宋金开战时相比,局面已经大为改观。

而折郡王是守,宣抚相公是攻,意义自然不同,这事必然让我方在谈判上占据一定的优势。

这个道理徐卫当然懂,遂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宣抚相公宜将剩勇再立新功,为谈判争取主动。

秦桧此时才道出了真正来意。

徐卫装作不知,疑惑道:陕西全境已然光复,再立新功?却往何处立?中原!秦桧目光闪动,振臂说道。

自古群雄逐鹿,莫不以中原为尊。

今金军仍据东京周边广大地区,宣抚相公若能挥师出潼关,与折郡王,何太保等合力克定中原,那么北夷除了承认战败,还我河山之外,还有什么选择?到时,攻守相易,还都东京,宣抚相公能不凌烟阁上画像?徐卫听得一头雾水,我这刚收复全陕,没来得及喘口气,怎去打中原?再说了,耶律马五集兵河东,我把西军拉出收复中原,谁替我守陕西?你突然提出这个,怎么想的?很快,秦桧就自己揭晓了〖答〗案。

我正准备上奏行朝,提出此事,为免唐突冒昧,特来与宣抚相公相商。

听到这句,徐卫就完全明白了,秦会之是想回〖中〗央。

他是朝廷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出判河南府是不得已,可就算他把皇陵修得再好,把辖区治理得再善,至多得句嘉奖,根本无法再回权力中枢。

但是,如果由他提出克定中原的计划,朝廷再加以采纳实施,并最后取得成功的话。

他无疑就捞到了政治资本,回〖中〗央就不是痴人说梦。

秦桧积极追求回到杭州,这是人之常情,但让徐卫奇怪的是,眼前这厮在〖中〗国汉奸榜上是排名第一的,可他现在的作为却是一个实足的主战派。

诚然,主战斗非就一定是忠,主和也未必就一定是奸,但在历史上,秦桧除了是一个主和派以外,更是一个投降派甚至被视为金国的卧底奸细,可他现在这是……莫非因为自己的出现,以致靖康之耻没有发生,微钦二帝没有被掳,他也没有被俘。

所以没变坏?要知道时势造英雄,个人命这是受大环境影响的。

但马上,徐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个人命运虽受大环境影响,但主导因素还是自己。

比如张褰,比如苏武,他们都身陷过绝境,并且面对威逼利诱和死亡威胁,但终究不改其气节。

历史上秦桧早期是一个坚持大义的忠臣良才形象。

但自打被金国俘虏之后,就改变其初衷,说明这个人骨子里就没有那份坚持,没有那份信念。

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信任的。

因为就算没了被俘的挫败,处在这种乱世之中,他也会遇到其他的劫难,没有信念没有坚持,他还是会变。

李纲为什么广受朝野尊敬?因为人家有没有本事别说,但那份坚持是始终不渝的,不管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

想到这里徐卫正色道:征发大军攻伐,非是徐卫能擅作主张,需得朝廷明诏或是宣抚处置司明令。

再者多月苦战,士卒疲倦,更兼金军集于河东,陕西未可轻动。

秦参政之议,恕徐某无能为力。

秦桧听了,竟面色不改,仍旧笑道:这却无妨本相也是权且一说。

总之,宣抚相公能收复全陕于大宋来说,已然是个好征兆让人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呐,总算看到了复旧疆,御外侮的希望。

徐卫与秦桧这首次会面,看似平平淡淡,实则对两人都有重大影响。

建武四年年末,当陕西狼烟熄灭,不闻兵戈之时,宋金两国却在外交上刀光剑影。

早在韩常向金廷报告西军大举反攻,就震动了金国朝野。

金国使者不断向杭州施压,要求宋帝勒令徐卫退兵。

赵谌顶住各方压力,采纳徐绍的建议对金国虚与委蛇。

等到蒲津关失陷,无法得知陕西情况,金国上下更加震恐。

偏生派去增援的耶律马五一直停留在河中府未能过河,这让金国权贵们猜测,陕西的情况可能不妙。

焦急的金国大臣们把怨气都撤在了马五身上,指责他拥兵不动,将有异心。

其实马五很冤,作为金营名将,他深知一条黄河隔断了入援之路,金军根本无法进入陕西。

徐卫此番那是有万全准备的,试想,宋军一旦控制了同州和黄河西岸,就把陕西河东隔断开来,在这种情况下,徐卫居然派姚平仲亲自坐镇关河巨防。

几千万把的人就能干的事,他动用了一个帅司,你们谁见过徐卫这么谨慎?他早些年用兵,可是以出奇而著称。

马五认为,现在不是谈论入援陕西的时候,韩常铁定完蛋己现在金军该作的,是整顿河东防务,阻止徐虎儿挟胜利之威收复三晋之地,至于陕西,以后再说吧。

基于这种想法,他上书替自己辩白和解释。

金国朝内吵成一团,宰相之一的完颜宗干,也就是阿骨打的庶长子主张倾举国之兵报复,他的弟弟兀术,也就是完颜宗弼也附和。

但主张南北议和的金太宗之子完颜宗磐只一句话把他两位堂叔问哑,金军攻襄汉受挫,如今陕西又危,连战连败,损失无算,再倾举国之兵,你们穷兵赎武,是怕大金国不亡对吧?另外,睁开眼睛看看两河,又尤其是河东,暴民漫野,四处民变,你连自己的地盘尚且稳固不了,还谈什么进攻?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和谈弄出结果来,停止战争,重新划定疆界,然后埋头改草发展,先把自己后院弄好再说。

现在我们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不能再像当年那样作强盗四处抢掠,江山打下来了就得经营治理,不能无休止地征战。

宗磐这个策略,得到了朝中各族大臣的响应,又尤其是契丹和汉两族官员。

这些人都深受中集文明影响,知道该怎么治理天平,知道穷兵蛱武行不通。

金帝完颜皇本来倾心汉化,在大臣们的支持下,决定采纳宗磐的建议,命他全权主持此事。

宗磐很快拿出来了具体的议和方案,派张通古为使,出使江南。

张通古南下,是十月的事,也正是徐卫率西军在延安打得火热之时。

张通古代表大金国,提出三大条件,称臣、休战、纳贡。

与此前宋金历次和议相比,这回女真人不那么强硬,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比较可观,至少在杭州某些人看来是这样。

这个代价就是,中原地区,江淮地区,都还给大宋。

这让赵官家和部分大臣颇为心动,因为打了这么些年,金国头一回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但徐绍却提出质疑,你这又中原又江淮的,怎么偏偏没有陕西?张通古的回答是,陕西不在谈判之列。

陕西应当遵循旧日高世由韩国的情况,永兴嘟延属金,秦凤、环庆、泾原、熙河属宋。

这也就是说,西军要把已经收复的京兆府、耀州、宁州、坊州、华州、邻州、同州、丹州、嘟州……都交出来,重新回到岐山大战之前的势力范围。

徐绍坚决反对,他对赵谌说,和约这个东西,对金国没有丝毫约束力。

他今日疲敝,来与你和谈,明日缓过劲来,又会撕毁约定再次兴兵。

大宋没有必要跟北夷和谈,我们有钱有粮,他随时打,我们随时奉陪,管他打十年二十年,我们咬牙撑住,就是不跟他和谈,拖也拖死他。

这回女真人使的招数,叫诱降,用中原和江淮引井我们称臣,这是奇耻夹辱,绝不可为。

赵谌很犹豫,首先从他内心来说,也觉得称臣有些难以接受。

但实际来看,只要议和,便能取回江淮和中原。

淮河地区是江南的屏障,得此地,则江南无忧。

中原,是王者之地,故都所在,取得中原,意义非常重大。

而且皇帝认为,既然大臣们都说金国疲敝,那是不是这次议和之后,就长期不用打仗了?诚若如此,那么这次和谈,就还真谈得第五百八十六章 千里报捷杭州行在又是一年佳节至,杭州城的百姓都在紧锣密鼓地置办年货。

杭州本是天堂般的所在,历来富饶这几年更兼朝廷推行政策,强力推动工商和贸易发展,杭州百姓家资百万者甚多,至于腰缠数万贯的,扔块砖出去都能砸到一两个。

再加上〖中〗央机构都在此地更加助力了杭州的发展,面对如此繁荣的景象使得某此人产生了错觉,忘了这里只是行在,故都还在开封,所谓欣然忘亡也。

与城中的热闹相比,禁中却紧张得多。

金国使团还在行在,等大宋回话,金使张通古时常催问,让君臣好不烦恼。

对于议和很多人都赞同,但阻力也不小,主要是来自于次相徐绍,和以他为代表的积极抗战派大臣。

杭州行在的宫殿是前些年太上皇从福州返回江南时才动工修建的,规模和东京故都自然没法比,跟原来的镇江行在也逊色一些。

计殿十六,堂十二,斋四楼五,阁三,轩一,除了殿多一些外,个别富商巨贾或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比这皇宫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此时,在皇宫西北处有一座堂,名唤勤政堂,这名字是赵官家自己取的,是他日常看书治学和批阅奏章的地方,与书房无异。

时过境迁,昔年哭着闹着拒绝祖父给自己披上黄袍的少年天子赵谌也已经二十好几,不知道这位皇帝是压抑了还是怎么着,长到二十几岁身材仍旧单薄,既不像他祖父赵佶年轻时那样气宇轩昂,便是与他父亲赵桓相比也不成,似乎有些先天不足之症。

在勤政堂内,他居于御案之后单薄的身形即便披了件大氅也显得孤零。

埋着头搓着手正看着首相朱胜非报上来的奏章。

他脚下的火炉已经熄灭多时,堂里分外冷清,可皇帝似乎浑然忘我只顾一个劲地搓手,忘了叫内侍添上。

官家。

一叮,声音在旁边响起。

赵谌抬起头一看是他最为信任的内侍沈择。

如何?赵谌问道。

沈择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小奴去时,相公尚在书斋写字话没说上就被扶回了房卧塌。

问过御医,说病已入膏盲,药已经没甚用处不如能吃点就吃点,能喝些就喝些,兴许还能应付些时日。

赵谌神情复杂,又问道:,御医可说过能应付多久?这却不知了,巫医不过尽人事,那阳寿自有天命管。

沈择答道。

那你同过他了?赵谌道。

回官家,问是问了可他一口咬定坚决反对议和。

沈择苦着脸道。

赵谌不禁叹了一声:此老倔强如昨啊他这不松口,朝中阻力实在太大。

沈择,你说,这议和该是不该?沈择想了想作难道:小奴随侍官家左右,也经常见到大臣们商讨国政,其实说起来吧也就是趋利避害。

今北人首倡和议欲以淮西中原归还,这便是利。

若不议和持续征战,这便是害。

赵谌频频点头:言之有理,朕也认为肩负之任莫过于收复失地。

如今和谈就能取回中原江淮如何作不得?陛下圣明,其实天子不必在意宰相的阻挠若决定议和,可别择贤良,这朝廷也并非离了徐相就不转。

,沈择适时进言道。

话虽如此,但徐绍乃国之柱石,朝中响应他的大臣极多。

他不松口,这议和如何能够达成?朕的诏命,怕走过不了中书政事堂。

赵谌道。

沈择听到这里,看了皇帝一言,小声道:官家,小奴在外头偶尔听到有人议论,说徐相府中在夜间有光从井中冲出,直射斗府,又说他家的狗作狼嚎,此种种异象莫非事出有因?赵谌脸色一变,斥道:这是宵小之辈趁人家病重,编造谣言中伤,你不要乱传。

想这沈择不过是个内侍,裤裆里没货的东西,被天子训斥了,却也不急俯首道:小奴觉得也是谣言,但既然有人造谣,说明有怨气,这也是徐相的责任呐。

作宰相的,辅助人君理政,哪能不得罪人?徐绍纵有不是,但他确是个贤良忠正之臣,朕不许有人中伤。

你听,赵官家话没说完,又见一内侍匆匆进来,禀报说德寿宫的押班带来了太上皇的口谕,请大哥过去一聚。

大哥是太上皇赵桓对赵谌的称呼不是兄弟的意思,因赵谌是他长子,但作了皇帝再直呼其名当然不成体统称大哥,便是大儿子的意思。

沈择又看皇帝颜色,见他不说话,遂自顾道:去回了他,就说官家政务缠身不得暇,改日再去。

民间个小故事,说是某男不孝,和儿子一道拿箩筐把老父担到野外抛弃。

临走时,儿子想把箩筐带回,某男问原由,儿子说,等你老了我也这么干。

这个故事套在赵佶、赵桓、赵谌这三代人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赵佶作太上皇之时,身为皇帝的赵桓时常都不去探望父母,还命人严加监视和控制。

这此,作为长孙的赵谌自然看在眼里,在渡过了即位初期对太上皇言听计从,早请示晚汇报之后,他也有样学样,不把赵桓放在眼里,本来按制度一个月该主动去探望四次,若太上皇来召,则要随叫随到。

可赵谌逐渐减少次数,到最近一个月一次都不去就算赵桓主动派人来,他也推托不往。

当然,说赵谌完全是跟老子学也不正确。

他这种逆反,更多的是对太上皇干预朝政的一种不满。

他十几岁的时候,赵桓帮衬着点还说得过去,现在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应自立了,太上皇为什么还要事事过问?到底是谁是皇帝?徐绍就曾经明里暗里提醒皇帝,你是国家之元首,臣民之君父不能让德寿宫,操纵。

对于朝中某些仰太上皇鼻息的大臣徐绍也建议要清理,但皇帝没有这么作。

就这么姑息下来,近年这些大臣在朝中兴风作浪,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经常上奏批评皇帝不孝。

这让赵谌非常恼火,太上皇在位时也不去看望我皇祖,你们那时候怎么没有这般上窜下跳?为了向这部分大臣表示他的愤怒,赵谌干了一件让大臣们非常不好评论的事。

他时常出城,去葛岭抱扑庐看望他的祖父。

夏天热了他带着新鲜瓜果乃至冰块上山冬天冷了,他又带去新制的衣裳和炭。

最开始,这只是一种报复心理在作祟。

可后来去多了皇帝发现,他的爷爷完全不像父亲那样烦。

绝口不提国事只说些历史啊,典故啊以及赵室宗族的家事甚至道君自己对修炼的一些心得和道家理念,这让赵谌觉得很轻松自在。

这样一来,坏了。

赵桓的反应很激烈要知道当初道君禅位给他后,是想过在东南复辟的,这些年虽然消停了,但相信,其心不死。

现在皇帝时常去看望他肯定会受他影响这样下去可不行……回绝了太上皇的使者之后,赵谌跟沈择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继续看未完的奏章,沈择就在旁边看,也不说话只见皇帝偶尔会抬起笔,在奏章上划着写着。

见皇帝脚下的火炉熄了,他又命人添上。

约莫一顿饭工夫之后赵谌批好了朱胜非这道奏章。

沈择看到,官家批下的意见主要是陕西问题。

沈择,你亲自去一趟,把奏本给朱胜非拿回去,让他有个数。

,赵谌递过本子道沈择接过,正欲外出。

便瞧见有人入得堂来,慌张轻声道:太上到。

赵桓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两名内侍,一左一右扶着父亲,赵桓自己又拄根杖进来。

忙离了御案迎上前去道:老爹行走不便,何必如此?赵桓满面怒气不悦道:大哥政务繁忙,我若不来,几时见得到你?赵谌俯首不语,赵桓见了又问:皇帝最近忙甚?连来探望老父的时间也没有?赵谌请他坐了答道:近日都在忙南北议和之事。

这南北议和,事关国运可有眉目了?,赵桓道。

朝中大臣各执己见,争吵不休,l时难以决断。

,赵谌道。

赵桓眉头一皱,手中那仗往地板上一敲:金人主倡和议,归还河南淮西之地,这还有甚么好疑惑的?都谁在反对?是不是徐绍?赵谌不答。

老父给你说多次,徐绍这人其心难测你转不过他。

他又老又病,怎不让他致仕回乡?芶延残喘的,还霸着相位作甚?赵桓越说越怒,手中那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他拄着杖,好似老气横秋一般,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

赵谌表面上听他训着,心里大不以为然徐绍再怎么地,人家是干实事的总比耿南仲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吧?将徐绍等大臣数落一遍之后,赵桓显得有些余怒未消,便连他一手栽培提拔的徐卫也捎上,气呼呼地问道:那徐九在陕西到底作甚?有消息没有?赵谌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川陕离行在何止千里?山高路遥,消息阻塞徐卫七月发兵,至今只知其攻往延安未知胜败。

不知道是不是退位以后的生活过得太压抑,赵桓像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

又开始数落道:早就对你说,既然金人主动提出和议陕西就不应该打!这行草打仗,有胜有败,胜了还好说,败了怎么办?耗费钱粮折扣士卒尚算小,万一女真一看,改变主意不与我议和,你如何处置?赵谌实在有些冒火,但他处在人子的位置,又不能对父亲撤气。

遂道:,七月里,金人闻西军反攻,其使者至江南,一再出言威胁何其跋扈?如今再次遣使,不待我言,主动提出归还河南淮西,这岂非徐九之Jb?,赵桓嘴唇一动那口气都吸进去了,却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无法反驳。

嗯了许久,才哼道:如今张通古昨天金使者,老父听说,他当着宰执大臣的面宣称自己是,上国之卿如小国之君哪有收敛?,赵谌不愿意跟他在这些旁枝末节上纠缠,干脆不说话了。

赵桓又数落一阵,这才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哥,治国不能意气用事。

金人此番主倡和议,不是怕了我们是他们各自争权无暇南顾。

大宋正当借此机会,万不可一意孤行呐。

赵谌只盼他快走,遂频频点头道:太上所言极是朕记住了。

不要只顾敷衍,要往心里去。

赵桓正色道。

赵谌连连称是,又说一阵,赵桓方才起身离去走出几步不忘回头酸一下严冬将至,葛岭上又缺炭了。

赵谌一直送他出了门槛,才立在原地发呆,沈择见状上前劝道:太上皇有疾在身心绪自然不佳,官家不必在意。

,赵谌挥挥手,什么也没说,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沈择这才想起自己要去给朱胜非送奏本,遂辞了皇帝就出了勤政堂。

赵谌立在那里,越想越郁闷。

似太上皇这般横加干涉,我几时才得自立?如今徐绍又病着看起来情况还不妙,他万一有个长短谁来接这位置?只靠朱胜非一人也撑不起这朝廷。

秦桧倒是成,可他是当初太上皇指名撸下去的,要将他提回〖中〗央太上皇势必不肯甘休……正想着突见沈择又回来了,从这里去宰相办公的三省都堂可不近怎么这么快?官家,小奴方才堂去不远就撞上朱相。

沈择刚说完,朱胜非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看他模样,似乎很着急,气息也不均匀想走路上走得太快。

赵谌见状,诧异道:朱卿何故焦急?,朱胜非先不答,自怀里取出一本,疾声道:官家,四川急报!,见他神情急迫,又听这么一说,赵谌那心格登一下,拔凉拔凉!坏了,是战败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刚才太上皇还在数落,说万一战败怎样怎样没想到被他说中了!金使还在杭州这下怎生面对?朱胜非看皇帝面色有异,才想起自己话没说清楚,脸上一展颜笑道:官家,这是捷报!赵谌竟打了个冷战,有些发呆似的望着朱胜非,后者再次证实:此乃川陕宣抚处置司加急送来行在之捷报。

赵谌听罢,猛然展开奏本俯首看去。

这是以徐处仁的名义发来的报告在奏本中,徐处仁只简单地介绍了战役的经过,因为具体的情况他可能也暂时还不清楚,为了尽快让朝廷和皇帝知道这个喜讯所以赶着就上奏了。

但没有过程不要紧,皇帝要的是结果。

而结果徐处仁却写分明,陕西全境,除延安东城还在围困之外,其他所有府、州、县、军、寨、堡皆已光复!金国在陕西的军队,除了延安东城守军,以及投降的以外几乎都被歼灭殆尽!看罢捷报,赵谌捧着奏本举到额头,双手合拢,暗暗祷告,苍天有眼呐!沈择也在一旁向朱胜非询问情况,听完之后,忙不迭地向皇帝道贺道:,恭喜官家,前线将士效命疆场,立此大功!真事变以来未有之盛!沈阁长所言甚是,自宣和末以来,我军虽屡有胜绩,然复土如此之广前所未见。

更难得一举收复地区全境,川陕宣抚司当为各路宣抚之楷模!朱胜非其实早知道了消息此时为配合气氛,也十分激动道。

赵谌又看捷报展开看了两遍,确信无疑后,顿感拨云雾见青天霞光万丈,曙光熠熠!同时也不禁庆幸,幸好自己当初有了个主见,没有干涉阻止西军反攻!如今西军战胜,朕莫在说在太上皇面前说话硬气,便是对那金使也不必忌惮!还说甚么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你有种再把这话说一次看看,到时我就让你去跟川陕二徐说!喜不自胜的皇帝当场对朱胜非道:贤卿,此前朕遣沈择送还你奏本,便是叫你考虑陕西问题。

朱胜非马上接过话头:如今陕西问题已经不是问题!,正是!西军复陕西全境,根本无须向女真人讨要!你再见那张通古时将此事告知他,看他如何反应!赵谌欣喜不已。

看来,前时封折彦质为王,誉为,功盖当代徐卫还真就不服气,如今发了狠,竟一举复陕。

点将莫如激将,此言当真不虚!,朱胜非大笑道。

沈择也在一旁插话道:折郡王镇江御敌,守护襄汉,固然功劳盖世,但川陕再位徐宣抚也是当仁不让,真个伯仲之间,皆擎天之巨柱也!确实,二徐真柱国之臣。

朱胜非赞同道。

赵谌听得心头一动,当即指示道:无论有司如何叙二徐之功徐卫当加上柱国,勋第五百八十七章 徐处仁离任西军在陕西的军事斗争,有力支援了宋令两国之间的谈判,捷报一传到东京,立刻改变了谈判桌上的强弱态势。

主持和议的首相朱胜非腰板一硬,直接把徐处仁奏本的原件交给金国使臣张通古看。

后者却不愿相信,他宁愿认为这是大宋方面使出的谈判手段。

可到了腊月初,他就收到了燕京传来的消息,说陕西的战局可能不利,谈判的时候要注意陕西的问题不要纠缠了。

尽快达成和议,两国休战,否则紫金虎可能在准备进军河东。

杭州西城,鸿胪寺,礼宾院。

鸿胪寺,类似于后世的国宾馆,并非外交部门,因为它主要的职能是接待。

鸿胪寺下的礼宾院又是专门负责回鹘、吐蕃、党项、女真接待事务。

因此金国使团下江南后一直住在这里,两国谈判也在此处。

朱胜非的官桥在衙门正门前停下,他下轿以后,挥了挥两支大袖,显得很洒脱。

后面那顶轿子下来的一位官人,名唤李若水,本名若冰,太上皇改为现名,字清卿四十出头正当壮年,此番议和,他以吏部侍郎的身份充任计议使,作为大宋的谈判代表。

他是受徐绍举荐的,因为徐绍看重他有气节性刚正,能坚持大节,又能灵活处事,因此委以重任。

清卿,此前谈判那张通古好不跋扈,今番陕西得胜,看他又是怎生一副嘴脸。

朱胜非笑意吟吟道。

李若水淡然一笑:相公大可放心,但是对你,他也不会有好脸色,此人极其仇视大宋。

朱胜非毫不介意:本相不管他拿什么脸色来对,只要谈判能让步就好。

说罢举步往内,李若水紧随其后二都说客不压主但作为大金国的代表张通古不管这些,他自己带了卫队。

礼宾院里,他的住宅附近都是女真士卒把守,不管谁要见他都要先通报,其骄横如此。

朱胜非和李若水两人到他所居宅院前,忍着气让士卒通报,后被引入huā厅待茶,久等不见其踪影。

朱胜非怎么说,也是大宋的宰相,百官之首,放在后世那就是个〖总〗理的级别却在huā厅上左等右等。

也是这人修养好若换了前任宰相赵鼎那种脾气,早就拂袖而去了。

朱李二人喝着清茶,不时对一下眼,好大一阵之后,才听到脚步声。

两人放下茶杯李若水起身相迎,朱胜非坐着不动。

却见那帘子掀处出来一人,估计有五十上下,个头很高至少在七尺以上该是北方人。

他虽然剃了发衣服也改成左任但看得出来,他当是汉人。

一出来,谁也不看径直到主位坐下,又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却不吞下,在嘴里转了转,又吐出来。

李若水就一直站着,朱胜非看他表演,稍后那张通古将目光落在朱胜非身上,问道:藏一公今日如何有空来?他不理李若水,乃是因为前些日子谈崩,至今心里有气。

李若水既不见恼怒也不见尴尬,仍旧落坐回去,面色如常。

此番来,是奉我皇诏命,来传达几个意思。

朱胜非不冷不热。

你说。

张通古随口道。

和谈要继续淡下去,陕西问题就不要纠缠了。

贵国许诺归还河南淮西,我方有几个原则。

一是不能将民北迁,二是不能蓄意破坏。

能答应咱们接着往下谈。

朱胜非正色道。

张通古眉头微皱:要是不能答应呢?若不答应,那就,有些困难了。

朱胜非道。

张通古将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茶水都溅了出来,冷笑道:我知道,你们认为陕西局势有些变化,腰杆就硬了……李若水此时插话道:下官解释一下,陕西局势不是有些变化川陕宣抚处置使徐处仁,宣抚副使徐卫,已经收复全陕。

当然,这个我方有责任。

虽说出兵并非朝廷命令乃是川陕自主,但行在未能及时制止,抱歉。

此前,大宋的公开说法是徐卫出兵反攻,是川陕宣抚处置司的意思,不是杭州行在的命令。

当时的金使一再胁迫,要求杭州方面勒令徐卫退兵,赵谌听从徐绍意见一个字,拖。

结果没拖到几个月,陕西就全境羌复了。

张通古是易州汉人,从前是辽国臣民,中过进士,在辽国枢密院干过。

辽亡以后隐居山中,大宋方面知道他的名气,屡次派人去征召,都被他拒绝。

后来翰离不率金东路军攻占燕山府,请他出山,他接受了。

原因就在于,他基本上跟韩昉是一路人宁愿仕金,也绝不投宋,因为他们不齿大宋联金攻辽的小人行径心中极度仇视大宋。

这人一来江南,见到赵官家就让人家不下来台。

他拒绝行礼,宣称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也就是说他跟赵谌是平级。

设宴款待他,赵谌坐北朝南,让他坐南朝北,这厮勃然变色,当场吼道大金天子以河南准西之地赐宋,宋当谨守臣节,如何让使者北面!发作一通后,就问赵谌索取马匹要回金国让全场的大宋君臣哑口无言。

非但如此,在后来的谈判过程中,他不作任何让步直接把金国开出的条件硬套,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张通古听出来李若水有嘲讽的意思,立马反击回来:据我所知,南方的武臣从来没有敢擅作主张的,不得有司命令,不敢调动一兵一卒。

那徐子昂驱大军征伐,若无人撑腰,怎敢如此?朱胜非听得笑了一声:是这样的,贵国可能对徐卫不太了解。

他是将门虎子,道君在位时他就已经从征,太上皇着力栽培提拔,渐成一方统帅。

如今他是川陕宣抚副使,总节西军,前线怎么作,基本上是他说了算,我们杭州方面也奈何不了他。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统帅?张通古只是冷笑,显然不信。

朱胜非也不管他是何态度说完之后,起身抖了抖衣摆道:话就是这些,剩下的便由李侍郎和张留守谈罢。

因张通古在金国的职位是中京副留守,因此称之。

朱胜非说罢,略施一礼,扬长而去。

建武四年腊月宋金和谈渐有眉目。

大金国提出的三个条件休战、称臣、纳贡。

大宋方面同意休战,也答应送钱只是称臣很犹豫。

金方坚持南宋必须称臣,有了这个前提,金国天子才会把河南淮西赏赐给赵宋至于宋方提出的不迁移人民,不蓄意破坏,金国可以答应。

赵谌实在拿不定主意,他那个老子几次三番约谈,告诉他可以可以答应。

只要称臣就能取回河南淮西,还能赢得和平时间,潜心发展,将来会有所作为的。

如果不答应,非但河南淮西无望还可能激怒金国纵使现在金军几次战败,受此刺激,也可能倾举国之兵来报复,孰轻孰重?赵谌又遣沈择去问病重的徐绍,后者耳能因为已经说得太多了只让沈择转告皇帝一句话狄夷禽兽之辈,全无信誉,不足待以仁义。

赵谌犹豫不决,太上皇挑唆朝臣施加压力一个劲地上奏请命。

恰在此时,川陕两道奏章又送至行朝。

一道是徐处仁请求致仕退休一道是徐卫请求入朝觐见。

徐卫请求入朝觐见,还可以理解毕竟这位西军统帅一直以忠勇著称,他自求入觐,可谓事君得体。

徐处仁请求致仕,却让朝廷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都知道他有目疾,皇帝也派了御医去诊治,但这刚刚获胜他就激流勇退,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徐宣抚经营川陕成效卓著徐卫能建功,多赖他之力,这一致仕川陕谁人主政?召宰执大臣商议,都同意徐处仁所请,毕竟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万一卒于任上如何是好?川陕暂时没有什么大事,就请他退休吧。

不过赵谌暂时没考虑继任人想,他在在意的是,徐处仁是西部长官,熟悉情况又是作过宰相的,何不问问他的意见?很快,赵谌批准了徐处仁的致仕请求,给予以太傅致仕的待遇,召他回杭州。

对于徐卫请求入觐则没有批准。

宋建武五年正月,这个春节,可以说川陕两地百姓多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次。

多年以来,陕西半壁为金人所占,陕人受沦亡之苦,水深火热。

而川人也感同身受,以一隅之力供养西军,负担沉重。

如今陕西全境光复,消息一传出,川陕沸腾。

流亡异乡的百姓都收拾行装,欣喜欲狂,等着过了春节就返回故乡,重建家园。

外地再好,终究不是桑梓,〖中〗国人落叶归根的观念根深蒂固。

在宣抚处置司所在的绵州,喜庆的气氛尤其热烈。

比如昨天正月十五绵州办灯会,满城一片华光,百姓通宵达旦地庆贺。

为了共襄盛举,宣抚处置使徐处仁、宣抚副使王庶、宣抚判官徐良,参议张浚,以及绵阳本地行政官员,都出来与民同乐,将庆典**推向顶端。

只是可惜另一位徐宣抚还在关中,若他在,必受万民欢呼。

可到了今天十六,宣抚处置司衙门气氛却有些异样。

各房各曹的佐官们几乎没人办公,都聚集在衙门之外,有些人甚至神情落寞,互相窃窃私语,不知道议论着什么。

路过此地的百姓,见这一大群身穿官袍的长官们聚作一团,都感到稀奇,都停下来看热闹。

那人越集越多,茶馆里喝茶的听书的,带儿孙游玩的,走亲串门的,都聚了过来。

你问我,我问你,看什么呢?答曰,不晓得。

过了许久,见有人从衙门里搬东西出来上车,不过几口木箱,无甚稀奇。

这时有人猜测,看这模样,是不是哪位官人高升了?要调到别处去?因些这些长官们都来送行?又一阵,衙门里有人出来外头这群官员全都垂手肃立,不再聒噪。

头先出来一个便是宣抚处置习参议官张浚,他是四川本地人,而且老家就在旁边的汉州绵竹县人……,距离绵州不过一百多里,因此百姓们大多认得他。

后来跟出来的昨天有幸一睹真颜的人也认得。

那个老的,据说是宣抚副使王庶,年轻一些的便是宣抚判官徐良,听说是徐九相公的堂兄,家中行六。

还有几个不认得但最老的那个,虽身着便服但百姓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咱们巴蜀的老父母,徐处仁,徐公!坏了!该不是你们看到没有,徐宣抚穿的是便装这旁边的官人都披官锦,该不是他老人家要走吧?,有人惊讶道。

这是告老还乡吧?要不为啥搬家当?百姓议论纷纷之际,徐处仁正跟一众下属作别。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被官员们簇拥在当中,他眼睛不太好,只作着四方揖,连声道:诸位同僚回吧,回吧,不可误了公事。

,那四周的佐官都有不舍之意要么称颂功绩,要么祝福顺利徐处仁也不及一一回应,只频频作揖。

而后,在徐良和张浚两个的搀扶之下欲登车离城。

徐良此时在他耳边道:相公,街市上百姓云集。

徐处仁一怔,已经踏上车辕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稍一沉默之后轻轻推开两名下属,一整衣冠,以退两步,对着百姓长长一揖。

这一揖,便是感谢多年来,四川百姓对抗战的支持,对他徐处仁的支持。

可他一揖那四周百姓哗啦啦一片跪在街边,都呼相公莫走,甚至有痛哭揖声者。

徐处仁在四川多年,以仁德治理地方上上下下享有广泛的声望。

虽然今年早些时候预借四川两年赋税,让百姓颇有些怨言,但如今他都告老离任了谁还记着他的这点恶?都想起他的好来,因此不舍。

徐处仁一揖之后,被下属扶上车去。

他家人与他坐一车后头拉家当的也只一车。

要知道,他是川陕去最高长官,正经的封疆大吏,说得夸张点,他有处置二字,有便宜之权,川陕就跟他独立小王国一样。

干这么多年,又那么大的功劳,多给自己弄点养老的钱不为过吧?怎么着,也不该只一车家当吧?可徐处仁还真就这点家当他在四川绞尽脑汁的理财,哪一年不是上千万贯的巨款由他支配?可他好像并有中饱私囊。

当然一是因为他本人清廉,二是因为朝廷对退休安员待遇优厚,似他以太傅致仕,退休之后,仍拿正一品高官的全额傣禄,他根本不需要贪污也能风风光光,踏踏实实地养老。

而且他此去杭州,皇帝也必然会赏赐他一大笔财物,酬其功勋。

徐处仁一登车士兵就牵了马来,王庶、徐良、张浚三人都跟着马跟随其他佐官显然X寻到了指示,不必远送,回去办公,因此俯身一揖后,都目送车辆远去。

那百姓感念徐处仁恩德,其车座走后,还有人撵在后头相送。

上能报天子知遇之恩,下能安黎庶赤子之情,古时候士大夫作官作到这份上,也就没有什么更高的追求了。

出了绵州城,王徐张三位还夹着徐处仁的车座在护送,后者几次掀起帘子劝道:诸公不必远送,左右终须一别,保苦添这感伤?王庶一声长叹道:再送送吧,这些年轻年壮的还好,我若再想见相公的面,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徐处仁听了这话鼻头一酸王庶也已经是六十几岁的老人了,今日一别,再见,可能是在黄泉之下……透过浑浊的眼睛,徐处仁看了看跟王庶差半个马头的徐六,若有所思。

又送出数里,徐处仁命停车谓三人道:,就此作别吧,川陕今后就要仰仗诸位了。

三人都下得马来,聚于徐处仁车前,王庶年长,所以表态道:,择之公放心,各项政令,我等自当继续推行,务求巩固西陲,造福百姓。

,徐处仁则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今陕西全境已经光复,今后诸位要顺应时机,当变则变。

行了,请回吧。

徐良张浚也都道声平安顺遂,又嘱咐路上小心后,三人同施一礼,徐处仁放下帘子,两驾车缓缓离去。

片刻之后,徐良肩膀一耸深吸一口气道:走罢,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老相公这是卸下重担的我等该挑的还得挑。

另一头,徐处仁与老妻老妾坐于车内,并无言语,闭着眼睛,随着车子起伏而摇摇晃晃,忽地叹了一口气,他老妻见状问道:官人任内收复失土,大功一件,名垂史册:今日辞官下属百姓争相送别,夫复何求?怎地还叹气?徐处仁睁开眼睛,又叹道:,只可惜,没能见上徐卫一面啊第五百八十八章 拒绝称臣却说这头王庶、徐良、张浚三个待徐处仁车座渐渐行远后。

心中各有一番滋味,想徐宣抚在道君大观年间就曾经作过永兴知军,可谓始于川陕,如今带着光复全陕的荣耀,止于川陕宣抚处置使,以太傅致仕,也算终于川陕。

虽然经历过拜相罢相,但这仕途走得也算光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老家在应天府,如今还在女真人手里,告得老,却还不了乡,不免遗憾。

嗟叹一阵,三人各自上马准备回城。

张浚眼尖,突然看到远处数骑飞驰而来,奔跑甚急,待走得近些,赫然发现来的竟是徐卫!徐六吃了一惊:这厮不在陕西,却来绵州作甚?眨眼之间,徐卫一行已经跑到面前。

看得出来,紫金虎是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的,人马都喘息不止,身名几名随扈,倒不见其他将佐。

子昂这是…………王庶是徐卫的老长官,见他突至,也不免意外。

徐卫来不及跟三位同僚多说,疾声问道:徐宣抚何在?张浚反手一指:方走不远。

徐卫一鞭下去,同时喊道:三位且去,等回来说话。

战马闪电般奔出,没等三人回过神来,他已经跑出老远。

那一头,徐处仁的两辆马车不急不徐地前行,这位老臣还是忍不住掀起车帘看看这给他带来荣耀和成功的土地,因为以他的年纪,这一去只怕再也看不到川陕大地了。

机公,后头有人追来。

仆从向他报告道。

徐处仁没多想,以为是刚才三个下属可能还有什么要交待或者嘱咐的。

不一阵,又听仆从喊道:是徐宣抚!徐处仁心头一跳,忙道:停下!停下!马车未停稳,他就着急着下去慌得妻妾仆从赶忙接着,生怕他老胳膊老腿有个闪失。

下了车,在旁人搀扶下,他极力张开眼睛往后看去,奈何目力不济只听得蹄声渐近,几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徐卫跳下马,大步前来,两步外抱拳一礼,而后上去一把执住徐处仁的手,急道:宣抚相公为何如此匆忙?徐处仁听他话中有焦急责怪之意,淡然笑笑,握着他的手道:,徐宣抚军务缠身该在陕西才是,如何到了绵州?卑职本在长安处理善后,听闻宣抚相公告老卸任,立刻启程入川,好在赶上了,否则哪年才得相见?我说相公,为何急着撂这挑子?就算要走,好歹召我来替前辜送行才是啊,你这……徐卫急道。

徐处仁心里着实感动,但还是责备道:徐宣抚素来公私分明,怎能为老夫之故,撇下公务不管?实是不该,实是不该。

陕西事已毕何用我躬亲?若是不来送相公一程,心里如何安得下?徐卫恳切道。

他这倒不是虚情假意,紫金虎有一点非常走运,那就是他在陕西遇到的三个顶头上司,李纲、徐绍、徐处仁,都与他意见相合,非常支持。

他能取得今日的功劳,实在与这三位长官分不开。

这当中又尤其是徐处仁,简直到了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地步合作得非常融洽,几乎没有任何冲突矛盾。

徐处仁虽然卸了任但听对方一提,还是关切地询问了部队的损失粮饷的用度,在得知延安还有战斗时,不禁嘱咐道:虽说全境大多光复,但延安不下,便不算完整,徐宣抚不可大意。

直到此刻,徐处仁作为一个上级,一个前辈,还是坚持不直呼徐卫名讳,而以职衔尊称,可见他心里之重视。

徐卫应下,又问道:相公桑梓在应天,此番却往何处?官家召我去杭州,大概也是有考虑的吧,估计这残生便在江南渡过了。

徐处仁笑道。

徐卫长叹一声,请对方移步,避开旁人,诚心诚意地说道:卑职虽然一直在陕西勾当,但我心里清楚,这些年若非相公鼎力支持,哪有今日?事已至此,相公去意坚决,徐卫也留不住。

唯愿相公此后乐得清闲,福寿绵长。

相公到江南定下之后,万望来书一封相告,以后若有机会,卑职定当拜望。

徐处仁点点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事,徐卫见状,主动问道:相公可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徐处仁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对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宣抚少师天性过人,忠勇无双,为川陕斯共仰。

更兼王庶、徐良、张浚等都有大才,我虽去职,却也放心,只有一桩,不吐不快。

徐卫点头道:相公但说无妨。

徐处仁稍稍沉默,叹道:这几年来,四川百姓为了供养西军,负担沉重。

此番为了反攻,老夫预借两年民赋,百姓颇有怨言。

至于陕西,受多年战乱分裂之苦,户口锐减,田地荒芜,城郭残破,百姓流离。

今大战已毕,正该使百姓休养,恢复耕作行商,短期之内,最好是不要再大举兴兵。

他这么说,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在宣抚处置司人就有人议论,说徐卫恐怕有进兵河东的打算。

这些年来,四川以一隅之地,供养数十万西军,确实也艰难。

朝廷只是偶尔赏赐,并无常规的财政支持。

至于陕西,最富饶的关中平原连年征战,其他各路又都是些贫瘠山区,无法自给。

又特别是这次出征,莫说百姓交纳了多少钱粮,只征发的民夫便有数十万之众,这对百姓的影响是何其大?徐卫这番嘱咐,专说给管军的徐卫听,可见其用心良苦。

他是怕徐卫只管军事,不掌民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为了追求军功,又马不停蹄地去打河东,造成百姓无法负担之重。

再加上川陕远离中枢,朝廷的控制相对较弱,自主性很强。

而在川陕本土来说,军队集中在陕西,机构又大多在四川徐卫本身又是宣抚副使如果他执意要怎么样,谁又能把他拖回来?更何况,自己离任后,从制度上讲他和另一位宣抚副使王庶是平级,同为最高长官,因此难免担心。

徐卫听后,默然不语。

良久,应允道:相公放心,陕西全境光复后,自当戮力恢复百业,使百姓安定断不会穷兵赎武,自取其祸。

听他这么表态,徐处仁很高兴,抚其臂笑道:有了徐宣抚这句话,老夫走也走得安心了!两人又说一阵,徐处仁道:罢,你也别送了,老夫以复陕之功退去摊子却留给你们了,保重。

徐卫一甩战袍,俯首一礼:相公珍重。

送走了徐处仁之后,徐卫没在绵州多呆,次日便赶回了陕西。

虽说徐处仁一走名义上王庶和他便是川陕最高长官,但他的权限朝廷规定得很清楚,免签书本司公事专一措置缘边战守也就是说不主持川陕宣抚司日常事务,只负责军事。

这倒不是杭州的人对他有戒心,或者说是,但也并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针对武臣这个群体。

王庶开始主持川陕军政,这人是个忠厚长者对徐处仁的政策仍继续推行,并无半点改变。

延安仍在作战韩常本想凭城坚守,可西军不来攻就逼得他必须主动出击。

金军奋力想挣脱徐卫设下的牢笼,可王禀和徐洪二位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将个延安东城围得铁能一桶,无论韩常如何挣扎也冲不开防线。

二月,徐处仁抵达杭州行朝,受到上至皇帝,下至大臣的礼遇。

赵谌亲自在皇宫里设宴,替徐处仁庆功,高度褒奖他经营川陕之功。

除了让他以太傅致仕以外,又赐给丰富的财货,因他家乡尚在金人手里,皇帝打算在杭州给他赐宅第田产,以使其安养天年。

徐处仁确实厚道,并不贪功,他极力向皇帝陈述,经营川陕王庶徐良等人也是功不可没,至于军事上的胜利,则实赖徐卫以及陕西诸帅。

皇帝向他介绍了南北议和之事,问他金人虚实,徐处仁据实以告,称金人已不复当年之勇,越往后,双方的力量将逐渐持平。

皇帝又问他对议和的态度,这位老臣不知是否不愿意在致仕以后还卷入朝廷内部的争执,声称自己是外臣,不清楚〖中〗央的情况,因此不敢妄语。

赵谌也不逼他,好生慰劳之后,听其自便,或留杭州,或往别处。

徐处仁虽然没有明确反对议和,但他的话给赵谌下决定以启发。

这位年轻的皇帝也有几分锐气,经过再三权衡之后,他决定不称臣,仍维持宋金两国之间的伯侄关系,以此为前提,接着往下谈。

这个消息一传出,朝中哗然。

徐绍那一伙积极抗战派大臣很受鼓舞,不断上奏皇帝表示坚决拥护。

他们普遍认为,就算和谈谈崩也没有关系,近年来金国连败了几阵,不说伤筋动骨,但至少元气有亏,不可能马上发动报复。

退一万步说,它真要倾举国之兵,咱们陕西有精锐西军数十万,荆湖江西又有折郡王何太保统率的神武前后军十余万,赵宣抚的神武中军亦有数万之众,怕他作甚?更有个别激进的向皇帝表示,就算金军不打,咱们再憋一段时间,也要自己准备北伐。

总而言之一个目的,复旧疆,收失地,雪国耻!不在〖中〗央的前宰相李纲赵鼎也上奏,认为赵官家此番表态,必将极大鼓舞全**民士气,中兴之期,不远矣。

判河南府的秦桧,更是建议由折彦质、徐卫、何灌三位统帅联合举兵,主动进攻。

抗战派欢掀鼓舞,力主议和的大臣反弹也十分激烈。

他们再三警告皇帝,治国不是儿戏,不能意气用事,拒绝称臣,等于拒绝议和,必然激怒金人,后果不堪设想。

其中尤以部分仍对友上皇赵桓有想法的大臣最为愤慨。

而金使张通古见大宋方面态度渐趋强硬,认为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他于二月启程回国,但临走时他也没有把话说死,只说是回国去请示*帝但这位极度仇视大宋的前辽臣,一回到燕京,就向金帝充颜痛陈江南欺凌金使,嚣张跋扈,建议中止和谈,发兵攻宋。

在与权臣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哥俩会面时,他极力陈说不可和谈,更不可归还河南淮西之地,否则后必为患。

宗干宗弼哥俩称赞了他,但转过头来却并没有立即攻击主和的完颜宗磐。

因为他俩也清楚,这几年太背时了,攻襄汉受挫不说,如今陕西又大败,如果马上发兵攻宋,实在负担不起。

而完颜宗磐也整了个骑虎难下,议和是他首倡的,如今谈成这个样子,他也觉得颜面无光。

但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打吗?问题是现在没法打,没错,燕云诸州和女真旧地,还有不少精锐部队,西边防线上也还有防御耶律大石的精兵。

但你不可能把这些部队都集结起来,孤注一掷去攻宋。

契丹人现在又在作乱,还没有〖镇〗压下去河东更是一锅沸粥,逼得耶律马五把集结起来部队又分些出去平乱,局势到了这个地步,现在金国该作的是极力稳固统治,推行各项改草尽快汉化,而不是在战场上争高下,因为现在南方还不具备威胁大金国的实力。

思前想后他再次向金帝提出新的方案。

不称臣就算了,继续维持,伯侄关系,河南不变,把淮西还给赵宋,那地方本来也是金军力量最薄弱之所在。

南方仍送岁币,并停止战争。

两国休兵罢战,咱们好埋头经营。

尽管和谈让大金国有些下不来台可宗磐还是得到了朝中很多契丹汉族大臣和部分女真权贵的支持。

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向皇帝完颜皇和宗干宗弼兄弟施加压力。

完颜皇迟迟未表态然二月时,耶律马五上报说黄河对岸的宋军正在蒲津关和风陵渡两处大肆集结舟师,有进入河东的迹象。

这消息一传回,金国朝野震惊,因为十余年来,不管宋金之间战局如何变化,河东河北这两河之地,都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已经被金人视之为内地如果西军攻入河东,那还了得?完颜皇也有些慌,忙批准了宗干的建议,不用张通古,另择使者入宋,再继和谈。

然而此时,赵谌当然不知道他的强硬已经迫使大金国作出让步。

他正经受看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朝臣的反弹,太上皇的愤怒,让这位年青的皇帝倍感烦恼,竟病倒在床。

朝政大事,俱交首相朱胜非等人主持。

问题是,朱胜非根本没有徐绍的魄力和手段,他没办法镇住主战派,更没办法弹压主和派的大臣,朝中越闹赵凶,最后发展到对皇帝的批评和攻击。

主和派指责赵谌什么?不孝!这个大帽子,无论在哪个时代,便是千年以后,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人可以没有本事,没有财富,但不能没有孝心,一旦一个人被认定不孝,将遭受舆论〖道〗德的广泛谴责。

很不幸,赵谌不孝的大帽子给扣实了。

因为他确实长期不过宫去探望太上皇赵桓,赵桓是什么人?病人,对病中的父亲不加探望关切,这不是不孝是什么?你说太上皇当年在位时对道君还过分一些?对不起,那些大臣们认为,道君当年可是想复辟的!这怎么能一样?禁中,徽猷阁。

这座阁楼最先建于道君赵佶在位的大观年间之东京皇宫,用来收藏哲宗皇帝的遗作。

行在设镇江中,仍沿制,再至杭州,阁楼建得少子,但这微猷阁仍然保留。

阁内只一人,皇帝一人。

赵谌坐在书架旁的案桌后,他面前的桌上十分凌乱。

哲宗皇帝生前所发的诏命,批复的奏章,创作的文集,都摆在案上。

赵谌坐于御椅,身体往前倾,双手撑着脑袋,眼神呆滞,根本没在阅读。

他在这徽猷阁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时辰,他实在不想出去面对那些咆哮的大臣,也不想看千篇一律规劝他的奏本。

他本想到收藏伯祖遗作地方来,想看看当年这位很有作为的伯祖是怎么应对困难的,可他却没找到〖答〗案。

直到此刻,他还是坚持认为自己作得没错。

襄汉陕西都打胜仗,朕为什么要称臣?朕若走向北一跪,置折彦质徐卫这些军队统帅于何地?置阵亡将士的英灵于何地?置历代先祖的尊严于何地?现在已经不是当年老爹被追得到处逃窜的年代了。

以汾阳郡王折彦质为代表的武臣们已经能打了,金人不是不可战胜,朕为什么要屈膝下跪?几声缓慢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官家,小奴责急事禀报。

何事?赵谌面无表情地问道。

门开处,内侍同都知沈择小跑着进来,至皇帝面前一礼,小声道:,官家,徐太师怕是不行了…………!~!第五百八十九章 再次议和赵谋手一松,显得有些慌,但马上镇定下来。

()徐绍生病以后,他专门派了御医长驻其府上诊治,每日都要向皇帝报告病情。

在之此前,御医也多次报告说病危但最后还是tǐng了过去。

因此赵谌听沈择这么一说,便认为可能也会有惊无险,遂向内shì道:你传朕口谕,让御医务必尽力。

沈择是他的亲信之人,与一般内shì不同,上前一步,小声道:官家,此番是真不妙。

为何?赵谌问道。

昨夜徐太师就昏mí不醒,今早一起来倒有些精神,喝了两小碗稀粥,又让夫人陪着去拜了祖先灵位。

上午的时候,召集所有奴仆,都发给钱财遣散。

中午也吃了些粥,还晒了一阵太阳,下午的时候就不行了。

御医说,早则今日,迟则晚间…………沈择小声道。

直到此时,赵谌才意识到严重,一怔之后,霍然起身往外,沈择小跑着跟在后头。

备了一辆车,直投徐府而去。

徐绍从陕西去职回行朝以后,本在西湖边买了房舍,过着与湖光山sè为伴的清闲生活。

发动政变,拥立了新君之后,为了方便他上朝办公,皇帝在城中赐宅,因此熟悉路径。

到了徐府,见那府上奴仆都慌慌张张,凄凄惨惨,心知不好,便直往徐绍卧室。

徐绍的两个儿子都在陕西,两个女儿一个随作官的丈夫在外地,只有排行第八的女儿与女婿在杭州。

父亲病重期间,他这小女儿一直在娘家呆着shì奉,女婿和外孙今日也赶来,听闻圣驾至府,和老母都赶来迎接。

赵谌急看见徐绍,也未与家人多说踏入病房,只见徐绍躺于塌上,受病痛的折磨,这位柱国重臣已经没有了形状,因他是肺上的疾症老远就能听到他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赵谌心头一紧,快步至塌边,沈择搬把椅子让他坐下。

徐绍也听得旁边有动静,也知道是天子亲临,勉力睁开一只眼睛,吃力道:怎敢,劳官家亲临……赵谌看到那张布满沧桑,毫无血sè的脸也不禁心酸,叹道:,太师乃国之重臣,今疾若此,为公忧之。

徐绍奋力睁大眼睛,见内shì沈择在场,便对皇帝道:老臣有数语,临死以白陛下,乞退左右。

沈择虽是赵谌极为信任之人但辅弼大具临终嘱咐却也非同一般,转过头示意沈择退下。

待其走后,赵官家道:,太师但有所请,朕无不应允。

徐绍闭着眼睛,xiōng腔里呼噜噜的声音一直不停痕久,他语气低微地说道:臣起于行伍之中,受先帝厚恩以换文资。

佐四朝君王,不敢言功,乃尽本分而已。

今天不假年,命不久矣,所恨者,唯旧疆未复,国耻未雪唯望陛下勿懈勿怠……话没说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赵谌知道他的心意安抚道:太师放心,朕绝不芶安于江南。

听到这句话徐绍脸上lù出笑意。

当年他和侄子徐卫一同赴行在,两叔侄曾有过一番讨论,徐卫说江南安逸,越往后,这里的人恐怕就越不思进取,只求偏安一隅。

多年以来,这一直是徐绍最担心的,如今皇帝如此表态,叫他欣慰。

赵谌此来,首为探望,其次也是很多事情想问徐绍意见。

君臣二人沉默片刻之后,赵谌问道:太师观满朝大臣,谁人可继次相之位?徐绍喘息道:朝中无人。

本为以大臣的角度来说,谦虚谨慎才是他应有的作风,但徐绍作事雷眉风行,如今又是弥留之际,也就扒去了一切虚伪,直言相告。

赵谌听后,略一思索,又问:秦桧如何?徐绍答道:非此人不可佐吾皇。

赵谌记在心里,又问:徐绍判河南府,兼修皇陵,一时回不得。

朕yù使朱胜非兼两相,总三省,可行么?徐绍好一阵没回答,直到皇帝再次询问,他才道:朱相迂腐刻板,意志不决,行事疲软,若是平时,可算称职,方今乱世,恐非大破大立之选。

赵谌虽然听着,也并没有反驳,但心里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官家,和议之事如何?一阵之后,徐绍主动问道。

他这段时间病重,家人并不敢将朝政消息转告,因为他极力反对议和,怕他知道消息动怒伤身。

赵谌听他提起这事,不禁叹了一声:朕已下诏,拒绝称臣,仍维持宋金伯侄关系。

金使张通古已然归金,朝中……徐绍闻听此言,双目睁开,颇有些jī动道:吾皇圣明!赵谌苦笑一声,暗思若是朝中都像你这般想,朕也就不用如此烦恼。

徐绍不知是不是受了此事刺jī,恢复了些精神,对皇帝说道:陛下虽登位不久,然有如此魄力,可谓军民之幸!金人起于山林之间,倚其残暴而凌虐四方。

然自古以来,取天下易,治天下难。

秦王扫**,统八荒,何等壮烈然二世而亡。

文帝终四百年之分裂,使天下归一,亦两世而终。

金人攻灭契丹,占我半壁,其武功可谓盛极。

然此等狄夷禽兽之辈,不过开化之初,方离茹毛饮血,何谈治国?久之必生内乱!而我军民,受十数载战乱分裂之苦,与女真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今南方安定,川陕强兵,陛下宜勤修内政,积蓄力量,待时有变,即诏川陕之兵入河东,荆湖江西恢中原,诚若如此大事可定!赵谌听了一席话,也不禁为之振奋,昂然道:此朕毕生之所求!徐绍情绪过于起伏,咳嗽不止,赵谌急忙抚慰道:太师不可轻动。

无妨!无妨!徐绍喘息道。

看着面前这位虽嫌单薄,却一脸坚毅的年轻皇帝,回想起当年拥立他登位时的情景,直感不可思议。

彼时,官家年少,却不知他xiōng藏大志!如今大宋有恢复之君,亦有恢复之臣何愁不能北逐女真,恢复故土?可很快,徐绍这份乐观就被现实所打破。

太上皇虽然禅位于官家,却是被迫无奈,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放弃对朝政的干预朝中部分大臣也还对他心存妄想。

这得怪自己,若是当年清洗耿南仲一党时,下手再狠一些,将这些人统统驱赶出〖中〗央,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这两年,因为官家的反抗他们父子的关系很紧张,照此发展下去难保不会有变!一念至此,徐绍顾不得许多,低声道:官家,议和之事,德寿宫是何反应?赵谌脸sè一暗,摇头不语。

他不说徐绍也能猜到,沉声道:天子乃国家之元首,臣民之君父当与百官共治天下,于德寿宫,尽孝可也不必顾虑其他!赵谌仍旧沉默,他知道徐绍是为家国天下计但天下是赵家的天下,皇帝的国事和家事又怎能分得清楚?徐绍见状,恳切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陛下听臣一句劝,务必提防德寿宫!听他把话挑明,赵谌不禁sè变:太师言下之意……徐绍极力压低声音:太上正当壮年,昔日禅位乃形势所迫,其心何甘?屡屡干涉军政左右天子,便是为此!官家若不提防必遭祸害!赵谌听得额冒冷汗,目光游离尽管他知道父亲一再干涉朝政确实不该,可他并没有往这么坏的方面想。

如今徐绍提出来,他是越想越惊,越想越怕,喃喃道:不会,不呢……他日陛下想起臣此番言语,再想见臣,恐怕已没有机会子。

徐绍叹道。

当日,君臣二人商谈许久,徐绍通篇只言国事,无一语涉及sī人,便是皇帝主动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比方对两个儿子徐洪徐良要不要安排,他也说两个儿子若能为官家分忧便用,如若不然,自己还有些家产,后人也不至于饿死。

赵谌很是感动,嘱咐他安心养病后,便带着重重心事回宫。

然而当晚子时,徐绍就溘然而逝,噩耗传入禁中,赵谌大惊!连夜召集宰执大臣相商,或是真情流lù,或是笼络人心,赵谌当着重臣的面恸哭,大臣们也莫不感伤。

次日,皇帝亲自驾临徐府致哀,朝廷百官惊闻次相逝世,也都登门祭拜。

不光是徐绍的支持者们,便是与他政见不合之人,也不得不承认,徐绍确实是一心为公,于国有劳。

如今他身死,这些人也就暂时抛却了敌意,前来尽一份心意。

皇帝与宰执大臣商议之下,认为徐绍国家柱石,功勋卓著,他的死是国家一大损失,宜加厚礼,以慰忠良。

赵谌降下明诏,高度评价徐绍一生,赐丧葬之资五十万贯,为其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又命首相朱胜非,亲自为徐绍撰写神道碑,记述生平事迹。

并命人火速往四川,召徐良至杭州安葬父亲。

徐洪因为还在延安,朝廷决定夺情,不必回来。

不久,天子又降诏,追封徐绍为清河郡王,谥文襄,葬杭州西子湖畔。

据周书谥法记载,经纬天地曰文,甲胄有劳曰襄,徐绍作为宰相,辅佐皇帝主持朝政,治理国家,当得上一个文他又是武臣出身,颇有军功,当得上一个襄文襄之谥可谓贴切。

徐绍出身行伍,后转文阶,一生宦海沉浮,碰上大宋开国一百余年未有之变,时势造英雄,得以施展才华。

多年来,在〖中〗央,执掌过东西二府,在地方,经略过川陕两地,功劳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更兼其人忠孝羊义,勇赴国难,举国上下享有崇高的声望。

他死讯传开,百姓无论男女,皆为之悲。

徐绍一去,他的故旧开始担心这位徐氏大族长一倒,他的子侄们会不会受到影响。

然而这种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徐绍固然是徐家大家长,但他的子侄们也都非泛泛之辈。

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侄子都在陕西身居要职,而且几乎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取得的功绩。

甚至说得夸张一点,现在川陕两地,就是靠徐家在撑着。

当然,有人伤心,自然就有人高兴。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太上皇赵桓。

徐绍本是他极为倚重的大臣可就是这位心腹之臣,带头将他赶下皇位,他对徐绍是深恨之。

如今徐绍一死,他固然觉得出了口气,但更重要的是朝中少了一位声威卓著,并手握大权的重臣。

他一死,那个朱胜非恐怕也整合不了徐绍这一派的势力,这无疑是有利于赵桓的。

徐绍去世,让赵谌消停了一段短暂的时间。

可不久,朝中大臣便又开始拿不孝议和两件事情作文章,或上奏本,或当君面。

而徐绍一走原来追随他的大臣们顿时分裂。

一部分继续团结在朱胜非周围,另一部分则转投枢密使许翰。

许翰是一个积极抗战派,甚至可以说是jī进抗战派,积蓄力量,准备北伐,就是他提出的。

转投他门下的大臣,就是对朱胜非优柔寡断,立场不坚心生不满。

拿这次议和来说徐绍许翰是坚决反对,但朱胜非却是持赞同意见。

赵谌察觉到不对头,当初拥立他登位的四个重臣,便是徐绍、朱胜非、许翰、秦桧。

如今徐绍身死,秦桧外放剩下这两个若再不合,无疑会影响到他。

为了树立朱胜非的权威,他下旨让其身兼两相总领三省,希望这样可以团结朝中大臣。

为了平息批评之声,在朱胜非许翰建议下,赵谌按下不满,二月底到三月初,连续三次到德寿宫探望太上皇,每一次去都被父亲拿议和的事烦得没奈何。

赵谌身体本就不好,这些日子就抱着病再经太上皇和朝中部分大臣一折腾,竟病倒在chuáng无法理政。

赵桓一见,公然指使大臣将军国要务拿到德寿宫向他汇报,对外宣称说,我身体还好,可以替大哥分担一二。

这事使得朱胜非许翰深感担忧,后者当面向前者提出,你必须学当年徐太师那样,把这些跑德寿宫的人贬出〖中〗央去,纵使法不责众,你也要杀鸡儆猴,挑几个带头的下手,万不能姑息。

可朱胜非从稳定出发,没有这样干。

因为他手里握着行政权力,那些大臣跑到德寿宫向太上皇汇报之后,如果是大事,必须发来中书门下,在这里拟成诏命对外公布执行。

如果是小事,中书门下直接就裁夺,发往有司办理。

只要他不签字盖印,所有文件都不具备任何效力。

许翰是个急xìng子,他认为朱胜非过于仁慈,这么下去要出事。

为了防微杜渐,在得到皇帝许可后,他动用枢密使的权力,把禁中的内卫部队全部更换,又把杭州行朝的卫戍部队调走,从两渐宣抚使赵点手里征来精兵补缺。

他又建议皇帝,让折彦质和何灌两人回朝入觐,这两位军队统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震慑某些人。

可赵谌以时局莫测,大帅岂可擅离为由拒绝了他的建议。

明里是担心宋金爆发战争,其实他不敢相信折彦质和何灌,这两个人可都是父亲的旧臣心腹。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身边的内shì,想起徐绍的提醒,他让沈择掌管禁中的内卫禁军,以防不测。

到了三月初,赵谌就解脱了。

因为新的金国使团抵达了杭州,金使在受他召见时,遵守礼节,态度和缓,完全跟从前的张通古不是一个路数。

而金使提出到议和条件则更让他鼓舞。

宋金仍旧保持伯侄关系,全线休战,宋每年送金岁币,大金归还淮西诸州县于宋。

这说明什么?说明金国不再坚持让宋称臣!说明他赵谌的强硬态度是正确的!说明朝中那些还在拿议和全文章的人是一群蠢臣!赵谌大喜之下,病也不药而愈,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群臣面前,连发多道圣谕,命朱胜非主持宋金和议,仍以徐绍推荐的李若水充计议使,作首席谈判代表。

金国使团再次入江南,让朝中积极抗战派大臣看到了希望。

谁说女真人不会妥协让步?看看,这不就软了么?某些人不是说一旦拒绝称臣,就是拒绝议和,拒绝议和就会jī怒金国,使其倾举国之兵来攻么?如今兵在哪呢?主和派大臣一片沉默,灰头土脸。

就连赵谌再去德寿宫见太上皇,赵桓也不再提议和之事。

赵谌直感扬眉吐气,这种感觉,可能是他父亲都没有过的。

但很快,在正式谈判开始之前,金使又提出了一个条件。

说是两国正式就细节展开商谈之前,大金国有一个要求。

我大金既然已经承认了硖西是大宋固有信封,那大宋朝廷必须马上命令陕西部队原地不动,停止任何敌对行为,以展现和谈的诚意。

金使更提出,由大宋朝廷派出几名官员,再由金国使团内挑选几名官员,联合去陕西,监督此事,因为大金国实在太信不过徐卫了!第五百九十章 威震狄夷徐宣抚?张浚刚要往轿子里钻的时候,就瞥见徐卫骑着他那匹少见的西域良驹奔至宣抚处置司衙署前。

()尽管对方按理说也是川陕最高长官之一,但了并不在绵州办公,而且只管军事,因此还是有些意外。

德远何往?徐卫打马上前问道。

有些公事出去一趟,相公是来……见徐判?张浚猜测着。

次相徐绍去世的消息已经到了四川,徐良马上就要启程下江南奔丧。

徐卫默然点点头,跳下马背。

张浚叹了一声,宽慰道:徐太师亮辅良弼,国之柱石,噩耗传出,举国同悲,望宣抚相公节哀。

徐卫抱拳一礼谢过对方心意,而后问道:我兄可在衙内?张浚点点头,徐卫也不多说,径直往里头走去。

得知叔父去世的消息后,徐九并不意外,这几年三叔病情一直不太妙,兄弟几个都有心理准备。

只是当真听到噩耗那一刻,还是不免悲伤。

到二堂时,徐良正在向同僚佐官们交割公务,看到堂弟出现,微微点了一下头,对众人嘱咐几句后,走过来轻声道:换个地。

两兄弟到了宣抚判官的办公堂里,徐卫走在后头随手掩上门,一回头便见徐良背对着他站在案桌之前,背影让人看着落寞。

徐卫上前,本来伸出一支手想拍拍堂兄肩膀,安慰几句,但手到了半路又收回来。

我和五哥心里都有数,只是没想到……徐良声音沙哑,甚至有些颤抖。

紫金虎站在他后头,本想说些节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之类,但觉得这些话太多余,也无助于抚慰堂兄丧父之痛。

遂沉默不言,静静地站着。

年前父亲还写信,说想见见徐勇和我儿子,可我哪脱得开身呐。

当时你在前头打仗,我这也一堆的事,只草草回了封信,如今想来,真是不孝……徐六说着,腔调有些变了。

徐卫一声苦笑:我更不济,三叔也是年前写信给我,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把回信发出去,叫人好生遗憾。

徐良转过身来,两眼通红,问道:你给五哥说了没有?这种事怎能瞒?我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延安。

没奈何,兄弟几个都脱不得身,你权作代表,替我等尽一份孝心吧。

徐卫道。

徐六点点头:我下午就动身,快的话,看二十天能否赶回行在。

老母受此打击,也病倒在chuáng,八妹到底是嫁出去的,我这次回去,可能要和你六嫂多呆一些时日。

应该的,此间有王宣抚和张参议等人,你应该不必担心。

徐卫道。

徐六一伸手,两兄弟都坐了下来,徐六沉默片刻,说道: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商量,上次你到绵州送徐宣抚,也没停留,正好走之前跟你说说。

何事?徐九问道。

徐六好一阵没说话,像是在琢磨,良久道:你看,现在徐宣抚告老致仕,你和王宣抚同为最高长官。

但你因为朝廷有明确态度,不管本司事务。

你觉得,王宣抚有可能顶上去么?徐卫一时不语,王庶在川陕多年,资历很厚,大家都很敬重他,对方也熟悉地方上的情况,按说顶上去是有可能的。

只是,他也六十好几的人了。

这个真不好说,按理,他顶上去是顺理成章。

但他年纪大了,离致仕没几年。

这时候顶上去,好像没多大意义。

徐卫说道。

宋制,文武官员到七十岁,就需要自请致仕,恋位不去者,御史台要加以弹劾,勒令退休。

但也有例外,武臣因为其特殊的作用,往往不受此限,很多人都在任上去世。

文臣里头,个别元老勋贤和受皇帝宠信者,也可以例外。

但总的来说,七十致仕制度,文臣比武臣执行得严格。

徐良听罢,沉吟道:是啊,不好说。

徐九知道堂兄的用意,王庶如果被升任宣抚处置使,毫无疑问,现任宣抚判官的他就极有可能顶宣抚副使的缺。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比如朝廷从转运司和提刑司的长官里挑一个出来补这个缺,不过可能xìng不大。

一旦徐六作了宣抚副使,等到过几年王庶致仕,这川陕最高军政长官,水到渠成的就应该是他了。

想到这里,徐卫动了动身子,唤道:六哥。

嗯?徐六侧过头。

你打算扎根川陕?徐九问道。

对于堂弟问这个问题,徐六显得有些敏感:怎么?不行?紫金虎摆摆手:不是,我是觉得,你不止这一条路。

徐六不说话,他揣测着堂弟的用意。

徐家这个最小的弟弟到陕西已经多年了,他的资历已经足够雄厚,战功更是累累,论名气声望,至少两河、川陕、中原没有人不知道他。

根据父亲生前的来信,朝中把他和折彦质等人并列为宋金事变之后成长起来的军事统帅之一。

他现在已经是三镇节度使,又挂宣抚副使头衔,莫非也望着川陕最高军政长官的位置?思索时,便听堂弟道:三叔去世,兄长作为我们家这一辈里唯一从文的人,你应该走他的路。

听到这话,徐良心头一跳,这个问题他自己真还想过,只是没料到堂弟也在琢磨。

因此试探道:老九,你说说看,怎么个走法?三叔当年是武阶换的文资,兄长是直接走的科举,你***高得多。

如果我没记错,你在枢密院干过,又在东京留守司勾当有年,再到陕西从参议到判官,资历已经磨够了,完全符合回京的条件。

他两兄弟相处这么多年,这些问题已经可以摆在台面上来说,并无顾忌。

你到底是带兵的,这里面的水深水浅你不晓得。

资历够有什么用?我现在是正三品,就算平级调回行朝,估计管干六部,现在宰辅集权,六部尚书都是听吆喝的。

能有什么发展?徐六摇头叹道。

他只差没明说,虽然作为文臣,没谁不想跟诸葛亮和张良那样,当宰相执政,亮辅良弼,但情况这么具休,还不如在陕西更有前途。

若能作得宣抚处置使,更有施展的余地。

看看徐处仁,当年他可是首相,结果相位上平平无奇,到了西部却建得如此大功,风风光光地告老。

那你就自己争取,不用等他们安排。

徐卫语出惊人。

什么意思?徐六真糊涂了。

这次回去,官家肯定亲自召见你。

你在地方上历练这么多年,朝中有哪个宰执大臣比得上?他们不了解局势,只会高来高去。

你应该让官家看到你的长处,兄长是xiōng有经纬之人,难道比不过朝堂上那班暮气沉沉的老前辈?徐九一本正经道。

徐六陷入沉默,不得不得承认,堂弟的话打动了他。

如果真能在中枢有实质发展,那肯定比在地方上好得多。

沉思良久,他突然问道:老九,如果,如果我作川陕长官,你会支持为兄么?当日下午,徐良携妻与子启程赴江南,而徐卫一反常态,没有和从前那样立即启程回陕西,而是留在绵州,和王庶,张浚等人探讨川陕两地今后的走向。

王庶是个忠厚长者,没有多心,再加上对方也是宣抚副使,遂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出来,与徐九交换意见,会谈颇有成效。

三月底,川陕宣抚处置司基本上拿出了战后施政纲领。

王庶和徐卫的意见比较统一,都认为应该与民休养。

四川多年来压力很大,要停征民夫,使其归耕田亩,战时临时摊派的一些捐税,要马上取消。

此外,官府要讲诚信,此前预借了两年民赋,今后两年就不能征收分毫。

至于陕西,恢复生产是最重要的,陕西只要能自给,压力就轻得多。

等到延安事毕,就得着手准备让流民回其原籍,重建家园。

宣抚处置司要在政策、财力、物力上加以扶持,期待不远的将来,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可以重现辉煌。

这些施政纲领里,很多都是徐卫意见的休现,王庶sī下跟张浚说,我本以为徐子昂只想着打仗,不料他考虑得还比较长远,也切实可行。

张浚回答说,他在地方这么多年,见多民生疾苦,自然就懂得,何需书本上学?三月二十九,徐卫准备回陕西。

此前宣抚处置司有官员多次担忧地问他,宣抚相公人在四川,关中不会有事吧?他每每笑而不语,那么多大帅大将在前沿,就算有事他们自然该怎么办,何需我事必躬亲?相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亲兵在房门外叫道。

行了,就来。

徐卫系上革带,把弯刀往腰带上一插,从桌上取了幞头,便出了门。

驿丞早听说了徐宣抚今日离开,已经在厅中等候送行。

徐卫大步出去,朗声道: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驿丞迎上前来一礼,笑道:相公哪里话,求都求不来。

这些馆驿的官员,最怕接待的就是武臣,又尤其是西军将领。

这些人多是粗鄙军汉出身,没文化没修养,脾气又暴跌,稍微有不周到的地方,轻则辱骂,重则鞭打,飞扬跋扈,令人生畏。

碰上徐卫这种,算是幸运了。

我时常听人说,这各地的馆驿,本来只是公务接待。

但一些行商坐贾,只要肯使钱,也能住进来,享受享受官员待遇。

我在你这里住半个月,进进出出都是各地官员,没见一个外人……徐卫道。

徐宣抚。

一个昨天住进来的新任江油知县走过来给徐卫行礼。

这是,要去上任?徐卫笑问道。

正是,特来与相公辞行。

日后相公有空,还望到江油走一遭,下官盼着相公提纲挈领,指点一二才好。

那知县客气道。

好,去吧。

徐卫点头道。

那知县走后,徐卫回过头来说到哪了?相公说,此处不见一个不相干的人。

驿丞笑道。

对,你能克尽职守,不寻旁门左道,很不容易。

若各地官吏都如你这般,川陕的日子就好过了。

徐卫道。

相公抬举,其实只要世道太平,日子都好过。

驿丞道。

徐卫因这驿丞平日殷勤,与他闲聊几句,也不在乎是否失了身份。

正说着,驿丞的目光突然飘向外头,看几眼,告罪道:小人失陪一阵。

徐卫扭头看去,只见一行人陆续步入馆驿正厅,前两个都穿的绿sè官员常服,这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

驿丞迎上前去,对方拿出了行帖证明身份,又说了几句什么。

后面三个人,虽然也穿的汉服,但却是左衽。

这是汉服大忌,在汉人里只有死者的寿衣才会是左衽,以示yīn阳有别。

因此这三个不是汉人,至少不是南人,可他们好像跟前头两名官员是同路的。

这倒让徐卫有些稀奇。

只是驿丞亲自接待,他也没工夫问。

相公,几时走?亲兵过来请示。

徐卫的目光随着那行人游走,挥手道:不急,坐坐。

他在厅上坐了一阵,进进出出的官员,但凡认得他的,都行个礼,打个招呼。

不认识的也骇了一跳,这哪位长官?没事穿身紫袍在这厅上摆谱呢?好大一阵,驿丞才从里头出来,看到徐卫还在,快走几步上来,一脸晦气相。

什么来头?徐卫呶呶嘴。

禀相公,杭州行朝来陕西公干的,后头那几个都是金官。

驿丞答道。

京官?金官?徐卫没太听明白。

女真官员,具体来作甚就不清楚。

他们问了我宣抚处置司所在,估计要去报备。

驿丞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那你这是……徐卫伸手上下一比,疑huò道。

那三个金官架子大得很,对小人的安排不满,非要住……驿丞说不下去。

住哪?徐卫眼睛一眯。

他们非要住相公所居的那处独院,小人好说歹说,告诉他们级别不够,这就争吵了一回。

驿丞苦着脸道。

去他娘地!时至今日,还有金人敢到川陕之地来撒野?徐卫笑笑,谓随扈道:东西放回去,不走了。

徐卫回了院,活动活动筋骨,看几篇书,中午刚吃了饭,宣抚处置司就派人来了。

说是受杭州行朝之命,宋金官员一道来了川陕,王宣抚正在接见,若徐宣抚未走,就请过去一趟。

宣抚处置司,花厅。

一身紫袍金带,颇显老态的王庶正襟危坐上首,本司参议张浚陪坐在下,在馆驿出现过的那两位绿袍官员也是一丝不苟地端坐左侧,右边三位金国官员则随意得多。

其中一人正声如洪钟地说道:因此,请王宣抚尽快安排赴陕,不可误了大事。

王庶点点头:这是自然,请诸位暂在馆驿住一晚,明日就安排,如何?那剩下的两个金官sī语几句,其中一个突然提高声气说了几句什么,估计是女真语,谁也听不懂,另外一个面向王庶道:恐怕等不得,最好今天就去。

你们那位徐虎儿素来不讲道理,只怕……张浚脸sè一变,立即打断道:几位既为使节,当知礼仪!徐宣抚乃地方长官,直呼名讳尚且不敬,如何敢叫浑号!三位女真官员显得不屑,那为首的笑道: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张浚一声冷哼:改不过来也得改!女真使者也变了颜sè,你谁啊?这跟你们王宣抚说话,你叫唤个什么劲?不就叫了个徐虎儿么,又怎样?在大金国里,你们皇帝的名讳咱也随便叫!还真以为在陕西打了几仗,腰板就硬了?徐虎儿有干什么了不起?问问他,记得鄜州之事么?王宣抚,此番我三人至川陕,乃为和议而来。

不希望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纠缠,如果贵方遇事都是这种态度,公事怕是不好办。

那为首的金官冷声道。

王庶往外看一眼,不冷不热道:本官没有意见,你们自己问他。

众人齐齐侧首,只见一位官人,约莫三十多岁,身长七尺有余,十分tǐng拔。

穿南朝级别最高的紫sè公服,腰时系条革带,腰上蹬双皮靴,未蓄胡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神sè如常,却是不怒而威!尤其让几名金官注目的,则是他腰上那把佩刀!佩刀的南朝武臣,他们不是没见过。

但这位所佩之刀,则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女真弯刀!仔细一看那刀柄和刀鞘上的装饰,他们赫然发现,这是一柄万夫长以上统兵官的佩刀!此人穿紫sè公服,佩女真弯刀,已经显示出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进了厅,那人向王宣抚一礼,又冲张浚点点头,张浚主动起身,把下首最前的位置让出来给他坐。

三名金官面面相觑,这是谁?听王宣抚方才所言,莫非来者便是……此时,听厅上王庶介绍道:此乃三镇节度,武威县公,柱国,川陕宣抚副使,兼陕西制置使,兼秦凤经略安抚使,徐卫。

!。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全境收复王庶报出的这一长串头衔,三位女真使者并不在意,他们只听清了最后两个字。

【【在他介绍完毕之后,堂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位金官都愣住了。

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跟徐虎儿碰面!他怎么会在四川?他应该在陕西才是!难道!陕西战事已毕?十万左右的兵力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娘的,他不该叫徐虎儿,该叫徐饕餮!三人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来之前虽然大概知道陕西战局不利,但绝没想到会是这步田地!那为首的金国官员,是金廷枢密院都承旨,姓唐名巩,是个燕云汉人,此次入陕西以他为首。

片刻失神后,他不知道为什么站起身来,两个同僚一见,也跟着起身。

三人面向徐卫,唐巩施了一礼,小声道:久闻徐,徐宣抚大名,幸会,幸会。

其他两个也施一礼。

徐卫神色如常,起身抱了个拳还礼,没有多余的话。

各自落座之后,唐巩还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他首次见到紫金虎真容,心中暗道,十几年前就开始听到徐卫名声,过了这么许久,印象里对方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却不想比想象中年轻得多!观他仪容,倒颇有威仪,虽然一个字没说,而且也颇为礼貌,但那股指挥千军万马如弹指吹灰的气势显露无疑!倒不愧是金军宿敌!徐卫这一杠子来,三名大金官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也忘了先前说到哪里了。

唐巩干咳两声,只得从头道:此番会同贵国朝廷使者来川陕,便是为休兵罢战,促成议和。

这,这个,还要请王宣抚,徐宣抚大力协作,今日是有些紧,我等明日启程入陕,诸位看……王庶看向徐卫,后者也看向他,王宣抚会意,也不理会金使,向两名行朝使臣道:两位可将事情原由,详细报予徐宣抚知道。

话一出口,那带天章阁侍制头衔的官员起身道:徐宣抚,是这样的……徐卫一伸手,示意他坐下说。

那官员坐定后,解释道:此番大金国再次派出使团下江南,与我朝展开和议。

圣上和宰执大臣已经同意几个大前提。

现在我五人同至川陕就是督促西军停止进兵,维持目前的局面。

因此……那官员说到此处,向唐巩点了点头,后者马上接过话头:因此要请徐宣抚勒令西军,停止在黄河西岸的举动。

张浚先前已经知道情况,此时也向徐卫解释道:此次议和的前提,便是大金国承认陕西为我朝固有领土。

听到这句,徐卫总算开口了,不过他没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对王庶道:宣抚相公,你看如何?本来,徐卫一到,就让先前三个飞扬跋扈的金使手足无措,王庶虽是个实诚君子,忠厚长者,但心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现在徐卫以平级的身份主动请示他,让他很高兴,遂道:前线战守,素来是徐宣抚负责,朝廷既有明令,你看着办吧。

徐卫点点头,朗声道:既然两国议和,要求先休兵罢战,我身为边帅,哪有不从之理?这样罢,几位若不惧劳苦,今日就随我入陕,如何?唐巩一听,正中下怀,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连声道:可以可以,今日最好不过!徐卫又问王庶和张浚:如此,则本司当派一员上官同行。

张浚不假思索:那下官就走一遭?有德远去,再合适不过了。

那就这么议定了,本官也就不讲那些虚礼,咱们先把公事办完,等回来绵州,再替金使设宴款待。

王庶说道。

尽管两国苦大仇深,这外交上的礼仪还是要讲的。

【【唐巩等人称谢,议定之后,宋金五位使者即还馆驿收拾。

他们一走,张浚马上道:徐宣抚,延安已被围困多时,陷于绝境,此时罢战,于我军可有妨害?这个问题徐卫先前就已经想明白了,笑道:宣抚相公,德远兄,延安东城之坚,前所未见。

韩常又是个长于防守的名将,若是围到最后,金军肯定是粮尽援绝。

但在此之前,韩常必然用尽一切手段挣扎。

现在既有金使至此,又承认陕西是我领土,韩常只有交出城池一条路可走。

如此一来,免了我军将士许多伤亡,又省了许多周折,城中百姓也可早日脱离苦海,有何妨害?美中不足嘛,东城里金军还不少,现在只能让他们撤过河东去。

王庶听了,笑道:我军志在收复失地,他孤军一支,饶他一回又如何?那,子昂和德远同去,尽快将此事办妥,陕西全境便告光复,我等于朝廷,于百姓,也有个交待了。

徐卫应允道:这是自然,德远,你收拾收拾,稍后我们就走。

当日下午,宋金两国的官员离了绵州,经汉中入凤翔,再转往长安。

此时,西部当中损失比较大的部队已经撤到京兆府和耀州一带休整,姚平仲的熙河军还在同州警戒。

徐卫引众至同州,命令熙河帅司作好相应准备后,即让金使北上延安。

所过之处,那三名金国官员看到,虽然大战方毕,但这些光复地区已经开始初步的恢复和重建,不由得对南朝川陕机构的办事效率刮目相看。

进入延安地界以后,他们更意外地发现,宋军竟然在围困金军的过程中还不忘屯田,延安境内的田地很少有荒芜的,长势良好的小麦再过个把月就能收割了!看到这些,他们也就不难明白,韩常统率的金军为什么会失败。

四月二十日,延安东城。

矮墙、壕沟、陷坑、鹿角、拒马,构成了一道严密的环形包围圈,将城池死死困住。

但仍旧不难发现,障碍带里有战斗过的痕迹,而且发生的时间并不长。

再看城头,金军战旗仍旧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旗下,是林立的士卒,并不曾有丝毫懈怠。

尽管被围困了好几个月,但金军凭借着坚固的城池,充足的物资,仍旧有信心坚守延安东城。

只是,盼望中的援兵并没有到来,将士们在期待中一天天度去,到了眼下,都有些绝望了。

军中开始有流言,说咱们只能跟延安共存亡,不会有人来救。

可今天,救他们的人,还真就来了。

城南这一面墙上的守卒发现宋军在拆除部分障碍,似乎是想清出一条道来。

守城军官立刻将这个消息报告了韩常,后者火带赶上城头。

凭城眺去,只见西军士卒已经清开一道狭窄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弓弩射程之外。

如果说对方想攻城,不会只清这么窄的一条路,应该想派人来和城中联系。

韩常第一个反应就是,徐卫莫不是想劝降我?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刻,一骑从那道围墙外缓缓而入。

不过,等距离近一些,城上的人赫然发现,来者竟是一副女真打扮!这突然出现的情况使得城头上Sao动起来,将士们都议论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常神情复杂,一言不发。

这女真打扮的人能来到延安,又能在徐卫大军围困中来到城下,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不一阵,那人跨护城河遗迹,到城脚下抬头喊道:城上守卒,请韩常韩经略出来!韩常一听,大声问道:你是何人?我乃大金国枢密都承旨唐巩,身带天子诏命,召你等归国!唐巩答道。

话音一落,城上一片哗然!有惊的,有喜的,有怒的,有哀的,韩常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在城墙上捶了一拳,恨声道:开门,让他进来!当那两房厚重的城门轰然打开时,唐巩进入城中,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形态各异的面庞,和一双双茫然的眼睛。

这使得这位女真使节心头一沉,想大金国立国以来,派出的所有使者中,恐怕只有自己最倒霉。

因为自己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四月下旬,陕西的气候已经足够让人打赤膊了。

但韩常还是全身戎装,铠甲头盔一样不少。

他站立在城门洞后,街市之上,他的身旁簇拥着十数员文官武将,目光都投向唐巩。

韩经略,诸位同僚。

唐巩下了马,略施一礼,沉声唤道。

你从哪处来?河东?韩常问道。

从江南而来,南北已经开始议和,作为前提条件,我和两名同僚入陕,督促宋金两军休兵罢战。

唐巩道。

话一说完,人群顿时沸腾!韩常举手制止嘈杂的部下,大声问道:既然两国媾和,陕西怎么处置?唐巩嘴唇动了动,片刻之后才答道:大皇帝的诏命自然会说清楚。

听他搬出皇帝诏命,韩常也不敢造次,便与众官一起,将他迎入帅府,在那节堂上,当堂取了金帝诏书宣读。

完颜亶在诏书中说得明确,大金承认陕西乃南朝领土,凡陕西境内之金军,诏书到日,即放弃城池关隘,军寨堡垒,全部撤入河东待命。

韩经略,接诏吧。

唐巩双手捧着诏书道。

韩常因为甲胄在身,不施全礼,所以是俯首站立,听了这话,上前数步,却不伸手。

直到唐巩再次提醒,他方才接了诏书。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从当年完颜娄宿引西路军进攻陕西算起,金国占据陕西半壁已经多年了,在这期间,宋金两军经历大小数十上百战,互有胜败,可是今天,陕西在我手里,全部还给了南朝!想到此处,韩常不禁切齿道:朝廷为何不发援兵!我城中尚有精兵三万!粮食还可支撑数月!若朝廷派兵大举入援……唐巩摇摇头,打断对方道: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韩经略,执行吧。

就这么把城池拱手送给徐卫?一名女真将领大声吼道。

唐巩颇通女真语,当即回道:你可知徐卫截断了大河,控制了浮桥渡口,朝廷派耶律马五率精兵驰援,却始终被挡在河东!即使河东不通!为何不从河南入援!韩常攥着诏书喝道。

河南?韩经略,你比我清楚!徐卫在反攻之前,已经夺取了河南府!扼住了虎牢关!把入援陕西的通道全部堵死!他是有万全准备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两国议和制约着徐卫,他现在已经准备进兵河东了!面对着满堂愤怒的将领,唐巩也有些光火。

进兵河东?堂上顿时鸦雀无声!韩常的震惊都写在脸上!这么说来,除了延安东城,陕西全境都被徐卫拿下了?鄜州也丢了?同州的活女呢?他这一支一直被困在城里,与外界隔绝,因此并不知道局势是如何发展。

当他拿这些问题去问时,唐巩只顾摇头:别问了,徐虎儿限你两天之内出城,本月之内必须撤出陕西。

韩经略和诸位,还是赶紧准备吧。

顿时,堂上辱骂之声四起……四月二十二,困守延安东城的金军,在韩常率领下分部出城。

因为他们是奉诏撤退,不是投降,所以仍被允许携带器械装备。

但徐卫强令金军除武器装备和口粮之外,不能带走任何物资。

因为陕西是我们的领土,百姓是我们的父老,那些东西都是民之脂血,能让你带走?城外,泾原军和两兴军已经严阵以待,他们要一路护送金军离境。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根据徐卫的指示,金军要分部撤离。

韩常这一军里,女真本军不在少数。

这些蛮子从跟随阿骨打起兵开始,哪回不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几时受到这等鸟气?可就算有想法,他们也无可奈何,部队被打散,分部撤离。

西军随时虎视眈眈,一路护送。

韩常在出城时,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他苦心经营的堡垒。

这是凝聚他心血的所在,这一走,白白送给了徐卫。

以后,就算是金军复来,面对如此坚城,恐怕也只能哀叹……四月底,三万金军在陕西秦凤军、泾原军、两兴军、永兴军、熙河军的强势围观下,分部经过蒲津浮桥撤入河东。

只差一支环庆军,西军就全家福了。

四月二十八日,蒲津关浮桥西岸,熙河健卒列成阵势,夹道欢送金军离境。

在朝邑县以东,负责护送的泾原军和两兴军部队也是严阵以待,金军只有稍有异动,他们都可以作出快速反应,徐卫已经授权给几位将帅。

打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天呐。

杨彦瞪着一支独眼,十分感慨。

杨经略就这点志向?河对岸你不想?吴玠笑问道。

你这不是抬扛么?我说的是,嗨,你心里明白。

杨彦哼道。

马扩接过话头,手指前方道:你们看,女真人到底是女真人,他们这等于是被我军押送出境,可这一个个挺胸抬头跟打了胜仗一般!呸!要不是碰上朝廷跟他们议和,韩常铁定完蛋!算他驴日的运气好!杨彦骂道。

什么叫跟他们议和?是金人主动与我朝议和!不客气地说,这就是咱们西军的功劳!吴晋卿大声道。

众将一片笑声,徐卫也笑道:晋卿这话很公道,我可以作证。

哎!来了!来了!杨彦突然叫唤起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面军旗被掌旗兵举得老高,无数士卒簇拥着它,从北而来。

徐卫这些陕西高官今天来到现场,一是为见证这重大的时刻,二是为了送送一些老相好。

他们得知,韩常和金国鄜延经略司的官员是走最后一批,所以赶来会会。

去他娘的!我看到张深那撮鸟了!杨彦破口大骂。

徐卫脸上一沉,催动了战马,吴玠杨彦等人紧紧相随。

至桥头,金军最后一部正陆续过河,女真勇士们虽然战败,但不知是上头有令还是怎么着,个个昂首挺胸,丝毫没有泄气的模样。

这不禁让西军将帅们看得牙痒!狗逼!真想号令士卒将这伙鸟人全推到黄河里去!韩常和张深,都在那杆军旗之下。

韩元吉看也不看四周云集的西军阵势,眼睛直视着前方,随马缓行。

张深在他身后,低着头,好像生怕被旧日的同袍弟兄认出来。

突然,前头一阵Sao动。

韩常举目眺望,只见宋军的部队抬了拒马住了桥头,不允许通过。

他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升起,难道徐卫想……士卒都攥紧后器,尽管身处重重包围之中,但宋军真要来Yin的,咱也奉陪到底!韩经略,张经略,不要误会,我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长官请二位留步,有几句话说!一名宋军军官,在金军队列外大声喊道。

别去!别去!徐卫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我们一出去,必然遭他毒手!张深沉声喝道!韩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喝令士卒闪开道,催了战马,昂然而出。

张深见状,只缩在队伍里不出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锐意进取张经略,请。

,那军官仍在队列外唤道。

张深这才抬起头来,当他看清是谁在唤他时,神情变得异样起来。

对方不是外人,他是鹿延经略安抚司的旧将,自己的老部下,当年奉命镇守保安军,徐卫为图鹿州,从庆阳府出发,扑向保安,此人便在那一役中投降。

见横竖躲不过,张深将牙一咬,拨转马头出了队伍。

没走多远,便瞧见韩常已经立马桥头,他前面是一众身着戎装的西军战将,但一眼看去,几乎没几个认得。

他归顺金国多年,当初跟他同一时期的西军将帅们已经大多谢幕,换上了年轻一辈。

到了近前,立在韩常身后,也没人搭理他。

只听一将对韩常道:,对于韩经略经营城防的手段,我们是佩服的。

坦白说,若是强攻,恐怕还真就拿不下东城来。

张深突然认出了这个人,对方好像是当年徐九陕华帅司的吴阶吴晋卿?他都在这儿,那紫金虎何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终于他看到了徐卫,对方正在马背上探过身,跟一名将领在小声说着什么。

韩常是辽东汉儿,沟通起来并不困难。

他听出吴阶言下有奚落之意,怒道:你阻挡我去路,是何用意?吴阶笑着摆了摆手:韩经略不要误会。

说着,扭头下令道放行!桥头上的士卒拉开了拒马,让金军最后一部得以通行。

请韩经略留步,无非是久慕经略威名…………吴阶仍旧一脸笑意。

韩常脸sè铁青:不必!只见他xiōng膛起伏,显然怒极!鹿延在韩某手中丢失,我回去自当请罪,用不着你冷〖言〗论语!你话说完没有?吴阶面sè如常:既然经略是这种态度,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了。

只劳烦韩经略过河之后,带句话给耶律马五。

什么话?韩常问道。

此时又见一将催马上来,三十多岁,膀宽腰细,虽然回为久经沙场的缘故面皮显得黝黑,但仍旧可以看出此人俊秀的五官他所乘之马较旁人高出半头,来到韩常面前,朗声道:你告诉耶律马五,让他千万守好河东。

你是**韩常打量着对方。

他就是徐卫。

张深在背后轻声提醒道。

听了这话,韩常再度审视对方一阵,他的感觉和唐巩刚见徐卫时很相似,没料到数月之间将自己迫得只能坚守孤城的西军领袖竟是这么一个人。

韩常已经五十开外,两鬓冒出银丝跟徐卫一照面,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渐lù幕气韩常实在不愿意多看对方那种胜利者的姿态,生硬道:你若有手段,自己过河跟他说!徐卫笑笑,没有跟他多说,目光转向他背后的张深,脸sè渐渐变得yīn沉起来。

而后者由始自终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略,无颜面对旧日同袍。

当紫金虎的目光从那个让人不齿的家伙脸上挪开时,他爽明一笑:既如此,那韩经略请便,一路好走。

韩常看了对方一眼咬着牙催动战马前行。

张深抬起头来,尽量不去看旁边的西军将帅们,紧紧跟在韩常身后。

最后一部金军缓缓通过蒲津浮桥数以万计的西军将士见证着这一刻。

当金军全数通过浮桥,拒马重新封锁上时,欢呼声从各阵中爆发出来!将士们挥舞着器械,那原来一张张果敢坚毅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高声呼喊着,吆喝着,尽情宣泄着心中的喜悦。

陕西分裂多年之苦,西军将士感受尤深。

他们之中不少人的家属和亲眷都在沦陷区多少年来与故乡或只一州一县之隔,却仍旧遥不可及。

如今!今天!在最后一支金军放弃延安东城撤过黄河之后,陕西全境宣告完全光复!为了这个目标,不知多少军民为之流汗,流泪,流血……从娄宿入侵陕西算起,在历次战争中阵亡的西军先烈,当不止十万之数,现在,他们可以瞑目了。

在徐宣抚亲自统率下,十数万西军分两路发动了反攻。

在开战之初,就一举打乱金军部署,使其层层设防,持久消耗的战略变成了空想。

收复同、丹、鹿三州,延安一府,绥德一军,歼灭和俘虏金军各族部队六万左右,夺得军械、马匹、粮草、财货无算。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此役,没有哪一路西军出现了重大损失,徐卫和部将幕僚研究决定的战略得到不打折扣的执行,没有任何人违背节制,没有任何人拥兵自重,令行禁止,绝不含糊。

恭喜宣抚相公,复全陕之功,当可彪炳史册!在百军欢呼声中,吴阶大声向长官道贺。

徐卫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大笑道:功归将士,西军威武!建武五年四月底,徐卫以川陕宣抚处置副使,陕西制置合的身份,命自己的堂兄,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暂管延安府、绥德军、保安军鹿洲、丹州等地区。

同州归划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

各路西军开始撤回防区,宣告着收复陕西的军事行动完结。

等待着将士们的,是他们应得的荣耀。

五月上旬,王庶以便宜行事之权,开始对有功将士进行嘉奖。

各帅司除正副帅守以外,赏功罚过皆由宣抚处置司裁夺。

同时开始着手安排收复地区行政机构的重建,这意味着需要数以百计的官员赴陕西任职,四川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官员可供任用。

此时,徐卫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一直在陕西主持,熟悉各地官员的情况。

给宣抚处置司提供了许多建议,他推荐的人很多都被委以县一级和州一级的行政官员。

在陕西重建拉开序幕时,江南的议和也进展神速。

因为双方的大前提上没有分歧,谈起来相对比较顺利。

到五月份,议和基本达成,金国承认大宋对陕西的主权,以淮河为界,归还部分领土,大宋每年送给大金银绢各五十万,从明年春天开始交纳。

两国的军队停止一切敌对行动和挑衅行为。

这次议和,意义非同寻常,因为它是宋金开战十几年来金国首次作出让步。

这主要是靠军事上取得的胜利,逼得大金国不得不妥协。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

那就是赵谌的地位得到了巩固,军事斗争上取得的胜利固然重要,但如果不是他顶住压力,坚决拒绝称臣,能不能谈到这个地步还真得两说。

满朝大臣不禁对这位新君刮目相看,认为他具有太上皇当年登基之初的锐气。

就连在葛岭清修,不问世事的道君赵佶,也在孙儿来探望时,对其赞誉有加。

甚至抚着孙儿的背感叹说,要恢复旧疆,洗雪国耻,看来就得靠你了。

赵谌经此鼓励,信心大增。

在议和达成之后,他就召折彦质和何灌等军队统帅入朝觐见试图清除太上皇对军队的影响。

西军元老级别的折可求趁机以老年请求致仕,赵谌礼遇甚隆,令其以开府仪同三司致仕,退休后仍享受全额傣禄。

同时,又将何灌的长子何蓟擢升为节度使,恩宠有加。

当然,他无论如何忽视不了兢兢业业,立下大功的川陕文武官员。

在正式的嘉奖出来之前他亲笔草诏送往四川,毫不吝惜褒奖之辞,扎扎实实地把川陕官员夸奖了一番,称他们是西部长城。

当月,从陕西回来奔丧的川陕宣抚处置判官徐良也受到了赵谌的亲自接见。

赵官家先是高度评价了清河郡王徐绍的一生,并又一次让徐良转告家人节哀,再称誉了他在陕西所作的贡献。

当赵谌问起西部情况徐六对答如流,上到司仪行政下到赋税钱粮,乃至军旅之事无所不详,好似把川陕摆在了皇帝面前一般。

赵谌大喜,在徐良退下以后,他欣喜地对内shì沈择说,徐常德有其父之风,属于可大用之才!他在地方上历练多年,十分熟悉下面的情况,难能可贵的是,对朝政也有一定见解,这是行朝大臣们所不具备的。

这个人,是上天赐给朕的!沈择见皇帝欢喜,也借机建议说,既然官家这么欣赏他,何不就留在杭州,让他不用回陕西去了。

赵谌深以为然,不过徐绍新丧,作为儿子,徐良按制度必须得丁忧守孝。

因此也不急于决定。

建武和议的缔结,极大鼓舞大宋军民的士气,全国抗金形势一片大好。

赵谌也是雄心勃勃,yù作中兴之君。

他授意宰相朱胜非,让他会同各方拟定详细的计划,为下一步行动提出纲领。

以目前局势看,下一步显然就是收复河南山东等地,将女真人逐出中原,撵过黄河去。

但这事说起来容易,作起来却难。

金军在中原地区,以东京为前沿基地,拥兵数十万,时刻威胁着襄汉地区。

目前正处于相持的状况,如果宋军草率北伐,谁也没有把握取胜。

禁中,垂拱殿。

这是皇帝召见大臣,处理日常事务的所在。

一名个头不高,但很是宽大的大臣正拾阶而上。

他看起来年事已高,再加上肥胖的体态,因此走得有些吃力。

那宫门外shì奉的内shì一见,便走下阶去搀扶他。

至殿前,那大臣喘了口气,将带有长长帽翅的幞头扣上,抹了一把汗。

内shì们发现,对方的紫sè公服背部已经被汗水浸透。

很难想像,这人就是威名卓著的荆湖宣抚使,太保何灌。

就算是徐卫见到他这位姨丈,恐怕也不太认得出来。

何灌正喘息着,便瞧见一人昂首阔步,走路如风地上了台阶。

任谁看到此人,也要赞一声好!他四十多岁的模样,正当壮年,身长七尺有余,tǐng拔雄伟。

尽管形容颇具威仪,但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却并非武臣那股粗犷和剽悍。

他来到殿前,何灌已经拱手施礼道:折郡王。

折彦质展颜一笑,英俊的脸庞让人看得舒服,还礼道:何太保倒比我早到一步。

何灌频频摆手:不行了,这许多年没上阵厮杀,长了一身的肥肉,再加上年纪一大,上几步台阶都吃力。

哪比得上大王精神?我是该效仿令尊致仕退休了。

太保说哪里话,荆湖重地,怎能离得了你?要想致仕养老,待复了中原,还了故都再说不迟,哈哈。

折彦质笑道。

两位柱国重臣正说着,只见内shì沈择快步出来,一脸春天般温情的笑意,老远就作着揖:折郡王,何太保,官家宣二位进殿。

有劳。

折彦质随口一说,便与何灌同入殿中。

官家赵谌高坐于御椅之上,只是他单薄的身形跟宽大的御座比起来显得很不协调。

这头折何二臣进来,大礼参拜道: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二卿乃国之重臣,平身,赐座。

赵谌满面笑容,跟沈择都不相上下。

二臣坐定之后赵谌笑道:两位贤卿在行朝已久,不日就将启程回去。

朕借此机会,有些事情想跟两位贤卿商议。

也不算商议,就是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折彦质是文阶,在活着的人当中除了赵家宗室以外,又只有他一个人称王。

因此道:请官家示下。

近几年,我军接连斩获金师屡战屡败,一扫yīn霾。

此番,金人更是罕见退步,还我淮西。

朕就在想,这南北的态势是否已经转变?赵谌问道。

折何二人心中有感意外,眼前这位天子,不过二十出头但其作风谈吐很是不凡。

折彦质思索片刻,答道:陛下如今南北局势,较之从前已经大为改观。

金人每次出师便攻城陷地,突进数百上千里的局势一去不返。

此前几次交兵,金军非但没有拿下寸土,反而损兵折将,丢失防区。

陕西光复,西京回归,在西部我军已经占据主动,甚至可以说是攻守易位。

赵谌听得满心欣喜,点头道:确实如此,西军累年来斩获颇丰,此番光复全陕,朕实感欣慰。

不过,折彦质话锋一转:但中原地区,因金人将精力主要集中在此,局势还没有根本的变化。

金军以东京为巢xué,周边集结大军当在十五至二十万左右,始终保持对襄汉地区的高度威胁。

而且,金国随时可以从河北迅速调兵南下。

反观我方,江西荆湖两司的兵力加起来,只十二三万。

防守有余,出击不足。

赵谌听罢,赞同道:确实如此,依卿之见,若想大举北伐,收复中原,还得等上些时日?何灌一直仔细地听着,此时插话道:也不尽然。

哦,何太保有何高见?赵谌同道。

若是大举北伐,力量稍显不足。

但若金军主动来攻,打防守反攻,则另当别论。

此外,两军交战,制胜的,不光是军力对比,天时、地利、指挥、补给都能影响成败。

当然,折郡王的意见也没有错,总的说来,我军在中原地区与金军相比,并不占优势。

但如果将西军算上,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何灌到底是沙场上mō爬滚打出来的,见识非常人可比。

赵谌击御案笑道:不久前,有人也是这般说。

敢问陛下,何人?何灌问道。

川陕宣抚判官,徐良;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秦桧。

这两位卿家都和太保持相同意见。

若只依靠荆湖江西两个宣抚司的兵力,要想击败金人,光复中原,确实没有绝对的把握。

但徐卫收复了西京,控制了河南府,又驻兵虎牢关,已对中原金军形成直接威胁。

如果神武前军,神武后军,再加上西军联手,与金军决战中原,两位贤卿以来,胜算有多大?赵谌问道。

折彦质神情凝重,他已经听出来,皇帝受阶段xìng胜利的鼓励,信心爆棚。

这是在琢磨大举反攻。

天子年轻气盛,锐气十足,可以理解。

但如此一来,岂非与太上皇走两个极端?一个极端保守,一个极端冒进,都不可取,都足以招致灾祸。

思之再三,他劝道:官家,若集荆湖、江西、陕西之兵,决战于中原。

胜败且不论,但如果实行,则是倾举国之兵与金军决死。

赵谌听得心头一震,举国两个字惊到了他。

没错,现在大宋的武装力量,总的来说,分为两部分,一就是御营司辖下的神武前、中、后军,一就是西军。

其中,神武前军由折彦质统率,驻江西;神武后军由何灌节制,驻荆湖;神武中军由赵鼎节制,驻两浙,并且马上就要准备接管淮西。

如果集荆湖、江西、陕西之军,确实等于倾举国之力。

如果换成金国,举国来攻不算甚,但我方处于守势,防守的一方倾尽全力进起……贤卿一言惊醒,朕险些冒失了。

赵谌叹道。

第五百九十三章徐太尉第五百九十三章徐太尉锐意进取的赵谌不得不面对宋金态势还没有完成攻守易位的现实。

此时,大宋全国总兵力,计有神武前军六万八千余,神武中军四万二千余,神武后军五万,此三军属御营司序列,共十六万步骑。

再加上西军诸帅司十九万步骑,全国有正规禁军三十五万左右。

这个数字看起来很寒碜,因为在行在南迁以前,大宋兵力最多时,达到过一百二十万以上。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曾经的一百二十万这个数字,还包括各地不负责作战的厢军。

时至今日,厢军几乎不复存在,三十五万全是作战部队。

供养这样一支军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拿西军来说,十九万西军,每月花费银钱一百一十万左右,粮食十五万余石。

这就是为什么四川一直在叫苦的原因,盖因四川人民每年交纳的赋税和公粮,大部分都填给了陕西。

不过南方情况不同,御营司三支大军加起来的总兵力都还比西军差一点。

而南方向来是钱粮重地,更兼徐绍推行新政以后,财政情况年年好转,杭州行在有足够的力量来供养一支相对庞大的军队。

在听取了相关大臣的意见以后,赵谌采纳了折彦质和何灌的建议,决定练精兵五十万,来承担驱逐北夷,光复河山的重任。

西军是完全不需要再增加了,试想,仅陕西一地,便有近二十万精锐部队,干什么不成?因此,要扩充的便是御营司下面的三支主力。

正好,宋金达成建武和议,取得了暂时的和平,这段时间就应该用来埋头发展,又尤其是军力。

有了皇帝的首肯,东西二府的长官们很快就拿出了扩军方案。

政策主要照顾何灌统率的神武后军和赵鼎统率的神武中军。

神武后军驻防荆湖,防御重点又在襄汉,不能每次都靠江西折家来驰援。

朝廷预计,将神武后军扩充到九万人规模,将折家统率的神武前军扩充至十万,赵鼎驻防两渐的神武中军扩充到六万人,另外,还要建立淮西军,也受赵鼎节制。

这样,南方的总兵力将维持在三十万左右。

足以应付各种局面,再多,朝廷就力有不逮了。

六月,宋金双方开始交割淮南西路,女真人基本信守了和谈时的承诺。

不迁移人口,不蓄意破坏,当然,府库钱粮这些东西,人家是要扫荡一空,全数带走的。

六月中旬,受西军领袖徐卫之命,回归大宋的党项勇将李世辅引军来到了南方。

枢密使许翰首先接见了他,当得知李氏一门身陷贼营,心系故国,为了回归满门都遭杀害。

李世辅更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重返西军后,许翰这位忠直老臣深为感动,他向赵官家禀报说,忠义归朝,世辅第一其人骁勇善战,忠贞不渝,当委以重任赵谌随后亲自接见了李世辅,对他忠义之举大加赞赏,赐爵,赐金,并为其改名显忠,以彰显他的壮举。

考虑到李家世代为将,熟悉军旅,赵谌准备重用这个人。

因为李显忠在西夏已经作到招抚使,夏主甚至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因此要用李显忠,他的级别不能太低,有司商议后,决定让李显忠引部前往淮西,协助枢密副使刘延庆的长子,也就是陕西环庆大帅刘光世的长兄,刘光国,创建淮西军,并委以淮西经略司统制之职。

六月下旬,针对西军收复全陕的嘉奖措施正式出台。

朝廷非常大方,一下子给出了五个节度使,包括熙河帅姚平仲、泾原帅王禀、永兴帅杨彦、两兴都统制徐洪,以及陕西制置司参谋军事吴玠,其中,徐洪建节比较特殊,他既不是西军大帅,也不在大司长官之列。

让他建节,一是考虑其军功显赫,二是考虑到他的父亲,清河郡王徐绍的盖世功劳。

环庆帅刘光世,因为一直以来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功,此次反攻,也没有负担作战任务,尽管他的老子在朝廷任枢密副使,但离建节还能距离。

两兴安抚使王彦,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被挡在建节的门外。

而领导西军建立奇功的总帅徐卫,则被晋升为太尉,封郡公,赐勋号上柱国,仍兼任秦凤经略安抚使、陕西制置使、川陕宣抚处置副使。

本来,对于徐卫,西府长官许翰有另一种想法。

他认为,陕西已经全境光复,川陕就应该分治,仿何灌赵鼎例,任命徐卫为陕西宣抚使,兼管兵民两政。

除了领导西军以外,更要全面负责陕西重建事宜。

这个建议,甚至得到了皇帝的支持,但朱胜非以为不可。

他倒不是对徐卫有什么意见,而是认为陕西刚刚收复,很多地方还要靠四川帮扶,再说川陕分治不利于西部的发展。

许翰的建议遂没有通过。

不过,这次对徐卫的晋升,朝廷没有再申明什么免签书本司公事,专一措置缘边战守的规定,只是说川陕事务暂由王庶主持。

这样一来,作为川陕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徐卫就得以参与决策,不再是一个纯军事长官。

对于谁来继任川陕最高长官,朝廷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急于此事。

反正陕西光复,没有什么紧急要务,现在宣抚处置司的班子,足以应付。

宋建武五年,宋金两国处于军事休战状态,从东到西都没有战事。

但上到皇帝赵谌,下到普通士卒都知道,女真人一定会撕毁和约,卷土重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这一年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就是金帝完颜亶将一位蒙古合罕,也就是汗,名叫俺巴孩的,钉死在了木驴之上,这是金国专门惩治游牧叛人的刑罚。

第二件,就是重建辽国的耶律大石指挥他的大军进入了花剌子模,迫使该国国王称臣,大石的契丹国成为中亚唯一霸主。

第三件,就是夏主李仁孝派出使者南下陕西,跟川陕宣抚处置司商谈扩大边境贸易,同时委婉地提出,关于李世辅,也就是李显忠叛夏投宋一事,你方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徐卫派遣杰出的外交官马扩再次出使西夏,并给夏王送上了一份尚算丰厚的礼。

马子充在夏都受到了党项人的欢迎,他在给李仁孝送上厚礼后,代表川陕宣抚处置司许诺,将在短期之内,于边境扩大贸易规模,并解禁一些违禁品出境。

此前,王枢、移讹、李显忠三人率夏军入延安,本来是为攻金,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作。

这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谁都不得罪,但在韩常将此事上报金廷之后,还是引起了女真权贵们的不满。

夏国,乃是大金国的臣属,尽管一直以来,都很少参与宋金之间的战事。

但此次大军南下延安,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可怎么一箭不发,一刀未砍,又原封不动地撤回去?这是个什么意思?面对金国帝使的责问,李仁孝给出的解释是,西军实力强大,当时已经围困了延安,夏军也是无力回天,所以撤回。

对于这种辩解,金国很不以为然,金帝降下诏书,严厉斥责了党项人。

这使得李仁孝大为不满,派王枢等领军入延安时,他就等于下决心要和女真人撕破脸皮,现在被金帝一骂,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借马扩来使之际,他隐晦地问道:你们川陕宣抚处置司还设在四川?马扩何等人,立即心领神会,回到秦州以后就将此事如实上报徐卫,言党项人有背金之意。

八月十五,秦州,陕西制置司。

吴玠经过徐卫的办公堂时,探过头看了一眼,敲门道:太尉,今时不比往日,公务明日再处理不迟。

徐卫抬头笑道:行了,你先回吧,我一会就走。

吴玠应了一声,正当离开时,又听徐卫唤道:回来,过几天你怎么安排的?吴晋卿一笑:若是从前也就罢了,肯定一切从简。

今次大军复了全陕,军中同袍兴致很高,早几个月就在闹腾,说是非要好生相庆一番。

我想了想,办吧,反正热闹不是。

太尉还请赏光才是。

说些废话你为子娶妇,这是咱们秦凤军的大喜事,这杯喜酒我能不来抢着喝么?行了,你去忙吧。

徐卫笑道。

过几天,便是吴玠次子吴扶娶妻,吴玠这扒灰老公公成天乐呵呵的,不知道被军中同袍开了多少玩笑。

今日中秋佳节,从午饭后开始,诸司官员都不必值守办公,回家团聚。

徐卫已经他的亲兵去街上采买果品圆馍,也准备回家和妻女团聚。

趁这空档,他给绵州复篇公文。

主要是关于重建鄜延帅司的。

鄜延路,曾经是陕西诸路里的翘楚,不少西军老一辈名将都在鄜延勾当过,包括徐卫的父亲徐彰,那时候张深还是个小军官。

谁知这厮开帅守投降之先河,鄜延一度从西军系统中消失。

如今重建,意义重大。

绵州方面经过商议挑选,认来原两兴都统制徐洪是鄜延帅最佳人选。

此番,他被朝廷授予节度使,成为唯一一个不是大帅,也不是大司长官而建节的人。

可见朝廷对他的看重,由他出任鄜延帅再合适不过。

徐卫现在复函,就是表示支持。

其实不久前金军撤出陕西以后,他留徐洪暂管鄜延,就已经释出讯息。

他并不担心有人议论他任人唯亲,因为徐洪的本事、资历、战功都摆在那里。

徐五早在山东带兵时,就已经作过经略使,只不过因为他缺少西军历练,所以时至今日,方才重登帅位。

太尉,所需果品全数采买,几时回去?一名亲兵在外间问道。

快好了,等等。

徐卫说话间,已经落了款,将公文封好,只等明日发往绵州。

随后,与亲兵一道,向外走去。

今天天气很不错,晚间绝对是满月高挂,与家人后院凉亭里摆下果品茶水,一同赏月,这就叫生活。

出了二堂,正当绕过前堂上街时,背后有人唤道:太尉留步。

徐卫回头一看,诧异道:你怎地还没回?手里有桩急事,脱不得身,要请太尉示下。

来的正是制置司主管机宜张庆。

多急?徐卫问道。

很急。

张庆一丝不苟。

徐卫听了,扭头对士兵道:东西且送回府去,告诉家里,我迟些回去。

语毕,便和张庆折身返回。

到了办公堂里,徐卫一屁股坐下,揉着太阳穴道:这坐堂里批公文比打仗还累,半天批下来,头昏脑胀张庆却没空闲扯,趋身上前道:前些日子泾原不是来报,说有西域的商人入陕求见么?徐卫睁开眼睛,点头道:有这事,怎么?西域商人在他们看来,其实就是契丹使者的别称。

因为徐绍还在任时,就有契丹商人在边界上被西军抓捕,后来得知是耶律大石的商队。

前一次,对方又来,并且送上了礼物。

尽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勉强也算和西域有了联系。

这次又有西域商人来,而且是从泾原下来,就不是不让徐卫仔细琢磨琢磨这是不是跟党项人有什么联系。

人已经来了,现在就在城里。

下面的人到制置司来禀报,结果同僚们都回家过节去了,没奈何找到我。

我去你办公堂一看,说你刚走,这才撵了上来。

张庆道。

这么快?来的真是时候。

徐卫笑道。

是安排在馆驿住下,还是怎地?张庆请示道。

徐卫一时沉默,今天是中秋佳节,把对方先安排在馆驿住下也未尝不可。

等过了节,明后天再见也不迟。

但转念一想,这是契丹人第三次踏足陕西,而且直接要求见自己,可能跟从前两次有所不同。

再说了,来者是客,还是耶律大石处来的,不要小觑了人家。

想到此处,吩咐道:这样,将他们安排到馆驿,你代表我去一趟,跟他们碰个面。

剩下的事再说,如何?也好,不至于冷落了远客。

两人议定,徐卫随后还家,妻女个个欢喜,大下午的就准备置办晚宴,只等天一黑,月亮一出来,就举杯邀明月,天涯共此时了。

却说这头张庆吩咐人安排那些契丹商人去馆驿住下之后,还在制置司里忙活了一阵,估摸着差不多了。

方才出了衙门,跨上骏马投馆驿而去。

秦州此时是陕西的首府,其馆驿规格也比较高,远望如官府,如庙堂,极为体面。

让契丹商人住进来,可算是抬举。

张庆至馆驿,表明了身份,驿丞急忙引了他投后间去。

宋代的馆驿,已经和通信邮递完全分开,只作为官府招待所。

其规模一般较大,内部陈设应有尽有。

比如这秦州馆,前后左右四十来间房,一百多步宽,有厅堂,有居室,有走廊,甚至还有供官人们无聊时浏览的园子。

驿丞引着张庆到达时,那些契丹商人正聚在厅上谈论着什么,驿丞在外提醒了一声,方才入内道:诸位,制置司张机宜到。

话一出口,厅上几人同时起身,张庆随后跨入,作着四方揖:贵客远来,欢迎之至。

那几个都回礼,并不多言。

分宾主坐定后,张庆打量起来,厅中有客四人,都作异域打扮,那些奇装异服让他看得稀奇。

坐有最上首这位,估计至多四十出头,他一身穿戴张庆根本叫不上名,头上的发型也跟党项女真这些北方人类似,只是蓄两撇八字胡,有别于其他民族。

尽管身着异装,但张庆还是发现,他腰里挂着一块玉佩,是典型的中原样式。

几位是来自大辽?张庆客气地问道。

那四十出头的契丹人并不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不知徐宣抚何在?一口不太地道,但尚算流利的北方汉语口音。

徐太尉有要事脱不得身,专门嘱咐我代表前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贵客见谅。

张庆有礼有节,若换了独眼虎杨彦,只怕几句话就得把人顶在南墙上贴着。

那四个交换着眼色,为首之人道:实不相瞒,此次我等前来陕西,非是行商,乃肩负使命,所以,必须见到你们的长官。

张庆一时不言,他从对方的话里已经听出来些意思,也不介意对方小瞧自己。

但徐九派自己来,一是接待,二是试探。

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待?遂笑道:这点,本官理解。

只是,我总得知道几位的来历,才好向上面回话不是?哼一声响亮清楚地冷哼声在旁边响起。

看来,契丹人有些不满了。

官人既是主管机宜,说与你听也无妨。

在下萧不凌,你们陕西有位官人,姓马名扩,字子充,当年在燕云,我曾与他会过面。

你叫他来,自然知道我是谁。

那八字胡正色道。

第五百九十四章 联络西辽.99715..99715.确实?他真说当年在燕云跟卑职会过面?刚刚荣升承宣使,充陕西制置司参谋的马扩在奔驰的马背上向徐卫问道。

他这么问并不奇怪,因为他当初奉命去耶律大石投降,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那时候除大石以外,跟他碰过面的辽臣并不多,而且级别都不算低。

混到现在,那肯定是耶律大石重建辽国的功臣之列。

这样的人如果真到了陕西,那十有是代表耶律大石本人而来!所以,马扩有些怀疑。

张庆是制置司主管机宜,可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好使,对方就认你!徐卫大声应道。

说话间,两人行至馆驿前,随从士兵过来牵了马,二人快步抢入。

张庆已经等在馆驿厅堂,见他们到来,急忙迎上来:马参谋,萧不凌这个人你有印象么?此番为首的便是他。

马扩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印象。

这就怪了,他坚称当年在燕云跟你见过面,而且知道你在陕西作官。

张庆疑惑道。

徐卫将手一挥:不论,见了面再说。

张庆遂引二人进去,至契丹使者院,那几个还在厅上未走。

一见到徐卫等进来,四个全部起身。

张庆入得厅上,介绍道:诸位,这是我们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徐太尉。

那萧不凌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但还是颇有礼节地俯首一礼:久闻太尉威名。

这位便是我陕西制置司参谋军事,马扩。

张庆又介绍道。

萧不凌和马扩两个都凝视着对方,前者行礼道:马参谋还识得在下否?老实说,对于萧不凌这个名字,马扩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再观对方容貌,也确定没见过,遂还礼问道:足下当年真在幽州?幽州从前是大辽的南京,耶律大石昔年奉命坐镇,击败童贯统率的十万宋军,一直追到边界上的雄州,这一战,让女真人彻底看清大宋军队的赢弱!萧不凌一笑:我父名唤萧翰里刺。

马扩眉头一皱,随即脸色大变,马上问道:你父当年是北朝南京副留守,他有两子,不凌当是你的汉名,敢问足下契丹名是?朵鲁不萧不凌道。

马扩一击掌,大声道:昔年领兵送我出境的,便是你!当年马扩进幽州城出使,当然最后并没有能够达成使命但耶律大石对他还是表现了应有的尊敬,派萧朵鲁不亲自护送出境,请他回去转告童贯,不要干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

哈哈。

萧不凌大笑,随即向徐卫等介绍了随行三人。

都是契丹国文武官员,其中一个还是汉人。

双方叙礼毕,各自落座,马扩向徐卫张庆解释了对方的来历。

又问萧朵鲁不道:昔日在幽州,有幸得见令尊,不知如今可安好?我父与圣上西征,如今任南院大王。

萧朵鲁不回答道。

南院大王,听到这个名字徐卫就觉得很熟悉,但这是个官职,并非爵位。

一别十数载,如今……马扩碰上故人,回忆往事真是历历不堪回首。

北朝辽国在女真人雷霆一击下轰然倒塌,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至今还是女真人的阶下囚。

可谁曾想,天不绝辽,耶律大石居然在遥远的西域重建辽国。

徐卫对过去的事没有兴趣,他只关心对方此行的目的,遂问道:,诸位此来陕西,所为何事?萧朵鲁不先不回答而是问道:我在国内,时常听行走夏国的商人提到陕西。

出发之前听说西军精锐尽出,大举反攻,局面已经大定。

行至夏国,党项人告诉我,说西军已经收复了全陕,金军退往河东,可有此事?马扩不愧是干外交出身的,对于字辞非常敏感,马上纠正道:,不是退往,是我军根据两国和议,放他们走的。

如若不然,也只有一个下场。

那四名契丹使者互相对视,其中那名姓陈的汉族官员又问道:夏国是女真人的属国,不知道南朝……看来契丹人也知道宋金议和之事。

彬彬中华,岂可向狄夷俯首称臣?马扩正色回答道。

徐卫见对方一直询问,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一动,问道:,几年前,据说贵国派兵东征女真,企图恢复,何以没有下文?萧朵鲁不脸上一沉,几年前那次失败的东征,正是自己父亲担任统帅。

当时行事太过匆忙,大军直接从都城虎思翰耳朵出发,不远万里东进。

走在沙漠里,粮草用尽,牛马病死,不得不退回去,连女真人的面前没碰责。

后来女真人又派兵西进,结局还是一样。

女真人兵威正盛,普天之下没有敌手,我主虽矢志恢复,奈何时不与我啊。

萧朵鲁不含糊地回答道。

徐卫闻言一笑,朗声道:哦?女真人确实剽悍善战,可天下无敌有些过?而且你说的那是十年前的金军。

萧朵鲁不听后,觉得对方有嘲讽之意,不悦道:那太尉何不引军东征,夺两洱,复旧疆徐卫脸色不改,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正在考虑。

四名契丹使者都吃一惊!你们宋军强大到可以驱逐北夷的地步?鬼才相信!当年我们皇帝以残兵击败十万宋军,你们西军好像也在其中?现在却来说大话!见对方迟迟不肯道出意图,徐卫索Xing道:诸位既然言辞闪烁,徐某出身行伍,是个粗鄙军汉,喜欢直来直去。

我说说一点愚见,仅供参考。

萧朵鲁不顺势道:不知太尉有何高见?宋辽,兄弟之国。

多年来,贵国好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世人共知,与女真狄夷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那桩旧事,徐某作为武臣不敢妄加评论。

我们务实一点,只说现在。

徐卫正色道。

此时,那位姓契丹国姓的使者Cha话道:太尉所指的旧事……徐卫脸一拉,直视着对方道:当年的旧事,徐某虽然不便评说但是非对错自在人心。

如果你们来,是为了纠缠旧帐,你我双方就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这话,等于承认大宋当年干得确实不厚道。

这话让几名使者难以接受,你们干下那等愚事,还不许人说?还兄弟之国!有背后捅刀子的兄弟么?女真人叛乱,你们南朝不帮就算了,还合起伙来两面夹攻你讨到好,卖到乖了么?女真人在灭辽的同年,就马不停蹄地攻宋,老实说,我们这些西征的契丹人当时对此事可是感觉出了。

恶气!萧朵鲁不伸手道:太尉继续。

如今女真人窃占契丹旧地,又夺我两河中原,残暴不仁,天怒人怨!据徐某得到的消息辽国旧境上的契丹人这几年,尤其这两年以来,不断举义抗金。

奈何势单力薄,终被〖镇〗压。

你们皇帝既有恢复之志,何不驱大军东征恢复故土,拯救黎庶于水深火热之中?萧朵鲁不道:先前在下已经说过,我主距女真相隔万里所谓鞭长莫及。

若真有心攻金,你们会有办法。

再说了,贵我两国有相同的敌人,我方岂能坐视?如今,女真人已经不复当年之勇,西面南面前接连战败,我方正积蓄力量以求反攻,若此得贵国襄助大事可成!徐卫道。

萧朵鲁不眼中精光一闪:太尉言下之意,是说要和我朝联合共同抗金?是这个意思么?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并不能代表朝廷。

但我相信,若是宋辽能够重新联手,我方没有拒绝的理由。

徐卫言辞恳切。

如果在下没有听错,太尉是说,南朝需要我们帮助?那陈姓使者问道。

马扩盯了对方一眼:足下没必要跟太尉咬文嚼字,寻章摘句。

这不是谁要靠谁的问题,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志愿,我们都需要对方的帮助。

早知如此,又何必……萧朵鲁不打断了同伴的话:实不相瞒,我等此来,是奉了国主诏命。

眼下,我军已经荡平西域,万邦臣服。

只是历年征战下来,军中士卒思念故土,我主亦有重返东土之意。

我们来,就是拜会川陕长官,希望能更切实地了解东土局势。

这话一出口,马扩张庆不禁失望。

原以来对方如此高级别的使团至陕西,多半是为了联合抗金之故,谁料,人家是来调研的。

徐卫也陷入短暂的缄默,一阵之后,点头道:好!我当全力支持!诸位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在陕西盘桓一段时间,也可去四川看看。

我就让子充全程陪同,如何?萧朵鲁不大喜,起身拜道:如此,多谢太尉。

徐卫也起身笑道:今日中秋佳节,我就不多说了。

已命馆驿为贵客准备酒水、果品、圆馍。

诸位今晚就在此把酒赏月。

语至此处,意味深长地叹道只是此间月再圆,也不如故乡美呐。

说罢,引两位下属告辞离开,萧朵鲁不也引同伴送至门外。

此人声称自己是个粗鄙军汉,我看他明白得很。

此后半月,马扩就陪着萧朵鲁不等人在陕西游走,主要是前往光复区参观,马扩向客人讲述了历次陕西战争的经过,着重强调此次反攻战役。

在蒲津关,马扩指着浮桥告诉萧朵鲁不,不久前,金军就是从这里,在西军非送之下,退往对岸河东,陕西遂告全境光复。

萧朵鲁不等人还获准参观了军营,见识到了西军确实今非昔比。

随后,他提出前住四川,拜见主持川陕事务的王庶,徐卫亦命马扩陪同南下绵州。

在他们参观陕西时,徐卫就已经把这事告知了王庶。

所以,萧鲁朵不一行一到绵州,就受到了王庶热情接待。

只是萧朵鲁不对他说的话,跟在陕西没什么两样。

月时,徐卫再次上奏请求入觐。

他倒不是真心想去杭州一睹天颜,而是因为自请入觐历来都是手握重兵的边疆帅守表明忠心的方法。

历朝历代,对于手提兵柄,客观上能对〖中〗央形成威胁的边疆统帅都是非常戒备的。

自请觐见一来可以上朝廷……宽心……,二来徐卫也想去杭州探探情况,摸摸底细。

九月上旬,他接到了来自行朝的诏命。

赵官家让他在今年防秋以后,视情况而定可前往行在入觐。

所谓防秋是古代军事术语。

特指中原王朝在秋季的边疆地区加强兵力守备,防御少数民族趁秋高马肥之际入侵。

徐卫前一次自请觐见,赵谌没有同意,因为当时宋金和谈未成,陕西也刚刚收复。

此次批准,是因为大环境的宽松。

而且,赵谌也实在想见见这位统率二十万西军的封疆大帅。

为了清除太上皇在军队中的影响力,他已经先后召见了汾阳郡王折彦质,太保何灌,少保赵鼎,大宋四大军事统帅,独差西军徐卫。

而且赵谌在诏命中还特别提到,让徐卫带着发妻张九月同去。

这一在秦州引起不小的波澜,张庆就不无担忧地对徐卫说,官家让你带家室去,莫非是对你不放心,要扣留家属在杭州作人质?徐卫其实也有这个担心,但转念一想,扣留家属作人质的可能Xing不大。

如果是这样,朝廷就应该让自己把全家都带去何必只让带老婆?再说了,皇帝有明诏,你去也得去不去也不得去,要真不去,就是准备造山…………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皇帝轻流做,明年到我家…………九月初,陕西制置司。

徐卫现在的差遣太多了,他是宣抚副使、制置使、经略安抚使、营田使、秦州知州而且这些头衔都实的,不是虚的。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比如秦州知州衙门,他这一两年几乎就很少去了事务都委给司录和通判。

秦凤经略安抚司,他虽然没放手,但却提拔了军功卓著的原凤翔府兵马总管张宪,充任秦凤帅司兵马副都总管,又提拔吴磷作经略安抚司参议,为他分担。

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制置司。

因为这是唯一直接统管西军的机构,而且对帅守一级的官员都有处置之权。

尽管名义上,绵州方面才是川陕最高权力机关,但在实际运作中,陕西制置司却在总兵务。

在制置司二堂里,徐卫正召集本司参议刘子羽,参谋马扩,主管机宜张庆,和刚升任制置副使的吴阶议事。

我预计下个月中旬,启程往行在,离任期间,晋卿总制置司事务,彦修和自常协助。

帅司方面,你们也关照一二。

此去,少则两月,多则三月,就劳诸位费心了。

相公只管宽心便是。

吴晋卿笑道。

刘子羽和张庆也领命,独马扩没人搭理,他问道:太尉,卑职……我这正有件要紧的事,跟你有关,只是一时不决,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徐卫举手道。

马扩立即追同道:何事?你们看,萧朵鲁不等人已经回到陕西,近几日准备启程回国。

他们在川陕两地转了这么久,相信对局势已经有详细地掌握。

本来,我以为他们此行走带来了耶律大石的讯息,哪知人家就是来调研的。

不过也无妨,这也算宋辽之间,中断十多年后正式开始联系。

本帅现在琢磨什么呢,据萧朵鲁不说,现在契丹人已经在西域安定,兵力雄厚,士气百倍。

如果能和大石联手,这对于我们驱逐北夷,恢复故土是有莫在帮助的。

可人家不肯表这个态,我们是不是应该主动一些?马扩最有发言权,他沉吟道:大石乃世之枭雄,若得他相助,当扭转敌我双方的态势。

算上这回,对方已经跟我方接触三次,而我们从来没有人去过西域。

卑职认为,确实应该主动了。

现在党项人也对女真人不满,若我三方能联合,金人就是再强,也难以抵挡。

现在,我们跟党项人已经搭上线,若能再拉拢契丹人,最好不过。

我建议,也别选时间,就乘萧朵鲁不等人回国之际,我方派出使者与其同往。

人家不肯说,我们自己提出来嘛。

吴阶道。

兹事体大,是不是上报朝廷一声?刘子羽提醒道。

不必,宣抚处置司有便宜行事之权,再者,我下个月就去江南,到时当面禀报就是。

我所担心的是,此去西域,路途遥远,一去一来,异常艰苦,恐怕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能担此重任者,一要体魄强健,二要意志坚定,三要才干出众,皿要处事灵活,纵观川陕两地,符合这个条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马扩,看什么呢,说的就是你!马扩缄默了,当年出使金国,促成海上之盟,联金攻辽的就是他。

此事,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争议,曾经被国人所憎恶。

如今,一个改正错误,将功补过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但自己虽然符合太尉的条件,恐怕却不是合适的人选。

这段时间陪同契丹使者,可以发觉得出来,人家对当年的旧事,还是非常介意的。

!~!.99715..99715.第五百九十五章 两强相遇建武五年十月,徐卫启程离开陕西,向江南进发。

因为平原部分地区还控制在女真人手里,因此他此行的路线,仍由四川至荆湖,再到江西江南。

临走之前,他亲自送别了契丹使团,马扩也在随行之列,并携带了川陕方面送给耶律大石的礼物。

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年联金攻辽的是马子充,如今联辽攻金,徐卫还是让他为使。

尽管有人担心,说马子充是当年海上之盟的重要参与者,你让他出西域,契丹人见了他还不分外眼红?但徐卫相信一个人,那就是素未谋面的耶律大石。

大石号称是契丹皇族,辽太祖八代孙,也就是说他必须往上追溯八代,才能跟皇帝有直接亲缘。

这么算起来,大石跟辽国末代皇帝的关系,恐怕不会比刘皇叔和汉献帝亲近多少。

所以,大石年轻时,必须自己参加科举考试,才能入朝为官。

但这样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宗室,在辽国灭亡前夕,他作为边界守将,击败十万宋军。

又在辽末代皇帝兵败逃亡,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参与拥立新君,创建北辽,。

再后来,只引数百骑西走,得到西域契丹族人的支持,率契丹、汉族等将士血战十数年,终于重建大辽。

从他这些经历不难看出,尽管大石屡遭挫折,但这个人跟他的同僚们完全不一样。

无论怎样的逆境,他都没有想过屈膝投降,历经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再次崛起。

这样的一个英雄,必定是个务实之人,他派兵东征,也说明他有矢志恢复之心。

他是有大智慧的人必定该知道什么有利,什么有害。

当然,徐卫虽然积极努力地拓展外交,但作为一个赌徒,他并没有把宝押在别人身上。

在赌局中与其寄希望于别人手里总是烂牌,不如自己手里握着王牌。

徐卫从陕西出发入四川,再沿长江东进,未半月,入荆湖境。

这里是张九月姨父何灌的防区,素以富庶著称。

但徐卫沿途发现,眼下正是为春耕作前期准备的时间可这沿岸不少土地还荒着没有翻犁。

估摸着,襄汉大战对荆湖地区影响不小。

他此番去行朝是入觐,有时间限制,因此也没打算携妻去拜会多年未见的姨父何灌。

说起来虽然是亲戚,但因为张九月当初在何府的遭遇何徐两家一直以来也没怎么联系。

十月下旬,徐卫行至江州,因张九月是北方人,实在不习惯这种长途坐船,一时竟病了。

徐卫体贴爱妻,就在江州登岸,入住馆驿,打算改走陆路。

慢点慢点。

徐卫抱着蘖九月,一只脚先跪在床上,缓缓将妻子放在塌上。

又亲自替她宽了衣,盖上被子。

张九月生次女时落下些月子病之类,畏寒怕冷,徐卫又在塌前生了炉火。

照顾妻子他亲力亲为,倒让随行的仆妇们无事可干。

张九月脸色很不好,一张脸煞白,因为晕船她能吐的都吐了,最后只能吐些黄水。

徐卫放了个水盆在床前,只要张九月一动,他就扶将起来轻抚其背。

又命仆妇去弄些稀粥,自己搅得温度合适,尝了尝,才舀起一。

递到九月嘴边。

哪知张九月什么胃口都没有,只顾摇头。

你就是强撑也得吃一点肚里的东西都吐光了,一会儿再呕,你拿什么吐?来,多少吃一碗。

徐卫耐性地劝道。

那旁边的仆妇对这场面不以为异,可若是外人看了,下巴铁定掉地上。

你能想像堂堂西军领袖会是这模样么?徐卫本不是一个体贴细心的人,只是他时常在外带兵,亏欠妻集良多。

一旦休兵罢战,总是希望能尽可能地补偿一些,以缓解心中的愧疚。

张九月听了丈夫的话,这才勉强吃几了。

不一阵,随从请来了大夫,替张九月诊治之后,对徐卫道:夫人一路劳顿,更兼水土不服,现在身子很虚,方子就不用开了,最好是不要再受颠簸之苦,休养几日。

饮食有什么要注意的么?徐卫问道。

,清淡吧,养养胃。

郎中说罢,即收拾起东西,告辞离开。

徐卫命人付足诊金,送出门外。

张九月在塌上听得真切,此时掀起帘子唤道:,官人。

徐卫走上前去,坐在塌边道:没事,休息几天再上路。

但官人奉诏入觐,恐误了时日。

张九月不无担忧地说道。

没事,此去杭州不算太远,足可按期到达。

徐卫宽慰道。

好生休息,别想太多。

张九月莞尔一笑,捉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徐卫就这么一直陪着,看着妻子那张渐渐有了细玟的脸,他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妻子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就像是自己的,夫妻之间,已经完全分不出彼此。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卫自己都困了,坐在塌边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就在此时,门轻轻被推开当年四嫂徐王氏送给他们的仆妇,如今已是老大娘,她姓范,张九月叫她范干娘。

那范干娘轻手轻脚走过来,低声道:太尉,士卒报说,江州知州来拜。

大宋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路过的官员住进驿站,本地长官一般不用理会。

但遇到二府之类的高官,那你就得跑快些。

最好能在对方刚住下,你就到,以示殷勤。

徐卫虽然并没有在东西二府出任主官的经历,但一来他名气大,二来川陕宣抚副使,正二品太尉,级别上足以和朝中的执宰比肩。

江州知州火速来拜,也在情理之中。

让他去huā厅用茶吧。

徐卫随口道。

又陪了一阵,徐卫轻轻将娘子的手放进被窝,又压好被角,这才外出。

到了厅上,早望见两位身着常服的官员在等候。

他一出,那两官慌忙起身其中一个四十多岁,身着红袍的官人上前见礼道:下官江州知州,陈康伯见过徐太尉。

徐卫也客气地还一礼:路过暂住,何必劳姿知州?,那陈康伯也不多话,将头一俯,退到一旁。

他身后那人,估计三十岁还不到,个头比徐卫还高,长得那叫一介,壮实,立在跟前跟座山一般,方面大脸,相貌凶狠,颇有些异族风貌。

此时,那张凶狠的脸上满是敬意,规规矩矩地抱拳,使劲俯下上半身,朗声道:卑职见过太尉!,徐卫等他起身时,仔细看了几眼,忽地笑道:折彦野!不想太尉还记得卑职!潼关一别多年,太尉风采依旧!,折彦野〖兴〗奋道。

当年,他跟随父亲折可求救援虎儿军,曾经得到了徐卫的提携。

徐卫招呼二官坐下,说些场面话。

那陈康伯虽然火速来拜,但其人话不多,也不见阿谀奉承。

折彦野因为有旧,大谈抗金局势,尤其称赞西军收复全陕,当然也免不了宣扬了折家军在襄汉的战绩。

并转告说,他兄长折彦质得知徐太尉在江州暂住,很是高兴,只是手里有些紧急事务要处理,晚上定当亲自来见。

按理说,折彦质是江西宣抚大使又是郡王,而且跟徐卫交情匪浅,紫金虎既来江州,理当去拜会。

只不过,一是因为妻子有病,二来徐卫这一路低调,不打算太张扬,因此没准备要见折仲古。

但现在人家折彦野已经提出来,他也不好无动于衷,遂说了些客气话。

送走这两人,徐卫在馆驿稍事歇息,傍晚的时候去看了娘子见她睡得沉,心丰稍安。

嘱咐仆妇等夫人醒了,熬些粥,佐些清淡小菜给她吃,如果还吐的话,再请大夫来看。

等到天色再晚一些,并不见折彦质来。

徐卫左思右想,于公折彦质是方面统帅,威名动天下,于私,他和他父亲折可求当年都救过自己,私交甚厚,的确应该主动去拜会人家。

只是空着手去不太合适,现在天色晚了,街市上估计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徐卫此次去杭州,给徐绍的遗孀,他的婶娘带了许多礼物,除了金银之外,还有内地难得一见的东西,都是商人们进献的,很多都是在榷场购自党项。

光是价值不菲的兽皮,就有二十几张。

徐卫命均出一部分,让士卒带了,问明折彦质府邸,径直而去。

因天色已暗,徐卫行走于这座历史名城,想走马观huā也不可得,只见那灯火辉煌,彰显在此处的繁荣。

据说名闻天下的庐山也在此地,不过徐卫可能没时间去游玩。

好一阵,方寻得折府,但见门庭轩昂,气派万千。

旁的不说,你看那灯光下,站立的两排门人,个个膀大腰圆,灵神一般杵着。

寻常小百姓路过此处只怕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俗语说宰相门人七品官,折府的门人,还真有就这架势。

徐卫因为是赴行在朝觐,不曾带得仪仗,出门也只是雇了辆马车,士卒挑着东西在后头跟着。

当车在折府门前街面上停下时,那两排门人的目光唰刷射下来,个个凌厉。

徐卫这是与故人会面,所以用不着太正式,因此也没穿公服。

就一件罗绿锦袄,腰里用革带系着抱肚,外头披了领团huā簇锦的大氅,罩顶结式幞头。

虽然也华贵,却显不出身份。

结果,当他抬起脚往台阶上走时,折府的门人们就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堵门了。

徐卫以前碰到过很多次被别人府上的门人纠缠的经过,因为人年轻,没谁把你当回事。

为免不必要的烦扰,徐卫一边走一边道:,请通传府内,徐卫来拜折郡王。

门人们听得真切,本来向府门中间靠拢的他们立马散了开去一人疾步窜入府门去通报,剩下的拿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位官人。

折彦质因其功盖当代,受封郡王,再加上江西是他的地盘,他的仆人们自然眼光高一等,寻常官吏根本入不得法眼。

但徐卫绝对不适用寻常,二字,这位西军领袖手里握着二十万精兵,麾下将领光是节度使一级的便有五六位纵观天下,谁人敢小觑他?只是折府门人们想不通几乎可以与咱们大王齐名的紫金虎,怎么这么随便?不一阵,听得里头脚步声噼里啪啦但见一身便装的折彦质引着些人快步迎出来。

人未到声先至:子昂!子昂!徐卫上得前去,抱拳一礼:见过折郡王。

折彦质不还礼,一把拉住他的手,紧了又紧,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叹道:子昂啊多少年了!不错,多年不见,大王可好?徐卫笑问道。

折彦质拍着他手,频频点头道:好好好,我这正打算去馆驿,你倒先来了。

徐卫也不管对方这话是真是假,轻笑道:我自川陕来江西理当登门。

折彦质像是很感动,说不出话来,拉着徐卫就往里走。

后者抢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王笑纳。

哎呀!来就来了,带甚么礼!太见外了,你我还讲这些?折彦质责备道。

随即,又命仆人们赶紧备宴,声称要与徐太尉大醉一回!到了厅上坐定,折彦质唤来自己的儿子让他们大礼参拜。

折仲古比徐卫刚好大一轮如今四十好几的人,已经商有三女两子。

两个儿子里,大的已经在作官,小的还未成年。

都依了父亲之命恭恭敬敬地给徐卫行礼。

行了,去罢等今天这顿酒母了,你们当好生向长辈讨教。

要知道徐太尉可是撑住了西边半壁江山呐!折彦质虽是文臣,而且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但因为常年带兵作战的关系,其作风颇有些军营气。

徐卫客气几句,折彦质又问:哎,子昂,你是独身赴行在,还是怎地?官家明诏,让我携妻赴江南。

徐卫道。

哦?怎不见弟妹?折彦质问道。

浑家是北方人,不习惯坐船,一路颠过来,到江州已病了,且在馆驿歇着。

徐卫道。

无妨,明日我让拙荆带着药口补品去看望,你也别急着走。

就在江州住上几日,你我多年未见,好些话想跟你说啊。

折彦质笑道。

徐卫观折郡王形容,到底是四十好几的人,虽然当年的风采还在。

但确实出了一些疲态,眼角松了,脸也有些垮了,身材稍微有些胖,跟当年自己在东京带兵时比起来,差别还是挺大。

他看折仲古时,对方也在观察他。

嗯当年,小徐官人在东京可是大大的有名,不止是他的战功,更因为这厮生得一副好皮囊,走在大街上,百姓是蜂拥而来围观。

如今,十来年过去了,这厮从十几岁的后生,长成三十多岁的壮汉,多年军旅生涯和边疆锤炼,让紫金虎锐气尽显,双目炯炯有如皓月,皮骨如铁似钢让人望而生畏,提拔的身躯就算坐着也如枪杆般笔直,唯独嘴角一抹笑意,还让人依稀看得出来当年的翩翩风范。

好大一阵之后,折仲古打破了沉默:子昂,你我奋斗十年,都历经重重艰难,才换来今日的地位。

哎哟,想起来,当年杞县劫粮,好像就在昨天一般。

徐卫笑笑,他还没到总回忆往日荣光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朝前看。

不一样,昔日女真人追着我们打,而如入,…大王襄汉一役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折彦质啧了一声,由衷叹道:我最佩服的,就是你那份信心。

想当年,金贼几乎迫近东京,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心惊胆战?可你总说事在人为,并一再跟人解释说大宋是可以有作为的,到现在,你已经实实在在地证明了自己的话,不容易,不容易。

徐卫摆摆手: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折彦质一拍大腿:不错!这倒是实在话!如今南北媾和,表面上看,这又是罢战,又是还地的,好似金贼真心要与我朝修好一般。

但依我看来,这也就是块遮耻的布,早晚得给扯下来!到时,金人必举大兵来犯!说到这里,也不等徐卫回话,继续道但今时不同往日,官家即位虽然不久,但锐气进取。

不久前召我与荆湖何太保入行朝,垂询军机,大有北伐之意!真英主也!北伐?现在?徐卫不免吃惊。

太上皇赵桓在位时,朝廷大政方针反反复复,到退位之前终于选了一条道走到黑,消极保守。

现在这位新皇帝倒不保守了,但也不用激进成这样吧?官家倒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我与何太保都以为不可。

唯今之计,莫如蓄力待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打就罢,要打至少将女真人逐过黄河去!折彦质笑道。

当然,这一点你是先办到了,到时江西荆湖北上取东京,你就可遣偏师从虎牢关出来,何愁大事不成第五百九十六章 再见何书莹徐卫在江州呆了四天,折彦质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

折郡王的热情不仅体现在个人交情方面,更多的则是对北伐的积极。

这并不奇怪,折彦质一直是积极抗战派,从太上皇赵桓在位时就一直是这样。

以至于赵桓在位后期立场动摇,任用耿南仲打击抗战派时,他宁愿放弃中央高位,自请到地方,也不愿意同流。

从这一点上来说,徐卫是很敬佩他的,无论顺境逆境,都能坚持自己信念的人,值得尊敬。

在与徐卫会面期间,他不只一次地称赞了当今天子,说赵谌是大有为之君,社稷得其主也。

这不禁让徐卫也想尽快见见这位新君,看看他到底有为到什么地步。

十月二十七,徐卫夫妇如期抵达杭州。

在向有司报备了之后,住进馆驿。

当天,赵谌就派内侍来传诏,说徐太尉一路辛苦,不用急着朝觐,先休息好。

让徐卫意外的是,赵官家还让内侍给他送来晚饭。

没错,就是晚饭,在接到徐卫抵达行朝的时候,赵谌正准备用膳,他当即就命内侍将御膳撤去一半,送到馆驿。

第二天,赵谌得知张九月抱恙,又派御医前来诊治,还赐下名贵药材。

到了第四天,他才传下旨意,命徐卫入禁中朝觐,而张九月也按制度进宫朝见皇后。

在内侍引领下,徐子昂行走于禁中。

老实说,这杭州的行宫比起镇江府来,规模缩小了许多。

他知道,营造宫室的钱朝廷还是不缺的。

赵谌登基有年,至今没有扩建,看来这个年轻皇帝倒还有些追求。

不过话说回来,太上皇赵桓也不贪图享乐,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不久,至一处所在,怎么看这也不该是皇帝召见外臣的正式宫殿。

徐卫瞥见一块横匾,上书勤政堂三字。

尽管紫金虎是个武臣,对书法这些东西没什么见解,可他还是发现,勤政堂三个字并不雄浑,也不苍劲,但字形瘦直挺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而且非常工整,怎么看怎么眼熟。

很像他前一世经常看到用到的仿宋体。

太尉稍待。

引路的内侍恭敬地一礼后,进入堂去。

徐卫常年在地方上,他对穿着一身隆重的朝服很不习惯。

脑袋上舒服的幞头不见了,代之以倒扣木桶一般的獬豸冠。

身上披的是肥大的罗袍裙,束大带,系蔽膝,那方心曲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娃娃们佩带的如玉金锁。

手里还得捧块笏板,腰上挂的笏囊里,还插着几块。

以备皇帝有训示时,作笔记用。

正当他在那儿一会儿扯扯领子,一会儿甩甩袖子时,内侍出来传诏:宣,太尉徐卫觐见!没奈何,顶着一身行头,徐卫快步进入勤政堂,入内之后,到中间的隔断时,内侍提醒了一声,他遂立在原地,推金山,倒玉柱,朗声唤道:臣卫,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赵谌正坐在椅上,他面前的御案上,稍嫌凌乱地摆放许多的奏本上书之类。

而且他手里还提着笔,只不过遍观他笔下的那些本子,好像没有一个字是新写的。

徐卫一拜,他就放下笔,抬起头,正色道:徐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徐卫铿锵有力的语气很符合皇帝对他的想象。

等他坐定以后,赵谌细细打量,不由得大喜!不过是看清楚徐卫长什么模样,赵谌在喜什么?在徐卫之前,他已经召见过折彦质、何灌、赵鼎三位军中统帅。

都是威风凛凛,仪表不俗之辈。

但现在看到徐卫,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年轻得多,行为举止虽然也中规中矩,但比起折何赵等臣来说,却少了一分暮气。

这种形象和气质,也正契合赵谌年轻气盛,锐意进取的风格,他因此而喜。

贤卿真是好相貌!赵谌由衷夸赞道。

徐卫一怔,自己受皇帝召见次数不算太少。

但从没有哪一次,皇帝夸起相貌来,这开场白是个什么意思?臣,臣……谢陛下夸奖。

徐卫还真不知道舍此之外,能怎么回答他。

赵谌笑道:朕初登位时,就听闻贤卿‘紫金之虎’的浑名。

当时朕还想,能得此威名者,必然虎背熊腰,满面虬髯,身长八尺,铁塔一般!徐卫执板一礼:倒叫陛下失望了。

不不不,甚好!甚好!朕只是没想到,贤卿如此……卿今年有几?赵谌兴致勃勃,好像对徐卫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臣今年三十有四。

徐卫答道。

好!正当壮年!赵谌一击御案道。

徐卫真晕了,不是,你到底在高兴什么?贤卿总西师之雄,在关中连挫金军锐气。

此番更是一举光复全陕,以至于金人与我朝议和之前,必先提出督促西军勒兵。

女真畏卿如虎,此言非虚也!赵谌毫不吝惜溢美之辞。

徐卫谦虚地表示道:金人所畏者,非臣,乃畏陛下之锐气,朝廷之朝气。

赵谌眼睛一亮,追问道:卿此言从何说起?金人崛起,不过数十年光阴,然其残暴愚昧之本性今已暴露无遗。

内弊丛生,争斗不息,数十载之国家,已现迟暮之气。

而陛下锐意进取,便国家朝廷面目一新,朝气蓬勃。

金人以迟暮之气,安得不畏陛下之锐气?不畏我朝之朝气?有时候,武臣拍起马屁来,比文臣更管用。

因为在人们的刻板印象里,武臣都是些耿直实在的人。

这话听在赵谌耳里,如久旱而逢甘露,全身上下的毛孔,没一个不打开,没一个不舒坦。

不过赵谌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克制住自己的喜悦,认真道:朕作得远远不够,若有朝一日,能恢复旧疆,驱逐北夷,方值一喜。

徐卫抬起头来,看着赵谌那张有些削瘦,但却英气勃勃的面庞,正色道:臣坚信那一天已经不远。

徐卿认为朕能成就中兴之业?赵谌问道。

臣愿以军旅事陛下,为达中兴光复之目的,拼此一生。

徐卫面对这位雄心勃勃,又还有点稚嫩的皇帝,投其所好。

赵谌直视着这位西军统帅,叹道:诚若如此,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客套话说完,赵谌转入正题,他在垂询了折彦质何灌之后,很想听听徐卫对于大宋今后对金战略有什么想法,毕竟徐卫是跟女真人交手最多的统帅,他一定有独到的见解。

不说这边君臣二人商议军国大政,同在禁中,张九月正以二品命妇的身份朝拜皇后。

赵谌被拥立登基之时,还没有娶亲,在他即位几年后,大臣们商议,请皇帝娶了已故张叔夜的孙女,张仲雄的女儿,是为张皇后。

宋代君王经常娶武臣之女为妻,这几乎成了一个传统。

因张皇后之故,她的伯父,丢失襄阳的张伯奋得以恢复原有待遇,她的父亲张仲雄因为战创而致残,如今也是广赐田宅,安逸富足。

张九月出身在行伍之家,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是名门闺秀,但自从嫁了徐卫以后,便成为命妇,规矩体统什么的,多少知道一些。

再加上此次入朝之前,她就已经用心学习了礼仪。

所以,朝见张皇后时,并未有什么不周不到的地方,这男人的话题绕不开家国天下,后妃命妇虽然场面上也要讲几句,但那终究不是女人关心的事情,很快就转到家庭上面来。

太尉帅西军,逐北夷,天下闻名。

本宫听人说,你也是巾帼英雌,将家之女?在暖阁里,仪态雍容的张皇后向张九月问道。

九月知道皇后也出身于将家,遂答道:称不得将家,妾之先父阵亡于征方腊途中,只是一统兵官。

张皇后听罢,朝旁边陪同的命妇中看了一眼,又问道:荆湖宣抚何太保,是你的姨父?正是。

张九月坚守不问不答,规规矩矩。

张皇后突然一笑:这么说起来,她该是你的表妹?这话听得张九月一时不明就里,只听一个声音道:回皇后,夫人确系臣妾表姐。

说话的妇人,约有三十来岁,花钗冠遮掩下,半露倾城之容。

在场的,除了皇后以外,都是王妃命妇,而此妇一开口,大有艳压群芳之势。

其面容之姣好,让左右命妇尽皆失色。

朱唇微启之时,双目流波转动,虽已不是豆蔻年华,但其风韵足以令人倾倒。

张九月本来规矩坐着,目不斜视,皇后问一句她答一句。

但此时听到这话,忍不住抬起头来寻声看去。

这一看,直看得她心头一跳,面露慌色,赶紧低下头去。

她看到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多年不见的表妹,何灌之女,何书莹!想当年,九月在何府,受姨母***。

当时她觉得表妹是个美丽,善良,知书达礼的闺秀。

可后来跟徐卫成婚后才发现,原来何书莹的心机远非她母亲可比。

只是,时过境迁,张九月随夫入陕,跟何家没什么联系,也就把这个表妹淡忘了第五百九十七章 九月心结在这里作陪的,大概都是嫔妃命妇一类,何书莹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嫁人没什么稀奇;以何灌的身份地位,她嫁给官员作了命妇也不奇怪;但让张九月没想到的是,何书莹竟然在此时出现在此地!张皇后问起了她们两姐妹的渊源,张九月拘谨不能答,何书莹遂提起了张父战殁,张母病逝,将表姐张九月寄养于何家,一直到出嫁为止。

皇后听罢,叹道:何太保夫妇将你抚养成人,又择徐太尉这等佳婿,可谓视如己出。

九月也只能答道:皇后之言极是,臣妾不忘姨父姨母养育之恩。

说话间,又稍稍抬头去看表妹,只见何书莹也正在看她,两姐妹目光交错,随即闪开。

皇后赐见完毕后,为了表示对张九月的殊遇,特地在宫中设宴款待。

又赐给衣料、首饰、金银等物,九月***出宫,回到馆驿。

另一头,徐卫也在禁中陪皇帝吃了饭出来。

在君前奏对时,紫金虎引起了赵谌极大兴趣,他前脚刚离开皇宫,赵谌后脚就对沈择说,助朕大业者,必斯人也!赵谌如此看重,并非没有原因。

首先徐卫是坐镇一方的统帅,他拱卫着西部半壁江山,不管谁当皇帝都不能小视他。

其次,徐卫在几大军事统帅里,年纪最轻,前途不可限量。

何灌赵鼎,都已经是年过花甲乃至古稀的老人。

赵谌要树立自己在军队中的威信,必假折彦质和徐卫之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赵谌认为,徐卫的才能不仅仅体现在军事上。

在紫金虎向他当面汇报了川陕宣抚处置司积极开展对夏对辽的外交后,赵谌这个被养在深宫之中的天子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有外援可以争取。

但同时,赵谌也非常清楚,徐卫是太上皇一手栽培提拔的武臣。

自己即位以后,皇父并没有放弃对朝政的干预和控制,徐绍去世之前,再三提醒自己小心防备。

此次徐卫回朝,太上皇一定会想尽方法跟他碰面。

所以,在召见徐卫时,赵谌几乎挑明了向徐卫表示,朝廷只有一个。

徐卫此番回朝,本为打探消息。

皇帝的话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对皇位形成威胁,这个威胁就来自于太上皇。

房间内,徐卫正要扒去那一身朝服,张九月坐在桌边,有些恍神。

以至于徐卫连唤她几声也没能听见。

娘子?九月?过来搭把手。

徐卫加重音量唤道。

九月这才如梦方醒,过来替丈夫宽衣,徐卫随口问道:皇后召见如何?皇后端庄仁慈,几次称赞官人之功,又留为妻在宫中用饭,还赐了许多衣料金银。

张九月答道。

徐卫摘了冠,去了袍,将那几块记满会议纪要的笏板放在桌上后,见妻子兴致不高,遂笑问道:那你怎么还一副不乐意的模样?九月过去替他倒了杯茶递到手中,轻声道:官人,今日皇后召见,许多妃嫔命妇作陪,你猜谁也在其中?徐卫抿了口茶,既然老婆这么问,那肯定是自己知道的人。

莫非是自己哪位同僚故旧的浑家?结果没等他回答,张九月已经抢先公布了答案:表妹。

听到表妹两个字,徐卫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他才恍然道:你是说书莹?九月点了点头:我进宫之后,谨守规矩,也不敢乱说乱看,先还没注意到她也在场。

后来皇后提起时才发现。

徐卫忽地想起他前一次到镇江行在,有一天正替娘子和姐姐嫂子们买些衣料,撞上个小妇人非要跟自己抢。

那小妇人发现自己以后,派人跟着,不久在自己于酒楼用饭之际,就引了何书莹。

那次仓促见面,徐卫没太当回事,回陕西以后随口跟九月提了提,也没有在意。

你姨父如今是荆湖宣抚,官拜太保,书莹自然嫁得好人家,作为命妇陪同皇后,没什么稀奇。

徐卫道。

看着丈夫满不在乎的模样,九月似乎也觉得自己多虑了。

诚然,当年丈夫行走于何府时,表妹书莹好像对他倾心,否则也不会企图编造谎言,说自己已许人家。

但自己如愿嫁给了徐卫,并且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现在书莹也已经成了家,肯定也已经为人母,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想到这里,心中释然,笑道:确实没什么稀奇的。

哎,她嫁给谁了?你姨父当年待我不薄,此番入朝经过荆湖时也没去看他。

不如你去和书莹聚聚?徐卫建议道。

张九月一时不语,因为当时皇后召见,那是何等隆重之事?她不可能去问,表妹你嫁给谁了?当时场面,也不容去问,所以并不晓得。

九月答道。

徐卫思索片刻,道:那这样,既然我俩都回朝,不如去拜你姨母?何灌虽然在荆湖作宣抚使,但他的家室还安置在杭州,折彦质亦然,徐卫还准备抽空去拜见西军前辈折可求。

张九月不说话,徐卫见状,心中明了,劝道:知道你姨母当初对你不好。

不过娘子,如今你是二品命妇,作为边帅家属还朝,很多眼睛都盯着你我夫妻。

大家都知道你是何太保府上长大成人的,如果回朝而不去拜望,人家要说闲话,言官也自有议论。

权当走个过场,从带来的礼物中挑选一些,你我夫妇到何府去会一会,说几句就走。

九月挨着丈夫坐下来,柔声道:她虽待我不好,但我始终寄她篱下多年,去看看也应该。

不过,是不是该先去拜见三婶?提起这个,徐卫脸上一沉。

三叔去世,自己作为亲亲侄子,也没能见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回到行朝这么几天,连婶娘也没去拜望,实是不该。

现在徐家的长辈,就只剩下一个三婶,原来在大名府还有个姑母的,听说也去了。

这样,左右官家皇后也都召见了,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去看三婶。

徐卫叹道。

好,我这就准备。

张九月应道。

随即吩咐仆人准备礼物,又去街上采买香烛祭品,准备上坟,这些是徐卫这个汉子绝对想不周到的。

徐府是皇帝所赐,就在杭州城中心地带,距离皇宫和馆驿都不远。

徐卫夫妇二人坐了车,携了礼物,带了仆从至徐府门前。

徐九还下了车,又接了老婆,投府门而去。

想当年,徐卫头一次到东京,去三叔徐绍府上拜望。

还被门人奚落鄙视了一顿,而这一回,他刚下车,徐府的门人就注意到了他。

等到他夫妻两个携手登阶而上时,门***呼:九官人回来了!徐茂、徐彰、徐绍三兄弟虽然分隔异地,却不曾分家,连子侄们的排行也是从长房排起。

再加上徐绍对徐九又极为看重,因此这徐府的下人们也没谁当他是客。

门人的呼喊,早惊动了府里的徐家人。

仆人们争相而出,来拜徐卫,等到了正堂上,居家守丧的徐良也出来了。

得知你要入朝觐见,家里都给你腾了院子,怎不回来住?徐良一身素服,面容平静,不过徐卫注意到他清瘦了不少,丧父的打击对他不可谓不大。

徐卫后退一步,给他行了一礼,张九月也屈膝一福。

徐良默默点头,他知道堂弟的心意。

哥哥,请婶娘上堂,容侄儿侄媳一拜。

徐卫沉声道。

话刚说完,便见两名仆妇搀扶着徐太夫人从后堂颤颤巍巍出来,一边走,一边喊:小九啊,小九。

徐卫和张九月都快步迎上去,抓了婶娘的手唤道:三婶,侄儿在这。

太夫人握着他夫妇的手,声音还是挺高:我的儿,你六哥说你回朝多日,怎不回家来啊?徐卫发现,三婶不止说话嗓门大,眼睛好像也不对头,他诧异地看向徐六,后者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眼睛,示意老母又聋又瞎。

徐九伸过头去,在徐母耳朵边上大声道:婶娘!侄儿侄媳这不是来看望你老人家了么?好!好啊!还记得我这个婶娘!徐母说着说着,浑浊的眼中泛出了泪光。

徐卫请徐母堂上坐,和娘子一起大礼参拜,三拜毕,徐六过来扶了堂弟,他浑家也扶了九月。

徐母高声唤道:我的儿,快些过来。

徐卫如言过去,徐太夫人拉他在自己身旁坐下,说道:你三叔走时,婶娘哭瞎了这眼睛,要不然也该好好看看你。

你三叔总念,说子侄辈里数你争气,说你逐走了女真人,收了关中。

去世之前都还说想见见你,可惜啊……老夫人说得伤心处,为之涕下,左右也莫不伤感。

徐良在旁边小声提醒堂弟,说母亲身体不好,不要惹她难过。

张九月一听,马上把话题岔开,说此次到行在,给婶娘和姑嫂们带了些薄礼,请徐太夫人到后堂去看,这才将徐母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这些事,我们男人就还真不如妇道。

徐六目送母亲离开后叹道。

徐卫轻笑一声,坐了下来,问道:六哥,稍后我们想去三叔坟上祭拜。

都这个时辰了,明天去,要不又惹得娘伤心。

徐六道。

徐卫也不勉强,徐六问起面君之事,徐九大略说了一下,又反问徐六。

我回来行在之后,父亲已经下葬。

官家亲自召见,问我川陕之事,颇多嘉奖之辞。

圣上有留兄长在行朝的意思么?徐卫比较关心这个。

毫不讳言,紫金虎现在的目标就是川陕宣抚处置使,这个代表着川陕两地最高行政军事大权的差遣。

若只在川陕看,他的竞争对手有两个。

一个是王庶,一个是徐良,其他的都不够资格。

王庶快到七十岁了,离致仕年限已经不远,很难阻挡徐九上位。

徐良这个对手严格说起来还是比较强劲的。

他有在中央任职的经历,尽管级别不高,又在地方上历练多年,经验丰富,再加上三叔徐绍的加持,他升上去还是有一定的可能。

如果他能借此次回行在守丧之机,获得皇帝的器重,从而留在中央。

那么徐卫就少一个对手,只要上头不从中央派出,不从别地调派,那么川陕最高长官就只有他了。

以二府文臣充任宣抚的规定已经被打破,何灌赵鼎都以武职而领宣抚事。

这个不好猜,不过……徐六沉吟。

什么?徐卫追问道。

朝中部分先父的故旧,有这个呼声。

许枢密当面找过我,说是让我别回陕西了,就留在行朝,等到有机会,他自然会向官家进言。

除他之外,中书门下,台谏,西府都有些前辈支持。

徐六道。

徐卫听到这里,频频点头:看来在三叔给兄长打好了铺垫,弟等着哥哥上台执政的那一天。

现在说这个还早。

徐六摆摆手。

朝中也有人想让我回陕西。

谁?徐卫眉头一皱。

黄潜善你不陌生?徐六问道。

徐卫点点头,说起来,黄潜善跟他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当年,黄潜善是夏津知县,属于时管西府的蔡攸***,拉拔过徐卫。

后来黄潜善到中枢,徐卫也在东京领兵,来往不断。

再后来,黄潜善趋向于主和,并且作了副相,徐卫身在陕西,这才断了联系。

徐绍联合朱胜非、许翰、秦桧发动政变,迫赵桓退位,清洗耿南仲黄潜善作为耿南仲副手,被贬出中央,担任地方长官。

这事,徐卫有所耳闻。

怎么?黄潜善回朝了?万俟卨你也知道?徐六又问。

紫金虎的眉头越发紧锁,万俟卨他更不陌生。

他到陕西时,万俟卨就是陕西的提点刑狱,其人经历数次劝过李纲,让李纲不要太过信任自己。

这厮难道也出山了?不对,这两个家伙都被三叔扫地出门,赶出中央的,他们是耿南仲一伙,属于太上皇的死党心腹,怎么可能有机会重回中央?!~!六月天小说网 - 6yt.cc第五百九十八章 姐妹较劲耿南仲死于贬所,黄潜善被召回朝,任参知政事.万俟卨因为历任提点刑狱,精通法典,也被官复原职,任大理寺卿。

徐六道。

徐卫吸了口气,摇头道:这路数不对啊,作为耿南仲的死党,这两人断无东山再起之理,谁让他们回来的?徐六一声轻哼,冷笑道:朱胜非。

这就让徐卫有些不明白了,他虽然不在中央,但也知道朱胜非是和三叔一同举事,拥立新君的功臣,而且当时三叔赋闲,举事还是以朱胜非为首。

他在事后也得到了回报,被任命为首相。

其人倾向主战,怎么会把黄潜善和万俟卨提回来?六哥,你说朝中有人想让你回陕西,指的就是朱胜非?这没道理?朱相和三叔共同举事,有并肩之谊,再说他召回黄潜善万俟卨,与你何干?徐卫试探着问道。

徐六端起茶杯,已经揭开了杯盖,听到这话重新盖上,后道:黄潜善不知道通了什么路子,反正朱胜非向官家进言,说黄某人虽然曾经伙同于耿南仲,但其人历练丰富,行政能力很强,在被贬期间闭门思过。

现在朝廷缺少人才,应该把他召回,官家竟还同意了。

徐卫好似没太听明白,疑惑道:哥哥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徐六一言不发,直盯着堂弟,徐九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吃惊道:他们想拱你作参知政事?拜副相?徐六微微点头:现在黄潜善作了副相,其施政颇得官家欢心。

徐卫好大一阵没有言语,他人在地方,对中央局势毕竟缺乏了解。

朱胜非为什么这么作?六哥作为三叔的儿子,又有朝中大臣支持,朱相却把黄潜善提起来挡了六哥的道?他难道跟三叔有过节?又或者说,他跟枢密使许翰是对立的?许枢密要支持六哥,他就要反对?娘的,这朝中势力划分还真不是一般的乱!先前小赵官家跟自己说,朝廷只有一个,暗指太上皇干预军政。

现在,首相朱胜非拉了一派,枢密相公许翰又拉了一派,而且这两派应该是系出同源,都是主战派。

这么说起来,算上朝中的主和派,这是四分朝廷啊!看来小赵官家还是嫩了点,你把我们这些统军大帅笼络得再好,你自己眼皮子底下都不太平,还想干大事?锐气倒是十足,手腕差了一些。

那六哥如何自处?良久,徐卫问道。

暂时看看,我还在守丧期间。

徐六随口道。

我觉得,不要等别人安排?徐卫正色道。

这句话引起了徐六的注意,他低声问道:九弟此言何意?说罢,又起身坐到了堂弟身旁。

官家召见我时,曾经提起你。

说你堂兄有王佐之才,你又统兵西陲,徐氏一门皆柱石也。

徐卫说到此处顿了顿,续道当时这话我还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官家可能有意要用你。

徐六听罢,脸上阴晴不定,良久,缓缓点头道:我有数了。

次日,徐卫携妻往西湖畔祭拜徐绍墓,在坟前,紫金虎向叔父亲自禀报了西军收复全陕的消息,以告慰叔父在天之灵。

还城后,赵谌又派内侍来宣召入宫,咨询军事。

小赵官家兴趣很广泛,你说你关心大政方针就算了,连战略战术也很在意,详细询问了金军作战和宋军应对。

徐卫出宫后,又去拜会了致仕养老的西军前辈折可求。

还有张伯奋张仲雄两兄弟,当年张叔夜可是没少帮他。

接着,徐卫又去拜会了枢密使许翰,紫金虎在牟驼冈练兵时,许翰就很支持他,并且和耿南仲针锋相对。

这位老前辈一见到徐卫就大加赞赏,并极力鼓励,只不过因为徐卫是武臣,而且是外官,他也就没多说朝中之事。

不久,御营使姚古前来馆驿,儿子在人家麾下带兵,而且受人提携帮扶,作老子的自然要来感谢一番。

刘光世的老子刘延庆也来过,大家都是系出西军,同根同源,互相之间还是比较有共同话题,再加上徐卫这个人,只要不跟他谈文学国学之类,其他事都可以聊上几句。

让徐卫意外的是,参知政事黄潜善也亲自登门,黄参政绝口不提他起起伏伏,言谈只论私谊。

不久,到行在已经半月,这半个月里,他不是进宫面圣,就是拜访故旧,要么就是接待来访。

表面看起来,好像都是些叙旧,聚会,商讨之类。

但正是通过这些活动,徐卫对朝中局势有了清楚的认识。

受前线战胜的影响,小赵官家的地位得到一定程的巩固。

但太上皇仍在干预朝政,而且部分朝臣对他还有幻想。

朝中主战派本占据绝对优势,但不幸因为三叔去世而分裂。

一部追随朱胜非,一部转而支持许翰。

真正不倚靠任何势力,纯粹主和的大臣,完全式微。

总而言之一句话,杭州行在,外平内乱。

如果没人出来整合各方势力,将来一旦有导火索,就有可能演变成激烈冲突和政治斗争。

然而这些,是徐卫乐于看到的。

马车缓缓前行,随着车辆的颠簸,车里的徐卫夫妇也一摇一晃。

张九月突然吸了口气,将手按在丈夫手上。

徐卫反过手去握住,轻声道:没事,去送份礼,说几句场面话就走。

他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如今身为二品命妇,被封为郡夫人的妻子要去见姨母,竟还有些畏惧,看来心理阴影这一说真的存在。

太尉,到了。

驾车的小厮在外头唤道。

车停稳,徐卫掀起帘子先下去,又伸出手去迎娘子,九月略一迟疑,还是拉着丈夫的手下得车去。

去通报一声。

徐卫吩咐道。

随扈小跑着赶上前去,只见那何府被一道青瓦石墙所围,门庭广大,气象颇新,估计才修没几年。

却说在这何府之内,后堂中有一处院落,极精致,乃是何灌发妻,敕封国夫人的何夫人日常居住之所。

在行朝杭州,何夫人在命妇这个圈子里很受羡慕。

原因就在于,首先是人家男人争气,何灌官至太保,充荆湖宣抚使,手握重兵,以高龄驰疆场,谁不敬佩?其次,是人家儿子争气,长子何蓟已经建节,其他诸子也都是达官显贵;最后,就得数人家的女儿,嫁得好人家。

在这处院落左边角一间厅里,一位头发花白,满面皱纹,老得已经驼背的老妪正靠在软椅上。

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这老妇身上金银玉饰太多了,多得让人眼花缭乱!那枯瘦如柴,鸡爪一般的手上,竟左右套了四支镯子。

头上,虽然不是戴珠花的年纪,但那条抹额却缀满了珠玉。

只是这些黄白之物,掩饰不了她的老暮。

花白的头发,垮下的面皮,漏风的牙齿,还有那威风不再的眼神。

这便是何灌之妻,九月之姨,何夫人。

让人想不到,当年母老虎一般威风的人物,竟也老成这般模样。

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妇人,衣着华丽,却完全没有母亲的俗气。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事,她正在拭泪,美人泪,杯中酒,素来都是最让男人倾倒的东西。

而这个妇人,实在当得起美人二字。

老夫人,老夫人。

一个几乎比何夫年轻不了多少的老婆子快步进入厅中,慌忙地喊叫着。

你叫魂呢!没一点休统!何夫人顿时大怒,这一怒,多少还有点昔日的影子。

老夫人,那,那赔钱货回来了!老婆子手指外头疾声道。

何书莹猛一抬头,还带着泪痕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她来了?他来了?而何夫人显然没回过神来,还怒道:甚么赔钱货!就是,就是,就是老夫人的甥女,张九月啊,跟那徐九一道来的!正在府外等候!老婆子大声道。

何夫人一怔,张九月?她必须仔细想想,才能想起张九月是谁。

因为十几年未见,也没有联系,她已经快淡忘这个当年让她赔钱作嫁的甥女了。

她来作甚?何夫人疑惑道。

母亲,徐卫奉诏入觐,表姐是随他一道来杭州的。

此番来拜,想必是表表孝心。

快让请他们进来。

何书莹在旁解释道。

呸!何夫人啐了一口。

那贱婢在我府上养了多年,临出嫁我还得赔笔嫁妆!这许多年来,可曾有过一封书信?有过半钱寿礼?现在起来表孝心了?何书莹知道母亲脾气,劝道:娘,表姐现在是二品命妇,敕封永康郡夫人,方才受到皇后赐见,不可怠慢了她。

再说,徐卫官拜太尉,军功显赫,他夫妇二人同来,怎能拒之门外?传出去,岂不叫杭州城笑话?何夫人听了女儿劝,费力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这才松口道:罢了,总归人家来拜,不好拒绝,让他们到厅上等着。

老婆子出去传命这后,何夫人转头对女儿道:女儿就不用见他夫妇了,等为娘去几句话打发他们走。

书莹脱口而出,略一低头,又补充道母亲不可,表姐在何府长大出嫁,她此番回来,与回娘家一般。

怎能几句话打发出门?母亲总得留饭才是。

何夫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嘀咕道:这般多事,谁稀奇她回来?母亲好生去见,不可失了礼数。

何书莹再三劝道。

等母亲一出门,她显得有些局促,摸摸脸庞,也不知眼泪花了妆容没有,撩起裙摆,也急急出门而去。

另一头,徐卫张九月被引至正厅上,那府中的丫头仆妇们不知识与不识,都抢出来看。

年纪大一些的,自然认得九月和徐卫,便是后头入府的也听说过那段往事。

都想看看张九月到底长得甚么模样。

除此之外,也想看看如今显贵了的九月送些什么贵重礼物来。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何灌一世英雄,他这个浑家却是个粗俗之妇,不知书,不识礼,只爱钱财。

太上皇后召见她入宫,因为言语粗鄙,吃相不雅,还闹出笑话。

那些仆妇们在外头,瞧见张九月送来一口箱子,又几个包袱,平平无奇,不由得失望。

私下嘀咕说,嫁个太尉又怎地?老夫人养她多年,也不见拿点体面的礼来。

徐卫见那些下人没规矩,与娘子对视一眼,不禁暗叹。

我还是个军汉,家里的仆从也绝不会这样围观客人。

正说着,听得干咳之声,尤为刺耳。

夫妇二人扭头看去,只见一老妪被三个仆妇搀扶着,缓缓步出。

张九月连忙起身,徐卫也跟着站起来,不是,这也就十来年光景,老成这模样?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她尖酸刻薄的狰狞表情呢。

姨母。

九月终于开口叫了一声,同时施上一礼。

徐卫也作个揖,就不必称呼了。

何夫人抬眼来看他夫妻,徐九一表人才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九月嫁给他作个命妇,如今竟也没了昔日的穷酸相。

这何夫人眼睛虽花,但看财物从来不差,她发现甥女披了件皮袄子,雪白雪白,像是狐皮,价值不菲。

尤其让她扎眼的,则是九月额头上裹的那条银流金点翠镶玉大抹额,那是张皇后赐的,禁中嫔妃所用,外头根本看不着。

这就是正经的妻凭夫贵。

养你成人出嫁,十来年也不曾有封书信,如今倒来看望。

何夫人拉长着脸不满道。

不过,说完之后,不等对方有回应的时间,又道坐。

九月谢过,和徐卫坐下,后道:因在陕西,山高路远,逢年过节,生朝满日,也不得尽孝。

此番随夫还朝,特来拜姨母,区区薄礼请姨母收下。

语毕,便让自己的仆妇打开包袱箱子。

计珍奇兽皮四张,名贵药材十斤,都是出自党项,内地无法求得。

此外,又有蜀锦六匹,陕西特产若干,还有从杭州本地采买的一些礼品,林林种种,无论哪一件都配得上张九月二品郡夫人的身份。

这份礼,虽只花了徐卫百十贯钱,但要知道,如兽皮、药材、蜀锦这些最贵重的东西,虽然是别人送的不曾花钱,但价值却不菲。

何夫人从头看到尾,倒是很淡然:这些东西,家中有的是,何必送来?姨母有,那是姨母的,这只是甥女一点心意。

九月道。

何夫人点点头:既如此,且收下。

你姨父表兄都在荆湖,恰逢今***表妹书莹回来,你可去寻她说说话。

老身乏了,去歇歇。

说完,才发现徐卫半个字都没说,又补上一句:徐太尉,你就自便了。

从出来到离开,总共没说几句话。

哦,不必客气。

徐卫随口道。

堂堂太尉,就算是进宫见皇帝,也绝计不会受如此冷落,不过他素知何夫人粗俗,是何太保年轻时娶的村姑,也就不以为意。

再说了,这来都来了,谁能跟她一个老太婆计较?何夫人走后,把徐卫夫妇两个扔在了厅上,虽然说是说让去寻何书莹说话,但谁知道你门朝哪边开?也没个人引路。

九月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就应该直接告辞。

姨母怎么说也是一品命妇,这么些年真是白过了,还是那么……自己昔日在何府时还不觉得,这些年随丈夫在陕西,来往的都是贵妇名媛,方才知自有体统在。

似姨母这般,怎么待人接物?两人正迟疑时,见一妇人,估计也有二十七模样,一张妖精不老脸,圆圆胖胖,看着眼熟,衣着考究,从后堂转出来,谓九月道:请夫人到后堂说话。

九月认出她来,这是表妹书莹当年的贴身侍婢,如今看她模样,倒像是嫁人了。

扭头看一眼丈夫,徐卫点头道:去,我就这厅上坐坐。

要不……九月想说,要不干脆辞行算了。

我丈夫大小也是个太尉,在陕西,但凡是个活物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现在被扔在这厅上算怎么回事?得得得,反正面也见了,礼也送了,走人拉倒!话刚说一半,那妇人又道:太尉请稍等,妾随后引太尉至老相公书房,相信太尉会对那处感兴趣。

徐卫心头一动,这安排绝对不是何老母能想得出来的,成是何书莹的主意。

这表姨妹也是个有心人,哎,她到底嫁给谁了?九月被那年轻的仆妇引着,过了前堂到后院,见何府果然轩敞华丽。

不一阵,被请到一间房前,门开着,那少妇进去一福,轻声道:徐夫人到。

说罢,恭请九月入内。

当九月进入房间时,才发现,表妹何书莹已经等在房中。

看四周陈设,这可能是表妹回娘家时的房间,家什摆设都很讲究。

房里很暖和,可能是生了火炉的缘故,何书莹取了外衣,只穿一件合身的小短锦袄,勒出细长的腰肢,九月是过来人,一眼看出,表妹可能还没有生产。

日前在禁中匆匆一别,也没请表姐到我家中作客,今天倒幸好在娘家碰上了。

何书莹笑道。

九月也解的狐皮袄子,递到仆妇身上,她是练家子,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可丝毫不怕在表妹面前露出臃肿来。

何书莹果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只听表姐道:自家姊妹,何需客气?!~!六月天小说网 - 6yt.cc第五百九十九章 金国政变听说姐姐在路上得了病,也不知痊愈了没有,坐下说吧?何书莹淡淡一笑。

www.niubb.net牛bb小说网女人到了三十多岁基本上不敢随意笑了,因为一笑脸上容易出褶子。

但何书莹一张脸却保养得非常得法,一丝纹路也没有。

亏得妹妹关心,已然大好。

张九月也微微笑了笑。

你不能苛求一个在陕西的fù人保养得跟在江南一样。

两姐妹坐定,何书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表姐的脸,而张九月慢习惯xìng地低下头不与表妹对视。

有十来年了吧?自表姐随徐卫去陕西便没再走动过。

不知这些年表姐过得可好?何书莹问道。

还好,你表姐夫虽然是个带兵的,却也还顾家。

徐家的兄弟妯娌,三亲六眷都在陕西,互相照应着,日子倒也好过。

,张九月答道。

何书莹仍旧直视着姐姐:,看得出来,表姐和从前大不相同,徐卫应该对你很好。

皇后召见姐姐以后,命fù们都在议论,说徐夫人命好,嫁个提拔轩昂的汉子就罢了,偏生徐卫就守着你一个,连妾也未纳。

如今这世道,这种人真是少见。

张九月不知道表妹是真羡慕她,还是在讽刺她,辩道:你表姐夫一肩担着川陕安危,这些年征战不断,哪顾得上那些?,话说到这里,不等表妹发言,又抢道再说这也不是我作的梗。

何书莹掩嘴一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

张九月见状反问道:,不知妹夫怎不随表妹一同回娘家?哦,他……有事脱不得身。

何书莹随口道。

不知妹夫在何处高就?张九月又问。

在她猜想中,以姨父何灌的地位表妹定是嫁入了豪门。

金人还了淮西,我家官人引军进驻。

何书莹含糊地回答道。

听到这话张九月第一个就想起了李显忠。

因为前几天李显忠还派人来拜丈夫,说他被皇帝赐名显忠,又率部进驻淮西云云。

但李显忠方才归国显然不可能。

哦?不知姓甚名谁?哪家子弟?你姐夫在淮西有故人,也好关照一二。

,张九月道。

何书莹脸上突然一红她认为表姐这话是在酸她,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我家官人乃将家子,公公如今在枢密院管事,大伯充淮西安抚使自会照应。

张九月本来没别的意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不想却触怒了表妹。

她自xiao在何府,虽是表姐妹,其实跟主仆无异,平时话也说不上几句。

现在看到表妹生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姐妹就这么沉默着,最后还是何书莹开口打破僵局:表姐难得回来一趟,就在家中住几日也无妨。

张九月来时就打算送了礼说几句就走。

现在见姨母无礼跟表妹也无话,哪想多留?正要推辞时何书莹又道:对了,当年表姐出嫁时,有些旧物不曾带走。

我家从东京南迁时带了过来,前些日子下人整理出来,姐姐不如去看看?这个九月倒有些兴趣何书莹见她不推辞,遂唤来仆fù带张九月前去。

夫人,请。

那圆脸少fù等九月起身披衣外出后回头对何书莹使了个眼sè,被她看在眼里。

表姐一走,她也匆匆而去。

再说这一头,徐卫被请进何灌的书房。

其实这几年,何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荆湖,很少回家,这书房处于封存状态。

徐卫进来后见那房中虽然陈设整齐,但却méng上了一层灰显然许久没打扫过。

架上倒摆了一些书,但相信连何灌带徐卫都没多少兴趣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城上悬着几张弓,又有刀数口卧于架上,估计是何灌旧日所用。

转了一圈,到案桌前,本想在桌后坐坐,看那张椅子估计一屁股下去也只能替人擦灰,遂作罢。

又到书架前,目光一排排扫过,想看看有没有本朝编写的《通鉴》,那是徐卫最近一段时期在看的史书。

结果《资治通鉴》没找到,他却意外地发现了何灌的几篇随笔。

看起来,应该是何太保偶回行朝时所作写的是他在前线的一些故事心得。

其中有一篇专门写金人攻占襄阳后他和李纲一次又一次地敦请江西宣抚使折彦质出兵反扑,但折仲古态度闪烁。

在这篇随笔里,何灌认为,折氏虽世戍西陲忠义传家,然宣抚有自重之意……直接批评折彦质有拥兵自重之嫌。

另一篇则是分析敌我态势认为金军虽众,但不复当年之勇,是可以战胜的。

还有一篇特别引起徐卫注意,这一篇显然只写了一半就停笔了。

其中有一句良臣忠勇,鹏举沉鸷,张氏之后此二人可倚办大事。

鹏举是岳飞无疑,良臣徐卫估计是指韩世忠,他的表字正是良臣,张氏则是指张家兄弟。

看来,韩岳二将在荆湖一路也杀出一片天地来。

何灌资历很老,而且有丰富的带兵经验,更兼韩岳之勇,朝廷支持,荆湖路的神武后军,将来大有可为。

折家的神武前军,一直是南方的头等主力,赵鼎统率的神武中军也扩张到淮西。

通盘估计,只要目前的策略能顺利推行,北伐之期就不远了。

徐卫看罢,放还原处。

忽闻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他扭头去看,片刻之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上一次见她,行朝还设在镇江府,几年过去,她好像没什么变化。

甚至和十几年前初见她比起来除了身段脸庞稍稍丰腴一些外,她几乎还是那个模样。

书莹,又是几年不见了。

徐卫负手轻笑道。

称表姐呢?何书莹轻移莲步踏入〖房〗中她异样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徐卫。

她根本没有注意徐卫身上标志最高等级武臣的时服,也看不到徐卫腰上皇帝特赐的笏头金带,她只在意徐卫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那让边陲的风沙浸染得强劲如铁的皮骨,和那张脸上永远坚毅沉稳的神情,你一刻也离不得她么?何书莹轻声问道。

徐卫淡然自若,笑道:书莹这可不是姨妹该问姐夫的话叫人……徐卫。

何书莹这声称呼就叫徐卫不怎么淡定了。

纵使不称太尉,你至少也得叫我一声表姐夫,直呼我名讳不合适。

,徐卫虽然还在笑可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

何书莹不回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表姐夫,一张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上渐渐布满了哀伤。

徐卫看到她眼中泛起的泪huā,看到她拢于腹前渐渐紧握的双手,这位威震北国的统帅有些凌luan了。

像徐卫这种人他前一世基本上没什么正经的感情经历可言,这一世遇到张九月,一见倾心,有情人终成眷属,说起来感情方面还是比较简单。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联想到上次回朝觐见时这位表姨妹怪异的行为举止,他似乎明白些什么。

你表姐呢?,徐卫再次问道。

堂堂太尉,总不该怕我一个fù道人家。

,何书莹瞪着一双míméng的泪眼以一种嘲讽的口wěn笑道。

徐卫直视着她:那你想跟表姐夫说些什么?建武五年十一月底,徐卫结束入觐,启程返回陕西。

在他离开杭州行朝之前,赵谌连发两道诏命。

第一道,是嘉奖徐卫统军复陕之功,说他是西北巨擎,国之长城朝廷实赖之,因此特别授予徐卫枢密副使……当然这是个挂名虚衔,徐卫的本职在川陕,他不可能留在行朝的枢密院办公。

虽然是加个虚衔但意义很重大。

枢密副使,属于西府长官,一直以来大多是用文臣充任。

眼下,枢密使许翰,是台谏出身,标准的文臣。

不过,枢密副使却是十多年前攻辽大败的宋军敌前总指挥刘延庆正经的西军老将。

刘延庆虽以武臣充任枢密副使进入宰执之列但跟徐卫这个比起来,又有差别。

徐卫是外臣眼目下,所有带兵在外的地方大员,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带着〖中〗央头衔的,包括汾阳郡王折彦质。

徐卫带枢府长官头衔坐镇地方,一则显示皇帝对他的恩宠二则表示他是〖中〗央直接派出。

众所周知,南方的宋军已经完成改编,全部属御营司序列。

但西军仍旧保持以前的军号,并习惯xìng地用帅司名称来代表军队。

改编西军,朝廷鞭长莫及,所以授徐卫枢密副使的头衔,以彰显西军同样也是王师。

朝中有人议论说授徐卫枢密副使,是对他的一种安慰。

因为折彦质以军功封王,而徐卫军功绝不在折郡王之下,所以趁这次回朝入觐之机,给他个西府长官头衔,以示官家和朝廷对他的信任。

有趣的是当年徐卫和姚平仲不和之时姚平仲号称xiao太尉,徐卫的拥蹙们而针锋相对地给徐卫上一个浑号叫xiao枢相,以示压过xiao太尉一头。

如今徐卫总算是混到了。

第二道诏命,皇帝令各地安抚司、转运司、提刑司、常平司、府州军行政官员,并听制置司节制。

这道诏命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专门针对徐卫的但如今大宋控制区内,制置司只有陕西一处。

这等于是把陕西所有的权力,如行政、军事、刑狱、财赋等都集中到了徐卫手里。

徐卫刚刚离开杭州时,朝廷就收到了来自北方的一个重大消息。

金国朝廷内部再次发生了血腥争斗。

不久前才主持宋金和议的大金国权相完颜宗磐,被以谋反罪捕杀。

直接指挥者,是与其政见迥异的完颜宗干,直接下手者,则是宗干的弟弟,完颜宗弼,女真名兀术。

这哥俩跟宗磐是亲亲的堂兄弟。

非但宗磐被杀,他的亲信朋党受牵连者达数十家之多。

南人骂女真残暴不仁是有原因的,这些年女真朝廷内部争斗不断,时有流血事件发生。

政治斗争,南方也有,但绝不会像北方那么血腥,大不了就是贬出〖中〗央到地方任职,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监视居住。

而女真人不一样,他们是剽悍善战的民族,相信的除了萨满,就是手里的弯刀。

因此一旦闹起政变来,往往血流成河,杀个干干净净。

宗磐被诛后,金帝完颜窒封宗干为粱王,领三省,完全控制行政。

又封宗弼为越王,任都元帅,开都元帅府,控制军权。

本来金国内讧是他家的事,与大宋无关。

可赵谌和朝臣们得知这一消息,却震惊不已。

政变中被杀的完颜宗干,本是首倡和议之人,建武和议可以说是他大力促成的。

这才签定几个月?他就被人大卸八块了?不是,女真人到底是不是诚心过日子?这开国元勋完颜宗翰尸骨未寒又搭上一个?这么杀下去,血腥政治几时是个头?最最要紧的是力主南北议和通好的宗干被杀,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既定路线?新上台的哥几个有没有可能改弦易辙,再起bō澜?赵谌觉得事情很严重,马上召集宰执大臣商议应对之策。

在御前会议上宰相朱胜非、参知政事黄潜善,枢密副使刘延庆认为宗干虽被杀,但是宋金议和是大势bi迫非是宗干一力而为。

如今就算宗干被杀,也应该不会影响到宋金关系。

但枢密使许翰、御营使姚古则认为宗干的死,影响南北关系的可能xìng极大甚至责再次引发战争的可能!得赶紧下诏给到湖何灌,让他提前准备。

可让人意外的事就在此时发生,在大宋君臣收到金廷内讧的消息后不久就又有金国使团从北方来。

他们是代表金帝和宗干宗弼而来主要是为向南朝通报宗干之事。

同时安抚大宋君臣,让他们放心,议和是两国达成的盟约,必不相背!或许赵谌听得太多女真人转面无恩,翻脸无情的故事,所以他极度不相信金国。

牛bb小说阅读网 - niubb.net第六百章 防备宋军这一次,他选择采纳许翰和姚古的意见,紧急通知御营时三支主力,让各地xiao心防备,金国有变!朝廷尤其警示了淮西安抚使刘光国,淮西之地刚刚归还,一切都还在重建之中,万一nv真人举兵进攻,淮西极有可能遭受第一击!赵谌还觉得不保险,派内侍飞马去追徐卫,将金国政变的消息传递给他。

去追徐卫的内侍刚走,赵谌马上驾临御营司,筹划军事,甚至表露了想御驾亲征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这今年轻皇帝很想有一番作为也颇有几分胆气。

可问题是,你只是听说金国政变,风是吹了,可草都没动就如临大敌,如同猫儿一般弓起了身子,发出了低吼,甚至让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的军队都进入战备状态,是不是有些xiao题大做?很快,去追徐卫的内侍回来了。

报告说,徐枢密请他们代禀官家,就算是金国政变,就算是主张南北议和的完颜宗磐被杀,对宋金既成局势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更不用说爆发战争。

紫金虎简单地从两个方面给皇帝分析。

首先是内政,宗磐被杀宗干宗弼掌握了权柄,此刻他们正忙着巩固自己,无暇他顾。

再说,金国国内到处都是问题和矛盾,尤其是两河为最。

燕山以南金廷政令不复行,自己家里都没搞好还能有其他想法?其次是军事。

从歧山之役算起,金军在大的军事冲突中已经连败了三阵尽管nv真人这几年主要依靠签军打仗,但连败三阵,折损将士数以万计,失丢大片防区这个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金人纵是想报复也不是眼下的事除非北夷真要拼个yu石俱焚,鱼死网破?圣上想想他们能这么干么?最后,徐卫以一句话收场。

他让内侍转告xiao赵官家金国发生血腥政变,该防备的,是nv真人,而不是我们。

赵谌得知徐卫的想法后,并没有完全相信。

可很快在腊月各地都上报了金军动向。

荆湖何灌报告称金军十分异常地撤出了唐州和邓州两地的主要兵力集结在东京周边摆出了拱卫东京的架势。

接着淮西刘光国也报告,金军似乎想避免冲突,撤出了边界上的部队。

这些讯息似乎都佐证了徐卫的预见,金军好像还真就在防备什么。

其实,金军一系统动作都是奉了都元帅府的号令。

兀术担心南朝会趁大金内luan之机,挟胜利之威北伐,所以命令前线收缩防御。

但也并不都是后撤,比如在郑州,金军就加强了兵力以防备西军出虎牢关。

在河中府耶律马五将蒲津浮桥的东岸壁垒long得铁桶一般,甚至沿河设立栅栏防备西军渡河东进。

可xiao赵官家不是个轻易动摇的人,他依旧再三命令各地保持高度警戒,无事十天向〖中〗央上报一次有事随时报来。

一直到过完年,他才终于相信徐卫是对的。

到建武六年正月,群臣都建议他改年号,以示更新之象但赵谌不允,他认为建武,这今年号很好在建武年间,宋军接连获胜这年号很吉利。

正月上旬,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秦栓上奏,报告巩县皇陵的修复工程已经结束,请朝廷派员视察验收。

赵谌分外高兴将此事告知了太上皇赵桓和道君赵佶,同时派李若水作为京西宣谕使前往视察验收。

禁丰,勤政堂。

虽然已经立chun,但杭州还是有些寒意,堂中生有一座火炉,将宣室烘烤得暖和。

赵谌拥一身冬装,正坐于御案后奋笔疾书。

他的字学的是祖父赵佶,只是远远没到达道君的笔力和风骨。

不知道为什么,赵谌虽然专心地批阅奏本,可他脸上却时常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沈择在旁边看得有趣,忍不住问道:官家,何以如此喜悦?赵谌愕然:什么?xiao奴见官家批阅奏本时常露笑容,若非欢喜得紧,怎会如此?沈择道。

赵谌闻言将笔一放,脸上笑容更甚。

推开盖在腿上的皮裘,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笑道:自道君宣和七年宋金开战,至今十七年。

十七年间,北夷每每南下,所过之处城池崩坏,百姓流离,为我朝开国未有之变。

而如今,金人竟然于各条战线上均作守势,这莫非是nv真人江河日下之兆?沈择最懂皇帝心思,马上顺着话说道:从官家初登大宝,王师便已止住顽势,几年间更是连战连捷,中兴指日可待。

赵谌大喜,坦诚地表示道:三皇五帝以降,〖中〗国之圣君不少。

朕不才不敢作圣君奢望,惟愿史书留一笔只称,中兴愿足矣。

这位英气勃勃的天子倒也实际,不去追求所谓千古圣君,只愿后人提起他时,誉为中兴之君,便心满意足了。

官家,朝中有朱相黄相替圣上分担国事,朝外有折、何、赵、徐四帅统率王师。

文武并驰中兴不远!,沈择这句话,听得赵谌甚是受用。

自古以来创业维艰,守成不易,中兴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大宋能在朕手中中兴于世,上无愧于祖先,下无愧于黎庶,帝王作到这个份上,夫复何求?官家,朱相黄相堂外求见。

一内侍入内禀报道。

赵谌一挥手:宣。

朱胜非黄潜善快步而入,这两位宰相年纪相当都过huā甲。

履历也相近都是从地方起家干上来的。

二卿所为何来?,赵谌婆回身去,笑问道。

陛下,chun耕将近,大臣们商议,以今为宋金和议后昔年,百废待举,官家宜行,藉礼劝民农桑,以奠邦基。

朱胜非奏道。

所谓的藉礼就是指每年chun天,皇帝亲自或者派遣大臣代表,举行盛大仪式,祭祀先农氏,也就是神农氏。

在这个仪式中,高chao部分就是皇帝亲自扶犁,以示先天下而耕作彰显皇帝和朝廷重视农业,寄托劝勉农耕之意。

第六百零一章军政一把抓第六百零一章军政一把抓赵谌沉思半晌,说道:国家每每举行仪式,耗费不少,如今三大宣抚司扩充军备,到处都要用钱,以朕之见,能从简就从简,卿意如何?朱胜非似乎并非专为此事而来,顺水推舟道:既然官家休恤,从简亦无不可。

黄相以为呢?黄潜善这个人倒是不简单,他最先是站在蔡家父子这一边,等于是道君旧臣。

但赵桓登基,他能不受牵连,甚至一路作到尚书右丞,恐怕不是运气所致。

等到徐绍朱胜非等人发动政变,他亦在遭清洗之列,贬到外地。

如今又东山再起,而且是官复原职,实乃异数。

首先与那些三不知宰相相比,他的行政能力很强。

他作副相,分管农田水利等事,在职期间,各地水利建设卓有成效,都没有发生过大的灾害,保证了国家的粮食储备。

他或者没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目光,但却本职工作相当不错。

即使被贬之后,在地方上也政绩斐然。

在被徐绍赶出中央以后,他跟其他的太上皇旧臣不一样,还是时常上书言事。

而且这个人的立场并非泾渭分明,善于审时度势,比方说在赵桓被迫退位,大宋在战场上接连取得胜利之际,他既没有唱衰,也没有捧杀,而是上奏称,朝廷应该借此机会,狠抓农商,积蓄国力以备异日再战,反对立即举兵北伐。

这跟朱胜非的政见不谋而合,从而引起了注意。

臣附议。

黄潜善说道。

既然二卿都赞同,那就这么定了。

赵谌点头道。

朱胜非此时看了黄潜善一眼,后者思索片刻,奏道:官家,目前一桩要紧的事,朝廷当速速裁定。

哦?黄卿所谓何事?赵谌一边问,一边想着,最近也没甚么要紧的事情吧?自徐处仁以太傅致仕,川陕宣抚处置使一直空缺。

当时,因恰逢南北和议,所以没顾得上这一桩。

如今,朝廷应该作出安排。

黄潜善道。

朱胜非立即跟进:不错,川陕两地乃国家强兵所在,长官不可空缺。

如今虽有王庶暂摄政务,终非长久之计。

赵谌闻言问道:宰执大臣议过没有,谁来接任比较合适?黄潜善想了想,答道:川陕重镇,必托相宜之人。

臣等以为,还是当以二府大臣出任较为妥当。

此前李纲、徐绍、徐处仁三位,都作过东西二府的长官,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地方。

那现如今二府之中,有合适的人选么?赵谌问道。

朱胜非此时接过话头:臣等议定,有两人较为合适。

一是原川陕宣抚判官徐良,二是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秦桧。

徐良在地方上历练多年,此前在川陕也协助长官多年,有丰富的经验,如果用他,川陕必能安定。

至于秦桧,他此前任参知政事,若宣抚川陕,也是名正言顺,伏请陛下裁夺。

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

朱胜非推荐的这两个人,有几个共同点。

首先,这两个都是徐绍亲近之人。

徐良是徐绍的儿子,秦桧曾经是徐绍的得力助手,甚至师事徐绍。

其次,这两个人的能力和资历,都足以进入中枢。

赵谌想了好大一阵,似乎决断不了,反问道:以朱卿个人意见,这两人谁更合适一些?臣认为,秦桧或许更合适。

首先,他曾经身在宰执之列,资历能力不容置疑。

其次,他是言官出身,xìng格忠直,必不负天子所托。

再者,他出判河南府,相信对西部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秦桧曾经协助徐郡王理政,从这一点说,他一定能和徐卫精诚合作,文武默契。

朱胜非这些理由,哪一条都无可辩驳,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赵谌拿审视的目光看着朱胜非,沉声道:昔日秦桧自请出判,乃不得已。

如今南北休战,朝中有大臣建议将他召回,认为其人协助徐绍理政颇有建树,若回中枢必能继续推行徐绍之新政。

如此说来,是将他放在川陕好,还是召回中枢恰当?一听皇帝这话,朱胜非心里就打起了小鼓。

没错,秦桧确实是徐绍的得力助手,对徐绍那一套也非常熟悉。

现在李若水已经去河南府视察,如果回来一报,说秦桧皇陵修得好,地方也治理得好,官家一高兴,召他还朝,那么此人将来极有可能坐上次相的位置。

他和许翰都参与了拥立新君,志趣相投,一旦回朝联合……朱胜非禁不住想起了前些时期,徐绍一人独揽朝政,他这个首相整日地无所事是,几乎被架空。

徐六徐九前些时候商谈,认为朱胜非把黄潜善提回中央,是为了挡徐六的道。

其实,朱胜非此举,主要是为了挡秦桧回朝的道,其次才是徐六。

因为相比起来,秦桧在那帮积极抗战派大臣里的影响力,显然不是徐六可比,尽管他是徐绍的儿子。

臣认为,还是放在川陕为宜。

朱胜非奏道。

黄潜善却道:请陛下圣裁。

赵谍一时无言,良久道:此事容朕思量,川陕要地,若所托非人,必然有误。

他既然这么说,朱胜非黄潜善也不好再多嘴,遂告退而去。

沈择看着他两人出去,而后对赵谌道:官家,正副两相同来,可见政事堂对此事重视程度。

赵谌随口道:川陕要地,长官人选自然重要。

你刚才听清楚朱胜非是怎么说的么?小奴听着呢。

沈择道。

他举荐秦桧宣抚川陕,那些理由可充分?赵谌又问。

沈择观天子神sè,缓声道:表面上看,还是很有道理。

赵谌忽地一笑:朱相这是不想秦桧回朝,看来,昔日徐绍主政时,他闲怕了。

不想赵谌竟看得透彻。

沈择见他如此说,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确实,据说秦桧曾呼徐绍为师,徐郡王推行新政时,秦桧便是他得力副手。

若桧回朝,必重现昔日局面。

这话正说中赵谌心事。

诚然,对于徐绍的才干和功劳,赵谌是充分肯定和褒奖的。

但同时,他也不希望那样的局面再现。

要知道,徐绍执政时,正值危难之时,军国大事悉决于他,有时候皇帝都不一定能插得上手。

这样臣强君弱的局面,一时权宜还可以,如果长久了,哪个皇帝受得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徐绍去世的正是时候,再久一些,如果掌权到宋金议和,两国休兵以后,恐怕又是另一个结局了。

秦桧被普遍视为徐绍的继任者,若他回朝,赵谌能不担心重现徐绍主政时的局面么?至于徐良,倒是无所谓,他远不到他父亲的火候。

如今朝中已有朱胜非黄潜善理政,秦桧就不必回来了。

赵谌说道。

那真让他宣抚川陕?沈择追问道。

一个内shì,可以在皇帝面前毫无顾忌地谈论国政,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

赵谌摇了摇头:川陕不是谁都能坐镇的,再者,如今南北休兵,川陕正是恢复重建之时,也不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主官。

那继续让他判河南府?沈择打破沙锅。

赵谌又摇头:等李若水回来以后再说吧,秦桧还是有功劳的,河南府情况不太好,寻机会给他换个地方。

沈择听到这里,不再多言,因为他已经达到目的。

赵谌想了一阵,又抬起笔想批几本,终究不能集中精神,扔了笔,问道:最后一次召见徐卫时,你在场么?在场。

沈择不知道官家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还记得他说了些什么?赵谌又问。

沈择嗯一声,昂着头想了片刻,回答道:当时,官家详细询问他关于联结西夏契丹之事。

徐卫从头说起,一直到委派那马什么出使契丹为止。

反正总归一句话,就是若能联合党项契丹,于恢复大业将有莫大裨益。

没了?赵谌笑道。

小奴就记得这么多。

沈择道。

赵官家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你这记xìng不成。

当时,除了这一桩之外,徐卫还详细说了他在陕西的重建构想,说是三年之内,要把流民都动员回原籍。

五年以内,陕西要作到自给。

再长远,就是要重现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的辉煌。

沈择一拜:官家博闻强记,岂是小奴可比。

赵谌叹道:与朝中大臣相比,徐卫还算是个实在人。

他向朕阐述这桩桩件件,其实就是想说他能行,说白了,他想作川陕宣抚处置使。

这种人反而可靠一些,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

朝中这些人,都自以为聪明,把朕当成少不更事的后生,哼。

这川陕宣抚处置使是何等要职?徐卫身为武臣,恐不合适。

再则,官家已经将陕西军政权力交付于他。

沈择进言道。

赵谌缓缓点头:再看吧,日久才见人心,朕只见过他一面而已。

近期,还是让王庶和他分理川陕军政,过几年王庶到了致仕年纪再说。

若他能成,委他宣抚处置大权也没甚不行,若不成,再另选就是。

沈择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惟恐漏掉只言片语。

二月,李若水自河南府归朝,详细报告了此行经历。

秦桧奉诏修复皇陵,果然是尽职尽责,如期完工。

河南府境内,生产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恢复,士人军民都称赞他贤德。

李若水的盛赞,并没有让秦桧得到什么好处,官家赵谌也只是指示有司嘉奖而已。

二月下旬,皇帝开公向大臣表态,现在川陕的班子足够应付,短期不考虑调整。

虽然没有依从朱胜非等人的建议,让秦桧宣抚川陕,但也没有让他回朝。

许翰等大臣上奏,认为中枢缺乏地方经验丰富,且熟悉边疆军事的官员,这不利于中央作出正确切实的决策。

这等于是挑明了向皇帝建议任用徐六。

赵谌心里也明白,朱胜非虽然忠心顺从,但缺乏魄力,因循守旧,确实得给他再配个能力较强的助手。

遂下诏,将徐良夺情起复,结束守丧,任参知政事,与黄潜善一道,协助朱胜非处理中枢日常事务。

徐六这一上台,朝中积极抗战派大臣深受鼓舞。

他们希望徐良能像清河郡王徐绍那样,强力推行新政,富国强兵,以图恢复。

但徐六究竟成不成,就只能骑驴看唱本了。

再说徐卫回到川陕以后,先是在绵州停留,向宣抚处置司官员传达了赵谌的嘉奖和鼓励。

随后便回秦州,立马召集陕西提刑司、转运司、常平司等机构的主官到秦州开会,告诉他们以后直接受制置司节制,又让各司长官汇报负责事务。

紫金虎虽是武臣出身,但因为在陕西多年,各级官员,无论文武也无人敢小觑他。

陕西的情况确实比较具体,因为受战乱的影响,最为富饶的关中平原几乎成了战场遗址。

其他各地的山区情况更糟,如果不是四川接济,陕西早完蛋了。

要重建陕西,首先就是抓农业,农业是一切的基础。

而要抓农业,首先就是地要有人种。

这一件,徐卫早就开始实施,数以万计的乡兵义勇已经在各地屯田。

但仅靠这些人远远不够,必须得把逃亡别处的百姓召回来,让他们重建家园。

二月,徐卫直接在秦州,以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的身份发布命令。

命令川陕两地各府州军县的行政长官,着手办理流民还乡的事情。

这是徐卫作宣抚副使以来,首次独立发布命令。

这在陕西官员看来,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四川官员们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拿着从秦州直接发来的命令茫然不知所措。

此事在绵州引起巨大争议,张浚就对王庶说,徐宣抚怎么能绕过宣抚处置司直接发布命令?而且是面向川陕两地?这置宣抚处置司于何地?又置王宣抚于何地?王庶也觉得徐卫最起码应该主动来绵州沟通一下,再由宣抚处置司发布命令,而不是以个人名义。

不过,作为徐卫的老长官,王庶肚量也不小,他安抚有异议的下属,说徐宣抚和我同为川陕宣抚副使,朝廷也没有再要求他免签书本司公事,也就是说他和我拥有同等的权力,因此他发布命令,制度上没有问题。

其实,王庶也不愿意因为这么一件事去跟徐卫争辩。

再说,他都快退休的人了,还有什么好争的?现在陕西也收复了,他也乐得洒脱,只求安安稳稳把这几年过了,然后去职养老。

不过,徐卫也会作人。

他单方面发布命令,只是为敲山震虎,树立威信,并不是想把王庶压下去,自己来独管川陕两地军政。

他也不愿意和老长官有隔阂。

事后,他派人至绵州,解释说这是因为自己不熟悉行政程序造成的。

王庶也表示不介意。

甚至还向四川北部各府州县重发命令,让他们着手办理流民返乡。

陕西战前原有人口一百七十多万。

但是宋代这个口是只计算成年男子,同龄fù女和未成年人不计入内。

所以即便保守估计,陕西战前人口也应该有五百万左右。

十几年的仗一打下来,就让人体会到了什么叫锐减。

因为现在战事结束不久,重建才提上日程,有司也还没有来得及统计。

但好在徐卫为了营田,将光复区各地平民成年男子编为乡兵,就地屯垦。

只要把这些地区战前人口和现有乡兵人数一比,就能大概地了解一下。

保守估计,十来年的战争,让陕西人口减少和流失了四成左右,也就是近两百万人。

当然,得等到各地的流民回乡以后,才能准确地统计出损失数字。

便无论如何,战争对于陕西的破坏是极其严重的。

徐卫在皇帝面前说三年之内让流民返乡,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因为陕西流民的逃亡路线,不外乎就是陕西西部和四川北部。

但五年之内,陕西作到自给,却有很大的难度。

战后重建,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是说你让老百姓回到家乡,搭个草棚就了事。

重建的目的,是要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这是最基本的。

只为这个目的,徐卫就要列出数以千万贯计的巨额预算。

老百姓返乡以后,官府要提供牲口、农具、种子、先期物资和政策支持,否则他拿什么重建。

很显然,陕西不可能拿得出来这笔钱。

陕西都转运使刘赣,也就是刘子羽的老爹,把帐本拿给徐卫一翻,去年陕西税收多少?三百万六十万贯,连四川的零头都不到,而且这还是受益于边界贸易,税收增长之后的结果。

这三百多万贯,如今不用上交四川了,咱们陕西自己可以使用。

但用来干什么?别说军费,别说重建,估计也只能拿来给文武官员们发俸禄。

陕西要重建,还是靠四川支持。

第六百零二章父子大战第六百零二章父子大战建武六年,大宋从东到西都在埋头苦干。

淮西、江西、荆湖各地扩充军备,除了招募壮士从军以外,也把各地投降招安的贼寇充入行伍,朝着小赵官家精兵五十万的目标稳步前进。

扩充军备最是耗钱,宋开国以来就确立募兵制,士兵的待遇普遍不错,史书上说一人从征,全家得活,也就是说一个人当兵,就能养活全家。

现在朝廷要扩充军队到五十万,开支陡然增加。

为了应付这庞大的消耗,大宋朝廷竭力理财开源。

尽管徐绍去世,但他生前推行的新政,仍被继续施行。

鼓励工商,远贸海外。

其实徐绍的策略,严格说起来并不能称为新政,因为它只涉及经济和军事两方面,与王安石变法相比,规模不可同日而语。

徐绍的新政虽然有助于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但政策的推行并不是立竿见影的效果,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赵谌很着急,钱不够用,朕五十万精兵几时才能练成?此时,年轻皇帝犯了急功近利的毛病,他选择了最便捷的方法,大幅裁撤冗员,削减官员待遇。

除了俸禄津贴以外,还大力减少高级官员荫补子孙为官的名额,尽量减少吃皇粮的人。

大宋开国之初,就定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朝廷优待官员士人。

在赵谌之前,没有皇帝敢这么大张旗鼓,多管并下地削减官员福利。

朝廷之震动可想而知。

再加上赵谌虽然锐意进取,朱胜非也倾向主战,但这君臣二人谁都没有那个魄力去从根本上解决太上皇的问题。

便得建武六年的杭州行朝陷于jī烈的争执之中。

许翰建议清除那些既立于勤政堂,又奔走于德寿宫的官员,赵谌和朱胜非都以牵涉过广为由不能痛下决心。

而太上皇赵桓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朝政的干预,他除了时常派人把自己的意见传达给儿子以外,还直接向前来拜见他的大臣说三道四。

甚至,在徐卫入朝觐见时,他曾经想亲自召见紫金虎,但担心此事会招来巨大非议而作罢。

赵谌每每想起徐绍临终前对他的提醒,赵发觉得有道理。

终于鼓起勇气,打算下狠手。

他与朱胜非商议,打算效仿太上皇当年对待道君的旧事,禁止朝臣在制度规定以外的时间去拜见太上皇,撤换德寿宫所有的卫士内shì杂役,并严格规定太上皇赵桓除了一些赵家宗族事务以外,其他的一概不能插手。

但朱胜非却认为不可。

首先,太上皇当年之所以能够处处限制道君,是因为道君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为了卸下重担让儿子顶雷,所以自动退位,并在退位诏书中自己承诺除教门事外,余并不管,这是太上皇限制道君的法理依据。

如今的太上皇,是被群臣逼迫退位的,他没有任何白纸黑字的承诺。

而且道君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位太上皇,朝廷也没有专门针对太上皇权限的规定。

如果贸然行事,必然招致天下汹汹舆论。

经朱胜非这么一说,赵谌也就有些动摇了。

可他这手一软,另一头却丝毫不留情。

因为裁撤冗员和削减待遇,朝中普遍有不满情绪。

而此时,又传来太上皇病倒的消息。

赵谌对父亲有极度的畏惧和防备心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去探望,这本来就已经招致朝野非议。

此时太上皇有疾,赵谌却认为父亲是装的,仍旧拒绝去探望。

这样一来,不得了。

杭州城中,宫廷内外,纷纷传说皇帝不孝。

朝中一些大臣也言辞jī烈地上奏,批评赵谌的作法,赵谌认为这是父亲的yīn谋,太上皇是想复辟于是拒绝大臣们请他过宫探望的请求,为了摆脱这些烦恼,赵谌决定离开杭州,去镇江府视察军务。

此时,幸好参知政事徐良和枢密使许翰紧急入奏,他对皇帝说,现在杭州内外传言四起,都指官家不孝。

这种时候陛下怎么能够离开行朝?徐六暗指一旦皇帝离开杭州,小心一回头,被人连锅端。

朱胜非也劝赵谌不要擅离皇宫,皇帝见状,这才作罢。

但对于几位宰执大臣劝他过宫探望太上皇的请求,赵谌只扔下一句话,此朕家事,卿等莫问。

可见父子两人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禁中,中书门下,政事堂。

此地乃是宰相和参知政事等宰辅大臣办公总堂,囊括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的主要职权,为最高行政机构。

下设孔目、吏、兵、户、礼、刑诸房,分曹理事。

又有知制诰或直舍人院,负责草拟诏命。

徐六夺情起复,拜参知政事以后,就在此地办公。

作为副相,有两种方式参与处理国政,一种是有具体分工,比如黄潜善曾经主管农田水利,这种叫作分省治事。

一种是没有具体分工,副相协助宰相通盘处理政务,叫作通省治事。

徐六拜相以后,皇帝以他出身将门,通晓军务,所以命他专治军旅,主管兵务方面的事宜。

这方面,本来就是朱胜非的弱项,徐六进入中枢以后,荆湖、江西、两浙、淮西等路兵务,一般来说由他审阅指示,最多遇到大事报给朱胜非拍个板。

这日,刚刚收到淮西安抚使刘光国上报,要求中央拨给甲器八千套,徐六咨询兵房有关官员后,批准照办,又马上转给朱胜非,等他画个押,送还兵房,下发军器监执行。

朱相请相公过去一趟。

一名佐官在办公堂外叫了一声。

徐六放下手里事务,出了办公堂,朱胜非的公堂跟他只隔几步远,进去一看,黄潜善也在。

朱胜非坐在案桌后,正一本一本地翻奏章,黄潜善满面忧sè,眉头几乎拧成一团地站在旁边看。

怎么回事?徐六过去问道。

黄潜善手指桌上奏本:三十七本,本本自请罢黜,写这三十七本的官员,今天都没有入衙当值,全部在家待罪。

徐六不信,伸手抓起一摞仔细审视。

果然每本都是自请罢黜,理由全都众口一辞,认为皇帝不孝,他们苦谏不听,只能请求免官。

再一看,这些官员涵盖三省、六部、枢密院、台谏、大理寺、三司、三衙、御营司,等于说几乎所有中央机构都涉及到了。

三十七位中央官员同请罢官,这绝对是一件捅天的事。

三十七人不入衙当值,中央不说瘫痪,但正常工作肯定将受到极大影响。

徐六放下奏本,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xìng。

这里大多都是太上皇的旧臣,他们这是要逼迫天子。

朱胜非小声道。

徐六脸拉得老长:这事必须马上处理掉,拖不得。

依我看,我三人马上面圣。

正有此意,走。

朱胜非说罢,起身就走。

中书本就设在禁中,因此不一阵便至皇帝日常处理国事的勤政堂。

一进去,三位宰相全傻眼,只见皇帝收拾整齐,穿赭黄袍,戴短翅幞头,但怪异的是,赵谌腰带上悬着一口剑。

皇帝佩带兵器,要么是御驾亲征,要么是检阅三军,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官家为何佩口剑?朱胜非也看得一脑袋雾水,上前问道:官家,这是……赵谌满面严肃,甚至显得有些紧张,他一边将剑系紧,一边沉声道:德寿宫方才来人,说太上皇亲口召朕去见朕看这回是横竖避不过三位宰相大骇三十七位中央官员求去,太上皇必然知情,现在请官家过去,肯定是为此事只是,官家用得着携带兵刃前去么?这简直不可想象朱胜非吓得不轻,连声道:官家不可怎能携带兵刃去见太上?朝中人心浮动,朕这是为防不测赵谌面无表情。

三相面面相觑,徐六上前奏道:官家,今日各司各衙计三十七位官员上书求去,并且不入衙坐堂,都称居家待罪。

赵谌双瞪一突,厉声道:什么徐良又重复一次,只见皇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双拳头攥得几乎出了水。

如此之多的中央官员罢工,前所未有都是些什么人皇帝切齿道。

朱胜非眼皮一抬:大多都是,太上皇旧臣。

哼,朕就知道赵谌大怒。

几乎不假思索地扔出一句全部照准他们想走,朕不勉强三相愕然,无言以对。

三卿来得正好,随朕德寿宫走一遭赵谌双眼通红,失去了理xìng。

说罢,拔tuǐ就走。

徐六反应快,慌忙撵上去,疾声道:官家,请解下兵刃若此般模样去,只怕……赵谌哪里肯听,只顾昂着头往外冲,徐六扯住皇帝衣襟,连声道:陛下,万万不可请解下兵刃,否则,要出大事朱黄二相也追上来,挡住皇帝去路。

那堂中的内shì也一窝蜂拥上来,沈择劝道:官家,徐参政所言在理,这刀剑无眼,不可冲动啊官家与上皇乃父子,有事但说则可,何必如此啊官家三思朱胜非劝道。

赵谌见状,怒气冲冲道:不携兵刃也罢,与朕点上班直猛士随驾班直,是皇帝的近卫军,由武艺绝伦者充当。

三相哪里肯答应,这去过宫相见,又不是行军打仗,何需点上班直?赵谌大怒,不理三位宰相,直接命令沈择执行。

朱胜非急得满头大汗,看官家这架势,好像认为德寿宫请他前去,是想加害于他一般。

太上皇纵使贪恋权位,干预朝政,可虎毒不食子,岂能对官家不利?这若率领班直前往,传将出去,势必引起舆论大哗官家,这宫中班直禁卫,枢密院早已更换过,且由沈都知亲掌,万无一失。

陛下不必多忧,只需家心前去就是有臣等随行,万请官家宽心朱胜非退后两步,伏拜于地。

左右皆劝,赵谌这才不再坚持,解了佩剑,又mōmō别在kù腰上的匕首,引众往德寿宫而去。

却说那德寿宫,是专门营建给太上皇赵桓和太上皇后朱氏居住。

赵桓患有风疾,时好是坏,本不稀奇,只是最近突然传出太上皇有些咯血之症。

此时,赵桓正躺在榻上,他的妻子朱氏坐于塌前,正一勺勺地喂他服汤药。

赵桓看起来气sè还不错,他本正当壮年,往常除了风疾也没其他什么毛病,只是不知这咯血是怎么来的。

太上皇,圣上来了。

一名内shì小跑着进入房中,大声说道。

赵桓一听,脸sè顿时为之一变,轻轻推开朱太后的药碗,愤声道:他此时才想起来看父母朱太后慌忙劝道:太上休怒,终究是自家骨肉,见了面好生跟他说。

只叫他多来德寿宫探望就是。

赵桓躺下身去,只冷哼一声。

不一阵,赵谌引三相入得房内,立在门槛后,左右张望,满脸机警。

还是朱胜非在后头轻咳两声提醒他,这才往父亲塌前走去。

三位宰相并沈择都伏拜于地,问安于太上皇。

赵谌站在塌前,仔细看了父亲面sè,觉得甚是红润有神,不觉有异。

目光触及母亲,这才依礼拜了下去:问太上太后安好。

儿是娘的心头肉,朱太后拉着儿子的手扶他起来:来了就好,你父总是念叨。

赵谌见母亲清瘦,关切道:太后要依时加衣强饭,儿国事繁重,不免疏忽德寿宫。

朱太后不满四十,端庄雍容,听儿子这说,甚是欣慰,眼光斜视示意皇帝也该关心关心父亲。

赵谌又左右张望一番,这才探出上半身,问道:近闻太上咯血,可曾召过御医?赵桓一肚皮气,这时陡然发作:不召御医,莫非等死么朱太后回身去劝,赵谌道:眼下已开春,不久天气转暖,想必好些。

朕自会诏御医用心,太上且静养。

内外之疾倒好治,心病怎么医?便是寻常百姓家,老父病卧,孝子贤孙无不shì奉chuáng前,亲尝汤药,衣不解带。

帝王之家,本为天下表率,却是这般冷酷无情想见你一面,难如登天赵桓越说越怒,中气十足。

赵谌越发怀疑,心中不安,只想着赶紧离开,遂道:朕以后自会常来德寿宫,太上息怒,朝中尚有紧急……你有哪一天不紧急?你又在紧急个甚?急着削百官之俸?急着断官宦子弟入仕之路?你截下钱来想作甚?太上皇连珠炮似的发问,这才算说到重点上来。

赵谌听他提起朝政,心中不悦,索xìng来个沉默以对。

祖宗立下规矩,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你如今削减百官之俸,大笔一挥,裁去诸多官员,叫人家如何安生?又不许官宦子弟荫补入仕,叫百官如何安心勤政?赵桓连声责问,赵谌只是不理。

太上皇见状,将气撒到伏拜在地的几位宰相身上,痛骂道:你这班jiān侫小人鼓动皇帝倒行逆施,是想搞乱朝纲么天子年浅,你们几个身为宰辅该当晓事怎就纵容他胡作非为亏得你几个还有脸面高立于庙堂,扪心自问,你等惭愧不惭愧天下人该怎么骂你们一句杂七杂八,骂得三位宰相狗血淋头,又不敢争辩,只顾伏在地上,一语不发。

此时,赵谌突然插了一句:太上可知今日各司各衙计三十七位臣工上书求去?赵桓一怔,失声道:有此事?停片刻,续道原因何在?赵谌不答,太上皇见状,教训道:如此之多的大臣同日求去,事出必有因倘若皇帝能够作到从谏如流,虚怀若谷,怎生出这等事?朕已经全部照准,他们既求去,那就由他们去罢。

赵谌正sè道。

你……赵桓为之语塞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几乎被拖着推着拱上皇位的儿子,如今居然翅膀硬了做事一意孤行,听不进自己半点意见他坚信,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好孩子,都是被这班宰执大臣怂恿的否则,他才作几年皇帝,怎么一门心思想着扩充军备,矢志北伐?女真人是那么好打的?要有那般容易,我早就打到燕云去了穷兵黩武,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大哥,秦亡于暴,隋亡于酷,你如此作为,非但辜负天下士人百姓,更愧对历代祖先赵桓开始上纲上线。

赵谌直视着父亲,严肃道:朕登基以来,见识北夷之暴虐不仁,转面无恩。

毁我宗庙,掘我先陵,杀我百姓,掳我财货,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bō,流恶难尽朕yù伸大义于天下驱逐北夷,还我河山中兴祖宗之基业,留得身前身后之名朕不想称北面那位与朕年纪相当的人为伯祖为达此目的,必有忍辱牺牲,何足为奇?这一席话,倒听得地上跪着那三位振奋不已,却把个太上皇急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抬起手来,指着儿子道:你,你这是讥讽为父么?你这逆子逆子第六百零三章视察藏区第六百零三章视察藏区尽管赵谌过宫,以和太上皇大吵一架告终,但三十七位中央官员辞职一职,还是经朱胜非百般斡旋得到解决。

所有求去的官员都非常低调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毕竟他们只是想闹一闹,没谁真愿意回家抱孩子去。

此事之后,朱胜非非常郑重地向皇帝建议,收回成命。

限制官员子弟荫补作官还可以,但大规模削减冗员,和大幅度降低官员待遇,这是徐绍都不敢干的事情。

赵谌也十分郑重地告诉他的宰相,yù建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手段很快,为了报复那些依附太上皇的主和派大臣,赵谌堵气一般下了一道诏命。

抗金事业进行到现在,已经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里,无数仁人志士,忠臣良将为了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国家不能忘了他们,朝廷不能辜负他们。

为了振奋抗金士气,他决定,大力追封抗金功臣,录用这些人的后代。

他命有司在杭州行在建忠烈祠,以在西军中享有崇高威望的元老级帅臣,种师道入祭第一位。

此外,如徐绍、徐彰、种师中等人皆在入祭之列。

他甚至打算追封种师道王爵。

群臣jī烈反对,因为这个忠烈祠里祭祀的功臣,武臣占到大多数,连排第一的也是。

赵谌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放弃追封种师道王爵,又将入祀顺序作了改变,并加入一些文臣。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平息议论。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反对皇帝的大臣,非但有跟太上皇关系密切的主和派,连追随朱胜非的部分主战派大臣也认为不可,团结在许翰和徐良周围的积极抗战派则选择了沉默。

挫败使得赵谌愈加恼怒,他随时暗藏兵刃在身,以防有人加害。

此时,他觉得朱胜非虽然是个忠于自己的大臣,但能力太差,弹压不住朝中局势。

赵谌想要一个徐绍那样强有力的宰相,本yù召回秦桧,又怕重演臣强君弱的局面。

许翰个xìng也鲜明,但他是言官出身,实际执政能力不行。

想来想去,他想到一个人,前次相赵鼎。

赵鼎当年因为金军打到江北,在随太上皇撤往福建的途中被贬,受到耿南仲一伙残酷迫害。

前两年境况才好一些,现在正主政地方。

赵谌下诏,召赵鼎至杭州行朝,先委给一个虚衔,接着连续四次亲自召见,询问富国强兵之法。

赵鼎也是一个能力很强,个xìng张扬的官员,在官家面前慷慨陈词。

他对目前的抗金局势感到乐观,认为西有徐卫提二十万虎狼,南有折、何、赵三宣抚手握雄兵,而金人连败三阵,士气大挫,只要朝廷能积够粮饷,精练士卒,很快就可以北伐中原他甚至提出了详细的战略,一旦开战,命徐卫率西军出虎牢关,直扑郑州;何灌率神武后军出襄阳扑往颖昌;折彦质提神武前军入两淮之地,威胁山东;最后,合师夺东京,逐北夷过黄河大宋由此拉开战略反攻的序幕不难想像,赵鼎这番催人奋进的陈述,使得年轻的天子热血沸腾赵谌当着赵鼎的面,情不自禁的猛捶御案,大呼过河第二日,赵谌就下诏,复赵鼎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得其人二度出山为相。

就在朝廷风云变幻,诡异莫测之际,徐卫在陕西却干得热火朝天。

陕西转运使刘赣到致仕之年,上表求去,朝廷应允。

徐卫认为刘子羽乃赣之子,善理财,遂和王庶商议,以便宜黜陟之权任命刘子羽权陕西转运使,主管陕西经济财政。

王庶于年初调钱三百万缗为先期资金,支援陕西重建。

徐卫又自掏腰包,出资七十万贯,造农具买牲口,交付首批回乡流民,重建家园。

流落异乡的陕西百姓闻讯,纷纷收拾行装准备还乡。

陕西军民披荆斩棘,在遭受战争破坏的故乡掀起了重建的热潮。

川陕之人,无不以为自此便可以安居乐业,不再受战火侵凌,好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徐卫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徐处仁临走时嘱咐他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连年征战,川陕又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两地百姓为了战争的胜利确实付出重大的牺牲。

现在,是该让川陕父老休养生息了。

有鉴于此,他发下命令,命各路帅司自即日起,停止招募壮士扩充行伍。

原来处于战备状态的各地乡兵勇壮全部还乡生产。

这等于是解除了陕西的戒严令,消息一传出,人民纷纷称讼王徐二宣抚的恩德。

与西夏的边境贸易也开展得如火如荼,二月,夏主李仁孝生日,虽然宋夏两国还没有正式恢复来往,但徐卫仍旧派出使者,携厚礼前往祝贺。

西夏倒也没有小气,随后遣使南来,送给陕西良马二百匹。

至此,宋夏边境上再无纷争冲突,两国商人云集边界,只谈买卖,不说兵戈。

以胡茂昌为代表的,有官方背景的商人,得到许多便利。

他们输出的瓷器、纺织品、茶叶等货物,往往取得数倍乃到十数倍的暴利。

商人们一笔买卖,往往净利数万至十数万贯。

不过,官府的税收却不符合比例,徐卫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下令各榷场设置专门官员加强控制,稽查货物,征收商税。

又命各缘边帅司,派士卒严查走sī,一遇查获,款货全部没官,以涉案数额,处以脊杖刺配之刑。

在此前的多年里,徐卫一直忽视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跟吐蕃之间的茶马互市。

在陕西境内,生活着数十万吐蕃人,他们被统称为诸羌,其实就是后世的藏人。

早在大宋开国之时,原吐蕃帝国的一个部落首领的后裔唃厮啰就在临近汉族地区的邈川(今乐都),青唐(今西宁)为中心的青海湟水流域建立了政权。

唃厮啰多次向大宋皇帝朝贡,并乞求官职。

仁宗皇帝封他为宁远大将军,后又加封检校太保,河西节度使,唃厮啰的后裔,世世代代忠于大宋,即便在他们的政权解体,全部改为大宋州县,并入熙河路以后,这些人仍旧世袭军职,并成为熙河军的中坚,在历次对抗西夏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成就了熙河军能战的威名通过他们,陕西地方上与吐蕃内地展开延续数百年的茶马互市,用茶叶换战马。

但是,因为宋金战争的突然爆发,熙河的部队一度奉诏勤王,并遭遇重大失败。

党项人乘机袭扰,使得这种成为传统的贸易一度受到破坏。

在收复全陕以后,姚平仲就几次上报徐卫,要求制置司重视这个事,并请徐卫亲自视察河湟地区。

建武六年六月,在麦收以后,徐卫和张庆一道,专程前往熙河路视察。

熙河路,大致包括后世青海甘肃部分地区。

比如熙河治下的兰州,就是后世甘肃省会兰州,治下的西宁州,就是后世青海省会西宁。

本来,在徐卫这些西进官员看起来,陕西的条件就算比较艰苦的了。

但一进入熙河,他跟张庆才发现,跟这里比起来,秦州都算是天堂一般的所在了。

熙河一路是神宗时期才建立,并且建立之初,远没有如今规模,通过多次大规模开边,方有今日之熙河。

其建设程度,自然不可与陕西内地相比。

因为在此地生活的,很多都是吐蕃人,他们虽然响应官府号召,开拓土地,进行耕作,但还是在相当程度上保留了游牧习惯。

所以,出现在徐卫面前的,颇有些他前一世看到过的藏区景象。

成堆的帐篷,遍地的牛羊,身跨骏马放牧的汉子,还有那些穿着长袖长袍,面皮黝黑,两个脸蛋却红朴朴的fù女。

太尉,当年王韶拓边,招抚三十万羌从事垦种,这些就是他们的第二代。

羌人虽事耕作,却也没有放弃放牧,每年不但为官府上交皇粮,更提供牛羊马匹,遇有战伐,男子从军,fù女生产,熙河一路实赖之。

姚平仲身着便装,腰里挎着一把精致的弯刀。

徐卫驻马山冈俯视,毒辣的阳光烤得头皮发疼。

但那些羌人却早习以为常,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注意到这群不速之客。

你刚才说,这里的羌人原本叫甚?徐卫突然问道。

哦,此处羌人原是检校太保,河西节度使唃厮啰的臣民,唤作河湟吐蕃,以区别于凉州吐蕃。

姚平仲答道。

徐卫知道,凉州早已经被西夏吞并了,如今是西夏的西凉府,余众投奔河湟吐蕃。

当年,西夏奠基者,也是大宋的叛臣李继迁以及他的孙子,西夏开国之主李元昊,都没有放弃对河湟吐蕃的进攻。

在大宋朝廷的支持下,河湟吐蕃挫败党项人的攻势,造就了今日的熙河路。

说了一阵,几人被晒得难受,又饥又渴,张庆笑问道:姚帅,咱不会回熙州去吃饭吧?张机宜说哪里话?羌人最是热情好客,再说了,徐太尉来此视察,他们焉有不迎之礼?此地长官从昨天便开始准备迎接,太尉,请吧姚平仲说笑着,催动战马。

百十骑风驰于高原,掠过成群结队的牛羊,引得羌人男女纷纷侧目。

不一阵,转过一个山谷,眼前霍然开朗。

前方地势较为平整,一座规模大小如陕西内地草市镇的小城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城池跟别外不尽相同,没有城楼,没有壕沟,只筑起低矮的土墙,因为年代久远,受风雨剥蚀,表面坑坑洼洼。

那城门,也不过是道木栅。

此时,门前云集着人群,左右两边,执枪挎刀的羌人汉子列成队形,甚是隆重。

又有不少人居于其间,手端果品酒水迎候。

徐卫一行人刚出现,鼓号声大作太尉这是羌人在欢迎你姚平仲纵马大笑。

至近前,众官并卫队都勒住马。

只见数十名羌女,随着鼓乐之声,甩动长袖,载歌载舞。

羌女歌声高亢,徐卫虽听不懂,但见到长袖飞舞,歌声悦耳,顿时想起他前一世时经常听到的藏歌。

不一阵,那些羌女踏着飞快的步伐拥过来,围着徐卫的卫队起舞。

徐卫的卫队都是两河子弟,哪见过这种阵势?都看得眼huā缭乱,惊奇不已。

突然,鼓乐之声骤停,那些羌女俯着身,长袖拖于地面,缓缓后退。

再看前方,只见一膀大腰圆,满面胡须,身着羌袍之人,约有四五十年纪,手里捧着一条洁白的布大步而来。

徐卫一看,分外亲切,这不就是哈达么?太尉,他这就是要给你献达呷,请下马接受。

姚平仲提醒道。

徐卫并众官与卫士均翻身下马,那羌汉行至跟前,姚平仲一侧身,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什么,对方脸上lù出惊喜的神sè,一俯首,将手中的白巾高高举起。

怎么接受哈达,徐卫还是知道的,也俯下头去,等对方给自己挂在脖子上。

谁知,他却想错了。

那羌汉等他一俯首,就将达呷裹在他的头上。

后头的卫士们一看,全都怔住了。

因为在汉人的习俗里,只有丧失考妣,才会头缠白布,披麻戴孝。

原来,在藏人的传统中,最先哈达并不是礼巾,它是吐蕃君臣高官所缠的头巾。

头部是人身至高无上的器官,缠在头上的头巾是全身饰物中最高尚的饰物。

当遇到尊敬的人时,解下头巾献给对方,表示顶礼膜拜。

等达呷一献完,姚平仲就在旁解释道:太尉,此乃世袭廓州西面都巡检使,多嘎阿里骨,他是唃厮啰的侄孙,世代镇守此地。

此番熙河军东进,他输送了八百精兵,他的儿子攻金军壁垒有功,被擢升一级,补修武郎。

徐卫点头,那多嘎阿里骨退后两步,伏拜于地,高声说着什么,料想便是见过太尉,或者宣抚相公什么的。

第六百零四章 边境冲突西宁州,徐卫视察熙河路最后一站。

在经过二十多天的视察后,陕西最高长官已经对此地有相当的了解。

熙河一路是多民族杂居地,以羌人为主畜牧较为发达,农耕远不如陕西内地,与秦凤泾原的商贸较为频繁。

虽然朝廷在这里已经设置了诸多州县,但羌人内部仍以部落为主,一州之内,大xiao部落数以十计。

或以地名为号,或以人名为号,不一而足。

民风刻悍,尚武之风很浓。

各部首领大多世袭军职,遇有重大战事有义务向帅司输送兵马。

因此熙河军英勇善战之名,冠绝陕西诸路。

这便是猫牛城了。

姚平仲马鞭遥指前方一座城,对徐卫说道。

猫牛城?怎么取这么怪一个名字?徐卫猜测着,可能原来叫牦牛城,只不过传变了。

据说,当年夏军进攻猫牛城,被守城的吐蕃军打得大败主帅都被俘虏。

李元昊闻讯大怒亲自引军来攻,面对坚城夏军苦攻不下。

狡诈的元昊佯装与守军约和却暗地里将部队藏蹑于后,城men一开党项人蜂拥而入,城池遂陷。

后来这猫牛城又被宋军夺回改称宣威城,只是习惯上仍旧俗称猫牛。

走,进城罢。

张庆喘息道。

徐卫觉得他有些高原反应,就想着赶紧走完这最后一站,然后回秦州去。

猫牛城本不在徐卫视察之列,只是听说这里是宋夏边境,又曾经爆发过大战,所以想来看看,也没有事先通知地方文武官员。

等他们一行人带着卫队风驰而至城下时,竟发现城上甲士林立,剑拔弩张,城men已经封闭如临大敌一般。

怎么回事?张庆眺望着城头,发现事情好像不对头。

徐卫的卫兵们也执定器械,机警地望着四周。

姚平仲也不明就里,昂着头从左扫到右见城上完全上作战状态遂喝道:去个人问问!一将打马上前,奔出不到五十步,城上嗖嗖嗖一阵箭she将下来!那战将猛提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再定睛一看十几步外铁箭钉入地皮!瞎了你娘的狗眼!!那战将又惊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城上好一阵没有动静,但见挺刀执弓的士卒们不为所动而后才有一人从齿垛境探出身来向下喊道:来者何人!我去你娘的!姚经略到!快快开城!那战将在马背上大吼。

城上一阵sao动!姚大帅来了?姚大帅来猫牛城作甚?这里地处边界,军民平常见到的最高长官也就是城主,一听熙河大帅来,将士们都不敢轻信。

我怎知是姚经略?你有何凭证?城上守将问道。

姚平仲在后头听到,侧身道:太尉,待卑职去唤men?徐卫点点头,提醒道:你xiao心,这风头不太对姚平仲应下打马往前,张庆随即命令卫队靠上来,将一干长官围在当中。

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城上守将本帅乃熙河经略姚平仲唤你们段城主出来!姚平仲冲城上大喊。

城上没有回音,过了许久,看到上面人头攒动,不少人奔上城来。

其中一人探出头仔细打量,只见城下立马的,不是姚大帅是谁?心头大震,匆忙奔下城去,引十数骑,开了半边men抢出来。

卑职见过经略相公!那人正是本地守将知猫牛城,姓段。

姚平仲脸上有些怒意马鞭一指:你们这是作甚?那段城主看不太出来年纪但身形高大,极其壮硕,皮骨如铁似钢,身裹铁甲武装齐全,根本顾不得回答,疾声道:蒋经略相公进城再说。

姚平仲满腹狐疑,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回头召了召手。

徐卫等人被卫队簇拥着开进城去,只见这猫牛城其实并不大,但修筑得极其坚固,其城墙的高度和厚度,竟超过关中城池!一进城,才发现这里真是如临大敌,除了城上的守卫,城中已有部队集结待命。

看这模样,是准备守城?张庆xiao声说道。

徐卫不说话,他在琢磨着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犯我疆界?这里地处宋夏边境,莫非是党项人?不至于吧?我前不久才派人去贺了夏主的生辰他还送我两百匹良马作答谢。

难道是吐蕃人?还真说不准,边境地带,xiao规模的冲突纠纷总是难免。

进了城,众人都下马。

那段城主正要引经略相公去公堂,却被姚平仲唤住朗声道:你随我来。

段城主疑惑不解,随他来到徐卫身前,只听经略相公对着一三十多岁的汉子介绍道:这便是徐太尉。

段城主在猫牛城已经有十年之久,这地方连帅司的长官几乎都不会来,所以一听到太尉二字他还不反应不过来,xiao声问道:哪家太尉?姚希晏脸se一变,喝斥道:还能哪家太尉?川陕宣抚副使,陕西制置使徐太尉!有道是甲胄在身,不施全礼,可段城主一听这话,只觉两腿一软,扑通跌了下去,脸上震惊的神情难以掩饰!他不是被超过他无数级的官阶吓倒而是预感到事情不妙。

姚平仲脸上挂不住,陕西六路都知道我熙河兵强马壮,到悍善战。

娘的你怎如此怂包,一听太尉的名头骇得腿都软了?这不是丢我的脸么!一鞭过去,xiao太尉火冒三丈:起来!丢人现眼!段城主爬将起来,俯首拜道:卑职知猫牛城段洪,见过太尉!徐卫四处张望问道:段城主,你这城中戒备森严,士卒刀出鞘,箭上弦?所为何事?回太尉,由此往西北,不足百里便是西夏仁多泉城。

初夏时,那里发生chun荒,为了抢夺粮食牛羊,仁多泉城下的诸羌部落时常越过边界掠夺。

卑职数次举兵打击奈何对方行踪不定,收效不大。

持续数月以后竟演为常态。

本月上旬,那仁多泉城的城主竟派人来问卑职借粮食千石,牛羊三千,卑职不允,他就威胁要引军来攻。

!~![]只要输入--就能看发布的章节内容第六百零五章与众不同卑职已就此事上报帅司,近几日,对方频频出动袭扰劫掠。

猫牛城中只有守卒一千三百余人,卑职遂命闭城坚守,以待援军。

不想,宣抚相公与经略相公竟……说到这里,众人总算是明白段城主为何那般惊恐了。

试想,不光熙河帅姚平仲,甚至连整个陕西的统帅徐卫都到了猫牛城,而此时这座城正面临危险,段城主怎能不惊?怎能不怕?要是这两位长官有什么闪失,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姚平仲沉默了,那张宽脸上yin晴不定,突然回过身来,抱拳道:太尉,请火速离开此地,前往……话没说完,忽然听得隐隐传来闷雷之声,在场的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一听这声音心里就雪亮,那不是打雷,那是隆隆马蹄声果然,城上守卒马上就喊声一片,都呼敌袭段城主顾不得长官,拔腿就往城上跑。

徐卫姚平仲紧随其后,一旦登上城头,众人不禁为面前的景象所震惊只见猫牛城的西北东北两面,无数兵马如chao水一般涌来,滚滚蹄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如雷鸣一般那些马背上的骑士发出尖锐的呼啸,密密麻麻的步兵从两面向城池压来姚平仲脸se大变他是将家子,姚家在熙河的声威,不输徐家在泾原,哪怕猝然遇敌他也丝毫不惧。

可问题是,这回有徐宣抚在对方突然来攻,倘若有个好歹,这事恐怕将震动内外一把扯过先前唤men的战将,xiao太尉沉声道:你骑本帅战马,马上赶往州城调后来援快战将一抱拳,正待要走,又被他一把扯回来:告诉他们宣抚相公在此谁敢迟延,军法不容徐卫立马截断:不你只需调兵,不必提我姚平仲虽不明原因,但徐卫既然发了话,他也不能违抗。

冲部将一点头,后者疾奔下城去,骑了姚平仲的良驹,大呼着冲向城外与此同时,城外敌兵越聚越多,草草一看,恐怕有数千之多姚平仲又急又恼,忍不住对徐卫道:宣抚相公,请入城暂避,卑职无论如何当保相公万全徐卫还没来得及回话,忽见那人chao之中,一面大旗徐徐前移。

旗上写的什么也看不仔细,反正大旗一到,士兵们纷纷避让。

至阵前,方才看到,那旗下有数人都披挂整齐,正冲城上指指点点。

段城主奔走四面,布置任务。

守卒全部上城准备作战。

就在此时,那大旗下有一人策马出阵,直冲城下奔来。

至护城壕前方勒停战马,倒也不急,左右打量城上情况,视箭簇如无物,大声喊着什么。

姚平仲好像通些羌人语言,越听脸se越难看,最后一拳击在城墙上,骂道:西贼猖狂他说什么?张庆问道。

他说,因为我们拒绝借粮,他们城主亲自引军来取,给我军最后一次机会,足额借出粮食牛羊便罢,如若不然,哼。

姚平仲切齿道。

那段城主匆匆赶来,凭城喊话,城下敌将听罢,调转马头就走。

徐卫见状,回首对张庆和姚平仲道:走吧。

当三人下城时,已听得城外呼声震天,想是那仁多泉城的城主在激励士气,准备扣城。

卫队留下来,如有必要就上城防守。

徐卫镇定自若。

像这种场面,他经历得太多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畏惧。

再说了,以他对城防的了解,这猫牛城虽然不大,但极其坚固,一千余守卒可以应付一时。

而且,州城离这里不过数十里远,等不到下午,援兵就该到了。

只是,他反而担心援兵来得太快,那样的话出动必然仓促,对方兵力占优势,打起来要吃亏。

城中军官将他们一行引往衙men,姚平仲一路上一言不发,面se凝重。

他越想越后悔,自己怎么就非要请徐宣抚来视察熙河?无非就是为了争取政策支持,现在倒好,撞上这等事像猫牛城这种城池,它诞生之日时就是作军事用途的,因此城中的格局也非常简单。

营房、校场、马厩、作坊、衙men。

这里几乎不存在民居,因为城中居民,差不多都是士卒。

到了衙men,也寒酸得紧,就前面一座公堂,连花厅都没。

后头就是城主的住所,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五六间房。

官兵们都上城作战去了,衙men里显得空空dangdang。

他们三人寻了一间房坐下,奔走多时,腹中饥渴,好在随身携带有干粮酒水。

便叫卫士架了锅,把馍掰碎了合着rou干一起煮。

姚平仲还是显得很忧心,不时倾听动静,徐卫见状道:行了,仗该怎么打下面的人知道,你也不必忧虑。

是。

姚平仲应了一声,却还是放心不下来。

张庆此时问道:姚经略,这仁多泉城是甚么所在?听他这么一问,姚平仲才将心收回来,答道:当年童贯为帅,攻夏拓边。

时任熙河帅的刘法,还有秦凤帅刘仲武奉命率十万步军进攻党项人控制的仁多泉城。

那城在此西北不足百里外,控扼险要,易守难攻。

城破之后,刘法因恼怒守军顽强,下令屠城,将城中民兵杀尽,此城遂为我有。

金人南寇,熙河军奉诏勤王,党项人趁熙河防备空虚接连袭击边界,攻占多处城池堡垒,仁多泉城就是在当时得而复失。

王倚王经略作熙河帅时,夺回了部分城池堡垒,但仁多泉城一直未复。

那盘据仁多泉城的是党项人么?张庆又问。

不是,仁多泉城及其周边地带,是由六谷蕃部的一支控制的。

六谷吐蕃被党项人攻灭以后,大部臣服西夏,少部转投河湟吐蕃,也就是现在熙河境内的羌人。

现在仁多泉城的城主,是从前六谷之一的阳妃谷吐蕃首领的后人,名叫彝生者龙,他受夏主委派,率部坐镇仁多泉城,麾下数万帐,有jing兵两万余,王经略曾经派兵取过,但大败而回。

卑职帅熙河,也曾想收复此地,只是为金贼所累,这才……张庆听得头大,虽然他是陕西的官员,但对于党项、吐蕃、大宋之间的历史实在了解不多。

当下问道:这么说,那仁多泉城的吐蕃人,跟熙河的吐蕃是一家?是,不过吐蕃早就崩溃了,各自为政,互不统属。

六谷吐蕃被西夏攻灭,河湟吐蕃也曾经反复于宋夏之间,所以神宗皇帝才下决心将河湟吐蕃收服,建立州县,置熙河一路。

姚平仲道。

不是说河湟吐蕃世世代代忠于大宋么?张庆疑惑道。

姚平仲一声苦笑,徐卫cha话道:对内宣传,都这么说。

宣抚相公一语中的,不过这些年经过王经略和卑职的弹压,熙河境内的吐蕃倒罕有反叛saoluan的事情发生。

这次仁多泉城的西贼来攻,确实是个意外。

姚平仲解释道。

士兵煮好了饭食,端进来给三人,刚吃几口便听到城外喊杀声四起,想是已经开始攻城。

吃,那个,把我酒拿来。

徐卫随口道。

见他如此淡定,姚平仲倒也不慌了。

张庆扒几口饭食,接过徐卫递过来的酒喝一口,道:如今陕西和西夏缓和关系,双方只谈买卖,不起兵戈。

彝生者龙此次来犯,恐怕也不为夏主所容。

等此间事毕,制置司可派人跟党项jiao涉,杜绝此类……张机宜有所不知,那厮盘踞仁多泉城一带十数年,根基极厚。

这么说吧,只要他不举兵反叛,夏主不会把他怎么样。

青面夜叉知道么?就是李世辅领兵平定的那位?青面夜叉在边境上为祸多年,夏军都拿他没办法,可他就是不敢招惹彝生者龙。

姚平仲道。

徐卫一边大嚼,一边问道:那你敢么?xiao太尉一愣:卑职倒不惧他,只是如今相公极力拉拢西夏,若熙河军大举进攻,恐怕于两国有妨。

你能明白这一点,很好。

眼下,我们西军的策略,就是利用夏金之间的矛盾,拉拢党项人,再联络契丹人,共同来对付nv真人。

边界上这种冲突,不要影响大局。

尽快把它解决下来。

徐卫道。

姚平仲摇了摇头:相公,这都兵戎相见了,想解决……他不是借粮么?给他就是。

徐卫漫不经心。

张庆一抬头:这可不是上策,给了他粮,他反倒以为西军畏惧。

今年给了,明年又来,几时是个头?徐卫轻笑道:所以说,要先打,再给。

等将对方击退之后,你们熙河帅司出面跟那,叫什么?彝生者龙,他们可能跟者龙族联过姻,所以取这名字。

姚平仲道。

嗯,跟他谈谈,他要的粮食和牛羊可以给他。

此外,制置司也派人跟党项jiao涉,让夏主约束仁多泉城。

他如果懂事,最好就此收手,如果继续这么搞……徐卫脸上的神情渐渐yin沉。

激战仍在继续,那仁多泉城的城主发兵万余来攻猫牛城。

宋军虽只千余众,却都是百战余生之辈,凭借坚城防守,使得羌兵无法攻破。

下午时分,从西宁州城开来的援兵两千赶到,冲破夏军的阻击,从南men进城,使得城中守备力量大大增强。

夏军仍不松懈,继续猛攻。

并就地取材,建造了不少攻城器械。

打到黄昏,城池纹丝不动,夏军留下数百具尸体后撤扎营。

有人建议徐卫等制置司官员趁机出城离开,但因为风险太大而没能成行。

次日,从附近州县堡寨赶来的援兵陆续到达猫牛城,宋军兵力达到五千余。

据报,熙河帅司派出的一支四千人的jing兵也正在途中。

姚平仲向徐卫请示,打算出城接战。

徐卫以此来只为视察的理由,不干涉指挥,姚平仲遂亲率四千猛士出城,与敌接战。

徐卫和张庆就在城上观望,只见两军对阵,基本上看不到西军在关中作战时严密的阵形。

但两军士卒都有高度决死的勇气,往往反复冲杀,哪怕阵形散luan,也鲜有士卒溃散逃跑。

这正是羌兵剽悍之所在看到没有,那个,阵里戴大面的那厮。

张庆手指混战成一团的两军luan阵喊道。

谁?哪个?徐卫找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说谁。

嗨,执大刀戴面具那个一件红袍看到没?我注意他许久,这厮来回冲了三次,至少手杀十数人了。

张庆说道。

听他这么说,徐卫也开始留意。

别说,那厮戴个面目,虽有装神long鬼之嫌,但武艺确实不错,一柄大刀上下翻飞,即便被围也能安然突出。

他戴个大面干什么?莫非跟本朝名臣狄青一样,壮壮声势?还是说,学历史上那兰陵王?不好那厮奔姚经略去了旁边有人突然叫道。

徐卫看得仔细,那戴大面的敌将不断砍翻士卒,他正前方一员战将,不是xiao太尉是谁?姚平仲铠甲鲜明,目标有些明显,正在luan军中杀得xing起,丝毫没注意有人正砍翻士卒,接近了他众人都捏把汗,猛然看到那敌将挥起砍刀,劈头向xiao太尉砍去真个有如神助,姚平仲几乎在同时挥出一刀格挡住两人立即分开,仅眨眼之间,又挥刀猛攻要知道,姚平仲出生将men,别的不说,那武艺绝对是超群绝伦的级别。

可跟敌将战十数合,估计刀都砍卷了,也没分出个高下来。

就在此时,宋军似乎有些抵挡不住,不断有士兵后退,冲散了两人。

不一会,宋军阵中响起号角声,全军开始后撤。

城上段洪也下令弓弩手准备发she,以阻击敌人追杀。

太尉解下铠甲,浑身湿透的姚平仲大步窜上城来,气喘如牛。

他俯下身,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道敌军势众,卑职恐力有不逮,因此暂撤。

徐卫点点头,没有发表评论。

老实说,夏军确实人多势众,至少两倍于平仲。

但xiao太尉也有些轻敌,似乎想在自己面前耍耍威风,所以打得很猛,完全没有把弓弩的威力发挥出来,就开始猛冲猛打了。

娘的遇上一执刀大面之将,端得是了得姚平仲见徐卫表情,赶紧把话题岔开。

看到了,那厮好手段,至少杀我士卒十数人张庆道。

彝生者龙有三子,都是武艺jing熟之辈,估计那就是其中之一。

姚平仲一边说着,一边眺望城外,只见夏军也缓缓撤走。

接连两日,夏军都来挑战,姚平仲只是半men不出。

至第三日,由熙河帅司直接派出的四千jing兵赶到猫牛城救援,xiao太尉这下有了底气,打算出城决战。

可夏军也收到了消息,一撤五十里,气得xiao太尉破口大骂,当时就要引军去追。

上下都劝他xiao心有诈,这才消停。

这一日,眼见猫牛城危机解除,徐卫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

此间自有前线将领指挥,不需要他干什么,遂和张庆一道,引卫队准备回秦州,姚平仲却坚持要留下来。

城中衙men口,徐卫的卫队士兵已经全部上马。

段城主以及一班将校都守在men外,等着恭送。

不一阵,在姚平仲陪同下,徐卫和张庆两人从衙men出来。

徐宣抚好像还在叮嘱姚经略什么,只见xiao太尉频频点头。

好,就这么地吧,此间事了,就马上上报制置司。

徐卫吩咐道。

相公放心,卑职一定听从相公安排,解决此事。

姚平仲说罢,躬身一礼宣抚相公,张机宜,一路好走。

徐卫张庆跨上马去,段城主等人在道旁俯首施礼相送。

人马刚走到城men口,就听城上士卒大喊:夏军使者至夏军使者?听到这个,徐卫勒住了战马。

夏军主动派使者来?这却是为何?姚平仲和段城主追上来,都看向徐卫,紫金虎道:你们自己作主。

xiao太尉略一思索,即道:让他们进来城men开处,只见数骑缓缓奔入,都是羌人装扮。

长袍长袖,不过长袍只包住半边肩膀,结着多条辫子,盘在头上,颇有些后世藏人的风格。

其中有一人,引起了徐卫的注意,正目不转睛地看他时,对方也扭过头来,扫视着徐卫这一行。

当目光落在紫金虎身上,对方眼中分明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

段城主迎上去,用羌语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四人都下得马来,面对姚平仲抚胸行礼。

xiao太尉面无表情,马马虎虎地还了个礼,也说了几句。

徐卫和张庆两个根本听不懂,只能干瞪眼。

双方说了好一阵,姚平仲一侧身,伸手作请势,那四人昂首挺胸,往衙men方向而去。

张庆见状,问道:相公,咱们走,还是不走?徐卫还在注意方才看他的那人,从背影看,这人跟其他三个好像不太一样,甚至跟这满道上人的人都不一样。

嘴角一扬,徐卫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笑容:别急,去看看。

第六百零六章 纳妾记第六百零六章 纳妾记从熙河回到秦州以后,徐卫马上派人入西夏,与夏主jiao涉边界冲突。

不久,熙河帅司上报,在再一次拒绝了夏军使者借粮的要求后,姚经略亲自指挥七千jing兵在猫牛城西北方向与彝生者龙的部队展开jī战。

斩级七百余,俘一千四百余人。

夏军朝仁多泉城撤退,姚平仲引军疾追,途中中伏xiao挫,宋军遂退回猫牛城。

徐卫最了解xiao太尉,以姚希晏的xìng格,只要逮着机会绝对不会放弃。

他既然先胜一场,继而引军去追,如果只是xiao挫,他不会撤兵。

估计一定是追得太猛,吃了个败仗。

在复给熙河帅司的公函中,徐卫不轻不重地点出这个事,叫姚平仲持重用兵,不可贪功轻敌。

姚平仲也知道他瞒不过徐太尉,七月上旬,他一直呆在西宁州没出手,眼睁睁看着彝生者龙的部队四处劫掠,等从附近地区调集一万三千jing锐步军以后,他派弟弟姚必隆为先锋,向仁多泉城进军,并四处放出风声,叫嚣着要收复该地区。

而他自己则率主力蹑于后。

彝生者龙见姚必隆孤师来犯,又看他打着熙河帅的旗号,遂尽起主力来迎。

姚必隆陷入重围,危急之时,xiao太尉援兵赶到,击溃彝生者龙所部,斩杀千余人。

混战中,宋军羌兵认出彝生者龙,蜂拥而上,几乎活捉此人。

却又被那执刀大面的战将救出,逃往仁多泉城。

姚平仲鉴于上次教训,也没有追击。

七月下旬,夏主李仁孝遣使入陕西,表示一定约束吐蕃部众。

可马上,熙河帅司又传来彝生者龙的部队袭扰湟州西北边境上的古骨龙城的消息。

对方志不在攻城掠地,而是抢夺粮食牲口。

此时,西军要么集结个几万人,一举拿下仁多泉城,将这支吐蕃部众完全击溃;要么就打发对方一些粮食,让他们别再这么四出劫掠。

鉴于目前的大环境,徐卫选择了后者,调粮一千石,牛羊三千头,借给仁多泉城的吐蕃人。

可能彝生者龙也受到了夏主的申斥,遂派人入熙河见姚平仲,表示不再犯边。

八月初二,秦州城。

杨彦身跨战马,领数十骑入城,那把守城men的将士谁不认识他?纷纷行礼,杨大在马背上四处挥手点头。

大帅,这城里好生热闹!咱走了没多久,怎变了个样一般?一名部将张望着说道。

你知道个屁,秦州现在是陕西首府,太尉都在此处,能不繁华?再说这战事一结束,许多逃到西边和四川的百姓都回到陕西,秦州是首选之地懂么?杨彦笑道。

正说着,一队巡逻的官兵经过,那领头的认出杨大来,快步上前执礼道:经略相公也回来贺喜?废话!这等喜事怎能少得了我?哎,你老子呢?杨彦笑问道。

先前卑职经过家men时,见父亲带着礼出了men,此时怕已经到了太尉府上。

大帅可得走快些,估计开席了。

那军官赔笑道。

杨彦脖子一梗:本帅还没到,那席能开?是是是,经略相公请便,卑职还要寻城,宣抚相公这杯喜酒,咱是没资格喝了。

军官说笑几句,领着队伍自去。

杨彦催动坐骑,心中暗想,九哥这动作也太慢了。

我都快娶第四房妾,他这刚上手。

不一阵,至徐卫官邸,只见那men前轿子停了一溜,连那些抬轿的轿夫都被赏了酒饭,在外头围着吃。

心头一跳,我真来迟了?坏了,且不说一定被同袍弟兄们罚酒,万一九哥不高兴那可如何是好?想到此处,慌忙跳下马,回头喝道:赶紧地,礼品抬上跟我来!那徐府men人早望见他,迎上前道:哎呀!杨经略,太尉亲自问了两回,说你怎么还不到!呃,路上耽搁,路上耽搁!你把礼点点,我先进去。

杨彦说着话,脚下却没停。

一进大men,只见正厅前面的庭院里摆着七八桌宴席,各sè人等围作一处,吃酒正欢,好不热闹!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杨经略来了,顿时院里跟捅了马蜂窝一般!杨经略,怎么才到?等你半天了!大帅今天迟来,罚酒是免不了,赶紧去贺了太尉,等你回来吃酒!杨彦没头苍蝇一般在席间luan撞,到处抱拳道:好好好!稍后就来,稍后就来!刚抢到正堂外,眼前人影一晃,定睛看去,身长脸黑,不是张庆是谁?你搞甚么!不知道今天啥日子么?太尉问了你两回,咋?作个经略,不把太尉放在眼里了?张庆看样子已经喝得不少,那黑脸上泛出红光。

杨彦骇得不轻,一把拖住他,求饶道:哥哥哎,你xiao声点!xiao声个鸟!不跟你废话,自己去见太尉告罪,等你回来。

张庆满嘴喷着酒气。

杨大!此番你苦也!一人高声叫道。

杨彦寻声望去,却是吴玠,老远行个礼,却没看到徐九何在,问张庆才知道,旁边花厅里,坐的都是转运司、提刑司、常平司这些衙men的文官,徐卫往那里敬酒去了。

正待去寻,只见徐卫一身紫sè公服,腰里扎御赐金带,挂着yu剑,这些其实不足为奇。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紫金虎的幞头上cha着花,而且是环绕幞头的折边cha了一脑袋。

远远看去,就跟顶了个花篮一般!随着步子走动,满脑袋花枝luan颤,真个喜庆!这是宋代风俗,新郎被花胜簇面,拥蔽其首,司马光曾经对这个风俗很不满,认为有失大丈夫气节,估计他成亲纳妾之时,也被这样恶整过。

九哥,恭喜恭喜!杨彦挤上去,满脸笑容道。

徐卫本来也是笑意yinyin,一看到他,将脸一拉,沉声道:怎现在才到?杨彦头皮一麻,极力解释道:我昨日就动身了,结果昨天晚上贪吃了两杯,今早起得晚了,因此迟了些,太尉饶恕则个。

不多说!徐卫一挥手,罚你空腹喝三碗!使得!使得!六碗也喝!杨彦一口应下。

随即,便跟徐卫回了主席,原来还真就给他留着位置,同桌的基本上都是制置司的高官,也没外人,很快就喝成了一团。

杨彦本来一路走得辛苦,又空着肚子喝下三碗,正待吃口菜吧,吴玠、张庆、张宪这些人一窝蜂地来灌。

他自己迟到理亏,也不好拒绝,结果菜没吃上一口,倒有六七分醉意了。

等,等等!我得,问一句!杨彦挡住了张宪递过来的酒碗。

问个鸟!喝了再说!张庆喝道。

别!别!我得问!杨彦坚持道。

太尉,却不知,这xiao嫂是哪家娘子?徐卫也喝得高了,幞头摘到一旁,嘿嘿笑道:不知道吧?成都,成都知道么?就那个,那个啥?哎哟,一时想不起,对,对,李,李冰治水那地是不是?杨彦舌头都大了。

放屁!那是,都江堰!成都叫,叫他娘什么来着?哎哟,我也忘了,啥花城?张庆抠着脑袋想不起来。

张宪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摇头道:芙蓉城!两百年前,五代后蜀之主孟昶曾经在成都城墙上遍植芙蓉,使成都四十里为锦绣,宋人遂称成都为芙蓉城。

没错,成都人家。

徐卫笑道。

哎哟,还是太尉厉害,卑职娶个妾,要么就是长安城里行商的,要么就是种地的,,还,还有个家里杀猪卖rou的。

太尉娶个妾,还得到成都去寻mō!来来来,就凭这个,太尉,得,得吃一碗!杨彦晃晃悠悠站起来,碗都没端稳,就一跤跌下去,惹得哄堂大笑。

这场喜宴吃得欢喜,秦州城里各司各衙的官员,徐卫虽然没请,但大多主动到了。

至于官场之外的人,那更是想尽办法,削尖脑袋钻进来。

就算吃不上席,能送份礼来也好。

散席之后,该回府的回府,该住馆驿的自去,徐卫被两名shìnv搀扶着,幞头也不知道哪去了,就这么撞撞跌跌地扶往新房。

从前,徐卫的府中,除了men子、护院、马夫、车夫、轿夫以外,nvxìng仆人就那几个粗手粗脚的仆fù,如今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婆姨。

而扶着他的这两个shìnv,年纪都不超过十八岁,而且略有几分姿sè。

你看那俩xiao娘子,扶着壮硕的紫金虎,一个个xiao脸憋得通红,吃nai的劲都使出来了,生怕摔着了太尉。

到了新房前,两个xiao娘子已累得jiāo喘吁吁,汗湿衣衫。

推开men后,只见那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到处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那chuáng边上,坐着一人,身披嫁衣,顶着盖头,手脚都规规矩矩,该放哪放哪,只是听到men响声,骇得抖了抖。

两名shìnv好不容易将徐卫扶到chuáng上,累得几乎站不稳,匆匆忙忙给新fù人行个礼,便逃跑似的奔出了新房。

徐卫就那么大张旗鼓地躺在新chuáng上,沉沉睡着。

说来也怪,那新fù人直缩到chuáng尾坐着不动,直到听到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她那双手一直jiao缠着的手才松开来。

动作谨慎地掀起盖头一角,偷偷打量。

早知道要嫁给陕西的徐宣抚作侧室,可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想象中,徐宣抚是个武臣,而且应该有些年纪。

不过躺在chuáng上这位,比想象中年轻得多,虽然面皮黝黑,身材壮硕,一派武臣模样,但五官脸盘倒也还耐看。

那fù人正细细打量着,徐卫突然嗯了一声,双手使劲推着被子。

估计是天太热,被子拥着他,热得难受。

fù人吓一跳,忍不住惊叫一声,放下盖头,缩在chuáng尾直发抖。

热,热,要水……徐卫含糊地叫着。

fù人也不敢应声,像是怕极了这男人。

就这么过了好大一阵,徐卫估计是渴得不行,挣扎着从chuáng上爬起来,眼睛都没睁,就摇摇晃晃地向桌子扑去,抓了茶壶,揭了盖子,咕咕灌了一气。

索xìng也不回chuáng了,就一屁股坐凳子上,伏桌大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估计连外头偷听的仆fù都撤了,那fù人还缩在chuáng尾,只是偶尔微微掀起盖头看看。

徐卫的头动了,缓缓抬起来,又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道:人呢?那fù人只当是在找她,吓得不敢出声。

徐卫撑着桌子站起来,使劲晃了晃脑袋,感觉有些发胀,提起茶壶又喝一气,然后撑着桌面眯了会,这才转身。

你……当看到屋里还有个人时,徐卫自己也吓一跳。

左右张望一番,一拍脑袋笑了起来,老子今天纳妾呢。

到窗户边开了窗透透气,徐卫回头道:你就一直这么坐着?fù人不答,徐卫又问:你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你,姓祝?这fù人是徐卫的亲嫂嫂,徐王氏花了一千贯买来给xiao叔子作妾的。

长嫂如母,徐卫一直没有子嗣,最着急的就是她。

张九月三十几岁,想再生估计也不容易了,所以她不惜重金买了这nv子送到秦州来。

见这xiao老婆始终不言语,徐卫心头格登一声,四嫂不会买个哑巴给我吧?这fù人是从凤州直接送进我家men的,美丑先不说,总得功能健全才好。

行至chuáng边坐下,徐卫上下打量,先看到那双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nv子,那手nèn得跟豆腐似的,纤纤细长,chun葱一般。

不是,我说你躲什么?这么热的天,你顶着这玩意不嫌热?取了吧。

徐卫道。

那nv子终于开了口:不,不热。

声若蚊嘤,颇为悦耳。

徐卫才不管,一把揭了盖头,那fù人低垂着头,看不真切面容。

徐卫有些不耐,将盖头往chuáng上一扔,皱眉道:怎地?你是觉得委屈还是不愿?紫金虎本来也不是斯文人,再加上十几年沙场征伐,甭说嗓men大,那语气腔调是一开口就要人命的,何况他心头不爽?哎,我这处再怎么地,不至于辱没了你吧?摆这模样作甚?装矜持?装害羞?装甚么装?我不信嫂嫂花钱买的nv子,还是金枝yu叶不成?第六百零七章 妻不如妾?奴家不敢。

那fù人xiao声答道。

徐卫听她语气好像还真些怕,便伸过手去抓了她左手,直感对方浑身僵硬这么热的天,她手居然冰凉冰凉的!将那支细nèn的xiao手握在掌心,徐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一些:别怕,我不吃人。

那fù人这才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徐卫一看,有些怔了。

她绝不到二十岁年纪,那双望着自己的明亮眸子里充满了不安,嘴chún紧抿,像是要哭了。

她先前说不热,其实鬓发已经湿湿地贴在耳角。

徐卫握着她手疑huò道:你手冰凉,却又满头大汗,是不是病了?fù人摇了摇头,手臂不那么僵硬了。

因为她发现,这男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凶恶,那支粗厚的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让她觉得踏实。

那你是不愿意?有人强迫于你?要是你直说。

徐卫道,别的东西就罢了,nv人,只要自己想要,恐怕还真不会缺。

无人强bi,奴家本是待罪之身,若非徐夫人赎买,还不知是怎生境地,哪敢不愿?fù人语带哭腔道。

徐卫此时才发同,人都娶进men了,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拍拍她手,轻声道:我只知你家在成都,却为何要我嫂嫂赎买?他本来以为,需要赎买,莫是青楼界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大xiao是个太尉,嫂子不至于那么不靠谱。

若是军中八九品这些武官买个营妓作妾,那不算甚。

若是我徐某人也这般那传到杭州都是个笑话。

一提起这话,fù人有些止不住眼泪:太尉容禀,奴家本是成都府人士父亲赐同进士出身,作过一任知县,获罪之后,籍家发配。

奴家没为官婢,发到凤州,被徐夫人赎买在府中已半年。

哦。

徐卫应了一声。

落到籍家的下场那罪肯定不xiao。

却没想到这nv人倒是出自读书人家,难怪行容举止有些不同。

奴家姓祝,xiao字季兰,今年十九。

fù人说罢,忍不住拿右手去拭泪。

想她本是官宦人家父亲虽然不是进士及第,但同进士也算是进士还作过一任知县,家境本是不错。

谁想一遭获罪就家破人亡。

一个官家xiao姐被没为官婢,直接从青云之上跌到了地狱,难怪如此伤心。

听到她十九岁芳龄,徐卫突然觉得自己三十五岁都算是个老男人了。

不过转念一想,吴晋卿那厮四十好几,人家前不久娶个妾才十七岁呢,正经的幼齿。

想到这里,放开祝季兰手抚其肩安慰道:你也不用伤心,今后这里便是你家。

那祝季兰听他言语关切,举止也不粗鲁,倒确实宽心了些。

她这种书香men第的nv子一般来说对武人都有刻板的印象。

诸如粗鄙、暴躁、放纵等等。

但眼前这男人显然不在此列,虽然有着提拔的身材,威武的面容,但行为举止还颇为体贴。

本想大着胆子跟他说几句话,却见徐卫站起身来。

头痛得紧,我去让人整碗醒酒汤。

紫金虎说罢,便朝房men走去。

祝季兰手一抬,嘴chún一动却没说出话来。

她本来想着,这事应该她去,但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又有些不敢。

这么一犹豫,徐卫已经拉开房men出去了。

房中只剩自己祝季兰不再那么拘谨,望着这陌生的环境想起自己凄惨的遭遇,忍不住悲从中来。

可事情已然如此,再悲又能怎样?只盼着太尉能爱护些,大娘子能宽容些日子只要能过得下去那就谢天谢地了。

正想着,听得men响,她以为是徐卫回来。

仔细一看,却见个shìnv端着盘子进来,施一礼,脆生生道:太尉吩咐,说二娘想必也饿了,便叫拿些汤饭来。

祝季兰看她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子又单薄,稚气都未脱,便叫她将盘子放下,一边问道:你叫甚名?二娘忘了?婢子是从凤州陪嫁过来的哔作芳秀。

那shìnv诧异道。

祝季兰这才想起,那徐夫了送自己过来时,还有四个陪嫁的丫头。

同样初来乍到,寄人篱下,不免生出相惜之感,便道:都是苦命的人。

二娘能嫁予太尉,这是福气,如何命苦?似婢子这般,在举家逃难途中被父母几贯钱卖掉,才叫命苦。

芳秀说道。

祝季兰苦笑一声,便至桌前,她也确实是饿了,芳秀将饭菜摆好,她便坐着吃用。

芳秀在一旁看着,只见这位二娘坐姿端庄,举止优雅,每一筷绝不多挑,xiao口xiao口地吃着,一看就是没饿过的人。

想自己初到徐四官人府上,一口气能啃三个馍。

等祝季兰吃完,芳秀收拾好碗盘,又道:太尉说,二娘新来怕是有些拘束。

他今晚就不在这里过夜了,婢子就住在外间,二娘但有事,吩咐一声就好。

一张清秀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sè,祝季兰心头一跳,莫不是太尉恼我?再说徐卫出了新房,到花厅坐了一阵,让厨房long碗醒酒汤来。

又问及宾客下人答说都走了。

毕竟纳妾不比娶妻吃顿饭闹一闹就行了。

也亏得是他纳妾,换作旁人哪有如此隆重?醒酒汤饮下,天已经黑尽了,徐卫又坐一阵,感觉好些,这才往后堂而去。

各房都掌上灯下人们见到徐卫如此良宵却在外游dàng,都感惊奇。

不一阵,至张九月房前徐卫推开了房men。

只见房中灯火通明,张九月坐在桌前,怀里抱着次nv徐纳,面前站着长nv徐嫣。

一听到men响,母nv三个都转过头来。

九月脸上分明有落寞之sè倒是两个nv儿一看到父亲,徐嫣马上抢了上来,连徐娴也挣脱母亲的怀抱,颠颠跟在姐姐后头。

徐卫身上那股威仪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mō着两个nv儿的脑瓜,脸上满是怜爱之哦再抬起头来去看妻子,紫金虎笑道:你怎摆一副失宠怨fù的模样?爹什么叫失宠怨fù?呃……第六百零八章四个女人第六百零八章四个女人太尉。

走廊上,制置司的佐官们不时向徐卫行礼。

他挎着腰带点头示意,不一阵便到自己的办公堂坐下。

文吏已经将需要审阅的公文整齐地摆在案桌上,见太尉至,便加水磨墨,一边向他介绍着有哪些紧急要务需要处理。

相公,今有一桩要紧之事。

说话的文吏叫吴拱,乃陕西制置副使吴玠长子,年二十六岁,颇有其父风范。

这厮读过几年书,至于军中那一套更是熟习,以父亲的缘故荫补成忠郎。

徐卫见他通文书,为人又实诚,便提携他作个掌书记。

这个职务不属于宣抚司制置司,也不属经略司,乃是节度使的幕僚,全称节度掌书记,类似于机要秘书。

何事?徐卫拿起一叠公文问道。

鄜延帅司上报,有羌众聚集起事,于绥德军和河东晋宁军边境劫掠,数次袭扰我巡逻部分。

徐五经略认为当严厉打击,不可助长其气焰,借以警告河东之敌。

吴拱说道。

徐卫想了想,道:这事稍缓,待本司商议之后再作决断。

虽说陕西全境光复,但边境上小规模的军事冲突不断,如前些日子熙河路的边界冲突便是例子。

又有两兴安抚司上报,迁汉中流民回乡,有小部分人已在当地重立家业,不愿返乡,此种情况如何处置?吴拱问道。

既已立家业,若强行迁徙则是害民,听其自便吧。

徐卫说话间,突然看到公文中有一道是从河南府发过来的。

自从西京洛阳收复以后,一直是由陕西代管,因此河南府有公事都向川陕宣抚司请示。

展开一看,却是说,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秦桧,被朝廷调往他处,因此向他报告,请徐卫安排相关事宜。

这公文中并没有说明秦桧调往何处,徐卫因此在想,莫不是那厮被召回朝,官复原职了?这倒有些可能,自己视察过河南府,皇陵已经修缮完毕,生产也有所恢复,秦会之也算得上有政绩,因此被调回朝也在情理之中。

刚这么想,吴拱见他看河南府公文,像是想起什么事,马上道:相公,有西京留守秦桧书信一封,收在案桌抽屉中。

徐卫拉开抽屉一看,果然有封书信,封得严密,皮上有太尉节使亲启字样。

紫金虎拜三镇节度使,又居官太尉,以太尉节使相称,显得尊敬。

撕了封皮,取出信件,徐卫起身至窗边细看。

秦桧在信中称,自己奉诏转判泉州,不日就将启程赴任,特此告别。

又称,如今川陕大定,百废待兴,若宣抚处置司善加经营,此地必为中兴之始。

自己时运不济,就无法贡献绵薄之力了。

从秦桧这封信里,徐卫只读出来两个字,不甘。

想秦会之是作过台谏长官,又拜过副相的人,而且曾经是三叔的左膀右臂,在朝中也叱咤一时。

哪知朝廷风向一转,他就从中央给撵到破败不堪的河南府作地方官。

好不容易费尽心力在地方上作出政绩,办好了上头交待的差使,满以为可以回朝了吧,结果只是换了个条件比较好的地方,一杆子打到福建去了,其失望和落寞可想而知。

他因为师事徐绍的关系,因此对徐卫比较亲近,经常有书信来往。

紫金虎对这个人是敬而远之,有书信来,也客气地回一封。

此番他送书来别,徐卫思之再三,回到案桌前提笔给他回信。

反正就是安慰一番,说借机韬晦,异日必能东山再起云云。

太尉。

还没写完,张庆就进入办公堂。

哦,来得正好,你叫人去唤晋卿,再去转运司唤彦修,有几件事要商议。

徐卫抬头道。

是。

张庆应一声,便折身出去。

徐卫写好信封上,交给吴拱让他发出。

又批几篇公文,吴玠、张庆、刘子羽便到了。

相公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啊。

吴玠一进门就打趣道。

在徐卫的部将亲信中,吴晋卿以两样东西出名,一是才干,二是xìng情。

什么xìng情?好sè虎捷军初创,四处征战的时期就不用说了,谁也顾不上搞这些。

后来入陕西,也是打个不停,等后来山势渐渐稳定些,吴玠就作了表率,他有一妻五妾,这是有名份的,至于没名份和逢场作戏的就不知多少了。

所以,他这一进门就开起了玩笑。

徐卫亦笑,一挥手道:都坐吧。

有这么两桩事,一个是河东晋宁军与鄜延绥德军交界处,羌众聚集作乱,几次袭扰我巡逻部队。

徐洪经略认为,应该严厉打击,诸位意下如何?那晋宁军,行政上是划归河东管,但地理上却是靠近陕西,它的北面,就是麟府丰三州,折家的家业所在。

听了这话,几人都一时说不出来。

其实你说羌众聚集作乱,要灭了它很容易。

关切是,晋宁军虽靠近陕西,却是归河东管,而河东现在是女真人所占据。

对晋宁军用兵,就是对河东用兵,对河东用兵,就有撕毁宋金建武和议的危险。

而且现在也无法证明,这些羌人是受女真人指使的。

还是防御为主吧,这事干系太大,不可贸然行事。

张庆摇头道。

张机宜当知鄜延徐经略xìng格,如果不是做得太过,他绝不会上报制置司建议严厉打击。

吴玠说道。

张庆听了反问道:那相公的意思是同意出兵晋宁军了?吴玠摇摇头:倒也不是,打还是要打,控制规模。

吴玠道。

刘子羽随即附和道:我赞同吴制置的意见,只要把握好尺度,打一仗威慑一下也并无不可。

自陕西光复以后,边界上一直是非不断,我军必须让有关各方知道,虽然开始重建,但谁敢来触我逆鳞,必然付出代价张庆将目光转向徐卫:宣抚相公怎么说?成,打吧。

徐卫点头道。

接着又搬出另一桩事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秦桧调离,谁去暂时主政西京?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地理上说属中原,但现在除河南府外的中原地区还在金人手里,因此陕西代管。

河南府与敌战区直接接壤,不能掉以轻心。

要不让通判暂时主政?刘子羽道。

如果通判能摄政事,秦桧也就不需要专门提出此事了。

徐卫否决道。

另外,你们都注意一点。

现在虽说宋金议和休兵,但从我们的立场来说,随时都得防备着金军发难。

河南府地处前沿,如果金人要再次对襄汉用兵,必先图洛阳。

杨从义虽然领兵坐镇,但如果没有一个能力极强的行政主官,就难以文武配合。

吴玠皱着眉:相公,朝廷既然调离秦桧,肯定会指派继任人选。

无论谁去暂时主处,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有必要?徐卫一笑:晋卿,让你去知河南府,你愿意么?吴玠一怔,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河南府遭受破坏的程度较其处尤盛。

如果不是我军东征之后,迁郑州之民入境,那么现在的河南府可以说是豺狼遍地,野兽横行。

偏生它又是西京所在,派驻此地的官员级别还不能低,秦桧是自己主动请缨来的,你认为旁人能这么积极么?这么说吧,半年之内,新任留守到不了。

徐卫笑道。

这,却有些难办了。

从陕西选吧,愿意去的,估计级别也不够。

要不然,这事干脆让绵州方面处置?张庆建议道。

四川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去。

刘子羽在绵州干过,此时摇头道。

愿不愿那也是王宣抚该操心的事,你着甚急?而且咱们如果把人选定了,说不好绵州方面还觉得咱们跋扈呢。

吴玠笑道。

太尉,索xìng,就报给王宣抚算了。

建武六年九月,大宋鄜延经略安抚使徐洪发兵五千,进剿绥德和晋宁边境上作乱的羌众。

五千兵,这对西军来说,规模算小吧?但即使如此,还是引起河东极大震动大金国晋宁军知军在鄜延军只推进四十多里的情况下,竟然卷铺盖跑路。

因为晋宁军虽然属河东,但与陕西接壤,与河东却隔着黄河。

如果逃跑不及时,等西军打过来就完蛋了。

边界上的诸羌部落被打得溃不成军,望风而逃。

大金国河东宣抚副使兼知太原府火速集结一万余兵力赶往晋宁军,并将此事直接报向大金国都城燕山府。

徐洪保持了相当克制,在打散诸羌部落以后,见金军大举来援,主动退出边界。

但金军却没有罢手的意思,接连调兵遣将,陈兵边界。

并就西军犯境一事,向鄜延帅司提出警告,要求给个交待。

延安府,鄜延经略安抚司。

大帅徐洪正召集众将推演可能爆发的战事,金河东宣抚司发来的照会言辞jī烈,颇有小题大做的意思。

而且据侦察,在晋宁军,金人已经增兵三拨。

虽然不至于说再犯陕西,但爆发局部战事的风险很大。

晋宁军治所在黄河以西,据卑职看,对方如此大的动作,是怕我军趁势夺取晋宁,所以故意虚张声势,真正挑起战事的可能xìng不大。

鄜延帅司统制,兼延安府兵马总管说道。

卑职也这么觉得,如果说金人想犯陕西,绝不可能从这里出发。

经略相公,不如正式复函河东,将事情摆明。

告诉对方,我司出兵进剿乃是被迫,且并未针对金军。

有人建议道。

徐洪捋着红须不说话,其子徐勇见状道:父帅,卑职以为信还是要回,但我司必须示以强硬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那延安兵马总管质疑道:少帅何出此言?诸位,金军如此之大的动作,并非因为畏惧。

据我猜测,对方可能是在试探我司反应。

徐勇正sè道。

众将都知徐少帅胆略过人,话出必然有因,遂纷纷追问原由。

徐洪也道:你因何作此判断?父帅试想,自陕西光复,宋金两军隔黄河对峙。

如今,我们不过五千兵越境追剿,而且事后主动退出。

在这种情况下,金军连续三次增援,陈兵边境,好似要进犯陕西一般。

但是人都知道,与晋宁接壤的绥德不光地形复杂,而且军寨堡垒密布,大军根本无法推进。

河东要犯陕西,必由蒲津入关中。

所以,金军yù犯陕西这说不通。

如果说是为了报复,也未免牵强,我军追剿诸羌,未陷一城,未拔一寨,且主动退回,它报复个甚?以此度之,金人是为试探于我。

徐勇详尽的分析让众人无可辩驳。

徐洪听罢,也颇以为然。

但是话又说回来?试探什么呢?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正疑huò时,一人抢入节堂,疾声道:大帅金人越过边界进逼米脂堂上顿时哗然陕西光复以后,西军士气高涨,徐洪率领的现鄜延军,原两兴军在光复陕西之役中战功显赫,正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自居。

现在金人居然越过边界,进逼米脂,这分明是一种挑衅娘的还真打过来了大帅,务必予以坚决反击将领们怒了。

徐洪神sè不改,举手道:别慌略一思索后,下令道秦德你马上领四千兵去绥德,与绥德驻军一道应付局势。

得令名唤秦德的军官领命,但马问道但卑职如何行事?徐洪沉声道:若金军来攻,坚决反击,若它不动手,我军也保持克制。

赤髯虎非常明白,现在川陕的主线是重建恢复,边界上的冲突虽然不可避免,但一定不能让事态恶化。

如果说现在鄜延军就开上去噼里啪啦一顿打,那么局势的发展就有可能让双方都收拾不了。

而且,方才儿子的话也提醒了他。

金军可能是为了试探,恐非真心来犯。

不管如何,此事当速报秦州知道。

八月十五,中秋。

徐卫是一个很勤奋的人,便是法定假期也经常在衙门办公。

但这回却不同,中午之后,他就匆匆离了制置司衙门回家。

因为今天在徐四夫fù已经作凤州来到了秦州作客,还有徐秀萍和范经夫fù也来了。

虽说是自家兄弟姊妹,但平日里各有各家,难得聚首。

徐府之中,张九月正命人在后苑里安排宴席。

徐秀萍夫fù因为就在秦州的缘故,早就到了,此时,大姑正和弟媳一道张罗。

弟妹,她怎地不现身?徐秀萍一边将菜传上桌,一边问道。

谁?张九月正指挥仆人搬椅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能是谁?就是新进门那个。

徐秀萍道。

张九月闻言一笑:可能是读书人家的女子讲究多吧,嫁进门这些天,倒来拜过我一次,但平常都在房中不出来。

徐秀萍一吸气:这就怪了……四张一瞧,探过头去低声道那我兄弟呢,这几天都在哪过夜?好在是成了亲,生了娃的fù人,又没男人在,所以顾忌少了些。

张九月也低声道:这几日因为外地来的下属故旧多,官人时常宴饮,都在我那处过夜。

徐秀萍听罢,苦笑一声:看来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跟你我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确不一样。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我们老九怎么回事?真不把传宗接代当回事?你这厮三十好几的人了,没儿子你不急?姐姐还替你急呢两人正说着,忽听一个声音笑道:你两个倒忙得欢。

回头一看,只见一fù人,四十多岁,体态有些臃肿,穿着倒很考究,不是徐王氏是谁?张九月迎上去一礼,笑道:四嫂来了,四哥呢?哦,在前堂跟姐夫说话呢,我过来帮忙了。

徐王氏笑道,随后又向徐秀萍行了礼。

徐三出身将家,xìng格豪爽,藏不住话,马上就把那桩怪事说了出来。

她不说还好,一提这个,徐王氏就变了脸sè。

那祝季兰是她赎买送给弟弟作小妻的,就盼着那女人肚子争气,赶紧给小叔子添个男丁。

现在一听说祝季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九也不去她那里过夜,这还得了?只是她作嫂子的不好出面,目光落在三姐身上,怂恿道:姐姐,索xìng你去唤她出来。

这已经是徐家的人,怎么还摆出一副客人模样?不把这里当家?我们都到了,她连个面也不lù,这成何体统?徐秀萍一想,自己是大姑子,这事自己不管谁管?当即二话不出,就要往回走。

就在此时,便瞧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款款而来。

祝季兰低着头,在shì女的陪同下正走出屋檐,入得后苑,她像是很拘谨,一直不敢抬头。

轻移莲步,走了好一阵才到跟前,微微抬头,先冲徐王氏一福,仍称夫人。

徐秀萍她没见过,但料想是客,也施一礼,最后才对张九月道:姐姐。

真个绵绵之音,听得人心疼。

第六百零九章纵横捭阖第六百零九章纵横捭阖张九月不自然地笑了笑,介绍徐秀萍道:四嫂是你见过的,这是官人的亲三姐。

祝季兰也不抬头,重新对徐秀萍一福,低声道:见过大姑。

徐秀萍上上下下打量兄弟这小妾,怎么说呢,年轻就是好。

在场四个fù人,徐秀萍最大,快奔五十的人了;徐王氏次之,也是四十好几;再次张九月,三十有七,比徐卫还大两岁。

在生育过多个子女以后,这三个fù道除张九月外,其他两个都是水桶一般的腰身,脸上的皱纹怎么也掩饰不住。

再看祝季兰,那个嫩气,那个水灵,徐秀萍的女儿都跟她差不了多少。

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起了妒忌,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作为大姑子,徐秀萍有些严肃道:虽说都是自家兄弟姊妹,但我们来了就是客,你怎迟迟不lù面?倒叫弟妹前后忙活?张九月一听,劝道:三姐,其实……话没说完,就被徐王氏扯了一把,示意她别说。

祝季兰有些惶恐,一双手紧紧地握着,也不知道如何辩解,又一福,结结巴巴道:大姑,教训得是。

也不是要教训你,我们徐家虽说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家规门风还是有的。

我兄弟虽作个太尉,但你看这府上有几个仆人?多少事都是弟妹在操持,你进了门,就需替她分担,知道吗?徐秀萍其实不是一个尖刻之人,只是她想到自己作为大姑,这些话不得不说。

祝季兰战战兢兢,连声应是。

张九月见她实在有些手足无措,插话道:妹妹,那你带芳秀去窖里,取一坛酒来,算了,多取一坛吧,姐夫四哥都是海量。

听到这话,祝季兰如获大赦,忙应了下来。

又行一礼,才带着芳秀逃跑似的离开了后苑。

徐秀萍看着她离开,谓两个弟媳道:看她模样,倒不像是个精怪的人?她父亲是作过一任知县,前两年因为贪渎草菅了人命,被提刑司举劾查实,发配五百里编管,藉家抄没。

她被发到凤州,入籍教坊。

也是机缘巧合被我遇见,便托了关系赎买出来,养在我家半年。

徐王氏叹道。

倒也是个苦命人。

看得出来从前怕是养尊处优惯了,弟妹,你以后多教教她。

徐秀萍道。

再说这一头,祝季兰带着shì女匆忙离开后苑,心中一直忐忑。

等缓过神来,主仆两人都傻眼了,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窖在哪里又不敢再回去问,祝季兰生怕再受到训斥,急得快哭出来,倒是芳秀安慰道:二娘勿忧,待婢子去寻个人问问。

好,倒是快些。

祝季兰连连点头道。

芳秀一走,她更惶恐。

因为嫁入府中也不过几天的事情,她连这个家都还不熟悉,又担心乱走乱撞惹人非议,只能站在原地等着。

可芳秀一走许久也不见回来,正手足无措时,忽见前头走来两个人,她也不认得,慌忙退出回廊,站在庭院中。

来的是徐卫的姐夫范经和亲哥哥徐四,本来有说有笑地走着,突然瞥见一个年轻fù人立在庭院里,低着头不敢见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只是在他们经过时,行了一礼。

这谁?徐四问道。

没见过,九弟新娶的侧室?范经猜测道。

两人说着,便投后苑而去。

祝季兰松了口气,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而她显然不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害怕。

你在这儿杵着作甚?一个声音冷不防响起,祝季兰骇得抖了一抖。

定睛看去,只见徐卫就立在回廊里,他估计是刚刚从衙门回来,身上还穿着公服。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祝季兰安心了些。

姐姐吩咐让我去取酒,因为找不到地,所以让芳秀去寻人问问。

至少在徐卫面前,祝季兰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而且不结巴。

今天过中秋,姐姐姐夫和哥哥嫂嫂都到了吧?徐卫一边问,一边走了下来。

都到了,只等太尉回来开席。

祝季兰昂着头,仰视着男人。

哦,那我去换身行头出来。

徐卫随口道,说罢便朝自己卧室方向走去。

走出数步后,回头一看,祝季兰还站在原地,笑道你继续在这杵?语毕,径直而去。

左右张望一阵,不见芳秀回来,祝季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跟上前去。

她不敢离徐卫太近,也不敢拖得太远,就像个小跟班一样尾随在后。

直到徐卫推开门进了一间房,她到发现,自己来到了夫人的寝室。

徐卫一进门就解了腰带,又摘了幞头,扒了公服,看他都拿在手里,祝季兰很想上去接一下,替他挂在架上,但身体几次往前倾,却始终走不动步。

徐卫倒也没有叫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将行头挂上。

你也不用成天在房里呆着,她是个心慈不过的人,最好相处。

你多跟她说说话就知道了。

徐卫这指的,便是张九月。

祝季兰嗯了一声,仍站在门口。

若是闷得慌,就出去走走,秦州城虽然不算广大,但值得一游的地方还是不少。

其实你不必拘谨,我这里没有太多的规矩。

徐卫说话间,换了一身便装,也不戴幞头,收拾着往外走来。

祝季兰闪过身,低着头,让他走前面。

徐卫在她面前停下,看着自己这个小妾,微微皱起了眉头。

片刻之后,道:你如果实在觉得不自在,就不必出席了,和你那shì婢在房中吃吧。

听到这句话,祝季兰心中千恩万谢,她实在不敢去面对那几个厉害的fù人。

比如徐四夫人,赎买自己到府中后,便时常教这样那样;再比如太尉那个亲姐姐,好似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站在她面前,自己都双tuǐ打颤。

谢太尉。

祝季兰一福,真心诚意地说道。

徐卫眼睛一眯,也没说什么,抽身就走,走出数步,微微摇头……姐,姐夫,四哥,四嫂,对不住,本来中午就该回的,临时出了点事。

徐卫转入后苑,老远就拱手致歉道。

徐秀萍抢上来,一打量,欣喜道:兄弟,上次见你也才一个来月吧,竟长了些肉?徐王氏马上接过话头:我也觉着是,九弟壮实了些。

听弟妹说,这些日子你成天的胡吃海喝?徐卫知道,一旦这两个fù人开了口,就没他说话的份。

于是只顾猛点头,朝主位上坐去。

老九,出了事?徐胜官拜两兴安抚副使,他这个人脾气好,跟谁搭班都能和睦相处,只是并不如徐家其他兄弟那样战功赫赫。

徐卫正好有桩事想跟兄长谈,不过这家宴,又逢中秋,还是不要谈公事。

遂敷衍过去,随口问道:四哥,听说你要作祖父了?这句话捅了马蜂窝,在徐四肯定回答以后,徐秀萍徐王氏两个冲上来,把紫金虎好一顿数落。

只是顾忌着弟妹和两个侄女在场,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成了成了,知道了知道了,坐吧坐吧,来来来,吃饭,赏月。

徐卫催促道。

咦,这拿酒的人呢?栽酒坛里了?徐秀萍突然叫起来。

没事,她有些不适,我让她回房去了。

徐卫索然道。

徐九之所以晚回家,就是因为收到了鄜延急报。

金军在陕北黄河以西晋宁军范围内,集结了大量兵力,并越过边界,进逼米脂。

他与吴玠等紧急商议,基本排除金军大举进犯的可能。

他给堂兄的指示是,打,从哪来的,打回哪去,不用有任何顾忌,不用担心破坏宋金和议,如果能把来犯金军全歼境内,最好不过。

这么下指示,难道他不想以重建为重?忘记了徐处仁的叮嘱?都不是,敢战方能言和这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正确的。

金人此番小题大做,为什么?就是为试探估mō着女真人也知道陕西掀起重建浪潮,因此来试一试,看西军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徐洪得到这句话,于八月底抽调鄜延精兵三千,亲自带领着奔往绥德。

他到过之时,绥德驻军已经和金军打了一场,互有死伤,现在金军就在米脂寨西北二十多里外扎着。

徐洪不打招呼,指挥近万步军大张旗鼓地向金军压去。

两军厮杀半日,以金军退却告终,赤髯虎勒兵边界,投书过境,再来,还抽你。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报到燕山府,大金都元帅兀术面前。

西军判断得没有错,这次小规模的军事行动,是由大金都元帅府亲自授意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借机试探试探西军反应。

如果说,西军顾全两国休兵罢战的大局,妥协退让,那就说明徐虎儿还真把两国的和议当回事了。

如果西军强硬以对,那说明,徐卫这厮真不是个好鸟完颜宗磐被以谋反罪名诛杀以后,宗干宗弼兄弟俩已经清除了他的党羽,并控制了大金国的政权和兵权。

然而,这并没有让兄弟俩人宽心,因为他们收到消息,党项人跟徐卫眉来眼去,秋bō频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据此,他们相信,西夏和陕西的关系,绝不是夏主李仁孝保证的那样,只是纯粹的商贸往来,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甚至挑明了说,西夏可能要反叛大金这是大金国绝对不能接受,也绝对无法承受的近段时期以来,南方军事实力的增加显而易见,尤是徐卫节制的西军为首。

莫说金军勇士势如破竹的往事已经不再,最近三次大规模军事斗争,甚至全部以金军败北而收场。

尽管这几年大金国依靠签军打仗,不是自身最高水平的体现,但这个情况仍旧让人担心。

再则,江南那个年轻的皇帝,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摆出一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愣头青架势来。

保不住哪天他脑袋一热,干出北伐这种勾当,这绝不能容忍宗弼向他的大哥宗干提出,集结女真和渤海的精锐,把西线防御耶律大石的部队也抽调一些,继续发起以取襄汉为战略目标的进攻然而,主政的完颜宗干却没有同意。

他认为现在大金国处于一种内外交困的境地。

在国内,汉化改革的推行,jī起各种矛盾,尤是两河为最。

契丹人的反叛虽然被镇压,但同时也说明,在原来的辽国境内,女真人的统治也并非稳如泰山。

此前军事进攻屡屡受挫,现在徐卫又跟党项人搅在一起。

大金立国以来,可能从来没有哪个时期像现在这样危险过。

如果贸然出兵,一旦战败,就到了会动摇国本的地步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

宗弼见状反问,不打仗作甚?宗干答,纵横捭阖。

南方想争取一切能够争取的力量来抗金,我们就针对xìng地分化。

最主要的,便是西夏。

夏主之所以跟陕西走得近,原因不外乎就是我们大金国几次失言,没封地给他,所以他才恼怒。

现在,我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党项人立马就会调转刀口对准徐卫。

夏主不是想要地么?没问题,陕西虽然不在我们手里,可河东还在。

西夏此前就想讨要河东西北部与其接壤的地区,这次咱们便成全了他,让这条狗不再对着主人龇牙,转而去咬徐卫。

宋建武六年,金天眷五年,九月。

大金国以张通古为使,入西夏,见夏主李仁孝。

许以割地,要求西夏断绝和陕西的往来。

李仁孝不是傻蛋,从他老子在世时,女真人就已经把他们当成傻瓜一样耍了好几回。

每次都慷慨许诺,我要割给你多少州多少县,结果连根毛也不给。

现在你又给我画张饼,叫我跟陕西绝交,不是,你们女真人真把党项人当成没开化的蛮夷是吧?去你母亲的,老子刚刚尊奉了孔子为文宣帝,大兴儒学,命令所有州郡都立庙祭祀,以皇帝礼待之。

就是汉人,也没哪朝哪代尊孔子为帝的吧?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章 马扩归来建武六年九月,在经历一连串的边境冲突以后,闹心的陕西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代表川陕,或者说代表大宋出使的马扩回来了。

尽管他还没到秦州,跟契丹人谈得如何也不知而知,但至少,他平安回来了。

这年头,作为使者是一个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差使,更何况,陕西到西辽,可能有万里之遥。

据上次来陕西的萧朵鲁不介绍,耶律大石最后把都城定在一个叫虎思翰耳朵的地方,坦诚地说,陕西没人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徐卫也只是猜测着,可能在后世的新疆或者更远。

马扩去了将近一年,不管成果如何,安全返回已经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为了表示对马子充辛劳的肯定,徐卫打算以长官之尊亲自出城去迎候他。

但张庆说万一马子充未能达到预期目标,你摆这么大的阵势反而不好。

紫金虎这才作罢,改在马扩入城之后,他与制置司大xiǎo官员在衙mén口相迎。

所以,秦州百姓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上到徐卫,直到制置司里的干办公事,十数名官员统统站在制置司衙mén口,翘首以待。

百姓们都猜测着,徐宣抚这是在迎接谁?莫不是朝廷来了天使?马扩去年十月出发,至今正好十个月,但愿他带回来好消息。

####等待过程中,张庆随口说道。

这话并没有引起同僚太多共鸣,众官附和几句后,便有人道:怎地还不来?这都快到中午了。

徐卫知道,对方不是心急着想知道结果,而是等得无聊。

在制置司,乃至绵州的宣抚司,甚至于杭州的行朝,没有多少人对争取外援有多大的兴趣,或者抱多大的希望。

并非古人只知道坐井观天,而是受限于种种条件,各个国家之间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

而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哪怕是地球另一端一群无聊的人做了个超级无敌大的饼,都有可能在几天之内传遍世界。

正当一众官员闲得没办法,应该开始七嘴八舌谈论着最近的事务时,马扩终于来了。

他一出现,马上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他胯下的坐骑。

那是一匹神骏无比的,máo皮如黑缎般油光锃亮的,比旁边的马高出不止一头的良驹。

徐卫身后的官员们发出声声惊叹,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雄骏的战马。

跟这匹马相比,旁边那些将士所乘,简直就是一群柴禾妞簇拥着一位金枝yù叶的公主。

马扩发现了徐卫在引众等候他,喝开前面的卫士,纵马奔至衙mén之前。

众官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那匹神驹不过xiǎo跑几步,但那身段,那步子……卑职出使归来,向宣抚相公复命。

马扩跳下地来,抱拳行礼道。

徐卫面露笑容,匆匆下得台阶去,拉住他手上下打量道:嗯,一样没少,好,走,里头说话。

他拉着对方往衙mén里走,剩下的官员却都还在围观那匹宝马。

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发现马扩的队伍里,还带着好几匹这样的良驹,于是,众官眼睛红了。

至堂上,众官坐定,徐卫迫不及待地问道:子充,此番西去,可曾见到耶律大石?马扩似乎有些兴奋,长舒一口气道:卑职与萧朵鲁不等一道,借道西夏境,入西域,行数月,乃至契丹国境,又行二十余日,方至大石之都,虎思翰耳朵。

据卑职估算,陕西至彼,恐在八千里以上!八千里?众人都吃一惊,不想如此遥远。

那虎思翰耳朵原是黑汗国的都城,大石先后扫灭西州回鹘黑汗王朝等,将黑汗都城改为现名,定为契丹国都。

此处相公和诸位可能陌生,但就在它附近有一座城,名唤碎叶城,熟悉吧?他本人被尊称为菊儿汗,群臣又根据汉制,上尊号‘天志皇帝’。

闻卑职至,大石派遣其子出城相迎,礼遇甚厚!马扩滔滔不绝,听得众人也是惊讶莫名。

那耶律大石真神人也!想北朝在nv真人雷霆一击下,轰然倒塌,连辽帝耶律延禧都作了阶下之囚,他一个旁支宗室,只率数百骑,竟然能够纵横西域,扫灭数国,打下万里江山!这种人不是英雄,谁才是?但众人最关心的,还是马扩是否达成了出使任务。

要知道,他此次去西域,乃是为了联合抗金之故,不是去旅游的。

马扩很快就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卑职在城中一连住了十余日,大石只派官员陪同四处游览,并未接见。

那虎思翰耳朵城中,诸羌并存,有汉人、有契丹人、还有容貌大异于中原的胡人。

然而,不论是何种族,都能融洽并存,可见大石之雄才!徐卫不时点头,但其他人就失去了耐xìng,吴玠chā话道:那耶律大石几时才接见你?马扩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续道:在抵达都城十七日后,大石于宫中正式接见。

说到这里,他不无感慨地叹道十多年不见,大石确实苍老了许多,但其雄风仍在!一见面,未经介绍,他就认出卑职,回忆当年的往事,便是旁支末节也记得清楚。

他向卑职宣称,契丹国有各族jīng兵数十万,国境从东到西要走几月。

卑职适时地提起,说陛下可是忘了旧疆?吴玠又道:那大石怎生回答?大石瞩目卑职而不语,回御座,反问起卑职关于大宋的近况来。

卑职自然如实回答。

他又问了关于徐宣抚的出身经历,在得知宣抚相公与金人激战十余年后,颇为钦佩。

卑职此时正式向他提出联合抗金一事,但大石似乎有顾虑。

听到这里,好几名官员异口同声问道:他有何顾虑?顾虑两点,其一,是金国势大,难以与之抗衡。

当然,卑职向他详细介绍了金国近年态势变化,以打消去疑虑;其二,便是顾虑党项人。

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一章 拥兵自重第六百一十一章 拥兵自重顾虑党项人?吴玠有些不明白,皱眉问道。

当然,大石也没指明党项。

只说自己虽然矢志恢复,yù重回燕云救护君父,但恐路途遥远,粮草难以周济。

他上次发铁骑七万东征复国,就是因为距离太远,走到半路牛马病死大半,无奈勒兵返回。

马扩回答道。

徐卫听出些意思来,沉yín道:据说大石和党项人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他若东征复国,必然要有西夏支持才行。

否则,战线太长,没见到金军自己就粮尽了。

这么说起来,他确实在顾虑党项。

卑职向他说明,言我方也在积极争取西夏,以求三方联合对金。

但看得出来,大石对此不太乐观,他认为党项人是nv真人藩属,不太可能反叛。

徐卫想起一件事情来,上次萧朵鲁不来陕西,提到了大石的东征,说是由他父亲亲自统率七万铁骑,从虎思翰耳朵出发。

这就怪了,战线太长,补给困难,这是每一个兵家最头疼的事。

以大石的雄才,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非要在万里之外的都城出发?马扩很快给出了解释:盖因大石之兵力部署和钱粮之地,皆在西域。

其东部与金隔着茫茫沙漠,金人几次往攻,都是同样的下场,粮尽而返。

所以,如果没有西夏支持,辽军想要顺利抵达金境就相当困难,更遑论作战?那他最后的态度到底是怎样?吴玠有些不耐。

大石在抗金上,态度明确,不愿意不计前嫌与我方联合。

但具体行动,就还要从长计议。

他表示,契丹也会积极争取党项人的合作,并建议,无论宋辽,今后若有对金行动,都照会对方。

若时机成熟,不排除合力攻金。

马扩道。

这话一出口,堂中大多官员不免失望。

说来说去,还是画饼充饥。

时机成熟?什么时候才算成熟?就算真到了那时候,两国相隔八千里,我有那功夫来通知你么?这协调起来真是相当困难。

卑职临走时,大石赠送金银,又选十六匹汗血宝马相赠。

只是一路回来,马匹多有病死,如今只剩下七匹。

众官不禁一阵惋惜,在他们看来马扩此次出使最大收获,恐怕就是那些汗血宝马了。

哪知十六匹死得只剩下七匹,太可惜了。

徐卫并没有失望的模样,嘉奖道:你往返一万余里,联络契丹,劳苦功高!本帅一定要上奏朝廷,替你请功!随行官员将士,功劳簿上,也写一笔!马扩起身谢过,说话已毕,众官自回各自岗位。

徐卫本来也准备到自己的办公堂,把这件事情捋一捋,但发现马扩坐着没动,猜测他可能还有事情要说,遂也留了下来。

片刻之后,众官散尽,马扩不等徐卫过问,主动道:相公,卑职此次回来,途经夏国,发现异常情况!徐卫目光闪动:哦?此前,卑职曾经数次出使,夏主还曾经亲自接见。

但此番,沿途并无夏国任何官员迎送,便是卑职主动提出,想见夏国重臣王枢,对方也婉拒。

因此,卑职猜测,党项人态度变化!马扩沉声道。

徐卫一时无言,他的手指在案桌上轻轻敲击着,眼神逐渐yīn鸷。

联想到最近有nv真人在陕北边境上的举动,他有理由相信,nv真人又在搞什么动作。

金国想干什么?想夺回陕西么?思前想后,不得要领,紫金虎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先去歇息吧。

马扩猜测得没错,党项人的态度确实有变化。

张通古出使西夏,向夏主李仁孝许以割地,要党项人牵制陕西。

可李仁孝认为nv真人这又是在空口许诺,不足采信,于是对张通古不冷不热。

张见状,知道夏主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遂更进一步提出。

大金国可以把河东与西夏接壤的,黄河以西的丰州、府州、麟州三处赐给西夏。

而西夏要作的,就是断绝与陕西联系,并在将来必要的时候,出兵牵制西军。

这一回,党项人颇有些心动。

因为nv真人是头一回如此真诚地要割土地城池。

那麟府丰三州,从前属于大宋的麟府路,设有麟府路兵马司。

这三州,对于西夏来说,有特殊意义。

这几州东濒黄河,西临草原大漠,南瞰黄河以西诸州,地理位置重要就不说了。

而且是党项人聚居地,更兼,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丰州王家,都是世代忠于宋廷,积极抵抗辽夏的地方豪强。

党项人作梦都想把这地方夷平!以泄心头之恨!可心动归心动,李仁孝不得不顾忌到现实。

眼下,西夏和陕西在边境上重开榷场,商贸往来频繁,且呈连年上涨的趋势。

nv真人根本不懂什么叫作商贸,就断然要求夏国和陕西断绝联系。

如果这么作了,对西夏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而重要的一点,李仁孝不得不考虑徐卫的反应。

现在的西军,挟大败nv真之威,士气正旺,可以说处于最强大的时期。

徐卫作为这支军队的领袖,手握大权,据说陕西的事他自己就可以作主,甚至不用问朝廷。

如果这时候西夏与大金国重归于国,接受三州赐地,并与陕西断jiāo,这势必要jī怒徐卫,他会作出什么反应,不得而知。

而且,从西夏的立场来说。

它知道自己地盘最xiǎo,实力相对较弱,所以它最希望的,就是游走于宋金辽之间,左右逢源。

不愿意和任何一方势同水火。

甚至于,党项人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各方实力保持平衡。

它与大宋有多年的领土争端,并爆发了多次大规模战争,当然不愿意看到南朝强大。

但反过来说,它也不希望看到nv真人扫灭赵宋,独霸天下。

因为那样的话,下一个就是它!这是只要有智商的人都能想到的!看看现在,nv真人拉拢它,许以割地;汉人也来示好,又是开边贸,又是时不时的遣使送礼,十分殷勤;就连远在西域的耶律大石也保持和西夏的联系,双方来往不断。

有史以来,党项人从来没有这般感觉良好过,好像普天之下都有求于它!现在,nv真人要求它只跟自己好,这就等于要求它自决于其他两方,这不是李仁孝所愿意的。

在与朝中大臣密集商议之后,李仁孝再次接见了张通古。

向他表示,西夏是大金的藩属,这是有定论的,我们一定会恪守臣节,决不会助宋。

但也请求大金皇帝陛下考虑到我们的实际情况,我们需要和陕西保持经济上的往来,当然不会涉及政治军事。

张通古把李仁孝的话一琢磨,得出一个结论。

党项人又要三州土地,又不愿意跟陕西决裂,简直是既要当,又要立牌坊!张通古的脾气,在江南就已经出了名。

他当场就对李仁孝恶语相向,怎么着?你们党项人想骑墙是怎地?想八面玲珑啊?你要搞清楚,大金国是你的宗主,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投机取巧,你xiǎo心jī飞蛋打!李仁孝面子挂不住,可到底还是忌惮nv真,强忍着没有发作。

张通古拂袖而去,第二天就启程回国,到燕山府,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给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

这两兄弟既恨西夏骑墙,又不得不正视现实。

权衡再三,金国决定忍下这口鸟气。

此前宋金和谈,金国要宋称臣,许还江淮和河南,结果赵谌不干,最后只还了淮西一路。

这一回nv真人又是这种把戏,党项人既然不愿意彻底断绝和陕西的联系,那麟、府、丰三州是别想了,只把长城以外的丰州赏赐。

其实赐地给西夏,党项人应该说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感谢的,偏生连同赐地诏书一起入夏的,还是完颜宗干措辞严厉的书信,警告党项人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站错了队。

结果,李仁孝非常不以为意。

不久,完颜宗干病重,他上奏金帝完颜亶,要求让弟弟完颜宗弼代理宰相权。

面对两个强有力的叔父,完颜亶能说什么?只得让宗弼以都元帅兼理左相。

宗干之疾越发沉重,完颜亶数次前往探视,结果没到冬月,宗干一命呜呼。

他一死,完颜宗弼进太保,领三省,更兼都元帅,金国的军政大权,都集中到此人手里。

宗弼对他的庶出长兄是敬重的,但政见上却也有不同之处。

比如前不久,他主张集合nv真渤海jīng锐,再从西部战线上chōu调兵力,发动旨在夺取襄汉的战役,宗干就没有同意。

现在宗干一死,他大权独揽,就又开始琢磨这件事情。

为了吸取以前的教训,宗弼这回十分谨慎。

他召集文武官员,通盘考虑推演,把一切的可能都算进去。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要想夺取襄汉,就不能让徐卫参合进来。

徐虎儿现在不光背靠巴蜀,占有整个陕西,甚至还窃据河南府,只要一出虎牢关,就踏入中原了。

上次攻襄汉失败,就是因为他一度bī近东京。

要把这头猛虎困在关中,也不是件易事。

金国文武重臣们几经商议,还是认为,得依靠党项人。

只要西夏肯出力,徐卫自顾不暇,哪能管得了中原?但问题是,党项人丝毫不掩饰自己骑墙的yù望,它怎么可能出兵?宗弼的谋主,皇帝的老师,韩昉此时提出。

党项xiǎo国,它的生存方法就是投机取巧,只要给足它甜头,它会干的。

他建议,把麟府丰三州全部赐给西夏,甚至还可以把晋宁军在黄河以西的地区也一并算上。

而且,再给夏主以丰厚的许诺,只要他肯出兵牵制徐卫,事后,还可以把麟府丰三州附近的火山军和保德军两处都赏赐。

如此重利,不信李仁孝不动心!宗弼有些犹豫,这一地区是西夏进攻河东的障碍,如果尽入其手,这对大金国来说,是一个潜在威胁。

但转念一想,巴掌大的xiǎo国,它能怎么地?遂将心一横,将牙一咬,照准!徐卫这个问题就算暂时解决,剩下来的,就是如何击败荆湖何灌和江西的折彦质。

从此前的战例可以看出,一旦金军进攻襄阳,折家就会从江西驰援,与何灌一道抵抗。

何灌的军队还好说,但折家的部队确实剽悍善战,不管是城池攻防,还是野外争雄,都是一把好手。

而且据说折家是宗族氏的队伍,军中的统兵官都是折家子弟,所以凝聚力极强,中原百姓称呼他们为折家军。

硬碰硬去打的话,很难说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兀术绞尽脑汁,苦思策略时,徐卫就已经dòng察到nv真人和党项人的动作。

西军收复全陕之役,止兵于绥德。

并没有进攻行政上归河东,但地理上归陕西的麟府丰三州和晋宁一军,何解?就是考虑到和西夏的关系。

以西军当时在鄜延一路的兵力,要拿下这片黄河以西的地区,简直易如反掌。

可现在,nv真人把赏赐西夏土地,拉拢的意味非常明显。

徐卫官邸尽管徐绍在世时,几次提醒紫金虎要多读书,但徐卫只听进去了一点点。

因为他只看两种书,一种是兵书,一种是史书。

兵书可以教他怎么打仗,史书可以教他怎么处世,舍此之外,就是读遍诸子百家,又有何用?鉴于这个原因,徐卫的书房里虽然摆满了典籍,但绝大部分都是陈设。

能进徐卫书房的人极少,张庆倒是其中一个。

此时,徐卫坐在书案后,桌上散luàn地放着几本书,其中一本翻开,上面还有他作的笔记和标注。

不过他的注意力现在根本没有书本上。

张庆坐在他案桌前方的侧面,翘着tuǐ,捧着茶杯,这跟人前拘谨恭敬的模样大不相同。

金将丰州赐给党项,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拉拢。

nv真概也察觉到了党项的不满,以及和我方的联络。

徐卫面容肃穆。

张庆放下茶杯,坐正身子,啧了一声:我始终觉得党项人靠不住,太尉不妨想想,西夏是金之藩属,然就因为nv真人食言,未割让土地,他们就能起大军入延安。

对宗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张庆道。

徐卫摇了摇头:那不重要,联络西夏契丹,更多的是为了营造声势,向金人施压。

本来也没指望它就能反戈一击,联合攻金。

我现在担心的是,nv真人突然这么一个举动,是只为了安抚党项,或者有其他深意?张庆琢磨着这话,良久,吸了口气:该不是nv真人又想撕毁和议,再度南侵吧?这却不好说,现在金国国内也不太平,你算算,几年间,开国元勋接连被打倒诛杀,党争何其厉害?从宣和七年算起,宋金厮杀了十多载,这期间,从来没有超过三年以上的和平时期。

我们固然损失惨重,但nv真人也不好过。

此前,连续三次大的战役都以金军败北收场,按道理说,nv真人应该要消停一段时间。

但不排除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而对外用兵的可能。

徐卫分析道。

张庆听了这话,试探着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来犯陕西?徐卫断然否决:不会,在西军手里他们讨不到便宜。

已经证明,金人想攻取川陕,再沿长江东进的策略行不通了。

前些年,他们猛攻襄汉,其实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现在金国已经放弃这种大迂回的战略。

那就好办了,他想打就打吧,反正也有折郡王何太保他们应付。

我们左右是一mén心思扑在重建上了。

张庆笑道。

徐卫看他一眼,也笑道:你回忆一下,历次金军大举进攻,有哪一回咱们西军能置身事外的?就算金军不针对西军,我们也每每四出救援。

是啊,这些年下来,非但陕西面目全非,四川也跟着遭殃。

张庆由衷叹道,忽又补上一句这次如果金军再来,我们就不动了。

朝廷远在江南,而绵州现在不可能再左右得了太尉。

徐卫起身踱了出来,边走边道:话是这么说,但万一打得凶了,又有人想着西军救火,如之奈何?张庆一时沉默,现在徐卫已经是川陕最高长官之一,跟王庶是平级,后者不可能指挥得动他,而且兵权实际上在制置司,只有江南能命令紫金虎。

但徐太尉在对待朝廷的事务上一向谨慎,因为咱们还没到可以飞扬跋扈,无视江南的地步。

脑中灵光一闪,张黑脸笑了起来:太尉不是说nv真人赐丰州给西夏,是为拉拢安抚么?再加上川陕疲敝,边界冲突又不断,我想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拥兵休养。

徐卫未置可否,只是叹道:仗打太多也不是好事。

现在金军的优势正逐渐消失,继续打下去,打到双方实力持平均衡的那一天,如果朝廷要进取还好说,否则,历史上有太多的明证。

张庆深明其意,点头道:从来都是飞鸟尽,良弓藏。

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二章 局势诡异宋建武七年,金赐麟州、府州、以及晋宁军黄河以西的地区给西夏。

&&最新章节百度搜索:笔趣阁&&大约即后世陕西神木县、府谷县、佳县三处。

至此,大宋陕西诸路东部与金占领区不再接壤。

陕西制置司闻讯后,众官都认为,金人出如此大价钱拉拢,极有可能是在筹备战事,他们需要党项人牵制西军!党项人取得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后,默作不声,并没有向陕西派出使者说明任何问题。

边境上多处榷场,仍旧商似云来。

这让陕西文武官员非常不满,党项人此番作派,好比既想要吃鱼,又想要避腥。

我们开榷场,图的是什么?不是赚钱,边境贸易虽然迅速发展,但它所取得的经济成效对川陕两地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每年贡献的税收也不过数十万缗。

我们开榷场,更多的是在争取西夏。

不是争取它的支持,是争取它不助nv真。

现在夏主在我们鼻子底下接收麟府路,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李仁孝有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吴玠向徐卫建议,关闭所有榷场,以示回应。

就在徐卫考虑之时,夏主就派出了使者到秦州,向徐卫解释说,nv真赐地是为了遵守从前的许诺,不涉及其他,请陕西方面不必多疑。

夏主如此诚意的举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陕西官员的怒意,徐卫答复西夏使者,称对此表示理解,并提出几个要求。

首先,夏既得麟府,就要严加约束该地诸羌,不得再有扰边的事情发生。

其次,鄜、府、丰三州,从前分别是王家、折家、杨家的地盘,这三家忠于宋廷,积极抗辽抗夏,跟党项人可以说是有世仇的。

西夏得此地后,不能为泄愤而作出不相宜的举动,这里主要是指破坏坟茔,夏使当面表示答应。

夏使走后,徐卫会集文武商议,李仁孝有遣使南来,当然是为了打消陕西方面的疑虑。

但是,他所说的不涉及其他,可能站不住脚。

以nv真人的品xìng,绝不会无缘无故赐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联想到此前金军在陕北边境上的举动,我们有理由相信,金国内部正在酝酿军事行动。

为了有所防备,徐卫命令永兴帅杨彦确保黄河河防,又命令鄜延帅徐洪密切注意西夏举动。

紫金虎其实心知肚明,就算真要开打,金军也不可能来攻陕西。

而西夏更不可能贸然侵入宋境。

他之所以作出如此姿态,不过是想向人证明,看到没有,西军自己都面临战争威胁。

**笔趣阁 更新最快**不过,对于有可能爆发的战事,徐卫也不是什么力都不出。

随后,他就到了绵州,与王庶等人相商,最后决定联名上奏,警示朝廷。

川陕两位宣抚使的奏本于二月抵达杭州,王徐二人在奏本中称,近来nv真和党项互动频频,金国赐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予夏,这可能是为拉拢西夏,使其卖命。

有理由相信,金国正在酝酿军事行动,战争的威胁已经显现,请朝廷务必提防。

王徐的奏本在行朝引起轩然**ō,赵谌极为重视,诏东西二府的主要官员密集会商,拿出对策。

对于王庶和徐卫的警告,朱胜非有些不以为然,他认为宋金刚刚缔结建武和议,而且是在金军连败的情况下拟定的,对方不太可能这么快就主动撕毁和议来犯。

主和的完颜宗磐被杀后,金国还特地派来了使者安抚,保证宋金休兵罢战的局面不变。

但首相的言论,很快就被大臣们铺天盖地的质疑声所压制。

尚书右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赵鼎,认为王徐二位久在西陲,又尤其是徐卫,十分清楚情况,既然他采取和王庶联名上奏的形式警示,那就已经说明问题的严重xìng了。

话音一落,参知政事徐良,枢密使许翰等大臣纷纷附议。

都认为应该及早准备,以防不测。

最后,两府形成决议,向皇帝报告,建议进入临战状态。

这正中赵谌下怀,因为他现在期待一场战争。

此前,他执意推荐行的裁减冗员,削减待遇,以及限制官员子弟荫补入仕等政策,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削减官员待遇这一项,已经不是不中止。

但因为此事所引起了的反弹和争议并没有停止,尤其是朝中奔走于德寿宫的那些大臣们纷纷攻诘新政,要求勿易祖宗之法,并批评皇帝任用赵鼎和徐良等人。

这让赵谌既惊且怒,认为大臣们是受了太上皇的指使,在yīn谋颠覆他。

他拒绝过宫去探望赵桓,如果实在被大臣们顶得没有办法,就身藏利刃前往,简单问候几句,绝不留下来吃饭,也不会喝德寿宫一口茶,以防有人下毒。

当王庶和徐卫的奏本送抵行朝后,他十分振奋。

**笔趣阁 更新最快**如果这场战争真的打响,如果这场战争宋军能打胜,那就将极大巩固他的地位,中兴指日可待!朝中不会有人再敢反对他,德寿宫也只能逐渐被边缘!所以,当宰执大臣们商议的结果呈上来时,他马上下诏,命淮西、荆湖、江西各路军队严加防备,又以西军老将,御营使姚古协助宰相,措置战务。

他甚至又动起了御驾亲征的念头,后来因为朱胜非劝阻而作罢,官家要是去了前线,后院起火怎么办?就在南方战备的同时,完颜宗弼在北方正调兵遣将。

他从本来针对耶律大石的西线战场chōu调jīng兵三万,正在赶往燕云的途中。

又从nv真旧地以及燕云本地,集结nv真渤海主力部队四万,并发契丹军、辽东汉军、燕云签军五万。

到二月底,已集结十二万步骑。

此后,又派得力干将入河北,征发大量的汉签军作为后勤保障部队。

此番,兀术yù以nv真渤海为主,契丹汉儿为辅,一举夺下襄汉,扭转此前颓势。

到三月,万事俱备,但他仍旧放心不下西军。

在出发南下之前,他再次命令党项人,耀兵边境,以为牵制。

李仁孝收了金人三州一军,自然不可能没有表示。

三月,他命令靠近陕西延安的嘉宁军司出兵,越过白于山口巡边。

又令临近麟府路的左厢神勇军司出兵,以驻防为名,进入麟府路。

此外,又以剿匪为名,令凉州吐蕃部族增兵边境。

但是,在调兵的同时,李仁孝又让夏国枢密院严令各军,不能擅自越过边界,不得有挑衅滋扰行为。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可能再派人去跟徐卫通气,所以要军队尽量克制,千万不要产生摩擦,使西军有所误判。

这三处增兵,西夏都师出有名,巡边是军队不定期的例行公事,能解释得过去;麟府路新收,本来也需要军队进驻,名正言顺;在与宋熙河路的边境地区,本来也有不少叛匪贼寇,李世辅虽然剿灭了青面夜叉一支,但还有不少在边境上洗动,让凉州吐蕃增兵助剿,顺理成章。

但就是这些正常的举动,造成了一种假象,那就是从东到西,宋夏边境上刀光剑影,甲胄铿锵!这不仅把徐洪,姚平仲两位边帅骇得不轻,甚至惊动了徐卫,乃至绵州的王庶。

陕西制置司一度有人认为,金军是不是准备进攻陕西?现在党项人就是在替他们打前站?徐卫经过慎重考虑和情报分析,认为这是虚张声势。

但他并没有公开说明,仍旧按照常规,令缘边各路戒备。

三月底,完颜宗弼在准备就绪之后,率大军从燕云南下,入河北,汉签军十万随行,押送粮草。

四月,宗弼引jīng骑先过黄河,入东京。

在这里,他搜集到了许多关于襄汉的情报。

自上次金军攻襄汉以后,大宋荆湖宣抚使何灌一直在扩充军备。

张家兄弟已经卸甲,襄阳城,现在是由荆湖宣抚司大将韩世忠镇守,另一位与之齐名的勇将岳飞,则驻守随郢二州,与之呼应。

对于韩世忠,宗弼印象模糊,但岳鹏举,他不可能忘。

就是这厮,杀了他的nv婿!韩岳在襄汉地区带甲数万,这两年来,勤修战备,从无懈怠。

此次攻襄汉,可能比上回更困难!好在宗弼有这个心理准备,而且此次他带来的军队跟上次可谓天壤之别!再也不是乌合一般的汉签军,而是曾经给宋军造成毁灭xìng打击的nv真渤海军!要从容夺取襄阳,首先就要拿下光华军、随州、再取郢州,扫清襄阳外围,隔断汉水,以阻入援。

这也就意味着,金军必须首先击败岳飞,才能图韩世忠。

同时,还要防备折家从江西增援。

在燕云时,兀术就已经拟定了战略。

为了牵制折家军,不使其增援,或者影响其增援,金军要分兵一路,进攻刚还给南朝不久的淮西。

再者,为谨慎起见,洛阳方面也不能不防,万一事态紧急,西军从虎牢关出来,就又可能重演上次的旧事。

所以,还要增强郑州防务,使徐卫坐困关中。

剩下的主力部队,才进军襄汉。

四月,金军大部抵达东京一线,大军压境,战争一触即发。

但此时,对面的宋军各路并没有丝毫慌张,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进入作战状态。

襄阳守将韩臣忠得到了何灌补充的兵力和物资,何灌又将他们家嫡系的常捷军一部,四千人,划归岳飞节制。

并让自己的儿子何蓟统率三万jīng兵,进抵前沿,以备随时策应。

至于折家,因为淮西的回归,以及淮西军的建立,在朝廷下诏战备之后,折彦文和折彦野就已经引军过长江,进入淮西境内。

与刘光国、刘光远、李显忠等将合师,另有所图。

总之,在赵谌的坚持之下,此番宋军绝不单纯是只想防守。

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襄汉地区还没有开战,陕西倒先打起来了……这一天,徐卫没去衙mén,因为他的二nv儿徐妠病了。

紫金虎战场上叱咤风云,但在家里却是个慈父,两个nv儿xiǎo时,他时常与之嬉戏,长大一些,便亲手教习武艺,又请博学之人作西席执教。

倒没想说要把nv儿培养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学文习武,一能增长见识,二能强势体魄,作父母的,不就图这些么?二nv儿徐妠,未足月就出世,身体一直不好。

但这次发病,完全没有先兆,昨晚上突然就喊腹痛,xiǎoxiǎo年纪在chuáng上痛得打着滚叫唤,急得张九月手足无措,徐卫也是心急如焚。

把秦州城的名医都请个遍,有人说是绞肠痧,于是放血治疗,辅以汤yào,结果没用,被徐卫赶出府去。

又有人说是肠痈,即后世所称阑尾炎,于是来针灸,结果还是没用,急得徐卫想杀人。

官人,nv儿疼得这般厉害,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有消停过,这样下去,怎生得了?张九月算是个坚强的nv人,可此时也语带哭腔。

徐卫坐在房中,抬头看着chuáng上已经没有力气打滚的nv儿,心如刀绞。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一直痛,而且就不见症状减轻过!nv儿年纪这么xiǎo,她哪里禁受得住?你别急,听说城外十五里山中有位名医结庐而居,我已经派人去请,稍后便到。

徐卫再急,也不能luàn了分寸,还柔声安慰发妻。

姐姐,我腹痛……躺在chuáng上,汗水沾着头发的徐妠对伏在chuáng边照看她的姐姐徐嫣说道。

妹妹,你别怕,爹已经去请大夫了,说是名医哩,一定能治好你的。

徐嫣也不过**岁,说话却像个大人一般。

徐卫听了,起身到chuáng边坐着,看着nv儿蜷缩成一团,xiǎo脸煞白,这个手握雄兵,执掌大权的西军总帅却无计可施。

cào他娘的!我说我从前怎么不学好?我干嘛不学医,非要去学赌?此时,mén口响起脚步声,张九月扭头看去,只见shìnv芳秀探头探脑,又不敢进来,祝季兰就站在她身后,低着头,抬起眼,朝屋里看来。

未完待续)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三章 蕙质兰心徐卫也看了一眼,随即回过头来,从床头架的脸盆里拧起一条脸帕,替nv儿擦拭头上粘乎乎的汗液。

张九月见状,只得迎上去问道:,妹妹有事?,芳秀一躲,祝季兰只得独自面对这府中的nv主人,一福之后,低声道:听说xiǎo娘子突发疾病,所以来看望。

,若是平素里,张九月肯定和颜悦sè,耐心细致,但现在她实在是六神无主,没那个jīng力。

再说,这时候看望有什么用?遂道:寻了几个大夫都没用,现在官人已经派人去城外寻医。

祝季兰又朝里头看一眼,xiǎo声问道:那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张九月听了这话,本想让她出去等候消息,若那大夫来了便引至内堂。

但转念一想,这是个平时大mén不出,二mén不迈的,让她去取坛酒都找不到地方,还是算了吧。

嗯到此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妹妹有心了,只是……此时,里头的徐卫说了句:这里没什么事,回去呆着吧。

,语气颇有些不耐。

张九月回头看一眼,又转回来xiǎo声道:官人心里头着急,你回去吧,没事,啊。

祝季兰有些紧张,两手在前面不住地绞着,好似有什么话想说但却没有勇气开口。

片刻之后又对张九月礼转过身,似乎要走了。

九月也转身向塌前走去,忽听背后道:,姐姐……,这回,连九月都有些冒火你嫁入徐家就是这家的一份了,从官人到我也没谁虐待你,何必成天作个苦样子?有什么话你直说不行吗?怎么?,九月微皱眉头问道。

听说xiǎo娘子是突发腹痛医者有人说是,绞肠痧亦有人说是肠痈但无论如何施治,都不成效?祝季兰这句话说得有些快,像是鼓足一口气说出来的。

张九月一听知道她还关切过,便答道:确实如此,真真急死个人!祝季兰嘴唇一动,yù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从前我也得过病和xiǎo娘子一般症状。

突发腹痛,难以忍受,家父请来多名大夫尽皆束手。

后来遇个游医,教了一个法子,便治住了。

徐卫从塌边霍然起身,一边向mén口走一边问道:什么法子?便是大量饮水,多多跳动,再佐以汤yào即可。

祝季兰有些畏惧似的看着徐卫道。

徐卫听罢,怎么也不肯信。

nv儿痛得这样还多多跳动?这谁都知道病人是最好躺在床上别动的。

可张九月现在已经有些病急luàn投医的加热连声追问道:真的有用?那到底是什么病?,那游医说此症唤作,石淋盖因肾主水,若饮食不当,缺乏饮水活动,则水结而化为石。

,说到这里祝季兰将身体前趋在张九月旁边细声道石制住niào路因而引起剧痛若大量饮水上下跳动,则有可能将石排出。

张九月没读过书,这种人一般比较mí信听祝季兰说得有板有眼,有些激动地对走上前来的丈夫道:官人,就按妹妹的说法试试吧。

徐卫暗思nv儿痛得厉害,大夫能不能寻来也未可知姑且按她的法子试试又何妨?便问道:你先前说,还要佐以汤yào?是那yào叫排石汤,。

祝季兰道。

排石汤?你记得方子么?徐卫虽然这么问但却不抱多大希望,哪有病人记得yào方的?果然,祝季兰摇了摇头,正当夫妻两个失望之时,又听她道:,但听家父说,排石汤,成方已久,稍大一些的yào铺都知道。

徐卫将牙一咬:试试吧总比她蜷缩在塌前叫唤强。

我这就喜yào铺看看能否抓一副,排石汤,回来。

,好,官人速去速回,妹妹,你来。

张九月一把抓了祝季兰手,便往屋里拖。

徐卫回头看了一眼,将衣摆一甩风风火火地抢出去。

到了府mén外,下人早备好了马,徐卫突然加快速度,几个大步窜上去,踩镫上马一气呵成,正要一鞭chōu下时,忽然听一个声音唤道:,太尉留步!寻声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灰袍的官员骑着马撵上来,他是制置司xiǎo吏,这种人既不是科举出身,也不是荫补入仕,更不是靠军功提拔。

他们是靠进纳而成为公职人员,说得通俗点,就是买的官。

其实说起来官都不算,因为他们并不是朝廷编制内的,属于地方聘用人员,如果运气好,将来或许能授个没有品级的斋郎之类,如果运气再好一些,或者有重大立功表现,授个九品官从此踏入仕途,也未可知。

这就是既没本事走科举,又没手段入行伍,祖宗又没积德,以至受不了恩荫的富家子弟进入官场的方法。

来的这xiǎo吏,家资巨万,他家中向军队献了五万斤杆草充作马料,因此得以入制置司作跑腿打杂传递文书之类的工作。

何事?徐卫并不认得他,但识得他那身穿戴。

那xiǎo吏滚下马鞍,拜道:,xiǎo人奉张参议之命,有紧急要务请太尉到府相商。

徐卫这正要急着去抓yào,听了这话更是烦躁。

但张庆知道他nv儿生病,这种情况下还来相请,说明事情确实严重。

正犹豫时,见一辆马车驶来还没停稳那车帘就掀开,一妇人喊道:九弟。

仔细一看正是他姐姐徐秀萍,紫金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催马上前道:姐姐来得正好,我有件要紧的事劳烦姐姐去办。

何事?侄nv怎么样乒徐秀鼻问道。

烦姐姐去yào铺,抓一副排石汤排除的排,石头的石,汤yào的汤。

徐卫疾声道,徐秀萍虽然也出身将家但读过几句书,识得几个字因此徐卫放心些。

徐秀萍听了,点头道:行,你事但去忙,家里有姐姐在。

,语毕,让马夫调转车头而去。

徐卫稍稍松口气,这才催动坐骑,直投制置司衙mén而去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四章 河西走廊到衙mén,那大xiǎo官吏见他拉长着一张脸,眉头拧作一团,风风火火的模样,都离得远远地行个礼。

到二堂,直接进张庆的办公堂。

后者见他到来,迎上前道:怎样?娃好些没?到底什么病?徐卫不耐烦的挥挥手:别提,闹心!说,什么事?张庆折身在案桌上拿起一道公文递过来口中道:还是熙河。

徐卫接过一看,那是熙河帅司用银牌快马传递来的紧急军情。

十几天前仁多泉城的彝生者龙举兵数万突袭猫牛城,并击败西宁州的援兵,攻破城池,知猫牛城段洪阵亡,所部士卒或死或降,全军覆没。

姚平仲在上报的同时,已经下令熙河军集结只等制置司一声令下便要前往报仇。

徐卫看罢,或许是因为心烦,将公文róu成一团扔在地上,骂道:去他娘的!去年仁多泉城的吐蕃人遇上chūn荒,青黄不接,所以劫掠边境。

此次,彝生者龙竟举数万之众看来,是我们的怀柔让他尝到了甜点。

张庆道。

徐卫切齿道:想那贼厮拥帐不过数万,竟发数万兵攻猫牛城,他一定联合了其他部落。

cào他娘的党项人,还跟我来真的!,太尉的意思是说,这是夏主唆使的?张庆问道。

凉州六谷部吐蕃,被李元昊击败后,部分转投熙河,剩下的都归顺了党项。

上次仁多泉城的吐蕃人犯边,可以说是为了粮食擅自行动。

这回却怎么解释?娘的,仁多泉城本是陕西土地,党项人趁熙河军入援勤王,袭而夺之。

这些年我们光顾着跟nv真人血战,没顾得上它。

现在居然来捋虎须老子灭了它!,徐卫厉声喝道。

张庆见徐卫火大,估计跟他现在心情有关,沉思半晌,劝道:,是不是再想想?陕西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恢复重建,不可贸然举兵。

那也得分情况人家现在打上mén来了,难道西军就缩着头?去年我给了他粮草牛羊他莫不是把这当成岁币,了?直娘贼,非给它连根拔起不可!,徐卫怒道。

张庆见状,也不好再多说,只是道:那顾念到与西夏的关系是不是先给夏主通个气?通个屁!现在党项人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谁都求着他!不给他点颜sè看看他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命令姚平仲!给我夺回猫牛城!,徐卫下令道。

紫金虎在衙mén发了一通火终究还挂念着nv儿,不一阵便匆匆回家。

刚进院子,还没到房前便听到徐钠的哭声。

心头一紧,快步抢上前去。

进mén一看只见张九月、徐秀萍、祝季兰三个都在,另外还有长nv徐嫣,以及几名shìnv仆fù围作一团。

九月用tuǐ将nv儿夹住,不让她动弹,徐nòng萍这个姑母正捏着侄nv鼻子,端着茶杯给她灌水。

可怜的娃,灌一口呛一口哭几声挣扎个不停。

怎么回事?这搞什么?徐卫大声问道。

他一声吼吓得满屋子的nv人不敢作声,徐秀萍回头一看,斥道:你吼什么吼?吃了火yào?,怎么给娃硬灌?徐卫上前问道。

因他一来,张九月分了神徐纳冷不防挣脱,求救一般扑向父亲,抱住徐卫大tuǐ直叫爹。

徐卫一把将她抱起,正要说话,突然将目光转向nv儿,惊奇道:nv儿不疼了?亏得人家季兰想的法子又是喝水又是跳反正突然就疼得不怎么厉害了。

我们见有效就让闺nv继续喝她娃娃家哪懂?只知道肚子胀不想喝,这才bī得没办法,硬灌了。

徐秀萍解释道。

姐,yào抓了么?徐卫问道。

抓了,厨房里熬着呢。

,徐秀萍抹了把汗,看为这xiǎo丫头没少让她们费劲。

见nv儿疼得不那么厉害,徐卫总算松了口气,哄徐纳道:乖nv儿,多喝水肚子才不会疼,你看你先前痛得多难受?还想不想痛?徐娴泪眼汪汪,摇头道:不想。

这就对了,听你娘和姑母的话爹让人给你买好吃的,可好?,徐卫又哄道。

徐娴不说话想了想那xiǎo脑袋瓜摇得luàn颤一众fù人忍不住发出笑声。

徐秀萍上前道:没用,你一个汉子难道比我们fù道人家还会哄?好话说尽,就是不肯再喝来,继续灌吧。

徐卫叹了口气,拿额头碰碰nv儿的xiǎo脸将她jiāo到了姑妈手上。

于是乎nv人们又是七手八脚干起活来。

徐卫左右也帮不上什么忙遂识趣地退出房去。

好大一阵之后,只听得里头徐秀萍的大嗓mén在叫道:哎呀,niào了!又听张九月唤道:快拿马桶!房里一阵响动,夹杂着徐纳断断续续的哭声,片刻之后,祝季兰的声音传来:有一颗。

哪个?哪儿?哎,真有一颗!真有一颗!这下好了!,徐秀萍再次叫道。

徐卫听得心急,又不好进去看,左等右等,等到了祝季兰领着shìnv芳秀出来。

看到徐卫站在走廊上,妾身一福。

徐卫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先前他揪心nv儿的病,祝季兰来时态度不太好。

可这回多亏了她若不是她想出这个办法,徐纳不知道还要痛到几时。

想到这里徐卫上前伸手扶了一把,道:多亏你了。

不敢。

祝季兰怯生生地回答道。

徐卫知道她跟自己有距离,啧道:都是自家人,你为何总要这般客气?我徐九也不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凶神恶煞吧?再说,我这长期以来模样生得还不错啊。

,话音一落,祝季兰倒没怎么地,那芳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徐卫白她一眼又看向祝季兰,后者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应道:是。

,今天若不是你想出这个办法,真要急死人。

读书过的就是不一样,你连医术也懂?徐卫问道。

祝季兰微微一笑:奴家哪里懂得甚么医术,不过从前患过这样的病症所以恰巧知道方法而已。

听说xiǎo娘子生病又问了症状,本来想看望又恐唐突。

但左思右想,知道那病疼起来要人命,所以硬着头皮主来了,所幸,误打误撞,倒撞对了。

徐卫是头一次看她笑不禁有些出神祝季兰发现之后,脸蛋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哦,刚才我听里头叫什么有一颗,有一颗什么?,徐卫随口问道。

谁知这一问,祝季兰脸更红屈膝一福道:若无事,奴家便回房去了。

去罢。

徐卫也不勉强。

只是,当祝季兰经过他身旁时紫金虎一把拉住她手。

正在此时徐秀萍提着个马桶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一怔之后二话不说又提着马桶扭头就钻回去。

太尉。

祝季兰脸红如醉,轻轻chōu了chōu手。

徐卫这才放开只见她引了shìnv匆匆而去,在背后看着那袅袅婷婷的姿态紫金虎忽地觉得,这nv人还是有颇多可取之处。

建武七年四月,被西夏占领的仁多泉城城主六谷部吐蕃没落以后的首领之一彝生者龙再一次发兵侵略大宋边境。

与去年的xiǎo打xiǎo闹不同,此番他纠集了数万人马,并一举攻破了猫牛城,杀死城主段洪,将城池并周边地区劫掠一空,俘千余帐羌人后退回仁多泉城一带。

徐卫军令到达熙河,姚平仲派他的副帅关师古领兵前往猫牛城看到的,却是一座空城。

彝生者龙不但攻破了城池,杀死了城主甚至将附近的同族全部强行迁往仁多泉城,使得猫牛城一带成为鬼地。

因为徐卫只命令熙河军夺回猫牛城,并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姚平仲虽集合了两万jīng锐步军却不敢擅自作主。

将部队扎在西宁州,等候后续命令。

徐卫在接到军报后的次日,召开制置司军事会议,从熙州赶来秦州报急的姚必隆也出席。

在会上马扩从与西夏的外jiāo关系出发,不支持对仁多泉城用兵,只建议熙河部队把住城池关口,作防御就是。

不过熙河军统制姚必隆向制置司长官详细介绍了仁多泉城的情况。

此城,是西夏阻止宋军进入西海(青海湖)地区的关口,向北走两百里就直通河西走廊。

其战略意义十分重大,所以党项人才会趁宋金jiāo兵之机侵占。

但因为与大宋之间的多年战争,西夏自己无力镇守此地,遂移凉州六谷部吐蕃余众至此定居,以阻挡宋军。

此前,王倚帅熙河时,曾经夺回多次被夏军侵占的城池堡垒,但仁多泉城因为有彝生者龙坐镇,熙河军图之不下,前段,陕西又与西夏jiāo好,因此熙河帅司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现在彝生者龙连续两年犯边,此番更是胆大妄为,攻陷我猫牛城,杀我城主段洪,大仇如何不报?再者,正可借此机会,夺取仁多泉城一带,控制这个战略要点!徐卫此时其实并没有对姚必隆的意见给予多少重视,他只想着两桩事情。

第一,吐蕃人接连犯边,杀我军官边民,若不惩治,西军军威何在?第二,为不使西军再陷入长途跋涉,远征他乡的局面,为不使川陕百姓再出现勒紧kù腰带jiāo钱jiāo粮,并运送粮草,死者枕藉的惨状更重要的是,也为积蓄自己的力量,这一仗也必须打。

此次军事会议上,徐卫决定,主要依靠熙河帅司的力量,发动夺取仁多泉城,打击吐蕃部众的战役。

为此,他将亲临前线督战。

令姚必隆先回熙州传达命令,自己随后就到。

四月中旬,徐卫领两千人马从秦州出发直奔熙州。

就在他赶往前沿的同时,又有吐蕃羌众进攻古骨龙城,所幸,该城守军奋勇还击,保住了城池。

但周边羌民仍旧不免受到劫掠俘虏。

熙河将士怒气冲天,他们是连nv真人都打败过的,怎会怵你区区吐蕃?姚平仲也气得几乎吐血早知如此,去年就该集结大军,一举攻取仁多泉城!干他娘的,莫说河湟地区,就是远到凉州,有哪个不晓得我姚氏的威名?彝生者龙这鸟人,敢来捋我虎须,待我破了城,定将你满mén杀绝!熙州治狄道县,又称陇西,即后世甘肃临洮,李唐祖地。

姚平仲一身戎装,匣中宝刀新磨,领帅司番汉诸将守在城mén口专一迎候陕西长官徐卫。

这几日,xiǎo太尉俅上都是气xiǎoxiǎo羌贼竟敢犯我边界,杀我官兵,而且是晃一枪就跑,让你逮也逮不着!当兄弟姚必隆回来,并带回徐宣抚将亲自前来督战的消息时,姚平仲及麾下将官摩拳擦掌,只等一战!抬头看看日头时候也不早了,徐太尉怎么还没到?姚平仲问部将道:我弟去了多久?回大帅,四统制去了怕有一个多时辰。

部将答道。

白石山至此不甚远,一个时辰该到了吧。

姚平仲皱眉道。

刚说完话,部将手指前方:那可是?,朝前望去只见驿道上,一队人马不急不徐地赶来。

姚平仲摇头道:不是,徐宣抚是领兵前来的当有帅旗。

过了片刻部将呼道:那不是四官人么?姚希晏定睛一看,还真是他弟弟!再仔细一瞧,弟弟姚必隆陪着的,不正是徐枢密么?当看清是徐卫之后,姚平仲有些慌了。

因为怎么看徐宣抚带来的这支部队,也只有千把两千人!虽说姚必隆回来以后传达了制置司的意思说是主要依靠熙河军收复仁多泉城。

但要知道刘法当年收复仁多泉城时,可是会合了秦凤帅刘仲武一起出兵十五万!十五万步兵啊,才最终拿下仁多泉城!现在,我熙河帅司正军只四万余,而且不可能全部调去打仁多泉城吧?此外还有番兵弓箭手五万多,乡兵勇壮则更多。

但是,到六月就得收麦,我总不能把熙河一路能战的汉子都拉到前线啊。

满以为太尉多多少少,总得带个万把两万秦凤jīng锐来现在一看,就这么点!不光是他,身后的番汉诸将也发觉不对头,议论纷纷。

可议论跟议论,姚平仲还是率众迎上前去,哗啦啦一片倒都俯首行礼,高呼见过太尉。

徐卫以手拄马颈,趋身上前,对黑河众将沉声道:此番来,便是与诸位夺仁多泉城将犯边西贼连根拔起!一语既出,众将欢呼!姚平仲也很受鼓舞,但他这会距离近了再仔细分辨,心中更凉!徐太尉所带兵马本就少,现在一辨认,当中披甲执械的竟连一半都没有!也就是说,徐卫所带队伍里,至少有一半是不相关的路人……,希晏如何不说话?徐卫在马背上问道。

姚平仲如梦方醒,忙道:卑职,卑职是看相公坐下战马神骏一时失了神,恕罪。

哦,这是马子充出使契丹,大石回赠之汗血马。

徐卫道。

他坐下战马,通体漆黑,如缎子一般滑溜锃亮但是四个蹄子却是雪白雪白这种马有个名字,叫乌云踏雪。

众将一听,都来了jīng神,武将最感兴趣的东西,一是战马,二是兵器。

熙河诸羌混杂与临近党项,战马自是不少,诸将也不崭良马,但他们的马当属河曲马又怎能和出自中亚的汗血宝马相提并论?哦?此马果真汗血?,姚平仲问道。

那倒暂时没发现,你也休眼红,此番好生用兵,若能建功,我送你一匹。

徐卫许诺道。

姚平仲一听,大为心动!又听太尉道:永兴帅杨彦,几次问我讨要,我都不理他。

谢太尉!姚平仲大声道。

随即,引徐卫队伍入了城,官兵们自有安置,徐卫被迎入帅府坐定。

熙河文武悉来参拜毕,紫金虎便问起前沿情况来。

方才得知那西贼攻破猫牛城,劫掠一空后押着百姓逃遁。

等到熙河副帅关师古引军前往时,他们已经没有了踪影。

近日又得报,西贼侵扰古骨龙城,被守军击退。

这帮贼厮!此役,无论是死是活,给我捉彝生者龙来看!,徐卫怒道。

这是自然。

姚平仲应了一声,随即将话题扯到徐卫所带之兵上来,敢问太尉,不知此番入熙州,带来多少秦凤jīng锐?徐卫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情绪,答道:本帅引来,只带卫队数百人。

堂下一片沉默!太尉不是开玩笑吧?只带卫队来?姚平仲干咳两声:先前卑职见太尉队伍少说一千余众,不知剩下的……,哦,其他的都是匠人和民夫,押着些器械来援。

徐卫道。

姚平仲彻底傻眼,我的太尉大人,枢密相公!现在大战在即,熙河需要的jīng兵强将,你带些匠人民夫来作甚?莫非,真要把熙河一路翻个底朝天将所有kù裆里有东西的人全动员去打仗么?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五章 养寇第六百一十五章 养寇徐卫到达熙州以后,姚平仲就以熙河经略安抚使的名义发布了动员令。

征熙河番兵弓箭手两万五千,勇壮三万,合计七万五千步卒,往湟州集结。

这七万五千步军里,正规军只有熙河帅司先前集结的两万人。

但是,一直以来,在陕西这个地方,番兵和弓箭手都被视为准正军。

番兵,主要是指由吐蕃和党项等少数民族百姓组织的武装力量。

这些都是本地土著,民风剽悍,服习水土,他们一般不受帅司直接节制,而是由诸羌部落的首领统率。

但遇有战事,朝廷明令一下,他们都有义务出兵助战。

当然,无论胜败,官府也不会亏待他们。

弓箭手,在这里不是指一个兵种,而是一种武装力量,一种制度。

它不是宋朝开创的,但却是由宋朝发扬光大。

严格说起来,弓箭手属于乡兵xìng质,在陕西诸路,无论番汉,十户里头,chōu一名才勇兼备者充弓箭手,其他九户资助器械、铠甲、战马、草料、口粮。

弓箭手没有军饷,但朝廷给予每名弓箭手两顷田,免其赋税。

又设立提举弓箭手一职,专mén负责这种乡兵的招募、组织、训练、赏罚等事务。

因为弓箭手本人脱离生产,专事征战,依靠战场搏杀来养家,因此其战斗力十分强悍。

阵亡,朝廷给抚恤,伤病不能自理者,朝廷也有补助。

诸路弓箭手,以泾原最多,熙河次之,从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说泾原路是陕西诸路中兵力最雄者。

除了番兵弓箭手,熙河帅司还征召了四万勇壮。

勇壮就真的是纯粹的乡兵了,依保、村、镇等单位,集合成年男子,自备器械,农时耕作,闲时cào练。

遇有战事,从帅司征召,一般不负担作战任务,搞些后勤保障之类。

但因为地处边缘,时常有警的缘故,这些人也有一定战斗力,比如攻城,虽然不能冲锋攀登,但运送矢石,牵引炮梢,绞拉弓弦,还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在陕西缘边的鄜延、泾原、熙河这几路,几乎没有人能置身战争之外。

无论番汉,皆有守土抗战之责,西军能战的威名,当然是打出来的,但同时,也是制度来bī出来的。

五月初,徐卫和姚平仲等熙河将帅同至湟州,当时各州县的番兵、弓箭手、勇壮正源源不断地赶来集结。

熙河路和泾原路是陕西诸路中,唯有的两处没有受到战争直接破坏的地方,尽管鄜州大败使熙河军损失惨重,但它毕竟处于抗金后方,生产生活没有受到影响,因此恢复起来也极为迅速。

那湟州城外,连营不断,军帐漫野,各族士兵出没其间。

这些队伍,都是从各地赶来,平日里互不统属,但一旦到达集结地,却丝毫不显混luàn。

各勇头、番兵、指挥使、巡检使,提举弓箭手,都主动到城中找相关官员报到,并上报到达情况。

熙河帅司的官员,则就地决定,哪些队伍合作一处,归某人统率。

因为在此之前,这种制度已经施行了几十上百年,所以上上下下都轻车熟路。

数十骑从湟州城内风驰而出,徐卫那匹乌云踏雪宝马分外引人注目。

汗血马与河曲马相比,前者体态纤细轻盈,个头高,后者则粗壮有力,个头矮。

但汗血马胜就胜在,它的速度极快,冲锋起来如闪电一般。

三国演义里,关羽骑赤兔马斩颜良,后者没反应过来,关二爷已经冲到面前,这当然是戏说,但也说明了汗血马速度之惊人。

徐卫一骑当先,将姚平仲等将远远甩在后头。

紫金虎出战,从来都是全身披挂整齐,但这一回,他身着紫sè常服,腰里扎着金带,头上戴一顶结式幞头,显得很平常。

只因此来只为督战,并不指挥。

到那营区,番汉壮士见一位官人,紫袍金带,身跨神驹,都纷纷侧目,猜测着他是什么来头。

他们上次看到这身穿戴的人,还是童贯指挥西军攻夏,距今已二十余年了。

太尉,这汗血马果真名不虚传呐!姚平仲追上来,大声赞道。

徐卫许诺,只要他好生用兵,此番能立了大功,便不惜以一匹汗血马相赠,这让姚平仲十分jī动。

马扩带回来的几匹汗血马,徐卫自用一匹,送吴玠一匹,又向镇江行在上贡两匹,已经所剩无几。

徐卫翻身下了马来,亲兵赶忙上前牵了缰绳。

看那四周军帐中,番汉壮士络绎不绝,他问道:各州县人马到了多少?姚平仲看向身后一名部将,那人禀报道:回太尉,诸州军县,已到番兵弓箭手两万零七百,勇壮三万二千,离最后期限,还有四日。

徐卫点点头,在军营里缓步而行,左右张望。

到底是边疆地区,在这艰苦的条件下,番汉士卒个个体魄雄健,面目凶狠,似乎还没有脱离原始的野蛮。

他走到一名士卒面前,上下打量,只见那人估计三四十岁,个头比他还高,又长得极其壮实。

穿一领皮袍,外头只罩着件铁身甲,顶上也是顶皮盔,chā着两支也不知是什么鸟máo,挽起袖口,lù出两条肌ròu鼓鼓的手臂来。

手里拄着把大刀,可能因为多年使用的原因,这刀已经比原来窄了不少,但刃口仍旧磨得十分锋利。

徐卫招招手,拿了他的刀在手里掂掂,居然感觉十分顺手。

扔给给他时,突然发现,这厮手上刺着字,拉过来一瞧,竟是番兵两个字。

太尉,这是吐蕃番兵,不止手上。

姚平仲说着,拉了那士卒耳朵请徐卫看,只见他耳后仍旧刺着番兵两字。

从前西军征召番兵弓箭手出征,经常发生正规军或者汉弓箭手把阵亡的番兵首级割下来,冒充敌人充数报功的情况。

这一来破坏团结,二来违反军规,后来便在番兵手上和耳后刺字,加以标明。

嗯,打过几场仗?徐卫问道。

那番兵不通汉语,顿时紧张起来,姚平仲翻译以后,他才回答。

昔年童贯统兵时,他就已经从军征战,父兄五人都是番兵,如今只剩下他兄弟两个。

他前后打了二十几场,斩级三十七,还未负过伤。

徐卫盯着那张粗犷凶悍的脸,点了点头,穷山恶水出悍卒啊。

继续巡视于营中,所过之处,各族将士纷纷俯首行礼,没人敢直视。

徐卫起初还以为那是向他致敬,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才第二次到熙河,这些番兵弓手,如何识得自己?侧头一看,姚平仲正不时挥手致意,这才明白,他们所敬畏着,姚氏也。

问疾苦,询饱暖,好大一阵后,他们这一行人到了一处所在。

徐卫入熙河,除了自己的卫队以外,还有不少民夫工匠。

这里,便是工匠们的营区。

徐卫的卫兵亲自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让你集合军中伎官,办了没有?徐卫踏入这片营区就问道。

卑职已经集合军中工匠以及通木工的士卒,得千余人。

姚平仲回答道,话说完,他的目光就被一件器械所吸引。

它就伫立在左前方的角落里,高近两丈,从外形看,似乎是一座砲车?十几名汉子正围着它,好像在作拼装还是怎地。

徐卫引他们到那器械前,朗声道:诸位,看看吧,此乃巩州都作院所造‘威远砲’,发两百斤大石,抛四百步远。

众将围观那巨砲,啧啧称奇,不过这多半是为了响应徐卫。

两百斤重的大石,抛出四百步远,军中现有的多梢砲只比这稍逊而已,有什么值得稀奇么?徐卫的目光从一众熙河战将脸上扫过,笑道:看出来了,都不以为然?姚平仲是个直来直去的人,问道:此砲比军中多梢砲shè程稍远,若用于扣城,意义不甚大,莫非另有玄机?徐卫一点头:我问你,似军中十三梢砲,要多少人牵扯?四百人。

姚平仲答道。

若攻仁多泉城,依你估计,需架砲多少?徐卫又问。

那城极坚固,非百座巨砲不可。

xiǎo太尉肯定道。

好,一砲需四百人手,一百座,就占用四万兵力。

此砲,每座只需数十人便可cào作,其威力还大于旧式,岂是两便?徐卫道。

诸将都不太相信,其实攻延安西城时,西军就大规模动用这种配重式抛石机。

只是当时熙河军在同州防守蒲津关,因此无缘得见。

徐卫知道他们怀疑,也不多说,喝道:完成没有?回太尉,立马就好。

一名匠人头领回了一声。

不一阵,威远砲拼装完成,这座砲是徐卫带来的工匠们就地取材作的,秦州到熙州,不止路途较远,而且都是些山路,不可能带着重型器械来。

发一砲,让姚帅和诸位熙河将佐开开眼界。

徐卫命令道。

众将骇了一跳,姚必隆失声道:在,在营里发砲?四百步外,哪有人影?不必担心。

徐卫随口道。

说话间,那十几名匠人一同拉过绳索,只见那砲杆短的那一方用网吊着不少石头,怕有数千斤重。

但他十几个汉子一使力,便拉了起来,固定住。

又四人抬了一枚打磨成圆形的砲石装入皮套,怕有一两百斤。

看到这里,将佐们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了,就跟娃娃们架两条板凳坐跷跷板一样。

只是,他们对这威远砲的shè程还是表示怀疑,因为那可是两百斤重的砲石啊!太尉?一名工匠回过身来请示道。

徐卫点点头,那工匠随即大喝一声,只见有人提刀斩断绳索,那巨砲上的配重物猛然下垂!使得砲杆迅速弹起!皮套中的大石顿时腾空!熙河将佐们发出一片惊叹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枚石弹,只见它越飞越远,越变越xiǎo,眨眼之间,已经落到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

其落地处,至少已在四百步外……果真是利器!有人惊喜地叫道。

姚平仲面lù喜sè,有如此器械,何愁攻不破城池?正欢喜时,徐卫招招手,那群工匠纷纷聚拢过来,向众官行礼。

来,图纸。

徐卫吩咐道。

一名工匠取出图纸,平铺于地,徐卫蹲去,指着图道:这便是威远砲的器型图,只要照着图纸,军中的工匠就一定能造出来。

就算刚开始有些困难,这些都作院的工匠也可以指导。

那些随行的民夫,都是都作院的杂役,手里都有些活儿。

这巨砲,我就正式给你们熙河军装备了。

姚平仲大喜过望,起身抱拳道:多谢枢密相公!徐卫起身,似笑非笑道:这就谢了?要不要看看用‘威远砲’发‘震天雷’?姚平仲知道,徐太尉一手创立的原虎捷军,现秦凤军,之所以能战,除了拥有jīng兵强将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其武器装备的jīng良。

又尤其是火器,冠绝诸路!火器中,又尤是震天雷最为骇人!据说是以铁壳盛yào数十斤,yào线留于外,砲起火发,声如惊雷,所中者无不崩摧!只是熙河军远在后方,多年来作战任务较其他各路少,一直没有装备这些新式火器。

难道此番徐太尉就要……这一天,集结在湟州城外的番汉将士,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所震慑!军中纷纷传言,有人说地震了,有人说天塌了……视察完军营之后,在徐卫授意下,姚平仲出面,召集了吐蕃部落的几名大首领,在湟州城内设宴款待。

徐卫作为陕西最高长官,自然要对这些少数民族领袖加以嘉奖和安抚。

席散,徐卫自回馆驿住。

湟州地处偏远,条件艰苦,馆驿的兴建本就视当地的经济情况而定,所以这处馆,跟秦州xiǎo店有一拼。

好在徐卫本就是行伍出身,倒不在意这些。

洗漱完毕,正待上那吱嘎作响的chuáng歇息,mén就响了。

太尉睡下了么?这是马扩的声音。

此行,徐卫带上马扩,是因为他是本地人,熟悉情况,可供参谋。

是子充?进来。

徐卫道。

马扩推mén进来,笑道:此地不比秦州,更不比关中,太尉还习惯么?你别说,上次来还有些不习惯,心慌气短的,现在好多了,坐吧。

徐卫答道。

两人坐下,徐卫给对方倒了碗水,问道:有事?马扩喝了一口,沉yín道:太尉,据探子查,仁多泉城的西贼现在寇古骨龙城未回。

所谓兵贵神速,现在部队集结得差不多,为何不迅速发兵往攻?这营造器械需要时间,再者,有了器械,熙河军不一定会使,还要加以训练,所以急不得。

徐卫随口道。

马扩看他一眼,yù言又止。

不过,他跟徐卫是相jiāo多年,不比外人,思之再三,还是道:恕卑职直言,太尉是不是有其他打算?徐卫一时不语,良久,叹道:仁多泉城我虽势在必得,但它孤城一座,我夺之,如探囊取物,所以并不着急。

此外,还有一些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你是我多年旧jiāo,我不瞒你。

马扩点点头,等着下文。

此前,金人赐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予夏,制置司判定,此为拉拢党项,以牵制西军之举。

nv真人为什么这般作,必是为了发兵南侵之故。

徐卫道。

确实,想必近期之内,nv真必有动作。

马扩附和道。

从前,每次金军南下,西军都无法置身事外,这你是知道的。

老实说,你我武人,哪个不追求军功?但十几年打下来,陕西满目疮痍,四川疲敝不堪,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徐宣抚卸任时,再三嘱咐与民休养。

但观今年之境况,搞不好,西军又得长途远征。

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我等披甲上马,率军冲锋,这是理所应当,但百姓有何罪过?我们收复陕西,动用数十万民夫日夜不休,其惨状历历在目。

如今若再起兵,于心何忍?正好,西夏在边境陈兵耀武。

坦白跟你说,我料定党项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必不敢来攻!马扩听到这里,疑huò道:那彝生者龙攻破猫牛城,杀死城主,俘虏百姓,太尉不是说,这是夏主所指使么?我公开当然要这么说。

其实,今年仁多泉城发生瘟疫,牛马多病死。

那彝生者龙多半是想着去年的好处,又来劫掠。

不太可能是受夏主之命。

我之所以命各路戒备,又大张旗鼓地亲自到熙河督战,不过是想让人知道,我们西军有事作,无暇他顾。

否则,朝中肯定有人向官家献策,让西军大举出虎牢,复中原。

马扩听罢,方知徐卫用心,道:卑职明白了。

徐卫直视着对方:我相信你明白了,不管是我说出来的,还是没说出来的。

马扩迎着他的目光,郑重点了点头。

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六章 进攻报,太尉,制置司急件。

**房mén外,亲兵洪亮的声音响起。

进来。

徐卫正埋首案间,他的书案上凌luàn地摆放着书籍,地图,笔记等物品。

士兵入内,将一个木匣子放在桌上后退去。

紫金虎瞥了一眼,又是银牌快马送来的急件。

可他却没有着急去看,一手按着书本,一手奋笔摘抄。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笔,举起双手活动活动,听得身上关节噼啪作响。

拿起那信匣一看,上面刻着荆湖急件,不得入铺字样。

荆湖宣抚司送来的?徐卫猜到几分,chōu出里面的文书一看。

这是荆湖宣抚使何灌送往四川的急件,上面说四月底,金军不宣而战,发大军猛攻襄汉地区,特此转达川陕知晓。

徐卫看罢,眼睛都没眨一下,便随手将急件扔在案上。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nv真人一反常态地将麟、府、丰三州和晋宁一军赐给党项,不外乎就是想让西夏牵制西军,好让他们从容进攻襄汉。

得,你们打吧,我就在这西北边陲跟吐蕃máo贼耍耍。

襄汉如今是大宋头等战略要地,何灌沙场宿将,又兼麾下韩世忠岳飞等将皆万人敌,旁边江南西路还有折家雄兵,更有前次挫败兀术余威,这场仗可说是势均力敌。

此番,我便闲着,见证韩世忠岳飞等人的崛起。

卑职姚必隆求见太尉。

正想着,房外又有人说道。

徐卫唤他进来,笑问道:姚四,所为何来?姚必隆抱拳一礼:禀太尉,各州军县番兵弓手,乡兵勇壮已经全部到达集结地,帅司请示,几时出兵?徐卫摇摇头,笑道:我早就说过,此来只为督战,不干预指挥。

你兄长若自忖一切准备就绪,则随时可以出兵。

####姚必隆闻言道:帅司商议,认为贼众寇古骨龙城未回,熙河军当趁此机会,直趋仁多泉城!不知太尉意下如何?徐卫一皱眉,笑道:还要我再说一次?姚必隆一怔,随即亦笑道:那卑职这就回禀经略相公。

去吧。

徐卫挥手道,姚必隆再礼而出。

五月十三,熙河帅姚平仲发正军、番兵、弓箭手等七万五千步卒,从湟州出发,入西宁州,扑往仁多泉城。

徐卫随军同往,只为督促,并不指挥。

当时,彝生者龙正率大队人马劫掠古骨龙城一带,当听闻西军大举进发时,慌忙回师救援。

熙河大军所过之处,彝生者龙治下的吐蕃人望风而逃。

然熙河军并不劫掠烧杀,四处散布消息称,大军此来是为收复仁多泉城,百姓不必惊慌。

行军数日,距离仁多泉城已不远,徐卫留间沿途情况。

这里是典型的青藏高原地貌,地势极高,山林陡峭。

数万大军就行进在蜿蜒盘旋的xiǎo路之上,因此进程很慢。

一路过来,发现此地的吐蕃人大多寻水草丰盛之地聚居,主要依靠畜牧,也兼事农耕,其发达程度跟陕西内地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在这种地方作战,恐怕是每个带兵者最头疼的事。

地形复杂不算,关键是环境太过艰苦,往往行走十数里不见半个人影。

幸好熙河民夫运着物资在后头,否则,后勤补给真是个难题。

太尉,再往前走一天,就到仁多泉城。

我们走这条路,正是当年刘法刘仲武二经略引大军破城的旧道。

如今,太尉率我等复来,正好向西贼宣布威灵,以示西军不可犯!姚平仲志得气满地说道。

自陕西全境光复,西军一扫十余年yīn霾,士气高涨。

####徐卫最近正好收集到一些关于大宋经略陕西以及熙河开边的史料,遂问道:昔年,李继迁叛宋自立,奠西夏之基,屡屡进犯边境。

我方数与之战,损失不xiǎo,后来xiǎo范老子用堡垒策略防御,逐步压缩,方始稳定局势。

你们姚家乃西山大族,久在军中,当熟悉这段往事?一听这个,姚平仲不禁长叹一声:卑职虽未亲历,但听父辈言起此事,确实无奈。

当年,党项人四出攻略,我军防不防胜,疲于奔命。

大范老子经营陕西时,西军很是被动。

但xiǎo范老子一来,定下‘选兵练将,渐复横山,以断贼臂’的策略,又将‘筑堡渐近’的战术发挥到极致。

可以这么说,绍圣、政和、宣和三次大规模攻夏的胜利,xiǎo范老子前功不可没。

徐卫忽然摇了摇头:只能说党项人走运,在横山天险已失,完全失去屏障之际,西军却被chōu调去攻辽,再后来,nv真人又席卷而来……否则,今日还有没有西夏,还真不好说。

姚平仲冷笑道:谁说不是?若非前往攻辽,西军早已兵临夏都,哪有现在的麻烦?唉,nv真人这一来,真真救了党项人xìng命。

也怪不得它向nv真人俯首称臣,甘为藩属。

徐卫一时陷入沉默,西夏本该亡,却撞上nv真人席卷天下。

他们趁此机会,蚕食已被西军占领的土地,企图挽回颓势。

而西军这些年疲于应付nv真,无暇北顾,使得昔年对夏的绝对优势渐渐丧失。

而现在,要对付nv真人,就绕不开西夏,让人头痛……五月十九在经过连日行军之后,仁多泉城终于出现在面前。

果真是一座要塞!北面群峰耸立,南部山高陡峻,一条大河自西而东,仁多泉城就修筑在河谷地带,所谓控扼要冲,莫过于此。

而出现在熙河将士们面前的,绝不止是一座坚城,还有城前如cháo般的军队!西贼定是早就探到了宋军行踪,现在城前列阵,摆出了接战的架势。

姚平仲请徐卫居于后方,以策安全,紫金虎也不难为他。

毕竟指挥作战的是姚平仲,自己若跑到军中去,万一有个什么变化,将士们还得担心着你,怎能倾力作战?太尉,帐篷已经搭好,太尉的物品也都搬运进去。

卫兵上得前来报告道。

徐卫应了一声,环视四周。

他的身旁,全副武装的士卒正一**地往前行进,军官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催促着正军、番兵、弓箭手往前集结列阵,准备开战。

而那些运送物资的勇壮民夫则开始在后方搭建营寨。

徐卫从前领兵作战,每每都居于前方,这还是头一回看背影。

不过,他对熙河将帅还是有绝对的信心,因此也不心急,便自投帐篷而去。

到帐中,士兵已经从旁边的大通河里打来了水,供他洗漱。

擦了把脸,洗了个手,他正在箱子里翻找物品时,已经听到前方嘈杂之声越来越大,估计是正在列阵。

太尉?帐外响起马扩的声音。

进来之后,见徐卫在那翻箱倒柜,笑道:太尉恐怕不习惯吧?真是。

徐卫道。

往常率军出征,我要么在中军指挥,要么就率部断后,可从来也没干过这样的,跟后勤民夫在一处!你来得正好,否则这时间怎么打发?坐吧。

马扩坐下,随口道:卑职还没地安身,所以来太尉这里叨扰叨扰。

咦?徐卫好像在箱子里找到了什么宝贝似的,突然惊奇道。

马扩望去,只见太尉手里提着几个纸包,过来往桌上一放,他就笑了。

这定是夫人怕太尉行军之中顾不得饮食,特别准备的。

那是几包秦州城里有名的酥饼,果脯,好像还有一包是ròu干?徐卫扒拉开一包,只见十几个xiǎo圆饼整齐地叠着,黄酥油亮,一看就让人垂涎yù滴。

正好,午饭还有一阵,先垫垫吧。

徐卫坐下来笑道。

马扩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块,一口咬下去,半个没了。

一边嚼,一边赞道:不瞒太尉,卑职就好这一口,我那浑家怎就没想到也给我准备些。

徐卫也抓一个大嚼,突然笑道:这叫什么事,前头正对阵,你我地在这里大快朵颐。

两人大笑起来,说了一阵闲话,忽听万军齐呼,声震大地。

如狂风呼啸,震耳yù聋。

马扩一动,包着满嘴食物道:嗯!叫阵了!也罢,你我就在这帐中,安等熙河将士佳音。

徐卫道。

说话间,亲兵将烧开的热水送过来,两人喝了。

马扩不时抬头打量徐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而紫金虎好像额头上都长着眼睛,忽道:别看了,有话就直说。

马子充一笑,咽下口中食物道:卑职从五马山中,见太尉第一面起,就知太尉非同寻常。

历年来,太尉东征西讨,威名暴于南北,震慑东西……徐卫抬起头:子充兄,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了吧?但有话,你只管说来。

那请恕卑职直言,前日与太尉论事,明白相公你用心良苦。

想让川陕之民得以休养,也使得西军将士不再远征他乡。

当然,这其中的道理,卑职是明白的。

毕竟,卑职也亲身经历过。

要用你时,不惜高官显爵,荣宠有加,等用不着了,就弃之如敝屣。

但卑职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尉示下。

未完待续)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七章 面具战将徐卫点头应允道:……你直管问。

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适,这是人之常情。

若是朝中jiān信道,有志难伸,那么明哲保身却也无妨,存蓄实力却也无妨。

但当今天子锐意进取,以恢复旧疆为任,完全不同于太上皇在位之末。

太尉何必惧怕盈满之祸?马扩问道。

徐卫暂时未答,端起碗喝了一大气水,听到喊杀声大作,还说了句,嗯,开战了。

其实这件事,他跟马扩说不着,或者说无法沟通。

因为马扩这样的忠志之士,有他们自己的局限。

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明主身上期盼着出一个中兴之君,领导臣民再造山河。

我起兵为什么?抗金?确实这算是一个理由。

抗金是必须的,否则北夷把大宋灭了,我还干个máo?但除了抗金之外,我还要为自己争取一个生存发展的空间在这luàn世当中能够存立。

如若不然,当年我往江南一逃便罢,自己附体的这个徐卫是官宦子弟,将mén之后,舒舒服服过日子没有问题。

十几年下来,若说自己改变了什么,其实不多,说得着的也就是保住了陕西,保全了西军,这也是自己所谋划期盼的。

诚然,没有人愿意作人下人,毕竟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但以这个时期的形势,任何人想要自立,都不太可能。

救亡图存还是现在的主线,任何人背离这一点,只能自取灭亡。

仗打到现在,大宋亡国之虞已经没有了。

再往后发展,便将是对峙和反攻时期。

当然是否反攻,还得取决于杭州。

因为从原有的历史轨迹来看,宋金一旦进入对峙时期朝廷便开始收武人兵权,甚至发生了风波亭这样的事。

当然,现在的xiǎo赵官家倒是雄心勃勃,以恢复为己任。

若是追随他,或许能建立不世之功。

但问题就来了即使我效忠于他,给他当忠臣带领西军东征西讨,最后恢复大宋全境,甚至夺下燕云,但我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

我现在三十五岁,已经作到太尉,枢密副使,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算得高官了吧?再往后怎么升?三孤?三公?郡王?再往后呢?当你的功劳大得皇帝都不知道该赐你什么了,恐怕也只能你赐死,遇上心肠好一点的,jiāo了兵权回家抱孩子去吧。

我为什么要这样?再有,当今天子确实有锐气,有热血,但问题是,光有这些不行。

带领一个国家由衰败走向兴盛哪有那么容易?表面上看起来,xiǎo赵官家已经稳了,但从自己上次南下入觐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赵桓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对朝政的干预很多大臣仍旧对他抱有幻想,而且在外统兵的大帅,没有一个不是太上皇的旧臣,包括自己。

赵谌没有那个魄力快刀斩luàn麻,来一招圣底chōu薪。

这种纵容和姑息发展到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只有天知道。

所以,我们这种拥兵在外的,还是低调谨慎为好,静观局势发展。

天下兴亡不是你徐卫一个人的责任大宋的武装力量也不是只有你西军一支,功劳不能都由你占了去。

但是这些话徐卫不能都抖给马扩听思之再三这才从容道:你的意思是说,当今天子圣明,不想芶安于江南,期盼恢复祖宗旧业,是大有可为之君。

所以,我不应该拥兵自重,不应该有保存实力的想法?而是应该勇赴国难,为君分忧?卑职倒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马扩俯首道。

徐卫摆摆手,笑道:无妨,你我多年相jiāo,情同手足,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语至此处,顿了顿,继续道子充,你我都是武人,不说什么保家卫国,可谁不希望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对吧?马扩尊点头,表示认可。

但你得遇对人才行,比如当年道君和童贯用你去出使nv真,结海上之盟,相约攻辽。

这其实是上头的意思你不过是具体的执行者。

但金人一旦撕毁盟约来攻,谁还记得主使?天下舆论汹汹,都在你一个人头上让你来背这个黑锅。

马扩苦笑一声,但随即道:可当今圣上……,徐卫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还早。

,马扩没nòng明白意思,疑惑道:还早?太尉的意思是说?徐卫一招手,对方探过身来,只听到:太上皇正当壮年,又是被bī迫退位的,现在朝中很多大臣心还不定,往后的事谁知道?我非是惧怕盈满而是担心万一有变,白忙活一场啊。

马扩听在耳里,顿时现在脸上。

他一直在陕西,并不了解朝中局势,现在听徐卫这么一说,才知道有水深水浅。

太上皇在位前期还是非常不错的,但后头,尤其是往福建跑一趟之后,实在……一念至此,沉声道:倒是卑职唐突了还是太尉看得长远,相公莫怪。

,徐卫笑笑:你是我故旧我怪你作甚?再则话没说完忽感那厮杀之声一làng高过一làng!打到紧要了!马扩大声说道。

徐卫淡定无比:姚平仲虎将,熙河军剽悍,没有悬念。

马扩却有些按捺不住,口中说着我去看看,人已经起身往外而去。

徐卫看他一眼,端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

此时,那两军搏杀的动静越发大了,声làng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徐卫虽在帐中,但也感觉到外头的勇壮民夫都在跑动,估计是观战去了。

太尉!贼兵已现败象!熙河军果是了得!不一阵,马扩兴冲冲地奔回来报告道。

听他这么一说,徐卫倒也想看看,遂出了帐篷,往战场方向而去。

只见运送物资到民夫们早已经密密麻麻地扎在外围看热闹,等待着胜利。

没走多远,忽听后头喊声一片,马扩扭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

突然!他停下脚步,猛然回身!只见营区的东北方向,一片人cháo压了过来那些没有去观战的民夫先是驻足观望,而后渐渐退却最后竟是撤腿狂奔!不好!故袭!马子充脸sè大变!厉声道:太尉!贼兵偷袭!徐卫转头一看,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回跑,马扩紧紧相随。

还没回到帐篷卫队就已经围了过来突然遇警,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徐卫安全。

牵我马来!徐卫放声大呼。

一名士卒傻呼呼地将那匹乌云盖雪扯过来,徐卫一把抓住马鞍正要往上窜,却被马扩一把拉住厉声道:太尉不可以身涉险!快请入帐躲避!卫队的指挥使也道:请太尉入帐,卑职自率部下护卫!徐卫一听,大怒:护卫个屁!贼兵抄后路,攻击民夫xiǎo寨,这数万勇壮若是一溃散,难保不会冲luàn熙河军阵脚。

马扩一听不由得心头一震,确实如此!好在他反应也快,当即道:太尉请入帐,卑职愿带卫队去阻敌!徐卫稍一迟疑,只见那伙贼兵已经突进营区将那些勇壮民夫撵得四散奔跳,哀声四起!这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紫金虎点头道:好!我卫队六百人你都带去!快!马扩面sè一紧,也不多话直接从旁边士兵手中夺了一口刀。

徐卫也转头喝道:去,拿我铠甲来!亲兵奔入帐中,片刻后便捧了太尉铠甲出来,三名士兵麻利地替马扩披挂上,他执了刀对徐卫一点头,随即举刀大呼:随我来!语毕身先士卒之前向来犯之敌扑去!那云集徐卫军帐四周的士卒纷纷提了器械追随于马扩之后。

那卫队指挥使倒心细,留下七八十人护卫太尉也撵了上去。

那伙贼兵约有千数,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突入民夫营区之后刀砍斧劈杀得民夫们抱头luàn窜。

徐卫正要进帐却见远处那些观战的民夫也发现了危险,互相推挤惊骇莫名。

徐卫心头一跳,扯过一名士卒道:去前头,稳定秩序!告诉他们不必惊慌!再通知姚平仲,让他不必理会后头安心指挥!若有不从调度者杀!几十名士卒哗啦啦一片全往前奔,边跑边喊:贼易破!不必惊慌!无数民夫就在他们身旁惊窜,听了这句,才放缓脚步,面面相觑。

朝后眺望只见官军已经顶了上去,这才稍稍安心停了下来。

千百步外的战场上,姚平仲身跨骏马,正从容不迫地观察战局发展,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已经起了luàn子。

直到发现背后阵阵异动,回头看去却见那些观战的民夫不断朝前跑,他才发觉不对头。

好在xiǎo太尉也是久经点阵的宿将,不管原因如何,直接吼道:快!截住民夫!军令一下那作预备队的将士们全部转身,将手中刀枪平放,对准如cháo而来的luàn民。

怎么回事?民夫怎地朝前堵?身旁的将佐疑惑道。

正在此时,却见混luàn的人群逐渐停息下来,民夫们争相呼喊,也不知道叫些什么,反正大多数人都驻足观望,不再往前。

众人正疑惑时,又见些许军汉从人群中挤出来,直奔大阵而来。

几名士卒入了阵,寻到姚平仲面前,其中一个报道:大帅,有伙贼兵偷袭乡民xiǎo寨,太尉已将卫队派上去阻敌,请大帅不必顾虑后头,安心指挥。

啊?姚平仲大叫一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倒不担心溃散的民夫会冲luàn他的阵脚,反倒是忧虑徐卫的安全!太尉身在乡民xiǎo寨中,贼兵忽来偷袭,万一太尉有个闪失,自己罪莫大焉!尽管徐卫让他不必顾虑后头,耳卜太尉还是不放心。

声sè俱厉地对一名部将道:你带八百人,火速护卫相公!太尉少一根máo你提头来见!,另一头,马扩带着徐卫的数百卫队逆cháo而进。

幸好民夫大多跑去看热闹留在营区里的并不多否则几万人一起溃散,那简直如滔天巨làng一般,你区区几百人眨眼就给你冲luàn!停!冲锋途中,马扩举刀大呼。

偷袭之敌已经在百十步外!正追杀着民夫!那些手无寸铁的汉子怎是凶恶强贼的对手,被追得抱头鼠窜,惊叫连连。

列长排阵!马扩大喝道。

徐卫的卫队,不用说,那肯定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都是选自军中高大强壮的少年,非但弓马娴熟,武艺那也是超群绝伦。

马扩一声喝,五百勇士列成长排阵前头的挺了长枪大刀,跪膝以待。

后面的自背上取下强弓,搭箭上弦。

他们的标准装备,是全副轻铠,一条铁枪,一口佩刀,一张弓两袋箭,一匹马。

营区中战马派不上用场因此全部步战。

五百人虽不多,却扎成严整的阵形,因为要阻挡贼兵继续突进所以他们放弃了虎儿军惯使的团花阵,用最简单,最迅速的长排阵御敌。

那些逃跑的民夫突见官军赶来也没谁敢阵上撞,都从将士们两旁呼啦呼一片冲过去!马扩执刀在手,眼见贼兵如狼群一般驱赶着民夫冲过来,只在不到百步之外。

那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甚至能看到贼兵俱只披铁身甲,胸前还有明晃晃的护心镜,显然有别于宋军装备。

放箭!马扩砍刀一挥,发出子命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弦响一片!利箭呼啸而出,正当其前的贼兵和民夫俱是应弦而倒!前排士兵一箭发完,后头的立马接上如此轮回,箭雨不停!那支贼兵倒也剽悍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羽箭,竟不避不退,仍旧埋头冲锋!弦响不停,马扩握紧了手中砍刀,神情狰狞!他发现敌群后头有数骑正驱使贼兵符。

其中一个身被铁甲,罩着面具,手中执一口大刀,料想便是领头的贼将。

突然,一道劲风呼啸而过背后传来一声痛呼,马扩回头一看后面那名士卒被一支投枪shè中!将牙一咬,他挥刀向前:冲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八章 又见花木兰短兵相接!钢铁的碰撞声令人心惊胆战!迸飞的血雨和凄厉的惨叫使得每一个投入战斗的人陷入疯狂!马扩手中的砍刀不时的挥出,他的刀并没有如同匹练一般。

####当他迎上第一个对手时,他的刀是由下往上撩,轻易地就将对方的一条手臂削下来,当刀锋上扬以后,他借势由上往下一劈,刀下便多了一条亡魂。

就这样干净,利落,实用。

马扩虽任参议军事,在军中给人以出谋划策,或负责外jiāo联络等事宜的印象,但不要忘了,他可是正经的武举出身。

按说,马扩根本没把这伙贼兵放在眼里,因为他现在指挥的是太尉的卫队,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但当双方近身ròu搏之后,他渐渐发现,贼兵虽然器械不如人,阵列不如人,但对方都有禽兽一般的凶残!前头一个倒下,后头的人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好似赶着送死一般!卫队官兵们保持着队形,不断绞杀推进!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

相对于羌人的凶残成xìng,官兵们却是兴奋莫名。

因为,作为军队统帅的卫队,他们几乎不可能有上一线作战的机会。

每有战事,都是聚在太尉四周作看客。

现在,机会来了!尽管贼兵数倍于自己,但士卒们毫无惧sè!当敌人围拢上来时,他们背靠着背,互相依托!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都jī战正酣。

那些观点的民夫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料想熙河大军已经控制了局势。

在场后,那身被铁甲,头罩面具的番将正扫视着这片营区。

那面具上两个眼孔中投shè出来的,是冰冷的目光。

他似乎看不到眼前的jī战,只关注着前方。

营区里的民夫已经逃散一空,都聚在远处观望。

此时,若突过去,若能搅敌宋军阵脚!一念至此,他高举手中大刀,发动了战马。

身后,数十骑番兵啸叫着追随于后,向前突进!飞驰的骏马纵横在营区之内,因为初到不久,很多民夫都还没有来得及拉起帐篷,各种物资遍地都是,所幸他们只有数十骑,若再多一些,只怕施展不开。

突然,侧面一顶帐篷引起辽大面战将的注意。

营区内所有人都逃散一空,留在此地的活物,不过就是宋军运粮用的骡马máo驴等牲畜。

但那顶帐篷之外,居然立着一匹马!马不稀奇,但宝马就例外了!正是这匹汗血宝马吸引了大面番将的注意。

其实,在冲锋途中,他绝不可能为了夺一匹宝马而放弃自己的任务。

但怪就怪,他看到这匹马,就料定那帐篷里有人。

你想,这么宝贵的良驹,主人身份不凡就不用了,而且必然爱护有加。

就算是逃跑,骑着它也快些不是?但现在,这匹马居然留在帐外,那说明,主人多半就在帐中!番将拨转马头,让部下继续去吓唬民夫,他却奔往了那顶帐篷。

至帐前,勒住战马,跳下地去,将长刀chā入土地,自腰间刷一声拔了佩刀,缓步靠近帐篷!那匹宝马似乎也预感到了危险,不住地划着蹄子。

突然!帐帘被挑开!几名军汉窜将出来!长枪大刀一齐招呼!这番将早有防备,手中佩刀一dàng,格开枪刺,人跟着欺身而上,使得对方长兵无法施展。

几名士卒弃了长兵,拔手刀与之格斗,没两回,一卒被砍翻。

五回下来,只剩两人。

那两名士卒紧攥着手刀,挡在帐帘之前,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虽然惧怕这番将的神勇,但他们职责所在,除非死,否则,决不使这厮进帐!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就在这紧要当口,背后却响起动静。

他们不敢回头,生怕一疏忽,对方就欺上来。

可眨眼之间,徐卫的身影已经现出在旁边。

两名亲兵心头大急!其中一人大叫道:相公快走!xiǎo人挡住他!语毕,挥刀就要上前,但刚一动,就被扯了回来。

紫金虎将官袍的衣摆别在腰带里,取了幞头,手里提着一柄弯刀,一柄jīng致的弯刀。

它不像后世影视作品中反映的那种半月型,仍旧有较长的直刀身,不过是前端上翘而已。

这柄刀,是部下缴获的战利,献给徐卫,他一直佩带在身上。

紫金虎的卫队绝大多数前去阻击贼兵,剩下的又都去前方制止民夫和通风报信,留在身边的,只有这几个人。

徐卫藏身于帐中,但他听得到外头的动静,当只剩下两名卫士时,他觉得再缩在帐中,是种耻辱。

所以,他选择出来。

但他并不是要慷慨就义,那样的话,恐怕将天下大震!西军领袖,竟然被西贼所杀!跟徐卫极亲近的部下们知道,紫金虎武艺学自其父徐彰。

而徐彰乃是当年种谔麾下悍将,他跟岳飞的授业恩师周侗,乃是结义兄弟,互相学习。

徐九家学渊源,除了早期领兵剿贼以外,基本上就没有施展的机会了,但这并不代表他荒废了技艺。

当那番将看到一名汉官,身着紫袍金带出来时,眼睛亮了。

纵使他不知道大宋的官阶制度,但就凭这身穿戴,也可以断定此人必是高官!再没有任何犹豫,番将挥刀进攻!他要夺下这颗首级!就在他发动的同时,徐卫脸上突然变得狰狞!弯刀呼啸而出!只听一声脆响,两柄刀格在一处,两人也互相推挤,身体靠在一处,几乎是面对面!在这眨眼之间,徐卫从面目上两个眼孔中,看到了番将的目光。

那是一种原始的,凶残的,近乎兽瞳的光芒!金石相jiāo之声不绝,片刻之间,两人已经拼了几个回合,锋利的刃口撕裂了空气,每一击必尽全力!那两名持刀在旁的卫士几乎傻了眼,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太尉还有这一面!等他们回过神来,想上前帮忙时,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因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这是西军总帅,万一误伤了他……突然!那番将拼尽全力抢攻两刀,把徐卫bī得后退,他却不跟进,猛然窜向旁边!徐卫极为敏捷,跟头豹子一般扑过去,正当那番将想要跨上他的乌云踏雪马时,徐卫一把抓住了他腰间革带!那番将大急,反手一刀!徐卫将头一低,就势往前一压!他什么体格?七尺有余的身躯!一百八十多斤重!这一压,只压得那体形相对纤细的番将连带着栽倒下去!一接地,徐卫飞快地扯下对方的面具,他倒要看看,这厮到底是个怎生模样!上次围猫牛城,这厮就极其骁勇,险些奔着姚平仲去!可当他将面具扯下,没等把那张脸看个真切,身体已经腾空而起,向前栽去!吧哒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等他爬起来时,那番将已经迫退两名士卒,飞身跨上乌云踏雪马,疾驰而去!奔跑之中,还不忘回过头来,盯了紫金虎一眼。

cào!我的马!徐卫大叫。

那两名卫士拔tuǐ去追,也只能是作作样子罢了。

刚骂完,背后响起成片的呼声,都喊保护太尉,他回头一看,只见数百军汉争先恐后地抢过来!原来,那番将是发现了救兵赶来,所以火速脱身,连带着,把徐卫还没骑熟的汗血宝马也给顺走了……紫金虎望着那个疾驰而去的背影,说不出的懊恼。

娘的,我居然栽在一个nv人手上!没错,那番将正是一个nv人!当徐卫扯下她面具那一刻,看到的,分明是一张nv人的脸!要知道,徐卫两世为人,见的nv人不在少数,就算她身着铠甲,头顶兜鍪,可还是分辨得出男nv。

除非,他真是一个大男人,却长了一副nv人般的面孔。

只可惜,徐卫仓促之间没看清楚,以至于现在想想那婆娘是什么模样,却已经模糊了。

几步上前,捡起那块面具,只见面具是铜质,形象是鬼怪一类,狰狞可怖!难怪她要戴面具作战,原来是害怕自己nv人的形象不够威猛。

中国历史上,有两个勇将,以戴面具出名。

一个是南北朝时期,北齐的兰陵高长恭。

他因为长着一副连nv人都不及的柔美面孔,而不得不在出征之时戴面具壮声威;另一个,便是本朝的狄青狄枢密,他跟党项人作战时,常戴铜面具,使羌人畏之如虎。

没想到,今天碰到一个fù人,竟学兰陵王和狄枢密的作派。

再看她留下的那匹马,徐卫越发来气了。

去他娘的,就这破马换走了我的乌云踏雪!正生气时,赶来的救兵举着刀枪,嚎叫着从他身边涌过,纷纷赶去增援还在jī战当中的卫队。

一战将到徐卫跟前,喘息道:太尉,没事吧?你说呢!徐卫没好气地喝道,语毕,气冲冲进帐篷而去。

这一天的战事,以熙河军的胜利而告终。

尽管敌人也剑走偏锋,出了偷袭民夫xiǎo寨的奇招,却被徐卫的卫队截住,难以奏效。

而正面接战的番贼根本不是姚平仲的对手,开战没多久,便被压着打,最后全都缩回城里去,紧闭城mén,不敢接战。

这却正合了xiǎo太尉的意,有了徐卫在器械装备上的支持,他已经不担心是否能攻得下来仁多泉城,他只想知道,要用多久?入夜,宋军的大营一片光火。

在一处大帐里,熙河将佐云集,帐中架着火,烤着滋滋作响的全羊,士兵抱着酒坛,四处添酒。

初战告捷,将佐们兴高采烈,只恨ròu不够féi,酒不够劲!徐卫则显得郁闷些,想紫金虎纵横东西十数载,不是没栽过跟头,倒却从来没在nv人手里吃过亏!乌云踏雪,汗血宝马……不过郁闷归郁闷,当着熙河将帅们,作为西军总帅,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徐卫端着酒碗起身,环视众将道:来!这一碗,我敬诸位熙河同袍!贺熙河勇士旗开得胜!一语既出,帐下诸将帅纷纷起身,晓事的谦逊几句,阿谀的则称这都是太尉坐镇的功劳,如姚平仲这种直来直去的人,则大声道:这碗酒,咱们权且喝着,等拿下仁多泉城,再让太尉给咱摆上流水席!这句话吼出来,却发现附和者寥寥。

众将心中都道,经略相公也真不懂事,当着太尉的面怎如此张扬?不过徐卫并不介意,他太了解姚希晏的品xìng了,遂笑道:希晏,你记住!拿下仁多泉城,我送你一匹汗血马!语毕,不由得心痛起来,我的乌云盖雪口阿……好!就为太尉一匹汗血马,卑职保证,五天之内,拿下城池!将那彝生者龙的首级,献至太尉帐下!姚平仲还没喝高,已经夸下海口了。

纵使他四弟姚必隆一直在旁边暗中提醒,他也恍然不觉。

又喝一阵,姚平仲突然将碗砸在桌上,怒道:娘的!想起一桩晦气事来!众人都问缘故,只听xiǎo太尉道:那贼兵偷袭我民夫xiǎo寨,虽说并未得逞,但却使相公惊了一遭!还夺走了太尉的宝马!这口气如何咽得下!熙河副帅关师古听了这话,看徐卫一眼,见他并未有异样,这才道:哎,大帅不必恼怒。

待破了城池,自然将太尉宝马夺回奉上!众将纷纷附和,姚平仲对徐卫道:太尉放心,有我熙河健卒,数日之内必夺回坐骑。

徐卫笑笑:一匹马,打甚么紧?只是……罢了,来,再吃一碗!这却是最后一碗,诸位切莫贪恋杯中之物,破了城池,dàng平地方,我再陪你等豪饮不迟!众将轰然应声,将那一碗酒干下。

徐卫终究挂念着战局,问道:姚经略,如今西贼缩入城中,你待如何应付?xiǎo太尉抹了抹嘴:明日,卑职便命将士起砲车,将威远砲架上,先轰他娘的一日!后天再起大军扣城,必能一鼓而破。

徐卫听了,提醒道:希晏不可轻敌,你也知道,此番党项人迁移多部吐蕃至仁多泉城一带。

料想,必然有兵来援,扣城虽然紧要,却也要防备援兵。

姚平仲大笑:哈哈!太尉过虑了!旁的不说,凉州吐蕃诸部内,卑职这点名声还是管些用的。

他们既知是我统军来攻,谁敢相助彝生者龙?太尉只管安坐,数日之内,必传佳音。

徐卫一时无语,顿了一下,方道:如此最好。

姚必隆心知哥哥失言,赶紧补救道:卑职等谨记太尉教诲,一定xiǎo心行事。

徐卫看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席散,诸将都告辞离开,姚平仲却留了下来。

等众人走后,他问道:宣抚相公,听说今日领兵来袭的番将,便是当日贼兵围攻猫牛城时,那极为剽悍之人?徐卫点了点头,姚平仲又道:据说彝生者龙有几个儿子,皆号万人敌,估计就是其中之一。

待城破,卑职一定逮住他!徐卫哼笑一声:希晏,此人你也应该识得。

姚平仲一怔,想了好一阵没明白,疑huò道:卑职也认识?彝生者龙的部曲,卑职怎会认得?徐卫叹了口气:她是个nv人。

啥?xiǎo太尉一脸震惊。

nv人?怎么可能是nv人?慢,就算是nv人,我怎么会认识?看他一脸狐疑,徐卫提醒道:你记得当日在猫牛城,彝生者龙派了几个人进城谈判么?xiǎo太尉闻言细想,当日在猫牛城,就是太尉回秦州的当天,彝生者龙是派了几个人来谈判,说要借粮云云,可这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见他半天不回答,徐卫都有些疑huò了:你别告诉我说,你没发现当中有个nv人?姚平仲又是一脸震惊:那里头有nv人?徐卫郁闷了,他始终认为,nv扮男装这回事,只能发生在戏剧之中。

因为不管nv人怎么扮,她还是个nv人,当日自己多看了一阵,就已经发现了,姚平仲怎会没有察觉?是我的dòng察力太惊人?却不知,当日那婆娘身着铠甲,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在会谈那一阵时间里,她始终没有发言,一直保持低调。

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有,这几句使者告辞出城,xiǎo太尉怎能发现?当他将事情原由说出来时,姚平仲分外诧异:这么说来,羌贼中竟有个婆姨,也有万夫不挡之勇?嘿嘿,这倒是咄咄怪事。

卑职只知道,昔年府州折家有一nv,名唤折赛huā,乃折德扆之nv,嫁予杨业,世称折太君,可算巾帼英雄。

不想,羌fù也有如此豪勇之辈?这厮是真不会说话,你想徐太尉被她夺去了宝马,这怎么看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你倒在这儿口口声声称赞她豪勇,不是打徐太尉的脸么?徐卫虽然知他xìng情,并不介意,可也不愿意听他多说,遂道:罢了,你早些去歇息,明日还有正事要办。

姚平仲这才起身告辞道:太尉也早生歇下,不必担心,管他是男是nv,卑职必将汗血马夺回!徐卫挥挥手:去吧。

未完待续)www.16kbook.com第六百一十九章 白玛达娃五月十九,姚平仲已命熙河正军、番兵、弓箭手把住仁多泉城,勇壮民夫也到了前沿搬运器械,架设砲车,准备一举攻破城池。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又有大股羌贼来增援,平仲之弟姚四领七千jīng兵击而败之。

就是在这场战斗中,那头罩面具的nv番将又出现了,而且骑着徐卫那匹汗血宝马,往来冲突。

熙河将佐据此判断,这应该是彝生者龙从古骨龙城一带赶回来救援了。

姚平仲迅速改变策略,暂缓攻城,集中jīng锐部队企图一举打垮彝生者龙。

二十日,二十一日,熙河军两战两捷,打得羌贼毫无还手之力。

彝生者龙主力被击溃,率残部逃亡济桑城一带,四处征召羌人以图报复,同时向夏主李仁孝报告此事,请求朝廷援兵。

但夏都兴庆府距离仁多泉城路途遥远,恐怕也指望不上。

击溃羌贼主力之后,姚平仲不慌不忙,这才回过头来下手攻城。

威远砲大发神威,硕大的石弹在仁多泉城上空呼啸,一天轰下来,让困守城中的贼人吃足苦头。

从前徐卫领兵攻金人所占城池,多多少少还要顾念一下城中的百姓。

但此番熙河军才不管这些,只管照死了往城里轰。

威远砲shè程极远,威力奇大,石弹落地,入土七尺!次日,熙河军发动猛攻。

姚平仲用威远砲发shè徐卫带来的震天雷作为压制。

巨响在数里外也清晰可闻!受此激励,熙河悍卒无不一以挡十,没到黄昏,就已经攻上城头。

此时,城mén也被撞开,大军长驱直入城中。

守城羌贼见大势已去,只有缴械投降。

进城之后,熙河将佐yù效当年刘法旧事,屠尽全城。

但徐卫没有同意,当年刘法屠城是bī不得已,并不是为了泄愤,而是当时攻下城来也没办法守,所以只能杀了干净。

仁多泉城一下,四周诸羌震恐,纷纷聚而自卫。

徐卫亲自任命一名熙河番将知仁多泉城,并授予巡检使差遣,镇守此地。

那彝生者龙在济桑城求援于其他吐蕃部落,但人家一听熙河姚大帅亲自领军来剿,谁敢助他?xiǎo太尉虽然好说大话,但他有一句却非常实在,那就是姚家在诸羌中的威望,确实很高,一听他的名号,没人敢来捋虎须。

彝生者龙没有了立足之地,只能投奔济桑城城主,寄人篱下。

但就这种丧家之犬的日子,他也没过到几天,因为五月底,熙河大军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容,直扑济桑城而来!这一带的吐蕃羌众震惊莫名,他们四处传言着,说西军又要开边了,二十年前没打完的仗,他们现在要补上!这风言一传,那还得了?自三十年前,童太师和xiǎo种经略相公在古骨龙城大败夏军以后,西夏国势日衰。

又过了五年,西军大举进攻,横山全部落入大宋之手,西夏失去屏障,亡国之象已现。

幸好,此时nv真人崛起,攻辽甚急。

宋人见契丹灭亡在即,总究还是忘不了燕云旧地,于是乎,把西军chōu调去攻辽,这才险险救了党项人一命。

当宋金开战以后,西夏不断蚕食,渐渐地夺回一些地区,但要害仍旧在西军手里。

此番熙河军大举进攻,莫不是西军灭夏的先声?他们不管nv真人了?五月的最后一天,西军兵临济桑城下。

在此之前,那济桑城的城主已经听说西军在向济桑进兵,他不敢跟姚平仲对敌,于是赶紧屯积物资,坚壁清野。

熙河军到城下,先没动手,而是派使者进城见城主,说我们此来,不是来打你。

上头说了,只要你们将彝生者龙和他的家人jiāo出来,我们立马就走,如若不然,那就对不住了。

济桑城主一听这话,陷入两难境地。

jiāo吧,于心不忍。

他是者龙族首领,属于原吐蕃六谷部联盟的一支,彝生者龙的母亲就是者龙族,说起来是甥舅关系。

彝生者龙犯边劫掠,攻破猫牛城,还杀了人家守将,将他jiāo出去,那肯定是死路一条。

可要是不jiāo,熙河大军必然强力扣城。

彝生者龙素以善战著称,连他都败了,自己能顶得住?如果说求援,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自从二十多年前那场横山大战以后,夏军元气大伤,我们这西凉府一带,除了府城周边有jīng锐夏军镇守以外,其他地方都是jiāo由原来的吐蕃六谷部众卫戍,根本不可能挡得住熙河军雷霆之怒!此时,得知消息的彝生者龙来见城主,极力劝说顽抗,他撺掇说,就算你把我jiāo出去,熙河军照样要攻城。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要人的,无非是找个借口而已。

时隔一天,熙河军又派人来下最后通谍,限期当日之内jiāo人,否则明日即开始攻城。

济桑城主权衡再三,最后决定,亲戚归亲戚,不能因为你连累了我吧?于是,派兵围住彝生者龙住所,要礼送他出城。

彝生者龙见此情形,知道大限已至,倒也不再哀求,只希望对方看在亲戚的份上,将nv儿留下,不要送出城去。

济桑城主答应了他的要求,留下他nv儿,将他和三个儿子绑了,押送城外。

他那nv儿倒也刚烈,见父兄被绑缚,表示不愿独生,甘心同往城外,任由处置。

彝生者龙追悔莫及,却又怎能让nv儿送死?熙河军大帐,姚平仲一身戎装,高坐于上。

帐下两旁雄武的各族战将林立,人人手捉刀柄,杀气腾腾。

在这个画面里,徐卫算是个不和谐的存在。

他仍旧一身紫袍金带,坐在右上角的角落,不显山不露水。

掀帘掀处,士卒拥着四人进来。

当先一人,约有五十来岁,算不得魁梧,但就算被绑作一团,他仍旧昂着头,脸上神情平静。

后头三个,身材高大些,大的三四十年纪,最xiǎo的恐怕也就二十多,虽然魁梧雄壮,但却是一脸的凶相。

这四个都有同一般的装束,结着两条辫,但未剃头,身上穿着吐蕃长袍,都露一边肩膀。

被押进来后,士卒强令跪下,父子四人跪在帐中,父亲挺着上身,后头三个儿子微微低头看着地面,只等一刀来个痛快。

姚平仲凶狠的目光在他父子四人脸上扫过,突然一拳砸在帅案上,大怒道:直娘贼!竟敢诓我!去他娘的,来人!再进城去!叫那鸟城主jiāo出罩面番将!一听这句话,帐下父子四人都变脸sè!彝生者龙大声道:大帅要杀便杀,只求放我nv儿一条生路!他竟说得一口不怎么地道的汉语。

只是,他情急之下忘了一桩。

宋军这边没人知道那罩面nv将是他nv儿,而且也不知道那nv将是死是活,他只需推说已经阵亡,又能怎样?如今,既然说出来,恐怕就无法保全了。

姚平仲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说汉语,更没料到那nv贼是他nv儿,怔了一怔,作sè道:阶下之囚!你凭什么求本帅?早知今日,你如何敢犯我边境?去岁你越界劫掠,我们上司长官心怀仁慈,已借过你牛羊粮食,你非但不感恩图报,今年又来劫掠!还攻破我猫牛城,杀我段城主!你罪大恶极!本帅容你不得!那彝生者龙以头磕地,疾声道:越界劫掠的是我父子,万求大帅网开一面!娘的!去年围猫牛城,你那nv娃子就害我不少弟兄!今次更是……语至此次,向旁边看了看,这才道废话少说!由不得你!当下,便派人再进城去,索要那nv贼。

济桑城主有什么办法?见状,只好将那nv子jiāo出,也绑了送出城来。

当那nv贼被押入大帐时,徐卫侧首看去。

这个nv人不好判断年纪,但估计不会太大,长期生活在高原地带,使得她的脸上也有后世所谓的高原红。

她完全有别于南方,甚至陕西的nv子。

个头较高,身材极修长,五官轮廓都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她身上的吐蕃长袍两支袖子都没穿,系在腰间,上身只一件绸衣,双手被反剪绑住,以至于就不得不凸显某些地方,所以,一进来就吸引全场目光……彝生者龙露出绝望的目光,看了nv儿一眼之后,一直昂着头的也低了下去。

跪下!士卒并没有因为她是个nv人就有所怜惜,喝了一声之后,根本没等对方反应,就一脚踹下去。

那nv子跪在地上,却没有露出惧sè,脸上仍旧一派坚毅,双眼中,还是徐卫当日看到的目光。

姚平仲多看了几眼,问道:你这婆姨,叫甚名?白玛达娃。

她的汉语就比她父亲讲得流利得多了。

姚平仲一声冷哼:妇人家,就该生娃持家,nòng甚么刀兵?去岁围攻,你杀我不少弟兄,今次更惊扰长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么?白码达娃面sè不改:去年chūn荒,问你借粮你又不肯,就只能来抢。

今年又遭瘟疫……姚平仲大怒,不等她说完就吼道:你们遭祸关我屁事!老子……罢罢罢,跟你一个nv人家说不着!左右!在!帐前武士齐声吼道。

彝生者龙知道大限到了,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告饶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饶你?姚平仲说话间,又向旁边看了一眼,见徐卫没什么反应,续道你劫掠边界,破我城池,杀我军官,本帅凭什么饶你?见xiǎo太尉接茬,彝生者龙慌忙道:但留我xìng命,xiǎo人情愿归附!归附?熙河副帅关师古听得稀奇,冷笑道就你这一家四口?养匹骡马,还可以架车骑乘,养你却有何用?仁多泉城已被我军攻陷,方圆两百里诸羌全部归顺,你还有什么用?彝生者龙大急,慌忙道:由此至西凉府,方圆两百里,都有吐蕃部众。

大帅要攻略西凉,xiǎo人愿为招抚其众!姚平仲冷声道:本帅自会遣人招抚,何需用你?彝生者龙答不上来,汗如雨下。

那白玛达娃也不知怎地,看到右上角,那一众战将后头,坐着一个人,好似置身事外一般。

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倒不是面孔,而是那身穿戴,不正是前不久自己夺了他宝马那厮么?心知对方必是陕西高官,否则,不可能满帐战将都立着,只有他和姚经略两人稳坐。

病急luàn投医,为救父兄,她突然窜起来,向徐卫的方向扑去。

但帐前武士反应迅速,刚起身跑出两步,就被一bāng打翻在地!尖锐的枪头抵在她的后背,只要再敢轻动分毫,就得立时命丧当场!她这一动,骇得徐卫身前的一排战将纷纷拔刀,受这一惊,将佐们大骂道:这婆姨好生凶悍!留她不得!白玛达娃扑在地上,还努力抬起头来,冲着徐卫喊道:你饶我父兄!我愿献上首级,以赎惊扰夺马之罪!她不提这事,姚平仲险些忘了,这时一听,立时追问道:马在何处?已作为礼物,献给济桑城主。

白玛达娃回答道。

语毕,又看向徐卫,嘴唇几次动了动,再没说出话来。

因为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指望,当日我险些杀了他,又夺走他的宝马,他必置我一家于死地。

徐卫迎着这nv人的目光,忽地轻笑一声,随后站起身来。

姚平仲扭头看去,只见太尉点了点头,他这才道:来,且押下去,好生看管。

一家五口被押出帐去,临走时,白玛达娃还不时望向徐卫,神情复杂。

他们一走,姚平仲就道:太尉,这厮虽然罪大恶极,但却还有用。

仁多泉城一带,诸羌未附,若使他前往招抚,必然奏效。

不过,只担心这些羌贼反复无常。

此时,一名番将也道:彝生者龙在诸羌中素有威望,他今日势穷求饶,难保以后不会再反。

若要用他招抚,就一定要强制内迁,不可留他在原处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章 留子为质徐卫终究没有杀彝生者龙,因为那厮还有些用处。

关师古虽然说仁多泉城方圆两百里诸羌都已归顺,其实不过是吓唬他。

彝生者龙在羌人中素有威望,若使他招抚部落,肯定比熙河官员出面有利。

此外,既然来都来了,没理由没收济桑城。

在对方jiāo出彝生者龙一家后,姚平仲用了两个借口对济桑用兵。

第一,那城主胆敢窝藏白玛达娃,而且没jiāo出彝生者龙的残部,这是有意欺骗西军;第二,你居然敢收徐太尉的汗血马?当熙河军把城围住,准备强攻时,那城主就自动请降了。

熙河军收两城,拓地三百多里,又将边界推进到昔年xiǎo种经略相公打下的地带。

随后,在徐卫授意下,姚平仲命彝生者龙等人招抚诸羌,得数万帐。

战后,xiǎo太尉各留数千兵镇守两城,徐卫就地签书任命状。

为了顾全对夏关系,好不至于撕破脸皮,熙河军没有再往前推进,而是撤回了西宁。

彝生者龙和济桑城主也被押回熙河,这已经是六月初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徐卫一直没有收到关于襄汉的战况,便料想激战正酣。

行了,就这样罢。

回去以后,好生安抚部众,官府的政策有司已经给你们讲过了,就不多说。

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只要按我的规矩来,不会亏待你等。

在西宁州州衙里,徐卫正接见济桑城主一家。

那城主顿首,领两子离了堂上,却留下一子在那里候命。

徐卫又道:至于你,去馆驿歇着,不日随我回秦州。

多谢太尉抬举。

那厮生得好生雄壮,简直铁塔一般的大汉!但此时却战战兢兢,以至于拜别徐卫往堂外走去时,竟不知道该出哪支脚。

他走后,马扩笑道:熙河将佐只知迁其部众入内地,殊不知如此一来,需得耗费钱粮,还得拨给土地。

现在这样,官府非但不必破费,还有助于地方防务。

徐卫笑了一声:这也不好说,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马扩点点头,便朝mén外守卒道:叫彝生者龙父子进来。

不一阵,但见彝生者龙领三子入内,都不敢抬头,直趋常中跪拜下去。

马扩开口道:你两度犯我边界,又攻破猫牛城,杀死城主,本是罪在不赦。

但念你招抚部众有功,这死罪就免了。

彝生者龙此时终于安心,顿首道:谢活命之恩。

不必谢我,这都是徐太尉的意思。

马扩道。

彝生者龙并诸子抬起头来朝堂上望去,心头都是一惊。

这不是前些日子姚大帅军帐中,坐于角落的那位官人么?原来他是太尉!慢着,他姓徐?从前知道,泾原大帅徐原官居太尉,但他已经去世了,这位徐太尉,莫非就是那个紫金虎?遂又谢了徐太尉,紫金虎摆手道:我留你父子xìng命,不止是为了招抚诸羌部众。

更是想让你父子替我靖绥边境,今仁多泉城已复归大宋所有,我yù放你回去,如何?这父子四个听了他的话,都不敢相信!非但不用斩首,还可以重回故地?彝生者龙抬头看着徐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叩了一头。

我已命熙河帅司,再借你牛羊粮食,助你渡过难关。

这是我给你的任命状,拿着吧。

徐卫从案桌上拿起一道公文,马扩上前接了,递到彝生者龙面前,又解释道:太尉任命你为者龙两族都巡检使,好生用心。

彝生者龙却不去接,再拜道:xiǎo人罪大,怎当得起太尉如此抬举?情愿率部众内附熙河,永不反叛!他这倒不是虚情假意,熙河内地的条件那自然比仁多泉城一带要好得多,如果能够迁移过来,这首先徐太尉不必担心我们再反,其次日子也好过些。

你在诸羌颇有威望,太尉用你,就是让你坐镇地方。

你若是迁到内地,能有什么用?马扩沉声道。

彝生者龙听了这话,不敢再聒噪了。

先前话已经说得明了,留你是因为你有用,要是没用了,还留你作甚?双手接过任命状,再三。

他身后三子都面有喜sè,此番不但保全了xìng命,父亲更落得个官职差遣,早知如此,何必来犯边?举族归顺就是。

刚这么想着,又听马扩道:此番你招抚诸部有功,太尉抬举你,保你长子刚铎厮作个‘翊卫郎’,以后便在太尉麾下效力。

彝生者龙一怔,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他断然不敢有半点抗拒之意,俯拜道:多谢太尉成全!拜毕,见长子没有反应,慌忙道:还不谢过太尉?那刚铎厮也一头磕下去,用生硬的汉语道:谢太尉。

据说,彝生者龙取了个汉族nv子,所以他这一家都粗通汉语。

这或许也是徐卫情愿留他xìng命的原因之一。

徐卫又嘱咐几句,亦命彝生者龙引二子自去,长子往馆驿住。

却说这一头,彝生者龙带着两个儿子出来,眼看着长子被带走,连临行道个别的机会也没有,也不禁有些悲伤。

一直等候在外头的白玛达娃跑过来焦急地问道:阿爸拉,哥哥为何被带走?难道……彝生者龙摇摇头:nv儿,这叫留子为质,那太尉怕我等再反,虽然放我们回去,又授以官职,但却扣押你哥哥作人质。

白玛达娃顿时目露凶光:他们要扣留大哥,那不如……话没说完,骇得父兄脸sè大变!彝生者龙一把扯住她,喝道:你不要命了?如今我们的xìng命都捏在徐太尉手里,他只要一反手,我们就举家人头落地!阿爸拉,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我们回去按徐太尉的意思办,哥哥总不会有xìng命之虞。

次子劝道。

达娃,你莫luàn说话。

你可晓得那徐太尉是谁?便是你当日想杀他不成,还夺了他宝马的那位官人!赶紧走罢!三子对妹妹说道。

话音方落,便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太尉召白玛达娃去见,快,跟我来罢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一章王庶致仕在平定了仁多泉城以后,徐卫便离开熙河路返回秦州。

眼下麦收已毕,各地收成还不错,但因为流民大量回乡的缘故,陕西还是需要四川支援一部分才能解决吃饭问题。

徐卫随后便与绵州的宣抚处置司协调解决这个问题。

事毕,徐卫写信给王庶,礼节xìng地表示感谢,毕竟他主要是主政陕西一地,虽说也可判决四川,但为了表示对老长官王庶的尊重,他除了必要的时候彰显自己的权威以外,一般不过问。

但王庶给了的回信,却让紫金虎感到意外,王宣抚在私信中称,他已经向朝廷上奏,要求卸任致仕,而行在也已经批复下来,准其所请,并召他赴江南入觐。

王庶虽然年高,但还有两年才到致仁年纪,他此时请辞告老,容易产生争议。

原因就在于,现在川陕没有主官,他和徐卫同为宣抚副使。

提前请辞致仕,别人就有可能胡luàn猜测,比如与徐卫不合之类。

有鉴于此,徐卫收到信后,立即启程赴绵州相见。

不得不说,四川确实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地灵人杰,可四川在六月却是火一般的季节,热得实在没有办法。

徐卫一路下来,到达绵州时,直感被晒脱了一层皮。

恨不得纵身跳进那涪江河里凉快凉快。

至宣抚处置司,王庶却不在衙mén里,说是去罗浮山避暑了。

宣抚处置司的事务,暂时由张浚主持。

徐卫遂离绵州城,往罗浮山而去。

罗浮山又唤落浮山,位于绵州西部偏北方向,因有险峻陡峭的十二峰在云雾之中时浮时现而得名,山上有飞鸣禅院,建于唐代,香火鼎盛,正是避暑的好去处。

徐卫到罗浮山,果见是处好所在。

叠翠峰岭,形态各异,山上松柏常青,清幽凉爽,时闻钟磬之声,叫人抛却烦恼,好不自在。

王庶在山上有座别院,遇到天热闲暇,时常来住住。

徐卫将卫队留在山下xiǎo镇,独自一人上得山来,至王庶那处别院,见虽不轩敞,倒也清静。

此时柴扉半掩,一个xiǎo厮正提个篮子在那院中仰头摘瓜果。

王宣抚倒是自在,他一心告老,便连本司事务也不管,却jiāo给张浚打理。

徐卫有暗思,随即上得前去。

宣抚相公可在?徐卫在栅栏外头问道。

那xiǎo厮冷不防有人过来,骇了一跳。

徐卫因为天热,早扒了官袍,只穿着短褐,那xiǎo厮上下打量,看到了他手中官袍一角,见是紫sè,慌忙拉开柴mén,行礼道:相公从何而来?你不认识我?徐卫一皱眉。

请恕xiǎo人无状。

那xiǎo厮倒颇知礼仪。

徐卫无奈,只得道:我是徐卫。

徐宣抚?xiǎo厮脸sè一变,赶紧让开身,恭请徐卫入内。

一进去,徐九才发现,这王宣抚别院表面看简单,里头却是别有dòng天。

那栅栏里头,一段砖墙掩住,越往里走,越是jīng致。

那xiǎo厮引着徐卫,避开正厅,走旁边回廊,行好一阵,转入一个园子。

这里却已经到了山崖,地上方圆二十余步,nòng得平整,都铺着石板。

此时盛夏,园中百花齐放,蜂蝶络绎,煞是好看。

这些还不算,最让人惊异的是,一道飞泉,从那山崖下溅下,真如珠yù之落银盘王庶就在那泉边搭张躺椅,也穿一身短褐,手里一把抵纸扇,半盖住脸,似乎已经酣然入睡了。

那xiǎo厮要去叫醒,却被徐卫挡住,任他自去,而后就在旁边花坛沿上坐下,欣赏园中美景。

这厚道人倒也会享受。

徐卫暗笑。

这处园子,里外长近百步,造价必然不菲。

王庶一直以忠厚长者的形象示人,很容易也让人把两袖清风往他身上套。

好大一阵之后,徐卫身上的汗水都干了,王庶才长长地嗯了一声,手中折扇又摇了起来,口中含糊道:叫你去采摘些鲜果,如何半天不来?徐卫从身旁的果篮里挑出一个红yànyàn,粉嘟嘟的桃,起身递上前去道:相公请用。

王庶听得声音不对头,睁开眼一看,就跟触电一般要从躺椅上跃起,哪知年高,体胖,一时竟起不来。

徐卫大笑,伸手拉他一把。

王庶却有些生气:子昂,你说你来,怎也不事先知会一声,你看我,我这多失礼徐卫笑道:相公是徐某的老长官,我候你是应该,何来失礼?哎呀,你来绵州,只需叫人到山上招呼一声,我回去城里就是,何劳你跑一趟?啧啧,哎呀……王庶不住地责怪道。

随后,又唤仆人搬来桌椅,就跟徐卫在那泉边坐定,摆上新鲜瓜果,泡上两杯石泉清茶。

徐卫确实是渴了,等不得那茶凉,就从旁边的水池中妥了一碗山泉,咕咕灌下,甘甜清洌,沁入心肺。

王庶替他削了个梨递过去:来,尝尝,都是自己种的。

徐卫接过,诧异道:相公自己种的?怎还有这嗜好?老了,活动活动反而好。

便是以后回庆阳老家,老夫也不过就是耕作而已。

王庶笑道。

听他提起这个,徐卫正好切入话题:相公,你为何急着致仕?王庶一边削着桃,一边笑道:我身体还好,jīng神也不错,但毕竟到了这把年纪,来日也无多。

就不鞠躬尽瘁了,留些光yīn给自己,清清静静,平平淡淡地过他几年,便是闭眼,也没甚要紧。

可相公在川陕多年,你一旦去职,这秦蜀两地,谁来主持?徐卫手中的梨,一口也没吃。

王庶看他一眼,笑道:子昂不必赞我,老夫别的本事也没有,心力协助而已。

先是李宣抚,后是两位徐宣抚,朝廷念我有劳,一路作到宣抚副使,徐处仁去职后,我又主持了一段,够了,剩下的事就看你们了。

徐卫又拘留几句,王庶摇头而笑。

见此情形,徐卫拿起梨啃了一口,赞道:嗯,ròu细,汁多,香甜,好东西。

徐卫是武人,吃东西一口下去,半边没了。

王庶却不一样,将那一颗桃削完皮,又切作一块一块,置于银盘中,拈着吃。

吃下两块,笑问道:子昂此来,就是陪我纳凉喝茶?徐卫笑笑,道:相公在信中说,行朝已经批复你致仕,又诏往江南面君。

那准备几时动身?这些日子炎天暑热,等这些天凉快些,再启程赴江南。

王庶答道。

相公面完君,不如就在这绵州住下岂不更好?庆阳历了兵祸,条件艰苦。

徐卫建议道。

王庶是环庆路首府庆阳人士,故他有此一说。

倒多谢子昂关心,我也正有此意,但还得看朝廷安排。

王庶笑道。

徐卫又说一阵闲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王庶见状,心中也猜到几分。

遂道:我去职后,川陕宣抚处置司只你一位宣抚副使,你的担子可不轻啊。

徐卫笑了起来:职责所在,说甚轻重?只是怕不及相公处理民政来得娴熟啊。

你也不必谦逊,你在地方上也已经十来年,原先我还和张浚讨论,说你虽是帅臣,但对政务也颇有见地,必能胜任。

王庶道。

徐卫吃完梨,将核置于盘中,擦了擦手,故意道:倒也无妨,反正也是暂时主持,就勉为其难吧。

等新任宣抚使到,我再移jiāo便是。

你想,王庶就是再忠厚实诚,可为官一生,这话能听不出来弦外之音?也净了手,正sè道:子昂,你我当属忘年之jiāo,如今我已致仕卸任,有些话跟你明说也不打紧。

徐卫点头道:相公请讲。

以目下局势,川陕还是要合治,陕西重建离不得四川支援。

老夫去职后,谁能担此重任,坐镇川陕?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选么?你们且不说你的赫赫边功,就拿资历说事,现在还有谁敢说你资历尚浅?你放心,此去行朝,官家和宰执若不问便罢,一旦问起,我必鼎力推荐你其实,估计朝廷也早考虑了这问题,八成就是你了。

王庶手指徐卫笑道。

徐卫心头欢喜,倒不枉跟王庶共事多年,相处融洽。

关键时候,这老前辈还是要拉自己一把。

虽说他的推荐并一定能起决定xìng作用,但至少会让杭州那帮人参考参考。

上次自己入行在觐见,自信还是给xiǎo赵官家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回可能就要扶正了。

又听王庶道:虽说祖宗有家法,但也要因时而异。

如今,那两浙宣抚司,荆湖宣抚司,都是武臣主持。

川陕强兵富庶之地,也确实需要你来坐镇指挥。

子昂,徐宣抚去时,嘱咐你与民休养,我这也要走了,却没什么说给你的,只有一桩。

徐卫正身,正sè道:听相公教诲。

不敢说教诲,算是建议吧。

王庶端起茶杯,拿那杯盖轻轻dàng着茶末,又吹了几口,这才抿了一抿,盖上后,继续道朝廷设川陕宣抚处置司,主要是合两地之力,助西军之战。

说起来也简单,就两样,一是抗金守土,二是经营地方。

因此,你主持宣抚处置司日常事务以后,还是应该把jīng力放在这上面,是吧?当然,老夫知道,你这个人眼界开阔,也看得深远,但是咱们还是应该务实一些,一mén心思把眼皮底下顾好,对吧?徐卫是个明白人,不用王庶挑明他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无非是说我有些好高骛远,具体就是指结好西夏,联络契丹。

当着老长官的面,他也没有必要去解释,再说对方已经致仕了。

我之所以结好西夏,不是说就让它倒向我们一边共同抗金,主要就是希望党项人不要在背后捅刀子。

不过现在看起来,光是示好拉拢还不够,时不是地你还得chōu它一个耳光。

至于联络契丹,我也没指望说它马上就出兵东征复国,我也跟着跨过黄河,一路朝燕云打去。

短期就是希望取得联络,营造声势。

当然长远怎么发展,现在也不得而知。

相公说得极是,我记下了。

徐卫恳切道。

王庶突然提高音量笑道:老夫是没把你当外人,所以才直言相劝,你可别多心。

只因陕西是国家强兵所在,四川又是钱赋重地,把这两地经营好,便已经是尽忠人君了。

相公说哪里话,卑职感谢还来不及。

徐卫道。

呃,还有,张浚这个人有大志,有气节,颇有眼光,但还需要历练。

王庶这句话虽然说得含蓄,其实就是在提醒徐卫,说张浚实际能力还有待加强,让他用的时候要注意。

徐卫其实对张浚印象还不错,只是并没有长久共事过,所以对他的能力并不清楚,现在王庶这么提醒,他也就记下。

另外,赵开你要留心,这个人非常善于理财,现在提举四川茶马司,将来如果有机会……你知道吧?王庶道。

徐卫不禁有些感动,若说王庶肯推荐他在情理之中的话,再替他想到这么周到,就难能可贵了。

其实作为一方长官,你不需要什么都会,你什么都会了,别人不都饿死了?你只需要有知人善任的本领就行了,王庶现在所作的,就是替徐卫找捷径,让他尽快走上轨道。

这一天,徐卫在罗浮山上,跟王庶长谈至傍晚。

从川陕今后的走向,再到各部mén的人事,从军事到经济,无所不包。

反正王庶是把自己的经验和意见,提纲挈领,无所保留地告诉了这个后辈。

鉴于王庶虽然已经致仕,也得到了批准,但毕竟人还没走。

徐卫就没有在绵州多留,第三日便回了秦州。

而王庶于六月下旬,启程赴江南。

七月,当他途经荆湖时,终于得知了最新的战况。

此次统兵南寇的,仍然是完颜宗弼,而且这一回,他显然急yù报上次的一箭之仇,纠集了jīng兵强将,对襄汉发动猛攻同时,又遣偏师进攻淮西但战局的发展,可能并不如这位nv真大王的愿。

首先就是进攻淮西的金军,一照面就吃了个败仗。

被大宋淮西安抚司统制官李显忠当头一bāng,导致出师不利。

随后,金军偏师在淮西重点进攻,淮西安抚使刘光国亲统一万七千兵与之对阵,不幸战败,丢失两州数县。

此时,进驻淮西的折家军接到汾阳郡王折彦质的命令,开始反击金军。

而在襄汉,兀术一开始并没有直接进攻襄阳城,而是进攻随州和郢州。

这两州都是荆湖大将岳飞的防区,岳鹏举练兵得法,所部士卒皆剽悍善战,麾下有多名随他从家乡起家的同乡弟兄,如王贵等,都是骁勇之将。

金军大举来攻,岳鹏举观其气盛,凭借高墙深壕,不与之战。

兀术遣大将连日强攻不克,遂亲自压阵指挥进攻随州城。

金军此番jīng锐齐出,战斗力当然不是上回的两河签军可比,岳飞在危难之际,遣其子岳云率数百骑出城突袭。

岳云在军中号称赢官人,深得一众叔伯辈称赞,原因在于此子武艺超群绝伦,每战必备两支铁锥枪,以防有损。

一旦开战,身先士卒之前,不畏矢石,受创也不下阵。

他领数百骑冲出城去,直贯金军阵中,左突右杀,强悍如nv真本军,竟也一时散luàn。

兀术见他来势汹汹,bī得把攻城部队撤回,岳飞趁机加固城防。

攻十数日,不能克,术兀暴跳如雷。

此番他将金军jīng锐押上,如果还不能拿下襄汉,今后恐怕也没有多大的机会了。

此时,何灌闻听随州被围,急遣骁将领常捷军一部来助战。

金军撤围,后退十数里。

常捷军到后,岳飞认为机会来了。

遂亲率本部兵马与常捷军一道出城,跟金军对阵厮杀。

兀术对岳飞印象深刻,因此不敢轻敌,他派出了一个nv真万人队,一个渤海万人队,佐以契丹万人队,实际八千人,又以jīng锐参兵七千,其计三万五千jīng锐跟岳飞军野战争雄。

战事打响,金军猛攻岳飞结成严阵,先是以神臂弓床子弩等远程利器遏制金军攻势,又命岳云率千骑蔽于侧翼,随时准备突袭或者掩护。

不过,岳鹏举xiǎo看了金军。

这次兀术除了从西线防备契丹的军队中chōu调了jīng兵强将,更从原西路军里广选虎狼。

这些人都有跟西军jiāo手的丰富经验,当战事激烈之时,一名原西路军战将发现,岳飞之阵虽严整,但比之西军善使的叠阵稍弱。

再有,岳飞之弩虽强,但并没有西军那样锐利的火器。

若用重骑去冲,必然奏效。

兀术深以为然,采纳了这个建议。

先是派大量的步兵啃住岳飞大阵,这才将铁浮屠又摆出来,列在宋军大阵侧翼。

并在冲击之前,派出轻骑袭扰宋军,在对方疲于应付之际,铁浮屠以山崩地裂,排山倒海之势冲击而来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二章莫望西军铁浮屠在陕西遭受灭顶之灾,这次兀术带祭出这个法宝,看来是对这种重甲骑兵有着固执的偏好。

而这支普通人,甚至说普通国家都玩不起的铁骑确实也给他建了功,岳飞军的大阵被对方占绝对优势的机动力量所牵制,当铁浮屠袭来时,飞之部将李道先溃。

李道的军阵一luàn,铁骑直扑姚政部,又溃。

统制官徐庆见势危急,抬拒马蔽阵侧翼,方止住攻势。

诸将见铁浮屠虽不满千骑,然无坚不摧,都深惧之。

此时,增援的常捷军击退金军步卒,岳飞果断命岳云率军出击。

岳云所统兵马军号背嵬,皆悍卒,截住金轻骑厮杀。

混战中,岳云兜鍪被打飞,所用铁锥枪断其一,复于鞍上取一支力战,这才迫退敌军。

两军少休,岳飞抓紧时间重组阵形,他见铁浮屠专冲侧翼薄弱之处,遂将徐庆所率重步列于右侧,又以拒马铁钩相连。

王贵、姚政、徐庆,皆相州汤yīn人,从岳飞起兵抗金,颇似徐九、张庆、杨彦、马泰之事。

李道也来自汤yīn,然最先隶宗泽部。

一击得手后,兀术整军再来。

战至晌午,两军杀得血透征袍,死伤无算,仍旧不分胜负。

但兀术兵力占优势,毫无退却之心,誓言击破岳飞军,夺取随州。

到下午时,宋军渐渐不支,败走,兀术遣军急追,岳飞率背嵬亲军断后,才不至于损失惨重。

随州即下,兀术调转矛头直趋襄阳正北面的光华军。

镇守光化的宋将是张伯奋旧部,见金军铺天盖地,堵塞四野,有部曲劝他弃城而走,被他重责一百军棍,打个半死。

声言与城池共存亡。

兀术将城池围定,发动猛攻,守城将士虽然忠勇可嘉,但无奈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两日即告城破,官兵无一幸免。

连下随州光化,兀术有理由自信,遂驱十七万步骑兵临襄阳城下。

襄阳战略要地,其意义就不用说了,此处还有一个可贵之处在于,整个襄阳地区,只有襄阳城这一个攻击点,无论古今,不管谁用兵,也不管你想南上北下,襄阳几乎都避不开。

而对于大宋来说,若失襄阳,那么整个襄汉地区就极有可能都保不住。

襄汉一丢,敌人就可以直接趋汉水而东,夺取江南,诚若如此,亡国必矣。

何灌军中元老,当然深明这一点,所以他用韩世忠坐镇襄阳为主,又以襄阳兵马都钤辖刘佥辅之。

韩世忠成名非常早,就是他亲手逮住了起兵反宋的方腊,当时徐卫,可能还在玩大老2。

此人名声、军功、手段、资历都无可挑剔,何灌不止一次称赞他忠勇,然此辈气吞山河,志气慷慨,多少也就有些急躁,所以让沉稳持重的刘佥辅之。

刘佥在童贯伏诛,常捷军被打散后,曾短暂隶属过徐卫,并没有受到紫金虎的区别对待,由是感激。

此后仕途沉浮,如今也只是个都钤辖,荆湖宣抚司中充作副统制。

金军围城,韩世忠调兵遣将,刘佥则每日上城观察。

他见金军一夜架起砲车数以百计,且仍在持续增加,营前巨弩等都清晰可见,还瞭望到铁骑纵横于外围,心知必有恶战,而且极有可能指望不上援兵。

遂向韩世忠进言,说我们一开始就要作好长期被围的准备。

兵力虽然充足,但不可滥用,物资虽然丰厚,但不能làng费,从现在起,咱们就要jīng打细算。

韩世忠采纳了他的意见,jīng心调度城中兵马,设四壁守御使,明确责任。

又详细分工到各部,明确任务。

并留下足够的预备队,以应付险情。

金军围城多日不攻,原因在于兀术发现襄阳城在上次他进攻以后,又加固了城防,所以他也要jīng心准备,巨砲唯恐不多,硬弩唯恐不强,士卒唯恐不力。

等一切准备就绪,襄阳攻防战终于在五月下旬打响。

当王庶路过江陵府时,襄阳正在血战。

他在此处登岸,打算进馆驿住上几日,也好详细打探战况。

王庶的级别摆在那里,他一进城入住,就惊动了地方官府。

恰好,荆湖宣抚使何灌以七十高龄亲统兵马进援,在王庶入住第二天,也到了江陵。

王何两人虽然辖区相邻,但并没有见过面,只是公务往来不少,彼此神jiāo已久。

当何灌听说王庶在城中暂住时,遂亲自登mén拜访。

哎呀怎敢劳王宣抚相迎?当须发花白,腆着肚子的何灌有些吃力地下马时,江陵知府就上得前来,xiǎo声告诉他馆驿mén口相迎的,正是王庶。

王庶笑意yínyín:久仰太保威名,今日方才得见,足慰平生呐,请。

两人比肩而入,至王庶所住院落,坐入厅中。

何灌见对方面貌慈祥,彬彬有礼,真个忠厚长者,实诚君子一般,心中更是亲近,遂问道:宣抚相公缘何至此?莫非入朝觐见?实不相瞒,我以年老上书求退,官家已经御准,特召我赴行在。

途经江陵,xiǎo住几日。

王庶道。

他当着何灌的面,自然不好说我是想关心关心襄汉的战事,毕竟他已经致仕获准,此番更是路过,又不是受皇命前来督促巡视。

听他已经致仕,何灌颇有些意外。

因为徐处仁去后,他以为王庶必然扶正,主持川陕兵民两政,却没想到自请退休。

我观相公jīng神矍铄,面sè神清,此乃高寿之相,何故急于求去?何灌问道。

哈哈,多谢何太保吉言。

庶德才平庸,加之年老力乏,不敢贪恋权位。

不若早去,也好余下几年光yīn安度晚年。

王庶淡然道。

何灌闻言,嗟叹道:清心寡yù,不恋权位,相公真乃高士。

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却暗道,陕西全境光复,使得北夷不敢觊觎关中,所以对方才如此轻松。

唉,可惜啊,我也想清闲,但襄汉如今吸引了金军所有jīng力,无论如何是避不开的。

又说一阵闲话,王庶终究挂念着战局,问道:日前,太保投书四川,言金人大举进攻,不知……听他问起这个,何灌简单道:眼下,金人正围攻襄阳,然襄阳经本司上下苦心经营,固若金汤,北夷如何破得?哦,原来如此。

王庶点头道。

他心知对方不便明说,否则,以如此高龄,更兼宣抚太保之尊,何故亲率部曲往援?正思索时,听何灌问道:却不知近来关中局势若何?西军收复全陕,北夷心胆俱碎,想是不敢再觊觎关辅之地吧?王庶一点头:自延安光复,金军撤去河东以后,倒是相安无事。

不过,金人为图襄汉,又恐西军侧击,遂赐麟府丰三州并晋宁一军予夏。

党项人陈兵边境,威胁鄜延熙河等地。

更有羌贼进犯西宁,破城池杀守将,极其嚣张。

徐宣抚大怒,不久前亲往熙河坐镇督战,业已扫平犯边西贼。

如今,正严防党项生事。

听到这话,何灌神情凝重,叹道:数月之前,相公和徐九联名上奏示警,今果然言中。

北夷亡我之心犹在啊。

王庶闻言道:庶曾与徐子昂言,说北夷据辽之故土,又占两河,然攻城掠地易,司仪行政难。

旁的不说,单说河东之地,便是弊端重重,民变四起。

金人之政令难出燕云。

此种情况之下,仍穷兵黩武,这是自取祸luàn。

此番,若宣抚太保使其败北,从今往后,金人只怕再不也不敢虎视南方。

他这是从大局出发看问题,但何灌现在担心的却是眼前的局部,但想到王庶马上就要去杭州面君,还是说道:上次,西军复河南,一度兵临东京旧都,宗弼匆匆回援,某与折郡王合力击之,襄阳失而复得。

此后,本帅苦心经营,襄汉之局势非往昔可比。

王庶听罢,施一礼道:那就静待宣抚太保佳音了。

当日会面之后,何灌就统兵北上荆mén军,与郢州岳飞相呼应,谋复随州。

而王庶也于次日动身赴杭州。

沿途只见各地百姓为应付战事,或驱舟船运粮于江河,或顶烈日服役于州县,其辛苦如此。

好在陕西光复,正努力重建,秦蜀之民得以休养,至少西部无忧了。

又行二十日,方至杭州。

王庶在陕西累年,前后佐三任宣抚使,劳苦功高。

参知政事徐良第一个见他,细问川陕局势,随后次相赵鼎也请他至中书咨询。

最后,赵谌于禁中赐见,听闻党项人陈兵边境,xiǎo赵官家有些焦急。

他本来指望这回,西军能和上次一样,出洛阳,进攻中原腹地,与折、何、赵、刘等将合力击贼,搞不好就收复中原,夺回故都了,甚至是将黄河以南的领土全部匡扶,助成中兴。

但现在西军自顾不暇,怎能支援中原地区的战事?王庶报备了川陕局势以后,本来等着皇帝问他谁可主政川陕,可赵谌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结结实实慰劳褒奖他一番后,就问了一句,卿是想回桑梓故地呢,还是留在南方养老?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三章 擅自调兵兴元府,本唤汉中,唐朝德宗靠帝在位时,叛臣作luàn,很快就占据皇都长安,德宗被bī无奈逃往汉中。

他到汉中时,正是chūn暖huā开的时节,所过之地,老百姓又夹道欢迎,箪食壶浆,这使得皇帝对汉中很有好感。

为了平定叛luàn,振兴唐朝,德宗改年号为兴元,在他平叛成功,离开汉中时,下诏升此地为兴元府,由是得名。

这一日,徐卫携家xiǎo从秦州来到兴元府,贺亲兄长徐四的五十大寿。

跟唐德宗到汉中的情况不同,眼下正是盛夏时节,紫金虎看到的一片富饶兴旺的土地。

金黄的麦làng随风起舞,辛勤的农夫弯腰趴背耕作其间,偶尔抬起头抹把汗,惊奇地打量着经过的车驾。

汉中自古以鱼米之乡,国宝之府闻名天下,物产丰富不说,战略意义也十分重大。

得汉中,便可以此为前沿基地,趋剑阁,图蜀地。

而如果四川势力占领汉中,则可北上图关中。

nv真人此前企图攻破川陕,而东进灭宋,其战略中,就有占据汉中,过大巴山拿下四川的构想。

徐卫此来,一是给兄长祝寿,二是考察汉中兵民两政。

入府城,但见街市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行各业都兴旺发达,非陕西诸地可比。

张九月并一对nv儿也是初来汉中,正掀起车帘好奇地看着。

不一阵,至徐胜府邸。

那mén口看着徐胜的长子徐仲,正引领着仆人迎接宾客。

望见九叔骑着匹高头大马,带着一辆马车到来,他慌忙步下台阶,迎上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大礼下去:侄儿见过叔父婶娘。

徐卫不等他跪下去一把捞住:哎呀哎呀,免了免了。

说着,打量起侄儿来,徐仲二十多岁,一看就知道是徐胜的儿子而徐四徐九两兄弟又长得极像,所以,徐卫看侄儿,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两年,年纪也不xiǎo了,始终觉得nv儿虽然也好,但儿子也不能没有啊。

二哥一早就到了,正等着九叔大驾光临叔父,婶娘,请。

徐仲满脸堆笑,侧身请道。

张九月先带着两个nv儿下了车,冲徐仲点点头,而后又回过身去,伸手搀扶着祝季兰下来,一边还嘱咐道:慢点。

按说出席这种场合一般只带正室,不过祝季兰毕竟是徐王氏赎买来送给徐卫的。

现在徐四五十大寿,她确实应该来祝贺。

徐卫一家往府里而去,因为时辰还比较早,兴元府本地的文武官员都还在当值所以来的基本上都是徐家和王家的亲戚。

徐卫大多都不认得,只是客人们见他衣带仪容,猜测着这位可能就是徐安抚的亲弟弟川陕宣抚副使,徐九太尉。

徐四正和堂侄徐成在堂上说话,望见徐九往里走,两人迎了过来。

徐九一见,加紧走了几步,上前就是一礼:恭贺兄长五十寿辰。

虽说于公是上下级,但在家里哥哥就如长辈一般是要尊敬的。

徐四搀住,不让他拜下去笑道:你四嫂还说你忙,可能脱不得身。

这是什么话?再忙四哥五十大寿我能不到?徐卫笑道。

徐成问了安。

此时,张九月上得前来,规规矩矩一福,恭敬道:贺四哥寿辰,望哥哥家业兴旺,福寿安康。

好好好,弟妹有心了。

徐四笑意yínyín。

祝季兰也上前来贺,徐四含笑受之。

刚拜完,徐嫣徐纳两个丫头抢上来,不说礼行得像不像样,单是那七嘴八舌叫着四伯,就乐得徐四合不拢嘴。

哎呀,九弟,弟妹,你这两个闺nv只是羡煞为兄啊,好好好,弟妹你们里头去,你四嫂和五嫂都在。

徐四道。

fù人们领了娃都投里间去,徐四徐九兄弟两个,并徐成便在堂上坐了。

紫金虎方才督战熙河归来,因此话题就避不开这个。

徐成,泾原近日如何?徐卫喝了。

茶问道。

回叔父,边界上一直无事,榷场也照样开放。

徐成答道。

那是最好,党项人在廊延和熙河都陈兵边境,再过两个月,就得注意防秋。

徐九点点头道。

正说着,徐四突然起身道:王安抚来了。

徐卫扭头望去,只见两兴安抚使王彦身着官袍,昂然而来。

进得堂上,先给徐卫行了礼,再给徐四贺了寿。

他是紫金虎故旧,因此也不生分,坐下来后直接问道:太尉,熙河怎么回事?听说太尉亲自打了一仗?仁多泉城一带的吐蕃羌劫掠边境作luàn,熙河帅司出兵清剿,我不过是去督战而已。

业已收复城池,招抚羌众。

徐卫随口道。

王彦哼了一声:昔年党项人被西军打得抬不起头来,这些年不管它,倒又上窜下跳。

听说还敢陈兵边境,耀武扬威?嘿,不知轻重!他敢说这种话是有原因的,此人年轻时赴东京求前途,因熟读兵书,武艺超群,得隶弓马子弟所,还被道君赵佶亲自考验,授了官职。

后来,两次跟随xiǎo种经略相公攻夏,都有战功,所以他自然蔑视党项人。

又说一阵,徐卫觉得在兄长寿堂上谈论攻伐征战不合适,就想岔开了话题。

王彦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说道:对了,卑职有件事须得向太尉禀明。

现在就不说公事了吧,今日是我兄寿辰,平日里咱们也难得相聚,一醉方休如何?徐卫笑道。

不一阵,至中午,兴元府城里各衙的官员但凡徐四请了的,都陆续赶来。

城中一些头面人物也联袂而至,徐四遂命开席。

他今年其实四十九岁,不过按风俗,男做进,nv做满。

徐府上高朋满座,宾主尽欢。

席散,宾客们大多离去,本家的亲戚自然就留了下来。

徐四是徐卫极敬重的人他进五十,紫金虎分外高兴,也把自己当作半个主人,四处向宾客敬酒致谢。

试想,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吃他一杯敬酒,当然是件光彩的事。

徐四看在眼里,也格外欣慰。

结果一场筵席下来,他不免多喝几杯,散席后,就到偏厅里歇着。

张九月给他nòng一碗醒酒汤,刚喝几口,王彦就满面红光地进来了。

卑职还要回衙mén去就不陪相公了,特来打个招呼。

,王彦道。

好,你忙你的,过了今天再说。

,徐卫点头道。

王彦一抱拳,折身往外走去,跨mén槛时却停了下来,一拍脑袋,又转身返回道:多饮几杯险些误事。

太尉卑职有件事要禀报。

,徐卫此时也没心情去搭理公事,遂道:急不急?倒也不急,只是……王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他如此,徐卫放下碗道:罢,坐下说吧。

王彦就挨着他坐下来晃晃脑袋,沉声道:是这样的,上个月初五绵州给安抚司下了一道命令。

说是雅州那边边民闹事,要chōu调本司两千步军去弹压。

徐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不太清醒,点头道:嗯,四川内地驻军极少,遇上边民作luàn,从汉中调兵弹压也是迫不得已。

后来呢?因命令是以宣抚处置司,名义下发上面盖有宣抚处置司大印,卑职也不敢拖延遂调了两千步军出发。

事后想想,觉得此事还是要给太尉禀报一声才是。

,王彦道。

徐卫又点了点头:嗯,就这事?在得以对方肯定答复以后,他道,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王彦起身一礼,这才放心地离开。

他走后,徐卫将那碗醒酒汤喝完,坐在厅中,拿手撑着头想xiǎo憩一阵。

作了多年的官,带了多年的兵,形成了习惯,因此脑子里还是想着刚才王彦报告的事情。

雅州便是后世的四川雅安,在当下临近吐蕃边境,边民生事也不稀奇……慢!徐卫突然睁开眼睛,缓缓坐正了身子。

两兴安抚司,辖兴元府、兴州、凤州、洋州四地,行政区划上虽然归四川管辖,但军队序列,却是属西军系统,王彦也直接受我节制。

没有经过我同意,绵州方面竟然调王彦的兵?紫金虎这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简单,就不说兵权隶属问题,便是从行政上来说。

在徐处仁和王庶都退休以后,我现在是川陕宣抚处置司唯一的宣抚副使,也就是说现在川陕两地我阶级最高,理应是军政长官。

你们调兵弹压民变,怎么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哪怕是说我到熙河去了,你们至少得向陕西制置司报备一下吧?擅自就调动兵马,是没把陕西制置司当回事,还是没把我当回事?王宣抚去了行在之后,我正在考虑是迁移到绵州去办公,还是让有司将事报到秦州来,这当口绵州官员nòng这么一手,是个甚意思?徐卫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可大可xiǎo。

往xiǎo子说,这是王庶去职以后,川陕军政系统出了疏漏,不必太过在意:往大了说,这是破坏制度,有违节制!现在绵州方面,一无正副宣抚使,二无宣抚判官,按道理该参议一级的高级幕僚暂管,这么说起来就是张浚他们几个人。

徐卫对张浚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年他正要发兵攻耀州,结果朝廷命令传来,说已经和nv真人谈好,议和割地。

在他揭穿nv真人谎言之后,张浚冒着风险,没有阻止他进兵。

所以,徐卫情愿把这个事情往xiǎo了想。

你在这儿呢。

一个声音传来。

徐卫抬头望去,只见四哥徐胜摇摇晃晃地进来,看他似乎醉了,紫金虎赶紧上前扶着他坐下。

客人都送走了?,徐卫随口问道。

送了!,徐四长出一口气,挥舞着手臂。

哎呀,四十九啦!父母双亲都不在,我也算是老人了,嘿嘿。

哥哥正当壮年,哪里老了?,徐卫笑道。

徐四转过头来,酒喝得多,一双眼睛也通红,看着弟弟,面带笑意叹道:九弟啊,你今天实在给哥哥作足了场面。

你不知道,那些人吃你一机敬酒,那叫诚惶诚恐啊。

嗨,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你是亲哥哥,我替称谢一下宾客又怎地?徐卫道。

好,好。

徐四连声道。

若父亲大人还在,看到你今日成就,定然欣慰。

提起父亲,徐卫一时不知语从何起,那个倔老头的面容立时清晰地浮现在面前。

倒是有些遗憾,家乡沦于北夷之手,父亲至今不能归葬乡里。

你我为人子,心中也愧疚。

徐四语气低沉道。

徐九见兄长情绪低落,宽慰道:哥哥休要悲伤,早晚有一天,咱们会打回去。

听了这句,徐四顿时鼓舞起来:那倒是!如今西军二十万,训练有素,士气高涨,假以时日,光复之期不远了。

徐卫笑笑,没说什么。

哎,对了,先前子才兄一直在寻你,你见到没有?,徐四突然问道。

哦,他刚走。

徐卫点头道。

九弟,绵州方面调兵,这事给你报告过吧?,徐四随口问道。

他其实知道这是多此一问,怎么可能不报告?不料,徐卫摇了摇头。

什么?不,这,怎么可能?徐胜也晕了。

这事,路数不对呀。

你,你现在是川陕宣抚处置司唯一的长官,而且我司兵马是受陕西制置司节制的,怎么会不向你请示?哎,对了,我记得命令上头盖的是宣抚司好大印啊。

如果不是这样,谁敢调兵给他?徐卫面sè如常,淡然道:这事可大可xiǎo,不过我情愿往xiǎo了想徐胜是两兴安抚副使,他如何不知道这问题的xìng质?往xiǎo了说,就是疏漏,往大了说,这是有人nòng权。

如果是前者还好,大家几句话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对了,如果是后者……九弟,这事肯定有误会,你也别生气,肯定是误会,向绵州方面厘清事实就行了。

徐四是个老实人,绝计不愿把人想得太坏。

徐卫点点头道:我晓得。

,!。

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四章文武争权第六百二十四章 文武争权在四哥家里住了一晚后,妻妾nv儿继续在徐四府上作客,徐卫自己就开始视察兴元府军民两政。

民政他重点视察流民回乡事宜,兴元府是陕西逃亡百姓首选之地,据统计,在战争期间,至少有数十万人涌进了汉中盆地,部分人从此进入四川。

现在陕西极力动员百姓还乡重建,作为陕西军政主管,他对此事非常重视。

至于军事方面,两兴安抚司的军队就是原来徐绍一手建立的宣抚司直属部队,最鼎盛时,达四万步骑。

但随着陕西全境光复,四川的mén户已经不需要再重兵防守,所以徐五带走的部队就留在了鄜延,成为鄜延军。

徐卫此来,便是检查剩下部队的驻防和训练。

在忙这些的同时,他也一直在考虑绵州方面绕过他调兵这件事情。

最开始,他想行文绵州,让有关人等拿话来说,并借此震慑四川官员。

但后来觉得没有必要。

我与其下文责备他们一番,不如干脆一点。

有鉴于此,徐卫以川陕宣抚处置副使身份,向绵州本部发出命令,让主持宣抚司日常事务的官员,马上把大印送到兴元府来。

他要正式接管川陕两地的权力。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因为现在川陕只有他一个长官。

而且,他极有可能很快就会被扶正。

但徐卫这道命令发出去以后,直到他结束在兴元府的视察,都还没有收到消息。

兴元府到绵州多远,不到八百里,快马加鞭不到三天的路程。

虽说徐卫的命令没有用银牌加急,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这不禁让徐九有些恼火……绵州,川陕宣抚处置司。

自王庶还在绵州时,因已向朝廷奏请退休,所以那段时期他就处于半退隐状态,本司事务,由参议张浚,参议王次翁等人主持。

王庶虽然离开了绵州,但宣抚处置司事务还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各幕僚佐官自司其职,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徐卫的命令送抵绵州,这才在宣抚司挑起剧烈争执。

这日上行,绵州百姓仍和往常一样,优哉游哉,虽然才是上午,但茶馆里已经人满为患。

四川这个地方,因为是盆地,四周阻隔,再加上环境优越,物产丰富,所以造就四川人闲散的作风。

不管是这个时代的四川人,还是后世由湖广填来的四川人。

宣抚处置司里也有一样,官员们泡上茶,在开始办公之前,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处,吹牛闲聊。

反正现在也没甚大事,仗不打了,钱粮也不用愁了,是该放松放松了。

在二堂里,那些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干办公事等佐官都聚首闲谈。

所说的,无非都是些官场上的新旧事情。

正说得起劲时,忽听mén响,众官扭头看去,只见一名驿卒,满头大汗,xiōng前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身背信匣,在官员们转过头来后,他在堂外俯首抱拳道:宣抚相公银牌加急送件。

语毕,取下背上信匣。

一名干办公事上前接过,折身回来,一边看那信匣,口中道:徐太尉银牌加急,不知何事?还能什么事?就上次那桩。

一名准备差使随口道。

按道理来说,现在川陕没有主管,应当……这人刚开口,就被同僚打断。

咱们还是别讨论这事,几位长官正为这个争执呢。

那干办公事将急件jiāo给主管机宜,后者又拿了往里头送。

张浚因公还没有到衙mén,他遂将这急件送到了参议官王次翁手里。

王次翁,齐州历城人,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南,进士出身。

他本来在别处作官,因为徐处仁为首相时,他作过秘书少监,起草行文很有一手,给徐处仁留下了印象。

当徐公任重新出山,任四川宣抚使时,他正落难赋闲,所以徐处仁将他举为四川宣抚司参谋,后转参议。

王庶不理政务时,曾经让张浚主持,但张浚在四川毕竟资历太浅,很多事情要借重王次翁。

所以实际上,现在川陕宣抚司的公务主要是由他和张浚共理。

王次翁年近六十,因为山东人的缘故,身材还算tǐng拔,也有些威仪。

当徐卫的银牌加急件送到他手里时,他看了一眼,放在案桌上,坐去,继续笔走龙蛇,似乎没太当回事。

过了许久,张浚还衙,听说徐卫有急件送到,这才到了王次翁办公堂,问道:王参议,徐宣抚有急件?嗯?哦,有。

王次翁指了指案头的信匣说道。

张浚走上前拿起一看,那信匣还没有开封,遂亲自启开,拿出里头的急件看毕,神情凝重。

王次翁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随口问道:说什么?还是上次那事,让绵州本部将宣抚处置司大印,送到秦州。

张浚低声说道。

听到这里,王次翁放下笔,沉yín道:看来,徐宣抚还当了真了。

正是,上次他传令下来,咱们没办。

此番银牌加急,恐怕拖延不过。

张浚道。

王次翁想了片刻:那就给他回个消息,就说这于制度不合。

张浚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我曾在徐宣抚帐下短暂效过力,此人作派雷厉风行,他此番银牌加急传来命令,已经说明他不太高兴了。

王次翁眉头一皱,起身道:德远啊,这朝廷自有法度在,徐太尉虽然是你我长官,但宣抚处置司的大印岂能说jiāo就jiāo?这一方印,关系到川陕两地的权柄,怎么能给他?但他如今是本司唯一长官,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上jiāo大印才是。

张浚为难道。

王次翁摇了摇头,以一种前辈看后生的目光注视着对方,笑道:德远此言差矣,虽说于情于理该这样,但于法则不通。

为何不通?张浚问道。

你忘了?我不是说过么。

徐太尉虽充本司宣抚副使,但朝廷有明令,让他‘免签书本司公事,专一措置缘边战守’,也就是说他是带宣抚副使头衔,但不管宣抚日常事务。

王次翁解释道。

张浚眉头拧成一团:但后来朝廷明诏里,已经没有强调这一点。

只说仍充川陕宣抚副使,而现在本司又只有他一个是长官,岂不就……唉,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进行虽然没有强调,但也没有明确指出就他参与本司日常事务吧?王次翁道。

张浚想了想,还是觉得不靠谱:可他上次以宣抚副使身份行文川陕两地,要求各府州军县开始办理流民返乡的事宜。

王宣抚也没说不合制度吧?王次翁笑着摇了摇头:王宣抚的xìng格你还不知道?他是个忠厚之人,实诚君子,不想跟徐卫有冲突,所以纵容了他。

可咱们现在既然主管本司,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再说了,又这不是一块石头,这可是大印!张浚一时无言以对,王次翁见状,宽慰道:你不用担心,你我又不是有什么异心。

我们暂时掌管印绶,等到新任宣抚使来,自然就要移jiāo。

可徐宣抚极有可能扶正,你应该知道吧?张浚问道。

王次翁肩膀一耸,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口中却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反正现在,是无论如何不能jiāo印给他,除非有杭州行朝的命令。

张浚思之再三,权衡又权衡,还是道:王参议,这事我始终觉得……唉,罢了罢了,若徐太尉怪罪下来,我担着就是,如何?王次翁像是有些烦了。

张浚脸sè微变,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来,不说这个了。

我这正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王次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久纠缠,岔开了话题。

语毕,拿起桌上刚才写好的公文,递到张浚面前。

趁张浚看的时候人,他在一旁道:两兴安抚司驻汉中,所节部队也是原来陕西宣抚司的直属部队。

为了抗金之故,归给徐太尉节制。

但现在战事已经结束,蜀口不再需要重兵防守。

王彦一军,是不是就应该还给宣抚处置司直接节制?张浚览毕,作难道:道理上是这样,但是……剩下的话他不太好说。

你想想,刚刚拒绝jiāo印给徐太尉,现在又提将王彦一军脱离陕西制置司节制,还给川陕宣抚司,这怕是要引得徐宣抚不快啊。

王次翁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德远啊德远,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惧怕徐太尉?我们又不是故意和他为难,这都是按制度在办事。

再说了,你我都是科举正途出身,受天子诏经营地方,徐太尉帅臣而已,你怕他作甚?张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作sè道:我不是怕他!而是……罢了罢了,就依王参议所说吧。

就这么地,徐卫以银牌快马加急送往四川的命令,仍旧没有得到执行。

绵州方面坚持的理由是,虽然说官家晋升徐卫为枢密副使的诏书中,并没有再强调让他免签书本司公事,但也确实没有明确规定他可以参与本司行政。

大印事关权柄,所不能轻易jiāo付。

张浚遂以宣抚处置司的名义回复徐卫,委婉地指出,这恐怕跟制度不合。

至于王彦一军划归宣抚处置司直辖一事,张浚死活不肯参与,王次翁书生意气,干脆自己出面,行文兴元府。

王彦一接到命令,心知事情要闹大,派人飞奔秦州,向徐卫请示。

秦州城,徐卫官邸。

在紫金虎那个摆满各种典籍,但永远只看史书兵书的书房里,他正埋首案间,一边看一边记。

那模样,绝对比前一世上学时认真多了。

几声细微的敲mén声响起,徐卫起初没听真切,直到对方又响两下,他才抬起头。

一看,有些意外,笑道:进来。

来的,便是他的xiǎo妻祝季兰。

嫁到徐府日久,如今她倒也不像原来那般拘谨。

因为她渐渐发现,徐卫虽是个武夫,但却并非狂躁粗鲁之辈。

肚子里或许没有多少诗书,但说话作事却也得体。

而府中的nv主人张九月,虽然也是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是个心地善良,没有心计的好人。

男nv主人都如此,府中的仆从们也都忠厚踏实。

你怎么来了?徐卫笑问道。

这几日除了偶尔陪姐姐出mén以外,剩下的时间都闲着,听说太尉书房里典籍众多,所以,奴家想来借阅几本。

祝季兰轻声道,语气虽轻,却不似从前那般紧张惶恐了。

徐卫听得笑出声来:借阅?书架上自己拿吧,想看什么拿什么,也不用还了。

祝季兰一笑,便道:太尉不必管奴家。

徐卫也不跟她多说,又埋头忙自己的。

祝季兰轻移莲步,到书架前,只见那满架的书,虽然说堆放得整齐,又打扫得干净,但随便chōu出哪一部,都没有翻阅的痕迹,显然,太尉从来,或者说很少看过。

选了几本,大多是些解闷逗乐的杂书,拿在手里,正要出去。

但看到徐卫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由得好奇。

心想,太尉在家时,除了陪家人以外,很多时间都在书房里。

你看他现在埋首案间,好似用心治学一般,不知在看什么书?她站在徐卫身后,稍稍探出脖子,只见徐卫左手按着一本书,右手在空纸上飞快地写着。

老实说,她觉得太尉的一笔字实在是,不堪入目。

且不说笔力,构架什么的,光是工整都谈不上。

偏生他又一派飘逸的手法,那字写得是大的大,xiǎo的xiǎo,满篇看去,就跟jī爪扒出来似的。

再看内容,看到张义cháo归义军等字样,也不知道是史籍还是什么。

徐卫心无旁骛,写了一阵,突然发现祝季兰怎么没动静。

刚一侧首,怎料对方在她身后,不禁骇了一跳。

若是从前,祝季兰肯定惊慌失措地告罪,但这次,她却忍不住想笑。

因为在她印象里,徐卫是军队统帅,杀人不眨眼的。

怎知这样的人也会被吓到?我说你怎么在我背后半点声响也没有?看啥呢?徐卫苦笑道。

奴家是在看太尉治何经典,也好学习一二。

祝季兰道。

得,你就算了吧。

我读的书,加起来可能还没你多,还谈什么治学?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几年戎马倥偬之间,这笔字长进了不少,你觉得呢?徐卫抬起刚写好的稿子问对方道。

祝季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勉强道:写得,还是比较顺。

顺?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写得快?徐卫很认真地问道。

太尉用笔就跟使刀一般,迅捷如风,但……祝季兰干笑着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徐卫忽地叹了口气:行了,你也不用勉强,我这笔字,有时候自己都看不太明白。

按说各人写的字,就算再差,至少自己认识。

但徐卫却有这个困扰。

因为他抄的笔记全部都是按照书本上的字体,也就是繁体,再加上写得潦草,有时候自己都不认识了。

那太尉可以专mén请人教啊。

祝季兰建议道,但话出口,不得徐卫回答,又自顾道哦,是了,太尉事务繁忙,根本没有那个空闲。

语毕,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自告奋勇道:对了,不如太尉将写好的文稿jiāo给奴家,由奴家再誊抄一次,如何?你字比我写得好?徐卫问道。

太尉一看便知。

祝季兰嫣然一笑。

徐卫不多说,直接起身让了座,指着刚抄完的那一篇道:你把这篇誊抄下来我看看。

祝季兰应一声,端正坐姿,铺平纸张,又将镇尺压上,然后取了笔,细细地沾上墨汁,这才一丝不苟地写了起来。

徐卫在后头看着,只见笔尖轻颤之际,那一个个娟秀的xiǎo字就落在纸上。

而且她写得还不慢,一转眼就是一行。

比起自己的那笔字来,一个是宫里金枝yù叶的帝姬,一个是乡间捡牛粪的柴禾妞。

看了一阵,啧啧称赞道:到底是书香mén第。

祝季兰抿嘴一笔,手中笔却丝毫未停。

徐子看了一阵,身子渐渐下俯,目光渐渐上移,落在她的侧面。

只见祝季兰十分专注,所谓认真的nv人最美,这个时候的nv人,既不矫róu造作,也不扭捏作态。

那张粉里透红的侧脸,配上清澈的眼神,倒是让人心动。

祝季兰本来心无杂念地写着,但渐渐的,刀子感觉到有一股热量越来越近,心中便不那么淡定了。

越往后,那感觉赵明显,最终,她就已经听到了呼吸声。

显然,徐卫的头,就在她的头上。

心里头不禁有些慌了,手中的笔也开始不听使唤,突然,听得徐卫道:你这字,有渐渐向我靠拢的趋势。

抬起头来,看了太尉一眼,又赶紧低下去,祝季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写字最要紧的便是专心,所以……话没说完,徐卫的脸贴了上来:所以什么?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五章以退为进第六百二十五章以退为进太尉,张三官人来了。

正当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徐卫这才直起身来,颇有些扫兴,祝季兰则放下笔起身道:那奴家就先行去了。

嗯,好。

徐卫微笑道。

祝季兰身子一动,却又转回来看了案上一眼,继而道:若太尉不急着看,奴家就将这些文稿拿去,等誊抄完了再送回来了,不知……最好不过,那我就提前谢你了?徐卫道。

祝季兰一笑,便将案桌上的文稿叠整齐,连同着选的那几本书一齐带走。

叫他们请张三到我书房来。

徐卫在背后说道。

不一阵,张庆快步而入,一进来脸上似笑非笑:太尉,家中多了个抬笔杆的,如何?tǐng好,不错。

徐卫连连点头。

张庆哈哈一笑,两人都坐了下来,不等徐卫开口去问,张三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来,一边递给对方一边道:说来也怪,刚刚收到王彦和徐四哥报来的急件,说是绵州方面下文给他们,让两当安抚司以后听绵州节制。

徐卫本来脸上一派和气,听到这话,顿时严肃起来。

展看公文看毕,勃然sè变道:这帮竖儒张庆打量他几眼,道:我也觉得这事作得有些过了,两兴安抚司虽说是由从前的宣抚司直属部队组成,但一直是受制置司节制的。

再说了,太尉如今是川陕长官,这还不是一样么?何必多此一举?徐卫一声冷哼:你有所不知,在此前,绵州那帮人背着我调了两兴安抚司两千人马。

我去兴元府时得悉此事,便命他们将大印jiāo出来。

前后两次命令,人家充耳不闻现在又来这手,摆明了,是要跟我过不去张庆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桩,听罢细想,也觉得不对。

收到王彦和徐四哥这封急件时,自己还认为事情可大可xiǎo,但现在看来,这事不可能xiǎo。

四川官员是想挑战太尉的权威不行宣抚处置司的大印我必须接掌否则,任由他们发号司令还得了?徐卫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庆摆摆手:太尉先别急,这事不太对。

他们为何这般作?现在是张浚等人在主持宣抚司日常事务吧?他怎么……哼哼,张德远想管干宣抚司?他还差得远我作陕南招讨使时,他不过是我的幕僚徐卫看来是真有些光火。

张庆想得出了神,喃喃道:还是不对,徐宣抚和王宣抚俱已退休,你是宣抚司唯一长官,他们没理由这么作啊。

要不,太尉亲自去趟绵州?我没那么闲你给我下文绵州宣抚司,让主管官员马上到秦州来娘的,平日里老子对他们和和气气,这帮撮鸟还登鼻子上脸了徐卫怒道。

张庆应下,随即又道:那王彦和徐四哥怎么办?怎么回复他们?徐卫一时沉默,按说吧两兴安抚司是受陕西制置司节制,王彦是我的老部下,四哥那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两兴安抚司的部队当初组建时,也是我秦凤将士占大头。

我一句命令,谁敢擅自调动部队?但话转过来说,这件事情有可能会闹到杭州去,我不能作得太绝了。

否则,当时行朝那帮人又该有想法。

正这么想时,张庆建议道:我的看法是,还是让王彦回复绵州,表示遵从节制。

因为毕竟宣抚处置司是川陕两地主管衙mén,而且他们又盖着大印,用宣抚处置司的名义下的令。

至于账,慢慢算不迟,太尉意下如何?这跟徐卫的想法不谋而合,紫金虎当即应允道:对,就这么办,免以授人以口实。

那好,我回去衙mén就给两司行文。

张庆道。

当以徐卫名义发出的征召传到绵州时,张浚知道徐宣抚肯定怒了,本想亲自到绵州向长官解释原由,但又有些畏惧。

王次翁则说,不必去,咱们把事情向他报告清楚也就是了。

直到这时,绵州方面才以书面的形式向徐卫解释为什么不jiāo印。

徐卫收到他们的报告以后,怒归怒,但对方有一点说得却是实情。

尽管自己入朝觐见后,官家下诏擢自己为枢密副使,并且将陕西诸司都归制置司节制,进而没有再重申说什么免签书本司公事这样的话。

但也确实没有明确规定就让自己参与宣抚司决策。

不过,张浚等人不请示自己,就擅自以宣抚司的名义下令,就算制度上没错,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不管绵州那些人是有意钻空子,跟自己对着干,还是真的恪守制度,这件事情都必须尽快nòng明白。

有鉴于此,徐卫决定上奏行在。

六月七月两个月,宋金双方在襄汉和淮南两地全面接战。

完颜宗弼夺取随州和光化军以后,开始全力进攻襄阳城。

岳飞退到郢州后重整兵马,打算夺回随州,但此时何灌下令给他,让他先不要着急。

眼下金军攻襄阳正急,以韩世忠和刘佥的手段再加上襄阳城防的坚固,金军想拿下来还缺副好牙口。

我们暂时等上一段时间,待其士气低落时再作计较。

何灌这个做法,不仅仅是想等金军士气受挫,更重要的是,他在等折家军。

从前,襄阳一旦有事,折家就从江西驰援。

但这一回却不同,折家军早早地进入了淮西,兀术的偏师进攻淮西时,被刘光国等人当头一bāng。

不久,扳回一城,但好景不长,折家军jīng锐随即赶来,不久之前,在黄州麻城,两军展开决战,折家军和淮西军联手,取得了大捷。

杀金军五千余人,俘虏一千余。

金军被迫退往光州,折彦文和刘光国驱师掩进,金军复战,却因寡不敌众,再败。

一路逃到汝阳,慌忙向兀术报急。

兀术闻讯后异常震惊,他满以为自己出渤海兵一万五千,契丹军五千,再佐以一万签军,攻淮西是绰绰有余了吧?怎么淮西刚还给南朝不久,应该说没怎么经营吧?他哪知,淮西军是由赵鼎的一万两浙宣抚司部队,加李显忠所部组成,在开战之前,折彦文折彦野兄弟又已经率领三万折家jīng锐进驻,打你一支hún合编成的偏师该不是问题吧?金军偏师败退汝阳,不但全部退出了淮西地界,更引发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宋军可以出淮西,进入汝阳所在的蔡州。

而宋军一旦进入这个地方,往北就是东京故都,往南就是如今正打得火热的襄汉战场。

就算他们也不作,就chā在中间,也足够让兀术头痛了。

有鉴于此,兀术急忙派了一个万夫长,率一万nv真本军前往蔡州坐镇,企图扳回战局。

这个万夫长大有来头,他的老爹,就是刚刚去世的完颜宗干,他nv真名叫作迪古乃,而他的汉名则更加响亮,叫作完颜亮。

他因为宗室子的身份,虽方才二十一岁,便被授以龙虎卫上将军,赴宗弼帐下辖万人队。

危急之时,兀术将这个侄儿派来救火,不难看出对此子的信任。

完颜亮至蔡州,整顿败军,振奋士气,准备等宋军来后大干一场。

然而,自从将金军赶出光州以后,淮西军和折家军就没有再往前拱,也不知是休整还是怎地。

杭州,禁中,中书省,政事堂。

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宰执最忙的,非徐良莫属。

作为副相,他主管军务方面事宜,各地的战报、请示、要求,他都要处理。

还要随时备皇帝和宰相的咨询,已经连续三天住在禁中没有回家了。

在他的办公堂里,这位年轻的参知政事双眼布满血丝,不住地打着呵欠,手中的笔写着什么,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

实在困不得行,他对旁边的佐吏道:困得紧,我眯一刻,你去告诉他们,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就容我一阵。

佐官应声外传,他就伏在那案上,想xiǎo睡片刻。

刚刚埋下头去,还没睡着,就听一个声音道:徐参政?什么事?万分无奈地抬起头来,徐六问道。

刚刚收获江西宣抚司折郡王上奏。

那官员说道。

折郡王的奏本谁敢大意?徐良强打jīng神,让他送进来,打开一看。

却是折仲古建议,不要按原定计划突时,扼守淮西,yòu敌再来,若再胜一阵,方可与何灌合而击之。

因为他探到,金军派出了援兵进入蔡州汝阳。

徐六看罢,倒有些为难。

因为进行是拟定了战略的,何灌的任务就是坚守襄汉,确保襄阳不失。

折郡王的任务,就是和淮西军一道,击败来犯之敌,伺机进入京西地界,威胁金军的退路。

思量片刻,他不得不拖着疲倦的身躯,带着这奏本来到了次相赵鼎的办公堂。

哪知赵鼎比他更忙,整个办公堂里至少立着七八个各司官员等着他批复。

徐六挤进去,嘶声道:相公,折郡王上本。

一听折郡王,赵鼎抬起头来,谓佐官们道:你们等一下。

语毕,接过奏本看了起来。

前线用兵,要听将帅的意见,你直接回复他,让他自己定夺。

赵鼎看罢之后表态道。

是。

徐六应了一声,正打算回去补个觉,不料刚折身,就听赵鼎道:徐参政留步,本相正要使人去请你,你稍待片刻,随后与本相去面君。

徐六能说什么?只能应下,在旁边干等着。

好在有官员见他实在疲惫,便搬了把椅子让他在旁边坐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当赵鼎来唤他时,他却已经睡着了。

正副两位宰相来到皇帝日常理事的勤政堂,却发现首相朱胜非和参知政事黄潜善已经在了。

遂上前行了礼,赵谌看起来心情不错,见徐六满面倦容,还关切道:这几日cào劳,徐卿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回家好生歇歇,卿乃朕之臂膀,不可坏了身体。

谢圣上挂怀,此臣之本分。

徐六俯首道。

好,赐坐。

赵谌点头道。

淮西取得大捷,使朕喜出望外啊,一扫随州丢失的晦气这非但是前线将士的功劳,也和诸卿在中枢的运筹帷幄分不开。

望卿等休辞劳苦,待得胜之日,朕决不吝惜重赏四位宰执都谦逊一番,赵谌这才对赵鼎道:今日召诸卿来,是有件事,实在拖不得了。

语至此处,对沈择使个眼sè。

后者,即将一道奏章送到赵鼎面前,赵鼎看罢,又转jiāo给徐六。

徐六本来已经到了走路都能睡着的地步,此时哪有心去细看奏本?使劲眨了眨又涩又痛的眼睛,瞄了一眼排头。

天水郡公,镇西军、定边军、镇戎军三镇节度使,枢密副使,充川陕宣抚处置副使,陕西制置使,秦凤经略安抚使兼知秦州,营田使,太尉,上柱国,臣卫。

当看完这一排冗长的头衔和职衔以后,徐六才发现这是堂弟的奏本。

不由得jīng神一振,细看起来。

徐九这道奏本讲了几件事。

第一,就是在王庶退休离开四川以后,设在绵州的宣抚处置司向两兴安抚司调了两千兵;第二,也是绵州方面下文给两兴安抚司,让他们从今以后听绵州节制;第三,就是他自己向绵州方面讨要宣抚处置司大印,因为与制度不合,而被拒绝。

如果只看这三件事,徐卫这本奏章好像是来告状的。

其实不然,徐卫在以客观的态度报告这三件事情以后,才提出了主要目的。

他请求进行尽快派出新任川陕宣抚处置使,以免川陕两地因为机构的重叠,职权划分的húnluàn,而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摩擦和误会,破坏川陕两地官员的团结。

这本奏章,通篇措辞温和,没有任何指责和抱怨的话,可徐六看下来,却分明感觉到绵州那些官员作得过分了吧?又是调兵,又是更改节制,居然不请示川陕唯一的长官,我堂弟?哎,莫不是那个高级幕僚抱着大印,就当自己是最高长官了?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六章 扶正还是分治第六百二十六章 扶正还是分治王庶致仕以后,徐子昂为川陕宣抚司唯一长官,他向绵州有司索要大印……赵鼎吸着气,后头的话没说出来。

他本人也觉得这好像没什么问题,徐卫是唯一在职的宣抚副使,在没有主官的情况下,他主持宣抚司是应该的。

此时,赵谌向徐六问道:徐卿怎么看?徐良不敢信口回答,因为当事人是他的亲属,总得避一避嫌。

慎重思考之后,他道:徐卫也在奏章中说得明白,这是因为职权界定不明造成的,朝廷将它规定清楚也就是了。

赵谌闻言,也不置可否,因为徐六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赵鼎接过话头:上次徐太尉到行朝入觐,官家擢他为‘枢密副使’,这还用界定?枢府长官坐镇地方,王庶一走,他管干宣抚司那是理所当然。

张浚王次翁等绕开徐卫,擅自作主,这一是违背制度,二是违背节制,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朱胜非一直没开口,见赵鼎说得这么坚决,笑道:赵相,话也不是这么说。

官家虽然擢拔徐卫为枢密副使,但确实也没有明确规定让他参与宣抚司日常事务嘛。

赵鼎眉头一皱:朱相,这话旁人说就罢了,你是当朝首辅,制度方面的事还用我向你解释么?枢密副使,这头衔说明一切问题。

朱胜非有此尴尬,因为赵鼎这个人说话就是直来直去,不会考虑你的感受,只要惹着他就跟那火yào似的。

咳了一声,排解道:纵使徐卫的要求合理,张浚王次翁等也没有过错。

一方大印关乎两地权柄,确实要谨慎。

我只想知道,谁给他们的权力,让他们行使宣抚处置使的职权擅自调兵?这件事情若非要严究起来,是什么xìng质朱相比我更清楚。

赵鼎严肃异常地说道。

朱胜非接不下去了,因为这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你永远算不清。

非要理论,徐卫也没错,张王也没错,归根到底问题出在机构重叠和职权混luàn上。

他不想跟赵鼎,因为吵架谁也吵不过这厮,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咱们也争,解决问题是紧要。

赵谌听到这里,遂问道:以卿等意见,此事如何处理?回官家,首先,明确徐卫的职权,到底是只措置军务,还是兼管本司;其次,这件事情不能和稀泥,该处理的要处理;最后,川陕宣抚处置使到底委派还是怎样,必须拿出决策来。

赵鼎条理清楚地说道。

赵谌听罢,沉默不语。

他看得出来,徐卫在这件事情上很恼火。

而当初不明确徐九的职权,也是有意为之的。

现在看来,徐卫还算晓事。

因为他纵使再不悦,也没有掣肘两兴安抚司听绵州方面节置。

至于他请求派新任长官,这话姑且信一半吧。

徐处仁王庶先后退休,徐卫作为唯一副手,扶正的呼声是很高的,想必他自己也清楚。

现在却上奏要求派新长官,难说没有赌气的原因,得安抚安抚他。

卿等认为,这川陕宣抚处置使还要重新委派么?赵谌问道。

这个问题却考倒了一众宰相,按说吧,徐卫在西部多年,功劳和成绩都摆在那里,而且这个人还算当得起忠勇二字。

把他扶正,主管川陕两地,本没有什么问题。

但话说回来,川陕两地,不但是国家强兵集结之地,更是钱粮重镇,宣抚处置使的权力又极大,可以便宜行事。

这四个字说起来好像非常简单,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深究其含义会发现,谁坐这个位置,谁就拥有川陕两地的兵权和政权。

比如便宜行事,就包括便宜黜陟,黜是指降职或罢免,陟是指晋升或提拔,也就是对官员的任免赏罚。

单只这一条,轻重自现。

另外,如果说徐卫是文阶,那官家可能根本就不会这么问,直接扶正。

关键在于,他是武臣……禀圣上,臣以为,如果说另行委派一位川陕长官,没有必要。

朱胜非道。

他是首相,他一表态,众人便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以为他是要支持将徐卫扶正。

从前,朝廷设川陕宣抚处置使,是因为战局的需要。

彼时,金人占据陕西半壁,连四川也受到直接威胁。

为了联合两地力量抗金,不得不如此。

但现在,陕西已经全境光复,金人的威胁已经转到襄汉地区来,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将权力如此集中。

因此,臣建议,川陕分治,罢川陕宣抚处置司。

徐卫可任陕西宣抚使,四川宣抚使另行委派。

朱胜非道。

一语既出惊满堂。

他这个意见并不新鲜,之前就已经提过,但当时条件完全不允许,因此作罢。

现在他再次提出来,不难看出,宰相终究还是不放心把权力集中到武臣手上。

赵谌点了点头,又问:朱卿的意见,如何?黄潜善想了想,道:陛下,臣等久在中枢,不熟悉地方上的情况,此事该问徐参政。

赵谌笑了起来,问徐六道:徐卿,你意下如何?这事……徐良给难住了。

要以他的意见,那肯定是支持堂弟作川陕宣抚处置使。

但偏生因为这层关系,他必须要避嫌。

徐参政不必有顾忌,照实说。

赵鼎当然知道徐良在想什么,在旁鼓励道。

除此之外,他本人其实也拿不定主意,恰好徐良在川陕任职那么久,听听他的意见作为参考。

徐六吸了口气,正sè道:官家,臣不赞成川陕分治。

哦?原因?赵谌追问道。

虽说陕西全境光复,但党项人趁宋金jiāo兵之机,不断蚕食我领土,今次,更陈兵边境,耀武扬威!所以,认为陕西不再面临军事威胁的说法,不完全对。

这话出来,谁也反驳不了,因为事实摆在那里。

再者,陕西多年战历,破坏极为严重,现在正是重建之时。

陕西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就不得不依靠四川。

两地如果有一个统一的机构,办起事来就方便许多。

此时若分治,以后两个宣抚司沟通协作起来,可能就不那么顺当了。

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掌权柄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掌权柄但徐子昂统兵多年,能征惯战不假,这司仪行政恐怕……赵鼎也有些担心。

徐良勉强一笑,应对道:如今川陕大体趋于稳定,恢复重建,与民休养乃是主轴。

再说宣抚使不过是总揽全局,司仪行政自有各司官员。

如果朝廷不放心,可以派一位得力的副手或是判官。

赵谌看起来是听进去了,赞同道:徐卿所言不无道理,四川乃钱粮重镇,陕西乃王师所集。

没有陕西,四川难以保全,没有四川,陕西也无为继。

何况,川陕虽一时无战事,谁敢保证说将来也没有?若数年十数年后局势逆转也未可知。

朕以为,还是不分治的好。

赵鼎马上附和道:官家圣明,川陕互补,西部才能安稳。

那川陕宣抚处置司,是否罢去‘处置’二字,收回便宜行事之权?朱胜非见分治已不可能,遂打起了这个主意。

他倒不是说要跟谁为难,而是出于宰相的职责和文臣的本能,显得谨慎xiǎo心一些。

这个也没有必要,徐卫的为人那是有口皆碑的,为人处世xiǎo心谨慎,事君也得体。

从来也没有逾矩的行为。

这么些年,有人弹劾过他跋扈不法么?赵鼎道。

朱胜非虽不答,但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么多年陕西一直处于混luàn之中,各地机构都遭到破坏,谁有空弹劾他?赵谌也赞同道:不错,川陕距离中枢最远,若不予非常之权,遇事临机恐有延误。

还是暂时保留‘处置’之权吧。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徐卫扶正已经是定局了。

但,为了鞭策外臣,徐卫就不扶正了,川陕宣抚处置司不设主官,以副使为首。

至于宣抚判官,要好生物sè一番,必须是孜孜为国,才能出众者,最好是由中央派出。

赵谌道。

四位宰相都明白官家的意思。

虽然要借重徐卫,但他毕竟是武臣,还是需要一个有在中央任职经历的高级文官到四川去,协助徐卫理政。

决议很快形成,徐卫仍任川陕宣抚处置副使,总揽川陕两地军民政务,各司、府、州、军、县的官员皆听裁决,可便宜行事。

张浚王次翁专擅,未得授权而擅自调动军队,又不请示徐卫,更改两兴安抚司隶属,情节较为恶劣。

为了安抚徐卫的情绪,此二人皆给予降一官处分。

既然川陕暂时不设正职主官,那么宣抚判官就成了实质上的副手,这个人选赵谌责成中书尽快拿出来。

但现在是什么关头?襄汉打得正急,谁有空去jīng挑细选?胡luàn派一个,又怕皇帝不满意,这事就耽搁下来。

七月末,完颜亮率由nv真本军、渤海军、契丹军、汉签军组成的近三万部队,从汝阳出发,再次进攻淮西,光州首当其冲。

光州,就是后世的河南省潢川县。

这个地方处于淮河平原,它的北部地势平坦。

统兵指挥的折彦文和刘光国商议,决定放弃光州州城,往东南撤过汧水河,到商城镇这个地方等金军。

完颜亮引军进入光州,见宋军放弃城池撤走,认为这是惧敌的表现,下令骑兵猛追!淮西之前是被金人占据的,所以有人了解这里的地形,便劝完颜亮说,光州这个地方,地势北低南高,中间隔条汧水。

现在宋军放弃城池撤走,这是yòu敌深入,他们一定是想在汧水附近与我接战,万户不可使马军冒进。

你想,完颜亮是完颜宗干的儿子,他老子是阿骨打的庶出长子,他是阿骨打的庶长孙,才二十几岁,又是头一回南下打仗,那可真是雄纠纠,气昂昂,满心要建立奇功,怎么会把这逆耳忠言放在心上?结果,他四千jīng骑脱离大队猛追宋军。

别说,还真有斩获,在离汧水不到二十里的地方,追上一支宋军,冲杀一阵,杀三百多人,余众皆散。

再继续往前,到汧水西岸时,骑兵们才发现他们追对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宋军的大部队倒撤过河去了,但粮草辎重在西岸摆在满地都是,入目望去,便是车辆,一些士卒还在里头忙活着。

金军马军军官一见,根本不多想,直接下令冲击!马蹄声一响,luàn箭一shè,那些押运物资的宋军士兵抱头鼠窜,都往桥上挤。

金骑冲过去,也不去追击,骑士们纷纷跳下马,去哄抢各种物资。

有粮食、有器械、甚至还有一整车整车的酒坛。

骑士们眼睛都红了,争抢之时,偶尔抬头去看对岸。

只见那些将士望河兴叹,无可奈何……正当金军骑士们欢天喜地哄抢物资时,早就埋伏在好的折家骑兵猛然杀出!要说nv真人的马军就是强,如果换了旁人,只怕一哄而散。

但金军骑兵猝然遇袭,慌肯定是慌的,却并没有luàn。

士兵们马上扔了东西,都往自己的战马面前跑,军官也急得大呼列阵。

可是,没等他们列成阵式,折家骑兵已经杀到。

众所周知,折家的骑兵在宋军中那是独树一帜,就算现在握着一万七千骑的徐卫恐怕也自愧不如。

尽管这些年呆在江西,多少有些影响,但折家马军仍旧不改其骁勇本sè。

虽不到两千骑,但猛冲猛打之下,硬是将金军骑兵冲luàn,堵进那一片物资车辆里。

此时,那些本来往对岸逃窜的步军又撵回来,与骑兵共同作战。

最后,金军骑兵损失一千以上,狼狈逃回。

完颜亮闻讯大怒,亲自率领大军来攻。

至汧水,本yù强渡,但所幸这回他吸取了教训,听了部下的劝告。

将兵马扎在西岸,派人四处寻找合适的渡河地点。

后来,在往北六十里以外成功渡河,进bī商城镇。

也合该完颜亮倒霉,就在他赶来的同时,汾阳郡王折彦质正好率领折家主力jīng锐四万人北上,经舒州进入寿州,达到六安,打算绕过大别山,东京和襄阳之间。

他传令给折彦文和折彦野兄弟,如果没有战事就原地防守,如果有,度之不能胜,就后撤,yòu敌深入。

折彦文与淮西安抚使刘光国商议,认为金军得到增援,来势汹汹,决定放弃光州全境,继续往东撤,与主力会合。

完颜亮这回算是看出来了,不急于去追,占领光州全境后,派人前往侦察刺探。

当得知宋军撤到了寿州六安一带集结时,在部将坚持下他没有再跟进,而是退到地势平坦的光州城,向兀术报告。

此时,兀术正卯足了劲猛攻襄阳,听闻此讯,也不免担心。

因为在他攻襄阳这段时间,根本不见有宋军来援,就连随州,宋军也没有夺回的意思,这让他不禁重新思考,宋军此番是不是玩什么花样?比他更疑huò的是何灌,这位老将在荆mén左等右等,不见任何动静。

而岳飞又一直请求要趁金军攻襄阳之际去夺加随州。

战前,朝廷是拟定了战略的,折家的任务就确保淮西之后,寻机金军背后,给宗弼以沉重打击。

可等了这些天,折家完全没有消息,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折郡王拥兵自重,想保存实力?何灌姜桂之xìng,老而弥坚,越想越生气,约定好的七月底,最迟八月初举事,折郡王搞什么搞?恰在此时,兀术为了打出宋军的真正意图,派遣他的急先锋赤盏晖引两万余兵力顺着汉水南下,进攻郢州。

何灌无法回避,命长子何蓟率jīng兵往援岳飞。

八月初,何蓟与岳飞一道,在郢州与赤盏晖接战,因为兵力悬殊,赤盏晖毫无悬念地落败,被杀死一千多人。

但这一战,也暴lù了何灌。

使兀术察觉到,在离襄阳不远的郢州和荆mén,居然隐藏着如此之多的部队,既然如此,为何坐视襄阳城被围攻,而不速速来救援?何灌在等什么?莫不是就等完颜亮面临的那一支?震惊的兀术拿出地图,与各族文武详细商议,最终认定,宋军此番战略可谓积极。

他们不是只想着消极防守,居然还有反击的心思!不过金军也想不明白,我打了这么久,若说宋军想穿chā到我背后,早该动手了,怎么拖到现在?不过,这份闲心不该他去cào,经过再三权衡,兀术有了一个新想法。

这回来,不用说,是为夺取襄汉。

夺取这个战略要地确实重要,但消灭宋军有生力量更重要。

既然宋军想图我,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吸引何灌和折家的军队出来,跟我在中原决战?若能打垮这两支人马,夺取襄阳就太容易了。

有鉴于此,兀术决定,停止对襄阳的用兵,围而不攻。

调回完颜亮,并增派蒲卢浑引jīng兵,退到颖昌府准备。

放淮西的人马过来,先灭了这一支,再图何灌就容易得多了。

八月上旬,绵州城。

徐卫一马当先,张庆和马扩紧随其后,在百十来人的卫队簇拥下,风驰入城mén。

百姓纷纷避让,不多时,至宣抚处置司衙mén。

徐卫跳下他那匹心爱的汗血马,拿马鞭chōu打着衣摆上的尘土。

张庆马扩二人下马之后,抬头望着宣抚处置司的mén匾,都lù出笑容。

皇帝的诏命刚刚到,明确了徐卫的职权。

作为宣抚处置副使,川陕唯一长官,紫金虎掌握两地的政权军权。

各司、府、州、军、县的官员悉听裁夺!徐卫一手提鞭,一手握刀,昂首进入衙mén,张庆马扩紧紧相随。

他们却不去二堂,徐卫直接到公堂上坐定,张庆马扩分列左右。

早有人报入了二堂,所有在衙办公的官员听闻此讯,纷纷出来相迎。

今时不同往日,徐宣抚作为川陕最高军政长官,谁敢xiǎo觑他?不一阵,大xiǎo官员齐聚堂上,包括张浚和王次翁。

叙礼毕,徐卫还是和颜悦sè道:天子的诏命和宰相的省札,想必诸位同僚都知道了。

本帅此来,便是想接掌宣抚处置司大印,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张浚听得头皮一麻,懊悔不已。

其实当初他根本就不想和徐卫对着干,怪只怪王次翁这厮从中捣蛋。

现在倒好,徐宣抚一状告到杭州,咱俩都落个降一官的处分,这还不算,徐宣抚要怎么处置咱,还得别说。

当下不敢迟疑,张浚命人取来了宣抚处置司的大印一方,征集钱粮,调动兵马,任免官吏的xiǎo印数方,都奉到徐卫面前。

好。

徐卫淡淡道。

如今,徐某受官家抬爱,朝廷信任,执掌川陕权柄。

那些废话我就不讲了,只有一条。

川陕父老,为抗金大业,贡献良多,牺牲也大。

当务之急,是与民休养。

我掌川陕权柄,也当奔着这个目标去办事。

徐宣抚和王宣抚在时的所有政令,继续推行,并无半点更改。

我希望,四川官员和陕西官员,无分南北,不论你我,jīng诚团结,共同协作,诸位明白么?是。

满堂四川官员不太整齐地应道。

好,另外还一桩。

徐卫朗声道。

宣抚处置司一开始设在绵州,只因此地较为靠近陕西,方便宣抚处置使掌管两地事务。

但如今,徐某兼任着陕西制置使,到绵州来办公恐怕有些困难。

今天来,想跟诸位商量商量,将宣抚处置司迁往兴元府如何?这一下,堂中官员不敢随便应声了。

徐宣抚一上台,就要把部mén迁往汉中,这摆明了是下马威啊。

这宣抚处置司里,几乎所有官员都是从前四川宣抚司的班底。

现在徐宣抚要迁往兴元府,是不是有点别的意思?诸位有异议,但说无妨。

徐卫道。

张浚是死活不肯去冒这个头了,其他官员分量也不够。

再说了,将宣抚处置司迁到兴元府,虽然离四川内地远了些,但正好兼顾川陕两地,你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去反对。

倒是王次翁,知道自己得罪了徐卫,对方有便宜黜陟的大权在手,估计也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乎,就死猪不怕滚水烫,将牙一咬,心一横,硬着头皮上前道:宣抚相公,宣抚处置司一直就设在绵州,多年以来,已经形成定制。

草率迁移,恐怕多有不便。

徐卫看他一眼,正sè道:那你就给我说说,都有哪些不便?王次翁一时为之语塞,jiāo通不便?通讯不便?思之再三,他冒出一句:不能因为宣抚相公在陕西习惯了,就将本司迁移。

哦?若是那样的话,我该直接将本司迁到秦州才是,何必只挪到兴元府?再说了,兴元府的条件不比绵州差,王参议不必担心。

徐卫笑道。

王次翁嘴chún一动,还想说什么。

徐卫不等他说出来,忽然敲了敲案桌道:哦,对了,我倒忘了王参议是四川资历较老的官员之一,恐怕也是在四川呆得习惯了,不愿意北上兴元。

非是……王次翁急yù争辩。

没关系,没关系,我官阶虽比你高,但年纪却比你xiǎo,你是我的前辈,我理当体恤你。

徐卫疾声道。

语至此处,思索片刻,继续道这样,本帅听说,四川这些年为了支持陕西抗金,作出了很的牺牲。

好些州县的百姓为了jiāo税服役,导致耕作受到极大影响,遂州就是其之一。

现在,遂州缺一个正堂知州,王参议愿意去么?此话一出,满堂鸦雀无声。

众官心里开始打起了xiǎo鼓,完了完了,徐宣抚此来,不光是为了立威,还是要秋后算账啊!王参议此番苦也!王次翁也一时怔住了。

本来,朝廷降他一官,他已经很不服气了,认为自己很冤。

现在徐卫一上台,就要罢免他参议官的差遣,改去作知州。

虽说是平级,但遂州那地方好像偏了一点吧?你若是让我去作成都知府,我还考虑考虑!等回过神来,王次翁顿时怒火中烧。

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而徐卫不过是一个武臣。

哪怕你官阶比我高,至少应该对我尊重一些!我不过就是不肯将印jiāo给你而已,你现在就公报sī仇?要将我调去一个偏远地区作知州?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只是,王次翁怒归怒,当着徐卫和同僚们的面,他不便,也不敢发作,只得道:若宣抚相公执意要将本司迁往兴元府,下官,下官保留意见。

这等下是xiǎoxiǎo地服一下软,你要迁就迁,我不反对,但我保留意见。

徐卫却不吃他这一套,还在劝道:没事没事,你不必勉强。

你若不能认同,将来如何共事?王次翁见他不肯给自己台阶下,也有些光火。

老文官嘛,都有些脾气,遂一拱手:若宣抚相公执意要撵下官去遂州,那下官拒不接受!在宋代,官员原来的差遣若是被免去了,新派的职务你又拒绝接受的话,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赋闲,停职留薪,回家抱孩子去吧。

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八章 理财好手见王次翁拒不接受,又拿赋闲相威胁,徐卫假没再bī迫他。

但王次翁心里明白,如今徐卫上台,手握川陕权柄,恐怕也容不下他。

就在,川陕宣抚处置司迁往兴元之际,他主动jiāo出了辞呈。

但他却不是jiāo给徐卫,而是直接报到了杭州行朝,企图借此告徐卫一状。

在还没有得到朝廷批复的情况下,他就滞留在绵州,拒绝到兴元府署理公事。

徐卫就势发布命令,解除其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的差遣。

至于张浚,紫金虎顾念着他昔年的旧情,没有为难他。

但在兴元府,徐卫找了长谈了一次,希望他能作好自己分内的事。

张浚此时也表示自己先前确实有错,今后一定克守本分云云。

在拿王次翁开了刀之后,徐卫没有再对宣抚处置司的其他四川官员作出变动。

一来,新官上任,许多眼睛都盯着。

如果动作搞得太大,难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二来,作为陕西的后方,四川需要稳定。

但是鉴于本司的佐官,大多都是徐处仁作四川宣抚使的旧班底,为了有效地控制四川政局,徐卫有意安chā自己的人马进入。

王次翁被罢,徐卫就以自己的心腹马扩为川陕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

这个时候,徐卫也考虑既然自己作了川陕最高长官,还兼着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和兵马都总管有些不合适,打算辞去这个差遣,让吴阶接任。

但转念一想,自己虽说是长官,但毕竟没有扶正,这说明杭州方面还有疑虑。

另外,川陕宣抚处置司毕竟是个临时,或者说战时的〖中〗央派出机构以后万一罢去也未可知。

虽说在西军将帅里很多都是自己的兄弟,部下,但握着一路兵权总归稳当些,遂作罢。

宣抚处置司迁到兴元后,徐卫把家也搬到了这里。

不难看出,紫金虎急yù一展手腕,加强自己对四川的控制。

眼下,四川在休养生息,陕西在恢复重建,大的矛盾没有,一切都以发展为主轴。

到兴元后,徐卫想起了王庶给他推荐的赵开,于是张庆好生调查了这一下这个人。

赵开普州安居人,也就是后世的四川遂宁安居区,也就是说赵开是四川本地人,这跟张浚是一样的。

这个人在宋哲宗元符年间就中了进士,在〖中〗央作过xiǎo官,也在地方上任过知县,后来回到家乡四川作成都府路转运判官,。

四川在宋代虽然叫得很普遍,但它并不是一个严格的行政区划而是指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合称四大川路简称四川。

在,成都府路转运判官任上,赵开政绩斐然,后又出任都提举茶马司,专mén负责四川边境地区和少数民族以茶易马,的贸易。

有,一鞋步而能运百货的美誉。

徐卫了解了他的履历史后,十分欣赏。

从前,刘子羽就比较善于理财因此任他为陕西转运使,这个赵开看起来,比刘子羽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卫随后下令,征召赵开至兴元府备咨询。

九月,徐卫又添一桩喜事。

他的shì妾祝季兰证实怀有身孕这一来不得了,正室张九月悉心照顾就不用了,急于让徐卫添丁的徐王氏则是隔三差五就往弟弟家跑。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眼神,祝季兰肚子还没有tǐng起来她就认定是怀的儿子。

徐卫虽然知道没什么科学依据,但还是很开心。

这一日徐卫刚刚接待了西夏使者。

李仁孝派人来质问,为什么熙河军进攻仁多泉城,又吞并了桑济城,还收了数万帐吐蕃羌。

徐卫强硬地答复,说彝生者龙屡犯边境,济桑城主又窝藏其人,自然要施以惩戒。

反过来,他又质问党项使者,为何陈兵边境?对方却只能支吾地回答说,因为大金赐地,增兵卫戍是常理云云。

他遂让使者转告夏王,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原是大宋领土,现在你们既然占了,我别的不多说,只一条。

折氏世居府州,其祖宗坟茔都在,希望你们善加看护。

徐家的祖坟被伪韩扒了,徐彰为此忧愤而死,徐卫跟折仲古sījiāo甚厚,而折家又跟党项人仇恨极深,他可不希望折家祖坟再被扒。

西夏使者表示答应。

送走了西夏使者,徐卫刚喝口茶,便有佐吏进来报道:宣抚相公,赵开赵提举已径等候多时了。

哦?快,请他进来。

,徐卫合上杯盖,朗声说道。

不一阵,只见一位官员快步入内。

看到他,徐卫有些意外,因为许多人都说赵开极善理财,能力很强,徐卫想象中,这种人应该年富力强才是。

哪知进来这位官人,约莫已经六十左右了,鬓角已有白发,背也不那么直。

而且徐卫在他脸上也没看出来有大才者应具备的奇容异貌,倒是个神态慈祥,举行有礼的老者。

下官赵开,见过枢密相公。

那官人施礼道。

川陕两地的文武官员,对徐卫的称呼比较混luàn。

跟他亲近的武官,多以太尉,相称,因为这是最高军阶:宣抚处置司的幕僚,按习惯称宣抚相公;跟他不熟悉的外地官员,则多以最高衔枢密相公,相称:陕西一些官员,又有称制置相公者。

嗯,坐下说。

徐卫平视对方道。

赵开谢过,落座,徐卫让他给他奉上茶水,随口道:久闻你名,早就想见见,只是一直事务繁忙不得空。

最近你司情况如何?,赵开刚端起茶杯,听了这话又赶紧放下,答道:此前,下官刚刚自吐蕃人处易得马匹三千,已发往荆湖。

,嗯?徐卫面lù疑sè。

我在陕西卯足了劲到处求马,你这一买就是三千匹,怎地还送往荆湖?赵开见状,会意,马上解释道:枢密相公,是这样的。

往常,川陕两地茶马互市,我方以茶易诸羌之马匹,所得俱送东京,再分拨各地。

自矢上南巡后,所得之马便听朝廷命令,直接送往各地。

荆湖战事雾要,因此近来所得之马,俱付神武后军。

徐卫这才明白,四川买马并非只为本地,而是要供应全国。

那光是你一司,一年能买多少马?,徐卫又问。

茶税每年可收两百万缗,买马六七千左右。

赵开如实答道。

如果是旁人,听到这个数字肯定惊呼,一年就能买六七千匹马,那宋军应该不缺骑兵才是。

其实,买来的马并非都可充作战马,一些骜马只能充作役用。

此外,他一地买马,供应全国,这个数字就微不足道了。

如此说来,这茶马互市倒是大大有利,既收了茶税又购入了马匹。

徐卫说道。

本来以为赵开会顺着他说,不料,赵开却道:实情并非如此。

本帅最喜听实话,说说看。

徐卫道。

置司榷茶,虽购得一些马匹然而弊端也明显。

从前茶叶未专买专卖,听由商人自行收售,买卖还算公平。

但自从置了茶马司,收归官营。

边境上大xiǎo官员为饱sī囊,一面将茶叶压价收上来,再以高价贩去另处,比如西夏。

刚说到这儿,徐卫一提手:慢,茶是战略物资,而陕西与党项人互市,并无一匹马输入,怎地……,正是因为如此党项人需要茶叶,又不愿输出战马所以愿出高价。

有人看重此利,便将茶叶贩往西夏。

赵开如实道。

徐卫越发不明白:那茶马司是有任务的,茶叶输去了西夏,拿什么去换马?不法官员往往发给羌人兑券上面注明欠了多少茶叶,先把马拿过来,然后让他们等来年。

到了来年,只给兑换一半,又给空券,再等来年。

羌人一日不可无茶,见此情形,多心生怨恨。

前些日子,边界上动luàn,便是因此而起。

徐卫将茶杯一顿,不由得怒上心头。

原来调两千兵去弹压民变,就是为了这个。

正恼怒时,心中一动,问道:赵提举,你可是茶马司的主官,你起……,难道他是在检举自己?赵开一拱手:下官上任不久,已发现本司弊端重重,积重难返。

早就想禀报宣抚处置司,但王宣抚半引退,其他长官又作不得主。

今日见枢密相公,方才直言相告,请相公裁夺。

徐卫也是刚上任,对这些事务本不熟悉,也不愿装懂,遂请教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也简单,茶马司独立于外,难以监管。

下字建议,最好是罢茶马司,仍由转运司买马。

如果不行,也要并入转运司,由转运使兼管。

赵开道。

徐卫不禁对他好感陡生,这人自己身为茶马司的主管,能不护短,揭自家弊端,难能可贵,怪不得王庶如此推崇。

但话说出来,只此一件不能证明多少。

徐卫又跟他闲聊一阵,便将话题扯到四川赋税上来。

说自己总兵陕西,累次征战,四川方面虽然竭力支持,但有时也出现拖欠的情况,所以现在打算加赋。

赵开听了这话,竟慌得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四川民力已尽,分文不可加!那有什么办法?二十万西军屯在那里,每月所耗甚巨,我们又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问谁要钱?徐卫正sè道。

赵开缓缓落坐,若有所思,良久,严肃道:枢密相公,倘若要开源,不应该在百姓身上打主尊,当先自茶税始。

我听着呢。

徐卫道。

不法官员勾结商人,把本该克茶税的茶叶扣下,贩往西夏,却按缘边榷场的规定来课税。

非但谋了暴利,更省下了巨额税款。

只要清查此事,使茶贸回归正途,赋税自然增加。

赵开说道。

只此一项,恐怕也难足敷用。

徐卫显得漫不经心。

赵开更急,洪声道:除茶以外,盐和酒也可下些功夫。

只要想办法,不必增加百姓负担,也可增加财政收入。

徐卫这才笑道: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这次接见赵开,被徐卫自己认为是一大收获,王庶极力推崇果然没错。

赵开所陈之法,只在茶、盐、酒三件东西上,并不增加农民负担,而预期估计,若施行开来,可使四川财政收入大增。

徐卫很快就越级提拔其人,任命赵开为四川都转运使,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的四个转运使都归他管辖。

对于罢茶马司的建议,徐卫没有采纳,因为战马是宋军急需的,有专mén机构办理还是有诸多好处。

只是将茶马司也划归转运司管辖,受到监察。

此后,便以成都府路为试点,推行赵开的新财政法。

赵开受徐卫知遇之恩,自然竭力图报,一接到任命,就风风火火赶回成都推行。

在徐卫紧锣密鼓,恢复和发展川陕之际,襄汉战场却局势诡异。

兀术对襄阳围而不攻,又派出jīng兵进驻到离东京不远的颖昌府,意图吸引宋军主力出来跟他展开会战,进而一举击溃。

事情的发展,却并未如他所愿。

据完颜亮报告,集结在淮西寿州地区的宋羊一直没动,自己几次派兵越界sāo扰刺jī,对方毫无反应。

这让兀很纳闷,淮西宋军到底是干什么的?而与此同时,趁金军停止进攻,韩世忠在襄阳城里发动军民,修复城防,让兀术急怒jiāo加。

正当他动摇之时,宋军就来的。

但来的不是折家的神武前军,而是何灌统率的神武后军。

何灌在荆mén等得几乎快发狂,最迟八月初的约定,等到现在折郡王还没有消息。

而襄阳城被围定,内外联络断绝,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他实在等不下去,遂一面向朝廷告了一状,一面命令岳飞进攻随州作掣肘,自己率神武后军的主力沿汉水而上,进攻襄阳之金军。

岳飞此前被兀术集中jīng锐部队击败,深以为耻,因此出发之前晓谕将士,此去务必夺回随州!八月底,岳飞军进入随州,两战两捷,斩级数百,一路tǐng进到了州城十里外。

守城金将视岳飞为手下败将,领jīng兵出城接战。

两军对垒,岳鹏举使部将王贵从中路主攻,徐庆和李道在两旁策应,他自己和儿子岳云各率jīng骑把住阵脚。

!。

www.16kbook.com第六百二十九章 郡王跋扈混战之中,金军再次祭出铁浮屠,想冲城岳飞军的大阵,但此番岳鹏举却是有备而来,他肯定没有徐卫手中的那些火器,但他却有从何灌那里补充到的强弩和重步兵。

此战他将长枪重步列成十余排一阵用来防备铁浮屠的冲击,又将多达一百多具的神臂弓全部用上,佐以踏张弩等利器。

当铁浮屠压顶而来时宋军阵中弦响如霹雳,呼啸而出的利箭贯穿了金军厚实的铠甲,但这些北夷是将人和马连在一起,骑士虽死而不坠,战马驮着尸体继续往前冲。

当万钧之力不可避免地撞上如林的长枪时岳飞军的大阵还是免不了给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所幸,他手下的将士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以重甲的包裹下,他们以血ròu之躯去堵住了雷霆一击!铁浮屠的冲击力被抵消以后,将士们蜂拥而上,用枪挑掉金军骑士的兜蓥用大刀斩断他们的手臂,或者用骨朵和大斧对着xiōng口猛捶!打到最jī烈的时候,岳飞军的士兵们甚至用手去拉扯,拼命想将那些联在马背上的骑士拽下来!金将一见铁浮屠祸事了,急忙放出左右拐子马。

铁浮屠虽然令人胆寒,但金军打天下真正的依靠的,还是这些轻装的jīng骑。

面对对方不止一次唏嘘可以打一百回合的马军,岳飞作为荆湖宣抚司的大将,亲率背嵬骑兵,与长子岳云一道,杀出阵去!血战中,岳飞受创多处却仍然拼死搏杀。

将士们受他jī励,无不奋勇争先!到下午,金军抵挡不住,开始溃退。

宋军紧追不放以至于金军连城都进不去,纷纷逃窜。

随州城当天告复。

另一路神武后军也进展顺利,何灌以七十年高龄披甲上阵,却是威风不减当年。

率领袖武后军的主力一路杀奔襄阳,兀术前后两次派出的阻击部队都被击败何灌顺利进驻宜城,而后又拿下中卢,士气高涨,积极准备攻往襄阳城。

这个时候,何灌收到了折彦质的来书让他切勿轻举妄动,宜静观其变以待敌敝。

何灌嗤之以鼻在宜城期间他又向杭州上了一本,请求朝廷尽快催促折郡王按部署行动。

然而此时,折彦质仍旧勒兵在寿州六安同,他手里jīng锐马步军超过七万人,完全具备与金军一战的实力。

但一直行动迟缓,按兵不动,让人好生不解。

因此当何灌一状告到杭州行在时,满朝汹汹!言官们火力全开,攻诘汾阳郡王只图自保,贻误军机。

几个宰相也颇为不悦,恰在这时折仲古上奏朝廷,替自己的行为解释。

说襄阳城防坚固物资充足一年半年的,根本不会有危险。

现在金军远来,锋芒正盛,完颜宗弼只怕就盼着我们不断地去增援他正好围点打援,逐步消耗我们的兵源和财源。

我军现在要作的就是等,等他日久疲敝。

上次宗弼攻襄汉铩羽而归。

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在东京四周屡有斩获,陕西徐太尉更是几乎打到东京城下还迟迁郑州之民入虎牢头。

所以说,中原地区是衰败不堪金军要依靠河南补充是不可能,宗弼只能依河北运粮过来。

这样路途就比较遥远,只要时日一长,必生弊端。

到那时,自己和何太保再举兵合击,大事可成。

如果,再能动用西军出来,那胜算就更大了。

正当朝廷计论他这个策略时,噩耗传来!何灌在两战两捷,进据宜城和中卢之后率神武后军的主力进bī襄阳。

哪知道,他的两战两捷,不过是兀术yòu敌之计,专mén吸引他前往襄阳。

当何灌大军穿过伏龙山和鹿mén山之间时,兀术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

一场jī战下来,神武后军大败,部队损失十之三四,一路败退到荆mén,兀术哪里肯放过,于是荆mén军又丢,何灌只能引军退到江陵府,才遏制住金军攻势。

但如此一来,岳飞就成了孤军在外。

兀术将枪一收,马头一调转兵向东,猛攻郓州,企图断了岳鹏举后路!朝廷震惊!赵谌听到这个消息时,面sè煞白,一度不能言语。

他对这次战事是有百倍信心的,他不止想打赢防守战,甚至还谋划着金军只要一败退,宋军就全线反扑将北夷驱逐过黄河!可现在,神武后军遭受重大损失,襄阳城虽然坚固,储备也足但如果失去了外援,终有一日会沦陷。

而大宋,是绝对不能承受丢失襄汉的后果!朝中舆论沸腾,纷纷指责折郡王拥兵自重,要求皇帝下严诏斥责,催促其火速进兵。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首相朱胜非建议,在宰执之中,挑选一位得力大臣,前往督促。

他推荐的人选就是次相赵鼎。

赵鼎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李纲徐绍以降,就数他了。

而且他两度为相,德高望重,也只能他才能镇得住功盖当代的折郡王。

而且,战前策略拟定,很多都是赵相主持,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些就是朱胜非的理由。

而赵鼎也极力推辞,因为他知道有人想再一次将他排挤出朝廷。

我身为宰相,如果外出督视军务,哪还有回来的道理?赵鼎转而推荐了徐良,徐六是参政,身份地位都够。

而且据说徐九跟折郡王关系非常不错,徐六是徐九堂兄,恐怕好说话些。

徐六也不是傻子,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干为什么要我去?但他又推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人选,就是致仕在家的折可求。

老子去劝儿子,这总没问题吧?于是乎,折可求作为朝廷代表,带着赵谌的亲笔诏书前往淮西。

xiǎo赵官家终究还是不敢话说得太重,在诏书他只是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告诉折家兄弟,此战至关重要,神武后军又méng受重大损失,你要是再不去救什么都完了。

你折郡王忠义为国,必然知道该怎么办。

www.16kbook.com第六百三十章 天赐良机第六百三十章 天赐良机徐卫收到何灌出事的消息是在九月底,他刚给发妻张九月过完生日,在他们兴元府的新家中。

这个消息传来四川后,宣抚处置司的官员很多都为襄汉战局感到担忧。

因为襄汉一丢,川陕与朝廷的联系就被隔断了。

对于徐卫来说,联系隔不隔断不重要,重要的是,襄汉一丢,江南估计也就玩完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你就算扰着川陕两地,拥兵二十万,恐怕也招架不住。

不过,紫金虎却对襄汉战局持乐观态度。

首先,襄阳城是襄汉地区的重中之重,无论是杭州方面,还是何灌本人,肯定是苦心经营,绝对的坚城要塞,想打下来恐怕不可能,除非守城宋军主动投降,又或是粮尽。

而且,听说守城的是韩世忠,他有可能投降么?只要襄阳城不丢,nv真人就腾不出手来去攻掠其他地方。

再说了,何灌只是战败,又不是全军覆没,他还有机会。

折郡王不还没出手么?何灌虽说论起来,算是自己的长辈,但他麾下除了韩世忠和岳飞这两位必然能有一片天,其他的么……但折家不同,他们家族氏的队伍,凝聚力强,战斗力也高,跟金军有得一拼。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官越作赵大,兵越带越多,折仲古有些飘然了。

你也不想想,现在宋军四大帅里,你是坐头把jiāo椅的,而且皇帝破格晋封你为郡王,这惹得多少人眼红啊?枪打出头鸟,箭shè领头雁,你又临近中枢,更应该xiǎo心谨慎,怎么干种事?你这么一搞,朝中不知道多少人记你一个可恶。

徐卫虽然没打算参搅和这种战役,而且他也没那个财力物力。

不过,就这么坐视不理好像也说不过去,跟吴玠等人商议之后决定,西军别的帮不上忙,营造点声势吧。

十月初,驻防郑州的金军突然发现,虎牢关上,西军的守卫明显加强。

没过几天,虎牢关副将杨德胜领兵突袭了距离关城极近的荥阳县。

一举攻破县城,随后他领军直趋郑州方向,沿途大肆揭榜,声称徐太尉领百万西军来。

郑州城金军将士大骇,回为郑州一马平川,除了城池之外,没有任何可供依托的。

而攻城正是西军拿手好戏,若虎帅真领大军来,那怎么整?守将将这个消息飞马报给襄汉前线的兀术。

完颜宗弼此番举兵,最担心的,就是西军。

在陕西全境光复以后,金军的势力已经完全被逐过黄河,偏生徐卫又控制着河南府,扼守着虎牢头,如一把利刃,时刻悬在东京头上。

战前,兀术虽然以重利拉拢党项人,让他们牵制西军。

但兀术自己也明白,以现在西夏兵力,要动起真格来,恐怕还真不是西军的对手。

所以,在到达东京后,他就增强了郑州的防务。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始终担心徐卫会再出来搅局,因为这是徐虎儿最擅长的。

但陕西刚刚收复,西军累年征战,徐卫真有那个力量再次大举入中原?兀术就悬着这么一颗心,战战兢兢地攻打岳飞据守的随州。

十月初,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徐卫手里拿着两件公文,一是陕西转运使刘了羽发来的,一是出自四川都转运使赵开。

四川今年收成不错,虽然比去年下降一点,但仍有结余。

陕西就只能说勉强了,毕竟重建刚刚开始不久,钱粮主要靠秦凤和泾原,环庆三路。

这些地区都是山地,就算军队在营田,百姓也在耕作,但所收毕竟有限。

徐处仁当初预借四川两年赋税,官府守信是最基本的,所以钱基本上用的是存款,得省着点花。

今年襄汉打大仗,估计也不好意思再伸手问赵谌要。

宣抚相公,徐勇到了。

一名佐吏入得堂来禀报道。

徐卫嘴角一扬,笑道:叫他进来。

徐九跟徐五早些年基本没什么jiāo集,自从都在陕西带兵以后,往为渐多了一些。

但徐五的个xìng沉默寡言,人为持重谨慎,说他两兄弟有多深厚的感情谈不上,不过紫金虎却很倚重他这个堂兄,因为徐五是真正埋头干实事的人。

由于这个原因,徐卫才将鄜延帅位jiāo到他。

对于侄儿徐勇,徐卫高看一眼,认为徐家的子侄中,数徐成徐勇两个最有前途。

尽管他这几个侄儿年纪要么比他大,要么跟他差不多。

不一阵,徐勇出现在mén口,脚跨过mén槛时,手就抱起了拳,正要说话。

突然!感觉地皮颤抖起来!徐卫也变了脸sè,他发现自己案桌上的茶杯在左摇右晃,里头的茶水都飞溅出来!再看那些纸笔墨砚,都跳个不停!这是怎么个情况?徐卫抢先反应过来,心头一凉,地震!他前一世,在那场五一二大地震发生时,正在四川成都,准备去云南出境。

当时住在酒店十几楼,那景象,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城震!外头顿时炸开了锅,不少声喊道。

徐勇也骇住了,一怔之后,回过神来,大喊:叔父快走!边喊着,就冲上来要拉徐卫。

不料,却见叔父将手一举,面sè凛然。

紫金虎环视四周,只见窗户摇得吱嘎作响,那窗叶拍打着墙壁,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

但是,以他的经验来看,这震级并不高。

外头已经luàn成一片,官员们的呼喊声不时传来,偶尔还夹杂着瓦片坠落的声音。

徐勇几度想冲出去,但见叔父不肯走,那脚无论如何迈不出去,焦急道:叔父……行了,没事了。

徐卫朗声道。

话音刚落,一切恢复正常。

太尉,没事吧?张庆第一个窜进来。

随后,马扩也抢进堂来。

徐卫笑道:没事,xiǎo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

真吓人!一辈子也没遇上过这等事!张庆满面惊sè。

马扩立即接口道:谁说不是?居然地震了!徐卫坐了下去,随口道:好了,你们去告诉众人,该干啥干啥。

张马二人转身出去,连一路讨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地震。

徐勇舒了口气,上前道:叔父处变不惊,侄儿自愧不如。

徐卫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这点地震估计四级都不到,五一二那可是八级大地震!但转念一想,兴元府应该不是震中吧?那震中在哪里?别是四川或者陕西吧?一念至此,心头一凉!若真是震到了四川或者陕西,那官府马上要干的,就是救灾!叫张浚和张庆进来!片刻之后,吓得面无人sè的张浚失hún落魄地进入堂来,喘着气道:相公,相公有何吩咐?徐卫眉头一皱:你怎么满头大汗?不至于吧?下官,下官跑出去了一趟。

张浚道。

你都跑出去了一趟?徐卫瞪起了眼睛。

不过,自己是武官,见惯了生死,而且经历过地震,所以还稳得住。

你不能要求一个读圣贤书的儒生跟你一样淡定吧?是这样,你马上去成都,张庆去秦州。

兴元府都有这动静,这场地震估计不在四川,就在陕西。

你们俩个,代表宣抚处置司,代表我本人,分赴川陕。

没事最好,如果有事,你们就要调动各级官府救灾。

徐卫沉声说道。

是!张庆应道。

下官马上,去准备。

张浚也道。

等他两个出去以后,徐卫还在思考应急的问题。

不过,当代和后世情况应该不一样,毕竟现在城镇不那么密集,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

只是不知道,地震之后,是不是也需要防瘟疫。

随后,还得召集有司官员来问问。

太尉?徐勇见九叔入了神,在旁xiǎo心唤道。

嗯?哦?徐勇,你坐。

徐卫这才想起侄儿还在。

两叔侄坐下,徐卫心里记挂着地震的事,便随口问了问堂兄嫂子可好,诸如此类。

徐勇也答了,见叔父心不在焉的模样,干脆主动道:太尉,卑职此来,是有一桩要紧的事禀报。

何事?徐卫这才将注意力都收拢回来。

西夏境内,发生叛luàn!徐勇低声道。

什么?徐卫好像没听清楚。

就在鄜延以北的夏州,发生了叛luàn!徐勇提高音量道。

徐卫身体猛然向前一倾,疾声道:叛luàn?谁发动的?现在情况如何?发动叛luàn的,是夏州都统军萧合达!他一起事,夏州以东,靠近河东的银州石州皆陷,现在萧合达的部队已经攻陷了盐州,正发兵前往西平府!徐勇答道。

徐卫听得有些晕了,他身为西军总帅,当然研究过西夏的情况。

夏州、银州、石州三地,既靠近河东,离鄜延更近。

但那盐州,却在环庆北部,至于西平府,那就更远了!这叛luàn发生了多久?竟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让他震惊!萧合达一个多月以前发动叛luàn,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取得如此局面!萧合达什么来头?党项人里头,没有姓萧的吧?莫非是契丹人?徐卫随后质疑道。

太尉所言不差!萧合达本是契丹人,辽未亡时,以公主下嫁西夏,萧合达便是扈从官。

夏主李乾顺见他勇武过人,兼具胆略,就留在了西夏,后累官至夏州都统军。

此番他起兵反夏,乃是因为金以麟府路赐夏,萧合达怒其附金,所以举事,并以恢复大辽为号召!攻势极猛!徐勇道。

徐卫快步从案桌后走了出来,坐在侄儿旁边,徐勇一见,赶紧起身。

徐卫招手让他坐下,口中问道:麟府路的夏军是何反应?西夏受了金国重利,取得了麟、府、丰三州和晋宁军,为了响应金国号召牵制西军,夏王将石州和银州的部队调到了麟府路驻扎,这恐怕也是萧合达能迅速占领两州,然后转兵往西的原因。

萧合达或许有什么顾忌,也或者为了争取时间,并没有进攻麟府路。

现在麟府路的夏军被夹在当中,也不敢轻举妄动。

徐勇道。

徐卫一双眼睛jīng光炯炯,神态也变得亢奋起来。

他一支手不住地敲击着茶几,另一支手却在椅子扶手上摩挲着。

西平府,距离夏都兴庆府,只一百里左右。

这萧合达一举事,就震动西夏中枢啊!这是天赐良机!这是天赐良机!尽管,紫金虎还没有想好该怎么作,但直觉告诉他,这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还有,那萧合达起兵之初,就派人来延安见父帅。

徐勇道。

说了什么?徐卫追问道。

具体的倒没有,只是说,他要举兵复辽,让我方相机而动。

徐勇答道。

你父亲是什么意见?徐卫问道。

父帅只叫卑职来请示太尉。

徐勇道。

五哥素来谨慎,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徐卫连连点头。

这样,你先去馆驿住着,先别走!等叔父拿出主意来,再作计较!徐勇起身一礼:遵命!那卑职先行告退!说罢,便转身往外。

慢!记住,没事别luàn走,随叫随到!徐卫在后喊道。

徐勇一走,紫金虎也起身在办公堂里来回走动,时而昂首向天,时而俯首向地,口中不时发现啧啧之声,显然很是纠结。

纠结什么呢?西夏发生如此重大变故!如果条件允许,徐卫几乎可以发兵灭夏!如果灭了西夏,他还可以直接威胁到燕云!二十万西军,加上番兵弓箭手,再加上勇壮乡兵,真有必要,他可以动员超过四十万武装力量。

如此庞大的军团去灭西夏,谁敢说没有把握?可以现在的局势,这只能是一个美丽的幻想……他不缺征惯战之将,不缺舍生忘死之士,他缺的是钱粮。

而且,时势也不允许他这么作。

襄汉正打得要紧,你没功夫进兵中原,倒有闲心去攻打党项?这不是本末倒置么?但这确实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得干点什么!要不,我发熙河军进攻西凉府,夺取这个重镇,打通河西走廊?如此一来,就可以和耶律大石直接取得联系,不再需要借道西夏!这几乎是最容易办到的,仁多泉城和济桑城都在我手里,方圆二百里诸羌部落全部归顺,西凉府距离夏都重兵集结之地又极远,党项人必定救援不及!又或者,趁这个机会,把麟府丰三州和晋宁军夺回来?反正也是大宋固有之领土,老子取得名正言顺!徐卫都在他的办公堂里冥思苦想。

现在的西军,大规模战争打不起,但动员几万兵力,打一场局部战役还是撑得起。

但问题就是,这个局部在哪里?将这点力量用到什么地方才是最合适的?别又想打西凉,又想夺麟府,别到头来跟狗熊掰似的,什么都没落着!来人!叫马扩来见我!良久,徐卫才如梦方醒般想起了这个比较熟悉西夏情况的行家来。

不一阵,马扩匆匆而来,问道:太尉,唤卑职何事?掩上mén。

徐卫伸手一指道。

见他如此神秘的模样,马扩一头雾水,但还是如言将mén掩闭,而后上前道:太尉,这是出了什么事?徐卫一指椅子,两人坐了下来,紫金虎直视着他,沉声道:西夏出大事了。

马扩脸sè一变:什么大事?夏州都统军,契丹人萧合达,以复辽为名,举兵起事。

眼下,已经连陷石州、银州、盐州,正发兵往攻西平府。

徐卫简明扼要地说道。

马扩听罢,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失声道:当真?这还能有假?徐勇刚刚向我报告此事。

那萧合达发兵之初,就派人到延安见徐经略,虽然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

但不难想象,他应该想得到西军的响应,或者支援,或者声援。

徐卫脸上lù出一丝冷笑。

马子充满面凝重,缓缓落座回去,沉yín道:如此巨变,恐使得西夏局势大震。

以你的看法,萧合达能成事么?徐卫问出了关键xìng的问题。

马扩好一阵没有回答,在经过仔细衡量之后,断然摇头道:不可能。

说说理由。

徐卫点头道。

党项人为了讨好nv真,将石银二州的驻军尽数调往麟府,以牵制西军。

所以,那萧合达能迅速取得突破。

但这厮居然以兴庆府为进攻目标,可算是挑错了地方。

夏军的布防,在横山大战以后,就以兴庆府为重点。

也就是说,萧合达专mén挑了一个西夏举国强兵集结的地方去打,他焉能不败?而且,他夹在夏、金、宋三方之间,太尉觉得他有胜算么?就算党项人治不了他,nv真人难道还收拾不住?马扩到底是行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

徐卫笑得有些诡异:你说的倒是实情,但是,如果我们西军支持他呢?www.16kbook.com第六百三十一章 扼西夏之喉第六百三十一章 扼西夏之喉马扩不自觉地lù出一丝笑容,看着徐卫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才徐徐道:若太尉支持他,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徐卫吸了口气,转身在案桌里取出一张地图,将那些公文器具一把推开,平铺在案上。

却是一张宋夏边境地图,是当年横山大战以后,西军绘制的。

所以,现在这地图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似洪州、宥州、盐州这些地方,全部都标记为大宋领土,整个横山尽入西军之手。

只是,后来宋金开战,党项人趁此机会逐步蚕食西军占领的土地,夺回了横山半壁。

着实令人可惜。

你看,萧合达在夏州起兵,陷了石银二州,也就是说鄜延北部的土地,他都控制了。

现在,麟府路和晋宁军的夏军被挤在宋、金、萧合达三方之间,进退两难。

此刻,据说萧合达集兵去攻西平府。

可能,他是想兵贵神速,出其不意地攻击夏都中枢所在,也可能是顾忌西军,所以毗邻延安府的洪州和龙州两地,他都没有动,麟府丰三州和晋宁军也没有管。

徐卫详尽地分析,马扩连连点头。

这种百年难遇的机会,我们绝不能放过。

我准备命令徐洪,先把麟府路和晋宁军在黄河以西的土地给我夺回来!徐卫说罢,这才问马扩,你以为如何?马扩并没有盲目地赞同,他盯着地图看了半晌,作难道:太尉,有句话卑职说在前头,太尉别怪卑职泼冷水。

没事,你但说无妨。

徐卫点头道。

不管西军作何反应,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考虑。

那就是和党项的关系。

诚然,从这回党项人的所作所为,双方基本谈不上什么jiāo情了。

但太尉真的决定撕破脸皮?马扩提醒道。

徐卫想了想,摇头道:不瞒子充兄,最近我一直在反思。

结好西夏的策略是不是太一厢情愿。

党项人国xiǎo力弱,他的生存之道就是抱大tuǐ。

很明显,在他们看来,nv真人的大tuǐ比我们粗。

所以,就不难理解,纵使党项人对nv真人有种种不满,可事到临头,他们还是选择站在nv真人一边。

此番萧合达叛luàn,如果没有别国干涉,我也估计他蹦哒不了几天。

但如果,西军在中间chā一手,党项人一定会焦头烂额!等到我们腰杆硬的时候,他们自然知道该抱谁的大tuǐ。

而到了那时,让不让他抱,又是另外一回事。

徐卫冷笑道。

马扩听得极仔细,听完之后,也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他斟酌许久,才道:太尉要想清楚,这是两面树敌的事情。

此前,西夏虽然对金称臣,但从来没有对陕西发动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如果此番我们……子充何故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首先,宋金开战以后,党项人侵蚀我多少领土?其次,西夏是没有对陕西发动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问题在于,它有那个能力么?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还真不怕他报复!卑职说两面树敌,不是担心西夏报复……马扩xiǎo声道。

徐卫立**意,对方是怕杭州行朝的人有话说。

遂笑得:这点你大可放心!马扩见他如此自信,也不再犹豫,点头道:那卑职就没有什么顾虑的了,但是我们必须得nòng清楚目的,不能为了搅局而搅局。

没有好处的事,咱不干。

徐卫闻言大笑:真金yù良言也!不错!我告诉你,第一个目的,就是夺取麟府路……恕卑职直言。

麟府丰三州,其所处位置夹在金夏之间,孤悬于外,得来容易,守住却难。

马扩打断了他的话。

别急!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让环庆刘光世出兵夺取洪州和龙州。

现在,萧合达已经拿下盐州,往攻西平府,这两州夹在叛军和西军之间,取之较易。

徐卫道。

马扩眉头一皱:太尉是想把萧合达bī回来?徐卫似笑非笑:怎么这么说?我军攻洪龙二州,就是在他后院起兵戈,他怎能不惧?只怕会火速回来。

马扩道。

徐卫一拍桌子:我正有此心!西平府与夏都相距不过百余里,保守地说,这一地区至少集结了夏军的一半。

萧合达若攻此处,必败无疑。

我不能让他败,我得留着他有用。

到时候,无论是萧合达,还是李仁孝,都得看西军的脸sè!马扩抱着膀子,突然明白为什么徐太尉如此自信了,他盯着地图道:如果顺利的话,可能还有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

哦?愿闻其详。

徐卫请教道。

马扩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答道:此时,金军正大举进攻襄汉。

若西军染指党项luàn局,nv真人不可能不知道。

一旦前线金军得知此消息,还能安心夺取襄汉么?襄汉之危一解,朝廷当然不会有什么话说!徐卫闻言故意道:西夏luàn是党项人自己的事,与nv真人何干?虽说名份上是君臣,可这两家暗地里可处得不怎么样。

马扩知道徐卫是明知故问,轻笑道:这场叛luàn,nv真人或许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西军进驻麟府路,他们总不能熟视无睹吧?麟府丰三州和晋宁军,行政上归河东,党项人之所以对这个地方梦寐以求,就是因为这里是他们进攻河东的出口。

现在河东在谁手里?nv真人手里。

一旦西军占据此地,等于是得到了除蒲津关浮桥之外的第二个进攻河东的途径。

麟府路如果握在西军手里,那么对河东重镇太原,都将是一个威胁!更重要的是,得了麟府路,等于直接将一支旗chā到nv真人的家mén口,燕云十六州!试想,如此严重的变故,兀术岂能坐视不理?燕云十六州的金军jīng锐,都已经被他带到中原去,一旦徐卫设想成为现实,燕京恐将又是一场地震!知我者,子充也!徐卫赞道。

但太尉还是没有解答卑职的疑huò。

麟府路孤悬,取易守难,怎么办?马扩问道。

这就是为什么要bī萧合达回来的原因。

只要他不倒,麟府路就有屏障,至少不必担心党项人会举兵来攻。

至于nv真人,哼哼,你应该知道麟府丰三州的地势吧?这么说,只要延安府控制在我军手里,麟府路没有任何问题!徐卫洪声说道。

延安,就是麟府路的后方。

那太尉是要扶持萧合达了?马扩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徐卫昂然道。

马扩许久无言,最终,抱拳一礼:太尉立萧合达牵制党项,以麟府路牵制nv真,若果能成事,非但襄汉得保,金军在解决这个问题以前,恐怕再不敢南下。

徐卫一笑:那你愿意代表宣抚处置司去一趟麟延么?十月上旬,徐卫命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马扩代表他前往鄜延,与徐洪一道措置事务。

马扩前脚一走,又一个消息传来。

此前的地震,川陕两地只是受到bō及,震中是在西夏境内!具体是西夏的哪里还不得而知,但徐卫判断,以地震的强度,以及西夏的领土范围,不管震在哪里,都够党项人受的了!他却不知道,这场地震,震中恰好就在西夏的都城兴庆府!后来的史书中对于这场地震,记载得明明白白。

兴州地震,逾月不止《宋史夏国传》卷四六八。

他穿越过来,就算能改变人事,能改变局势,却不能改变大自然!这一回,西夏可谓雪上加霜!发生重大叛luàn不说,又遇上大地震!徐卫很想本着人道主义jīng神,本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对西夏人民抱以同情。

可老实说,他又忍不住有些欢喜……不说西北风云突变,却说兀术在襄汉围了襄阳城,击败何灌大军,夺取荆mén和郢州,又重兵围攻岳飞防守的随州城。

神武后军遭受的重大损失,引起了杭州行朝的震恐!舆论汹汹,都指向汾阳郡王折彦质!赵谌派出已经致仕退休的折可求,携带诏书前往淮西,催促折仲古进兵驰援。

折可求是沙场老将,本来卸甲归园,满以为可以过上安生日子。

却不料还摊上这件差事,又推脱不得,只能带着天子诏命火速赶往淮西。

折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折可求虽然是老子,但谁叫折彦质出身将mén,居然考中了正经的进士?考中进士也就算了,偏偏靖康年间,他入京勤王,一眼就被赵桓相中。

于是乎,就被当成亲信心腹来培养,早早地作到了二府长官。

现在更晋爵郡王,普天之下,在世的人中,异姓为王者,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折可求之所以请求致仕退休,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年纪大了,但很难说没有折彦质功高震父的原因。

宋代的武臣,死于任上的多了去了。

当折可求到达寿州六安县,已经快到十月中旬了,这时候岳飞正在随州城拼死血战。

但要知道,随州已经被金军攻破过,城中的物资非常有限,岳飞军此刻已经到了粮尽的边缘,如果再来个援绝,这位本该成为中兴名将的人物,只怕……折可求见到儿子,二话没说,先把皇帝的诏书宣了。

xiǎo赵官家在诏命中倒没说什么重话,反正就是那不愠不火的一套。

但折可求传递的口信就没那么好听了。

赵谌让他将朝中言官们的意见转达给折郡王,试想,言官时常都是风闻言事,哪怕嗅到了一丁点味道,都要往死里弹劾你,更何况折郡王这回处在风口làng尖上,那话能轻了么?折可求劝儿子,赶紧出兵,否则朝中的口水也会把你淹死。

另外,何太保跟你互为依托,他遭受如此大败,你怎能坐视不理?折彦质的回答,却充满了不快。

我明明写了信给他,叫他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要撵着去吃败仗,怪得了谁!襄阳城屯积的物资,坚持一年都没有问题,他急个甚?朝中言官爱说啥说啥,我们四大宣抚,除了身在两浙的赵鼎之外,其他三个都有便宜行事的权力!折可求见状,再三相劝。

你要记住我们折家的身份!比起其他人,我们更应该如履薄冰!你现在贵为方面统帅,朝廷倚重你,所以事事迁就忍让,你就没考虑过将来?你看看川陕徐宣抚,没事自己还主动要求入朝觐见,他手里可握着几十万的人马!或许正是这话触动了折仲古,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出兵。

但这又确实非他所愿,金军士气正旺,这时候去硬碰硬地打,损失不知道得有多大!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着实没办法再拖下去了。

十月中旬,折彦质以折彦野为先锋,直趋光州。

完颜亮一探到消息,马上报给兀术,并整军备战,打算跟名动一时的折家军过过招。

兀术闻讯,飞马传达军令,不可与之战,放弃光州,退入蔡州。

在蔡州可以xiǎo打一仗,然后往唐州撤,同时传令颖昌的部队与你会同,我立刻就引军北上唐州,在这里,结果了折家军!命令传到光州时,完颜亮已经跟折彦野打了一仗,互有死伤。

他也见识到了折家军果然不同凡响!遂从宗弼之命,放弃光州,渡过淮河,退入了蔡州汝阳县。

不两日,折彦质大军赶来,继续向东推进,踏入蔡州。

但在夺取了三个县城以后,就将部队扎在汝阳县正南方向的真阳县。

游骑四出,刺探消息。

很快,他得知岳飞被围困在随州城,情况危急。

但此时,他没想过要派兵去救,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出现,金贼就该全冲着折家来了。

果然被他猜中,此时,兀术火速集结了nv真渤海军两万,辽东汉军和契丹军各一个万人队,计步军两万余,马军一万余,离开随州北上唐州。

围攻随州城的任务,就落在签军头上。

折彦质在真阳踌躇不前,他不是怕面前的完颜亮,而是担心就算把蔡州拿下来又如何?我一军深入,金人必结jīng锐来战,不论胜败,损失之大已经可以想见了。

若何灌听我言,任金军去攻襄阳城,我两军只需蓄势以待,候其久攻不下,则必分兵劫掠四方到时,我等防他几阵,杀胜几仗,再两路出击,他不败还能怎地?现在倒好,敌既知我来,怎肯攻襄阳?十月二十日后,颖昌府的金军已经到达唐州,兀术的大军也同日赶到,如果算上完颜亮扎在汝阳的部队,金军方面也正好七万步骑,与折家军旗鼓相当。

次日,折彦质发兵蔡州州治所在的汝阳。

来都来了,无论如何,也得寻个落脚的地点,县城城池太xiǎo,难以托身,蔡州城倒正合适。

完颜亮出城接战,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全军溃败。

幸好是在骑兵掩护下败走,否则,折彦野一定杀得他伏尸数十里!得了蔡州城,折彦质并没有把所有部队扎过来。

他让自己的兄弟折彦文引一部jīng兵,驻守蔡州与光州jiāo界的新息县,把守金军营造的淮河浮桥,以备万一不利,还可以有条退路,不至于让人堵死。

至此,折家军打死不动了,只向朝廷报告了一声,我们拿下光州和蔡州,已经威胁到了金军侧面。

折郡王十分怀疑蔡州得到太容易,他猜测自己若是进入唐州,估计金军主力就在那里等着。

就这么僵持了五天,兀术担心再等下去,何灌恐怕要卷土再来。

遂将牙一咬,折家军不来,咱们主动去寻他!七万步骑漫野而近,一支四千骑的马军离开大部队,直取新息县,打算截断折家军的退路。

十月二十七,兀术七万大军,号称十八万,在蔡州城西面列阵,投书折家军约战。

兀术话说得非常客气:南军诸将帅中,没有本王能打得上眼的,但久闻折郡王大名,今日有幸相会,但求一较长短,足慰平生。

折彦质以彦野、彦若、彦适三兄弟统兵四万,出城列阵接战。

兀术在阵前观望,只见折家人马步伍整肃,刀枪生辉,也不敢大意,传令诸将务必xiǎo心谨慎。

当看到折彦野统率的马军遮蔽两翼时,不禁叹道:折家人马,如此雄壮!心中更是悔恨,当年就不应该让折家人安然从陕西撤走!折彦质立在城楼之上,远眺金军大阵。

他跟金军jiāo手的经验也不少,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阵容!心头猜测着,nv真人这回估计是jīng锐齐出!今天必是场恶战!幸好,他是折郡王,若换了旁人,心有不甘地来参战,此时恐怕未开打就心生怯意。

他传令敌前指挥折彦文,尽量依托阵形,发挥强弓硬弩的作用。

咱们马军兵力占劣势,不要轻易出击,必须逮着机会,一击即中!当双方的号角声冲霄而起时,一场宋金两军最高级别的大战拉开序幕!第六百三十二章 插旗燕云整个十月,西夏余震不止,陕西各地都有明显震感。

马子充便在这种情况下,代表川陕宣抚处置司和徐卫本到达延安府。

延安在这次大地震中受到的bō及比较大,尤其是辖区西北部一些地区,居民屋房开裂,甚至有倒塌埋没人畜的事情,徐洪兼任延安知府,已派官员前往勘察灾情。

带回来的消息证实,西夏的灾情非常严重,甚至有党项羌越过边界,进入延安北部。

据此判断,党项羌人所避的可能不仅仅是地震。

马参谋,请。

在经略安抚司里,徐洪正在接待刚刚进城的马扩。

后者落坐后,茶也来不及喝一口,直接道:徐经略,长话短说。

此番马某奉太尉钧旨而来延安,只为一桩事。

徐洪静听,马扩看来确实是渴得厉害,终究端起茶杯喝了一气,这才道:太尉命令,趁萧合达作luàn,麟府路夏军进难两难之时,收复这一地区!徐洪听了,并没有说话,马扩又已经问道:现在萧合达的情况如何?据查,正攻西平府,守将出战被他杀得大败,另外,风传西平府城池在地震中塌坏。

徐洪答道。

马扩意外道:如此说来,那萧合达还真有可能攻下西平府?西平府距离夏都兴庆府只一百多里,如果拿下此地,萧合达就可直接威胁西夏中枢!不一定,环绕兴庆府南部的顺、静、怀三州都驻强兵,萧合达远离夏州根据地,我认为他迟早要败回来。

徐洪说道。

嗯,我也持这个看法。

太尉已经命令刘光世,从保安北上,取洪龙二州。

萧合达得此消息必然回头。

你恶拿下麟府丰三州和晋宁军,萧合达便控制在我们手里了!马扩这才道出〖真〗实意图。

那麟府路的夏军,本是石银二州戍卒,石银一陷,麟府夏军已经封闭城mén通道我担心金军可能也会作出反应,如果真要收复此地,那动作就要快!徐洪分析道。

这正与马扩不谋而合,他一击掌道:正该如此!依经略相公之见,这麟府路怎么夺?徐洪一时无言,麟府丰三州,皆在黄河以西,那里的地势极其险要折家能据府州数百年,跟党项人针锋相对,除了依靠自身刻悍勇武之外,地利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现在复军据此险地,如果强攻,就算能拿下来,恐怕一来耗时费日,二来代价也大。

一念至此他道:我认为,能智取,就不要用强。

嗯,以我度之,麟府丰三地从前是杨、折、王三家世镇,这三家都是西北干城,虽时过境迁但余泽仍在。

nv真人得此地,倒行逆施,以致民怨沸腾。

夏军方才入驻,根基不稳,如果有可能,我们尽量招抚其众。

不到万得不已,不动刀兵。

不过作最坏的打算也是必要的,太尉让我给你带来了火器,以备不时之需!马扩道。

嗯,nv真人陷麟府路以后迁移了不少该地人民到延安府。

这里头,不乏王、杨、折三家后人,或者能用得上。

徐洪建议道。

听他说起这个,马扩忽地一笑,对外头喊道:让杨荣进来。

不一阵,只见两名战将入内。

其中一个极其壮实,约莫三十上下年纪,身长竟有八尺,膀宽腰细,十分威猛。

尤其一双吊角眼,凶相毕lù。

进来之后,对马扩和徐洪分别一礼。

徐经略,他姓杨名荣,乃麟州杨家后人,杨文广一系,现任镇戎知军。

太尉知他身份,特征召前来嘟延,听你节制。

马扩介绍道。

徐洪听了这话,上下打量杨荣,见他既是杨家后人,名将子嗣,遂高看一眼,道:既是忠烈之后,可坐下说话。

这是秦凤帅司统制官李成卫,大帅应该认识吧?马扩笑道。

李成卫是党项人,当年潼关送别时,折可求亲自挑选了几名马军骁勇,派到徐卫麾下听用,使得紫金虎的马军进展神速,这其中,李成卫功不可没。

杨荣落座之后,听徐洪问道:杨家乃麟州土豪,曾自立刺史,据麟州多年。

你祖上杨太尉抗辽有功,绝食而亡,为世人所钦佩,后继延昭文广等,都是一时名将。

你在麟州还有亲属么?回大帅,杨家在麟州分枝极多,论起来都有亲缘。

卑职幼时便在麟州长大,家中行八,麟州人呼我杨八,后来为求出身,投了泾原军。

杨荣道。

徐洪连连点头,郑重道:此去招抚麟府,必有你用武之地,好生效力。

杨荣应下。

当日,徐洪召集嘟延诸将,议定出兵。

不久,他亲率马步军一万三千余人,只带一月口粮,从延安出发,入绥德,又征召五千jīng兵,压往晋宁军。

晋宁军即后世陕西佳县,前不久,此地的羌人作luàn,劫掠边境,被徐洪击溃。

如今,见廊延大军卷土重来,唯恐遭到杀戮,纷纷逃窜。

跟绥德相邻的几个军寨,都只驻有数百士卒,难以抵抗廊延军广伞都投降。

徐洪不费一兵一卒,直抵晋宁城下。

晋宁军被黄河一分为二,其军城在黄河以西,地势极为险要。

徐洪兵临城下,派人向城上喊话,招其归顺。

当时,晋宁城中有夏军四千多人,完全具备防守的实力。

但城中物资不足,他们从石州银州过来,本意是为了响应nv真人的号召,牵制西军,所以储备不足,因为萧合达作luàn,占据了石银二州,他们的父母妻子都陷于贼手,又得不到补充,可谓人无固志,身处绝境。

再加上徐洪又许诺善待,只要归顺,文武官员都保留原来的官衔。

晋宁守将一商议,遂开城投降,让*延军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晋宁重镇。

晋宁一下,徐洪驱使投降夏军为前锋,北上直扑麟州。

杨荣在此时发挥巨大作用他本是党项人,带着这数千党项降军为先,一见杨八带着部队打回来,受尽nv真人盘录压榨的麟州羌人纷纷起事,当杨八率部直抵麟州故城时,不期而至的羌人数以万计!麟州夏将见宋军人多势众,约定条件后,也开城归顺。

十月底,嘟延军兵临府州,折郡王的家乡。

折家镇守府州,可以追溯到唐初,内屏〖中〗国,外攘狄夷几百年的经营,使得府州全民皆兵。

早在廊延军进入麟州招抚时,府州的党项羌就已经收到消息,蠢蠢yù动。

他们怀念折家,痛恨nv真人和他们的党项同胞。

因此,廊延军还没到,府州就已经luàn成了一锅粥。

忠于折家的党项人纷纷举义,占据城堡军寨驱逐夏军。

之所说忠于折家是因为折家镇守府州,得到了朝廷的特许。

其官职世袭罔替,并且在治所内自行练兵,自行征税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xiǎo邦。

徐洪派折家旧将李成卫出面,联络各方义士,共同向府州城集结。

当来到城下时头一次到府州的徐洪和马扩,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作险要,。

徐洪和马扩,两个都是武人,天南海北转战多处,什么险要没见过?可当他们仰视府州城时,都不免心惊!那城池建立在山上,它的南面是悬崖峭壁之下就是滔滔黄河!东面和西面,被甘泉沟和马家沟相夹;北部依山势一脉相承!说它是城池可能不准确,因为它完全就走出于军事目的兴建的城堡!昔年李元昊在叛徒的带领下,率十万大军,沿黄河而下进攻府州。

当时,折家的领袖是折继阅,折郡王的曾祖父。

当时折继阅手里有多少兵马?军民一起算,六千人!六千军民,面对十万大军,何其悬殊?但折继闪就是凭借这六千军民,血战七日,愣是让十万西夏大军铩羽而归。

除了折家忠勇之外,这座险要无比的城堡也是取胜的关键!不单在宋代,府州古城在后来历代征战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抗日战争时期,日军也因为黄河的阻拦和古城的险峻,而放弃了占领府谷县的想法。

一直到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府州古城依然雄视黄河,成为中华古堡之jīng华象征!面对如此要塞,徐洪和马扩都意识到,想兵不血刃地夺取府州,可能有难度。

后果不其然,当宋军使者前去传话,劝夏军投降时,遭到了严辞拒绝。

驻守城堡的夏军其实不满三千,跟城下数万人马相比,悬殊比当年折继阅镇守时还大。

但这座无比险要的城堡给了他们信心!这里曾经是夏军可望而不及的地方。

夏军不肯降,怎么办?马扩要打,徐洪要困。

马扩代表的是宣抚处置司,代表的是徐卫,尽管徐洪已经是节度使,但按制度,他却要受马子充的节制。

两个人的争论,以马扩的妥协而告终。

马扩虽然高傲,但他必须想着另外一点,徐洪,是徐太尉的堂兄。

自己跟徐太尉虽然多年的jiāo情,但人家这是自家兄弟。

徐洪留下数千兵,带领着起义的党项人围困府州城堡,断绝其水源,隔阻其jiāo通,打算把夏军渴死在城里。

而且,这马上入冬了,没有炭火,夏军不渴死,也得冻死。

随后,他率领主力,和六千投降的夏军,扑往了丰州。

丰州,在后世府谷县的西北,曾经是大宋最北端的桥头堡。

麟府路是大宋chā入西夏的一柄尖刀,丰州就是刀尖!麟府丰,三州三镇,世袭军职,丰州就是王家的地盘。

但王家很早就衰落了,李元昊当年征战麟府,接连在麟州和府州吃瘪,最后把气全撤在了丰州身上,攻破了城池,杀死了包括知州王余庆在内的大宋文武官员。

后来宋军收复丰州,却没有再启用王家后人。

萧合达叛luàn以后,丰州的日子最难过,它跟燕云十六州jiāo界,远离石银二州。

再加上丰州地势狭窄,没有任何补充,晋宁军和麟州投降,府州被围,它就处于绝境之中。

但让人意外的是,丰州夏军也拒绝了宋军的招降。

这一回,徐洪和马扩没有异议,打!就在徐洪马扩进攻丰州,围困府州之际,环庆帅刘光世也率军北上,进攻洪龙二州。

洪州和龙州,大概位于后世陕西靖边一带。

都靠近边界,昔日西军已经攻占了这些地方,党项人趁宋金jiāo兵,逐步夺回。

刘光世这回憋着一口气,非要打几个溧亮仗。

环庆帅司在曲端掌帅印时,曾经短暂地辉煌过,最多时拥兵五万以上。

后来几经变故,环庆变成了陕西诸路里力量最弱的一路。

以至于西军大举反攻,都没环庆军什么事。

各路大帅纷纷建节,甚至徐卫的部下杨彦都拜节度使,可却没刘光世的份,这让他深感不忿。

正在此时,徐卫给了他机会,他焉能不紧紧抓住?所以,军令一下,刘光世就积极调兵遣将,张家兄弟、刘锜、李彦仙,都在征百之列,发马步军三万,直取洪州,这几乎是环庆军的家底!不过,刘光世很幸运,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两颗软柿子。

萧合达一叛luàn,洪州和龙州的驻军就赶紧勤王保驾去了,防备空虚。

因此,当环庆军到达洪州时,守军只能紧闭城mén,甚至求援无路,萧合达正攻西平府呢。

转眼,到十一月,徐卫在兴元府不断收到好消息。

晋宁军和麟州已经顺利收复,且不费兵卒,府州也已经被围困,丰州正在强攻之中。

至于环庆军方面,刘光世轻取洪州,目下正打龙州。

西军在西夏的防线上撕开多处,甚至就快将旗chā在nv真人的家mén口。

那里可是燕云十六州,从大宋立国以来,谁不想夺回这战略要地?宋太祖赵匡胤当年甚至打算设立专款,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积蓄,最后拿出一今天价去赎回十六州的土地;宋太宗赵光义,也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北伐,最后却以失败收场。

现在,我徐卫就要chā一支旗到燕云!!~!第六百三十三章 说话要硬气十一月初,捷报频传。

徐洪的盹延军硬是砸开了丰州城,守城的夏军除战死外,全部投降。

而刘光世的进展更神速,他顺利攻下了洪州和龙州,使得西军再一次越过了横山。

至此,除府州仍在负隅顽抗以外,徐卫的目的几近完成。

或者是无巧不成书,或者说祸不单行,在兴庆府大地震以后,萧合达的根据地夏州又发生了地裂据说地裂之后,地底涌出黑沙堆积得如山一般高!夏州军民震恐,石银二州也胆战心惊。

这段时间西夏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十一月上旬,萧合达得知西军进攻麟、府、丰、洪、龙诸州,而他的巢xùe夏州又发生了地裂,更兼此时夏王李仁孝派他的外公任得敬领大军来〖镇〗压叛luàn,权衡再三,萧合达率部撤离西平府,退往夏州。

报!大帅,城外截获一支人马,自称来自夏州,要求见大帅!,徐洪夺取丰州之后,留兵驻守,将大军带到了晋宁军,以方便补充。

此时,军城中,军衙内一名军官正向赤髯虎报告。

马扩听了这话,猜测道:,莫不是萧合达回来了?,徐洪拨nòng着炭火,若有所思,一阵之后方才道:马参谋意下如何?既然自称从夏州来,见见也无妨,且听他说些什么。

,马扩道。

徐洪点点头,冲那名军官使了个眼sè,后者折身出去。

趁这个空档,马扩嘱咐道:萧合达派人至此,多半是为jiāo涉。

大帅万万要撑足底气不可让他xiǎo觑才是。

,徐洪沉声应道:我晓得。

若是对方提出要求,大帅拿不准的话切莫着急答复容我斟酌。

,马扩又道。

这回徐洪不作声了,只点头而已。

一阵之后,只见人那军官领着一人进来也就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年纪。

穿身皮袍头戴毡帽,但腰里扎着一狠狠扯眼睛的缀宝石草带,可见来人身份不低。

身材挺拔,仪态威武,进来之后,左顾右盼,再后才抚胸一礼道:见过嘟延大帅。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徐洪继续拨nòng着炭火。

我乃萧统军麾下将官名唤张通,受统军指派,专为西军攻略麟府,窃取洪龙而来。

他说一口陕北汉话姓名也不似契丹人或者党项人当是汉人无疑。

徐洪将手里的火钳放下,不冷不热地问道:萧合达想怎样?萧统军说,他敬重徐大帅威名那麟府路又曾为大宋领土,因此不取。

不想西军以怨报德,竟袭取洪龙二州,威胁我侧面,这是何道理?还请归还。

张通说罢又施一礼。

徐洪笑了一声,郑重道:,洪龙二州,原来就是西夏趁宋金jiāo兵之际袭取如今我夺回如何不该?退一步说党项人若来讨还罢,你们萧统军出头,是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张通一时无语,徐洪这才道:坐吧。

张通坐下说,暗思对方如此态度必是有侍无恐,遂缓和语气道:徐大帅某有一言,望大帅斟酌。

徐洪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萧统军是契丹人,与nv真有亡国破家之恨!党项人依附nv真,俯首称臣,成安公主绝食而死。

萧统军身负血海深仇,如何不报?谋划多时,趁夏主调开石银二州之兵进驻麟府之机,举兵起事!誓言恢复大辽旧业!当年,宋辽乃兄弟之邦,海上约盟那档子事,我就不提了。

但如今,nv真人亦是大宋强敌,贵军怎能作此亲痛仇快之事?这时,徐洪马扩才明白萧合达为什么要派这张勇为使者,倒确实会说几句话。

徐洪暂时还真就有些无言以对,因为联金攻辽这桩买卖,实在是件亏本的生意,大宋是打碎了牙和血吞。

偏偏当年极力促成海上之盟的人,如今就坐在堂上……片刻之后,徐五才道:你安知西军取洪龙,是为相助党项?张通一怔,疑惑道:难不成是相助我军?,那洪龙二州的驻军,该不是你们萧统军的部队蝴,徐洪道。

张通揣摩着对方的话,似乎听出些弦外之音来。

此时,便听得那一直坐于堂上,却没有开口的官人说道:你们萧统军现在何处?敢问阁下是?,张通抱拳。

这你不必知道,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马扩沉声道。

张通见他这么说,遂道:,那就恕我无可奉告。

,马扩脸sè一变:那我就回答你我代表的川陕宣抚处置司,代表的是徐太尉。

张通听了这话,惊得从椅子上起身:莫非陕西徐制置?人称紫金虎的?你既为使者,当知礼仪怎敢呼我太尉huā名?马扩喝斥道。

张通不能答,马扩哼了一声,又指向徐洪道:这便是我们太尉堂兄!张通愈惊,只知道嘟延新帅姓徐,却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

他此来,只为拜会徐洪jiāo涉洪龙之事,却不料在晋宁军竟然还有代表着紫金虎的官员,这倒是意外收获。

缓缓落坐回去,心中惊疑不定。

萧统军起事之前,众人就商议如今西军不比往日。

一举收复全陕,将金军驱逐过黄河,士气百倍兵威正盛。

若要成事,当争取陕西的支持。

只是统军一来对南朝联金攻辽,一事心存芥蒂,二来陕西方面近期一直力求改善与西夏关系恐怕求也求不着。

但现在,听徐大帅〖言〗论,西军好像并不是站在党项人一边。

这倒是个契机不知能否……一念至此,他不再提洪龙二州之事,转而道:这位官人,我们萧统军仰慕徐太尉多时,我既代表统军而来,不知能百有幸,一睹太尉虎威?哈哈!马扩大笑,称想见徐太尉?张通眉头一皱,勉强道:,若得相见,足慰平生。

你凭什么?马扩笑问道。

这……,张通答不上来顿时有些不悦第六百三十四章 欲擒故纵徐洪见状,又主动问道:……听闻你们萧统军引兵进攻平府,不知情况如何?张通此时倒觉得这位徐大帅容易说话些遂含糊答道:夏州有些事故,因此回兵,以备异日再战。

徐洪是什么人,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质疑道:你们差点没打到兴庆府去,夏主岂能容你再战?只怕很快就会驱大兵来弹压,到时你们萧统军如何自处?,马扩不禁看了徐五一眼,这话真问到要害处了!张通只能硬着头皮道:萧统军自有方寸。

徐洪点点头:倒也对,这是你家的事轮不到我来cào心。

罢了,回去告诉他,洪龙二州,麟府一路,我军既取,断无相让之理。

不止是你们,便是夏主派人来我也是这句话!张通听了,却不恼怒。

因为徐洪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我不卖你们面子也不会搭理党项人!马扩打铁趁热,又补充道:另外,我多一句嘴。

徐太尉尝言党项人转面无恩,狡诈多变,你们好自为之吧。

张通将他二人的话记下,连使命也不顾了当即告辞离开。

徐经略,依你之见,这张通回去以后萧合达会作出什么反应?马扩望向外头问道。

他如果不想败亡,很快就会求上mén来。

而党项人恐怕也会防着这一手近期之内,必遣大军去平叛!徐洪十分肯定道。

马扩点头表示赞同,现在麟府一路,洪龙二州都控制在西军手里。

等于一东一西,夹着萧合达的地盘,党项大军一旦兵临,他连个退路都没有如果不求助于西军,就算不败亡,也只能困死。

十一月中旬,徐卫在兴元府收到消息。

何灌败退,丢失荆mén军和郓州以后重整旗鼓,趁虚夺回了两处失地。

到底是趁什么虚……暂时不得而知。

荆湖就挨着四川,消息传递相对快一点,紫金虎猜测着,是不是因为折家军出马了?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折郡王亲率七万步骑,在蔡州城外与兀术率领的金军主力兵团展开会战战事的结果让人相当诧异。

金军不止退出了蔡州,甚至连唐州也不顾一直退到了襄阳和光化军北面的邓州!而折郡王的大军,居然也没有趁势推进!因为,金军和折家军打了一个两败俱伤!那场战斗,打了整整一天,杀得是尸山血海,惨不忍睹!但双方都表现出了高度决死勇气一直打到晚上,都没谁退却一步。

后来天sè黑尽,实在没办法,双方才在混战中各自chōu身。

第二天一早,折郡王紧闭城mén不出兀术则是连夜往西撤走。

他真没想到折家军已经壮大到如此程度。

他这回可是jīng锐齐出不止在nv真旧地和燕云十六州征调了部队,还从防备耶纤大石的西线chōu调了三万jīng兵何灌都在他面前一击而溃,却奈何不了折家!最让兀术胆颤的是,jī战之时,折家马军就算情况再险也不轻易出动。

后来寻着一个中途休整列阵的机会,两翼突击,猛然杀入金阵,直扑中军而来!那是他见过的宋军中最jīng锐的骑兵部队!简直跟nv真马军有得一拼!可他却不知道折彦质动用的马军是由两员猛将指挥的。

一个就是他的弟弟折彦野,另一个则是淮西军中的李显忠!兀术惊怒jiāo加如果这回再像上次一样无功而返,他回去不好jiāo待还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他可能再也没有办法集结大军南侵了。

于是,他扎在邓州,寻找着机会……,而折郡王,此时也上奏朝廷以自身损失过大为由,要求退过淮河休整以待金军疲敝。

如果不是在当下他完全可以直接撤走不需请示。

但现在,朝中舆论对他不利所以不得不谨慎一些。

很快,朝廷答复,不准!让他和何灌联手,寻机击退宗弼!折彦质大为恼火……明显,何灌也得到了同样的诏命。

所以,不久之后他就派人到蔡州联络折家军,又打算约期出兵进攻。

一肚子火的折郡王这回不再客气,打发走了使者,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不管何灌和朝廷怎么催,他既不进兵,也不敢撤回淮西。

转眼,到建武七年年底金军仍旧围困着襄阳,折郡王当初期待的情况渐渐出现了。

金军南下已经多月,屯在东京的物资一日日地坐吃山空而中原地区显然无法补充,只能从河北起运。

更让他揪心的是,他出兵既久,又没有大的进展,朝中开始出现杂音,认为他穷兵默武。

腊月,噩耗一榫接一件。

首先,是西夏动luàn的消息传来,前辽陪成安公主出嫁的夏州都统军萧合达因不满西夏附金,举兵起义,接连攻陷多州,兵锋直趋西平府,威胁夏都。

恰在此时,夏都兴庆府发生大地震,官庐sī宅均遭毁坏,连夏王的宫殿都倒塌几座百姓死亡以万计!紧接着,让兀术心胆俱裂的事情发生子西军畿西夏动luàn,发兵袭取了麟府路,其实都不算袭取,人家是一路招降过去的!都怪nv真人太不济,惹得麟府路的汉羌百姓怨恨滔天,连累着夏军都不受待见,西军一来,人民纷纷倒戈。

现在除了府州还在坚持以外,其他地方已经全部被西军控制!麟府路,地处河东最西北西面是西夏东北就是燕云十六州!也就是说西军将一柄尖刀,直接捅到了大金国的心脏部位!大金国现在的都城,可是在燕山府!金廷发给兀术的通报中称麟府既陷,西师据河西以迫中枢,雄视燕云,此间震恐!,当然震恐!宗弼不难想像,在自己chōu调走了燕云jīng兵以后,大金天子、文武百官、各族军民,在得知徐卫将旗chā在燕云之侧时,是何等的惊慌!西军控制麟府除了威胁到燕云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另一处进兵河东的出。

!徐卫夺取麟府这一手简直完全搅luàn各方势力!此外,还有一件事就算再没有想像力的人也能够预测得到。

那就是,徐卫一定会chā手西夏内luàn!兀术的震惊、愤恨、狂躁都可以想像。

金帝诏他火速回国,去处理错综复杂的局面。

而他自己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退兵!可摆在他面前的现实,确实让人沮丧和绝望。

襄阳城坚固无比轻易攻不下来。

刚刚在蔡州,又跟折家军拼了个吐血尽管折家的损失肯定要大一些,但这对金军来说已经算是失利了。

大宋如今的军力,早已经不是当东的模样,纵然兀术不愿意相信,但这个现实,谁也回避不了。

就在完颜宗弼几近绝望的时候,转机终于出现了……兴元府徐卫府邸。

不得不说,徐卫这两年舍得huā钱了。

其实他一直舍得huā钱,首先,他不缺钱,他有着丰厚的傣禄、津贴、职田收入还有大笔可供sī人支配的公使钱。

这里顺道提一下,正是这个宋代公使钱制度,让后世海峡对岸的xiǎo马哥免了一场倒霉官司。

除此之外他还有皇帝不定时的赏赐,动辄以十万计。

另外,各种mén路的孝敬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只是,从前他用钱,大多都在公,哪怕sī人的钱,也常常接济公用。

但这两年他舍得sī用了。

比如这座府邸,张九月一掷十三万,在府城最繁华的地段,购置了这所带一个正厅两个huā厅,东西两厢十九间房外加一个园子的宅第。

算上前庭和中庭,这处住宅在兴元府也算中等偏上了。

没错真是中等偏上,肯huā巨资在物质上的人一半都是家资巨万的富商巨贾,因为这些人不如此不足以彰显身份,而徐卫明显不需要。

他就是搭个草棚在街边,也没人敢拿眼睛俯视。

今天,天气凉了,徐卫一家子都窝在房里,升起了火炉烧烤。

下面的官员送了二十来斤鹿ròu,那玩意比羊ròu好使,吃了身上暖烘烘的,张九月又备了些菜便叫了祝季兰过来,一家大xiǎo其乐融融。

炉火上,切得厚薄适中的ròu块正发出滋滋声响,有节奏地滴着油,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烤ròu的香气。

在街边,一个xiǎo炉子上,还温着酒。

徐嫣和徐纳两个丫头都穿着簇新的皮袍,趴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烤ròu。

祝季兰拿着xiǎo棍拨动炭火张九月正将佐料细细地洒在ròu上,回头去喊道:官人,熟了。

嗯,马上。

徐卫坐在窗前,手里正拿着祝季兰的手抄本看得出神。

到底是当兵出身这家伙真耐得住寒,他这老婆孩子都裹得跟棉huā包似的,这位倒好,里头就一身直缀,肩膀上披了件大氅,在呼呼寒风跟没事一般。

张九月替他将酒倒上,又喊了一声,徐卫这才收拾了,移步过来坐下。

看两个nv儿眼睛都望穿了,就先挑了两块ròu放进她们碗里又给妻子夹一块,给祝季兰夹一块,再一看,没他的份了。

祝季兰将ròu夹进他碗里,笑道:身上不便,也不知吃不吃得鹿ròu,我还是吃旁的吧。

她的肚子已经tǐng起来了,现在徐府上上下下都把她当神一样供着包括徐卫在内。

祝季兰是真没想到她一个犯官之nv居然也能有今天。

好在这个nv人也懂得惜福,对徐卫就不用说了,对张九月那也是尊敬再尊敬,府里的仆人也受到她善待,上下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mén夫人宅心仁厚,二娘也是个菩萨心肠。

正吃着,mén突然被推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冷得几个nv的真打哆嗦,没nòng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到一个fù人的声音:哎哟,下雪真冷!,定睛一看来的正是徐卫的亲嫂嫂徐王氏,正摘下披风,不住地跺着脚。

四嫂来了?快来快来,正好赶上。

张九月迎了上去。

祝季兰也起身相待。

徐卫问道:哎,四嫂,你怎么没把xiǎo侄nv带来?,得了,那丫头太烦人,我给你们送点东西来,马上就走。

现在天凉了,有身孕的人要多吃些补品才好。

徐王氏说着,便将手里那包东西递到弟妹手上。

张九月接住,对两个nv儿道:怎么不叫人?四婶。

徐嫣徐纳勉强地叫道。

其实别以为xiǎo孩子什么都不懂,徐王氏对弟弟连生两个nv儿很有些不痛快,所以你说她能对两个侄nv有多好?自然的,俩丫头跟她也不亲近。

哎。

徐王氏应一声就想走人了。

张九月一把挽住:来都来了,急甚么?正好得了些鹿ròu,平日里还吃不着。

哎哟,鹿ròu?那倒要尝尝。

徐王氏笑道,说着便坐了下来。

先吃喝着,稍后给四哥带几斤回去,他年纪也一天天大了,吃点这东西有好处。

徐卫道。

说完,给徐王氏倒了一杯酒。

她和徐四常说,自己嫁到徐家来,又当嫂子又当娘,把九弟拉扯大。

总算没白疼,如今虽然出息了,但对哥哥嫂嫂那是没话说的,对侄儿们也是大力提携。

欢声笑语不断,却来了不速之客。

太尉,宣抚司来人了,在huā厅上候着说是有急事。

仆人在房外喊道。

这甚么急事了不得?放假也寻到家里来?徐王氏问道。

徐卫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语毕将碍事的大氅一钻出了mén。

到厅上只见一个身着绿袍,外罩披风的宣抚司干办公事正立在厅中,看到他来,上前见礼。

何事?,徐卫直接问道。

宣抚相公,萧合达的使者已经进城了。

那干办公事答道。

进就进吧,让他们去馆驿先住着。

徐卫随口道。

但他们急着要见相公,所以……,干事道。

徐卫眉头一皱:我这正旬休不理公事,这样你回去请张参……算了,就你吧你去接待一下,陪他们吃顿饭,喝两杯,反正不谈公事。

这相公,合适么?,干事有些傻眼。

他的级别,就是处理长官随时jiāo待下来的一些琐碎事务,这属于外事接待啊!徐卫不多说,挥手道:去吧。

,是。

干事也不敢再多说,退出厅去。

徐卫又急急忙忙地烧烤去了。

他把萧合达的使者晾在馆驿里两天,这可把人急坏了。

那张通回去夏州以后,据实以报,着重强调了西军攻取洪龙二州,并非走了帮助党项人。

萧合达聚众商议,认为这是西军释出的讯息,现在已经查实,夏主派任得敬领大军来围剿,夏州需要支持!直到第三天,徐卫才派张浚去会见了萧合达的使者。

也指示他,别谈太深入,探探口风就行。

张德远回来以后称,使者非常心焦,急yù面见徐卫,而且他们携带了大量的财货礼物,看来还真是诚心诚意。

这一日,都快抵进年关了。

以张通为首的几名使者,在馆驿里是坐立不安。

看着城中的百姓欢天喜地地置办年货,准备欢度chūn节,而他们的妻儿老xiǎo翘首以盼不说,夏州更面临着危险,可他们至今连徐卫的面也见不着,如何不急?在馆驿的一间偏室里,张通和几个使者正闭mén相商。

这三个人除张通外另外两个都是姓萧的契丹人。

严格说起来不对,因为萧氏虽然在旧日辽国国内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文官到武将,甚至于著名的萧太后,都姓萧,但他们却不是契丹人,而是奚族。

因为奚人和契丹人,言语相通,风俗相近,后来走向统一,奚人世代与契丹人通婚,于是便有了所谓的后族。

这徐太尉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我们来几天,他才派个甚么干事接待,而后又来个张参议,自己就是不lù面好生急人呐!,一名奚人说道。

张通耷拉着头,叹道:也怪不得,他能将nv真人都驱逐出关中,天下谁不畏他?自然作派就不一样,咱们只能等着。

那得等到几时才是头?统军可是急等着我们回话!另一名奚人有些不耐道。

两位,现在是我们求人家,明白吗?西军在东面夺取了洪龙二州,在西面又控制了麟府一路,我们在被夹在中间前面尖有任得敬大军相迫,如果争取不到西军的支持,后果我就不说了吧。

张通抬头,没好气道。

张shì禁我有句话你或许不喜欢听。

但我还是要说,南人还真靠不住!回想当年,大辽与其结成兄弟之国四十二年不识兵草。

可结果怎样?张通显得有些不快:来时,萧统军再三嘱咐,旧事不要重提往前看!此一时,彼一时,现在nv真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难道没听说么……语至此处,他极力压低嗓mén西面前后几次派人到过陕西,徐太尉也派遣了使者回访。

第六百三十五章 请为附庸第六百三十五章 请为附庸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同伴问道。

张通无奈地一摊手:这说明徐太尉想尽各种办法在联络各方抗金势力。

我们虽然没抗金,但党项人依附nv真,我们反党项,这符合陕西的利益。

照你这么说来,紫金虎应该将我等当作上宾一般才对,现在这……同伴冷笑道。

你们不知道,南朝的官员都有这些máo病,喜欢端着。

我这么跟你说吧,早早晚晚,徐太尉一定会亲自接见你我,而且我们的使命,十有是没有问题的。

张通非常自信。

两具奚人对视一眼,都轻笑一声,显然是不信。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在外敲mén,随后一个声音道:几位,徐太尉到。

房中一片死寂,三人脸上都lù出诧异的神sè,这刚说到他,他就来了。

张通霍然起身,快步窜到mén前拉开,只见走廊站着四个人。

最前面这个他们认识,是馆驿的驿丞,后面三个也认识其中之一,便是日前来过的张参议官,另外两个却面生。

年纪相仿,一个是黑炭脸,个头不高,但自有一股风范。

另一个张通几乎敢肯定,他就是徐卫!几位是住得不习惯么?大白天也关着mén?张浚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哪里哪里,张参议说笑了,快请进。

张通侧开身,恭请一干人等入内。

到房里,张德远便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宣抚处置司长官,徐太尉。

张通心头一跳,与两个同伴一齐执礼道:久仰太尉威名。

徐卫客气地还了一礼,也没说什么。

张浚又介绍那黑炭脸道:这位是我们宣抚处置司张机宜,也就是陕西制置司的参议。

叙礼毕,徐卫坐了主位,二张坐了右面,让三名使者坐左面,以示尊敬和客气。

张通干咳两声,又抱拳道:我等在西夏,多年来听得太尉名号,好生敬佩。

便是我们萧统军,也是极仰慕的,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徐卫笑笑,点头道:客气了,你们萧统军心怀故国,矢志不渝,徐某也表示佩服。

这句话一出来,三个使者都有些欢欣鼓舞。

看这徐太尉好像也不难说话嘛,张通便笑着介绍其他两个同伴,都是奚人,都姓萧,是当年辽国将成安公主下嫁李乾顺时的shì卫官,如今都是萧合达的亲信。

一个叫萧让,一个叫萧左。

徐卫点头示意,也不再扯闲条,单刀直入道:萧统军请几位到兴元来,不知所为何事?张通再次执礼道:萧统军因仰慕太尉,此番特遣我等携金一百斤,战马八百匹,珠yù山货若干,聊表敬意。

徐卫伸手一挡:无功不受禄,徐某得要问个仔细,几位也不必拐弯抹角,有话咱们直接摊开来说,如何?那萧让听得入耳,朗声道:痛快!徐太尉既是个耿直人,我们也就不扭捏了。

实不相瞒,此番我等奉命而来,是希望重续昔年盟好!此言一出,张浚张庆两个面面相觑,昔年盟好?我们跟萧合达素昧平生,若不是这回他举事,咱谁知道有这号人物?哪来的盟好?恕徐某愚钝?徐卫好像也转不过弯来。

张通见状,赶紧解释道:近四十年前,贵我两国于澶渊盟誓,结为兄弟,止戈息武,开两国数十载和平。

如今,我们萧统军矢志恢复大辽,愿与贵方摒弃前嫌,再叙旧谊!张庆听到这里,问道:咱们能不能说得白话些,你们萧统军是希望和我方结盟,共同针对西夏?正是这个意思。

萧让道。

哈哈。

张庆笑了起来,老实说,党项人反反复复,这我们是知道的,也深为不齿。

但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川陕方面一直致力于缓和宋夏关系,双方使者往来不断。

和你们结盟,这不是开罪夏王么?张通看他一眼,也笑道:张机宜逗在下呢?金人起大军南侵,事前割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予夏,使其陈兵边境,牵制陕西。

我没说错吧?夏主如此举动,何曾将西军放在眼里?张浚马上接口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他陈兵边境又怎地?在熙河,我们拓地二百里,招抚吐蕃羌数万帐。

在鄜延,我军已经控制了麟府路,夏军皆降。

党项人没把西军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尝将它看上眼?这就对了,萧统军举兵反夏,贵方也对夏人不满,你我何不联合,共患难,同进退,有西军支持,何悉夏国不灭?一直没说话的萧左黑着脸说道。

徐卫一直仔细地听着,此时突然问道:萧合达举事,既以复辽为号召,却不知要复哪个辽?这句一针见血的话,使得张通等三人都变了脸sè。

众所周知,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现在是nv真人的阶下囚,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另一个契丹宗室,耶律大石已经在西域重建大辽,登基称制。

现在萧合达也要举兵复辽,不知是要迎还故主呢,还是效忠大石?又或者,想自己出来单干?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我主méng尘,委身于金,萧统军yù伸大义于天下,自然是要迎还故主,重续国柞!张通正sè道。

这是一句冠冕堂皇到你无法反驳的话。

徐卫听罢,赞许道:好,既有如此忠义之心,必能号召契丹故旧。

现在,我们谈点实际的,既然萧统军yù与我方结盟,却不知具体怎么个结法?这大冷的天,张通居然感觉自己身上在冒汗。

他知道自己看错了徐卫,这个太尉绝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他句句都切中要害,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

还好,他们是有备而来,张通起身再拜道:实不相瞒,夏州地裂,军民震恐。

恰逢夏主派遣任得敬拥大军来攻,倘若西军能助一臂之力,萧统军愿为太尉藩篱!藩篱者,屏幕也。

萧合达的意思是说,只要西军肯帮他,他就当陕西的屏障,抵挡党项人。

徐卫听到这句话直想笑,但为了礼貌,他还是客气道:说句不中听的话,自横山大战以后,党项人基本上也就威胁不到陕西了。

言下之意,我并不需要你当藩篱,还是来点更实际的吧。

张通为之语塞,那话不多的萧左此时道:自然,盐、宥、夏、石、银五州,当以太尉马首是瞻!张庆听得心动,疾声道:空口无凭!西军一西一东,把住要地,不需要我说得太直白吧?萧左严肃道。

确实,刘光世的环庆军在萧合达的地盘以东,扼住洪龙二州,徐洪的鄜延军又在其地盘以西,控制了麟府路,萧合达实在没有太多的选择。

徐卫注意到,这个萧左好像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遂指着他道:我欣赏你的坦诚。

好,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三位使者都望着他,等待下文。

回去转告萧统军,必要的时候,西军会支持他。

徐卫朗声道。

张通、萧让、萧左三人同时起身,执礼拜道:多谢太尉!别谢得太早,回去之后,跟萧统军说清楚,他若信守承诺,我自然不会失言。

如若不然……徐卫还是一副笑脸,可张通等无不肃然。

建武八年的chūn节,徐卫过得很惬意。

因为过去一年实在可以称得上顺利,陕西全境收复了,他梦寐以求的川陕裁决大权也到手了,家庭也还算美满。

妻子贤慧,nv儿健康,新娶一个shì妾也怀上了身孕。

这些事情他从前想都没想过。

过年的时候,他的下属和部将们来家里拜年,酒足饭饱之后,大家提议玩两把。

徐卫这才发现,他的技术退步得严重,握惯了刀柄的手,再也玩不转骰子,也换不了骨牌。

可他不觉得失望,因为跟玩骰子换骨牌比起来,他现在所干的事,显然有质量得多。

当然,也不是说什么都满意了。

比如说,他的宣抚处置副使,杭州行朝为什么把权力都jiāo给他了,却不愿意把那个副字抹掉,他猜测着,这可能不光是扬文仰武政策的表现,可能还夹带着对他个人的一种提防。

此外,虽然完全控制着陕西,现在又接管了四川的权力,但徐九并没有大功告成的成就感。

此外,虎儿军中很多中下级军官都是两河子弟。

在陕西全境收复以后,这些人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重返故乡,打过河东去的声音时常在军中响起。

这还不算,自从萧合达这件事情出来以后,徐卫就发现一个问题。

西夏完全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强。

他刚到陕西时,一mén心思想着对付nv真人,而且当时他的地位也没必要去关注西夏。

后来地位一天天上升,权力一天天护大,防区一天天增涨,再加上党项人不断蚕食西北边境,他才留意了一下。

但是,他读书的时候至多就学了一些关于两宋的事情,对西夏很陌生,只知道一个李元昊,一个岁币,仅此而已。

那时候,他潜意识里认为,一个能把北宋打得jiāo岁币的国家,再怎么不济,也不该是纸糊的吧?但现在,他觉得西夏虽然不至于是纸糊的,但想要收拾收拾它还是有可能的。

之所以支持萧合达,当然首先是为了掣肘nv真人,其次是为了恶心党项人。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徐卫自认,他跟历史上那些打xiǎo就牛bī的人不一样。

因为他读史书,经常发现里面记载古圣先贤的时候,总喜欢说一句少有大志,好像这些人从娘胎出来,就已经xiōng怀天下了。

但他不一样,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最先还想着重cào旧业,因为他发现宋代经济繁荣,所以第三产业也相应发达,搞老本行有前途。

后来发现,他刚好穿越到金军南下灭宋之前。

而他的家,河北,正首当其冲。

老本行是干不了了,于是乎跟张三、杨大、马二几个愣头青鼓捣队伍,走上了抗金的道路,但当时想得很简单,打块地盘,养点兵,nòng个官当。

慢慢发展起来,又尤其是xiǎo种经略相公去世之前给他的信,对他启发很大。

于是乎,他开始长远规划,定下了先在陕西壮大,接着渗透四川的策略。

为了这个目标,他奋斗了十来年,流了无数的血,断了无数的头,现在终于有了大体的眉目。

他现在在西部的地位举足轻重。

不敢说跺一跺脚川陕就要地震,但他任何一句话,在川陕地界没人敢当成耳边风。

但徐卫也清楚,他的地位还没有牢固到不可动摇的地步。

于是他考虑着怎么巩固。

要想在川陕牢牢立足,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让杭州那帮人离不开他。

怎么才能离不开?川陕有军事威胁或者军事目的,你一个拥兵数十万的帅臣才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说川陕太平了,再傻的人也不会任由你继续盘踞在这里。

但现在,nv真人的战略重心转到襄汉去了。

而且客观地说,nv真人现在也不再具备一举dàng平川陕的实力。

这就让徐卫开始琢磨,得给自己找事做。

于是,借萧合达,他去西夏捅一竿子。

但问题是,光西夏不够,于是他又想撺掇耶律大石。

试想,到时陕西、西夏、契丹、nv真,咱这西部多热闹?简直是一场群英会!到那时,他的地位才会更加牢固。

但问题又来了,耶律大石离得太远,就算他本人有复国的愿意,但客观条件实在太差。

让他不远万里从中亚发兵进攻nv真,实在困难。

徐卫遂决定,打通河西走廊,说得简单点,拿下西凉府。

河西走廊一畅通,就可以直接和耶律大石取得联系,不再借道西夏。

到时,横山一线又控制在西军手里,大石就有了落脚地。

到时,nv真人就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任得敬宋建武八年一月,夏主李仁孝派静州都统军任得敬,及其弟任得聪率兵数万平叛,夏军在萧合达撤退以后,直扑往夏州。

两军对峙,一时却未开打。

萧合达见任家兄弟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更因为任得敬特殊的身份,遂秘密派出使看到任得敬军营与之会晤。

在会晤的同时,萧合达没有忘记他的靠山,派人前往延安府将这个情况向徐洪通报。

当时,府州夏军经过数月围困,粮尽援绝,不得已只能献城投降,徐洪和马扩已经回到延安府。

当他们得知这个情况后,飞马报给徐卫知道。

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任得敬?汉人?徐卫看罢马扩的报告,随口问道。

张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而张浚则莫名其妙地冷笑一声。

徐卫放下公文,问道:德远因何发笑?张浚在椅子上一拱手,致歉道:下官失态,只是听得,任得敬,三字,不免耻笑一声。

你知道这个人?徐卫起身,从案桌后走了出来。

张浚叹了口气,无奈道:当时,下官在枢密院任职,处理过这件事情。

任得敬乃是陕西叛臣!听到这句,徐卫来了兴趣,在他芳边坐下问道:哦?还有这事?详细说说。

昔年,任得敬本是泾原路西安州(今宁夏海原)的通判。

靖康元年,夏军趁西军勤王之际,出兵突袭西安州,攻破了城池。

知州以下文武官员皆死难,独任得敬投降。

这就罢了,任逆投降西夏以后,把他的nv儿献给当时的夏主李乾顺他被任命为静州防御使,供卫夏都兴庆府。

后来,他这个nv儿生了李仁孝,也就是现在的夏主,被立为后。

任得敬水涨船高作了静州都统军,类似于我们的兵马总管。

他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名叫任得聪,一个名唤任得恭,反正都是蛇鼠一窝。

张浚极为不屑地说道。

徐卫听罢,问道:也就是说,这个陕西叛徒任得敬,是现在夏主的外祖父?正是估计也正因为如此,李仁孝才派他率兵平叛。

张浚答道。

张庆此时质疑道:按说,任得敬此人jiān猾,萧合达跟他眉来眼去,这不是与虎谋皮?徐卫一笑:还真是。

萧合达也不想想,人家是夏主的外公,你跟他密谋?哼哼,被卖了还替人数钱!谁说不是?看来萧合达终究是个莽夫,难成大事。

张浚叹道。

莽夫倒无所谓,如果太聪明了,我们也不放心呐。

是这理吧,太尉?张庆笑道。

徐卫点点头:不错,他不需要有多明智我们扶持他只是为了掣肘党项和nv真。

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让任得敬绕进去了,我们可能就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张浚闻言看向他:那依宣抚相公之意此事如何处置?徐卫略一思索,道:任得敬是从兴庆府以南的静州出发,直接扑往夏州。

这样吧,让刘光世从龙州往北拱一拱,给任得敬提个醒。

龙州,在夏州西南方向,如果环庆军往北一供那就将直接威胁到任得敬的军队。

张浚张庆都表示赞同,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开年后徐卫一面cào控西夏局势,一面关注襄汉战局。

按时间算算兀术应该知道西夏动luàn和西军攻占麟府的消息。

但不晓得是不是他不为所动,根本没有撤军。

因为徐卫在正月中旬收到的最新消息显示,金军和宋军在唐州又打了一仗,这一次,是折郡王与何太保联手,最终以宋军获胜告终。

徐卫判断规模应该不大,因为宋军的收获,仅仅是斩级一千三百余,并且并没有攻下唐州城。

不过,经此xiǎo败,兀术应该考虑撤兵了。

因为,他不可能坐视西夏继续luàn下去,也不可能无视西军进据丰州,将枪头捅到燕云十六州地界。

最多一两个月之内,一定会收到金军北撤的消息,徐卫相信这一点。

西夏,夏州。

夏州,即后世陕西靖边县一带。

这座城市最早可以追溯到晋朝,当时赫连勃勃称夏王,筑了一座统万城作首都,后来北魏灭其国,改统万城为镇,不久改为夏州,这便是得名之始。

隋置朔方郡,唐复称夏州。

唐末,拓跋思恭镇夏州,他就是元昊的先祖,西夏王室的祖先。

但是,到了眼下,这个党项拓跋部的发迹地,已经不复往日盛况。

它的四周已经被沙漠侵蚀,基本上只能作为军事用途,不适合人口繁衍生活。

萧合达之所以能据夏州起事,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边陲军民对上面的不满,以及他用复辽为号召,联络河东和yīn山的契丹旧部共同举义。

他攻西平府之前,先要拿下石州和银州,也跟夏州的自然环境有关系。

现在,夏州的外围,如大沙堆、三岔口、万井口等地,已经扎满了平叛的部队,逐渐对夏州形成合围之势,但却迟迟没有进攻,似乎在等待什么。

任得敬身在万井口,那里还残存着一片被沙漠包裹的绿洲。

这些日子以来,萧合达不断派人跟他通气,双方使者也是往来不断。

在连营之中,一处大帐里,坐着不少秃顶结发的党项战将。

党项人素来剽悍,这种xìng格在这些夏军将领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没一个不是面相凶悍,身材高大之辈。

而最上首,坐着一人,年约五旬上下。

其衣着发饰,如党项人一般无二。

但身上穿一件华丽的袍子,一打眼就知道是四川织造的蜀锦。

身材有些féi胖,一张脸上,两侧的赘ròu几乎往下垂,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这厮一对眼珠子好似被挤得往外凸,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此时,他正身体前倾而坐,双手手指jiāo叉,顶着下巴,正听帐下的人汇报。

xiǎo人进得夏州城,只见城墙因为地裂,的缘故,崩塌了一部队,萧合达正在使人抢修。

城中军民对大军压境深感俚恐,哀声四起。

另外,据探,萧合达的粮食至多只能再坚持大半个月,估计他会向石银二州征粮。

帐下那人说道。

第六百三十七章 翻手为云第六百三十七章 翻手为云任得敬听罢,一双往外凸的眼睛凶光暴shè,切齿道:萧合达异想天开,竟然妄图拉拢我同叛。

此等愚货,我灭之易如反掌!兄长不必再有顾虑!明日便发兵奇袭,萧合达一鼓可平!帐下,有一人,眉宇颇似任得敬,只是清瘦些,他便是任得敬的弟弟,任得聪。

任得敬深吸一口气,刚开始时,他确实对萧合达有些顾忌。

因为那厮以骁勇知名,其部队也剽悍善战。

但这些日子,他通过双方使者不断,已经mō清了萧合达的虚实。

尽管对方纠集数万人马,但一来夏州人心浮动,二来城防崩坏,三来物资短缺,有些三点,夫复何惧?明日!先遣jīng骑突袭各处烽火台,杀烽卒,以阻其传信!得聪,你亲自引五千铁骑,直趋夏州城!余部跟进,一举dàng平叛军!若能生擒萧合达!我要将他解回兴庆,彰我军功!如若不然,死的也要!帐下众将同时起身,洪声应道:是!就在此时,一人忽然道:统军,还有一桩事,我们不能忽视。

任得敬急视之,乃是夏军名将移讹,他上回跟王枢一起,会同李世辅,统大军八万yù攻鄜延,结果无功而返不说,还让李世辅引军投宋。

回来之后,自然没好果子吃。

何事?任得敬冷声问道。

萧合达自称已联络宋军,得其帅守支持。

我军是不是要防备宋军暗地里动作?移讹朗声说道。

哼哼,哼哼哼……任得敬一连串yīn森森的笑声。

宋军?宋军又如何?移讹是见识过西军厉害的,头一次,他和王枢,李世辅等刚进入延安,人家就已经打到延安城下了,当时他们面对的可是金军!其进展何其神速?宋军一直以来是我军劲敌。

如今,他们收复全陕,将金人逐过黄河,士气百倍,兵威正隆!统军大帅徐卫,可节制诸路兵马,权力极大。

萧合达既联结了他,我军不能无视。

移讹是个军汉,xìng情耿直,有什么说什么。

但任得敬听在耳里,却十分不顺,斥责道:那又怎地?莫说他联结了宋军,就是金军又奈我何?徐卫?哼,我在陕西时,他只怕还在吃nǎi!统军,这该防还是得防。

移讹坚持道。

防甚么防?宋军也就是趁着萧合达作luàn,混水mō鱼,夺了洪龙二州,窃占了麟府路。

我引军平叛,这是大夏内务,他徐卫敢chā手么?他也就是干点偷jīmō狗的勾当罢了!你休要胡言luàn语慢我军心!否则,军法从事!任得敬声sè俱厉。

移讹见状,不敢复言。

就在任得敬决定突袭夏州城时,萧合达虽然也在防备,但他却一直对任得敬抱有侥幸心理。

他不是不知道对方是夏主的外公,但他更愿意去看对方另一个侧面,那就是他任得敬是汉人,而且从前还是陕西的官员。

现在,我已经得到了徐太尉的支持,任得敬应该分得清形势!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当夜,夏军积极准备。

第二天一早,五千余jīng骑集结于万井口,其中数百骑是用来突击各处烽火台,斩杀烽卒,以阻其传递消息。

任得敬为了一举平定萧合达,所以尤为重视此事,甚至亲自来为奇兵壮行。

那五百余骑的骑士,正牵着马,列成队形。

有士兵正往他们手中分发酒碗,又有人替他们倒上酒水,正前方,一身戎装的任得敬单手端着一支碗,绷着一张féi脸,半丝表情也没有,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骑士,洪声道:此番平叛,尔等既为先锋,就该夺下首功!此行,务必迅捷!为大军开道!这一碗酒,为尔等壮声威!干!干!数百骑士虎吼应声。

一口满饮,这些骁捷的骑兵们飞快地跨上马背,各执长枪,领头的军官举枪,正yù大呼。

正当这关头,一骑扬尘而来!那骑士奔跑如飞,人未到,声音已传来:急报!急报!他一阵吼,引得在场将士纷纷侧目,这是鬼撵来了么?那骑兵奔到近前,没等战马停稳,人已经飞身下地,撒tuǐ狂奔!边跑边喊道:有兵马自古乌延城北上!这一句,不啻于晴天霹雳!任得敬两颗眼珠子几乎挤出眼眶来!古乌延城!那就在三岔口以北,距离此地都不远!宋夏早年争战时,古乌延城是一座要塞。

但后来横山大战之后,夏军元气大伤,古乌延城也被废弃!现在,竟有兵马从这座堡垒北上!这还用说么?肯定是他娘的西军!四周将官议论纷纷!就在昨天,统军还豪言,说宋军只会干些偷jīmō狗的勾当,决没有胆子干涉西夏内务来着。

可这话音犹在……最彷徨的还是那数百名已经蓄势待发的骑兵,又尤其是那位举枪待吼的军官,咱们,还去不去了?任得聪见兄长神情有异,凑上前去xiǎo声道:哥哥,这怎么办?任得敬脸sè铁青!好你个徐卫!自家的事不管,手倒伸到大夏来了!老子非要把你这支手剁了不可!一念至此,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嘣出几个字来:传我将令!正当所有人都绷紧了皮,听他下文时,任得敬却哑了。

砍手云云,他只能在脑袋里转转而已。

他本来就是陕西的官员,知道西军的深浅。

徐卫既然能总节西师,自然有其不凡之处。

现在萧合达未平,西军又来,他确实没有什么把握能两头作战。

更何况,现在大夏局势bō动,国都地震,萧合达又叛luàn,如果再跟西军干起来,大夏恐怕撑不住。

一阵之后,任得敬突然将手中的空碗砸在地上,扭转féi胖的身躯,掉头就走。

留下一干文武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任得聪见状,喝了一声:收兵!,赶紧去追兄长了。

当他撵进大帐时,发现兄长正独自高坐于上,xiōng膛不住起伏,显然气极!他了解哥哥的脾气,此时也不便去聒噪,就安静地坐在下面等着。

片刻之后,只听任得敬道:徐卫这厮欺人太甚!确实。

任得聪有些无奈地点头道。

夏主虽受nv真厚赐,答应牵制西军。

可也仅仅是陈兵边境,莫说进攻,就是连挑衅的举动也没有。

他倒好,先是攻破了仁多泉城,后来又收降了济桑城,占大夏土地两百余里,招吐蕃羌数万帐!我们没跟他计较就算了,他倒越发地得寸进尺,夺了洪龙二州féi庶之地,又拿下了麟府天险!都这样了,还嫌不足,居然chā手我内务!老子在陕西时,他……任得敬气得xiōng口痛,后头的话竟说不出来了。

哥哥息怒,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这局面啊!任得聪劝道。

唉……一声长叹,任得敬舒出xiōng口一腔恶气。

能怎么办?西军铁定是萧合达招来的,这厮明着跟我来往,暗地却请徐卫来助阵。

如果不赶紧撤,我怕是要遭他的道!任得聪怒道:这撮鸟好生jiān猾!哪天逮住他,非五马分尸不可!罢了,传我命令,全军火速退往铁mén关。

任得敬摇头道。

如果萧合达听到这两兄弟的谈话,恐怕是一头雾水。

他确实是向徐卫通报了打算跟任得敬密谋共反的事情,但却没有请求西军出兵相助。

所以,当得知任得敬的军队突然退往铁mén关时,他顿感莫名其妙。

直到刘光世承徐卫之命,向他派出使者,在夏州城里严肃地提醒他不要与虎谋皮时,他才有所省悟。

于是加紧征集粮草,安抚军民,和联络契丹旧部。

二月初,兴元府。

宣抚相公,马参谋回来了。

一名xiǎo吏在徐卫的办公堂外禀报道。

徐卫喜出望外,只见马扩昂首tǐngxiōng,面上隐含笑意,快步进入堂来,执礼就拜道:卑职向太尉复命!紫金虎步子更快,上得前去一把捞起:子充兄辛苦了!此行,得复麟府,大功一件呐!马扩终于将笑容绽放出来,朗声道:除了府州费些事外,晋宁军、麟州、丰州,或投降,或攻破,都在旬月之间!卑职虽然走一趟,但实赖徐经略之力!你也不用谦虚,徐经略虽是我兄长,但公是公,sī是sī。

来来来,一路劳顿,坐下说话。

徐卫执着他手到旁边坐定,又让人上了茶,这才问起细节来。

马扩自然是事无巨细,娓娓道来,尤其称赞了府州地势之雄,城堡之固,可作前沿要塞。

那府州城堡,建于高塬之上,底下峭壁如削,黄河之水滔滔而过。

东西两沟相夹,北部依山相承,真鬼斧神工!但有数千兵,可挡十万之众!只要保证延安稳固,府州便有后援,固若金汤,坚若长城!徐卫一直听说折家世镇府州,长达数百年。

原因倒是也了解过,说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但到底怎么个难攻法,他没有亲眼见过。

如今听马扩细细一说,如在眼前一般真切。

麟府要地,西接党项,北临nv真,党项人估计也就那样了。

但nv真人一定不会容许卧榻之侧他人酣睡,他们一定会进攻麟府!但因为有黄河阻拦,所以从河东无法进兵,只能从燕云出征。

有了麟府,我军如有一支铁骨朵,伸到金狗家mén口,任它去撕咬!至多啃几条齿痕而已,却能磞掉它一嘴的牙!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马扩说得都有些亢奋了。

徐卫也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好好,得麟府,是一喜;刘光世夺洪龙二州,尽皆横山地区féi庶之所,此为二喜;东西相夹,让萧合达俯首,以掣肘党项,此为三喜。

三喜临mén啊!马扩也是哈哈大笑,但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脸sèyīn沉下来。

怎么?徐卫见状问道。

有桩事,太尉听了恐坏心情。

马扩道。

说。

徐卫道。

卑职回来时,经过大散关,碰到秦州制置司的一个干办公事。

听他说,吴晋卿好像病了。

马扩说道。

徐卫摇了摇头:晋卿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nvsè这方面不知道节制。

原来劝过他,估计他也没听进去。

如今又不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说到这里,叹口气,唉,知天命的人了,哪能这么搞?chōu空我写封信给他,好好说说这厮。

马扩却摇头道:太尉,此番吴制置病得可不轻。

徐卫观他表情,心头一颤,皱眉问道:怎么个说法?据言,开始咯血了。

马扩xiǎo声道。

徐卫惊了一跳,失声道:当真?你问确切了?卑职怎敢拿这种事玩笑?当时也是不信,再三细问,人家言之凿凿,说是已经半月不能视事,都卧chuáng在家。

马扩认真道。

徐卫一时不语,咯血,一听就是病得不轻。

比如从前看一些影视作品,但凡镜头里出现有人咳嗽几声,或拿手捂,或拿白手绢抹,拿下来一看,有一团血,就表示这个人活不久了。

另外,从半个月不能视事看,也佐证了这一点。

不行,得马上把这事nòng确实了。

徐卫像是在对马扩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当然一是关心老兄弟,吴玠当年以队将的身份投奔他,十多年来,从未与他分离,转战南北,征伐东西,多赖其力。

可以这么说,尽管徐卫麾下有一大批能征惯战之将,甚至不乏勇冠三军的强人,但真要说功劳,没有人能比得上吴玠。

其次,徐卫将宣抚处置司迁到兴元府,自己也到这里办公,陕西制置司,则由制置副使吴玠主持日常事务。

他半个月都不能视事,这可不是xiǎo问题。

想了一阵,对马扩道:你一路劳顿,且去歇息,明日不必来办公。

马扩辞谢而去。

叫吴拱进来。

吴玠的长子吴拱,充任节度掌,属于徐卫的机要秘书。

他父亲既病,作为长子,理应去shì奉于塌前。

徐卫遂命他和一个准备差遣同往秦州,但嘱咐,一定要将吴玠的病情,尽快如实地报回来。

这一日,徐卫准时地醒过来,一睁眼,两眼一抹黑。

掀开了被子,下得chuáng去穿了鞋,又mō索着到桌前,点上了灯。

这才回业,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穿衣服。

没错,徐九一个人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张九月要带nv儿,徐嫣虽然大了可以独处,但徐妠还得窝在娘亲的怀里睡觉。

而且张九月也有些固执,坚决不让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带娃,包括nǎi娘。

祝季兰呢,大着个肚子,跟她睡一张chuáng,纯粹是自找火上。

于是乎,徐太尉就只能发配到这里来。

偏偏徐卫这个人有些臭máo病,在军营里呆久了,不习惯让人伺候。

如果叫个shìnv来替他更衣什么的,他只会觉得不舒服。

我还没到手脚直哆嗦,大的年纪吧?穿好了衣服,扎上了腰带,他才走到房mén前,伸手扣了扣。

外头有一个xiǎo隔间,shìnv就在里头睡,老实地说,徐卫这几天晚上入睡之前,还是有意无意地听听外头的动静。

不一阵,外头传来响动,mén开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

手里端着盆,将热水送到桌上后,便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

徐卫拧干了布巾,洗完脸后,便径直坐了下来。

那shìnv便立在他后头,替他梳发。

这时代,男人的发型比nv人简单得多,只需要将头发梳直,挽起来盘个髻,再别上束发就成。

你怎么不喜欢说话?徐卫趁她梳头的时候突然问道。

那丫头大概是没料到太尉会冒这么一句,也可能是觉还没有睡醒,反正吓了一跳,这一吓,手一抖,那木梳子就在徐卫头皮上狠狠地刮了一下。

他自己倒没怎么地,倒把个xiǎo丫头骇得不轻。

你这是梳头还是扒皮?徐卫笑问道。

shìnv见状,这才宽心,有些胆怯地回答道:婢子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说,比如你们丫头仆fù什么之类的。

徐卫随口道。

哦……shìnv一边梳,一边想。

过了一阵,开口道:昨天,二娘跟前的芳秀说她会写字,我们不信,就跟她打赌,结果输了十钱;还有,白干娘的儿子娶了房妾,就安置在勾栏那一带;还有,就是夫人跟前那个……徐卫实在听不下去了,苦笑道:梳头吧。

这nv人的世界跟男人真有天壤之别!男人聚在一处,要么说时政,要么谈事业,谁闲得蛋疼去张家长李家短的?nv人怎么这么热衷这些事?梳洗完毕,收拾整齐,天也开始放亮了。

徐卫出了mén,打算去吃饭。

这时候,估计张九月已经张罗了一桌子。

刚到饭厅mén外,守mén的mén子就撵过来道:太尉,这是xiǎo人昨晚收到的信,但想着那阵太尉该睡了,因此不敢打搅。

徐卫心头暗道,我现在光棍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打搅的?接过那封信,趁在跟前看清了封皮,他立时来了jīng神。

因为那明显是徐六的笔迹。

第六百三十八章 宗弼求和徐六虽然作了参知政事离开了陕西但跟徐九还是经常书信往来虽然并非刻意为之但他的书信中委实透露了不少中央机密给堂弟。

一边往饭厅里走一边拆开封皮chōu出信看了起来。

官人吃饭了。

张九月盛了一大碗粥又将一个jī蛋放在旁边。

好季x怎么还没起来?徐卫随口问道。

她有身孕贪睡此由着她吧。

张九月是过来人显得十分体谅。

但这句话之后却没听到丈夫的下文一看才发现徐九面sè肃穆已经看得出了神。

遂不去扰他自己照顾两个nv儿吃了起来。

好大一阵徐卫还盯着信看个没完张九月见状对xiǎonv儿道叫爹吃完饭再看。

徐娴倒听话nǎi声nǎi气道爹娘叫你吃完饭再看。

徐卫抬头勉强一笑将信收起这才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张九月发现他只顾着喝粥既不挑菜也不刷蛋似乎想什么事情分了心遂问道官人谁来的信?六哥。

徐卫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张九月猜测着。

没什么吃吧。

徐卫笑道。

怎么可能没什么?徐六在信中向堂弟透露了两个事情。

其一就是在天子再一催促下中书已经拟定了1陕宣抚判官的人选。

这个人的大名徐卫是如雷贯耳。

他曾经担任过陕西提点刑狱后来被调入中央管干大理寺。

徐卫的三叔发动政变迫使赵狂下台他的主要辅臣遭到清洗此人也在其列。

不过或者是因为他jīng熟刑律又或者是走了mén路居然和黄潜善一起又被召回朝中任大理寺卿。

这个人就是万俟商。

据徐六讲派他来是首相朱胜非的主意因为万俟威曾经在陕西任过职熟悉情况遍视朝中数他最合适。

当年万俟威作陕西提点刑狱时徐卫还是定戎知军和陕华经略安抚使跟对方基本上没什么往来也没有特别的印象。

但这个在历史上很有名就是他极力促成岳飞冤狱岳墓前四个跪像中有他一席之地。

不过这件事徐卫倒不怎么上心来就来反正也是自己的佐官。

他在意的是徐六信中提到的另件事情。

自从何灌的神武后军被金军击败丢失荆mén军和那州以后朝中就杂音不断。

最近也不知为什么金军没有大的动作上个月宗弼居然派人跟折郡王接触打算停战不管是领土划分还是两国定位都比照战前。

这消息一传到行在本来就反战的部分大臣群起上奏要求皇帝和朝廷接受。

首相朱胜非也表示赞同。

官家却对宗弼提出的各件不满意坚持要免除岁币关系平等。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各件宗弼不可能答应。

但xiǎo赵官家坚持己见在被宗弼拒绝之后又派内侍施择出行朝往前沿见折郡王。

究竟去干什么宰执大臣们都不知道。

但是他从皇帝的言谈之中能看出一此端倪。

因为自打金军主动提出停战以后官家就在不同的场合对宰相们提到说金军子动要求停战是自知无法夺取襄汉又顾忌折郡王的神武前军所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据此判断xiǎo赵官家派沈择去前沿可能是跟折郡王商量大事。

他知道宰相们这里通不过于是绕开政枢二府直接向前线的折彦质下令。

徐卫在意的恰好就是这个。

尽管杭州的人全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为什么金军突然主动提出停战。

可徐卫再清楚不过了宗弼一定是受到了金廷极大的压力让他回来弹压luàn局。

你想想作为大金的藩国西夏发生如此严重的内luànnv真人能坐视不理么?更何况西军夺取了麟府路将兵锋探到了燕云边境金廷的震动可想而知。

宗弼急着回来但又恐自己撤宋军luàn来。

于是顾不得许多只能主动提出停战。

但谁知遇上个愤青皇帝一见金军软了马上就提出nv真人不可能接受的要求。

估计现在宗弼在前沿也是骑虎难下。

但皇帝绕开二府大臣直接派内侍去见军队统帅十有**就是徐六猜测的那样。

沈择代表皇帝跟折郡王商议的大事极有可能是趁金军退兵之后发动反攻不难看出xiǎo赵官家这回不但是锐意进取更有很大的冒险意味在。

这一把如果赌赢了那么不但能收复失地振奋军民更有可能收复东京但是如果赌输了不过徐卫个人认为这确实也是一个机会值得赌一把。

西夏内luàn西军进据麟府宗弼受到金廷压力不能不回。

如果宋军此时趁势反扑还是有可能打开局面的。

但关键还在于折彦质他愿不愿反攻。

如果他想保存实力不愿反攻大可有诸多借口来搪塞。

但话又说回来折彦质文武双全他不可能无视这个机会。

得念在你们折家两次救我的情份上我帮你一个忙就在当日徐卫写下了道奏章用银牌快马往杭州传递。

在奏章中他报告了西夏内luàn和西军的行动向朝廷表明金军为什么要撤退。

当然他没有在奏本中表达什么主张那不是他该cào心的。

他是想借自己这一本给朝廷和折彦质解惑。

二月十七秦州。

徐卫收到佐官从秦州发来的报告确认吴阶着实病得不轻。

听闻此讯他马上启程赶往秦州探视。

见过太尉当徐卫骑着他的汗血马驰抵吴府之前时mén人慌忙下来迎接又有人赶紧报入府内。

等他跨进mén槛进入前庭时吴阶之弟吴璘长子吴拱都迎了出来。

唐卿晋卿的病怎么样了?徐卫不等他们行礼就急忙问道。

吴磷面sè晦暗未语先叹沉声道反正听大夫说不太乐观。

徐卫一边疾步而行一面道无妨我从兴元带来了名医和一批yào材定能治好晋卿的病。

多谢太尉。

吴磷快步跟在后头道。

不一阵他几人到吴阶房前。

吴阶的妻子几个儿子在mén外迎候。

徐卫没跟他们多说什么径直踏入房中。

过mén槛后他回过身伸手示意众人都不要进来。

二月天气已经转暖但病榻上的吴晋卿仍日拥着一张厚再的被子。

估计是睡着了所以徐卫进来他没有察觉到。

紫金虎行至塌前仔细打量。

发现往日神采飞扬的吴阶如今脸sè蜡黄人也明显清瘦了两个梅骨都冒了起来。

他其实刚刚过了五十岁但或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徐卫心头很不是滋味在塌前看了一阵轻手轻脚地又出来。

问吴磷道大夫怎么说的?说是肺上的问题引起咯血。

其实早之前兄长就发现痰中带血丝只是一直忙于军务无暇理会。

结果这么一拖下来到前个几月只要咳嗽一厉害就一口口地呕。

吴磷答道。

徐卫回头看一眼xiǎo声道他现在睡着等他醒过来再让大夫看看。

哎你让人yào方拿来给大夫看看。

为了吴阶治病徐卫自掏腰包请了兴元城里最好的大夫按天算酬劳又担心秦州各件有限遂根本大夫的建议采购了一批yào材带上。

不一阵yào方取来jiāo给徐卫从兴元事来的名医过目。

那老郎中仔细看罢对徐卫道:太尉若从方诊断倒是不差。

这上面的几味yào都是清肺止咳。

具体的还是xiǎo人亲自诊断才作数。

徐卫点点头正待说话时里面响起咳嗽声吴阶醒了。

好唐卿你领大夫进去诊断先别提我来了。

徐卫赶紧道。

吴磷依言领着大夫进内只听他说道哥哥这位是从外地请来的名医专mén来替你诊治的。

吴阶并没有回话仍日咳嗽不止。

徐卫和吴家人就在外头干等着好大一阵之后那老郎中出来什么也没说只道请太尉借一步说话。

一直走到房外徐卫停下来问道如何?老郎中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敢相瞒太尉制置相公这病若是早医或许还有希望。

但拖得太久了不止脉象虚弱呼吸也不顺畅最要命的是xiǎo人发现吴制置只要猛烈咳嗽即便没痰也是一口一口地咯血。

这此我不懂我只想知道能不能治得好?徐卫皱眉道。

太尉治是不可能治得好了。

如果清心寡yù地静养再服用些清肺的汤yào至少能够维持段时间。

老郎中如实说道。

徐卫心头一沉又问道能维持多久?这就没法担保了或者一年半载或者更久。

老郎中道。

徐卫好一阵没说话只低着头良久他嗯了一声道有劳且去歇息歇息吃口茶。

语毕折身向房内而去。

这时候吴阶消停了一此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徐卫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塌前他却因为闭着眼睛而没有发现。

晋卿。

徐卫唤道。

吴阶侧过头来那双已经咳红了的眼睛盯着徐卫看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上身一挺口中道太尉哎呀别动你躺好徐卫起身上前按他下去。

这这太尉几时到的?怎地没人知会一声?吴阶有此焦急。

徐卫摇摇头你都这样了还讲究个啥?太尉事务繁忙怎敢劳你大驾?卑职这病也没啥大不了的。

不知吴阶是自己也不清楚还是宽慰徐卫。

结果紫金虎听了更郁闷打量着老部下那张脸叹道熊虎一般的汉子怎就唉。

太尉不必挂怀卑职这一生随太尉南征北战杀人如麻早就活够了就是现在闭了眼又打甚么紧?吴阶笑道。

徐卫盯着他忍不住也是苦笑一声你我都是疆场上拼出来的死在我们手里的人何止千万?前此时候我白起临死之前说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死矣这岂非我辈中人写照?哈哈这一段卑职恰好也看过。

投身行伍难免一死。

只不过马革裹尸才是我辈应有归宿娘的要是死在塌上却是耻辱。

吴阶恨恨道。

徐卫听他如此说心里已经明了看来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病情。

遂宽慰道你也莫灰心这病好生静养用对汤yào是有转机的。

但愿吧。

吴阶笑道。

刚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徐卫赫然发现他咳过之后那口中唇上都是血心头一紧忙端了桌上茶杯递过去吴阶接过漱了口将血水吐在塌前铜盆里。

就势披衣坐了起来捧着杯子道这此日子病在家中卑职就时常回忆起昔年追随太尉转战各地的日事。

咱们也真是不容易从牟驼冈开始就跟金军血战后来还往河北追了一遭再后来入陕西讨河东只有南方没去过。

十几年下来也算是战功赫赫不枉此生了。

这算个甚?两河还在北夷手里咱们能干的事还多。

徐卫道。

卑职是真希望一路追随太尉走到底不过生死由命强求不得。

吴阶轻声道。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直视着徐卫故作轻松地笑道卑职这病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好不了有几桩事想徐卫知道他的意思一挥手有此生气道别提这个我不爱听。

等你好了再跟我说。

吴磷自幼好效仿我我学骑shè他在旁边振臂高呼。

我读兵书他连字都还不识也站在我身后假看。

我从军后他也跟看来。

反正这么此年我俩兄弟就这么过来了。

吴阶自顾言道。

徐卫默然无语他清楚吴阶这是在托付身后事。

(未完待续第六百三十九章 上本子吴磷很快就被任命为水兴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成为永兴副帅。

徐卫这个安排,一来是宽慰吴阶的心,二来杨彦虽有万夫不挡之勇,于军事方面也颇有才干但xìng情耿直有时候难免急躁,吴磷恰好能和他互补。

吴拱也被拔擢一级军阶。

这是眼目下,徐卫能为吴晋卿作的。

紫金虎政务繁忙,不能在秦州久呆,他临行之前跟吴阶约定,五月端午的时候再来看他。

回到兴元以后,徐卫就收到刘光世的报告,环庆军拿下洪龙二州后,又重新修复了被废弃的古乌延城,并派兵驻守。

鉴于眼下陕西内地没有军事威胁和任务,他请示是否将部队调动到北面,以防备党项人。

徐卫批准了他的请求。

并罕见地下令嘉奖,要知道,刘光世在环庆帅位上呆了多年,基本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这回算是搏回一点脸面。

结果给环庆帅司的批复还没有送走,刘光世第二道报告又来了。

说是西夏静州都统军任得敬,为了跟陕西方面jiāo涉之前的种种,派了一个叫任得仁的,到了洪龙二州直接要求来内地见太尉,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任得仁?就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任得敬的兄弟。

徐卫也没这当回事他猜都能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

杭州二月的杭州大概是最美的时候,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chūn季一到万物复苏,杭州真个繁华锦绣,美不胜收。

但跟这chūn意盎然的景象相比,朝廷里似乎显得yīn沉了些。

皇帝派内侍都知沈择亲自到前线去这件事情,宰执大臣们都知道了。

太祖皇帝开国时就立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规矩。

皇帝要作什么事,得通过宰辅大臣。

你现在官家是要干什么?竟不能和宰相们商量,却要派内侍绕过中书,直接跟军队统帅见面?这不合规矩啊。

这件事在暗地里越传越广最后连德寿宫也知道了。

赵桓逮住这个把柄,在皇帝过宫去探望时,他就严肃地批评了赵谌。

说祖宗家法,岂能说破就破?你怎么能绕过宰相办事?赵谌表面上虽然连连称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他认为,自己是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若行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手段。

朕明知宰相那里通不过,为什么要去碰钉子?中书政事堂。

这里是正副宰相们办公的所在国家大事很多都在这个地方决策。

全国各地的上书,也都先送到这里。

在首相的办公堂里,朱胜非正埋首案间,奋笔疾书。

虽说中书省就设在禁中,但皇帝不是说你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的。

所以即使是首相,有时也得把自己的意见写成奏本送到勤政堂去,等皇帝得空的时候看。

他现在写的,就是建议官家接受完颜宗弼提出的条件两国停战,一切比照战前办理。

nv真人这回大举来犯,我们也是损失折将,现在北夷既然主动要求停战,我们哪有不接受的理由?都知道官家年轻气盛,锐意进取,但也得有个度。

你派内侍去见折郡王,都以为大家猜不到你想干什么?一名青袍佐官抱着一摞本子进来放在他的案头,说道:,相公,这些都是要紧的公文,等着批复。

放着吧。

朱胜非头也没抬。

现在有什么比停战更要紧?又写一阵,到底年纪大了,趴着头那脖子又酸又痛,他直起身来活动几下就在这档口眼光无意间瞟到那摞本子。

最上面一本赫然正是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徐卫的本子。

估计,下面的官员们也知道徐枢密没要紧的事不会上奏,所以特意摆在最上头。

朱胜非拿过来翻开一看,不由得笑道:这厮一笔字,委实见不得人。

,笑完之后,才看内容。

但这下,他就笑不出来了。

徐卫在奏本中,报告他搅局的事情。

西夏发生叛luàn夏州都统军,本为辽臣的萧合达起兵反夏,接连攻陷石、银、盐、宥诸州,甚至一度打到西平府,威胁夏都兴庆。

西军趁此机会,夺取了麟府路和洪龙二州,又跨过了横山。

萧合达起事之前曾经派人到延安跟西军打了招呼,希望西军相机而动。

徐卫也确实这么做了,因为现在萧合达已经依附陕西。

徐卫报告的这些,任谁看了,都会说是大大的好事。

不是么?党项人当初已经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了,如果不是发生方腊作luàn和出兵攻辽,现在哪还有西夏?可逃过一劫的党项人又开始得瑟,接连夺回被西军占领的土地,吞食大宋西北领土。

着实可恶!现在徐卫利用其内luàn的机会大肆搅局,这可说是大快人心的事!但朱胜非高兴不起来。

事是好事,但它的影响就不太好了!现在总算明白完颜宗弼为什么主动提出停战,合着自家后院起了火。

徐九这厮把一支旗chā到燕云边上了,西夏作为大金国的藩属,又发生了动luàn,宗弼除了退军,还能干什么?得徐九又立大功了,等着封赏吧。

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官家看到这个本子,他会作何反应?猜都不用猜,肯定是欢欣鼓舞!既然金军必须赶回去稳定局势那朕就趁这个机会反攻!朱胜非合上本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封皮,轻轻了抚摸一阵,顺手就扔在了案头。

这个时候,这个本子,还是不要让官家看到的好。

刚一扔,黄潜善就进来了正好瞧见他这个动作。

走到他案前道:集相,这是今年全国各地免赋的单子,请相公批一下。

,朱胜非接过看了一眼,问道:你都核过么?,核过,并无差错。

黄潜善道。

说话间他瞄到了被扔在案头上的奏本,徐卫?这厮上本子那是一年难得一回,若无重大紧急之事,他才懒得动笔,这在朝中已经出了名了。

怪了,怎地刚才朱相随手一扔显得不太重视第六百四十章 一顿臭骂第六百四十章 一顿臭骂赵谌步伐急促,进mén的时候甚至被mén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慌得立在堂中的沈择扑上前去扶住,连声问道:官家,没事吧?官家?无妨无妨!赵谌毫不在意,执住对方的手疾声问道如何?沈择面lù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谌见状大喜,一阵风似地旋到御坐上,催促道:说说经过,折汾阳是怎生态度?沈择上得前去,从容报道:xiǎo奴自离了行朝,星夜兼程赶往淮西,后来得知汾阳郡王在汝阳,又急忙追过去。

当时折仲古在作甚?赵谌问道。

当时折郡王屯兵蔡州,并无战事。

xiǎo奴将官家口谕告知,折郡王面lù难sè。

沈择笑道,似乎有这件事情在他预料之中。

这不奇怪,后来呢?赵谌也是一脸笑容。

沈择摇头晃脑,继续道:后来,xiǎo奴向他传达了官家的意思。

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反攻,则复东京故都有望。

为了方便节制诸军,统一指挥,官家可以下诏,让他都督诸路军马。

一听这话,折郡王先是一阵沉默,而后说道,如能协同江西、淮西、荆湖诸路兵马,则事情有望。

哈哈!你临行时,朕就告诉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何?没有说错吧?赵谌十分自得。

在他动这个心思时,沈择曾经担心地说,观折郡王近来姿态,颇有保存实力的迹象,他可能不会赞同进兵。

但赵谌却认为,只要给折彦质足够的权限,把江西、淮西、荆湖的军队都归他节制,他一定会同意。

官家圣明,xiǎo奴不及。

沈择顿首拜道。

起来起来。

赵谌挥手道。

这些人的心思,朕还是知道一二的。

江西地xiǎo,哪比得上荆湖广大?一旦听说让他节制荆湖,折彦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沈择又吹捧几句,话锋一转:可是官家,让折郡王节制荆湖,置何灌于何地?赵谌闻言摇了摇头:何灌老了,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你看他此番被宗弼打得大败,一路退到江陵府去。

再说,他是太上皇的旧臣,昔年道君禅位于太上,郓王带人闯宫,他执剑迫退郓王,力保太上登基。

他是太上皇的忠臣,但对朕就未必了。

沈择听这话风,立马道:是极是极,何灌也算是军中元老,年长折郡王几十岁,若让他听郡王节制,他必然引以为耻。

xiǎo奴认为,一旦官家正式下了诏命,何太保估计就该上表隐退了。

这样当然最好,朕也会让他风风光光地卸甲,毕竟他于国有劳。

哎,你去一趟前线,问过金军近日动静么?赵谌道。

xiǎo奴滞留汝阳期间,金军曾经大举来攻!哎呀,阵势骇人呐!敌我杀得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后来虽然金军撤退,折郡王说,这是北夷想以战压和,看来宗弼是真想退兵了。

沈择答道。

赵谌一撸袖子,不解道:说来也怪,之前,不论是何灌还是折彦质,都累次上报,说金军这回是jīng锐齐出。

可开战以来,金军并没有重大失利,宗弼怎么就突然提出停战?可能是眼见夺取襄汉无望,所以无奈退兵罢。

沈择猜测着。

官家,折郡王说,为了麻痹nv真人,可以假意答应宗弼的要求,待其退兵后,我军再趁虚而进!赵谌一击御案:朕正有此意!顿一顿,又道所以说,这事不能经过宰相。

似朱胜非,书生辈,时常劝朕说‘仁义者,天下之大柄,中国持之,则四夷尊服’。

朕如果假意与nv真媾和,朱胜非必须反对。

沈择顺着皇帝的话道:朱相诚然是个仁义君子,但有时不免刻板些。

正是这话。

赵谌赞同道。

此时,一内shì进来报道:官家,黄参政求见。

赵谌对沈择使个眼sè,后者会意,马上回避到堂后。

黄潜善入勤政堂,施礼毕,赵谌问道:卿所为何来?这些日子,宰相见他,十句话,就有八句不离议和,听得他心烦。

黄潜善虽然一直没发表意见,但此番来,莫非就为这个?不料,黄潜善呈上手中本子道:这是今年全国各地减免赋税的清单,朱相已经批字,呈请圣上过目,若无疑议,就可命知制诰草拟诏书。

赵谌听了,方才放心,内shì呈上来之后,他细细过目,而后御笔亲批,送还回去。

既如此,臣告退。

黄潜善道。

他曾经是太上皇的旧臣,遭到故清河郡王徐绍的贬谪。

后来,朱胜非将他重新提回来。

至此,这人埋头实干,协助宰相理政,不轻易发表意见。

赵谌看了他片刻,问道:就这事?没旁的?你不打算劝谏朕几句什么?黄潜善俯首道:臣并无谏言。

这却是怪得紧,朕拒绝金人停战要求,首相,次相,还有徐参政,都认为不可,你也是参政之一,如何没有看法?赵谌奇怪地问道。

黄潜善谨慎地回答道:臣不习兵务,不敢妄加评论。

赵谌一笑,作太子时,对这人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不过他从重新回到中央这段时间看,他倒是踏实。

其实,宰执们反对,也是出于公心,朕能理解。

但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这是权宜变通之计。

金人屡次南犯,何其嚣张!朕此番决意打击其气焰!江西、淮西、荆湖诸路,雄兵数十万,如何作不得?赵谌侃侃而谈,其用意,无非是想借黄潜善之口,将这个讯息传达给宰执大臣们。

也不知道黄潜善明不明白,只低头听着。

朕还没有算上西军,倘若不然……对了,川陕许久没有消息,近日可有川陕奏本?赵谌突然问道。

黄潜善一时不答,就在刚才,在朱胜非的办公堂里,他亲眼看到首相将徐卫的奏本扔在一旁。

按说,徐卫的奏本,那肯定是大事,朱相看完以后,应该马上报到官家这里。

但观朱相举动,似乎有点什么。

现在官家过问,到底说是不说?自己刚才也是无意看到,干脆就说没有?这自然是最稳妥的答案,不过……或许有。

思之再三,黄潜善如此答道。

赵谌当时就眉头拧成一团,问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或许有?黄潜善沉默。

赵谌脸sè更加不悦,突然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些什么,摒退对方之后,立即派内shì去中书政事堂,指明询问有无川陕奏本,朱胜非的回答是,没有。

黄潜善不可能无中生有,但朱胜非却有可能有而言无,他压着川陕的本子作甚?xiǎo赵官家下午又召见有关官员,询问有没有收到过川陕的本子。

这一问才知,一早,川陕宣抚副使徐卫的本子就送进中书了。

赵谌很不痛快,认为朱胜非这是有意欺瞒。

但念着他的拥立之功,不想让他难堪,又派内shì去政事堂,问朱胜非说,你仔细找找,是不是文件太多,疏忽了?没注意?朱胜非就是再笨,可当皇帝两次派人来询问川陕奏本之后,他也察觉到了。

在案头上装模作样的翻找一阵,将徐卫的本子拿出来。

哼,他怎么说的?勤政堂里,赵谌拿着徐卫的奏本,不满地问道。

朱相说,确实是没注意到。

内shì回答道。

一早就送去,他到下午还没有注意到?赵谌冷笑一声。

语毕,翻开本子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打紧,真喜得赵官家拍案而起!难怪宗弼要主动提出停战,合着是紫金虎搅了他的后院!真是天赐良机!就这么着,也没闲功夫去责备朱胜非,命人火速将此消息传递到前沿!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偏厅,徐卫故意不戴幞头,斜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张浚、马扩、张庆三个人都在。

后两个倒没怎么样,只有张德远不时打量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宣抚相公,不管如何,使者是客,相公为何……你说我光着脑袋见客?徐卫问道。

张浚点点头,衣冠不整,是对客人的不礼貌。

那得分人,如果今天是夏主派出的使者,我自然按礼节接待。

任得敬算甚么东西?陕西叛徒而已,他派的使者,我有必要正式接见么?徐卫笑道。

张浚一想,也是,任得敬叛国,甚至将自己的nv儿献给夏主,而且他此番派人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算了,随徐宣抚去吧。

不多时,只见一人在xiǎo吏引领下,昂然而入!约莫四十左右,一身党项人装扮,头顶毡帽,嵌了块yù,耳后两侧垂着辫子,衣服左祍,那张脸一看就讨人厌!倒不是长相的问题,而是表情出了问题。

你昂然而入就算了,怎摆出一副正气凛然,好似兴师问罪的架势?某,任得仁,受族兄大夏静州都统军任得敬差遣,特来见徐太尉。

任得仁立在厅中,就拱了一下手,腰都没弯一下。

而且语气生硬,十分扎耳。

马扩是搞外jiāo的,对这些事分外敏感,当即就问道:若说你是党项人还罢,既是汉人,当知礼仪。

不然,怎作得使者?不料,任得仁一句话噎得徐卫等差点闭气:在某眼里,无分番汉,只知是夏臣。

张浚拉长着脸,冷声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夏臣!你兄任得敬这些年可顺遂否?听说当年他以nv献夏主,生当今夏主,可算国戚了。

任得仁听出他有讥讽之意,也不介怀,笑道:我兄之nv,如今已贵为国母,兄长自然顺遂!不劳多问!张庆眉头一挑,问道:任得敬派你来,所为何事?任得仁略一酝酿,洪声道:相信诸位知道,今有反国之贼萧合达,聚众作luàn。

我兄受夏主诏命,领兵平叛。

此,本为大夏之内务,不知贵方缘何牵连其中?张庆故意装糊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哼,这位官人何必相欺?你们西军趁我内luàn,出兵袭取麟府,又夺了洪龙二州,甚至在古乌延城驻兵,又干预我兄进攻夏州,这桩桩件件,明白无误。

在下此来,只想问一句,陕西方面是想相助反贼,与我朝决裂么?任得仁义正辞严地问道。

徐卫继续喝他的茶,耍嘴皮子的事,自有下面三位替他代劳。

我先说清楚,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本是我大宋之领土,我军取之,名正言顺,鬼神钦服!马扩厉声道。

任得仁却丝毫不惧:昔年确是你国之土,然已割予大金国,大金国又还赐我朝,怎能算是你方土地?扯这些弯弯绕,谁扯得过马扩?人家是干什么的?只见马子充一声哼笑,不屑道:你莫非不知道如今北夷正大举南犯?他们已然撕毁和议,既然如此,他们赐给你们的土地,还能作数么?徐卫越他说完,转过头来之际,点头赞许,说得好,说得好!任得仁一时为之语塞,此时又反应过来,对方一直没让他坐。

遂愈加愤恨,抢道:且不说麟府,洪龙二州,该是我之故土,西军为何窃取?故土?你真在说故土?马扩追问道。

若论故土,当以汉唐为正!若依汉唐之疆域,你家还剩几寸土?任得仁大怒!这分明是胡搅蛮缠!但他总算念着这是在人家地盘上,不便发作!猛吸两口气,忍下怒火,沉声道:这些都暂且搁置,日后再计较。

眼下,我兄率军平叛,贵方环庆军进驻古乌延城,在我大军行将进攻之时,出兵威胁,这是何道理?张浚、张庆、马扩一时都不言。

因为这个事,你讲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

任得仁见状,步步进bī道:贵我两方,虽然有些摩擦,但终究还不是兵戎相见。

如果陕西方面,执意勾结反贼,chā手我内务,则大夏将视为……哈哈!徐卫突然大笑。

不止任得仁变了脸sè,连堂下三个下属也纷纷侧首。

因为没有介绍,任得仁只能猜测他就是徐卫,因此问道:官人为何发笑?我笑你这话说得不着边际!徐卫朗声道。

为何不着边际?任得仁又问。

我来问你,这几年,我是否不断释出善意,尽力与你们恢复联系,争取改善双边关系?徐卫问道。

任得仁无法否定,只能点头。

我在缘边开多处榷场,跟你们作生意,又使者不断,不是问候,就是送礼。

你们是怎么干的?居然敢在边境上集结军队!你们想干什么?吓唬我?徐卫喝问道。

任得仁倒沉得住气,面sè不改道:虽然贵我两方恢复往来,但须晓得,我朝乃大金国之藩属。

徐卫觉得没必要再跟他说下去,摆手道:行了,你来是想跟我们讲理,可问题是,你们先无理。

所以,回去告诉你兄长,萧合达已经自请附庸,他如果发兵攻打,西军决不会坐视不理!见对方把话说得这死,任得仁也感觉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但念着自己的使命,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兄长之所以派遣我来,就是希望先说理……理?徐卫霍然起身,扬起一支拳头,我告诉你,这就是理!昔年大宋与nv真结盟,但北夷转过头来就发兵侵宋!哪来的道理?所以,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任得仁脸sè铁青:那太尉是执意要与大夏为敌了?哼,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今天,来的是夏主的使者,我或许客气一些。

但任得敬算甚么东西?不过是我陕西一个叛徒!鲜廉寡耻之辈!背祖求荣之徒!他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徐卫怒道。

堂上张浚、张庆、马扩等暗呼痛快!就该这么骂!任得仁再也呆不下去,索xìng连礼也不行了,直接道:那一切后果,请太尉自己负责!不送!徐卫大手一挥。

任得仁咬牙切齿,拂袖而去!马扩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道:太尉,这厮一回去,任得敬怕是要气得七窃生烟呐!那又怎样?你若发兵进攻萧合达,就还得防着环庆军北上!反正,够他头疼的了!张庆嗤笑道。

倒是张浚有些忧sè,道:太尉,我们扶持萧合达,必然使西夏震怒。

而党项人又是nv真人藩属,金国会不会有所反应?那几乎是肯定的,nv真人不会坐视不理。

徐卫点头道。

但话锋一转不过却也无妨,nv真人能作出的反应,无非就是,要么派使者质问,这个没谁鸟他;要么就派兵报复,这个也无妨。

他想从河中府打入关中,现在几乎不可能了,想从河东打入麟府,可能xìng也不大。

最有可能的,就是从燕动直接发兵,进攻丰州,再沿黄河而下。

但我们有府州在手,他便是发十万大军又怎地?徐卫笑道。

第六百四十一 兀术的哀叹党项人最近可是 冬瓜皮做草帽,一圈一圈的霉, 地震地裂就不说了,萧合达举兵叛luàn也不说了。

但是经过这两件事情一闹,让西夏权贵们胆战心惊的事发生了。

进入三月之后,chūn荒在西夏各地蔓延,尤其以首都兴庆府周边为最。

百姓青黄不接,没有饭吃,怎么办?这世上最具忍耐力的当属汉民族,只要有口饱饭吃,还能活得下去,是绝计不会去造反。

但你要是让他连饭都不吃上,那就真的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汉人尚且如此,何况剽悍的党项羌?于是,历代统治者们最害怕的事情,揭竿而起,发生了。

最先闹起来的,是临近陕西的威州,这里是党项大斌部聚居区,有人登高一呼,估计是大喊了均田地,免赋税,之类的话,于是部众群起响应。

先是纠集起来抗拒赋税,而后攻击城市,抢夺粮食牲口。

威州luàn后,任得敬的地盘,静州的埋庆部也起兵作luàn。

紧接着,在兴庆府北部的定州治下,乞làng部富儿部,同时起义。

这些起义部队,大的至少上万人马,少的也有四五千。

夏军在横山大战以后,本来就已经元气大伤。

任得敬进攻萧合达,又带走了大量的夏军主力。

叛luàn一起,在兴庆皇宫里的李仁孝慌了神,急忙派出他的叔父,夏崇宗李乾顺的弟弟,晋王察哥领兵〖镇〗压。

但党项人起义,已呈星火燎原之势,哪里扑灭得了?年轻的李仁孝没有办法,只能火速召任得敬回去,萧合达暂时不管了,先把静州的叛luàn弹压下去再说,毕竟这里临近都城。

这正中任得敬下怀他的族弟任得仁去了一趟兴元府,被人家好一顿教市。

西军摆明了支持萧合达,他虽然不把萧合达放在眼里,但绝不敢不把西军打上眼。

夏主的命令一来,他毫不迟疑领着大军就从铁mén关回去了。

徐卫却在偷着乐,人一辈子难免有倒霉的时候,但像李仁孝这么倒霉,还真是少见。

天灾人祸他都占齐了。

威州挨着泾原路,徐卫怎么可能不打它主意?一道命令发给王禀和徐成,有机会,把威州也给我夺过来,咱们占尽横山天险,以后党项人的命运,就攥在咱们手里了。

太尉,好消息。

,张庆喜笑颜开地走进徐卫的办公堂,眼睛却一直盯着手里的文书。

徐卫抬头问道:什么好消息?,张庆笑而不答,直接将那道文书jiāo到他手上,紫金虎拿来一看,却是泾原帅司发来的军报。

言威州举义之羌人,攻州城不破被官军击败,求助于泾原边境上的诸羌部落。

王禀和徐成动用了番兵万余,又周济粮草,合力击溃威州平luàn之兵,眼下正准备再去攻城估计难度不大。

哈哈!威州一下,则西夏缘边诸州尽在我军掌控之中,横山之利我已尽占!党项人还能怎么蹦哒?徐卫看罢笑道。

张庆在旁边坐了下来感叹道:想想咱们xiǎo时候,常听大人说起西边的战事。

那叫一个痛苦,反反复复,得得失失,纠缠上百年呐!可没想到,咱们得来却如此容易!莫非天意?,徐卫是个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确实若非西夏局势混luàn,我们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党项人也真够倒霉的。

,他们更倒霉的是,自己发生如此巨变的同时宗主国却将大军尽数南发,也无力帮他们维持。

我就在想,如果兀术再不回来,金人再不干预局势,西夏可能就真的……,张庆道。

徐卫听了这话正sè道:nv真人不会坐视不理,兀术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咱们得提早作准备。

让廊延帅司加强麟府路的防务,也要让萧合达练兵积粮,以备有变。

,张庆刚要说话,只见一名佐吏走了进来,报道:宣抚相公,新任宣抚判官已经进城。

,万俟商?,张庆问道。

正芜那佐吏答道。

徐卫略一思索,站了起来,张庆一见:怎地?太尉还要去迎他?,徐卫点了点头,张庆也跟着起身,却道:太尉是川陕长官,他一个判官不过协助长官处理事务,何需亲自去迎?至多,让张参议走一遭,要不然,卑职去也行。

,万俊商曾经作过陕西提点刑狱,熟悉地方情况,又在中枢作过大理寺卿,朝廷选他来给辅助我,还是有些用意的。

我不能把话jiāo给别人去说,反正礼多人不怪,希望以后和和气气的才好。

,徐卫道。

既如此,我陪太尉一起去。

张庆道。

叫上张浚马扩,咱们给他做足面子。

徐卫笑道。

既然做足面子,干脆,连住处一并给他找了,奴仆一并给他雇了,家什也一并给他买了,岂不更好?,张庆打趣道。

徐卫轻笑一声:没到那份上,再说了,人家跟不跟咱niào一个壶,还不知道呢。

万俟卨,开封人,道君政和二年由上舍登第。

因为当时实行的是,三舍法,取士,所以没经过科举。

万俊这个姓,据说是源于鲜卑,这么论起来,万俟卨的祖先应该是胡人。

不守,就算再胡,经过这么多代的同化,万俟卨本人也已经和汉人无异了。

年近六十,人很jīng瘦,偏生又留着一大把半尺长的胡须,让脸看起来更xiǎo。

眯着眼睛,在车厢内随意车子的颠簸而摇摇晃晃。

老实说,大理寺卿,全国最高司法长官,而且是在中枢要地,何等的惬意?唉,也是时运不济呐,朝中风云一变,新君登基,就给贬到外地去了。

就算被朱胜非一把提回来,这屁股还没坐热,又给打发到陕西来,而且是给徐卫作幕僚!唉,想当年,自己作陕西提点刑狱时,徐九不过是个xiǎoxiǎo的知军现在居然成了自己的长官!这叫什么事?临行之时,朱相再三jiāo待,徐子昂功劳大,威望高,辅助他一定要坚持原则不可坏了法度。

其实自己很清楚,选我来作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官,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陕西呆过。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执法出身,到川陕来,可以盯着徐卫一点。

毕竟,这厮手里握着二十万西军,又兼管着行政已然有藩镇的架势。

虽说现在的局势需要这样,但上头到底还是有顾忌的。

敢问,可是万俟判官的车?正思索时,忽听外头有人问道。

正是,你有事?这是自己仆人的声音。

听闻万俟判官抵达兴元,宣抚相公率本司同僚前来迎接。

那人洪声道。

万俟卨在车里听了,先是一惊,徐卫带领宣抚司官员亲自来迎?继而一喜看来他们是知道我大有来头,故意示好!抱着这种心态,他并没有马上下来,而是坐了一阵,方才掀起车帘子,也不去张望,在仆人搀扶下落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又四周打量了一下府城的街景这才向馆驿大mén看去。

看到没有,这就是活生生的装腔作势。

张庆在徐卫背后xiǎo声道。

马扩也是紧皱着眉头,明知道我们宣抚司主要长官都来迎接,你端着个架子作甚?哎,你对我们端就罢了,徐太尉是什么人?亲自来迎接你,这面子够大了吧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就连同样正经出身的张浚也觉得万俟判官不该如此,你虽然年长虽然是文臣,可徐宣抚是最高长官如今以礼相迎,你是读书人,怎么如此失礼?倒是徐卫面sè不改,自然地站在馆驿mén口,看着万俟商缓缓走过来。

昔日,他两人同在陕西任职时,估计没见过面,就算见过,也没什么印象了。

所以,万俟商走过来,先没急着行礼,而是打量着徐卫。

张庆马扩lù出不满的神sè,张浚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问道:可是元中公?元中,是万俟离的表字。

正是。

万俟商答道。

这位便是徐宣抚。

张浚介绍道。

万俟卨这才抬起手,淡淡道:见过宣抚相公,我受天子派遣,掌赞使务,今后便要与相公同衙理事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开场白,不如说是提醒。

宣抚判官,属于寄级幕僚,你再怎么高级,终究还是幕僚,你是辅助长官处理公事,并非什么同衙理事。

而且,他特意点明自己是受天子派遣,颇有些意味在。

徐卫显然听出来了,还礼笑道:昔年元中公在陕西主管刑狱,卫坐镇关中,只恨无缘得见。

如今官家派遣万俟判官来佐助,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万俟卨敷衍地笑笑,张浚又相见了张庆和马扩两个。

在面对徐卫时,他还能有点礼数,但当张庆这个草民出身,而居高位,马扩这个联金祸首,而官参谋的人向他行礼时,万俟离显然就不太乐意了。

也不还礼,也不客套,只微微领首而已。

万俟判官一路劳顿,今日就算了,且歇息着,等来日再设宴与元中公洗尘。

徐卫道。

万俟商听了,不冷不热道:这些俗套就免了罢,明日我便到宣抚司坐堂。

好,既然如此,那先在馆驿歇息,就不打扰了。

徐卫客气地一礼,便领着几人上马离去。

刚走出没几步,马扩就怒了:这厮简直目中无人!你看他那德xìng!岂止没把你我放在眼里,便是对太尉,他也是夹枪带bāng,话中有话!哼!张庆也一肚皮火。

当着张浚的面,徐卫也不好说其他,只道:他年长,又作过大理寺卿,下放在地方上来,难免有些情绪。

张德远显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说,立即道:元中公今日确实有些失礼,正如宣抚相公所说,怕是有些情绪,可能也没别的意思。

徐卫笑笑,没再多说。

但这首次见面,就打消了他跟万俟离和和气气的想法。

建武八年三月,赵谌听从宰相们的建议,派李若水为使,前往邦州与宗弼会晤,正式达成停战协议,宋金两国,一切比照战前,金军遂退兵。

可兀术终究是兀术,他退兵是无可奈何,但却防备着宋军趁他率军北撤之后,发动反攻。

而且他认为,如果换成是自己,肯定也会这么作。

遂留乌延蒲卢浑坐镇东京,主持军事,又以悍将赤盏晖领jīng兵驻唐州蔡州,防备荆湖淮西。

安排好以后,兀术才领着部队黯然北归。

此次南征,兀术集结了他所能集结的所有jīng锐,本来是志得气满,可出征时,他决想不到,会这样收场。

尽管这次并没有什么较大失利,甚至击溃何灌还可称作一大军功,但在他看来,还是败了。

因为夺取襄汉的战略目标,根本毫无进展。

尽管,宗弼不得不承认,这十年来,宋军在与金军屡次jiāo战中,战力上升很快,早已经不是开战之初那种一触即溃的烂部队。

但这羊非此次失败的主要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西夏内luàn,作为宗主国,大金不能不管。

另外还有……徐卫!该死遭瘟的徐卫!为什么每每重大关键的时刻!这头紫金!从我二哥当年兵临黄河开始,徐卫这厮,已不知坏了大金国多少好事!此番,他竟趁西夏内luàn之机,出兵夺取麟府,将兵锋指到了幽云!以至于燕京震恐!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催促我回去!若非如此,我怎能轻易罢手?昔日没能攻取全陕,没能打残西军,终于使其逐渐坐大了。

现在徐卫不止自保无虞,甚至还到处chā一杠子,甚至还妄图左右西夏局势!大金国如何能够容忍!兀术带着满腔的愤怒、无奈、失望,到达的黄河边。

当经过紫金虎浮桥时,他驻马河上,回望南方,不禁暗叹:这次回去,大金国恐怕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南征了。

灭宋而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只怕自己是完成不了了……第六百四十二章 产马基地*术撤兵之后火速北上,他知道除卫一定把局面给他nòng的一团糟,等着他去收拾。

他星夜兼程,脱离军队抢先一步于四月上旬赶回燕京。

此时金国朝廷已经一片哗然,他这才知道,局势已经进一步恶化。

契丹旧臣萧合达举兵叛luàn之后,得到了川陕徐卫的支持,夏主派他的外祖父任得敬领兵去〖镇〗压,却因为西军的干预而无功返回。

这还不算,除了萧合达以外,西夏境内因为天灾人祸的关系,暴luàn四起,而且集中在夏都兴庆府周边,直接威胁着李仁孝的统治。

金国朝臣普遍认为,如果nv真再不出手救援,西夏就算不被徐卫搞死,也会被luàn兵吞没。

再有,徐卫将兵锋指到了燕云,卧塌之侧则容他人酣睡?这颗钉子必须要拔掉!兀术想想都觉得头大,光是把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理清就不易了,更何况解决?在经过密集的商讨之后,金国朝廷形成几种意见。

第一种,走外jiāo途径,让江南的宋帝弹压徐卫,命他不许chā手西夏事务。

但这个办法估计很难奏效,因为南朝现在的皇帝年轻气盛,多次对金都有强硬表态。

再说,宋帝在江南,徐卫在川陕,宋廷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第二种,武力干预,即由大金国直接出兵进入西夏,协助党项人平叛。

这个办法肯定是最有效,也最迅速的,但大金国却也有难处。

这回出兵南征,非但无功而返,还空耗了许多钱粮,再打大仗,怎么吃得消?第三种,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部分金国朝臣建议西夏已经这样了,内忧外患,救也没用,不如……吞并了它!当年,大金灭辽以后之所以选择大宋最为下一个目标。

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南朝富庶,有搞头,而且在联合攻辽的过程中,这个繁荣的王朝所暴lù出来的问题是致命的,进攻它,既轻松,又好处多多。

至于西夏虽然在辽国灭亡前夕,它曾派兵援救契丹人,但辽亡后,它就主动示弱,成了大金国的藩属,所以没动它。

现在局势已然如此,与其费财费力救党项人,不如我自己取了它。

第四种支持的人是最少的,那不是不管不问。

因为大金国如果出兵去救,不但费力,而且又要面临跟西军正面冲突的场面,不用说肯定是场不好打的仗。

就算是想吞并西夏,人紫金虎现在已经或通过西军,或通过萧合达控制了横山。

不但占据着险要,更拥有前沿补给基地,要知道,横山地区不但险要,更是西夏最féi庶的所在。

徐卫直接或间接控制了这个地区,等待着金军的,必然是一连串的麻烦!兀术本人更倾向于武力干预但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却让他有些气馁。

大军斗志昂扬地南下,垂头丧气地北归现在又拉去西夏,替别人打仗这对将士的士气是一个打击。

再有,入夏作战,后勤怎么办?西夏最féi庶的横山地区,已经失去了控制,想从党项人那里补给是不可能了,只能靠自己。

最要命的是,徐卫现在控制了麟府路,金军想要入夏,就必须穿越沙漠!现在是几月?四月!等到出兵,最起码是五月的事情了,那时候天气正热,沙漠里的滋味……在经过无数次争吵以后,金国朝廷拿出一个折衷的办法。

发大军入西夏替党项人平叛,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不如就从燕云发兵往进攻麟府路,一来打击西军的嚣张气焰,二来麟府一下,萧合达也就腹背受敌,只能作瓮中之鳖。

至于西夏国内的民变,他们自己应该有能力处理,如果党项人连暴luàn也〖镇〗压不了,还咱们救他,还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商议已定,兀术便开始找来各族将领,再三声明援夏的重要xìng,以及西军进占麟府对大金国的危害。

好让这些斗志全无,不愿再出mén的将领们打起jīng神来。

可即便如此,他麾下昔日骁勇刻悍的战将们还是有些不乐意,以前攻宋,哪回不是赚得盆满钵满,这几次,连根máo都没捞着!现在还要去管党项人的破事……建武八年四月,为了感谢西军的支持,萧合达送给徐卫一千匹战马。

这厮有时候有点过于单纯,但这件事还算办得漂亮,他知道西军最需要的是什么。

时至今日,西军的骑兵已径达成两万规模。

但这并不多,二十万西军,只有十分之一的骑兵部队,这跟金军甚至是夏军比起来都是少的。

再者,陕西地区,虽然也有部分产马地,而且通过跟吐蕃人jiāo易,也可以买得一定数量的战马,但这终究不是治本之策。

没有一个稳固的战马产地,这肯定制约着西军的继续壮大。

徐卫虽然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来研发火器,但他深明一点。

那就是,光凭这个,无法完成从冷兵器向热兵器的转化。

火器可以作为杀手铜,可以作为大神功,但你见过哪路高手随时都在出绝招么?所以,他极重视骑兵建设,他梦寐以求想要一个产马基地。

而这个基地,离他已经不远,就在熙河路过去不远,那里有一片极大的湖泊,后世称它为青海湖现在它叫作西海。

这里周边地区自古就产良马,青海骋更是闻名于世。

如果能夺下这个地区,西军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战马!仁多泉城,曾经是西夏抵抗大宋将手伸向产马区的一个重要据点。

但现在,仁多泉城已经被西军占领,只要再拿下西凉府(今甘肃武威),不敢说宋军缺马的问题解决了,至少,在西军来说解决了。

非但如此,拿下西凉府,还是打通河西走廊的重要一步。

因为西凉府往西,依次是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一古yù、mén关,直接到西域了。

从前,这个目标对西军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但现在不同了,西夏大规模内luàn,这给了西军可趁之机!徐卫怎肯放过这个机会?第六百四十三章 将星陨落第六百四十三章 将星陨落建武八年,五月,丰州。

自鄜延军收复此地之后,徐洪留下了四千步军镇守。

他预料到,一旦金军从襄汉战场上回来,必然进攻麟府路,而丰州首当其冲,所以他派自己的得力干将彭杲主持丰州防务。

丰州地xiǎo,城也xiǎo,但是在麟府路这一地区,受地形的限制,城池都不是内地的模样,叫城堡更合适。

丰州城依山而建,虽不广大,但极坚固,这里曾经是宋军对抗夏军和辽军的桥头堡,发生过多次大战。

此时,烈日当头,那城上,士兵们挥汉如雨。

因为多次兵祸而崩坏的城墙已经修复,敌台马面上,战棚林立,强弩就掩藏其下。

城顶上,多处都预备着撞杆,这是为了防止敌军鹅车登城所用。

最紧要的,便是城墙内部根下,一座座威远砲静静地蹲着。

这些器械都是就地取材打造的,为此徐大帅还从延安府调来了工匠。

哎哟,娘的,歇口气。

一名赤着膀子的军汉放下撞杆之后,一屁股坐在箭捆上。

旁边一少年,至多也就十六七岁,赶紧递上水袋。

看他畏惧的模样,对方应该是名军官。

他一停,身边四五个士卒也都坐了下来。

天气太热,他们都拿着范阳帽扇风。

什将哥哥,这早也备战,晚也备战,备到几时是个头?我怎么记得从咱们进丰州城开始,就没有消停过?一三十多岁,身躯都晒得黝黑的汉子问道。

那喝水的什将jiāo水袋递给旁边的同袍,抹把汗道:谁知道呢,反正这是彭统制的意思,统制官人又是奉了徐大帅的军令,而徐大帅呢,又是遵从太尉的钧旨,咱们只管干,别多问。

听说从这里往上走,不到两日路程,就是金国地界?又有士卒问道。

好像是,我记得好像是宁边州吧?昔年我在河东时,替大军运送补给,到过边境。

那什将回答道。

那按说咱们都到nv真人家mén口了,怎么几个月不见动静?那士卒又问道。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打麟府的时候,金军正在襄汉呢,哪顾得这里?不过,估计也回来了,你没发现么,这几日统制官人催得特别急。

什将笑道。

此时,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军汉突然叹道:离此不远,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河东。

此话一出,这几名汉子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河东老乡,自从河东失陷,他们就背井离乡,十多年了,再没有回去过。

是啊,一条黄河就将咱们隔在了陕西。

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没有没命回去。

去他娘的,听说高世由那撮鸟作皇帝时,组织了一批人马,唤作‘淘沙队’,专mén干掘坟的勾当!也不知道你我的祖坟还在不在。

什将摇头不止。

不怕!咱们已经收复了全陕,打回河东去还不是早晚的事?那少年此时chā了一句。

什将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怎地?你说了算?少年嘿嘿一笑:我说了当然不算,但太尉说了算。

太尉还是河北人呢,能不盼着打回家乡去?咦,你这xiǎo驴日的这句话倒到点子上了。

没错,咱们再等……后头的话,那什将突然不说了。

因为他听到城外传来蹄声和喊声。

仅片刻之后,城上sāo动起来,士卒们奔走呼告。

什将一跃而起,大吼道:怎么回事?哨子传回消息,nv真人来了!有声回应着。

娘的!什将一击掌,喝道快!咱还有器械没运上来!警情被迅速报到彭杲处,这位鄜延统制官飞马而来,当他窜上城,凭墙远眺时,正好看到数十骑在丰州城北面打着转,这当是金军踏白前锋!彭杲四十多岁,他个头很矮,只有六尺出头,军中呼为彭矮子。

但就是这个矮子,打起仗来一往无前,他身上的战创达十数处之多,每一处都标记着一场jī烈的血战!此时,彭矮子站在比矮不了多少的城墙后,一双xiǎo眼睛分外有神地盯着nv真游骑。

沉声道:先锋至此,后军就不远了,今日之内,北夷铁定攻城!快,派出快马,将消息传出去!副手传达了命令后,颇有些担忧地说道:丰州城xiǎo,守起来很吃力啊。

彭矮子回头盯他一眼,眼睛虽xiǎo,却是凶光毕lù:那你拿饷银可吃力?哎呀,哥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副统制极力解释。

少他娘的跟我扯闲条!大帅说了,留我彭矮子镇丰州,就是要我像跟钉子一样扎在此处!今天金狗就是来十万,老子也不皱一下眉,不然,不是好汉!彭杲怒道。

听了这话,几名战将都觉得提气,纷纷道:没说的!我等随统制官人死守丰州城!传我命令!除预留的八百人以外,其他弟兄全部上城!协战的勇壮,也各就各位!娘的,开战啦!彭矮子大呼道。

军令一下,那丰州城里各条道上,奔跑的将士便络绎不断。

协助守城的羌民也集结起来,各执刀枪,等候着分派任务。

总之一句话,这丰州城里,除了fù道娃娃之外,没一个是闲人。

不到中午,一幕壮观的景象就出现守城将士们的面前。

金军从北面的道路上逐渐涌来,初时,如溪水潺潺,可到后来,竟汇成江海。

将本就不大的丰州城,两面围住,如铁桶一般!从城上一眼望去,入目俱是攒动的人头!有经验的老兵判断说,金人出动的兵力,少说也得好几万!而丰州城里,算上守军和勇壮,恐怕也没有一万人。

大概是看到丰州城xiǎo,nv真人毫不掩饰地守军眼皮子底下,从容不迫地布置着攻城。

因为距离很近的缘故,金军此来,都携带着攻城器械。

鄜延弟兄们看到了鹅车、飞桥、壕桥、甚至还有八牛巨弩!它们就排在数百步外,这个距离,分明就是要钉城墙!哥哥,那几个撮鸟好生大胆!一处敌台上,军汉叫了起来。

先前喝水的什将望去,只见数骑竟敢抵近城池来窥视。

看距离,最多也不到四百步!呸!什将将一口唾沫吐到了手掌心上,微微俯身,cào起了一具神臂弩。

瞄了瞄,摇头道:不成,这个距离想一箭中的,跟mō瞎差不多。

旁边一个什将听到他这句话,应道:干脆,咱们这台上几架弩齐shè怎样?就算是méng,也得méng中一两个吧?成!什将点头道,遂互相打了招呼,大家集合几架弩,一番齐shè过去!将此事报给正在巡城的一名统领官,得到允许之后,那敌台上几架弩都绞开了弦,安上了箭,准备shè杀!而城外的金骑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临近,还在那里窥视城防,指手划脚。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似乎完成了探查,开始扯动缰绳,调转马头。

放!什将大喊一声,抡起了木锤,砸向了弩机!几乎在同一时间,敌台上几架神臂弩都发出霹雳般的弦响!铁箭带着万钧之力,疾shè而出!就在那什将砸完弩机,抬起头来时,正好看到一敌骑人仰马翻!哈哈!shè中一个!还行!还真méng上一个!什将扔掉木锤大笑道。

神臂弓临战时,一般敌进三百步才shè,数弩齐发,在如此远的距离能méng中一个,已经殊为不易了。

城上一片喝彩声,这还没开战,士气就被jī励起来。

再看那几骑,猝然遇袭,骇得连坠马的同伴也不敢抢,飞也似的逃了回去。

消息被传回金军阵中,主将大怒!这支金军的主将,唤作蒲察胡盏,跟金军名将蒲察石家奴出自同一族。

这厮十八岁就从征,其父死后,他袭职谋克。

辽亡前夕,西夏曾经出兵三万援辽,他跟随完颜娄宿迎战,以本部三百兵,击败夏军两千人。

后来,更参加了粘罕领导的攻取河东之役,打太原时,城中万军出城迎战,他当时已经升为猛安,领千户,又以本部千户军,击败万余宋军。

总之,这厮尤其擅长以寡击众。

此次,他奉命率四万部队进攻麟府,这里头,nv真本军只有八千人。

其他的,便是汉儿军和契丹军。

但即便如此,胡盏还是信心满满。

因为麟府这个地方,早年就被金军拿下来,不久前才赐给西夏,然后宋军袭而取之。

这么短的时间,宋军能干些什么?于是,听闻守卒以伏弩shè杀自己的军官以后,胡盏大怒,当即就下令攻城!就在金军进攻麟府之际,徐卫正积极谋划夺取西凉。

五月初一,他启程赴秦州。

因为之前他与吴玠约定,五月端午再去看他。

五月初四黄昏时分,徐卫带着卫队进城。

但刚跨进城mén,就发觉了异样。

起初他碰到一支巡罗的队伍,十几名士卒都是行sè匆匆,面lù戚容。

这倒还没引起他的注意,继续往吴玠府邸而去。

在一处街口,他又遇到了几名军官,在城里打着马奔跑,像是有什么急事。

此时,紫金虎心头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起。

于是,他顾不得许多,催马疾行!等到了吴府时,他赫然发现,吴家大mén前,云集着密密麻麻的将士。

都在jiāo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先前他看到的那几名军官,正被士兵簇拥着。

徐卫慌忙跳下马来,大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有人回过头来,大概是没料到太尉会出现在这里,他们还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一名军官认出徐卫,才大喝一声:太尉到!这一声喝,直喝得数以百计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将士们纷纷行礼,徐卫也顾不得答,上得前去扯住一名军官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都聚在此处作甚?那军官手指吴府之内,痛声道:卑职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制置相公他……徐卫大骇!撇下军官,直接往吴府里冲去!士卒们自动闪开一条道供他通过。

一进吴府大mén,他就看到吴家的仆人正在mén檐等处悬挂白绫!心头狂跳水止,紫金虎加快脚步,几乎是用跑的!吴府的仆人发现了他,慌忙喊道:快去告知官人,太尉到!徐卫来过吴玠府邸,所以认得路,他径直往吴玠病房而去。

当他拐出走廊时,已经听到哭声,抬头看去,只见吴玠房外,他的shì妾们、儿媳们、还有丫环们都在失声痛哭。

看到这里,紫金虎走不动了。

因为,眼前的场景,已经让他确信……太尉到!追上来的仆人喊了一声,以提醒一众伤心的fù道。

听到这话,nv人们全都拜了下去,徐卫在原地呆立了好一阵,才紧攥着马鞭移步往前。

没走多远,房中抢出一个人来,正是吴玠长子,吴拱。

只见吴拱一出mén,就嚎啕大哭!到徐卫跟前,一头磕下去,扯住徐卫的衣摆号哭不止!随后,吴玠的几个儿子都迎了出来,在徐卫面前跪了一地。

这种生死离别的场面,徐卫不是没见过。

他老子徐彰、他兄弟马泰、他堂兄徐原,以及军中大xiǎo战死沙场的将佐……可经过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之后,此刻,紫金虎仍旧感觉得到难过。

尤其是吴玠的五个儿子跪在他面前失声痛哭,尤其是吴拱扯着他的衣摆泪如雨下……徐卫拼命呼出一口气,咬着牙,俯去,亲手将吴拱搀扶起来,又轻声道:你们都起来。

太尉!家父……没了!吴拱双眼通红,那悲痛的神情让人不忍相睹。

徐卫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拍打着吴拱的肩膀,一遍又一遍。

不一阵,吴玠发妻出来,因为徐卫是吴玠吴璘的老长官,有多年的提携之恩,所以吴玠之妻想给徐卫行大礼。

紫金虎慌忙搀扶住,疾声道:嫂夫人不必如此!吴玠的妻子大概也出身平常,没读过书,不怎么会说话,只知道哭。

徐卫见状,只好道:我想见晋卿最后一面。

吴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在前引领。

徐卫在跨mén槛时,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踏了进去。

吴玠躺在chuáng上,家人已经给他换上了左祍的寿衣,并且擦洗干净。

吴拱作为长子,就跪在chuáng头,徐卫缓步过去。

起初,他不愿意去看吴玠的脸,因为他不久前才刚跟这厮约定,五月端午再见面,人生天地间,无信义者非君子,你怎么……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这位老兄弟的脸庞时,徐卫鼻头一酸。

因为他眼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受病痛折磨,吴玠比上次见到时更瘦了,尤其让徐卫痛心的是,吴晋卿还有一目未瞑!几时走的?徐卫强忍着悲痛问道。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吴拱这是据实以答,但他显然没有考虑到徐卫听到这句话时会是什么感觉。

仅仅一个时辰之前!也就是两个xiǎo时!如果我能早到两个xiǎo时,就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两个xiǎo时,哪里挤不出来!我为什么偏偏晚到了两个xiǎo时!徐卫的牙jiāo咬得格格作响,他切齿问道:你父走时,有什么遗言么?家父临终前,嘱咐我兄弟几个,事叔如事父。

吴拱哭道。

这是人之常情,吴璘作为吴玠的亲兄弟,在他死后,自然就是家长了。

徐卫又问:还有呢?家父还特意叮咛,说是与太尉约好明日相见。

如果他不能撑到明天,让我代为致歉。

说是来世,再追随太尉征伐!吴拱越说越伤心,本来已经止住的哭声再住响了起来。

徐卫仰面朝天,他不能哭,也不想哭。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一个川陕最高军政长官,他已经过了流泪的年纪了。

可心里的痛苦,却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稍减分毫。

晋卿啊晋卿,你怎么连一个时辰也不等我?想当年,我在牟驼冈练兵,得枢密院批准,从临近各军中征召军官。

你带着吴璘前来投奔,这十几年下来,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我徐卫有今天,跟你是分不开的!现在,我们收复了全陕,稳固了西部,正是可以稍稍松口气的时候,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有多少事等着和你商量!还有多少丰功伟业,等着你我去开闯!你到底是急个什么劲啊!晋卿呐!你在世时,我可能永远无法告诉你!如果,没有我徐卫这个人,你的成就远远不止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我,你将会是名垂青史的南宋名将,中兴名帅!晋卿呐,你这一走,将来我有疑问,还能去问谁啊!哥哥!哥哥!哥哥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从外头越传越近,不一阵,只见一壮汉,泪流满面地冲进来!正是吴玠之弟,吴璘吴唐卿!他一进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徐卫也在场,而是直接扑向了自己的亲兄长,捶chuáng大哭!第六百四十四章 徐九又当爹第六百四十四章 徐九又当爹对于吴玠的去世,徐卫悲痛不已。

他损失的不止是一个相随多年的老兄弟,更是一个患难相随,生死与共的左膀右臂。

为了能送吴玠最后一程,徐卫当天就在秦州留了下来,帮忙料理后事。

眼下已经是五月,遗体不能放置必须尽快下葬。

所以,吴玠去世后,家中匆忙搭起灵堂,供秦州各司文武官员和士绅代表们祭拜。

吴玠作为西军高级将领,深得士卒爱戴,他去世的消息一传开,秦州驻军将士们就蜂拥而至。

无法去灵堂祭拜的,就在吴府外头寄托哀思。

第二天,便由吴玠长子吴拱护送着灵柩,送其还乡。

所幸,吴玠的家乡德顺军,就在秦州北面,相隔不远,能让这位劳苦功高的西军大将尽快入土为安。

徐卫代表宣抚处置司以及他本人,向吴玠家属致哀,并和陕西制置司的官员商量了公务jiāo割之后,于第三日返回兴元。

回去以后,便着手办理抚恤事宜。

他先以宣抚处置司的名义,赠丧葬钱一万贯,而后上奏朝廷,报告吴玠去世的消息,请求朝廷抚恤追赠。

像吴玠这种高级将领,他的后事不仅仅是安葬这么简单。

皇帝还要下诏,评价其一生,来个盖棺定论。

然后,要追赠官衔,拟定谥号,以及发放抚恤金,甚至拔擢其子弟,以示荣宠。

徐卫想起吴玠追随自己十多年,战功显赫,遂提拔其长子吴拱为武义郎,充陇州兵马钤辖;次子吴扶,为从义郎,充陕西制置司准备差使。

只不过,因为父亲去世,他的儿子们必须丁忧,所以暂时不能上任。

回到兴元不久,他就收到了金军进攻麟府的消息。

这本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也不惊奇,下令麟府帅徐洪见机行事,若事态紧急来不及上报请示,可便宜处置。

并言明,此番作战,不求歼敌,但求稳固,借麟府险峻的地形与金军周旋消耗。

这一日,徐卫休假,呆在家中陪伴祝季兰。

他这个侍妾怀胎已经九个月,随时都可能生产。

他的姐姐徐秀萍已经从秦州住到他家里了,因为徐母去世得早,她这个大姑就得准备伺候月子了。

他的嫂子徐王氏也三天两头往弟弟家里跑,满心期待地等着老九添丁。

祝季兰有徐秀萍和徐王氏陪着,徐卫偷闲跑到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只觉得静不下心。

又把祝季兰替他誊抄的笔记拿出来看,心里琢磨着夺取西凉的事情。

据这段时间得到的情报显示,西夏国内发生的起义,虽然风云涌起,声势浩大,但想推翻李仁孝朝廷,可能不切实际。

而且,现在nv真人又出手相救,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再行干涉,西夏短时间之内亡不了。

但即便如此,经历了地震、叛luàn、民变之后,西夏局面势必更加艰难。

因为这一系列的天灾人祸都发生在它的统治中心,兴庆府周边,党项人需要一段时间来收拾这个残局。

西凉一府,甘、肃、瓜、沙四州,都远离兴庆,正所谓鞭长莫及。

或许,等下个月庄稼收获以后,就是时候取西凉了。

九弟!九弟!徐卫正聚jīng会神思考问题时,姐姐的声音远远传来。

听她语气有些焦急,徐九心里头没来由地一跳,慌忙起身抢出书房去,刚出mén,徐秀萍走得太匆忙,两姐弟撞个满怀。

徐卫什么体格?徐秀萍一撞,跟撞上堵墙似的,连退几步,差点没摔倒。

徐九一把捞住,关切道:姐,没事吧?没事没事,赶紧地,叫人请稳婆去,羊水破了!徐秀萍焦急地喊道。

啊?徐卫大吃一惊!张九月连生两胎,他已经有经验了,这羊水一破,估计就得生了!你啊什么啊?还不快派人去?徐秀萍跺脚道。

徐卫不敢多说,chōu身就走,叫来府里的车夫把车赶上,带着个老干娘火速去请稳婆。

随后,他赶到祝季兰的xiǎo院里,刚进去就听到了她在痛苦的。

怎么了?怎么了?抢进房去,徐卫连声问道。

张九月也来了,这会儿三个nv人正将祝季兰缓缓地平放在床上,徐王氏正要替孕妇宽衣,见xiǎo叔子在那里伸长脖子看着,挥手道:九弟啊,你左右也帮不上忙,去吧去吧,守着两个侄nv去。

徐卫哪里放心得下,有些着急道:她怎么这么痛?九月生产时,也不见……张九月哭笑不得:官人,为妻是行伍之家出身,打xiǎo就习武艺,哪是她比得了的?你还是听嫂嫂的话,出去带着孩子吧。

那,那就麻烦姐姐嫂嫂了。

徐卫答应道。

说罢,又看了片刻,这才在几个nv人的催促下离开了房间。

一出mén,赫然发现,徐嫣牵着徐妠,都立在院子里,茫然不知所措。

他走上前去,抱了徐妠,牵了徐嫣,柔声道:走,爹陪你们耍子去。

爹,二娘是不是病了?徐嫣已经到了开始懂事的年纪,忍不住问道。

没有,二娘就要替你们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徐卫强笑道。

老实说,这nv人生孩子之前,男人总想着会生个儿子还是nv儿。

真到了分娩的那一刻,男人根本顾不上想孩子的xìng别,只希望大*平安,健健康康就好。

怀里的徐妠拍着手叫好,欢喜不已经道:若是个弟弟就好了!为什么呢?徐卫奇怪地问道。

因为娘总说,希望二娘能生个弟弟。

徐嫣接口道。

徐卫紧了紧大nv儿的手,笑道:弟弟妹妹都一样。

他将一对nv儿带到了前堂的偏厅中,因为这里可以看到稳婆几时来。

或许是因为焦急的缘故,徐卫觉得自己都等了大半个时辰,怎么还没把人请来?在他几乎要亲自出马之时,谢天谢地,府中的白干娘拽着个老婆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直投后院而去。

稳婆虽然到了,但徐卫一颗心始终悬着。

正如张九月所说,祝季兰是出身在书香mén第,身子柔弱,她吃得消么?都说nv人生孩子就跟鬼mén关走一遭似的,这个时代条件如此有限,万一有个什么……爹,喝口茶。

当他失神时,徐嫣已经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徐卫展颜一笑,开心道:nv儿懂事了。

话刚说完,坐在他怀里的徐妠也努力探出身去,想提茶几上的茶壶,徐卫以为她口渴,将怀子递到她嘴边:来。

我也要给爹倒茶。

徐妠nǎi声nǎi气地说道。

好好好,爹把这杯喝了,再让妠儿倒。

徐卫一口气将满杯茶喝光,徐妠果然费劲抱起茶壶给他倒,结果洒了满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卫几次都想去看看,哪怕是听听也好,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只叫个仆妇去打听打听,结果得知,只听到满屋子的叫声,喊声,哭声,然后就是侍nv老妈子们进进出出,估计还没生出来。

揪心之时,徐嫣突然道:张伯父来了。

徐卫抬头看去,果然见张庆正快步通过前庭,他赶紧唤了一声:张三。

张庆一张望,才发现他父nv三个在花厅里坐着,遂直走过来,笑道:怎地?太尉这是在享天伦之乐呢?伯父。

徐嫣徐妠先后行了礼,乐得张三眉开眼笑。

少扯,xiǎo妻要生了,我这正等信。

徐卫说道。

张庆一怔,在旁边坐了下来,正sè问道:要生了?嗨,我这记xìng!前两天,我浑家还在说,太尉府上的二娘子估计也就是这十天半月的。

哎,请了稳婆没有?废话!这还用说?徐卫随口道。

张庆频频点头,见对方有些心神不宁地,宽慰道:太尉放心,肯定是母子安康。

徐卫点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话。

张庆嘴唇一动,yù言又止,这个时刻好像不太适合谈公事。

倒是徐九反应过来,问道:你不在衙mén当值,却来我家作甚?有事?张庆沉默片刻,笑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罢了,干脆,等太尉后天回来再说?有事你就直说。

这种情况下,徐卫就没有什么场面话,客套话了。

张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萧朵鲁不又来了。

徐卫心头装着事,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谁?萧朵鲁不,上次代表耶律大石来过,太尉还亲自接见。

张庆解释道。

徐卫眼睛一瞪:人在哪里?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在褒城,估计也该到了。

张庆答道。

上一回,萧朵鲁不作为耶律大石的使者,前来陕西,先后拜会了徐卫和王庶。

当时,紫金虎兴致高昂,以为对方是来谈合作的。

结果,人家不过是来调研,考察一下各方局势。

后来,马扩也作为正式使节,随萧朵鲁不一同回去,但却没有实质上的成果。

大石主要顾虑两点,一是金国势大,难以撼动,二是顾虑党项人为nv真这藩属,决不肯相助。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胖小子这一次,大石主动又派人来,而且没有更换使者,是什意思? 莫非,想出兵复国了?想到这一点,徐卫有些jī动,他正琢磨着攻打西凉,拉开打通河西走廊的序幕。

如果耶律大石也在这一时期决定出兵复国,旁的咱不说,声势上绝对浩大!但这股欢喜劲只在紫金虎的脑袋里转了转,立马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他想起一桩事来。

过去,宋辽虽然在澶渊之盟之后成为兄弟之国,但在此之前和之后,都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

相比起来,契丹人跟党项人的关系显然好得多。

即使是大石西走,但他仍旧和西夏保持着联系。

而我现在做的,都针对西夏,契丹国会是个什么态度?萧朵鲁不一路过来,他不可能不知道西夏的局势,难道这回来与此有关?徐卫一时琢磨不定,遂道:这样,为了表示我们的尊重,让德远和子充亲自去迎接一下。

安排在馆驿住着,按说,大石的使者,我应该亲自出面的。

张庆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谁知道太尉的shì妾今天生产?接待辽使虽然重要,但这事也不能马虎,罢了,就依太尉所说吧。

站起身来,刚抱个拳,说道:既如此,那………,九弟!生了!生了!徐秀萍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徐卫猛然站起,抢问道:大*平安?都平安!都平安!徐秀萍满面喜面,笑得连皱纹都舒展开来……,徐三姐。

张庆行了个礼。

哟,张三也在啊,哎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徐秀萍不住地搓着手,jī动不已。

徐卫听到大*平安心里一颗石头才放下,但马上又紧张起来,问道:姐,是儿子还是nv儿?徐秀萍却卖起了关子,笑道:你猜!徐卫双拳一攥这还用猜么?姐姐如此态度,等于已经说明了!紫金虎脸上满是惊喜的神sè,嘴chún动了几次,都没说出来话来,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大声道:儿子!哈哈!没错!又白又胖!跟你xiǎo时候一模一样!徐秀萍哈哈大笑。

张庆也是喜上眉梢,赶紧深深一礼,疾声道:恭喜太尉!贺喜太尉!儿子!儿子!我我……,徐卫使劲拍打着自己的xiōng口,喜形于sè。

你瞧你,欢喜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去看看你儿子?徐秀萍提醒道。

哎!好好!徐卫连声道,说罢拔tuǐ就走。

但走了三步,又回过头来,一手抱了徐纳,一手牵了徐嫣,对张庆道你等我一下。

这才大步而去。

到祝季兰的xiǎo院这里早已经笑声满园。

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响亮的婴孩啼哭声。

xiǎo东西,出娘胎就哭得这么响,将来一定有出息!徐卫匆匆忙忙跨进mén槛,只看到里间堆了满屋子的fù道,正跟那儿七嘴八舌地说笑着。

这娃简直就跟九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当年我嫁到徐家时九弟就这副眉眼。

这是徐王氏的声音。

还真是,你看,这娃眉宇之间,像极了官人。

张九月的语气中也掩饰不住喜悦。

徐卫听到这里,定睛一看,却发现,他儿子被包着也不知是谁nòng了一杆秤,正把娃挂在秤钩上称重呢。

哎哟!五斤半!这大胖娃还真扎秤!有人惊讶道。

徐卫实在等不及便叫两个nv儿在外头候着,自己蹭蹭跨进去。

众fù人一见他都笑了起来:这是着急着看儿子了。

徐卫没多余的话,直接伸手过去将孩子抱了过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孩子脸盘上时,禁不住笑了。

虽然他没注意这孩子到底有多像他,但看着儿子红朴朴的脸蛋,浓密的头发,还有那哇哇大哭的xiǎo嘴,一股莫名的欣慰涌上了心头。

官人光顾着看xiǎo的,不硕大的了?张九月在旁提醒道。

徐卫听了这话,赶紧将儿子抱了过去,祝季兰全身被汗浸透,头发一缕缕地沾在额头和脸上,十分憔悴。

紫金虎心里一紧,柔声道:辛苦你了。

祝季兰伸出一支手来,有气无力地道:太尉,让我看看孩子。

赶紧她费了半天牛劲,替徐卫生下个大胖xiǎo子,自己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呢。

徐卫在她chuáng边坐下,xiǎo心翼翼地将啼哭的儿子放在她枕边。

祝季兰勉力侧过头,当看到儿子时,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十月怀胎的艰辛,一朝分娩的痛苦,只有nv人自己知道,男人永远感受不到。

好了好了,这是欢喜了!九弟啊,赶紧给孩子取个名吧。

徐王氏笑道。

其实在之前,徐卫也考虑过这件事情,只是一直没有拿定主意,此时听嫂嫂提起,脱口道:就叫徐虎吧。

咦,好!娃有名了,虎头虎脑,这娃肯定好带!跟过来的徐秀萍打着哈哈笑道。

又叽叽喳喳说笑一阵,徐嫣徐妠姐妹两个也抢进来看了弟弟,徐王氏才道:好了好了,季兰劳累得紧,也应歇着了,我们出去吧。

张九月听到这话,伸手便想去抱孩子,但祝季兰几乎是条件反shè一般护住。

伸到面前的手缩了回来,张九月笑笑:一儿娃饿了,你记得给他喂nǎi。

徐卫又仔细打量了儿子一番,再拿手轻轻抚了一下祝季兰的脸,这才出了房。

九弟啊,你这满月酒可得大办,请他百十桌,好生热闹热闹。

,徐秀萍一出mén就建议道。

那是自然要大办的,对吧,官人?张九月笑道。

办!当然要办!该请的都请!徐卫人逢喜欢jīng神爽。

说完,想起张庆还在huā厅上,便离了一众fù道,匆匆赶过去。

张庆正在厅上喝茶,见徐卫脸上笑意掩藏不住,打趣道:太尉,看到儿子欢喜了吧?欢喜!当然欢喜!徐卫哈哈笑道。

那我回去以后得叫浑家把满月酒的礼金备上,这回可真得整热闹些。

张庆笑道。

徐卫连声称是,忽地笑容一收:是我亲自去迎萧朵鲁不。

嗯?张庆一怔,现在就去?可你这刚刚……哎大*平安就好了,我一个汉子,也不懂怎么照顾,由她们fù道人家去吧。

走走走,来人,备马!徐卫说话间,已经朝外头走去。

张庆笑着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到宣抚处置司找上了张浚和马扩,又派人去问了守城官兵,说是还没进城。

徐卫兴致高昂,索xìng带了一班幕僚,打马出城,到官道上去迎。

路上,众人听说徐太尉喜获麟儿,都道贺不止。

徐卫心情大好,索xìng提前发出了邀请,等孩子四十天时,满月酒,你们这些叔叔伯伯们,一定要早到!众官纷纷应下都说这杯喜酒无论如何也要讨来吃的。

顺着官道往褒城方向奔了大概有七八里,便瞧见前面一支马队正奔驰而来。

因为天气热的原因,那支马队的人基本上都没有戴帽子。

很多都lù出光秃秃的头顶以及颅侧的两缕长发,这是典型的契丹人发型。

对方也发现了徐卫一行,当看到有人身着公服时,知道是官府的人来迎接了。

两支人马抵近,萧朵鲁不一眼就看到了马扩,正有些吃惊时,居然又发现了徐卫!这可真有些受宠若惊了徐太尉竟然亲自出城来迎!徐太尉!多时不见,别来无恙否?萧朵鲁不在马背上欠身问道。

徐卫一抱拳朗声道:一切安好,只是甚为想念!卫率宣抚处置司官员前来相迎天志皇帝的尊使!这个高帽子戴得太舒坦了,萧朵鲁不一行人无不感觉与有荣焉。

萧朵鲁不急忙道:不敢不敢,怎敢荣太尉千金之躯?真是愧不敢当!哎,咱们客气话就不说了,请入城!我已命人备下酒席,为各位接风洗尘!徐卫大笑道。

两帮人马合作一处,都投兴元城而去。

一路上,徐卫热情地询问着耶律大石的近况,萧朵鲁不代为致谢。

进了城,徐卫果然命人在城中最好的酒家备下了宴席,二话不说,直接把人领酒楼去。

这是汉人接待亲友的规格,萧朵鲁不一行感jī不已。

开席后,徐卫殷勤劝酒,只问些风土人情之类,并无只言片语提及公务。

萧朵鲁不等人也很识趣,酒桌上,不谈公事。

契丹人确实能喝,一轮酒下来,马扩这种走路都有些飘了,人家却稳如泰山。

散席,徐卫亲自安排远客在馆驿住下,这摆明了是好酒好菜先招待,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回到家里,徐卫兴冲冲地又去了祝季兰处陪了许久,将儿子抱在怀里百看不厌。

一直到吃饭还舍不得放手。

晚间,徐胜听说弟弟终于有了捧香炉钵钵的,也高兴地来看望了。

同样一口咬定,徐虎这娃简直跟徐九xiǎo时候一模一样。

就是有点疑huò,这娃两边脸蛋怎么特别红呢?张九月此时在旁边chā话说:官人在外头吃了酒回来,娃让他酒气给熏的,…,次日,就是该谈正事的时候了,徐九一大早仍旧去逗儿子玩了一会儿,可惜娃太xiǎo,除了哭、吃、睡,其他的都不会。

即使如此,徐卫依旧乐在其中。

宣抚处置司这次跟辽使会谈的场地,就是衙mén的huā厅上。

因为可能涉及机密的缘故,各通道都有人把守,不相干的人严禁靠近。

安排好之后,徐卫才使人去馆驿请萧朵鲁不等人来相见。

在此之前,他和张浚、张庆、马扩,以及宣抚判官万俟卨就已经等在厅上了。

从前,徐卫跟他这些幕僚们虽然公sī要分明,但关系还是融洽的。

但此刻,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徐卫不说话,张庆马扩也只顾吃茶,万俟离正襟危坐,不开腔,不吃茶,也不张望。

张浚见气氛有些僵硬,遂首先打破沉默道:太尉,辽使此来,当不是例行往来,可能带着目的。

啊,或许吧。

徐卫随口道。

张浚开了头,便又对万俟离道:万俟判官,此前,川陕宣抚处置司已经和大石方面接触过多次。

此番萧朵鲁不是第二次来,上回马参谋去的时候,大石增金银和汗血马作为答礼,还是重视双边关系的。

万俟卨听罢,说道:大石远走西域,怕是指望不上,不应过多关注,顾着眼前是紧要。

马扩和张庆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顾着眼关是紧要?我们荒废了正业么?大石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联络他确实也有必要,你才来几天,懂个鸟!徐卫看他一眼,笑道:大石世之英雄,以数百骑远走西域,征服多国,重续辽之国柞,多年来,念念不恢复故土,这与我方如出一辙。

若能联结他,对抗金复土大业,有莫大裨益。

我等身在其位,当将眼光放得长远,不能光看脚下。

万俟卨见他针锋相对,但对方到底是长官,他也不好顶撞,遂只道:希望如宣抚相公所愿吧。

太尉,辽使到。

一名佐官入内禀报道。

请!徐卫大手一挥。

片刻之后,萧朵鲁不独自一人,快步而入,立在厅中,先给徐卫行个礼,又跟张浚、马扩、张庆见了面,独独不认识万俟商。

便执礼道:不知这位相公怎么称呼?此乃川宣抚判官,万唉卨。

张浚介绍道。

萧朵鲁不也行个礼,这才坐下。

因为马扩跟契丹人有渊缘,所以开场白当然由他来说,但当他就要开口时,徐卫却在上头笑道:尊使,我的shì妾昨天给我生了个儿子,而你也恰好是昨天到的,所以,希望你是带来了好消息。

萧朵鲁不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此前马扩随自己回国,受到皇帝的接见,当时,他就代表大宋朝廷和徐太尉提出了共同抗金一事。

皇帝虽然接受这个提议,但这还只是个架子,没有具体的内容。

现在徐太尉又提出,可见南朝对于联合抗金一事,也是十分积极热衷的。

!。

第六百四十六章 首倡分割第六百四十六章 首倡分割但,萧朵鲁不说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有一种风牛马不相及的感觉。

西夏如今的局势,太尉想必是清楚的。

他这不是一句问话,倒像在点明什么。

徐卫也毫不讳言:当然。

接下来一句话,就让所有的人都失望了。

只听萧朵鲁不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来川,是奉我主之命,前来为宋夏双方斡旋调解。

徐卫自认还算是一个有风度的人,但听到这话立马就变了脸sè。

斡旋?调解?我没听错吧?契丹人来替宋夏双方作和事佬?怎么着?你是想劝退我?萧朵鲁不大概也料到自己的话会引起这种反应,当堂上几位官人都拿质疑的目光盯着他时,他仍旧镇定道:党项人和契丹人多年的往来,这诸位想必是知道的。

我主西征后,也与西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此番,西夏天灾人祸不断,而西军又牵涉其中,所以……徐卫冒着失礼的风险,截断了他的话:尊使可知道起兵反夏的人是谁么?萧朵鲁不沉默片刻,如实道:知道,李合达,昔年保护成安公主下嫁党项的shì从。

他称萧合达为李合达,是因为萧合达有口才,骁勇长骑shè,乾顺留之,赐国姓。

也就是说,现在夏主的老爹李乾顺在位时很喜欢萧合达,便将他留在了西夏,并赐国姓李。

那你知道成安公主的事么?徐卫又问。

萧朵鲁不这次沉默了好一阵,才勉强点头道:也知道,成安公主嫁夏崇宗李乾顺,生子李仁爱。

国破前夕,李仁爱请缨援辽,兵败而回,夏主决意降金,仁爱苦谏不听,悒郁而卒。

成安公主既伤国破,又痛丧子,遂决食而死。

徐卫一声响亮的冷哼:一个后生,一个fù道,前者请缨抗金,后者决食明志,这母子二人当真令人钦佩。

然而,徐某失望的是……马扩知道太尉后头要说什么,赶紧抢过话头:尊使,党项臣服于金,贵国缘何替其斡旋?徐卫倒也不介意,只听萧朵鲁不道:党项虽臣于金,然乃时势所迫,这十几年来,与我主多有相助。

夏主既遣使持书至虎思乾耳朵,我主又岂能拒绝?徐卫听到这里大皱其眉,沉声道:尊使,对你主,徐某是敬佩的。

在入觐之时,曾将你主事迹禀报我朝皇帝,天子也是神往不已,誉为‘世之英雄’。

但此番,你来替宋夏调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党项人臣服于金,这是他家的事,我们管不了。

但其响应北夷号召,陈兵边界,挑起冲突,这便是与我朝为敌,徐某受天子亲遣,坐镇川陕,岂能孰视无睹?萧朵鲁不无言以对,良久,才道:恕在下多一句嘴,陕西光复不久,百废待举。

西军多年征战,折扣想必也不xiǎo,太尉何必多惹是非?怎么?西军连nv真都不惧,还会怕党项人?既然作下这事,自当考虑清楚后果,这一点不消尊使cào心。

徐卫轻笑道。

萧朵鲁不又道:此番西夏祸事不断,国力大损,想必也无力与贵国为难,还请太尉看在……罢了!徐卫一口打断。

尊使若是来作客,徐某及本司同僚欢迎之至。

若为党项作说客,那就免开尊口,此事容不得商量。

他态度如此强硬,萧朵鲁不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遂缄口不言。

徐卫见状,估计是心绪不佳,遂道:今日谈到这儿吧。

语毕,拂袖而去。

萧朵鲁不见状,也只能告辞离开。

万俟卨对这事兴趣本来就不大,也站起身来,抖抖衣摆,背负双手离了花厅。

留下二张一马在厅上,好不费解。

奇了怪了,契丹人替党项人作说客?这是哪mén子道理?马扩百思不得其解。

张庆回答道:不是说了么,党项与契丹有旧,而我方又积极与契丹联络,夏主遂遣人持书至辽,让大石代为周旋。

张浚此时质疑道:我们跟大石才来往几回?夏主为何要请契丹人出面周全?我也觉得不对,这未免太过牵强。

再说,萧合达是辽国旧臣,如今以复辽为号召起兵,大石居然派人来游说,让我们不要干涉西夏内政,这岂不等于断萧合达后路?大石没老糊涂吧?马扩越发疑huò了。

另外,在下觉得,夏主请辽主出面斡旋,这本身就破绽百出。

张浚又分析道。

张庆一张脸挤成一团:这么说来,萧果鲁不没说实话?顿了顿,疾声道大尉为此事而怒,得赶紧去将这些情况说明。

三人同离花厅,到了二堂,入徐卫办公堂。

满以为太尉肯定暴跳如雷。

因为他起初认为萧朵鲁不此番来,肯定是带来好消息,哪知道人家是来和稀泥的。

但三人一进去,却发现徐卫坐在案桌后,满面疑huò。

见他三人进来,徐卫忙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头?夏主请辽主出面斡旋?这,这也说不通吧?马扩接过话茬:正是,方才卑职等三人在厅上议论,也觉得此事漏dòng百出,萧朵鲁不的说法值得怀疑。

而后,张庆张浚分别阐述了理由,徐卫综合分析以后,认定:萧朵鲁不还有话没说。

那何不再去寻他问个清楚?马扩道。

徐卫略一思索,摇头道:不急,他自然会再来。

你跟他是旧识,这些日子可多去馆驿,他但有要求,你只管应允。

马扩应下。

随后两天,马扩都在馆驿陪萧朵鲁不,或谈时局,或叙旧事,马子充几次试探,无奈萧朵鲁不三缄其口,不得要领。

在两人的谈话中,萧朵鲁不有意无意地打听川陕的近况。

诸如军队、士气、民心、财赋、战略,各个方面都在试探。

马扩是个实诚人,能说的,必坦承相告,不能说的,也明白无误地告诉对方,这是机密,并不打马虎眼。

到了五月十八这一天,萧朵鲁不也当日徐卫接待他们的酒楼订了一桌席,向徐卫等宣抚处置司官员发出请柬,邀请他们去赴宴,作是回敬。

徐卫欣然同意。

齐没有?到了下午,下值以后,徐卫在宣抚司mén口向张浚问道。

其实,萧朵鲁不请的,也就是当天接见他的五位长官。

此刻,徐卫、张浚、张庆、马扩都在,独缺了万俟卨,徐卫明明知道,却故意去问。

张浚答道:万俟判官说是身体不适,就不参加了。

真是身体不适?张庆冷笑一声。

那老儒肯定是不想跟我们这群人打堆,娘的,没他在,老子倒还自在些。

张浚笑笑,没有回答。

罢了,这种事不必强求,我们走。

徐卫随口一句,便下得阶去,骑上了马。

到了那家酒楼,店主东瞧见徐太尉来,亲自相迎,一路送上楼去。

其实虽然跨越千年,但徐卫觉得这个时代跟后世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这座酒楼,简直就是宣抚处置司公务接待的指定场所,而且同样的打,半年结一回。

当然,这是由他的公使钱支付。

公使钱,其实就是公务接待费,放在后世,属于媒体口诛笔伐的三公。

但是在宋代,公使钱明确规定,这笔钱是地方长官的特别费用,主要用来宴请和和馈送过往官员,而且公使钱得sī入,也就是说,没用完的话你自己就收着吧。

徐卫这个级别,公使钱每年都以万计,但光用来吃喝,肯定是用不完的。

所以,他有时候自己收了,有时候财政吃紧的话,也会拿出来公用,补贴军资和抚恤之类,反正也没人监督他。

他读书时,曾学过《岳阳楼记》,开头一句就是庆历四年chūn,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这个滕子京为何被贬谪?就是因为他胡luàn使用公使钱,结果不幸被言官弹劾了。

公使钱虽然可以sī入,但你也没必要连老婆买脂粉也拿公使钱报销吧?却说店主乐将一行官员引入萧朵鲁不包下雅间,人家早就到了。

好像约定好似的,萧朵鲁不带了四个人,这边也是四个人,刚好凑一桌。

客人一到,萧朵鲁不就起身添酒,笑道:日前受太尉及诸长官款待,今天在下也聊表心意。

你这就客气了,你来者是客,哪有客人请主人的道理?马扩笑道。

哎!何必彼此?来来来,满上满上。

萧朵理不手下一人劝道。

添上酒,萧朵鲁不举杯祝道:来!请满饮此杯!干!徐卫一声喝,将酒吞下肚去。

萧朵鲁不一连满了三杯,三杯喝完,他深吸一口气,对徐卫执礼道:太尉,在此,容我赔罪。

这话从何说起?徐卫主动拿起酒壶给他满上,一边笑问道。

萧朵鲁不正sè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并非是为宋夏调解斡旋。

夏主,也从来没有请求我主出面游说。

日前虚言,惹太尉不悦,因此赔罪。

徐卫早就知道,因此也不奇怪。

张庆指着他的酒杯笑道:空口白话谁不会说?都在酒里!都在酒里!萧朵鲁不也不推辞,满饮下去,张浚就势问道:既非调解,那尊使此来是为了?夏主确有书信至,但只提到了变故。

我主既知宋夏jiāo恶,又急于探清局势,遂命我以调解为名,经西夏来川陕。

若非如此,怎到得了此地?众人恍然,原来如此!确实,契丹来川陕,必经夏境,正值宋夏jiāo恶,若大石直说派使者入宋,党项人必然不肯放行。

徐卫闻言笑道:既然你此来是为探清局势,那还有什么不明白,或者想知道的?宋夏双方,在下已经知道大概。

却不知nv真人现在……萧朵鲁不问道。

徐卫一指张浚:这些事,你便要问张参议,桩桩件件,没有他不知道的。

张浚谦虚一句,便将近期以来宋金局势作了说明。

比如,金军大举南下攻襄汉,如今又因为西夏内luàn,西军干涉诸多原因,而主动提出停战,撤回了金国。

眼下,正发兵攻击麟府。

萧朵鲁不听闻金军大举南下时,不禁痛惜道:可恨山川险阻,路途遥远!否则,如此大好良机……言下之意,如果大石及早知道消息,真该趁虚东征!顿一顿,他又对徐卫道:太尉,前几日会面时,太尉提到成安公主和李仁爱,在下当时心中委实愧疚!想成安公主,不过一介nv流,却以决食身死,也表达对大辽的忠诚!李仁爱,乃辽之外孙,却能请缨出兵,抗击北夷,国破后,抑郁而卒。

诚如太尉所言,一fù道,一后生,尚且如此,我大辽勇士,若不思复国,有何脸面立于天地间?徐卫点头,表示赞许。

再说萧合达!或许诸位不知道,在他起兵以前,其实就已经派过细作来西域秘密查访。

却因不熟悉情况,无功而返。

此事,我主也是事后才知。

萧合达受李乾顺知遇之恩,累官至夏州都统军,党项人对他,恩义不可谓不厚。

但他能深明大义,以复国为己任,举义反夏,真伟丈夫也!他如今得到太尉支持,我又怎能断他的后路?萧朵鲁不说到jī动处,须发皆动,英气凛然!此次,我奉命而来,就是为了mō清局势,以备异日出兵东征!他这时,才道出了实情。

马扩敬他一杯酒,而后道:上次我受到你主接见时,他曾说担心两件事。

一是金国势大,无法撼动。

二是西夏为金之藩属,必不肯相助。

不知道现在,你主还担忧么?萧朵鲁不抿了口酒,思索片刻,点头道:老实说,近年来,局势确实改观许多。

而我方也在积极准备。

金国已经不是无法撼动,可党项人也还是不可能相助。

西夏,横在金国和大石之间,如果大石出兵东征,在没有西夏支持援助的情况下,恐怕能不能见到金军都是问题,毕竟,路途太过遥远,补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而且中间还有茫茫的大沙漠。

我就有一点不明白,贵方既然矢志恢复旧疆,迎还故主,为何不作周密准备?听说贵国的都城距离金境有万里之遥!从那里出发,岂非空耗时间钱粮?何以不在边境重镇集结?张庆将纠结了很久的问题问出来。

萧朵鲁不无奈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大石虽然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但其钱粮重地,都在都城虎思翰耳朵一带。

再者,为了避开nv真人的锋芒,大石的军队和物资都远离边境,而且上次出兵,也略显仓促了一些,没有经过jīng心的准备。

这一两年,大石正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徐卫正琢磨一件事,不过他在犹豫要不要这样作。

良久,他眼睛虽盯着桌面,嘴上却道:你方的难处在于,路途太遥远,补给困难。

也就是说,如果中间没有一个落脚点,几乎连遇上金军都不太现实,对么?太尉说的极是。

上回我父领兵东征,却在沙漠里遇上风暴和瘟疫,牛马病死过半,bī不得已,只能退回去。

而nv真人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几次发兵西侵,都无功而返。

萧朵鲁不坦诚道。

徐卫沉yín道:现在西夏内luàn,正寄希望于金人的干预,想它襄助,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我有一个建议,不妨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太尉请进。

萧朵鲁不道。

党项人臣服于金,从这一点上来说,就是你我的敌人。

尽管,辽夏关系一直还不错,大辽曾三次嫁公主于夏。

但想想成安公主,想想李仁爱,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徐卫含糊地说道。

萧朵鲁不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不知,追问道:还请太尉明示。

其实,张浚、张庆、马扩已经听出徐卫弦外之音。

心里头不禁暗猜,这倒也确实是一个法子,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但关键在于,契丹人愿不愿意。

徐卫一时不答,稍后,对张庆使个眼sè。

萧朵鲁不看到眼里,忙道:太尉只管放心,这整层楼,我都包了,还有我卫士把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便是传菜,也由士兵代劳。

太尉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徐九点点头,暂时没有说话。

张庆虽然已经得到对方的保证,但还是不放心,亲自出去探视检查一番,这才回来示意太尉。

尊使,你主在西域立国,我丝毫不怀疑你们兵强马壮,士气百倍。

但要命的,便是路途遥远,无法补给。

所以,你们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一个缩短攻击距离的所在。

一旦有了,我想,也就是你们复国的时候了。

徐卫认真地说道。

萧朵鲁不却觉得他这都是些废话,这道理谁不懂,问题是,我们上哪儿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第六百四十七章 瓜分西夏第六百四十七章 瓜分西夏还是请太尉明示。

萧朵鲁不执礼问道。

徐卫直视着他,并不说话,后者见状,勉强笑道:在下虽然猜到几分,但,却着实mō不准,因此还请太尉示下。

罢了,我就实话说了吧。

徐卫朗声道。

宋夏百年恩怨,这一点世人共知,我就不多说了。

徐某为抗金之故,曾经动过念头,想结好党项。

不求它反水,但求不要从旁掣肘。

但事与愿违,党项人心甘情愿地要作nv真的臣子,与大宋为敌。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萧朵鲁不频频点头,认真听着。

现在,西夏天灾**不断。

萧合达举兵占据着夏、石、银、宥、盐五州,不久前夏都兴庆府一带发生地震,官sī庐舍皆被损坏,军民死者数以万计。

眼下,更是民变四起,整个西夏局势可说是风雨飘摇。

诚然,这对西军来说,是一个机会。

但于你们契丹人,又何尝不是?徐卫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只差没有挑明了。

萧朵鲁不觉得自己要是再装傻,实在说不过去,遂试探着问道:太尉的意思是说,让我方出兵,攻夏?徐卫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萧朵鲁不面lù难sè,尽管西夏臣服于金,又使得成安公主绝食而死,这让皇帝很恼火。

但这么些年来,契丹国和西夏一直都有联系,不管使者往来,还是生意买卖,都不曾间断过。

现在西夏局势混luàn,契丹出兵进攻,这恐怕……徐卫看他模样,轻笑道:我说过,只是建议。

马扩此时从旁劝道:你主矢志恢复大辽。

现在,nv真人弊端丛生,不复当年之勇,此为天时;宋辽双方,都与金人有深仇大恨,当共同进退,此为人和;现在所欠缺的,便是地利!地利何来?有了西夏这片地,你们还愁山高险阻么?话是这么说,但西夏虽luàn,却绝非不堪一击。

所以……语至此处,萧朵鲁不转向徐卫问道想必太尉已经有所考虑,在下愿闻其详。

徐卫将面前的杯盘碗盏挪开,蘸着酒在桌面上划着。

只见他画出三个圈,朗声道:此为宋、辽、夏三方。

现在,横山这一线,已经由西军和萧合达控制了。

党项人可以说是屏障全无。

他们现在控制的地区,就是甘、肃、瓜、沙这一条河西走廊,以及国都兴庆府周边。

旁的我不说,河西走廊是联通各方的要道!你们若能夺下此地,以后若出兵,便可经夏境直达金国,岂不甚便?河西走廊,自古是联通西域和中原的重要路线,现在党项人控制着它,便隔绝了大宋和耶律大石。

徐卫一直积极地想打通河西走廊,与大石联合。

但坦白地说,这件事情如果由西军来干,恐怕不现实。

这条狭长的走廊,北面是大沙漠,南面是吐蕃诸部,如果西军将它夺回来,且不说费时费力,风险还大,关键是打下来之后,你怎么经略?汉唐之所以能够控制这个地方,那是疆域和实力决定的。

显然,现在大宋,或者说自己,不具备这个实力。

再者,这一点在朝中恐怕也通不过。

与其如此,不如让契丹人将它打通。

到时,两面合围,视局势而定,再来讨论怎么处置西夏。

此事若成,则大石东归将踏出坚实的一步,nv真人必然如坐针毡!萧朵鲁不目不转睛看着徐卫勾勒的图画,一时不语。

你们举兵的同时,西军也会出兵进攻西凉府,控制这一地区,以阻止夏军增援。

相信,以如今西夏的局势,他们的重兵都放在兴庆府一带,河西走廊必不设防!以你们的实力,打通它,想必不是问题。

徐卫笑道。

太尉可曾考虑过nv真人的反应?萧朵鲁不此时问道。

金军此前进攻我襄汉地区,无功而返,如今正出师进攻麟府,对河西,他们是鞭长莫及。

等他反应过来,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如之奈何?徐卫道。

萧朵鲁不有些躁动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徐卫勾勒的蓝图很吸引他。

他旁边那位随从,也用徐卫他们听不懂的话,xiǎo声说着什么,使得他不住地点头应声。

好一阵之后,萧朵鲁不正sè道:太尉,实不相瞒,这个计划确实让人心动,而且也切实可行。

但要请贵国和太尉理解,我们也有难处,所以……这是自然,你现在不必作任何表态,回去以后,据实报予你主,再行定夺。

但我必须提醒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党项人在nv真人帮助下缓过气来,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徐卫也郑重地说道。

正是,在下会尽快启程回国,与我主商议。

萧朵鲁不疾声道,语毕,举起杯子,颇有些jī动。

这次宴会,宾主尽欢。

散席后,萧朵鲁不等人自回馆驿,徐卫一行骑了马,也准备各回各家。

行在路上时,张浚思之再三,道:太尉,下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徐卫虽然没喝多少,但脸上也红了,而且心境颇好,点头笑道:德远不必忌讳。

太尉建议契丹人打通河西,夺取甘、肃、瓜、沙诸州,那么再进一步,就是图夏了。

这百年来,我朝为灭夏倾尽国力,不知太尉考虑到没有,将来事成了,怎么办?张浚认真地问道。

徐卫lù出赞许的神sè,夸奖道:德远果然想得周到。

今天我没提这个事,是因为这事连个头都还没起,此时说不合适。

但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然,我为何独独要出兵攻取西凉?马扩这会儿也满嘴喷着酒气chā话道:德远,西军进攻西凉,就是要卡在中间,明白么?五月二十七,丰州。

满目疮痍,只有这个词能形容现在的丰州城。

在饱受金军二十多天的猛攻之后,丰州这座城堡创痕累累。

城上的nv墙齿垛,被打缺多处,一看就知道是砲车的杰作。

甚至城北的一个城角都被轰塌一块。

整个墙体上,千疮百孔,还密密麻麻地残留着八牛弩shè出的巨箭,只不过已经被守军斩断了箭杆。

城内,靠近城墙的地方到处都散落着砲石,不少民夫正头顶烈日在搜集搬运。

在城墙根的yīn凉地带,士兵们大多赤luǒ着上身,怀抱着器械,正在吃饭。

从早上打到先前,金军终于又退却了,疲倦饥渴的汉子们狼吞虎咽,没人说话,只听到一片吃食的声音。

让人意外的是,丰州城的守将,鄜延帅司统制官彭杲居然也身在其中。

他就和普通士兵一样坐在地上,打着赤膊,一手端个大海碗,一手拿着两块馍,吃得正欢。

统制官人,今天是第二十七天了,我们折了上千弟兄,城中的粮食也将告罄,怎地还不见大帅的援兵?坐在彭矮子身旁的一名统领官问道。

彭杲显得漫不经心,一边吃一边道:徐大帅自有分寸,我们坚守城池便是。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些担忧。

二十七天,凭借丰州这座xiǎo城,以及四千将士,我们愣是守了二十七天!在这二十七天里,金军没能攻破一道mén,一面墙!不是姓彭的夸口,如果换了帅司其他同袍来,未必也作到这样。

现在就快一个月了,大帅那里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吃完了饭,天sè已经暗下来,总算又坚持了一天。

彭杲检查了各处防务以后,便回住所歇息,自不用说。

当夜幕降临,战场的喧嚣远去后,士兵都进入了梦乡。

只有寻些留在城头当值的弟兄们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偶尔抬起头来,看着满天繁星,感叹一句,这得打到几时才是个头?这地方,温差比较大。

白天热得人恨不能揭层皮下来,晚上又得穿戴整齐才不至于冻凉。

但就在城墙根下,却有那么些人,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凉的城墙。

而且他们的分布很均匀,隔一段就有那么两三个人,显然是刻意安排的。

不行了,你守一阵,我眯会。

黑暗中,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

那稍等,我去撒泡niào。

一个身影站了起来,刚走几步,突然回头。

在他们栖身的地方,有一个半人高,黑dòngdòng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个甚。

那士兵现在就走到这东西面前,将头探下去,似乎在仔细听着什么。

夜深人静,没有其他声响干扰,士兵俯在那东西上面听了好一阵,警惕道:哥哥,有动静!一听这话,那已经开始眯眼的士兵一跃而起!扑上前来,也俯在那东西上仔细倾听。

万般寂静之中,从那东西里隐隐约约传来异常的动静!去他娘的!还真是!士兵叫了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火光几闪,一支火把就点燃。

借着光,这才看得清楚,原来那东西竟是一口大陶缸,半截都埋在土里,上面覆盖着一层薄牛皮。

这个东西,叫地听,是专mén用来监听敌军挖地道所用。

这两名士兵已经听得清楚,地底确实传来异常动静!不但是他们,很快,附近的同袍也发现了警情!在当值军官亲自前来查听以后,消息被迅速报到彭杲处。

彭杲从军多年,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他来到现场以后,亲自俯在地听上听了许久,连着把附近多处地听听罢,他伸手虚画一段距离,判断道:应该是这个范围之内。

副统制此时问道:别的地方没发现吧?没有,只在此处有异常响动!下面的军官回答道。

副统制对彭杲道:金贼攻城多日不破,如今竟掘地道,彭统制,你看……彭杲暂时没有回答,城池攻坚战中,进攻一方见强攻实在无望的情况下,就会另辟蹊径,挖地道是其中一个方法。

这个战术用在丰州城,确实是有效的,因为这座城没有护城河。

金贼想挖掘地道,直达城下,把城墙的地基挖空!对付这种攻城手段,早在千百年前就有应对之策了!听他动静,距离应该还比较远,暂时不着急,你们用心监听着。

一阵之后,彭杲对守护地听的士兵们吩咐道。

语毕,折身往回走,大xiǎo军官们都跟在后头。

现在城中已经能听到动静,说明金贼开掘地道已经有时间了。

明天上午,你们集结民夫,从城内凿xué相迎。

彭杲命令道。

所谓凿xué相迎,就是指在监听到敌军掘地道后,判断出对方的方位,然后也从城里跟他对着挖地道。

当然,守城方挖的地道不一定就恰好就跟敌人对上。

挖了地道之后,还从在地道里进行监听,进一步确认对方的准确位置,然后……第二日,金军没有攻城,守军也组织了民夫,从昨夜监听到的方位开挖。

因为敌人挖地道,是为了挖空城墙的地基,为了这个目的,他们所挖的地道就不能太深。

对应的,守方的地道也不会挖得过深,一般与地听下面的深井持平。

地道挖下去以后,金军的动静越发地明显,但还不能准确地判断其方位。

到了第三天,金军挖得越来越近,士兵下到地道里,把耳朵贴在地道壁上,都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就在附近!统制官人,已经辨明方位了!一名队将从地道里爬出来,大声禀报道。

彭杲脸上闪过一抹yīn冷的笑意,切齿道:老子让他挖!来,让下面的人全部上来!你们,把东西备好!咱们给金贼一份见面礼!当地道里的人全部撤上来以后,士兵们便忙碌地将一些东西搬到地道口。

其中最扎眼的,莫过于一具硕大的风车。

此风车,便是民间常用,给粮食去除杂物的工具。

出风口接上了布袋,估计是用来定向送风。

除了这具风车之外,士兵们还搬了一箱箱的火器。

当然,不是什么震天雷这种新式火器,除非守军想自己把城墙搞塌。

而是以前老旧的火蒺藜之类。

这种火器,爆炸威力没有,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放出大量的,有毒的浓烟!第六百四十八章 万俟卨的掣肘应祥公,稀客啊。

徐卫笑容满面地踏进办公堂,对坐在里面的四川都转运使赵开说道。

也难怪紫金虎如此高兴,赵转运在成都试行酒法,今年仅此一项,就增收四十来万缗。

他的新法,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取消供给酒制度,也就是说以后酒就不由官府专卖了。

官府只管以前设置在各处的酒槽,一切酿酒的器具和酒曲,都由官府出资购买。

然后,由百姓自愿,拿米到酒槽来酿。

一石米jiāo三千钱,不设限额,想酿多少酿多少。

新酒法在成都的成功,使得徐卫准备在全川推广,接着就是陕西。

所以,赵开在他眼里,现在俨然已经是财神爷。

宣抚相公。

赵开起身执礼,下官哪里是甚么稀客。

几次想请你到兴元,你都说忙,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徐卫说笑间,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赵开未语先叹,徐卫一见他这模样,问道:怎么?遇到什么难处了?只管说来!只要你能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前提下给我nòng来钱,什么都不是问题!相公,下官已经连续两次呈文宣抚处置司,请示是否由今年下半年开始,将酒法推广全川,怎么至今没有下文?须知虽此一项,但要全川推广,前期准备就得两三个月。

这可拖不得!赵开认真地说道。

徐卫眉头一皱,略一回忆,质疑道:不对吧?你的请示我早就批准了,而且只有一次吧?哪来的两回?赵开也纳闷了,疑惑道:下官确实请示了两回,但都没有拿到批文!是不是……徐卫想了想,摆手道:稍安勿躁,多半是下面的人出了疏漏,我唤德远来问问便知。

说罢,便使人去请张浚来。

趁着这个空档,徐卫问道:应祥公,这酒法全川推广之后,依你估计,酒课每年能收多少?赵开思索之后,郑重答道:据下官预料,当在五七百万缗左右。

徐卫脸上笑容再次绽放,就算最低值算,四川酒课也能增加近两百万贯,这是一个非常喜人的数字!王庶去职前的推荐果然没有错,赵开确实善于理财!称赞几句之后,徐卫又问:当初我问你时,你说四川百姓辛苦,不能加赋,只有从前的一些公营事业还有办法。

现在酒法已经准备推广了,不知道接下来你还有没有什么想法?赵开听他这么问,倒也没有马上回答,斟酌了好一阵之后,才道:想法倒是有,但有一句话下官不得不说。

但说无妨。

徐卫鼓励道。

这变法,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利益。

拿酒法来说,虽然没有增加百姓负担,但却坏了一些人的好事,人家不可能不说话。

赵开含蓄道。

徐卫一笑:我懂你意思,从前酒由官府专卖,盈利多少还不说。

但无论是官,是商,很多人都借此搂得腰包满满。

现在你一变,官府不产酒了,也就断了一些人的财路,这些人现在有怨言,是吧?赵开点点头。

你放心,不管是谁,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只需要记住一点,宣抚处置司支持你,我徐某支持你。

徐卫表态道。

赵开又叹一声,道:多谢相公信任。

徐卫见他似乎还未释怀,正想再说几句,却见张浚已经踏入mén槛。

先给徐卫行个礼,又向赵开问了好,这才道:相公唤下官来何事?德远,四川转运司可是有两次呈文本司?徐卫问道。

张浚看了赵开一眼,坦承道:确实有。

这就怪了,我记得第一次收到时,我就已经批复。

为何还有第二次?再者,四川转运司也没有收到回复。

四川方面的公文一般都是由你经手,怎么,是不是下面的人疏漏了?徐卫问道。

张浚突然面露难sè,支吾道:这事,好像,下官可能,要不下官去问问……徐卫见状,心里更加狐疑,想了想,对赵开道:赵转运,这样,你今天左右也走不了,先去馆驿住下,明天一早来见我,如何?赵开显然也是个懂事的,立即起身道:那下官先告辞了。

语毕,又给张浚打个招呼,离开了办公堂。

他一走,徐卫就正sè问道:德远,到底怎么回事?张浚也来个未语先叹,老老实实地说道:宣抚相公,其实四川转运司第一次呈文,相公批复之后,下官就准备发回去。

但是……有话你就直说,都在宣抚司理事,难不成还有什么顾忌?徐卫催促道。

但万俟判官说,暂时不急。

张浚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徐卫脸sè一变!不急?这怎么可能不急?现在哪处不用钱?虽说没大仗,但边境上冲突不断,军费开支不xiǎo,陕西重建也要钱,如何就不急?相公息怒。

张浚一揖道,万俟判官的考虑是,这革新政令需要谨慎,虽说新酒法在成都试行了一段时间,但可能还没有到全川推广的时机。

毕竟,各地的情况不同。

徐卫越发不满:我说德远,当时你就应该问他一句。

他来四川才几天?到底是他了解四川情况,还是在川多年的赵开了解?这话下官当时说过了。

张浚一脸苦相。

但万俟判官坚持己见,他是宣持判官,下官只是参议,如何跟他争辩?再说了,他如果不同意,便是相公也……徐卫不耐地啧了一声,万俟卨到四川来,不仅仅是作个高级幕僚。

他还有一项特殊的权力,就是四川的事务,光徐卫说了不算,任何政令都需要跟万俟卨联署,方能生效。

这摆明了就是制约徐卫在四川的权力,不想让他完全掌控四川陕西两地的财、政、军大权。

尽管万俟卨作为幕僚,没什么实际的裁决权,但联署这一手,确实让徐卫有些头疼。

(第六百四十九章 徐郡王天而且这个事怎么看,万俟卨的理由都有些牵强。

他从前确实在陕西干过提点刑狱,但四川的情况他知道根máo!居然还说什么不到全川推广的时候,还说什么各地情况不同,你知道四川有多少个州县么?徐卫心里头虽然不爽,但他明白,万俟卨初来乍到,而且是朝廷,或者说皇帝专mén安排到川陕来的,现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点事跟他起冲突。

他猜测着,万俟商这纯粹是为掣肘和掣肘,其目的,不过就是想告诉自己,或者各司的官员,他不仅仅是个高级幕僚。

再说,新酒法能增加税收,又不加重百姓负担,万俟离作过这么多年的官,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

思之再三,徐卫道:德远,我看这样办。

你马上去见万俟判官,就说我说的,现在用钱的地方多,四川之前已经借了两年的财赋,现在只能靠赵开来开源,否则,财政上就吃紧了。

,张浚应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宣抚相公,若是万俟判官还坚持己见……徐卫笑了一声:那你就问他,今年钱不够用,是打算欠军饷,还是欠官傣?,张浚吃了一惊:真这么说?原话传达给他。

,徐卫点头道。

第二天,万俟离就在徐卫批复过的公文上签上了名,发给赵开,命四川转运司在全川推广新酒法。

到了六月,徐卫收到一封很特别的信。

之所以说它特别,是因为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张九月的姨父,太保何灌。

徐卫虽然和何灌有旧,而且论起来也亲戚,但平时基本没怎么联系。

现在何灌亲自写信来确实让紫金虎有些意外。

但当他看到了信之后,就不觉得奇怪了。

何灌在信中称,最近皇帝下了诏,要开大都督府,拟命汾阳郡王折彦质都督江西、淮西、荆湖诸路兵马。

然后,他本人,已经以年老体衰,jīng力不逮不由,向朝廷提出了致仕退休。

在宋代官制中,有大都督府,这么一个机构,但实际设置极为罕见。

它的主官,也不叫大都督而叫都督某某地诸路兵马。

必以宰执重臣充任,在战时作为方面统帅,主导一方局势。

折郡王虽然名震天下,但真要论起来,何灌的资历比他深厚得多。

现在,让折郡王都督诸路兵马,也就是等于说,让何灌听从折彦质的直接节制。

这肯定为何太保所不容于是一气之下自请致仕,也就不难理解了。

何灌在信中还声称,皇帝此举,应该是为反攻作准备。

但他担心,现在就举兵北伐时机可能还不成熟。

折彦质为重利所yòu,贸然举兵,恐怕要招致失败。

他写这封信给徐卫就是希望他关注中原地区,万一发生不测,西军也好迅速反应。

徐卫在上奏行在,报告西军夺回麟府路,占据洪龙二州,以及跟萧合达取得联系这些事情时,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认为金军被迫北撤,确实是一个机会。

如果折家军和何太何通力协作,应该大有可为。

但现在何灌自请致仕,他统率的神武后军的将士们会是什么反应还不得而知。

众所周知,神武后军由原东京留守司残余部队厂如韩世忠岳飞所部,以及张家兄弟的部队,再加上何蓟统管的常捷军组成。

无论韩岳,还是二张,整编时部队都不多,何蓟的常捷军占大头。

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相信何灌对神武后军的影响力不容忽视。

他撂挑子走人,麾下将领们必然不满,此时折彦质又来接手指挥,能齐心协力么?看来xiǎo赵官家已经不是锐意进取可以形容的了,他简直是雄心壮志!而且把宝都押在了折郡王身上!折仲古这回若胜,那不用说,朝野声望将到达顶峰,而且一手控制江西、淮西、荆湖诸路兵权,简直是兵马元帅的级别。

对于这一点,徐卫乐见其成。

诚然,他和折彦质两个,都是如今大宋武臣里头声望最高,实力最雄厚。

折郡王因为起点高,再加上是文阶,还受封了郡王爵位,隐隐盖过徐卫一头。

但紫金虎并不在意这个,他希望折彦质能够成就盖世伟业。

抛开个人jiāo情不说,有折彦质在前头,他的光芒肯定就会被掩盖几分,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以前刚起兵的时候,就盼望打大仗,打胜仗,把名号闯出来,把官阶升上去。

到了现在,徐卫盼望的,就是别人少注意他,又尤其是杭州方面。

六月上旬,徐卫给儿子徐虎办了满月酒。

凡是故旧同僚,麾下将佐,都云集府上,席开一百二十多桌,除了陕西几位大帅因公不能到以外,其他的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但万俟离虽然收到了徐卫的邀请,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

而且,人不到就算了,礼也没到。

这让徐卫手下的人很不高兴,太尉请你,那是抬举,不相干的人想来还没机会呢!这天徐卫高兴,喝得大醉,等他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现在什么时辰?,徐卫从床上坐起,按着脑袋问道。

太尉,此刻已经日上三竿。

侍nvxiǎo声答道。

哦,睡了这么久,酒还真误事。

,徐卫自言自语道。

婢子这就去将饭菜热一热。

侍nv又道。

徐卫嗯了一声,点点头,随后下了床,自己倒杯茶喝下去,感觉那胸膛里面火辣辣的,娘的,别喝成胃穿孔了吧?胡luàn吃了几口粥,穿戴整齐出了房,感觉脚步都还有些飘,马肯定是骑不成了,遂让车夫驾了车,把他送到宣抚处置司。

刚进去,就让张庆给截住了:太尉,两件事,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一件?徐卫拍了拍脑袋,闭着眼睛道:先听坏的。

坏的,就是萧合达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夏军已经基本平定有兴庆府周边的民变,任得敬在静州也将luàn民弹压下去,可能用不了多久,党项人就会集中力量,来解决他。

,张庆道。

徐卫听罢因为脑袋还mí糊,一时也想不清楚。

遂和张三两个到了办公堂里,让人泡了一杯浓茶来,喝下去半杯,这才清醒一些。

他说过他自己的情况么?,徐卫问道。

他现在地盘反正就是那五个州,人马也有几万,具体多少不知道。

但主力都摆在夏州,保护石银二州钱粮之地。

,张庆道。

来就来吧夏军集中力量解决萧合达,正好疏忽了西面,不论是我军攻西凉府,还是辽军打河西走廊,都要便利得多。

,徐卫轻描淡写道。

张庆看了看他,试探责问道:太尉真的认为,大石为响应你的建议,出兵攻夏?,为什么不?,徐卫反问道。

萧朵鲁不不是说了么?党项人和契丹人关系不错让他们出兵反目,起……张庆轻笑道。

徐卫摇了摇头:听马扩说,大石昔日抗金时,就善于因势而变。

在辽帝耶律延禧被金军追得逃得不知去向后,他和辽国宰相又拥立一位新君。

据此可以看出此人并非因循守旧之辈。

否则,他又如何能在西域重新立国?像这种人,不说见利忘义吧反正不会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说穿了,契丹人和党项人之间,就是一层面子问题。

大石完全有很多借口可以出兵。

张庆听了,倒也没有异议,徐卫想起他先前的话,问道:还有一桩好事呢?,哦,对了官家派了内侍入川,携带着封赏你的诏书和御赐给你的财货。

人己经到成都了用不了几天就到。

张庆回答道。

徐卫笑一声:这是好事?,四天以后,果然就有内侍来到了兴元府直接到徐卫的府上宣诏。

起初,徐卫以为自己已经是正二品的太尉,最高军阶,再上升,也就是一些加官,荣誉头衔之类,估计是开司仪同三司,。

所以,沐浴焚香之后,便往正厅之中拜受诏书,张九月因为是命妇,也换上了仪服,与丈夫一同前往。

在徐府厅上,几名内侍已经站在主位,居中一个手里捧着天子亲笔诏书,等着宣读。

徐卫和正妻出来,先和几名内侍见了礼,而后郑重其事地在厅〖中〗央行大礼,准备接诏。

那内侍年纪不甚大,至多也就是三十左右,待徐卫夫妇跪拜之后,徐徐展开天子诏,用尖刻的声音宣读道:制曰,枢密副使、川陕宣抚处置副使、陕西制置使徐卫,材气不群,忠勇自奋,策足功名之会,腾声关陇之间。

比者统率西师,收复全陕,建大功于朝廷。

今复麟府,夺洪龙,扬我朝声威于西贼之地。

朕尝言,助中兴之业者,舍卿其谁?特遣内侍入川,晋卿为天水郡王,望卿恭勉乃事,图报异恩,钦此。

,那内侍宣读完诏书后,又徐徐合上,双手捧到徐卫面前,笑道:大王,接诏吧。

徐卫此时什么心情?先是吃惊!他完全没有想到,xiǎo赵官家这么大方,一道诏书送来,直接就晋升郡王了!自己接下这道诏书后,就是在世的人中,除赵氏宗族以外,两个异姓郡王之一!此后,便是狐疑。

因为按道理说,没有从枢密副使,直接晋升到郡王爵位的。

一般来说,应该先拔擢到枢密使,然后封郡máo现在xiǎo赵官家跳着级的封赏,而且在诏书中点明了要自己图报异恩是不是有什么含义?然后,紫金虎心里盘算起来。

很快,他就作出了决定。

一头拜下去,洪声道:臣受圣上信任,执掌川陕之柄。

此前,已蒙官家多次晋升,超擢为枢密副使,足以彰臣之功绩。

郡王显爵,昔年神宗皇帝有言,有复燕云者,柞本邦,疏王爵。

如今,非但燕云之地陷于北夷之手,便是两河故土,也还豺狼遍地!臣何德何能,敢居此显位?恳请圣上收回成命!这句话出来,非但几个内侍震惊无比,便连旁边的张九月也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丈夫。

这作官的,有哪个不希望加官晋爵?你麾下那些战将不是时常都为一级半级的官阶争得面红耳赤,互不服气么?再说了,这是郡王啊!官人不是说,折郡王是天下在世的人中,唯一一个异姓王么?如今官家也封你为王这是何等的荣宠?那宣诏的内侍只怕自己没有听清,还确认道:徐郡王,敢问是要……,徐卫再拜,掷地有声道:臣久在军中,素知行伍之间陋习。

将帅们攀比军阶,较量官爵,为些许薄名,目眦尽裂。

圣上委臣以川陕之重任,如今的官阶爵位,已足以震慑地方,实在不敢再接受郡王显爵!恳请圣上,收回成命!,那内侍此番听得真切,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回过头去看看几名同伴,全都是一脸茫然。

这皇帝下诏,让官员夺情起复时,确实有过不受诏的先例。

但这晋升显爵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拒绝的!这有爵位,就是食邑,有食封,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徐郡王是怎地?敢为天下先?淡薄名利?但徐卫不接诏,他也不可能强求僵持一会儿,内侍道:既然徐郡王执意如此,xiǎo人只得暂时收了诏待回行朝之后,禀明君上,再作计较。

语毕,便将诏书收回封好。

徐卫这才和妻子起身,拱手道:徐某也自当上奏一本,一则谢圣上之隆恩,二则解释此中原由,烦请诸位一并带回。

,内侍勉强地笑笑:好说,好说。

,在送走内侍之后张九月忍不住问道:官人,这晋升郡王是何等的荣耀,官人为何拒绝?,徐卫看着妻子,笑了一声:你以为王是那么好当的?我如果受封郡王,又执掌着川陕之柄,还拥二十万强兵,只怕过不了多久,当朝中那些人发现局势好转,大宋危险不再之后,就得拿我说事了。

那折郡王也不见……,张九月质疑道。

等着看吧。

徐卫叹了口气。

在拒绝了晋封天水郡王的诏命后,徐卫给皇帝上了一本。

在奏章中,他把听诏时说的话再详细地阑述了一次,表明自己是受天子委派,坐镇地方,用不着拿无比显要的官爵来震慑下属,哪怕就是个从九品,只要天子的信任,也没有人敢xiǎo觑他。

七月,杭州行朝。

皇帝赵谌已经在勤政堂里呆了整整一天,这一天,他没有批阅奏章,只干一件事情。

就是把汾阳郡王折彦质送来的战略谋划,一遍又一遍地看。

官家,荆湖宣抚使,太保何灌上奏请求致仕退休,到底怎么处理?,沈择在一旁问道。

赵谌的注意力都在折郡王的报告上,根本没闲心理会这事,随。

道:准了他吧,年纪大了,回去好生养老。

沈择听了,一时不言,过了一阵,又xiǎo声道:是不是应该象征xìng到挽留一下?,赵谌这才抬起头来:哦,走了,何灌怎么说,也是几朝老臣,且于国有劳。

他自请致仕,确实妄该挽留一下。

罢了,你传朕的口谕,让有司草诏,挽留吧。

沈择应下,却没有动身,而是笑问道:xiǎo奴在官家看折郡王这道本子,已经看了一整天,莫非真有玄妙之处?,提起这个,赵谌来了jīng神,用指头连续敲了奏本几下,朗声道:你别说,到底是文武双全的折彦质!拿出来的东西那是不一样!他建议集中荆湖、江西之兵,主攻东京方向,再以淮西军,往攻淮东以为牵制。

朕在想,金人在停战之后,已经北撤,其中原地区的防务必定较之前空虚。

若折彦质统大军往攻,必能收获奇效啊!,沈择见皇帝〖兴〗奋,也附和道:说不准,能一举收复东京故都!,赵谌一击御案,激动道:这正是朕心中所想!自太上南巡以来,东京故都几历兵祸,终究还是难以保全!想艺祖陈桥受禅以来,历代先皇都在东京城里励jīng图治,开创太平。

朕既然继承大统,首先就当以还都开封为己任!此番,若能成功,朕无论是对祖先,对天下,也都有个jiāo待了!,沈择干脆来个全套的,纳头就拜道:xiǎo奴预祝王师旗开得胜,收复东京!赵谌得意地大笑,笑声未止,便见一名内侍匆匆而入,禀报道:官家,去四川宣诏的回来了。

赵谌脸上笑容仍在:朕有两员大将,一个便是折彦质,一个便是徐卫。

如今,这两位帅臣都受封郡王,耳算殊遇了!叫他进来!,不一阵,当日给徐卫宣诏的内侍快步进入,沈择眼睛尖,首先就发现了这同行肩膀上还背着诏书匣子。

当时心里就纳闷了,这诏书宣读完了,徐郡王接了诏,你还背个匣子回来作甚?却不料,那内侍一进来,就拜在地上,取过肩膀上的匣子,疾声道:xiǎo奴奉诏入川,传达官家诏命,晋封徐卫为天水郡王,但徐卫拒绝受诏!,什么?,赵谌大感意外,拒绝受诏第六百五十章 北伐中原沈择听得也是大感意外,除了赵氏宗族以外,近几十年来册封的异姓王只有四个人。

广阳郡王童贯,录夺王爵枭首了:清河郡王徐绍,去世了;在世的就汾阳郡王折彦质,以及天水郡王徐卫。

他怎么会拒绝接诏?接过诏书后,他看向赵官家,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问道:什么原因?有徐卫奏章一本,请官家过目。

内shì取出徐卫的本子,双手呈上。

赵谌脸上yīn晴不定,接过奏本后,转身走到堂中角落里,他这个动作,使得沈择也不好意思跟过去看。

他挥了挥手,示意传诏内shì出去,而后便安安静静地等着。

在赵谌看奏本时,沈泽不时注意皇帝的反应,起初,只见xiǎo赵官家那前额扭曲成一团,渐渐地,眉头舒展开来,最后归于一片平和。

你猜猜徐卫是怎么说的?赵谌转过身来问道,神情不见任何异样。

该不是嫌爵轻吧?沈择猜测道。

朝中是有人议论,说单以军功论,无人可及徐卫,再加上他对折彦质封王也有些眼气,会不会不愿和折彦质并列郡王?所以,这是在赌气?赵谌闻言一笑:那你也太xiǎo看他了,徐卫是个明白人。

说话间,他将徐卫的本子放在了案头。

他本子里倒都是些官样文章,诸如才德浅薄,不敢领受,愿以身作则,反对攀比云云。

但他这道上奏透lù出来的意思,其实只有一个。

赵谌道。

恕xiǎo奴愚钝。

沈择躬身道。

那就是担心盈满之患。

赵谌十分有把握地说道。

沈择点了点头:言者论徐卫,都说其征伐勇猛,但行事谨慎,看来此言非虚。

这样很好,他惧怕盈满之祸,就是敬畏朝廷。

武臣知道敬畏朝廷而不是拥兵自重,飞扬跋扈,这是社稷之福。

赵谌道。

再有,他本子里有几句话让朕觉得他是个明白人。

他说,他受天子之命坐镇地方,就并不需要高官显爵来彰显威仪。

这话说起来简单,真正能明白的又有几人?沈择笑着接口道:徐卫虽是太上皇一手拔擢的,但倒是明白是非曲直。

居功不自傲,shì宠而不骄,颇有些风范呐。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赵谌,他听了之后,又把折彦质的本子拿起来看了看沉yín道:徐卫拒绝郡王爵,国鼻与郡王并为从一品,估计他也不会接受。

但有功不酬,却也不合道理,只沈择想了想,建议道:官家,枢密使许翰以年老去职,刘延庆也年过七十,平常连枢密院也不去了。

枢府的职权近来又常归中书,不如罢了枢密使,副使,改以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

将,知枢密院事,的头衔赐给徐卫,以示〖中〗央派出。

在宋代枢密院的长官,称枢密使时,副手就叫枢密副使;长官为知枢密院事时副手就叫同知枢密院。

区别在于视任职官员的资历地位而定,德高望重者,自然便是枢密使,相对资浅,便是知枢密院事。

赵谌听了,倒也合心意。

其实自宋金开战以来,枢密院的职权一直被弱化。

政fǔ和枢府并设原本是为了文武相制,但战事一起需要一个集权的〖中〗央机构来作出决策。

于是,中书的宰相们作出的决定往往直接就被前线将帅们贯彻了,枢密院空有全国最高军事机构之名,现在已经沦落为安置荣臣的所在。

也好,就这么定了。

徐卫拒封郡王的消息在杭州行朝传开,颇得各方赞誉。

因为他如果接受了天水郡王的封号,就等于是以武臣的身份而首封王爵之人,折彦质封王人家是文阶,正经的进士出身。

而且一旦徐卫封王,那徐氏一mén,可就出了两个郡王,这让一众朝臣们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现在他晓事,主动拒绝,最好不过了。

但这些人在满足了心里那一点猫腻之后,又萌生了惜才之心,觉得人家确实有功,不封赏也说不过去,当听闻徐卫被授以知枢密院事的头衔时,纷纷称合适,也没人像当年称呼狄青那样,叫徐卫赤枢。

秋青从前由xiǎo兵作到枢密使,但还是被人瞧不起,尤其是文官们。

开封一带方言,称士兵为赤老,所以枢密院派去迎接狄青的官员在久等不至的情况下,大骂说迎一赤老,屡日不来!,他到任后,政fǔ枢府的同僚,sī下里都呼他赤枢,以示鄙夷和不屑为伍。

建武八年七月,荆湖宣抚使,太保何灌,在上奏请求致仕被挽留后,仍旧坚持,皇帝遂批准他的请求。

何灌起于行伍,屡立战功,更以保太上皇赵桓登位而受到重用,但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光荣事迹,让如今的皇帝有些介意。

再加上他本身年过七旬,又被兀术打得大败,于是皇帝趁机迫使他退休,也是无可奈何。

但何灌毕竟是军中元老级别的帅臣,在致仕之前,已经是太保,封爵国公,赵谌遂下诏,封其为咸安郡王赏赐颇丰。

何灌,便成为武臣封王的第一人。

他的长子何蓟,除继续担任荆湖宣抚司都统制以外,又被加两镇节度使,以示朝廷对何家的荣宠。

何灌一离开荆湖,赵谌马上下诏,开大都督府,命汾阳郡王折彦质,都督荆湖、江西、淮西诸路兵马,大xiǎo文武悉听节制。

他这个举动,几乎等于挑明了要干什么,于是乎,上到首相朱胜非,下到御史台普通的言官,纷纷上奏表示反对。

反对什么呢?因为皇帝没明说是要反攻北伐,于是大臣们就反对如此重用折彦质,反对他集大权于一身,反对他手握三司重兵。

大臣们反弹的力度很强,这让赵谌倍感压力。

有一天,一个右言正在他跟前侃侃而谈,通篇都是反对。

赵谌有些恼怒说了这么一句:徐卫也节制二十万西军,怎么不见你们反对?,于是,这个右言正先是说徐卫素忠勇,xìng谦和,一贯得体云云而后才道出了心中〖真〗实想法:如折郡王,拥重兵,管三司,扼行朝之噤喉,不可不防!也就是说,徐卫虽然也带甲二十万,但他远在川陕西部,对〖中〗央的潜在威胁不大。

可折郡王不同他一人节制着淮西、荆湖、江西三处,杭州行朝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不设防的。

假设说,他有异志,行在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赵谌态度坚决,又说了一句:折彦质是忠臣。

这位右言正立马反驳一句,让赵谌噎得说不出话来: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宋太祖当年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前,同样是以后周忠臣的面貌示人。

尽管赵谌无法反驳文官们的意见但他心如铁石,非要重用折彦质不可。

于是不理会朝臣们的jī烈反对,干脆绕过宰相,自己亲笔草诏,直接发给折彦质命他出兵北伐!自宋金开战以来,宋军虽然一直处于守势,但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主动出击。

比如徐卫就率西军反攻收复了全陕。

但他那毕竟是局限于陕西一隅,而折彦质此番,却是由皇帝亲自下诏的,并且挑明了是北伐中原收复故都,因此其政治意义尤为重大。

折郡王收到诏命的时候,人在淮西的寿州,所以他不可能跟荆湖诸将面授机宜。

于是他向节制神武后军的何蓟发去了命令让他在七月底,八月初之间出兵往攻邦唐二州。

又命淮西安抚使刘光国,统制李显忠等率淮西军进攻淮东。

他自己则率折家军,进攻蔡州,打算跟神武后羊一道,对开封形成夹击之势,以图一举收复中原。

这一切,都是在朝臣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因此,当七月底,折彦质率大军出征时,地方官员尖速将消息捅到行在,满朝文武才知道,皇帝直接撇下了他们。

感觉受到委曲,受到愚nòng,受到méng蔽的朝臣,其反应可想而知。

上奏,已经解决不了问题,皇帝听不进去。

于是大臣们纷纷跑进宫,要求面圣,把政事堂都包围起来。

不说清楚不许走!在jī烈的争论中,大臣们的唾沫星子都溅了赵谌一脸!可这年轻皇帝还真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你们随便吵,随便嚎,口水溅到朕脸上,朕自己擦了就是。

反正主意是不会改的,朕就是要北伐中原,中兴大宋!大臣们一见皇帝整个就是油盐不进,于是祭出了朝臣们惯用的撤手铜,辞职!不干了!上一回,因为皇帝不肯过宫探望太上皇,那些对赵桓还念念不忘的大臣曾经这么搞过一次,三十几名官员同日求去。

但这一回,阵仗大了许多,除了坐中书理政的正副宰相以外,其他各司各衙的大臣,全都众口一词,上奏请求罢黜,然后也不去上班,全部居家待罪,一统计,不得了,九十几个人!赵谌也硬气,统统下诏不准!这么僵持了几天,大臣们见皇帝态度坚决,不可动摇,而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窝在家里,于是sī下里一合计,不成,官家听不进去逆耳忠言,迟早要成昏君。

咱们得搬出来人来治治他。

搬谁呢?现在有资格教训皇帝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祖父,一个是他父亲。

道君跟官家的关系倒是不错,但他老人家在每岭上清修,不过问世事,而且最近身体也不好,去惊动他不合适。

这么下来,就只剩下太上皇了。

但如果去搬太上皇出来,朝中主和派大臣没有意见,对太上皇有希望的人也没有意见,但从前追随徐绍的主战派们心里就有些拿不准了。

自从太上皇禅位以后,他并没有放弃对朝政的干预,朝中也有人时常游走于德寿宫,如果去请他出来,如果只是劝劝字家还好,万一整出事来不可收拾,那可就…………此时,德高望重的许翰发话了,他虽然已经去职,但当年发动政变他是主要人物之一,后来又担任了枢密使,早年还有言官的经历,以刚直不阿著称,朝中威望比较高。

他告诉那些追随他jī进主战派大臣官家这事虽然做得不对,不应该绕过朝臣,但我们尽到自己的本分就行了,该劝谏就劝谏,没有必要去惊动德寿宫,以免是非。

徐良也出面,代表中书,跟几位居家待罪的重臣沟通说大家不要这样搞,〖中〗央机构搞瘫痪了没有好处,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覆水难收,还能怎么办?他是徐绍的儿子,又官拜参政,主战派大臣们,虽然很多都是他的前辈但却对他寄予厚望。

于是,经许翰和徐良两人调解,部分主战派的人放弃了请德寿宫出面干预的想法。

但剩下的朝臣仍旧在sī底下串联,誓言非要皇帝服软不可!就在朝中jī烈争锋的同时,前线却已经开打了。

首先立功的不是折家军,也不是荆湖军,而是刚刚组建不久的淮西军。

淮西军统制李显忠,奉淮西安抚使刘光国之命,进攻淮东的重镇宿州。

李显忠先攻宿州治下的虹县,只半天,攻破县城,守卒两千余人皆降。

随后,李显忠转兵往西攻灵壁县,灵壁守将从前是宋军军官后投伪韩,伪韩灭后事金。

他见李显忠统兵来犯,且兵马不多,估计是没听过李显忠的名号,竟然率数千人出城接战。

结果可想而知,在淮西军猛攻下,金军很快就抵挡不住,李显忠又率百来骑贯阵而冲,金军由是大溃!等到刘光国率淮西主力部队跟进时,李显忠已经等着他去攻宿州城了。

李显忠是西军出身,还在西夏帮党项人打过仗,这些臭jī蛋烂黄瓜根本不放在眼里。

淮西军进展顺利,折家军也不慢,折彦野从光州引军偷渡淮河,抢占新息县,然后架起浮桥,保护大军通过。

很快,折家军就扫平新蔡真阳等县,开始向蔡州城进bī。

折彦质估计也明白,何灌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被迫致仕,驻防襄汉的神武后军估计多多少少会有些情绪。

为免出现将帅不合,诸军离心的境况,他在进军蔡州的同时,派人往襄阳传令。

当然不免吹捧何灌一番,然后向荆湖的战将们再次表明此次出兵的重大意义,希望诸将以国事为重。

他担心的没有错,就有折家军和淮西军都发动反攻的同时,神武后军除了驻防襄汉前线的韩世忠和岳飞两部以外,主力都还在长江以南的江陵府休整。

何蓟一早就收到了折彦质的命令,但直到淮西军和折家军已经开战之时,他还没有动。

主持荆湖宣抚司日常事务的参议官几次询问他进兵事宜,何蓟都推说部队损失大,需要休整。

驻在郑州的岳飞,一听说皇帝下诏北伐,就立马组织兵力,晓谕将士,积极地作着战前动员。

可左等右等,不见何都统的军令。

于是,这位耿直的汉子派人去问。

得到的答复是说,不该你管的事别管。

宋军大举北伐,很快就惊动了金军大将赤盏晖。

赤盏晖虽然在歧山一役中,败给了杨彦,但他仍然受到兀术的信任和重用。

兀术北归以前,特意留他坐镇蔡唐二州,防备宋军反攻。

当折家军往蔡州城进bī时,他人在唐州。

听闻折家军连破数县,进bī州城,一面向东京的乌延蒲卢浑报告,一面率两万马步军往蔡州增援。

八月初,折家军攻蔡州城。

金军凭城坚守,连攻两日不破,到第三天,赤盏晖援兵从唐州赶过来。

折彦质虽然奇怪唐州怎么没事,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遂遣折彦文,折彦野两兄弟迎战。

彦文彦野率马步军一万一干人,在蔡州城西南方向的确山与金军骤遇!此时,两军都未布阵,赤盏晖为抢先机,便令马军四千骑猛冲。

蔽于军前的折彦野再次发挥他悍将的本sè,带着仅有的一千余骑风驰接战!折彦文趁着空档,急令士兵抬拒马于前护住。

赤孟晖没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两军匆忙布阵,阵成,金军抢先进攻。

汉签军步卒蜂拥而来!打到中午时分,赤盏晖见折家军侧翼松动,亲率jīng骑冲击。

但他显然xiǎo看了折家的人马,尽管阵被冲散,但敌骑一走,士兵们马上重组,并未出现他希望的溃逃迹象。

晌午过后,折彦质又派五千援兵赶到,与彦文彦若合力并击,赤盏晖不敌败走。

宗弼引军北归,留在河南的部队有多少?十万大军!但是这十万人马里,nv真本军和渤海军,基本上十无一二,绝大部分都是河北汉签军,其战斗力自然无法跟此前兀术亲自领军时相提并论。

!。

第六百五十一章 政变苗头建武八年八月,朝中的luàn象仍旧没有平息。

愤怒的大臣们并没有因为前线传回来的捷报而有所消解。

尽管许翰徐良等宰执大臣先后出面沟通规劝,但还是有相当部分人态度坚决,连日以来,德寿宫mén庭若市,许多大臣来到太上皇处申诉,指责皇帝无状,背弃祖宗家法。

赵桓的反应很特别,他一面同意大臣们的说法,认为皇帝此举确实大大地欠妥,但同时,又对大臣们,天子年轻气盛,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这也急不得,要慢慢来。

结果这话更让朝臣们火上浇油,这怎么能慢慢来?官家由着xìng子,便发动十数万大军悍然北伐,下一步谁知道他又要干什么?于是,大臣们纷纷请求太上皇出面,规劝天子,以免铸成大错。

赵桓这个时候又表态说,我虽是皇帝的父亲,可他时常都不来探望,还能指望他听我的规劝么?这些不yīn不阳的话越发刺激了了大臣。

他们想起了官家登基以来的种种不是,诸如之前的裁汰冗员,削减待遇,再加上如今撇开百官,直接指挥前线将帅。

有道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这种激烈反对皇帝的氛围下,终于有人登高一呼!这个人,叫罗汝楫,官阶并不高,正七品殿中侍御史。

但这个职务虽然不显要,却常在禁中,不但在朝会时纠劾百官,更有督促天子之责。

罗汝楫在赵桓面前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当今天子失德失仪失信。

失德怎么说?就是背弃祖宗之法,轻士人,重武夫,且不听忠言,一意孤行。

更严重的是,为人子的最基本上的孝行,他也不具备,经常拒绝过宫探望太上皇;失仪,就是指赵谌平日里行为举止,有失君王之仪;失信,就有些扯了,说是赵谌既然答应与金国议和,但转眼之间,就背信弃义,举大兵北伐。

这番话听得当时在场的几名大臣脸sè巨变!但却正中赵桓下怀,但几乎是带暗示xìng质地对罗汝楫说:此卿一家之言。

罗汝楫大概是言官当久了,很敢说,抗声道:岂独臣之肺腑?乃为满朝发声!也就是说,他这话代表了满朝大臣的心声。

中书省,政事堂。

尽管是全国最高行政机关,但受这次风波的影响,中书mén下也有多名官员上表求去,居家待罪。

于是很多事情,几位正副宰相不得不亲自动手。

徐良这会儿就自己抱着一摞公文踏进自己的办公堂。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官员,约有五十来岁,中等身材,有些发福,长相颇为清奇,留几缕长须,很是耐看。

徐良将公文放在案头上,回身道:坐,吃茶就得自己泡了。

参政不必客气,下官实是有要事相告。

那官员名叫李若朴,权吏部侍郎,算得上重臣。

他本来,也在上表求去,居家待罪的大臣之列,却不知缘何到了此处?李侍郎请讲。

徐良客气道。

李若朴往前一步,来到徐六身旁,xiǎo声道:恐要出事。

徐良并不以为意,苦笑道:已经这般模样了,还能怎地?徐参政不可大意,下官风闻有人奔走于德寿宫,屡出犯上之闻,而太上不加责备,反而纵容。

照此下去,参政就不怕变天么?李若朴严肃地说道。

徐良眉头拧起,狐疑地嗯了一声,问道:何谓犯上之言?据说,有人在太上皇面前指责官家失德、失仪、失信,罗织官家种种不是,大放厥词!这难道是好兆头?李若朴道。

徐良神情越发yīn沉,又问道:太上皇是什么态度?极尽挑唆yòu导之能事!李若朴厉声道。

大臣们心里有气,不便说出来的话,他yòu导;明知朝臣反对官家一意孤行,撇开百官,太上却煽风点火,正话反说。

照此下去,昔年令尊的旧事,恐怕……李若朴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

徐良听罢,牙关紧咬,xiǎo声问道:谁说的?具体是谁,下官不得而知,但提醒参政一句,早作防备。

李若仆沉声道。

徐良心知他是不肯说,既然把人家说的话都知道得如此详细,怎么可能不知是谁?他倒也不勉强。

送走李若朴后,徐六越想越不对劲,当年,先父联合朱胜非、秦桧、许翰等人,发动政变,迫使太上皇禅位。

紧接着,清洗耿南仲。

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显然,自己也将在被清洗之列。

他现在官拜参知政事,参与机要,要查出来是谁说的,并非不可能。

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串名字。

他将此事报告给了首相朱胜非和次相赵鼎,这两位相公一见事情不好,慌忙奏到君前。

胆大妄为!勤政堂里,赵谌勃然大怒,气得满面通红!官家且息怒,如何稳定局势才是紧要!赵鼎洪声说道。

赵相之言是也,似如此发展下去,必然生变!朱胜非也附和道。

赵谌仍旧愤恨难消,击案而起道:朕登大位于祸难之中,历年来,无时不以恢复疆土,北击金贼为任!每日jī鸣则起,夜深乃卧,不修宫室,不恋美sè,丹青、书法、音律、园艺,一无所好!食不过两菜一汤,穿不过从头到脚,自认无负于天下!怎在他们口中,就成了失德失仪失信之主!真真气煞人!皇帝咬牙切齿,胸膛起伏,不等几名宰相接口,又暴跳如雷地问道:那罗汝楫何在!朱胜非看向徐良,后者摇摇头,他便向皇帝道:罗汝楫上表求去,应该,应该是在家中。

哼!朕看他不在家中吧?八成是在德寿宫!去,召他进宫,朕要当面质问!看看朕到底是怎么个失德、失仪、失信!赵谌怒气冲天。

朱胜非见皇帝气得糊涂,分不清主次,再三提醒道:官家,罗汝楫不过一狂生,他根本无关紧要。

现在十万火急的是,怕有心人借他这类人煽动,对官家,对朝廷不利啊!赵谌一屁股坐下去,将大甩一挥:那你说怎么办?朱胜非吸了口气,略一思索,答道:依臣之见,官家当马上下诏表态,以平息大臣们的愤恨。

你是让朕服软?认错?赵谌又怒了。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如今满朝汹汹,官家若不放低身段,这怎么下台?朱胜非急道。

你说什么?赵谌sè变。

不不不,臣的意思是说,这局面如何收拾?反正现在折郡王的大军已经北上,覆水难收了,官家安抚一下大臣情绪,又有甚么关系?朱胜非急忙解释道。

赵鼎也道:朱相之言在理,不管如何,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正道。

徐良思之再三,提出具体办法:官家莫如召几名上表求去的大臣入宫,将罗汝楫也包括在内,向他们表示,此前的事情确实有些欠妥。

如此一来,当可平息众怒。

罗汝楫?哼!朕就是召守城mén的黥卒,也不见他!赵谌余怒难消。

罗汝楫是殿中侍御史,没事就在皇帝面前转悠,本来是接近皇帝的官员,现在他却背着赵谌在太上皇面前说那样的话,赵谌心中之怨恨,可想而知。

就算不见罗汝楫,也应该尽快安排其他大臣进宫。

赵鼎道。

赵谌虽然气,但终究还知道继续对抗下去,哪怕他是皇帝,恐怕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服个软,认个错,也不会少块ròu。

再三斟酌之后,他道:罢,你们拟定几个人选,明日召进宫来,朕自有说法。

见皇帝让步,四名正副宰相这才松了一口气,正互视而觑,颇感欣慰时,又听皇帝道:罗汝楫诽谤君上,若不处置,国家法度何在?当究其言论,jiāo大理寺治罪!四位宰相真就面面相觑了,罗汝楫的话确实说过头了,而且有些也确实是无中生有,颠倒是非,要治他的罪嘛,也成。

但问题是,现在的政治风气如此紧张,他又是一只排头雁,打了他,这还不引起某此人的反弹?说白了,他打了他,不等于一巴掌打在太上皇脸上?朱胜非是拥立大臣,这几位宰相不便说的话,他却能说,因此道:官家,此事,恐怕还是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的好。

想他不过是个殿中侍御史,官家不想见他,给他换个差遣就是,不必跟他计较。

赵谌霍然而起,正sè道:朱卿,诸位贤卿,朕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如果说罗汝楫对朕不满,直接上书,或者当面指出朕的过错,哪怕他言辞激烈,有失君臣之礼,朕也不会怪他。

朝廷里有敢于直言的忠臣,这是作天子的福气!失德、失仪、失信,这三点,他如果是直接对朕说,朕就算怒,最多也就是拂袖而去,不听他聒噪就是。

但朕恨!他居然跑在德寿宫去发表这种言论,其居心何其险恶!他这根本不是直言敢谏,他这是搬nòng是非,煽象!朕岂能容他!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几位宰相无从辩驳,徐六想了想,建议道:既如此,也得先召见大臣,平息众怒,再治罗汝楫之罪。

对对对,徐参政考虑周全,说得极是。

朱胜非附和道。

赵谌费老劲舒口气,点头道:就依徐卿之言!不几日,朱胜非安排了几名具有代表xìng的大臣,包括主和派,主战派,亲太上派,在垂拱殿受天子召见。

赵谌憋着一肚子火,赔着笑脸对几名大臣表示,撇开朝廷,直接对前线统帅发布命令北伐,确实有违祖宗之制,是朕的过失。

你们也别闹了,都回来上班吧。

大部分朝臣,本来也就是为了争一口气,现在皇帝都认错了,那口气也就消了。

于是这几人回去一宣扬,众多大臣都觉得,反正军队也出发,皇帝也认错了,就这么地吧,咱们该干嘛还干嘛。

但这样一来,却让太上皇慌了手脚。

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一个机会,眼看着满朝大臣都反对皇帝,只要再加把劲,搞不好自己就一路杀回资政殿去坐着了。

现在儿子一认错,反对大臣们立时跑了一大半,这可如何是好?当然,他不可能继续挑唆大臣指责和反对皇帝,他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授意罗汝楫,说皇帝光口头认错怎么行,知错就要改,你绕过朝廷百官,直接命令前线统帅北伐,这件事情要从根本上矫正。

罗汝楫很一点言官的本sè,敢说,不敢当着谁都敢说,而且不长脑子。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不但不回去上班,而且还义正辞严地上了一本,反正噼里啪啦一大篇,最后提出要求,要皇帝把部队都撤回来,维持与金国的和议。

所以说这人没脑子,书生意气,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大军出征,若非重大变故,哪有中途撤回的?shè出去的箭能飞回来么?赵谌看到他的奏本,气得是七窍生烟,恨不得马上把这厮扔到大理寺去问罪。

所幸,在徐良等人规劝下,暂时忍住。

可罗汝楫见皇帝不搭理,感觉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分量不够?于是又联络多名官员,发炮一般地给皇帝上奏,甚至威胁说,如果皇帝不更改诏命,撤回部队,恐怕大臣们又要居家待罪了。

朝中变故,虽然不是折彦质挑起,而却跟他有很大关系。

可折郡王对此根本一无所知,正专心致志地打仗。

在击退赤盏晖后,折家军继续攻蔡州,但金军凭城坚守,累日不下。

在淮西军被分去进攻淮南东路(简称淮东)以后,折彦质手里的人马只有不到四万。

不到四万人,进攻一座规模较大的城池,显然是吃力的。

此时,折郡王有些恼火了,他再次派出使者前往江陵府。

这回没有吹捧,没有安抚,而是又冷又硬的命令。

他严令何蓟,立刻出兵北上!若拒听节制,就要以贻误军机论处!命令到江陵,何蓟到底还是怕了。

对于他这种靠父辈恩荫进入官场的人来说,才干虽然重要,但拼爹同样重要。

现在他老爹已经以郡王显爵致仕了,宠信他们何家的赵桓也退位了,失去了靠山的情况下,如果出了什么差池,恐怕连说情的人都没有。

但他又实在不甘心把神武后军都拖出去陪折彦质耍,最后,把折郡王的命令打个折扣,让驻防郢州随州的岳飞率本部人马进北上进攻。

同时,又传话给驻扎在襄州的,荆湖宣抚司副都统制韩世忠,让他盯着点岳鹏举,别让他跑得太欢太远。

岳飞是个直人,收到命令后,大喜过望,以为恢复中原的时机终于来了!他肯定,韩世忠一定会跟他一起行动。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给韩世忠去了封信,问他打几哪天出兵,具体怎么安排。

韩世忠在神武后军中,已经是高级将领,副都统级别。

岳飞在军中只是统制,不过兼任着郢州知州。

不过是韩世忠升得快,而是人家高,徐卫还是个乡兵首领时,人家已经是活捉过方腊的名人了。

所以,岳飞去的这封信,算是请示。

他跟韩世忠有志一同,关系不错。

韩良臣接到信后,十分为难,他其实也想和岳飞一道出兵,积极响应折彦质的北伐。

但军人以服务命令为天职,何蓟非但是何郡王之子,更是如今神武后军的统帅,不得他命令,怎敢擅自出兵?于是他复信岳飞,你往前拱一拱,jiāo个差就行了,不必当真。

岳飞全军不过一万余众,收到回信后,却毅然出兵北上,进攻唐州。

此时,赤盏晖刚被折家兄弟击退,在唐州备战,一见襄汉的宋军又出来了,不敢再接战,紧闭城mén,催促东京方面的援兵。

岳飞这点人马不可能去攻城,转了一圈,夺下了湖阳县,然后扎在此地,向何蓟上报,称自己兵微将寡,难以进行攻城战,而金贼又闭mén不出,请求都统派援兵。

何蓟置之不理,反而指示韩世忠,称襄阳城至关重要,驻军不可轻动。

正是因为他的拖延,让赤盏晖等来了乌延蒲卢浑亲率的四万兵马。

蒲卢浑到唐州以后,马上和赤盏晖合师南下,bī向岳飞驻扎的湖阳县。

岳鹏举自知兵力相差悬殊,难以抵挡,遂退回随州。

他越想越恼火,再次给韩世忠和何蓟两人写信,催促进兵。

韩世忠顾念着与岳飞的jiāo情,终于回信据实以告。

称何都统不满其父因折郡王的缘故被迫致仕,这是有意在掣肘折郡王,你我都听命于他麾下,不要多惹是非。

岳飞岂是个怕是非的人?他不满何蓟因私怨而废公义,于是派他手下的大将王贵亲自去江陵府,向何蓟陈情。

无奈,何蓟还是不允许第六百五十二章 折家折了第六百五十二章 折家折了宋军北伐的消息震动燕京,因为这应该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南方的反攻。

经历了多次血腥政变,大金国的权力仍旧不在金帝完颜亶手上,他必须依靠他的四叔,领三省事,兼都元帅的兀术。

而兀术此时却显得有些无奈,攻襄汉无功而返,西夏又内luàn,徐卫又上窜下跳,现在宋军又果然如预料中那样,发动了反攻。

摆在大金国和他面前的,真是如一团luàn麻般的局面。

这还不算其国内的动dàng,以及两河之地的民变蜂起。

尽管,宗弼心里明白,自从他决定撤兵以后,大金国灭宋的希望基本上在这一时期不太现实了。

不过,最近有几个消息让他稍微好过一些,首先就是西夏国内的民变基本上已经被镇压下去,蒲察胡盏领兵进攻麟府,攻城月余不下,后来鄜延军又派兵增援,所幸被他击退,丰州守军粮尽援绝,最后破城,全部战死。

目下,胡盏正进攻府州和麟州。

宋军反攻的消息在燕京传开后,有人主张干脆把中原和山东还给南朝得了,宋金依黄河为界。

但赞同这种观点的人只能是极少数,在金人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霸权地位,在他们眼里,南朝仍旧是一只待宰的féi羊。

只不过,最近这只羊犯了xìng子,总爱顶人。

正是基于这种普遍的观念,兀术不打算向南方表示哪怕一丁点善意,尽管他自己也担心留在河南地界的部队无数数量和质量都是很高,恐怕跟折家军这种对手打起来有些吃力。

甚至,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再调兵过黄河增援。

多年的穷兵黩武,让大金国不堪重负……他给乌延蒲卢浑和盏盏晖下了死命令,我不要求你们取得多么辉煌的战功,只需把土地给我守住,尤其是东京不能有任何闪失,一旦南朝收复东京故都,那对大金国的影响就太坏了。

八月下旬,蒲卢浑和赤盏晖两人合兵五万余,在迫退了岳飞之后,bī向正攻蔡州的折郡王。

不难想象,折彦质有多恼火,因为何蓟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命令放在眼里,否则,这么大规模的援兵是怎么过来的?此时,折彦质兵不满四万。

如果是上回兀术亲率大军的情况下,他肯定会避让,但这一次他不打算这样做。

首先,兀术归回,金军的jīng锐肯定也回去不少,留守中原的兵力非但不多,战力也无法比拟,折家军有一战的必要;其次,正如赵谌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听闻皇帝许诺兼管荆湖,并何灌之军后,折郡王确实动心了。

江南西路地xiǎo,且不如荆湖富饶,如果能够兼管荆湖,那日子就好过了。

荆湖,包括荆湖北路,荆湖南路,从名字上很容易看出,这个地方,大致就是后世的湖南湖北两地。

能执掌后世江西、湖北、湖南三省大部分地区,这还是很yòu人的。

正因如此,折郡王决定二战确山,希望折家军能重演上次确山击退赤盏晖的局面。

两军相遇于确山,蒲卢浑亲率游骑窥视,观折家军军容鼎盛,布列得法,心知是场恶战。

尽管兵力占优势,但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为了先声夺人,他命士卒拖木扬尘,一时间只见半边天都被尘土笼罩,在这片巨大的烟尘映衬下,金军如cháo而进。

折家将士见此,认为金军势大,多少都有些心生畏惧。

及至两军对阵,蒲卢浑命赤盏晖去亲自统率骑兵,他自己指挥步军,向折家军发动了进攻。

折家镇守府州数百年,与党项人,契丹人,打过无数场仗。

不论城池攻防,野战争雄,都非常熟稔。

见金军步卒蜂拥而来,他下令全军不动,先依靠强弓劲弩轮番shè杀,金军进攻的先锋部分,大半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剩下的,又被折军步军截住厮杀!蒲卢浑眼睛都不眨一下,又增派一波步兵前去进攻。

如此反复三次,不禁让折家军疑惑,这厮有多少兵力,竟敢如此铺张?折郡王也是惊疑不定,为了试探,他命前阵反击!金军三波步兵本来打得极其艰苦,冒着箭雨,九死一生地冲到宋军阵前,却怎么也啃不动。

一旦宋军反攻,立时溃退。

这部分溃退着倒回去的金兵,如洪cháo一般冲击着金军主阵。

紧接着,折郡王最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金军主阵被溃兵冲luàn!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能逮住机会,就能建立奇功!折彦质一声令下,折家军全线出击!看到胜利有望,将士们争先恐后,高声啸叫着冲向了金贼!在宋军强大压力下,兵力占优势的金军抵挡不住,大阵越发散luàn,排在两翼的拐子马也没有及时出面阻击,最后的结果,便是金军全线溃败。

马军见主阵已散,竟然不掩护撤退,而是自己掉头就跑!马军一跑,步军根本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纷纷留给宋军一个个伟岸的背影,互推挤着向西奔逃!掩杀!掩杀!激动的折郡王挥刀大呼!滑稽的一幕在蔡州地界上演,五万多金军,被三万余宋军追得漫野逃跑。

兵器、铠甲、旌旗,扔得满地都是。

这可是累坏了折家将士们,又要追杀逃敌,又要抢夺战利。

追出十余里,将士们因为抢夺物资分了心,没能给金军以致命打击。

前方,突然出现一片隆起的地势,并不高,至多三四丈。

金军步卒们惊慌失措地往上爬,因为人数太多,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折家军将士们一看,又加把劲撵上前去。

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那些奔上高处的金军士兵,竟然分散到两旁,让中间空出一大段来。

急于追击的宋军士兵根本没多想,一股脑子地往上窜!突然!那高处出现一排马头,眨眼之间,骑兵已经越过有高处,俯冲下来!他们人马俱被重甲,甚至连骑士的脸都看不到,正是兀术十分倚重的甲骑具装,铁浮屠!当一支军队没有密集的阵形,没有弓弩的支援,面对俯冲而下的重骑兵时,尽管对方只有数百骑,但他们也只有一个选择,跑!但已经来不及了!最前头的士兵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铁浮屠已经挟万钧之力,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来!人和马的重量,加上甲骑和具装的重量,再加上奔跑的惯xìng,那力道足以撞塌墙壁!何况区区血ròu之躯?或许只有势如破竹能形容此时的景象。

如cháo般的宋军士兵无法退避,硬生生被铁浮屠冲得七零八落!但凡被重骑撞上的士兵,非死即伤!惊吼声,惨叫声,军官们的呼喝声,都被淹没在铁蹄践踏大地的所发出的巨响之中!数百骑的铁浮屠,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以摧枯拉朽之势扫dàng着折家军!灾难还在后头!铁浮屠尚未透过人海,金军拐子马又从高岗上俯冲而下!而金军步兵,紧紧跟随在骑兵后面,再次掉过头来,以刀枪作镰,收割人头……折家军的惨状无法形容,士兵们在遭受骑兵冲击的同时,还互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远在后头的折郡王看到一幕,他没空去想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况,他只能考虑一件事情,如果使损失降到最低。

折彦野,这位折家军中头号悍将,再次扮演了重要角sè。

他本该率领自己麾下的骑兵掩杀敌人,但因为事发得太突然,步军蜂拥追击逃敌,又一路抢夺战利,结果让骑兵根本无法施展。

当铁浮屠冲下来时,这位悍将指挥他的骑兵部队冲出人cháo去,也根本顾不得会践踏到同袍。

正是因为这个,他的部队没有被铁浮屠踩扁。

当金军重骑势如破竹地往前冲时,他就率领着骑兵在旁边追赶。

等铁浮屠完全冲出人海后,还没有来得及停下,就被折彦野赶上。

折家马军截住了铁浮屠,使其无法回头再冲。

重骑兵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冲阵,如果跟轻骑格斗,显然不占优势。

可折彦野能截击铁浮屠,却无法顾及到拐子马。

就在他们追击铁浮屠之时,背后,已经军败如山倒。

方才发生在金军身上的事,如今转到了宋军,士兵们丢弃了战利品,甚至扔旧了自己手中沉重的器械,和身上碍事的铠甲,全力逃命。

折彦文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急劝折郡王赶紧撤离战场。

作为主帅,折彦质深知此败他该负的责任,也不忍抛弃同袍,但场面已然无法收拾,在兄弟们的苦劝下,他只带着数百亲兵往淮河奔逃。

他一走,折家军群龙无首,根本无法组织抵抗,纷纷溃逃。

金军一路追击,所向披靡,只有折彦若和折彦野两人,引三千马军掩护在后,以使折家军免于灭顶之灾。

一直追到真阳县,因为彦若彦野两兄弟的断后,也因为不知道宋军虚实,更因为兀术守土为上的策略,金军放弃了继续追击。

折家军损失巨大,接近四万马步军,逃到淮河边的,不到两万千人,军需物资,武器装备,更是遗弃殆尽!折郡王不敢停留,指挥残军火速通过淮河。

当过河之后,有人建议一把火烧了浮桥,以断绝金人进攻淮西之路。

所幸,折郡王没有被失败冲昏头,拒绝了这个建议。

从当天晚上,到第二天,陆续有部队归建,最后统计兵力,得两万七千,也就是说,此役,折家军阵亡、失踪、被俘,达一万余众!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更不用说物资装备几乎全部折掉!折家军这回,真折了。

大败之后,军心浮动,人无固志,折彦质为防淮西遭到进攻,遂在淮河边布置防务。

但金军似乎并没有进攻淮西之意,打扫了战场之后,便在蔡州扎了下来。

此时,一个严峻的形式摆在折郡王面前。

怎么jiāo待?怎么向朝廷jiāo待?怎么向赵官家jiāo待?试想,天子此次绕过朝臣,直接向他发布北伐命令,可见天子期望之高,同时,也不难想象朝臣们的态度。

当他们听到前线战败的消息,那将会引发何其激烈的争执!天子势必陷于被动,大臣们势必群起而攻!一旦追究起责任来,天子是不会有错的,错的只能是大臣!这个责任,谁来负?当然是折郡王!几乎可以预见,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此时,折彦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必须马上拿出对策来!但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痛,因为他好像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找。

此战的失利,不在于金军有多强,计谋有多yīn,而在于折郡王的轻敌和大意,他应该负主要责任。

就在折郡王准备要自解行在请罪时,他的一位幕僚,一名干办公事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说是这次战败的责任,你一丁点都不能往自己身上拉,你必须得让别人去垫背!这个人是谁?神武后军都统制何蓟!本来郡王你命令他七月底,八月初出兵,他到此刻还没来。

正是因为他贻误军机,才使得金人调集重兵来攻,所以追击战败的责任,首先就是严办他!另外,你也不能对朝廷说战败了,北伐玩完了。

你一方面奏报失利的消息,一方面还要请求朝廷拨发粮饷军械,集结部队,以备再战。

咱不管江西还剩下多少部队,但这个姿态一定要作足。

尽管皇帝和大臣都绝对不会再同意继续北伐,但这个姿态,你一定要作足。

朝中没几个懂军事的,所以,你不能让他们感觉到北伐破产了。

这个办法,虽然不算光明磊落,但折郡王却感觉拨云见日。

重赏了这名干事,马上依照他的建议,上奏朝廷。

除了报告失利的消息以外,又狠狠告了何蓟一状,指责他违背节制,贻误军机,导致神武前军孤师奋战,铸成大败。

同时,请求朝廷再拨军械物资,准备再次北伐。

九月,杭州行在。

大臣们罢工的luàn象,在皇帝和宰相们的努力下,渐渐平复,大部分朝臣已经回到各司各衙理事。

只有少部分人仍旧揪着不放,继续吵着要休兵罢战,以免惹上祸事。

不用说,言官跳得最欢,其中又以罗汝楫为最!赵谌终于忍无可忍,让朱胜非下令,宣布罗汝楫诽谤君上的罪状,免去其一切差遣,jiāo大理寺论罪。

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司法机关,官员犯罪,必由大理寺审核定猷。

罗汝楫被抓到大理寺关押,顿时在朝中再掀波澜。

首先发难的,就是他所在的台谏的同僚们。

能作言官的,一般比较正直,刚烈,敢说话。

为了营救因言获罪的罗汝楫,言官们纷纷替他开脱。

但罗汝楫诽谤皇帝,证据确凿,想给他作无罪辩护,显然不可能。

于是言官们另辟蹊径,上奏请求,将罗汝楫从大理寺提出来,关到乌台就行。

乌台,就是御史台,因为汉代的御史台外,遍植柏树,很多乌鸦在树上筑巢,因此得名。

宋神宗元丰年间,曾经发生过一起,主角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

东坡先生当时属于跟变法派对立的保守派,他在给皇帝的上奏中,讥讽被王安石新近提拔起来的帮助变法的官员。

结果惹恼了这些人,遂指责他诽谤新法,又从他过去的文章里逐字逐句搜索,断章取义,证明苏东坡一贯是坏分子。

于是乎,这位名震千古的大宗师,被抓进御史台,关了四个月,天天被人bī着jiāo待问题,写材料。

现在,台谏的官员请求把罗汝楫从大理寺转到御史台,就是借用这个曲故。

因为,他们认为罗汝楫这是标准的因言获罪,应该由御史台内部先处理。

显然,赵谌不可能答应。

于是乎,罗汝楫被关在大理寺,也是天天有人bī着他jiāo待问题,让他写为什么要诽谤君父。

如果说,罗汝楫能大义凛然,坚持到底,拒绝认罪。

那么,不管他的做法对错,正少这个人还是有些硬骨头的。

可罗汝楫一旦被捕,就失了分寸。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身为言官,就批评了皇帝几句,虽然是当着太上皇的面,但竟然落到了这么一个下场。

一进大理寺,新任大理寺卿何铸,对他还算客气,没扔进大牢里,让他住在一间杂房中,每日好酒好饭招待。

但惊慌失措的罗汝楫茶饭不思,终日惶惶。

被抓进去第二天,就认罪了。

老老实实地jiāo待自己出言无状,诽谤君父,实是有罪。

何铸见他认罪,也不为难,综合考虑之后,判了罗汝楫一个广州安置,安置,就是监视居住。

是大宋针对犯了过错的官员的一种处罚。

但审判结果报到皇帝面前,赵谌大为不满。

他认为何铸判得太轻,罗汝楫的罪过,怎么可能只是诽谤君上,他还有更严重的问题!什么问题?赵谌亲自给他定xìng,挑拨两宫!第六百五十三章 宰相救火挑拨两宫,换言之,就是挑拨太上皇和皇帝的父子关系。

这个罪名,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绝对轻不了,哪怕是以政治开明著称的宋代!赵谌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罗汝楫脑袋上,显然是一辈子再不想见到这个人。

何铸得到上意之后,心惊不已!因为如果按照这个罪名来判,罗汝楫莫说仕途毁于一旦,他这一生差不多也就只能凄凄惨惨戚戚了。

他看到罗汝楫那副怂样,感觉这个人其实就是个没脑子的大嘴巴,没什么险恶的用心。

思来想去,就向皇帝求情,说不至于。

但赵谌铁了心,认定罗汝楫居心叵测,要求大理寺依法办理。

何铸还真算个热心肠,见皇帝这里走不通,又去跟首相朱胜非打招呼,希望他帮着劝劝,给罗汝楫nòng个免职安置就成了。

朱胜非成天在皇帝跟前,哪能不知天子的心思,劝何铸说,这事你就甭掺和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何铸眼见如此,没奈何,只能依皇帝的意思,重判罗汝楫。

最后的判决结果,除名,吉阳军编管。

除名,就是取消罗汝楫原来的官员身份,贬为庶民;编管,就是羁押,安置的话,你只是受到监视,在安置地,你想干嘛就干嘛,还可以邀朋会友,接见访客。

但编管,却要受到管制,你的任何行为都要得到当地官府的允许;吉阳军,就是后世的海南三亚。

可在宋代,那里并非旅游圣地。

为了贯彻皇帝的意思,判决结果一出来,罗汝楫就被火速押解出行在,送往海南。

以至于御史台的同僚相见他一面,替他送行都没有机会。

此事暂时还没有引起激烈的反弹,但不满的情绪却在朝中蔓延,只有有一点火星子溅出来,很快就会引燃。

而这点火星,已经从淮西溅到了行在。

本来以为金军退兵,宋金停战以后,自己能轻松一点。

但却又碰上皇帝绕过朝廷,直接下诏北伐,徐六作为主管军务的副相,仍旧每日忙碌cào劳着。

在四个正副宰相里,只有他对军事有一定见解,没劳他劳谁?不过,徐良却觉得,累一点也值。

因为前线不断传回捷报,振奋人心!先是李显忠破淮南东路的重镇宿州治下两县,紧接着,折郡王也报捷,称在蔡州治下的确山县击败金军。

再后,淮西安抚使刘光国上报,称淮西军已经攻破宿州,正在淮南东路扩大战果。

至少,到目前为止,北伐还是相当顺利的,这禁让人看到了北定中原的希望!这一天,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政事堂里,首相次相和另一个副相都已经下值回家了。

他却还在办公堂里埋头批阅公文。

他自己能定的,直接批复,不能定的,也要在公文上注明,转呈哪司哪衙哪位长官审阅。

光线越来越暗,他抬起头来,眨了眨又干又涩的眼睛,向外头喊道:把灯掌上。

喊过之后,外头却没有反应,料想是佐吏开xiǎo差去了。

不得已,自己起身点上烛火,借着光继续看。

不一阵,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因为同僚下属都回家了,所以政事堂里格外寂静,听得非常清楚。

那脚步声估计是到了政事堂正厅以后停下,又过片刻,听见有人喃喃道:坏了。

徐六因为专mén审阅公文,也没有在意,直到外头那人可能是看到了灯光,喊话道:敢问还有长官在么?谁?徐良抬起头来问道。

一个身影闪进他的办公堂,也看不仔细,只觉身材高大而已。

那人进来以后,也不敢靠前,只在原地行礼道:下官折知常有礼,没请教相公……徐良也没回答他的话,直接问道:你有事?那折知常往前一步,答道:下官奉都督江西、淮西、荆湖诸路兵马折郡王钧旨,赴行在报告军情。

方才进城不久,虽知已过时辰,但因为事情急切,因此唐突。

一听是折郡王派来的人,徐良来了jīng神,他起身端上烛台绕出案桌,只见来者二十多岁,面黑,无须,双目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有些闪烁。

抬头看了徐良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你是折家子弟?徐六持烛问道。

下官折知常,汾阳郡王乃家父。

折知常再次回答道。

徐良大感意外,笑道:原来是折郡王之子,来来来,坐下说。

既是折郡王儿子,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折知常却不敢坐,沉声道:下官有紧急军情禀报,需得见中书长官。

徐六自己坐下,将烛台放在茶几上,笑道:我是参政徐良。

折知常大吃一惊!他因为没到过政事堂,也没见过徐六,所以并不晓得。

一旦听清,才知面前的是清河郡王徐绍之子,参知政事徐良。

遂以子侄之礼,大礼参拜!徐六骇了一跳,这文官之间见面,哪怕是品级相差悬殊,也不必下跪的,于是问道:你这是作甚?昔年徐枢密与下官之父并肩作战,当是下官长辈,而相公乃徐枢密之兄,下官执子侄礼,理所应当。

折知常朗声说道。

他这里说的徐枢密,自然就是指徐九。

徐良笑呵呵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他如果知道折知常即将报告的消息,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折知常起身后,仍不肯坐,在身上摸索着,一阵之后,取出一物,双手呈到徐良面前,道:此折郡王亲笔所写奏本,遣下官送来行在。

哦,可是前线又战胜了?徐六一边问,一边接过。

折知常默然无语。

徐六的笑容还保持在脸上,翻开了折郡王的本子,他每日所看奏本少说也得数十件,因此根本不管排头这些,直接看实质内容。

瞄了没几眼,脸上笑容凝结,很快,笑意全无,面上yīn云密布。

看到最后,一双眼睛瞪圆,面上已是冷若冰霜!当合上本子时,已是全无表情!战败!大败!折郡王的部队在蔡州确山为金军击溃,现在已经撤过淮河,屯驻于光州。

折郡王的本子里,除了上报战败消息以外,并没有详细的损失数据。

更多的是,则是指出失败的原因,就在于神武后军违背节制,失期不至,导致神武前军孤师奋战,终究不敌!这还不算,折郡王请求朝廷再拨粮饷军械,要再集结部队,继续北伐。

这一点,如果是旁人看,或者还能蒙混过去,可徐六本就身在行伍之家,而且在东京留守司、陕西宣抚司、川陕宣抚处置司呆过多年,你怎么可能瞒得过他?都被金军击溃主力,打得退过了淮河,还谈什么继续北伐?你都在要求再拨粮草军械了,也就是说,你原本的物资都丢干净了吧。

败成这模样,还怎么打?徐六的副相不是白当的,他看完之后,首先考虑的不是前线局势的变化。

而是这一消息一旦公开,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反应!平地一声雷!肯定是这样!山崩海啸,轩然,一片哗然,群情激愤……徐良突然感觉太阳xùe炸裂一般的疼痛,他虎口,用一只手róu着脑袋,冷声问道:到底折损了多少士卒,丢掉了多少物资?折知常见他神情有异,倍加xiǎo心道:这个,具体的……徐良一拍茶几,指着自己的鼻子厉声道:xiǎo子,你应该我的背景!本相是因为走的科举,要不然,现在正跟我家兄弟们带兵打仗!休要拿假话来诓骗!折知常被震住了,一阵沉默后,xiǎo声道:将士阵亡、失踪、被俘,计一万两千余人。

军械物资损失,极大……徐六听得心痛,摆摆手道:你,先去歇着,此事容本相细加思量。

折知常本想借着其父和徐九这层关系,求徐六周全则个,但看他现在这副模样,话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的,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退出堂去。

他一走,徐六盯着折郡王的奏本,忍不住沉重地叹息。

折郡王啊折郡王,你本是功盖当代,名震四海的军队统帅,此番却败得太不是时候!老实说,败一仗,损失万余将士,丢弃些粮饷军械,放在从前,不说不算个事,至少不算是捅天大事。

但问题在于,此次官家冒着风险,绕过朝廷直接下诏,简直就像是在豪赌。

朝中不知多少苟且,在等着看笑话。

更有,此番是宋军首度反攻北伐,其意义之重大,就不多说了,你这一败,其影响之恶劣,不止于你本人,更要牵连许多……看看外头,已然黑尽。

徐良深吸一口气,将牙一咬,心一横,将折郡王奏本揣到袖中,举步出了中书,竟往内廷而去。

也顾不得时辰了,必须得夜闯禁中,哪怕皇帝这会儿跟皇后睡下来,也得给他拉出来!但刚出中书省没几步路,徐六突然觉得不对。

这事暂时可以不急着跟皇帝说,但咱们几个在台上执政的,必须要先通通气。

这么想着,又打算出宫,去找朱胜非和赵鼎,至于黄潜善,找不找都那鸟样,反正屁也不放一个,夹着尾巴作人的宰相。

因为经常加班的原因,徐六府上的轿夫也没来接,走了好一截路,才雇到顶轿子。

当轿夫问他去哪时,他却没说去朱相赵相的府邸,而是回自己家。

到家以后,急忙吩咐仆人前往朱、赵、黄三相的府上去请,就说有急事,赶紧来。

赵鼎第一个到,当时徐六正扒冷饭,他也不好坐在旁边看着人家吃,就在厅上喝着茶。

黄潜善第二个到,跟先到的在厅上没边没际地闲谈。

徐六把冷饭都吃完了,朱胜非才姗姗来迟。

进来就一句:何事如此着急?不能明天说?徐六被冷饭噎得直打嗝,真想堵他一句老糊涂了吧,事情不急,我能连夜请你们到家里来?但顾念到他是首相,当年又和自己老爹共同拥立新君,因此忍了下来。

坐到主位,命仆人掩闭mén窗,其他三位见他行事如此神秘,心里都犯嘀咕,什么事这么不得了?朱相,赵相,黄参政。

徐六一一唤过,举起折郡王的本子,正sè道祸事来了。

一语惊满堂!赵鼎身体往前一倾,几乎要站起来,脱口问道:甚么祸事?徐六叹了口气,无奈道:方才收到消息,折郡王战败!什么?三位重臣异口同声。

赵鼎再也忍不住,起身上前,接过本子,甚至顾不得回到原坐,就立在那里展开来看。

朱胜非一见,也坐不住,凑上前去同看,只黄潜善安坐不动。

这一看不得了,首相次相看得面如死灰!赵鼎将本子往朱胜非手里一递,怒道:何蓟安敢如此!简直目无国法军纪!徐六眉头一皱:赵相认为此次前线失利,主要责任在何蓟?听他这么一问,赵鼎一怔,随即问道:徐参政认为这是折郡王推托之辞?徐良苦笑一声:罢了,等三位看完再说吧。

朱胜非览毕,合上本子伸出去,黄潜善起身上前接过。

都看完后,各回本座,朱胜非满面yīn沉,轻声道:此番果真是祸事了……在下收到消息时,本yù面圣,但思之再三,还是觉得我们宰执要先商量。

此事一旦公开,朝野震动,其影响不可估量,我们得先有个准备。

徐良道。

赵鼎频频点头:徐参政此言在理,这消息一旦传开,不亚于地震呐。

朱胜非显得分外恼火,一张脸几乎扭曲成一团:这满朝大臣的愤恨刚刚平息,罗汝楫的事一挑,人心又告浮动,现在这事再一搅,局势堪忧!黄潜善此时chā一句:折郡王指责何蓟违背节制,贻误军机,这事须得严查。

徐六接口道:事情莫须有,但这是后话,现在要紧的是,我们四人都商量好,这事到底怎么处理。

可以预见,一旦传开,朝中必然舆情汹汹,但矛头会指向谁?这还用说?自然是前线将帅,尤其是何蓟!黄潜善道。

徐六看他一眼,质疑道:仅此而已?黄参政忘了是谁下令北伐?黄参政脸sè一变:不至于吧?不至于?有德寿宫,怎么不至于?朱胜非白他一眼,这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早晚得大白于天下,我们四人要商量的,最主要就是如何应付朝中即将出现的变动!大臣们刚刚消停了些,因为罗汝楫被编管,台谏方面正暗中蓄着力,一旦他们知道消息,必群起而攻。

但也不会攻击官家吧?黄潜善道。

明着,是不会,但肯定会攻击我等宰辅,施压圣上。

德寿宫如果再从中挑唆,难保不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况。

朱胜非道。

几人都沉默,朱胜非见状,继续道:老夫有个想法,三位姑且一听。

赵、徐、黄都将目光投向他,倾听高见。

此事,不能牵扯到官家,一定要让前线将帅把责任担干净。

何蓟严办,折郡王也要有所表示,以平息众怒。

再有,就是遣使金国,把此事的影响消除掉。

唯有如此,才能过了这一关。

朱胜非不愧是拥立大臣,一mén心思替赵谌着想。

赵鼎心里并不认同,他是积极抗战派,而朱胜非此时的言论,已与主和无异,因此他不表态。

黄潜善在这种大问题上,向来保持沉默,因此也不说话。

徐六听罢,沉yín道:倒也是个办法,但朱相,是不是忽略了一点?朱胜非诧异道:哦?哪一点?朱相忽略了官家的反应,圣上会不会同意这么作?徐六提醒道。

朱胜非更加不解:这本是为官家设想,怎会不同意?徐良一伸手:朱相再把折郡王的本子看看。

朱胜非将信将疑,又取过本子看了一遍,恍然大悟道:亏得你提醒!是了,折郡王要求朝廷再拨粮饷军械,卷土再来。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里。

徐良点着指头道。

赵鼎思索片刻,试探着道:徐参政是担心,官家会同意折郡王所请?正是如此。

徐六点头道。

徐参政,我们之中,数你最知兵,依你之见,这仗还能打么?朱胜非赶紧问道。

徐六无奈地摇摇头:在下问过了,神武前军折损万余,军械物资丢失殆尽,可算是大败,短期根本无力再战。

神武前军一退,荆湖的神武后军则更不用说,至于淮西军,除了退回来,没有别的路可走。

不客气地说,北伐,已经结束了。

既然如此,你只需将此话上禀官家,官家自然就不会同意。

赵鼎道。

徐六还没回答,朱胜非就已经摇头否定道:赵相,你想错了,官家很有可能会这么干。

这却是为何?赵鼎真的疑惑不解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官家不至于昏聩至此吧第六百五十四章 拒绝议和老夫辅助天子多年,知道官家的xìng情,官家很可能为了埯饰铤而走险。

同意折郡王再战的请求。

朱胜非忧心忡忡地说道。

几人一想,还真是。

官家年轻气盛,一mén心思都想着恢复故土。

驱逐北夷。

此番他冒着风险出兵。

结果刚开始不久,就等来如此大败。

官家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条路走到黑!然而。

这么做的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前线战败。

已经让朝臣们有足够的理由来反对用兵,如果官家执意再战。

那只能把朝廷搅成一潭浑水,真好,让有心人出来摸鱼。

想明白这一点,宰相们头大如斗。

官家刚登基时还好,对宰相的意见是言听计从,但现在很有些自己的想法。

不想受人左右。

他真可能一意孤行……,几位,身为宰执,有辅弼天子之重责!此番。

哪怕拼却头上这顶乌纱不要,我等也要结束战事,万不让官家由着xìng子来!朱胜非满面严肃地建议道。

赵鼎点点头:只要于国有利,我没意见。

,此乃作臣子本分,又何须多说?。

徐良也表示赞同。

黄潜善根本没多余的话。

只一个字:,好。

朱胜非又道:,劝停官家之后,我们就要尽全力让官家撇清关系,责任必须由前线将帅来承担。

何蓟之事,如果属实。

一定要从严从重处置。

至于折郡王,战败之责他也难逃干系。

希望通过处理他们以平息朝野的愤怒。

众人都没有异议,因为这个时候,保皇比什么都重要。

莫说何蓟之事属实要严办就算是空xùe来风,何蓟也要处理,没办法,皇帝不能错,就算错了。

也得由大臣来背黑锅!徐良此时点提一句:,还有一件事,不知几位是何看法。

,徐参政但说。

朱胜非催促道。

,这事我们先捂几天,折郡王是派他的儿子带着奏本火速来朝。

短时间内消息还不至于扩散。

趁罗汝楫现在还没有走远,赶紧把他追回来,官复原职。

徐良道。

听了这话,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确实,罗汝楫被重判。

虽说师出有名,但毕竟官家给定xìng的,挑拨两宫,。

有些过头,这已经引起了朝臣的不满,认为是以威权堵塞言路。

如果这时候战败的消息再一传开,就很不利了。

先把消息压下,将罗汝楫追回,以后也好说话些。

,等这些忙完,再遣使赴金约定议和。

只说进攻是前线将帅所为,将影响消除。

如此一来。

当可稳定局势。

朱胜非再次提到,议和。

赵鼎终于挑开了:,朱相。

为求稳定局势,咱们什么事都可以作。

唯独这一件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朱胜非质问道。

,要处置将帅,追究责任。

这好说毕竟是内政。

但对金,绝不可示弱!凭什么要向北夷求和?莫不是为了迎合朝中某些人?。

赵鼎正sè道。

朱胜非显得对他的话很不理解,直视对方道:,现在可是打了败仗!,,那又怎样?胜败兵家常事,此次北伐失利,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成功!。

赵鼎坚决道。

朱胜非猛然站了起来:这几年是打了不少胜仗但赵相还没有看清么?nv真人依旧强大!否则。

焉有此败?。

,此次失利不在于nv真强大,而在于官家仓促举事。

准备不足,而前线将帅又不能齐心合丸我们该作的,是继续强兵,而非向北求和。

赵鼎针锋相对。

朱胜非顿时才些恼火:,你身为次相,只知守备强兵。

名曰守备,守未必备,名曰强兵,兵未必jīng!否则。

焉有此败?,。

赵鼎也火了:,这战败与我何干?金人几次攻襄汉,都铩羽而归,这难道不是强兵之功?难道不是守备之力?你说守未必备,兵未必jīng,你是忘了西军么?忘了徐卫么?,。

,你少扯徐卫,西军底子本来就厚!。

朱胜非恼道。

,怎么能不扯徐卫?现在徐枢密非但拿下了麟府,更掣肘着西夏,借此牵制nv真!你要是一求和。

北夷开出条件来,让西军撤出麟府。

停止干预西夏局势,你让徐枢密怎么办?让人家白忙一场么?你这怎么跟人家jiāo待?。

赵鼎连声质问。

朱胜非一进答不上来,强撑道:,我为何要向他jiāo待?犯不上!。

,,相公莫忘了,他现在是知枢密院事虽说坐镇地方,可你不能不把人家当回事吧!反正一句话,别的都好说,主动向金求和,我不同意!。

赵鼎掷地有声。

两人争吵之际,徐良黄潜善都没chā话。

此时见他两个收不住缰。

徐良道:,两位相公息怒,听我一言。

,。

他一调解,朱胜非赵鼎都忿忿地坐下去。

徐六虽是副相,但其影响力不可xiǎo视。

首先他是徐绍的儿子,清河郡王一死,他就进入中枢,被普遍寄予厚望,认为是接老子的班。

其次,此人深得官家倚重,别的不说,宰相中,只有他一个人熟悉地方情况,又通晓军事。

所以分管兵务。

,我赞同赵相意见,什么事都作得,独对金求和作不得。

徐良道。

,你……。

朱胜非火又有些上来了。

,徐参政。

现在没有比求稳更紧要的了!如果不这么作,nv真人兴师问罪,同题只会更加严重!徐良摆摆手:相公稍安勿躁,听我说。

徐九在川陕,借麟府和西夏掣肘nv真,北夷根本没功夫南顾。

就算咱们不吭声,金国也拿咱们没办法。

求和实在没有必要。

如果咱们真这么干了。

只能被朝中某些人认为示弱,这样反而会助涨其气焰,甚为不妥。

朱胜非看起来是没听进去。

负气地一哼。

不说话了。

次日当皇帝赵谌听闻折郡王战败的消息后,其震惊和懊悔不难想象。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皇帝果然正如他的宰相们所预料的那样为了埯饰首次北伐失利。

也为了自己的脸面。

更因为心中还存着侥幸。

竟想同意折彦质的请求,再拨粮饷军械,继续北伐!四位正副宰相苦劝,当赵谌离席yù去时。

赵鼎甚至冲上前去扯住他衣袖不准走。

终于,在费尽口水之后,痛陈利害之后。

赵谌同意了。

并下诏将罗汝楫追回。

官复原职。

又让中书商议如何处置前线将帅。

但赵谌此时作了一个决定。

显示出他确实比他老子强。

他现在自己都被动得紧,但却不愿意让大臣背尽黑锅。

他指示宰相们说,何蓟的事一定要查明,如果确实有。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没有,也不要冤屈了他。

至于折郡王。

北伐是朕下的诏命。

就算要给天下一个jiāo待,也不要处罚过重,更不可远窜。

前线战败的消息,在罗汝楫回到行在以后公布正如预想的那般,举朝震惊!而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爆发了巨大的**!从台谏。

到三省,再到枢密院,乃至于诸寺监,大臣们都在激烈地谈论这件事情。

对皇帝的不满,借由折彦质兵败,膨胀到极点!不单单是此次抛开朝廷,损兵折将连带着从前削减待遇,jīng简官员。

甚至对太上皇不孝顺,这桩桩件件都被翻了出来。

朝中主和派大臣。

亲太上皇大臣。

在暗中串联,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为了救火,中书派人至荆湖淮西,查明何蓟的问题之后,给予了严厉的处分。

何蓟被罢去一切差遣。

削夺兵权,贬万安军安置。

万安军,也在后世的海南,地处偏远,条件艰苦。

何灌到处托关系,才让儿子改为,道州安置,。

至于折郡王,战败之责也难免。

被削杳王爵,从郡王贬到保和殿大学士,足足贬了三级,降到正三品。

非但如此。

他都督诸路兵马的差遣也被取消,朱胜非甚至想撤掉他,江西宣抚大使,的差遣,改以提举宫观去赋闲,但因为皇帝和赵鼎徐良的反对而作罢。

尽管如此,朝中汹汹舆论仍旧没有平息。

在这种情况下,朱胜非再次提出对金求和,以迎合朝中部分大臣之心。

但赵鼎徐良联手抑制。

赵谌也明确拒绝,甚至说出便以国毙誓不北屈。

的话。

我就算亡国。

也不向北面求和!他这话,本来是激于义愤,但传到大臣们耳朵里,却完全被解读成其他意思。

朝政。

luàn象频生,德寿宫,笑而不语……徐良忙着救火。

自然没空给堂弟写信远在川陕的紫金虎自然不知道朝中局势。

不过,他现在也没空cào这mén心,丰州被金军攻破。

守城将士全部遇难,这让他非常恼火。

下文斥责徐洪迁延,并将救援丰州不力的嘟延帅司统领夺官罢爵,严令嘟延军守住府州,再敢退一步,必加严惩。

徐洪是个老实人,没有替自己辩解。

马上就命儿子徐勇亲率一万五千jīng兵,北击nv真。

徐家之所以能在西边壮大。

实在是因为这个家族人才辈出。

不光他徐卫这一辈,子侄之中,更不乏干将。

徐勇率jīng兵马不停蹄地从绥德出去,过晋宁军,经麟州,直扑往府州。

当时。

金将蒲察胡盏正围攻府州城堡断绝内外jiāo通、联系、水源。

徐勇一到,就跟金军八千人接上仗,一战下来,斩级千余,bī向金军驻扎地。

胡盏又遣一汉儿军万夫长。

引万余jīng兵来阻击。

徐勇以强弩shè杀,接着派jīng锐步军结阵而前。

猛力绞杀,金军再败。

胡盏一见势头不对,撤府州之围,亲自率领主力来战。

徐勇不甘示弱,以一万五千步军迎战将近四万金军。

胡盏自侍兵多,大模夹样地中路推进,两面包抄,企图一举击溃徐勇。

而徐少帅则令部队结成严阵,强弩硬弓轮番shè杀,箭雨不断!而胡盏的部队确实勇猛,迎着纷飞的利箭冲上来。

很快就隐隐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但他们最终发现,根本撕咬不开西国的严阵,反而在对方密集的箭雨下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胡盏大怒,遣马军迂回西军阵后突击哪知徐少帅早有防备,阵后尽环战车,拒马,非但是为阻敌,更为了显示一步不退!双方激战至黄昏,金军前后五次进攻。

都未能撕开宋军阵形。

徐勇就势反击而此时府州兵民也出城助战,胡盏不敌,在马军掩护下败退至丰州。

清点战果,斩级三千余。

而宋军伤亡,不满一千五百。

徐洪在延安得知消息后,并不欣喜,命令儿子严密监视,金军必卷土重来。

此时,徐卫在兴元府接见了夏主李仁孝的正式使节。

夏使指责徐卫攻战麟府,洪龙。

又支持luàn民,夺取威州。

更联合萧合达,要求川陕方面立即归还领土,并停止支持萧合达。

徐卫根本不加理会!麟府乃我故土,金人强占,我无话可说,你们党项人安敢接手?我诚心与你们改善关系,你们怎敢在边境上陈兵耀武?莫不是欺我西军无人?夺洪龙,不过略示惩戒而已!归语夏主。

好自为之!一顿杂七杂八,将夏使打发回去。

立即命令环庆帅刘光世,密切注意夏军动向,其最近很有可能举大兵进剿萧合达。

徐卫所料不差。

眼下,党项人已经通过察哥,任得敬等,大体剿灭了各地的起义。

正准备腾出手来。

解决萧合达的叛luàn。

但夏国上下,深为忌惮西军,满以为大金国的军事介入,会让徐卫收敛一些,可没想到,徐卫根本不吃这一套。

而党项人更想不到的是,徐卫已经向雄踮西域的耶律大石发出了邀请,分食西夏!至于大石林牙会不会欣然而来。

暂时还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大石不来,徐卫也必取西凉,打通河西走廊,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再者,耶律大石也没理由不来。

他在西域已经足够强大。

怎会摆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第六百五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建武八年十月,从西湖之北的葛岭上传出噩耗,太皇太上皇,道君赵佶驾崩,无疾而终。

据在抱朴庐中侍奉道君的内侍说,赵佶临死之前,命内侍给他沐浴更衣,声称自己已经得道,马上便要羽化飞升。

当天,没有飞升成功,次日清晨,内侍见道君久不起,便入内查看,才见道君盘坐于塌上,已然气绝。

面目安祥,仍旧如生。

这事是真是假,行朝里的人不知道。

哪怕道君真的飞升了,但从此以后天人永隔,还是不免让人悲伤。

当今天子赵谌,跟他这个祖父亲自披上黄袍,扶上御座的,因此跟爷爷感情不错,一旦得知道君驾崩,哀痛yù绝,立刻着手准备国丧。

然而,与此同时,却还有另外一个人表现得比赵官家还要痛苦。

那就是住在德寿宫的太上皇赵桓,百官们得到的说法是,太上皇乍闻噩耗,立时昏厥。

醒来之后,号哭不止,眼中竟哭出血来!群臣闻言,也不禁为太上皇的孝心所感动。

尽管,在此之前,这对父子关系多年紧张,赵桓无论在位还是退位,除非bī不得已,否则决不会去探视他的生身之父。

本来,几名宰相向皇帝提出建议,说道君驾崩,我们自然是悲痛的。

但也正好借此机会,转移朝中的注意力,让朝臣别再揪着北伐失败的事情作文章。

赵谌也表示了同意,准备亲自主持道君的丧礼,岂料,这顺理成章的事情,竟闹出了风波。

风波,从赵谌准备前往葛岭参加道君法事而起。

道君去世,作为在位的皇帝,赵谌主持丧礼应该说是合情合理的。

但德寿宫却有不同说法,赵桓派了他的内侍来向皇帝传话,说你虽然是皇帝,但我是你的父亲,道君又是我的父亲道君的丧礼,理应由我主持。

他这个说法,也没有错。

父亲既然还在,削子主持爷爷的丧礼好像有点不合适。

赵谌一时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历史上没有先例可寻,有史以来,太上皇就已经是凤máo麟角了,更何况太皇太上皇?这简直是独一份!然而此时朱胜非提醒皇帝,道君在世时,太上皇都不去探望,现在却抢着要主持道君的丧礼,这岂非此yù盖弥彰,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联系朝中最近的动dàng局势,我们有理由要谨慎xiǎo心一些。

徐良也赞同朱胜非的意见,认为不能由太上皇来主持道君的丧礼。

赵谌听后,予以拒绝。

不但如此,赵谌更以太上皇腿脚不便为由,让他也不必去葛岭参加法事,等太上皇的遗体从葛岭送回城内再说。

太上皇闻讯,在德寿宫终日号哭内外皆悲之……这天是十月十一,在禁中,皇帝赵谌全身素服双眼犹红,他人本来生得瘦弱,此时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从朱胜非到黄潜善,以及台谏的长官,枢密院的签书,以及大理寺卿何铸,以及翰林学士,馆阁学士代表,十数人皆服素,正准备前往葛岭。

君臣一行出垂拱殿方走不到百步,远远望见前方一行人也匆匆而来。

这些人也都穿着孝服,人数约莫二三十,等走得近一些才发现,竟都是朝中官员。

其中,有罗汝楫,还有枢密都承旨王次翁,礼部侍郎王安道,户部侍郎冯由仪,甚至还有皇帝的舅公公王宗谴。

其他人,也都是升朝官。

两队人马相遇,另一方自然大礼拜下去,赵谌面露不悦之sè,问道:卿等何以阻拦去路?可是有事?群臣皆不答,礼部侍郎王安道却朗声答说:臣等特来请命!朱胜非脸sè一变,厉声问道:你等为谁请命?人伦纲常,向来有数,今道君驾崩,天下同悲。

身为人子,太上皇也是肝肠寸断,此前太上皇要求主持道君丧礼,官家拒绝,此事着实于情不妥,于理不合,还请圣上体念太上皇苦心孝心。

王安道奏道。

赵谌脸sè很难看,一言不发。

徐良见状,赶紧解围道:诸位该体谅圣上苦心孝心才是。

太上皇患有风疾,行走甚为不便,此去爬山拾阶,岂是太上皇能承受的?官家之所以请太上皇留在城中,是为太上皇着想。

至于丧仪,理当由皇帝亲自主持,又何必争论?自道君驾崩,太上皇于德寿宫终日号哭,内外同悲。

伏请官家以孝行为先,不可因宰相之言,横加阻挠。

说这话的是王次翁,自从被徐卫从四川撵走之后,这厮就被召回行朝,任枢密都承旨。

你这是什么话?谁横加阻挠?徐良抗声问道。

徐参政心知肚明。

王次翁竟毫不畏惧。

开玩笑,他连徐九都不怕,还会怕徐六?徐良盯他一眼,对皇帝道:大臣出言无状,不明是非,官家不必理会,当速往葛岭参与法事为重。

赵谌点点头,抬腿就走。

那几十名大臣,虽然七嘴八舌同声喊着官家,却没人能够将赵谌留下来,率领一班重臣,出宫而去。

皇帝上了车驾,百官也坐了轿子,正yù启程时,黄潜善突然来到御辇前。

赵谌一见,问道:黄卿怎地?官家,臣有句话,不能不说。

黄潜善一礼道。

哎,这是什么时候?有话等回来再说。

赵谌心烦意luàn,挥手道。

黄潜善却不退,坚持道:臣必须现在说。

此时,朱胜非发现了情况,也下轿上前,问道:黄参政,怎么回事?不等对方回答,赵鼎和徐良也围了过来。

官家,三位,德寿宫坚持要主持道君丧礼,已属可疑。

现在,官家和宰执大臣都离城而责,而道场要作几天几夜,这城中没个留守的,可能不行。

黄潜善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君臣几人心里倒有些担忧。

黄潜善的话虽然颇有些杞人忧天的味道,但时机敏感,还是xiǎo心为上。

朱胜非首先表态道:黄参政谨慎之心可以理解,官家,宰执大臣都上了葛岭,虽说时间不久,但毕竟还是防备着的好第六百五十六章 杭州剧变第六百五十六章 杭州剧变没必要吧?赵鼎却有不同意见。

徐良沉yín道:赵相,xiǎo心驶得万年船,依我看,还是留重臣在城中的好。

赵谌想了想,问道:那留谁?几个人都没说话,黄潜善道:由臣留守,可否?嗯,黄卿素来谨慎,你留在城中最好不过。

有事,你尽可派人上葛岭通报。

赵谌吩咐道,黄潜善领旨。

皇帝都这么说了,朱胜非等人自然也没有意见。

当下,黄潜善便留了下来,赵谌亲率大臣往葛岭而去。

道君赵佶生前崇信道教,自号教主道君皇帝,退位以后,尤其是复辟的希望不复存在之后,便一心向道,常年居于葛岭抱朴庐上,不问世事,潜心修炼。

闲暇时,以丹青书法自误。

没有了国事的烦扰,赵佶的功力大进。

当然,修道的功力是否有成,这个没办法考证。

但其绘画书法却是炉火纯青!那瘦金体写得便是不懂书法的人看了也得赞一声好。

朝中大臣,都以得到道君墨宝为荣,拿回去裱起来,流传子孙后代。

但朝臣得到道君墨宝的极少,徐卫非常荣幸,他因为收复河南府,保护了陵寝,全了赵家孝道,这让赵佶很欣慰,专mén赐了墨宝给他。

幸好,徐卫虽然读书不算很多,但却知道宋徽宗赵佶当皇帝不行,却是个杰出的艺术家,遂将道君真迹xiǎo心收藏。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赵佶和儿子赵桓同被掳往金国,封为昏德公和重昏侯,在耻辱之中,病死五国城。

因为历史的改变,赵佶虽然没能复位,但最后能清闲地度过下半生,并且比原本多活了好几年,最后无疾而终,也算是幸运了。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便是他的亲儿子,太上皇赵桓,跟他关系紧张。

连当皇帝的孙子都时常来探望,他一个悠闲的太上皇倒没有时间。

因为赵佶笃信道教,所以赵谌遵从爷爷的信仰,就是在葛岭替他举行道教法事。

等法事完毕,再迎遗体入行在,举行正式丧礼。

当他们到了葛岭之后,见到道君遗体,果然是神态安祥,慈眉善目,不曾有半点病态。

尤其令人称奇的是,道君面sè仍旧红润,栩栩如生,完全像是入眠了。

为此,大臣们都劝悲伤的皇帝,说道君真的是飞升仙界了。

法事一开始,那就是繁文缛节,冗长不堪,但赵谌为了表示孝心,硬是从头到尾全程参与。

他好歹是个年轻人,可就苦了朱胜非和赵鼎这种年在huā甲间的老臣,随着法师的吆喝声,一跪一起,一跪一起,折腾到晚上,两人跪都跪不稳了,却还得硬撑下去。

你还别叫苦,其他大臣想来都没有机会。

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朝中重臣,权臣,皇帝的亲信!你想想,皇帝的爷爷去世了,作法事,这是他的家事,作为臣子,你能参与到皇帝的家事中来,不证明了皇帝对你的宠信么?正因为如此,听说要留大臣在城中时,这几个都不争,由得黄潜善去。

当天,一直折磨到深夜才算完事,后头,还有整整两天的法事。

因为道君住在葛岭,所以朝廷在葛岭上修建了许多的房舍,因此不愁住的地方。

法事暂告一段落后,众臣送皇帝去歇息,而后才到安排好的住处休息。

徐良这一天起起跪跪少说几十回,两条tuǐ跟灌了铁水一般沉重,烫了个脚之后,拥被睡在chuáng上,脑袋里没头绪地想着最近的事情。

最后想到黄潜善留守这件事时,心里头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因为太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法事,徐良没空多想。

就跟那儿起起跪跪,哭哭啼啼过去了。

到晚上睡觉时,他躺在chuáng上,听着外头的秋风吹动树木,又没头没脑地想着事情。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思索的那一桩。

黄潜善自从被朱胜非nòng回来作参知政事以后,可以说是夹着尾巴在作人。

跟谁都一脸和气,从来争执,安安分分地搞自己的本职。

便是遇到军中大事,他也一般不发表意见,如果其他三人意见统一,他就附和,如果有异议,他索xìng就沉默以对。

这也难怪,他作为太上皇的旧臣,而且跟耿南仲关系密切,所以新君一登基,他就被撵出了中央。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自然低调作人。

但是,这回他主动提出xiǎo心防备,又自告奋勇地留守城中,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丝意外。

或者,他想通过此举,向官家表忠心?话说回来,他的意见还真不是杞人忧天。

现在局势那么敏感,朝中大臣,多有对官家不满者,再加上前线兵败的冲击,满朝都有怨气。

虽说处理了前线将帅,但也难以杜绝悠悠众口。

现在皇帝离开杭州城,要到葛岭上呆三天,倘若怀有异心之人借此起事,串联举事,而宰执大臣也都随皇帝来了葛岭,那城中岂不是要出变故?黄潜善倒真是个谨慎人……徐良这么想着,又yù睡过去。

突然!他猛然睁开眼睛,而后又从chuáng上爬将起来,手忙脚luàn地mō索着点上灯。

望着那昏暗的灯光,脸上满是惊骇之sè!不对,不对,黄潜善此番作法大异于前!他从来都是埋头干事,绝不张扬,现在却主动要求留守城中,这其中难道没有原因?他当年是耿南仲一党,而耿南仲,是太上皇在东宫时的旧臣,死忠于太上!现在,皇帝和宰执都不在城中,独留他一个,万一……一念至此,徐六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最近朝政动dàng,人心难测,但愿自己是多想了!此时,夜已深,不可能去惊扰皇帝,朱相赵相两个年纪大了,打扰他们也不好。

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反正明天下午就护送道君灵柩回城了。

这么想着,徐六便打算吹熄灯。

可心里那块石头怎么也放不下,左思右想,干脆穿上衣袍,掌了灯,打开房mén出去。

外头秋风阵阵,他一手护着灯火,一边极目寻路。

他住的这地方,是一幢别院,朱胜非和赵鼎就住在楼下。

他xiǎo心翼翼地下了楼,还险些跌一跤,终于mō到赵鼎mén前,便伸手扣敲了房mén。

赵鼎估计睡得熟了,连敲几次都没有反应。

徐六心头愈急,mén就扣得愈响,好大一阵,才听到里头一个声音:何人敲mén?赵相,我是徐良。

徐六答道。

里头一阵响动,好像还撞倒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房中传出光亮。

又等一会儿,赵鼎披衣开了mén,眯着眼睛问道:徐参政,这什么时辰,你怎地……进来说。

徐六进了mén,赵鼎本来打算掩上房mén,但最后却全部推开,以示君子坦dàngdàng。

徐六在桌边坐下,神情yīn鸷,赵鼎在他对面坐下,见状问道:徐参政何事如此?赵相,有件事我是越想越不对,实在没奈何,这才惊扰了你。

徐六道。

赵鼎拉了拉肩上的衣袍,疑huò道:什么事?昨天来时,黄参政主动要求留守城中,你不觉得奇怪么?徐良沉声道。

赵鼎因为被惊扰了睡梦,这会儿脑袋还mí糊着,随口道:有甚奇怪?相公试想,黄潜善是什么人?他回到中枢以后,行事谨慎,如履薄冰,从不轻易发言。

然而昨天,他那番话,再加上他主动请求留守城中,这不是有些不同寻常么?徐六分析道。

赵鼎听罢,想了想,道:或是徐参政多心了吧?这有何不妥?赵相啊,现在什么局势?我们出发时的场面你看到了,几十名大臣跪地陈情,要求官家允许太上皇主持丧仪,出席法会。

但我后来想想,官家率领我等出发时,他们虽然同声悲呼,却无一人上前阻拦。

那里头,谏官言官可不少,他们向来是最敢说,甚至不惜溅官家一脸的唾沫。

按理,应该出来那么一两个胆大的,扯住官家不放才是。

徐六道。

赵鼎仍旧不相信,摇头道:不至于,定是你多想了。

我倒情愿是多想了,但此事不可不防!徐六坚定道。

你若不放心,明天下午法事完毕,回去一看就知。

赵鼎劝慰道。

徐六大摇其头:这种事,朝夕必争,岂容等到明日?那你说怎么办?赵鼎问道。

相公是尚书右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此时我们不便惊动圣上,相公应该派人持你手札,回城查证!徐六建议道。

因为此时,城mén铁定已经关了,若无宰相的手札,恐怕进不去。

赵鼎却觉得这有些唐突,一时不决,在徐六再三催促提醒下,他才取了笔墨,写下一道手令。

因为随皇帝来葛岭的,除了重臣,就只有随扈的几百兵士,和几名内shì。

沈择肯定是要shì奉官家的,动不得,遂另派了一名内shì,执次相手札下山,回城查看。

徐六特意嘱咐他,若遇守城官兵盘问,你只说赵相偶发旧疾,回来取些yào便是。

赵鼎对此,没有意见。

但内shì一走,赵鼎像是想起什么,道:徐参政,倘若真有什么变故,他恐怕也回不来。

真有什么变故,他只怕连城也进不了……徐六喃喃道。

却说这名内shì老大不乐意,睡得正香呢,给人拎起来,又派这么个鸟差事,连夜回城!黑灯漆火的,还得打着火把走,这两位相公也不知怎么想的。

回城查看,有什么好看的?虽然不痛快,但这名内shì还是带着几个军汉,坐着车往杭州城赶。

没多久,已能在夜sè之中窥得杭州城轮廓。

等到城前时,城mén自然已经关闭了。

内shì便使军士上前叫mén,并表明身份。

城上许久没有动静,最后能见有人提着灯笼,在城楼前向下喊道:城外何人?夜已深,有事明早再来!也看不真切终究是谁,内shì在车上放声喊道:我乃入内xiǎo黄mén,持尚书左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赵相手札,有事要进城!速速与我将mén打开!赵谌即位以后,十分宠信宦官,尤其是他作太子时东宫的宦官。

因此,才有沈择以宦官之身,掌内卫禁军之事,宦官地位提高,这也时常成为大臣们批评皇帝的一个理由。

城上又哑了一阵,而后,才有人喊道:今夜城中发生命案,州衙得有司批准,封闭城mén,待缉获凶犯为止,现在城中正搜捕,恕不能从命!那xiǎo黄mén有些恼火,你逮你的凶犯,难不成我还能将凶犯带出城去?再说了,你就开半边mén,我们也能进去,不信凶犯能趁这个机会从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爬出去?因此吼道:废话休说!我持赵相手札,你敢抗命?对不住,xiǎo人听命长官,不敢擅自作主,请回吧。

城上抛下这句话后,任xiǎo黄mén如何叫唤,都没有回音。

xiǎo黄mén无奈,只得原路返回。

等他气喘吁吁回到宰相们住的别院时,赵鼎已经睡了,只有徐良的房中还透着灯光,遂爬上楼去,只见徐参政mén也没关,遂报道:参政,xiǎo人回来了。

徐六一见,脸sè剧变!这么快回来!铁定是连城都进不去!他猛然站立起来,大步抢到mén前,喝问道:怎么回事?xiǎo黄mén喘息着:说是城中发生了凶案,杭州衙mén得有司批准,要封闭城mén到逮捕凶犯为止,此时城中正搜捕,所以不能开城。

凶案?这么巧?你可仔细观察了城上?徐六疾声问道。

xiǎo黄mén一征,随即摇头道:夜黑难以视物,xiǎo人无法观察。

徐六不耐地啧了一声,挥手摒去内shì,心里越发惊恐难安。

此事定有蹊跷!想到这里,二话不说,又蹭蹭下楼去,这回不光叫醒了赵鼎,连朱胜非一起,也惊醒起来。

听两位宰相听闻此事时,也觉得太过巧合,令人难安。

他两个的意思是,明天下午天子就要迎道君灵柩回城,这事,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拦的,所以等到明天下午再说。

在下并不这么认为,倘若城中真有变故,莫说等到明天下午,就是明天早上,恐怕也为时已晚!在朱胜非的房中,徐六严肃地提醒道。

朱赵二相默不作声,他们虽然也认为事情有蹊跷,但却不愿意往最坏处想,认为徐良有些xiǎo题大做。

徐六见状,急切道:无事还好,若真有个闪失,二公犹豫之间,已陷圣上于险地!听他这么一说,朱赵二人为之sè变!赵鼎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往最坏处想。

徐六用指头点着桌面。

最坏处?最坏能坏到哪去?大臣们因为对官家不满,所以封锁城mén不让官家回去?这可能么?你别说,朝中部分大臣趁此机会拥太上皇复辟吧?这不可能吧,官家出来不过两天,两天时间能成什么事?见两位宰相又不说话,徐六干脆挑明了:朱相,昔日,先父与相公同心戮力,拥立官家登基的旧事,你还记得吧?朱胜非怎么可能不记得,没用到一晚上,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头大臣们往太上皇住所里冲,另一头,徐绍搬了军队,迫使张家兄弟开了城,一举政变成功。

想到这事,他不禁打个冷战。

确实,太上皇平日里就一直干预朝政,大臣们中,也有不少人奔走于德寿宫,而官家又一直没下决心清洗。

太上皇若真有复辟之意,肯定要早作谋划,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只一晚,便足够了。

唯今之计,确该防备。

朱胜非点头道。

若城中真有变故,方才xiǎo黄mén就已经暴lù我们的担忧。

我怕,等不到明天早上,就有人奔着葛岭而来!徐六不断地给两位前辈施加压力。

朱胜非吃了一惊:保护官家来葛岭的,只有三百武士,假如真发生变故,恐怕难以周全!见他两人紧张成这模样,赵鼎劝道:这一切还只是猜测,并无任何凭证,咱们无须如此吧?徐六看着他:等到凭证来时,恐怕悔之晚矣!朱胜非不理会赵鼎,只道:徐参政,你有可行之策么?官家必须马上离开葛岭,以防不测!徐六语出惊人。

朱胜非不断地摆着手:这不可能!官家正在悲伤之中,法事明天下午就作完,如此关头,官家是绝计不肯离开的。

徐六站起身来,拱着手对两位宰相道:两位相公,徐某情愿自己猜错了。

但以目下种种来看,事情委实巧合得出奇!若不预先准备,非但你我,便是官家也将身处险地啊!我等身为宰执大臣,须得当机立断!怎么说?赵鼎问。

首先,此间官兵,不足以保护圣驾。

官家须得马上离开!我等请来诏命,火速调两浙宣抚司的部队前来!第六百五十七章 改天换日第六百五十七章 改天换日徐六的意见终究没有被两位上司采纳,因为这事任谁看起来也太扯了。

仅仅因为杭州城里发生了凶案,官府封闭城mén缉凶,而让内shì进不去,就判断说城里出了变故,这怎么可能说得通?徐良要把事情捅到皇帝跟前去,朱胜非和赵鼎都不同意,天子这几日本来就悲痛,法事的繁文缛节又让他疲倦不堪,这时候着实不应该去惊扰圣驾。

反过来,这两个前辈还开导徐六,说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洗洗睡吧。

徐六上了楼,可怎么睡得着?虽然经过朱胜非和赵顿一顿打击劝导,他自己都有些动摇了,但从方方面面分析,事情确有发生的可能!如果今晚不采取任何行动,等到明天,官家和我等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看看窗外,仍旧一片漆黑,也估不准时间。

徐良每过一阵,心中焦忧便增加一分。

他虽是分管军务的副相,但没有皇帝的授意,宰执的允许,他连一个兵也调不了。

哪怕距离此处三十多里外的仁和县,就驻扎着一支两浙宣抚司的部队。

在房中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徐良猜测着万一真发生变故,将会有什么后果。

太上皇一旦复辟,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官家一定被废。

我们这些宰执大臣,可能都在清洗之列,必然远窜穷乡僻壤!更可怕的是,太上皇若复位,铁定要全面更改路线,摒充父亲在世时的各种政策,对金讲和,甚至于,老九在西北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于公于sī,这都将是一场灾难!而他现在能作的,就是坐视这场灾难的发生!他在焦虑中等到了天明,收整衣冠之后,出了别院,匆匆往皇帝住处而去。

可能时间还是太早,连shì奉皇帝的内shì都还没有起来。

徐良等在院外,祈祷着时间过得快一些。

但转念,又希望过得慢一点,因为时间越往后,葛岭的危险就越大。

正当他心急如焚地原地转动时,一个声音传来:徐参政?徐六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少的内shì执着扫把,看起来是准备打扫庭院。

看到他,徐六大步进去,问道:官家起来了么?这,xiǎo人如何知道?内shì一怔。

那沈押班呢?徐六又问。

这,也不知道。

内shì回答说。

那你不会去看看?徐六有些恼火。

见他这副模样,内shì慌了,扔了把握就往院里跑。

不一阵,领着一人出来,徐六定睛一看,暗呼一声无上太乙天尊,来的正是沈择。

徐参政,这么早,可是有急事?沈择一边出来,一边问道。

徐六迎上前两步,一把就将他拉到旁边,沈择诧异莫名:这……沈押班,我必须马上见官家。

徐六郑重地说道。

沈择面lù难sè:这不好办,官家这两日悲劳,眼下还没有起来,怎能去打扰?你听我说……徐六话说到这里,没有接下去。

沈择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候下文,见他不说话了,问道:说什么?徐六之所以顿住,是因为这件事情跟宰相讨论可以没有任何顾虑,一旦捅到天子跟前,万一没这事,倒不说要担什么责任,但总归不好。

思之再三,他还是开口道:我怀疑黄参政主动要求留守城中,恐怕另有原因。

昨天夜间,我与两位相公商议,派了一个内shì回城查看……沈择眉头一皱:我怎么不知道?当时也不好惊动你。

徐六心知官家宠信宦官,而面前这个又是官家面前最吃得开的。

沈择淡淡笑笑,也没说什么。

可当内shì叫mén时,城上守卒却说城里发生了凶案,正全城缉捕,不能开城。

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么?徐六xiǎo声道。

沈择听罢,疑huò道:那徐参政的意思是,城中有什么变故?当然!要不然我岂能……徐六一摊手。

你现在急着见官家,就是为此事?沈择看着他。

徐六点头,哪知,沈择一笑:徐参政多虑了,官家出城不过两日,能有什么事情?不管它有没有事,你只须替我通报一声就成,余下的事,我自有分寸!徐六急了。

沈择不为所动,一拱手道:此事恕难从命,参政还是多等一阵,官家早起后,我再替你通传吧。

语毕,竟转身就走。

徐六在后面连呼几声,对方只恩恩啊啊,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说这沈择离开之后,进了院子,到皇帝所住房前等候。

不一阵,天子醒来,他即入内shì奉洗漱。

赵谌一边擦脸,一边问道:方才听得有人唤你,好似徐卿的腔调?沈择没想到皇帝听到了,遂如实道:确实是徐参政。

他有事?赵谌又问。

沈择一时迟疑,他跟黄潜善sī下里有来往,黄潜善知道皇帝信任宦官,所以入朝之后,极力巴结沈择。

现在徐良直指黄潜善有异心,他本想替黄遮掩。

但转念一想,倘若真是如此,岂不妨了官家?再说,这事也遮掩不过去,稍后,徐参政自会求见官家。

想到这里,沈择答道:徐参政说是有急事。

赵谌一听,便道:待梳洗完毕,你便召他进来。

沈择应下,便替皇帝梳发。

这洗脸、漱口、梳发、更衣,一切忙完,沈择便出去宣了徐良进来。

施罢礼后,赵谌问道:徐卿,你有何事如此着急?徐良也不废话,便将事情合盘托出。

赵谌听得将信将疑,黄潜善是受朱胜非举荐回来的,入中书以后,一直勤勤恳恳,行事谨慎,不至于吧?不过,内shì因为凶案而进不得城,这确实巧合得让人生疑。

赵谌思之再三,倒也没有同意徐良所请调兵,却派沈择亲自出马,再往城中查探。

皇帝也不大相信就这么短短两天时间,行朝里还能变了天不成?徐六见他如此态度,也不便说什么,只盼着沈择赶紧把消息带回来。

最好,是自己多想了。

估计是为了安抚徐良的情绪,或者认为这个副相确实很忠义,赵谌命徐六跟自己一起用早饭。

这抱朴庐里,也没甚好东西,都是些清粥xiǎo菜,没半点荤腥。

徐六心在不焉,赵谌却好似并不介意。

徐卿,如何不吃?你且宽心,沈择稍后自有回应。

赵谌笑道。

徐良应了一声,喝了口粥,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猛然回头,不过是送面点的内shì而已。

赵谌见他有些草木皆兵,心知沈择不回来,他绝计不肯安心的,遂也不劝了,只顾自己吃。

用了早饭,还要法事呢。

饭吃一半,听到楼梯处咚咚直响,显然是有人奋力在朝上奔跑。

徐良放下筷子,转过头去等候。

赵谌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继续吃。

一个身影抢进屋来,不是沈择是谁?只见他脸sè煞白,神情惊恐,进来之后,立在mén口不知所措,眼神涣散,漫无目的地到处打量。

赵谌将碗筷一放,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沈择使劲吞了口唾沫,xiōng膛起伏不定,显然被惊吓住了。

片刻之后,他行了一礼,喘息道:xiǎo奴奉诏回城,行至西湖畔,望见大股官兵往葛岭而来!徐良如遭雷击,脑袋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而赵谌则是霍然弹起,又重重跌下!面sè死灰!徐良缓过劲来,起身厉声道:官家!事态危急!此必luàn臣逆贼举兵犯驾!赵谌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盘碗盏颤抖不已,切齿道:胆大妄为!这是谋逆!官家!现在没空理会这些!徐良疾声道。

赵谌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脸上,眼中的愤怒渐渐消逝,代之以不安。

立即问道:依卿之见,该当如何?首先!决不能让luàn贼上得葛岭!护从官家来此的有五百兵士。

让他们立刻封锁道路!徐良不愧是出身在行伍世家,又在前沿历练过,此时虽慌不luàn。

赵谌使劲点头:准!就jiāo由徐卿去办!话刚出口,又道不成不成!沈择去便是!这都是禁中的内卫,他熟悉!朕还要与徐卿商议应对!沈择还呆立在旁边,徐良见状喝道:你没听见官家诏命么?沈择身体一颤,这才回过神来,掉头就跑!他刚走,徐良就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必须把消息传出去!否则,一旦被围在山上,万事皆休!赵谌连声道:好好好,速召众卿来商议!徐良嘴chún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chōu身而出,派人先通知了两位宰相,接着又去叫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签书枢密院,以及那些个学士们。

众臣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正是早饭时间,天子紧急召见,却是为何?十数名重臣云集在赵谌住处的院中,jiāo头接耳,议论纷纷。

最后都跑去问朱胜非和赵鼎两位宰相。

这两个也还méng在鼓里,猜测着,是不是徐六把事情捅到官家跟前,所以我等才被召来?徐参政忧虑过头了,不过就是碰巧城中发生凶案,禁止出入而已,何必如此?徐参政来了!有人叫了一声。

朱胜非和赵鼎寻声望去,只见徐良从外头跑步入内,两人堵上前去,赵鼎抢先问道:徐参政,到底怎么回事?徐良痛苦地闭上眼睛,朱赵一见,心头格登一声,莫非……正当此时,二楼的栏杆处,出现赵谌的身影。

这位大宋天子面无表情,双手紧紧抓住栏杆,目视着院下诸臣。

嘈杂声立止,大臣们正yù施礼,只听官家道:众卿,有一支兵马,正往葛岭而来。

他说得并不大声,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众臣莫名其妙,什么意思?兵马往葛岭来?但朱胜非和赵鼎一颗心,猛然落了下去!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短暂的惊恐之后,懊悔随之而来!昨天晚上,徐参政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和异常,可自己怎么就不信?徐六见皇帝失措,也无法顾及许多,转过身,对一众同僚道:有权调动军队的人都在此地!诸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此话一出,不啻晴天霹雳!明白过来的大臣们炸开了锅!谋逆!这是有人要谋逆!是谁!是谁这么大胆!擅自调动军队,是想对天子不利么!赵鼎反应也快,大吼道:封山!封山!已经派沈择去了!现在,我们必须拿出对策来!luàn军随时可能攻上来!徐良沉声道。

这句话更让在场的大臣们惊骇不已!攻上来?难道他们还想杀人不成?他们,到底是谁?朱胜非已经吓得面如土sè,举止失常,赵鼎身为次相,举臂高呼道:诸位静一静!徐参政,你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跟诸位说说!徐良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一些。

而后,迎着众臣的目光,将如何怀疑黄潜善有鬼,昨晚又是如何与两位宰相商量,以及派内shì进城不得等等,简要地说了一遍。

刚说完,指责声大作!大臣们纷纷怪两位宰相,既然昨天晚上就发现了异常,怎么不采取措施?徐六厉声喝止道:诸位,现在不是指责之时!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他的狂怒,震住了现场的大臣们,赵鼎定住心神,焦急道:徐参政,昨晚你说调兵,现在恐怕来不及了吧?此刻,luàn军恐怕已经在山下了!他们既是有备而来,必然围山!徐良咬牙道。

这句话一出,现场一片死静!完了!祸事临头了!不是,到底是谁谋逆啊?黄潜善么?他凭什么?那就趁他们没围山,赶紧派人下山去!把消息传出去!调兵!勤王!赵鼎疾声道。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大臣们纷纷赞同!都一个劲地说着,快派人!快派人!正吵闹时,一名内shì连滚带爬闯进院子,大声道:官兵已到山下!吵闹声嘎然而止,不少人的脸上都lù出绝望的神情!完了,luàn军已到山下,想派人出去也不成了!朱胜非这会儿才缓过来,只见这位老臣拼命喘息几口,结结巴巴道:官家,老臣,老臣去跟他们理论!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老臣不信……徐良不客气地打断他:朱相!朱胜非一怔,木然地盯着对方。

能文争,他们就不需要派兵来!徐良一句话,直接把朱胜非惊到张口无语。

楼上的赵谌此时拼命地摇着栏杆,咬牙切齿道:你们吵有甚用!对策!朕要对策!官家!luàn军已至山下,道路想必已经封锁。

可择矫健勇武之士,寻他处下山,传递消息!调兵勤王!赵鼎洪声道。

众臣又是一片附和,好好好,快派人!快派人!赵谌此时,显然极为信任徐六,问道:徐卿,你意如何?官家,派人传递消息出去,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徐六道,但话锋一转可是!寻常人去不得!必须是朝中重臣!否则,如何取信将帅!又从哪里调兵!赵谌几乎绝望!重臣?重臣就这十几个!有哪一个像是矫健勇武之士么?全都是一帮老太爷!似朱胜非这种,莫说另寻他处,就是让他走正道,他也得有人搀扶!徐六深吸一口气,脚往后一挪,跪拜下去,双手伏在地上,以头磕地。

皇帝和大臣们见状,都不明所以。

只听他道:陛下,若信任微臣,臣愿脱身去搬兵!赵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撞撞跌跌地从楼下跑下来,一把搀起徐良道:爱卿是朕肱骨之臣!不信你信谁?只是……你如何下得山?徐良正sè道:臣自有办法!赵诚抓着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好一阵后,下定决心道:爱卿随朕来!语罢,执着他手往楼上而去。

一众大臣就这么目送着,徐参政?他也不是矫健勇武之士吧?哎,这厮会不会是一见情形不对,他要反水啊!赵鼎略一思索,撩起衣摆,也蹭蹭往楼上窜。

朱胜非已经完全失了神,还在同僚的提醒下,才慌忙追上去。

赵谌将徐良带进屋子,东张西望,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在找纸笔。

赵鼎随后追进来,见状建议道:官家!本为道君作法事,并不曾带得印玺,便是官家手诏,又如何证明?赵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不错,印玺都没有一方,如何叫人相信这是朕的手诏?又如何调得动兵马?所幸,这个皇帝还没有被吓傻,他突出惊人之举!将身上的孝服一股脑扒了,lù出里头浅黄sè的单衣来。

这种颜sè,民间禁穿,是皇家专用。

赵谌七手八脚解了腰带,将那件黄袍脱下,身上只剩下亵衣,只是这种紧要关头,谁还能顾得了体面?只见他将黄袍铺在桌上,赵鼎已经取来了笔墨,皇帝执笔在手,沾足了墨汗,突然问道:调哪处兵?第六百五十八章 生死关头第六百五十八章 生死关头当然是越近越好!就调殿前司在行朝周边诸镇的部队!赵鼎说道。

殿前司,属于三衙之一,但自从朝廷南迁以来,三衙有名无实,军队实际上都归各大宣抚司节制。

独殿前司还保留有部分兵马,以供卫行在,保护皇帝。

徐六点了一下头,但随即又摇头:不行!逆贼既然作得如此大事,之前必有所筹备!他们如何能忽视殿前司?殿帅张仲雄留在城中,恐也不保,殿前司的部队是指望不上了!他两个说话之间,赵谌已经等不了,伏下身子,奋笔疾书。

没一阵,他将那件黄袍抓起来,疾声道:徐卿,你持此袍前往调兵!徐六接过一看,只见黄袍的背面,写着贼子谋逆,朕陷彀中,社稷有累卵之危,朝廷有倒悬之急,召王师入援行朝,听良号令,如朕亲临这样一句话。

赵鼎凑上前来看毕,问道:徐参政,你打算往何处召兵?徐六紧抓着黄袍,神情凝重道:如今,恐怕也只有指望两浙宣抚司的部队了。

赵谌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不论调哪一路兵马,徐卿当快去快回!迟了……官家,这正是臣所担心的!徐六正sè道。

逆贼既然有备而来,必yù执官家而回。

此间只五百将士,倘若动起手来,绝计撑不了几时!站在mén前的朱胜非听到这一句,失声道:那官家岂非要……赵鼎思索着徐良的话,沉声道:徐参政所言不差,我等能挡得了一时,然而绝计撑不过今天。

倘若殿前司的部队指望不上,就算徐参政在今天之内调得兵来,恐怕也救不了急。

赵谌脸sè煞白:卿等的意思是说,朕无论如何避免不了被他们押回城里?三位宰相都沉默,事情恐怕确实是这样。

赵谌无力地跌坐在凳上,他心里清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父亲必然已经在城中复辟。

一旦自己被带回城里,马上就会被软禁,自己这些大臣也会被控制,随后贬官远窜……一念至此,他不禁叹道:既然如此,那调兵还有何用?官家,就算被逆贼所执,也断断不可作出一丝一毫的让步!天子于德无亏,自即位以来,矢志恢复,天下军民莫不感念!逆贼作luàn,不得人心!只要官家不松口,臣就有希望!徐良朗声道。

他只怕,自己去调兵的同时,皇帝被抓回城中,到时受太上皇和luàn臣们的bī迫,答应退位。

到时,就算自己调集到了军队,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赵谌缓缓地点着头,无奈道:既如此,贤卿速速动身吧,迟则生变。

赵鼎也催促道:徐参政,快动身吧。

带着十来名军士保护,以防不测!不!人多反而坏事!我独自一人前往即可!朱相,赵相,倘若守不住山,回到城中,两位无论任何遭遇,断不可失了气节!徐六郑重提醒道。

赵鼎勃然道:这何须多说?便是舍了这条命,也绝计不作苟且之事!朱胜非惊魂未定,连声道:你放心,你放心。

时间紧迫,不容多说,徐六将那件黄袍折叠起来,揣在怀里,正打算告辞时,皇帝道:徐卿一身素服,恐惹人注意!赵卿,你快去取一套道袍来!赵鼎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奔去。

赵谌又打量着徐良片刻,道:徐卿,朕这件黄袍,你穿上。

徐六一直还算镇定,但听到这句话,骇得脸都扭曲了,一下子拜倒在地上,颤声道:臣万万不敢!黄袍只有天子能穿,臣子披黄袍,是想学太祖皇帝么?非常时期,不要拘泥!赵谌提高了音量。

你这揣在怀里,反而惹人侧目!徐良坚持不肯,不一阵,赵鼎抱着一团衣物进来。

徐六扒了身上的素服,皇帝直接将黄袍拿起,披在他身上,坚持让他穿着。

无奈之下,徐良只得将有天子手诏的黄袍穿在最里头,外边罩上宽大的道袍,他身材比皇帝要高大,那件黄袍紧紧裹在身上,倒也不会显lù出来。

刚穿好,下面一片喧哗,赵鼎奔出去问道:何事惊慌?下面的大臣纷纷喊道:luàn军围山了!徐六在里头听得真切,再不敢丝毫停留,拜于天子脚下,神情坚毅道:臣此去,不成功,便成仁!皇帝亲自将他扶起,咬牙道:朕和朝廷,都在徐卿身上!徐六顿首,随即站起身来,对赵鼎和朱胜非一揖,拔tuǐ就朝外头奔去。

皇帝和宰相都追了出来,只看到他人已经窜到楼下,在众大臣茫然的目光中奔出别院而去。

但愿他此去成功……赵谌扶栏叹道。

葛岭所在的山,名唤宝石山,在西湖之西,面向杭州城的一侧,有石阶可上山。

但山后,却根本没有路可走,因为再往西,都是一片山区。

徐六出了抱朴庐,到后山无人之地,将衣袍扎紧,顺着并不陡峭的山体往下滑走。

遇有近丈高的地方通不过,他竟然纵身一跳,动作十分敏捷。

下了葛岭,他趴在草丛里,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然而祸事就在此时发生,他听到了人声!快!都麻利些!一个雄浑的男声吼叫着。

徐六此时所在的位置,是栖霞岭和葛岭之间的一个山坳。

他本打算从这里下山去,但声音从南边传来,显然对方已经在往此处爬。

想下山,已经没有可能了。

想出去,只有翻过面前的栖霞岭!打定主意,不敢迟疑片刻,起身就往栖霞岭上跑。

遇到陡峭处,抓草根,扯树枝,奋力往上攀登。

很难想像,一个进士出身,在朝堂上辅佐君王的副相,竟还能干这些。

当他爬到半山腰时,往下俯瞰,果然见到一群士兵爬了上来,封锁住了葛岭。

他如果在山坳里多停留一阵,此刻怕是已经被逮捕了。

不敢出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拼命往栖霞岭顶部攀去。

所幸,这是在南方,山都不高,要是在西部,只怕一不xiǎo心,就要跌个粉身碎骨!翻越栖霞岭后,眼前仍旧一片茫茫的山区,偶尔能看到几户人家,他也不敢去,专挑僻静处行走。

等他一直朝西,走出这片山区时,确定安全之后,又折身向北。

估计走了大半天,终于走上了驿道。

一路上,他只顾低头赶路,不与任何人接触。

便是有路人,见他一副道士装扮,也没谁生疑,更不会想到他是当朝参政。

就这么一直朝北走,直到腹中饥渴,才发现身上根本没钱。

遂问道旁的人家讨了碗水喝,借机问路,才知已到余杭。

他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镇江府,两浙宣抚司所在地。

他要去征召两浙宣抚使赵点,让他起兵勤王!再说另一头,徐六走后,赵谌就得到报告,说是luàn军要强行登山。

沈择虽然掌握着内卫禁军,可他毕竟是个宦官,而非战将,下令官兵挡住之后,竟脱离前沿,跑回到皇帝所在的别院。

君臣十数人,战战兢兢,如临末日……危急关头,次相赵鼎tǐng身而出,他倒不是要学朱胜非去跟逆贼理论,而是要去将事情nòng清楚,哪怕就是死,我也得死个明白!上到皇帝,下到同僚,都不让他去。

但赵鼎坚持己见,皇帝没奈何,只能让他出面,刺探消息。

那葛岭上山的石阶中段,保护天子的官兵们已经架起了路障,他们不是野战军,此行也是仪仗的成分居多,所以连弓箭都没有携带,只有腰里的刀,手里的枪。

士兵们在路障后,将枪排成长林,而他们的对面,则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军阵!人家已经刀出鞘,箭上弦了!赵鼎来到这里时,山上的军官正跟对方派来的人说着什么,双方都很紧张,路障后官兵手中的铁枪,几乎顶到来人的身上。

他一出现,那正说话的军官就迎上来,颤声道:相公,如何是好?赵鼎虽是书生辈,但颇有胆气,面对着山下黑压压的人cháo,强作镇定,盯着路障之前的几人喝问道:你等何人?识得赵鼎么!宰相毕竟是宰相,除了皇帝,就数他了。

那几名军官看到他,先怕了几分,再听他一喝,都俯身执礼道:见过相公,我等皆殿前司军校。

你们奉了谁的命令?赵鼎问道。

几名军官不敢抬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赵鼎见状,大袖一挥:去!找能说话的来!那几名军官竟还真的乖乖退下去。

他们一走,身旁的那名内殿直都知说道:相公,倘若真打起来,我们撑不了许久。

尔等皆在班直,乃天子近卫,皆武艺绝伦之辈,怎还畏惧逆贼?赵鼎怒道。

那都知一听,俯首道:卑职不惜死,但恐圣上不测。

我手下只五百人马,对方则有数千之众,而且……而且什么?赵鼎追问道。

相公,这山下的兵马,都是殿前司在行朝诸镇的部队。

那都知答道。

赵鼎心头一紧,果然如徐六所料,殿前司被控制了!之所以说控制,而不是倒戈,原因就在于,当今张皇后,就是出自殿帅张仲雄家族,张家没有任何理由反水。

此时,他望见一人,在士兵簇拥下,拾阶而上。

当看清此人是谁时,赵鼎怒火冲天!见过相公。

罗汝楫在路障前七八阶下,就已经停住,士兵将他围在中央,生怕有变。

赵鼎忍住滔天之怒,咬牙问道:罗汝楫,你为何在此?奉诏而来。

罗汝楫大声道,他有意要让官兵们都听清。

官家在岭上,并不曾传诏于你!赵鼎道。

罗汝楫却不应他的话,而是提高声气,对着山上山下的人群喊话道:天子失德、失仪、失信,内不能安黎庶,恩朝臣,外不能和番邦,靖边陲。

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

官家穷兵黩武,非但结怨金人,更使得百姓遭祸,此为不仁;太上居于德寿宫,官家数月不过宫探视,道君驾崩,竟又拒绝太上主持丧仪和出席法事,此为不孝。

朝中大臣商议之后,报请太上皇批准,决定迎太上皇复位,诸……赵鼎按捺不住,一口截断道:罗汝楫!你颠倒黑白,hún淆是非,完全是一派胡言!语至此处,他振臂呼道天子即位于危难之时!自登基以来,以天下为念,以祖宗基业为念!矢志恢复故土,驱逐北夷!并不曾有丝毫失德!罗逆汝楫等贼,趁官家为道君尽孝之际,yù行不轨,十恶不赦!此等贼子,当天下共诛之,天下共讨之!诸军,有杀此贼者,当为殊勋!他声音哄亮,响彻四方,那山下诸军,听了此话,顿时一片哗然!罗汝楫听得脸sè大变,回首望去,只见军队sāo动,慌忙抢道:休要听他妖言huò众!太让皇已然复辟,今我等奉诏而来,一是保护官家回城,二是捉拿朱胜非、赵鼎、徐良等jiān侫!名正言顺,鬼神钦服!赵鼎大怒!一把抢过身旁士兵手中的长枪狠掷过去!那枪虽然被罗汝楫的卫兵拨开,但其人还是被骇得蹲了下去!心惊胆战地吼道:这厮恼羞成怒了!回去!快回去!随后,被士兵包裹着,仓皇逃下山去。

赵鼎面对千军,声传四方:诸军听好!圣驾在葛岭,有谁敢登阶一步,便是谋逆!必然祸及父母妻儿!若能反戈一击,襄助平luàn,则是大功一件!罗汝楫回到山下,张臂喊道:赵逆蛊huò人心,休听他聒噪!冲上山去,捉拿jiān臣!他一声令下,那将士们却是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便是有人朝前,却见同伴们不跟随,也茫然地退了回来。

赵鼎见事态紧急,扭头对那都知说道:快去请官家来!葛岭就那么大一坨,赵鼎振聋发聩的喊声,身在抱朴庐中的皇帝其实都能隐约听到。

当班直军官前来请他出面时,大臣们都以为天子不可以身涉险,但这位年轻皇帝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昂然而出。

大臣们一见,天子都不怕死,我们哪里还有偷生的道理?罢罢罢,今日以身殉国!也落个名垂青史!却说罗汝楫正强令军队往山上攻,赵鼎也已下令守卒拼死一战,保护圣上周全。

冷不防,有人大吼一声:圣上驾到!喧闹声立时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石阶的尽头。

只见皇帝赵谌,在以朱胜非为首的大臣们陪同下,缓步而来。

山上的官兵们皆跪地高呼万岁,这个举动,使得山下的luàn军不知如何自处,咱们是不是也应该跪迎圣上?罗汝楫一见官家出面,心里倒有些畏惧,但转念一想,当年,徐绍朱胜非等人,不正是发动政变拥立了官家登基么?我们今日作的事,与他们当年一样,我为何要怕?这么想着,底气稍复,昂首tǐngxiōng立于阵前,并不行臣子之理。

赵谌来到路障下,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部队,到底还是有些胆怯。

他是作皇帝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但非常之时,硬着头皮也要上!只是,这话从何起?官家,领兵前来的,正是罗汝楫,他诽谤圣上失德、失仪、失信。

赵鼎在旁提醒道。

一听这话,赵谌就有话说了,只见皇帝轻轻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名军官,洪声唤道:罗汝楫何在?罗汝楫就立在阵前,此时却不敢应声。

不作声?没关系,朕有一言,诸军静听!赵谌腔调有些抖,但还算响亮。

苟且之徒,诽谤朕失德、失仪、失信。

然朕自践柞以来,每日jī鸣则起,深夜乃卧!所为者何?是因为国土沦陷,黎民遭难!金人起于北,数十年间,扫dàng天下!夺我土地,害我子民!历年来,王师浴血奋战,虽收复区域,然两河、中原、山东等地,仍在北夷手中。

此间人民莫不翘首以盼王师北伐!朕每每想到此事,心如刀绞!恨德才浅薄,不能一举驱逐狄夷,还我山河!朕自问,即位以来,并无骄奢之举,亦无倒行之状!却不知哪里薄待了如罗汝楫之辈,以至于引兵犯上!刀枪最是无情,朕不忍见尔等流血!快快放下器械,莫背负一个逆贼的名声!赵谌一席话说出来,山下诸军震动!罗汝楫听得背后有异响,回头一看,只见有军官从马背上下来,放下兵器,伏拜于地。

军官一带头,士兵们哪里还敢迟疑,纷纷扔了器械,跪了满地!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可没想对圣上不昨啊!再说,咱们也没有这个胆子!你等作甚!太上皇已经复辟!说话之人,现在已不是大宋之主!快起来!快起来!罗汝楫急得又窜又跳,气急败坏地喊道。

第六百五十九章 忠奸自辨第六百五十九章 忠jiān自辨事态如此发展,显然大出罗汝楫预料之外!而他显然也低估了皇帝和宰相!他认为军队也会和他一样,对皇帝深为不满,真心实意地拥护太上皇复辟。

坦承地说,赵桓在位前期,还是颇有些雄心壮志的,也干了不少实事。

但自从被bī得逃往福建,风疾发作导致病变以后,什么都消磨干净了,任用耿南仲等人,肆意破坏抗战,对金妥协,这非但让朝中主战派大臣不满,也让军方很不是滋味。

只不过,在宋代崇文抑武的氛围下,军队必须绝对服从朝廷,服从文官集团,纵使有怨言也无可奈何。

而此刻,军队正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对委曲投降的不满。

赵谌纵使有错,但他锐意进取,是深得民心和军心的。

罗汝楫见势不好,慌忙派人回城报信,又一面极力弹压官兵。

而在半山上,赵鼎见情形有变,急忙进言道:官家,军队虽受胁迫,但心向天子。

可向山下将士承诺赦免,许以重赏,如此事情或有转机!赵谌此时也很jī动,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几句话,就说得千军俯首。

听了建议之后,一点头,随即中气十足地喊道:山下诸军听好!朕知你等不过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只要尔等效忠于朕,反戈一击,朕保证,不追究尔等任何责任!若能建功,朕不吝惜重赏!那跪了满地的将士们听闻此言,却也不敢轻动,他们得听命于军官。

而军官们确实拥护皇帝对金强硬的政策,也不敢对天子不利,但现在太上皇已经在城中复辟,改天换日了,事情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万一站错了边,文官们还好说,咱们这些带兵的武人,恐怕就得人头落地了。

罗汝楫慌得手麻脚软,急道:今早,太上皇已在资政殿受百官朝贺,宣告复位,谁敢违诏,就是谋逆!这双方你来我往,互相攻击,当兵的所能作的只有一件事,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谁的命令也不听。

就这么一直僵持着,对峙着,拖到半上午,这边的皇帝和宰相,那头的罗汝楫,把口水说干,凡是能想到的正理歪理,全都说了出来。

苦的则是山下那些将士,一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也没人叫他们起来,因为双方光打嘴仗了。

官家,又来兵马来!一名官员突然喊道。

因为他们在半山腰,视野广阔一些,首先就看到一支兵马沿着西湖边朝葛岭方向来。

赵谌和大臣们急视之,果然如此!这一下子,皇帝有些绝望了,新来之军是从杭州城方向来,那么肯定就是太上皇派出的部队,而他们绝对不会是来帮助自己的。

稍后,罗汝楫也发现了援兵,心中稍安。

那支军队,约有千余人,而带领他们的,是一名外戚。

正是太上皇赵桓的舅舅,皇帝赵谌的舅爷爷,以前曾经作过殿帅的王宗濋!他是道君元配皇后王氏的兄弟,太上皇在位时,深得信用,出任殿帅,执掌兵权。

但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军事素养和造诣,甚至是常识。

当年金军一度打到东京城,正是他,派了神棍郭京,祭出所谓六甲神兵,企图以这种怪力luàn神来击败敌人,结果,就不用多说了。

赵谌被拥立之后,立志恢复故土,像王宗濋这种仅仅凭借裙带关系执掌兵权的人,自然是从哪来,回哪去。

王宗濋因此心生不满,时常奔走于德寿宫,今日之变,他毫无悬念地参与其中。

又因为他曾经作过殿帅,天子的近卫军队中,还有他不少旧部。

所以,这种冲锋陷阵的事,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太尉!口干舌燥的罗汝楫奔上前去,官家和赵鼎等人,蛊huò军心……王宗濋年不满六十,这个人身材高大,提拔,加上目光如炬,留有长髯,很有一股子勇武的范儿,此时又身披铠甲,腰悬宝剑,乍一看,你还以为百战名将来了。

殊不知,这位可能至今没nòng明白朝廷的军制。

不等罗汝楫说罢,他一举手制止了,下得马来,一手chā着腰,一手握着剑柄,眼光在那跪了满地的官兵们身上扫过,突然发作,厉声喝道:圣上自在禁中,你等这是跪谁?都给我起来!他拥着援兵而来,一声断喝,众军惊心。

军官们没奈何,互相观察着站起身来,士兵见状,也有样学样,重新起身,拾起了兵器。

山上的皇帝、大臣、官兵们一见,顿时预感不妙!王宗濋这才转过身,面向半山腰的皇帝,倒也没冒犯,先躬身一礼,大声道:太上皇顺应天意民心,已于昨夜在群臣拥护下复登大位,今晨,于资政殿受文武朝贺。

请太子速速回宫面圣!这绝对是盘古开天以来的头一遭!太上皇夺了儿子的皇位,又把儿子降成了太子!但问题是,太子已经作了皇帝,他能再回去作太子么?而赵桓又怎么容许一个对他怀有怨恨的儿子,将来再继承他的皇位?赵谌一时默然无语,因为这次谋逆,不是luàn臣贼子要篡位,而是当年将皇位让给他的老爹,如今又要夺回去。

这争来抢去的,都是在赵家内部,所以严格说起来,算不得谋逆。

更让人头疼的是,如果说是兄弟子侄要抢夺皇位还好,他大可义正辞严地批判,可抢他皇位的是他老爹,他的皇位本来又是大臣们在得到道君许可之后,发动政变,从他老爹手里夺过来的,如果道君真的羽化成仙,此时在天上,恐怕也会为这局面而纠结。

或许,还带有一点点的感慨。

因为他当年跑出东京以后,就企图在东南复辟。

现在,他没作到的事,他儿子作到了……见皇帝不表态,赵鼎低声道:官家莫不是忘了徐参政之言?这句话不啻醍醐灌顶!徐良临去之时曾经再叫嘱咐,情况再艰难,绝不可作出任何让步!你要是迫于无奈承认了这件事情,那么就算他调来了兵,非但于事无补,而且可能还要落个兴兵作luàn的罪名!赵谌一个jī灵!手指王宗濋,脱口骂道:luàn臣贼子!安敢如此!臣是奉圣上之命,请太子回宫,如何算得luàn臣贼子?王宗濋面sè不改。

赵谌一时语塞,他不可能公开将矛头对准自己的父亲!此时,一个人派上了用场,大理寺卿,何铸!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司法机关,对律法这些条条款款实在太熟悉不过了!见皇帝说不出话来,扯着嗓mén道:王逆休要胡言!你等胁迫太上皇,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有何面目来见圣上?还不伏法认罪!众臣恨不得给他热烈鼓掌,这话说得太及时,太正确了!没错,就该这么说!就是luàn臣胁迫太上皇!一时间,山上的大臣们异口同声,纷纷指责luàn贼胁迫上皇!王宗濋却是死猪不怕滚水烫,显然早有准备。

自怀中取出一物,徐徐展开,遍视众军。

那是一道诏命,不用说,肯定是太上皇的手笔。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道诏命说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但王宗濋用他洪亮的声音宣诏时,内容正和大臣们预想的一样。

不过是指责皇帝登基以来,诸多失德之事,尤其着重强调了穷兵黩武,丧财费师,既害百姓,又怒金人,违背了祖宗家法云云。

宣诏毕,赵谌和大臣们都不予承认,直接咬定这是luàn臣所为。

王宗濋见状,知道软的是不行了,今天想把太子迎回宫去,只有一个办法!恰巧此时,罗汝楫凑过来,xiǎo声道:太尉,下官遍视山上,太子和大臣们都在,独独少了一个!王宗濋脸sè一变!一边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搜索,一边问道:少了谁?参政知事,徐良!不得不佩服罗汝楫,这种场面下,他还能留心山上少了谁。

徐良!怎么会?王宗濋极尽目力,可陪同太子到葛岭的大臣全部都在,还真就少了徐良一个!按说,太子和大臣们都出现了,他没有理由躲起来吧?而且,山已经被围了,他也不可能逃得出去才是!他不过一介书生!但转念一想,不对!徐绍虽说以贤相而闻名天下,可他当年是正经的西军军官!那是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过的!后来因为其兄长的关系,以及本人用心苦读,学有所成,才转的文阶!他两个儿子中,次子如今是西军大帅之一,这长子没理由手无缚jī之力吧?坏了!八成是跑了!一想到这个,王宗濋禁不住冒了一头的冷汗!徐良如果脱逃出去,就意味着事情传开了!他如果搬来救兵……这不是没有可能!我等虽然控制了殿前司的部队,但他可以去找两浙宣抚使赵点!可以去找江西宣抚使折彦质,哪怕都不成,他还可以找他堂弟,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徐卫!而他手中,必然握着太子的信物!王宗濋的手缓缓拔出了佩剑,厉声道:太子若执意不肯回宫,臣就只能冒犯了!山上一片sāo动!官兵们作好了战斗的准备!而大臣们却慌作一团,不是说这些人没气节,只是读圣贤书出身的人,面对刀兵,如何淡定?官家,此地凶险,请速回避!赵鼎打算将皇帝扶走。

大臣们都劝他赶紧躲到山上去,这里还是jiāo给将士们吧。

可赵谌却拨开了他的手,有些悲凉道:若真动起武来,这点人马不可能挡得住。

那……赵鼎无言以对。

官家速往山上暂避,luàn军若要上山,就从臣等尸身踩过。

何铸说这话时,并未慷慨jī昂,而是说得极平常。

赵谌以一种欣慰的目光看他一眼,叹道:罢了。

众臣都不知道他这句罢了到底是何意思,正当此时,下面的王宗濋已经失去耐xìng。

只见他将手中佩剑一挥,先期到达的luàn军还没怎地,他带来的士卒就蜂拥往山上冲来!眼看着流血不避免,这葛仙人清修之地,道君赵佶羽化之所,就是血流成河!赵谌突出惊人之语:抬开路障。

官家!多名大臣挡在他面前。

让开!赵谌怒喝道。

语罢,竟自己动手去搬动那个由道观中燃烧纸钱的铁铸火炉所组成的路障。

只是皇帝养尊处优,怎么搬得动这千斤重物?官家!臣等就是身首异处,也当与luàn军拼杀到底!内殿直都知悲呼道。

一语既出,满山响应!天子无畏,jī起了班直猛士们的血xìng和忠心!事已至此,无谓牺牲就不必了。

赵谌道。

嘴里说着话,手却没有停,最后还是几名军官合力,才将路障移开。

赵谌面无表情,tǐngxiōng抬头地踏阶而下。

蜂拥往山上冲来的luàn军一见,生生煞住脚!而后头的不知情,还在拼命往上挤。

人群如同麦làng一般。

赵鼎脸上焦急的神情也消失不见,一整衣冠,跟了上去。

他一带头,何铸叹一声,一把撩起袍摆,紧紧相随。

御史中丞、签书枢密院事、馆阁学士、翰林学士,依次而前。

朱胜非嘴chún颤抖,面上惊恐之sè不曾稍解,见所有大臣都昂然而下,将牙一咬,心一横,也跟了上去,死就死吧!尔等也是父母所养,朕安忍见到血洗葛岭?面对着手执兵刃的luàn兵,赵谌颇有风范。

至少他这分胆气,要比祖父和父亲都强。

luàn兵们茫然不知所措,无一人敢上前。

最后,还是下面看清情况的王宗濋捅了捅罗汝楫,后者才拨开众军士,硬着头皮上来,躬身一揖道:请太子回宫。

赵谌也不搭理他,在千军夹道下,缓步走下了台阶。

到王宗濋跟前时,他手中还握着佩剑,赵谌视而不见,朗声道:囚车何在?听到这话,王宗濋弃了佩剑,执礼道:迎太子回宫,何来囚车?臣已备好车驾,请!片刻之后,有士兵驾着车马过来,赵谌在登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追随他的大臣,似乎想说几句什么,但最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知道,现在一别,他很有可能就看不到这些忠义之士了。

当他一只脚踏上车时,背后传来朱胜非的悲鸣:圣上!珍重!当年那场政变,其实主要谋划者,是徐绍秦桧等人,不过因为他当时是宰执大臣,所以大臣们推他挑头。

现在太上皇原模原样来一场,怎么会放过他?赵谌上了车,王宗濋使个眼sè,罗汝楫会意,马上带着官兵护送太子车驾回城。

而十几名大臣,却被留在了当场。

王宗濋的目光一一从这些大臣们面上扫过,嘴角一扬,不由自主地lù出一丝自得的笑容。

赵鼎一见,毫不客气地挖苦道:xiǎo人得志,猖狂至此!王宗濋大怒!那口气到了嗓子眼,又生生压下去,对众臣道:前日,你们十四人随太子上葛岭,今日为何少了一人?徐良何在?大臣们或怒目而视,或看向旁边,没一人回应他。

王宗濋又问一次:我问你们,徐良何在?众大臣仍旧沉默以对。

哼!一声冷哼,王宗濋狞笑道不说是吧?来人,全带回城去!大臣们被赶上了车,在军队押送下往杭州城而去。

王宗濋却没有走,望着葛岭,下令道:搜山!尽管知道徐良肯定不在山上,但样子还是要作一作的。

结果很快就报上来,葛岭之上,除了道士,以及道君的遗体,再没有其他人。

太尉,想必是趁兵马围山时,潜逃了。

一名军官说道。

王宗濋脸上yīn晴不定,徐良如何脱逃,必定是带着太子的命令去搬救兵!他最有可能的,就是去镇江府,找两浙宣抚使赵点,相信他还没有走远!一念至此,沉声道:快!你亲自带一队马军,往北追!务必截回徐良!要调两浙宣抚司的部队,程序上来说,必须有枢密院的命令。

当然,皇帝的诏命更管用。

官家赴葛岭作法事,并不曾带着yù玺,所以他无法书写正式诏命。

可徐良是参知政事,如果他带着天子的信物,将事情告诉赵点,后者还是有一定的可能出动兵马勤王。

倘若事情成真,那可就不妙了。

本来是打算将官家和十几名大臣带回宫去,加以控制。

这样,消息就不会走漏,而太上皇复辟木已成舟,大事就定了。

徐良这一逃脱,却给事情增加了变数!想了一阵,感觉光是追徐良还够,太上皇必须得马上将复辟的消息公告天下,造成既成事实。

如此一来,徐良调兵勤王,就可以指为举兵作luàn!打定主意之后,王宗濋飞身上马,带着部队往杭州城而去,竟连道君的遗体也不顾了!赵佶魂魄不远,看到这一幕,不知作何感受?第六百六十章 公道在人心第六百六十章 公道在人心建武八年十月十二,太上皇赵佶趁皇帝赵谌至葛岭替道君作法事之机,在以黄潜善为首的大臣支持下,复辟夺位!这天子的废立,绝非xiǎo事,讲究的是名正言顺。

历史上,哪怕是权臣篡位,都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说自己仁义布于海内,又比说如原来的皇帝失德。

而赵桓,夺他儿的皇位,理由是什么?就是以罗汝楫三失为基础,炮制出了长篇大论。

指责赵谌不仁不孝,不恤百姓,违背祖制,结怨金人。

所以,赵谌不再适合作皇帝。

在十月十二的晚间,王宗濋就控制了杭州城里的殿前司部队,以及驻在禁中的内卫,并且封闭城mén,严禁出入。

而后,赵桓在群臣拥戴下,于德寿宫,重披皇袍,并定下了政变的步骤。

次日一早,他离开德寿宫,前往资政殿,受百官朝贺,正式宣布复辟。

并公开了指责赵谌的诏命,命言官罗汝楫领兵前往葛岭,迎太子回宫。

当赵谌和他的一班宰执大臣回到杭州城后,赵桓集结终于松了口气,认为政变已经成功了。

十三日上午,赵桓连发诏命,先是罢去首相朱胜非尚书左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的差遣,改提举宫观的闲职。

紧接着,又罢徐良参知政事的职务,出判江宁府。

这两个人事变动,不难看出,赵桓是在秋后算账。

因为朱胜非是当初挑头赶他下台的大臣,而徐良又是徐绍的儿子。

王宗濋回来以后,报告了徐良脱逃的消息。

诏命马上被更改,徐良贬岭南安置!光这样还不够,赵桓马上以皇帝名义下亲笔诏,遣金牌快马送往镇江府,他要在徐良见到赵点之前,先把两浙宣抚司控制住。

忙完这些,赵桓打算让儿子跟大臣们见个面,一来是证明他安然无恙,二来也想让赵谌在大臣们面前表个态,承认了这个事情。

赵谌被软禁在永安宫,当内shì前来请他出去时,他一言不发,不予理会,拒绝承认此事。

赵桓见状,想到毕竟是他儿子,也不打算用强。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始料未及。

垂供殿上,赵桓正和拥立他复位的功臣们议事。

黄潜善、王宗濋、王次翁、罗汝楫等人都在。

圣上,赵鼎该如何处置?黄潜善问这话显然是有来由的。

首相和一名副相被罢,只剩他和赵鼎两人。

如果赵鼎也给撸了,那没说的,就该他执政了。

赵桓复辟成功,但看起来倒并没有欢欣鼓舞,眉头紧拧,一时不语。

黄潜善见状道:赵鼎是太子对金强硬的积极拥护者和主要谋划者,如果仍旧让他执政,恐与上意不合。

他知道,赵桓是肯定要改弦易辙,跟北方和谈的,而赵鼎却是积极抗战派的代表人物。

暂时不动他吧。

良久,赵桓答道。

这话让黄潜善不禁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旁边一名内shì道:圣上,老奴去请太子时,太子曾有言,道君的遗体还在葛岭。

如果不是他提醒,赵桓险些忘了这事,闻言道:罢了,无论如何,道君的丧礼,必须马上举行。

不是他对道君皇帝有多孝顺,而是此时他必须作足架势,以显示自己有多么孝顺。

圣上!圣上!一名朝臣匆忙奔入垂拱殿,一脸晦气相。

在这种敏感的时机,他的神态举止使得众人暗自心惊,这是出了事?那人是中书舍人,本来是掌管起草诏命的官员,只是如今朝廷发生巨变,宰执大臣如今都被看管起来,他倒负责起中书省的事务来。

何事?赵桓问道。

中书舍人顾不得喘口气,疾声道:三省、枢密院、六部、台谏、三衙、诸寺监、御营司、共计大xiǎo官员六十九人,上表自黜!一句话,使得殿内炸开了锅!赵桓大声喝道:什么!这是臣到先前为止,收到了的本子,想必今日之内,还有会大臣继续上本!中书舍人苦道。

都说文武百官,但其实历代朝廷的中央官员并非一百人整数,有时多,有时少,眼下,杭州行在有中央官员一百一十多人。

六十九人上表辞职,这是什么概念?这代表着,中央机构的完全瘫痪!其实这在赵桓等人看来还是xiǎo事,当官是天下最容易的事情,你不当,自然有抢着来当。

但问题在于,这些人为什么同时上表求去?原因很好理解,那就是对太上皇复辟的不满,以辞职的方式表示反对!不光赵桓始料未及,就如黄潜善等辈恐怕也搞不清楚。

他们这是干什么?效忠太子?太子在朝中还有这般威信?哎,前些时候太子绕过朝廷,直接命令军队北伐时,你们也搞了这么一出,按理说,你们也应该对太子不满才是,如今太上皇复辟,你们怎么又唱这一台戏?如果算上被软禁的大臣,那么朝廷里,不光各部mén的主官没了,就连下面办事的也没了!只剩支持赵桓的三十几名主和派官员,他们能撑起一个朝廷么?中央尚且如此,一旦消息公告天下,地方大员也来这么一手,事情怎么收场?赵桓脸sè铁青,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退位几年,大臣们的心,竟然都向着儿子去了!王宗濋仗着自己是赵桓的舅舅,又有拥立之功,大模大样道:既然他们求去,圣上不如准了他们,看这些人如何应对!话说完,半天没有回应,王宗濋四周望望,没趣地闭上了嘴。

在场的人都清楚,如果这些官员真的同一时间辞职了,中枢必将陷入停滞!更可怕的是,中央官员群起反对,你还怎么证明你的合法xìng,正当xìng?卿等有何良策应付?赵桓语气生硬地问道。

黄潜善一语道破天机:太子不出面,此事就难以解决。

只要赵谌出来面对大臣们,承认和接受了这个事,那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舍此之外呢?赵桓又问,殿下一片沉默。

赵桓见状,强撑着站起身来,在内shì搀扶下,往内而去。

十月十六,镇江府。

镇江距离杭州不到六百里,但杭州城中的剧变还没有传到这个昔日的行在来。

镇江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从前曾经是行朝,因此极为繁荣。

此时,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百姓们仍和往常一样,该干啥干啥。

一辆马车飞快地驶进了南方,但到了街上,回为人群密集的缘故,不得不放慢速度。

车里坐着的人不住催促,急得车夫也只好连声吆喝。

车在城里行了许久,车夫问了多次的路,最终才到一处所在。

mén匾上写得分明,两浙宣抚司。

到了这里,车夫心里不禁嘀咕,这道人却是奇怪得紧,你一个方外之人,到衙mén来作甚?莫非要申冤?即使如此,你也应该去找提刑官才是。

车帘掀处,一名道士跳下车来。

他身上的道袍脏luàn不堪,头发散luàn,脸上也是团团污渍,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道长,xiǎo人可是把你平安送到了,这就得回去jiāo差。

车夫等他下车以后说道。

这人正是徐良,他逃出宝石山以后,向北到达余杭。

他估计太上皇会派兵来追,因此不敢走官道,专拣xiǎo路走,足足转了两天,才到杭州北面的湖州治下武康县。

说来惭愧,堂堂参政知事,走到武康时,已经是山穷水尽,饥渴难耐。

他既不敢去馆驿,又不肯学出家人去化缘。

吃饭尚且是问题,更不用说赶路!此时,他开始琢磨,如果步行去镇江府,自己身上一文钱没有,估计走在半道上,就得作饿殍。

思来想去,他去找了一个人,武康知县。

本地的知县,是他父亲在世时,一名老下属的儿子,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当徐良以游方道人的造型出现在武康知县面前时,对方惊诧莫名,并告诉他,行在来了公文,现在各州县都画影图形,正捉拿你呢!恩相,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徐良一听,知道瞒不过,遂将事情合盘托出,请求帮助。

那武康知县哪里肯信?徐六无奈,脱去道袍,lù出身上所穿黄袍,以及天子御笔亲书的勤王诏。

武康知县大骇,对袍而拜,急忙赠给盘缠,又派了一辆马车送他往镇江。

徐良很感jī,一个xiǎoxiǎo的知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他,难能可贵!两浙宣抚司虽然就在眼前,赵点八成也就在衙mén里,可徐良不敢贸然进去。

看时间,很快就会到午饭点,官员们应该都会散值出来,近的可以回家吃饭,远的也可以找个馆子。

他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像出家人,便盘tuǐ坐在街边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哪知,刚坐下,旁边一个乞丐就拿打**āng捅他,喝道:你这道士好不晓事,如何来抢我地盘?徐六不知该哭该笑,起身挪了一段,继续盘坐着。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根本不在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衙mén口。

估计等了有半个时辰,衙mén里开始有官员出来。

都是些青袍绿袍,一个红袍都没见着,更不用说赵点了。

又过一阵,已经不见有官员出来,徐六有些耐不住了,赵点是不是不在衙mén?正当他疑huò时,只见一顶官桥停在了衙mén前,轿上下来的人,身着紫袍,仔细一看,不是赵点是谁?徐六不假思索,立即起身上前!相公留步!这句话刚出口,他就被赵点的随从挡住了。

去别处乞食!随从厌烦地喝道。

赵点回头看了一眼,堂堂宣抚使,怎会把一个游方道士当回事?所以,赵宣抚很快就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但刚登顶台阶,他就停住了,再次回过头来,打量着徐良。

而后者,也直视着他。

片刻之后,赵点折身返回,道:倒是饿了,罢,先回府。

语毕,又钻进了轿子。

徐六会意,等他起轿以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也不知转了几条街,最后在一处大宅前停下,赵点下得轿来,还张望了一番,看到徐良之后,神sè如常,吩咐道:你们去吧。

轿夫和随从自去,赵点不也理会徐六,径直朝家里走去。

徐六站在街边,赵府一mén人随后下来道:道长,请随我来。

进了赵府,也无暇观光,便在那mén人引领下,穿过前堂,直接到了后头,最后进了一处所在,房中陈设有书籍,想是赵点的书房。

mén人将他领到这里后自去,徐六猜测着,稍后赵点会怎么对他。

太上皇必定在他之前,已经有命令传给赵点了。

不一阵,听得外头脚步声,徐良回头望去,只见赵点匆匆进来。

这位昔日的秦凤帅不知道是不是在江南安逸之地呆得太久,身材发福,tǐng着老大一个肚子,将官袍撑得浑圆。

只是那黝黑的皮肤,和锐利的眼神,还残留着西军大帅的威仪。

赵宣抚。

徐良拱手道。

赵点没还礼,径直到书案后坐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稍后,冷声道:日前接到朝廷明令,若遇前参知政事徐良,立即逮捕,押解行朝。

徐参政,你有什么话说?你若是要逮我,在宣抚司mén口就可以动手了。

徐良镇定道。

赵点颔首道:没错,此事让人好生费解,你堂堂参政,清河郡王之子,如何落到朝廷发文通缉的下场?徐六未语先笑,长叹道:赵宣抚可知发令给你的是谁?当然是圣上!赵点毫不怀疑地答道。

哪个圣上?徐六这句话,问得赵点有些找不着北。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皇帝只有一个人,还能是哪个圣上?徐参政什么意思?赵点拉长脸问道。

徐六不废话,一把扯下身上的道袍!赵点脸sè一变,勃然起身道:徐逆!我容不得你!第六百六十一章 无胆鼠辈第六百六十一章 无胆鼠辈徐六知他误会,也不解释,眼睛盯着对方,不紧不慢地剥下黄袍,大大地扯开,让对方查看。

赵点起初不知是何用意,当看到黄袍上还有字时,这才起身往前,细细观察。

贼子谋逆,朕陷彀中,社稷有累卵之危,朝廷有倒悬之急,召王师入援行朝,听良号令,如朕亲临。

赵点脸上的震惊之sè难以掩饰,他又往前一步,几乎将头凑在黄袍上。

以他的地位,当然得到过皇帝的亲笔诏命,所以认得皇帝的笔迹,至少表面上看,这字和官家的字体一样。

而浅黄sè是帝王专用,官民严禁穿用,而这件袍子上绣着暗huā,应该也假不了。

笔迹不假,黄袍也真,但是这个面的内容却让人不敢轻易相信。

贼子谋逆?这怎么可能?朝廷自己有法度在,昔年清河郡王徐绍主持朝政,大权在握,也没敢说有二心。

现在朝里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和声望?敢行此捅天之事?看了好一阵,赵点直身腰板问道:你这黄袍,从何而来?圣上亲手脱下,御笔亲书。

徐良严肃地说道。

为何?赵点追问。

徐良叹一声,上前几步,将黄袍悬在书案上,xiǎo声道:朝中出了逆臣,胁迫太上皇,复辟夺位。

赵点又是一惊!胁迫太上皇?这,这倒是唯一能解释得过去的理由。

因为如果说朝臣犯上作luàn,大宋开国一百多年还从来没有过,也只有搬出太上皇,发动政变,才有成功的可能。

徐六不等他再问,便将事情详细阐述。

从最开始怀疑黄潜善,到派内shì回城遭拒,再到兵临宝石山,以及君臣商议对策,皇帝亲脱黄袍书写诏命。

桩桩件件,毫无隐瞒。

最后,才提出要求:两浙宣抚司距离杭州最近,你马上集结部队,随我回师勤王!赵点看着那件黄袍,抿着嘴,作沉思状。

徐良一见,问道:怎么?有问题?这个,徐参政,只凭你一面之词,就要本帅调动大军勤王,这未免草率。

赵点道。

徐六脸sè一变:你看不到官家御笔亲书?圣上笔迹你不认得?赵点面lù难sè,支唔道:笔迹没有问题,黄袍也真是的,但此事你总得容我细细思量……容你思量?谁容官家?谁容宰执?此刻,官家必然已被软禁,宰执大臣恐怕也逃不了远窜边,你若迟一步,知道后果么?徐六大声责问道。

他毕竟是副相,而赵点是武臣,被他一喝,后者不知如何应对。

想了好久,才道:徐参政不妨在我府中住下,我保证你的安全,勤王之事,万请容我考虑,不不不,容我斟酌,不,容我可证!赵宣抚,我徐良官拜参知政事,如果不是事出非常,怎能如此?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要助纣为虐,还是勤王保国?徐良不打算给对方退路。

赵点越发为难,赔笑道:徐相,不用说得这么重吧?事出突然,在下思量考虑,也是应该的。

你总不能说让我马上起兵?说句不当说的,倘若此事有假,我一起兵,只怕将来杭州城头枭首示众,就有赵某一份呐。

徐良听他如此说,倒也不好再强bī,思之再三,点头道:我容你一日,明天这个时候,你务必下定决心!好,参政想必一路劳顿,我且让下人收拾房舍,歇着再说。

赵点连忙道。

徐六就在赵点府中住下,洗漱一番,换了身穿戴,他一路委实心力jiāo瘁,但却不敢大意,在房中开着mén窗,随时注意外面的动静。

现在那帮人已经以皇帝的名义在两浙境内发出海捕文书,保不准有人要打自己的主意。

一直呆在晚上,徐良着实困了,十月的气候,已经有些凉了,他却合衣而卧。

便是外头过个赵府的仆人也会将他惊醒。

就这么艰难地等到第二天早上,赵府仆从送来了早饭,他吃用完毕后,心头焦急,又打算去寻赵点,催促起兵。

然而,没等他去,赵点却来了。

赵宣抚决定了?徐六将赵点让进屋来,急迫地问道。

赵点完全换了一副态度,拉长着脸,并不说话。

到房中坐下以后,徐良再三追问,他才道:徐参政,我就说句实话吧。

徐六预感到不对,警惕地问道:什么实话?我和参政不同,你是正经出身,位列宰执,令尊又是名满天下的徐郡王。

赵某在陕西,受父荫入仕,从八品xiǎo职,作到今天一路宣抚,我凭什么?赵点问道。

见徐六不答,他又自己答道就凭xiǎo心谨慎,无论对上对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我不怕你笑话,这件事情,我确实没胆子参合。

徐六本来忍着,当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参合?赵宣抚,你当这事是争权夺利?谋逆啊!朝中有人想改天换日!你怎么分不清是非黑白?参政息怒,我是武臣,政事轮不到我过问参与。

再说,仅凭你一番说辞,一件黄袍,就让我起兵勤王,我着实心里没底。

赵点说到这里,见对方又要发作,赶紧抢道但有一点,看在令尊的面上,我绝不会将你jiāo给朝廷。

但是……徐六冷冷要盯着他,等着下文。

赵点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惭愧,几番作势yù说,最后才道:但,我也不敢留你。

趁着现在还没人知道你在我府上,请徐参政,尽快离开吧。

哼哼,赵点,你好歹曾经是西军诸帅之一,也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怎一到南方,就变得胆xiǎo如鼠?水土不服?而且这也不是胆大胆xiǎo的问题!这是大是大非!圣上受难,你我身为臣子,如何不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xìng质吗?徐六怒道。

赵点脸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两声道:徐参政,我再多说一句吧。

四大宣抚中,你弟徐卫威震两河川陕,手握二十万西军jīng锐;折宣抚功盖当代,名动天下;何郡王事数朝人主,资历深厚。

我赵点算老几?淮西军一分,我手里连水师算上,不到四万人马,且分屯各地,我怎么勤王?更何况,你这事是真是假,我也拿不准。

第六百六十二章 峰回路第六百六十二章峰回路转话都说得这么明了,徐良觉得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诚然,赵点拒绝起兵,可能也有对事情真伪的担忧,但更多的,则是不愿冒这个风险。

否则,他大可将自己抓了,绑赴杭州。

拿不准云云,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徐良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赵点手都伸出手,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犹豫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徐良出了房,径直朝外走去,当他到大mén口时,只见一辆马车已经等在赵府mén前,那赶车的车夫手里执着鞭,见他出来,一把掀起了车帘。

显然,这是赵点吩咐的。

徐良在台阶上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大步而下。

上了车,车马一甩鞭子,马车驶动,朝城外而去。

徐良揭开帘子问道:你送我去哪里?江边,渡口。

车夫话不多。

徐良没再问,赵点指望不上,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折彦质了。

虽说赵点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但之前他已经有过两手准备,如果赵点这条路走不通,他就去找折仲古。

而且,找折仲古应该是最靠谱的,他是最受官家信任和重用的大臣,此次北伐虽然失利,他也受到处分,但官家极为维护他,只削夺了王爵,罢去了都督,根本没有动他的兵权。

只要官家在,将来还会有他建立盖世殊勋的机会。

没多久,车到江边渡口,车夫在外喊了一声:官人,到了。

徐良闻声下车,落地一看,这处港口停泊的竟然全部是战舰!这应该是水师的军港!在他观察之际,车夫道:官人请随我来。

语毕,径直朝前走去。

到水边,有一艘战船似乎早就等在这里,几名水军士卒见到车夫来,都从船上起身,将木板伸了下来。

车夫停下脚步,转身道:这艘船送会官人过江,这个官人带上。

说着,将肩膀上的包袱取下,递到徐六面前。

徐良接过,感觉颇为沉重,里头应该有钱。

他也不拒绝,直接挎上肩头,踏上了木板。

到船上,也没谁跟他说话,士卒们立即开船,朝对岸驶去。

赵点之所以安排水师送他过河,想必是出于安全和保密的原因。

如果走民用码头,人多眼杂,说不定撞到鬼。

此时徐良对赵点的恨意稍稍消解,这个人虽然怕事,但还算良心未泯。

且他从的安排来看,折彦质现在应该人在淮西,否则他何必送自己过江?只是经过这么一遭,徐良更加着急,时间拖得越久,对官家越不利……过了长江,到达扬州扬子镇,徐六下了船,本yù在镇中雇佣车马,却遍寻不着。

原来前些日子打仗,别说马,连牛都征用了。

没奈何,只得步行往扬州城赶,希望在州城里能雇到车。

一直走到下午,才至扬州城。

扬州是淮东名城,号称富甲天下,只是再繁荣的地区也经不起战争的折腾。

眼下的扬州城倒不至于破败,但昔日荣光已经不在。

徐良行走于街市上,感叹着luàn世艰难。

因为走了大半天的路,腹中饥渴,他寻了个不起眼的xiǎo馆子,买了些饭食,狼吞虎咽地吃着。

又chōu空问了店里跑堂哪处能雇在车马,得到的回答却说,难,除非你在军队里有关系。

这馆子因为xiǎo,食客并不多,除他外,只靠mén的地方有两桌有人。

他刚开吃不久,又来几个人,年纪都在三四十左右,进来以后,也坐在靠mén的地方,却不点酒饭,而跑堂的居然也不去问他们。

那几人的目光不时朝徐良这边飘来,时而又jiāo换眼sè,不一阵,几人同时起身,两个向前,剩下的把住mén口。

就在他们起身的同时,徐良放下了筷子,猛然站了起来!那向前的两人突然停住,保持戒备的姿势盯着他。

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在几个脸上扫过,徐六沉声问道:你等作甚?嘿嘿,你心知肚明。

劝你束手就擒,省得受皮ròu之苦。

一名汉子狞笑道。

徐六观察的局势,对方有五个人,又把住了出口。

想要夺mén而出,少不得要来硬的了。

叹了口气,他故意道:休动手,我跟你们走便是。

那两名汉子一听,即举步上前,就在此时,徐六猛力掀翻了桌子,趁对方本能躲闪之际,一把抄起长凳,劈头盖脑打过去!脚下却也没停,直冲mén口!那几人不防他猝然发难,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窜出mén口!街上一片惊呼!行人见他冲出来,纷纷闪避!徐六扔了长凳,拔腿就跑!那几人追在后头,大声呼喊道:莫走了逃犯!徐良不顾一切狂奔!也不知撞了多少人,堂堂参知政事,竟被人追得满大街逃窜!正当他飞奔之时,突然,前面窜出一群身着军衣的士卒,徐六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倒地之后,还没来得及挣扎,人就已经被压制住了!先前几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见犯人落在军汉手里,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人出面上前道:诸位节级,此人乃朝廷通缉要犯,我等是扬州衙mén捕役,还请诸位……捕役和快手这些人,在当兵的眼里,那就是个屁。

士兵们没一个鸟他,将徐六提起来,反剪了双手,竟然要直接押走。

几外捕役根本没胆去挡,只在后头道:节级们抓走了人,我等无法jiāo差!还请周全则个!想要人?叫你们上头管事的拿钱来营里取!这抓逃犯,不都有悬赏么?咱们弟兄不能白替你们抓是吧?一名估计是xiǎo军官的汉子笑道。

说罢,将手一挥,带着弟兄扬长而去,街上的行人避之唯恐不及。

几名捕役无奈,其实徐六进城不久,他们就发现了,一路尾随,直到对方吃饭时才动手。

谁知半路杀出一伙贼配军,白白坏了好事。

看来,只好请州衙出面,问军队要人了。

却说这一头,士兵们押着徐六往营里去报功。

落在当兵的手里,徐良反而不着急了,淮西安抚使刘光国,是刘延庆的长子,而刘延庆跟自己老爹关系还不错。

再说,刘延庆的次子,刘光国的二弟,刘光世,是老九麾下大帅之一,有了这层关系,事情或许有转机。

一念至此,他拼命挺起腰板问道:你们是谁的兵?嘿嘿,咱是天子之师,赵官家的兵!有士卒打趣道。

我是问你们,受谁节制?刘光国和刘光远何在?徐六急道。

先前放话给捕役的xiǎo军官听了这一句,一脚过去,骂道:你个该死挨刀的逃犯,安敢直呼长官姓名?我是你们长官的故人!带我去见刘光国!刘光远也成!徐六大声道。

那军官一听,侧首打量他几眼,见这人倒也不像是跑江湖的,心里虽然不信,却还是问道:既是长官故人,我问你,可知刘安抚出自哪家?刘安抚是刘枢密长子,他二弟刘光世如今是西军环庆帅,三弟刘光远,也在淮西军中作统制官。

徐六脱口而出。

哎,哥哥,这厮怎这般清楚?有士卒疑惑道。

军官也是狐疑,思量片刻,又看几眼,道:且不管,先jiāo给统制官人再说。

哪个统制?徐六追问道。

因为他是分管军务的副相,淮西军统制以上的军官,他还知道两三个。

那军官却不再回答他,只顾走路。

一阵之后,至营区,来来往往的都是官兵,几名士卒推推搡搡将他赶进一间营房,先是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军官,看了几眼,问了几句,便走了。

又过好一阵,才来一个官人,三十多岁,生得好相貌!身长七尺有余,体魄雄健,神态威武,穿一领红袍,未戴幞头,进营房以后,背负双手,打量徐六几眼,问道:你所犯何罪?怎敢自称刘安抚故人?见他穿红袍,当是五品以上官员,徐六心里有了底,问道:阁下既不是刘光国,那该是李显忠?来人怔住了,背在后头的双手也放开来,疑惑道:你怎知我是李显忠?淮西军里,能穿红袍的,也就那么三个人。

你不是刘光国,又是这般年纪,除了李显忠,我想不出还有谁来。

徐六róu着发酸的胳膊道。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徐良参知政事不是白当的,分管军务也不是白干的。

李显忠北伐有功,虽说整个战局失利了,但有功就必须得赏,朝廷拔擢他为淮西安抚副使,这事还是徐良亲自经手的。

你到底是谁?那军官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可是李显忠?或者,该叫你李世辅?徐六反问道。

连这个都知道?那军官变了有sè,沉默片刻之后,点头承认:我便是李显忠,你终究是何人,报上名来,倘有半句虚假……少唬我!徐六轻道,你能归国,任职淮西,都是我弟一手促成。

你升任淮西安抚副使的任命,还是我经手的。

李显忠仔细查看了他的容貌,确实不认得,但把他的话反复思考了一遍,试探道:我引军归国,赖川陕徐宣抚提携;而拔擢安抚副使,又必经宰执之手。

你莫非自认是……不用自认,我便是徐良。

徐六正sè道。

李显忠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身居高位的徐参政,跟面前这个逃犯联系在一起!他不是三岁孩童,遂问道:你既自称徐参政,何有凭据?你引军归国,在我弟麾下效命攻打延安时,我在绵州的川陕宣抚司。

等我回到行朝,你已经到外头带兵了,所以不认得我。

但北伐之时,你攻取灵壁,虹县,又助攻宿州,战果报上来后,对你晋升,是我和赵鼎拟定的。

李显忠还是不信,质疑道:这些事,想知道,并不难。

徐六一笑,补充道:那这么地吧,昔年你和你父李永奇,身陷金营。

曾想有投奔西军,我弟命令环庆帅刘光世予以接应,但不幸事泄,你父及满mén遇害,你只引二十六骑投奔党项,平青面夜叉之luàn,夏主借兵予你,与王枢等人同往延安。

后面的事,还需要说么?真是徐参政?李显忠失声道。

此刻,他毫不怀疑徐良的身份,因为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已经足以证明了。

那参政如何沦为通缉逃犯?这,说来话长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朝廷里发生了变故,我必须尽快见到折宣抚,晚了,就变天了!徐六道。

赵桓指使人发出海捕通缉,遍布两浙路,甚至越过长江,来到了扬州。

所以,徐六才会被捕役盯上。

但这事淮西军中并不知道。

既然确认对方是徐六,再加上徐九这层关系,李显忠当然不会阻拦,立即表态道:这好办!折宣抚现在人应该还在寿州,卑职这就派人护送参政过去!如此最好不过!徐六大喜。

有了李显忠的帮助,徐六安全上再无顾虑,他由士兵保护着,快马加鞭往寿州赶。

十月二十日,徐良一行达到寿州,一问,折彦质果然还在!折家军遭受大败之后,折彦质一直在淮西处理善后,布置防务,最近正在寿州何整,还没有来得及回江西。

徐六直接找上了mén,折彦质一听徐良到此,大感意外!花厅上,徐良正喝着茶,折彦质从内间匆匆而出,一边走,一边拱起手道:徐参政如何到了此地?一见到他,徐六有些把持不住,起身拱手,话没出口,倒像是被堵住了,索xìng深深一礼下去!折彦质满头雾水,快步上前扶起,惊道:徐参政这是作甚?徐良抓着他的手,痛声道:折宣抚,行朝祸事了!折彦质心头一跳,赶紧问道:这从何说起?徐六不废话,直接扯开胸襟,扒掉外衣,而后背对有对方。

折彦质双眼圆瞪,仔细看了背部的赵谌亲笔诏以后,惊得面如土sè!连声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徐良穿上衣,将事情原原告予他,而后道:此番天子安危,都在宣抚相公身上了!听闻此事,折彦质的态度跟赵点有些类似,他也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沉默以对。

转身缓缓坐到主位以后,喃喃道:这恐怕不是逆臣胁迫太上皇。

与面对赵点不同,折彦质是文阶,正经进士出身,而且曾经作过西府长官,身在宰执之列,所以徐良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哼了一声,折彦质不屑道:朝臣鼠目寸光,此次北伐虽然失利,但却吹响反攻号角!其意义重大!官家不曾失德,他们如何敢作下此等事?正是如此!或许,折宣抚也知道,太上皇当年被迫禅位以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对朝政的干预,此番,借北伐失利之机,悍然发动政变,这无论是于法、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还望折宣抚早发勤王之师,肃清朝纲,拯救天子!徐六正sè道。

折彦质摆了摆手:这事,先不说。

徐六已经在赵点那里吃了一回憋,所以分外敏感,霍然起身道:怎么?连折宣抚也要学赵点?你置官家于何地?不需要我再提醒……折彦质见状,赶紧解释道: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指,先把事情理顺,拟定好策略。

徐六转怒为喜:这么说来,宣抚相公是同意发兵勤王了?折彦质严肃道:这是自然!官家亲笔诏书在此,我如何不奉诏?太上皇身体不便,且已经禅位,如今悍然复辟,是何道理?官家即位以来,锐意进取,矢志恢复,这才是中兴明君该有的架势!兵,我一定发!听到此处,徐六终于放下了半颗心,赞道:宣抚相公深明大义,在下钦佩至此!折仲古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沉yín道:发兵倒是容易,但得师出有名。

矛头,自然不能对准太上皇,否则天下人都将看笑话。

只能按你的说法,指朝中逆臣胁迫太上皇复辟,所以我出兵勤王,是为了征讨逆贼!这一点,我们必须坚持!宣抚相公所言极是!徐六拱手道。

另外,为了尽快到达杭州,必须经过赵点的防区,你认为他会配合么?折彦质问道。

配合不一定,但观他言行,放我们过去应该没有问题。

徐六分析道。

如此最好,倘若行不通,就得绕路,空费时日。

折彦质点头道。

另外,你说那帮人控制着殿前司的部队?殿前司有多少人马?殿前司禁军、班直、内卫,加起来不到七千人。

徐良道。

不过,我个人认为,一旦宣抚相公大军兵临城下,打起来的机会,不大。

话是这么说,但总要作好最坏的打算才好。

折彦质xiǎo声道。

RO!!第六百六十三章 起兵勤王徐参政,老实说我现在手里的兵能调走的不多。

前些日子的事情你也知道,折了我不少人马,我甚至连江西的部队都调过来了。

要起兵勤王,我们得征诏淮西军。

,折彦质道。

徐良点点头,没说什么。

折彦质见他不明白,挑明道:徐参政莫非忘了,淮西安抚司是受两浙宣抚司节制的,没有赵点的命令,我恐怕指挥不动刘家兄弟。

而且,不瞒你说,就算是赵点,也不一定能让刘光国和刘光远两兄弟俯首听命。

徐良将手一挥:这个好办,只要折宣抚你一出兵,我持天子亲笔诏书调刘光国刘光远。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兄弟二人也推托,也还有李显忠!,李显忠能听节制?,折彦质问道。

宣抚相公忘了他是怎么到南方来的?,徐良反问道。

折彦质这才恍然大悟:哦,走了,你们家老九对他有恩。

,提起徐九,他倒想起一桩事来。

自己新败,如果又出兵去杭州勤王,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淮西防线的虚弱,倘若nv真人得知情况,举兵来犯,那可就首尾不能相顾了。

想到这里,他建议道:徐参政,我倒有个想法。

宣抚相公但说就是。

,徐六道。

我这chōu兵一走,怕金军趁虚而入。

现在朝廷里想必也混luàn,请示是没有办法了。

左右你们家老九有处置大权,我打算以江西宣抚司的名义行文川陕宣抚处置司,请西军方面协同中原防务。

请徐参政以个人名义,同书一封,送往四川,这样更有效一些。

折仲古建议道。

徐六虽然很着急,但却没有一口答应,想了片刻,问道:那如何协防?,西军不是收复了河南府,据着虎牢关么?一出来就是郑州,其实也不需要徐卫大动干戈,只要增强河南府兵力就足以牵制东京一带的金军。

徐九手里二十万马步军,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折彦质道。

徐六听罢,细想一阵,终究点头道:好,这封信我写!,如此,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折彦质松了口气,这样,事态紧急,今天晚上我就召集军中将佐,由你宣布消息,我们争取三天以内动身,随后还得去征召淮西军,耽搁不得!,折彦质正sè道。

徐六缓缓点头:最好不过!就在折彦质答应起兵勤王之际,杭州皇宫里,正上演一出bī宫的戏码。

朝中大臣,除了少部分支持太上皇的主和派以外其他人都是举朝求去,如出一。

,。

虽然,赵谌的一些做法,让大臣们反感,尤其是绕过朝廷直接指挥前线将帅,这违反了赵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制,再加上他长期跟太上皇赵桓关系紧张所以引起了大臣们激烈的反弹。

但不满归不满,一旦有人要将赵谌赶下台,自己坐皇位,大臣们就不干了,哪怕这个人是太上皇。

赵谌虽然有错,但他个人品行没有问题,勤奋、节俭、矢志雪耻,要挑他的máo病,至多也就是年轻气盛,急功近利。

这能成为赶他下台的理由么?那试问,太上皇你在位时是怎么干的?任用耿南仲那撮鸟惹得天怒人怨,一心向伞求和,甚至不惜国体。

而且,你年纪虽然不算老,可你有风疾!最近是好了些,但你能自如行走么?万一哪天又严重了,朝政怎么办?因为这些原因,朝中大部分官员反对太上皇复辟。

但问题是,赵桓已经这么干了,而且控制言路,控制杭州,又将官家软禁,宰执远窜,剩下的朝臣们没办法将他赶下去,只能用撂挑子不干的方式来抗议。

赵桓也恼火,逐一批复大臣们请辞的奏本,统统不许!但即使如此,也没人到衙mén坐堂。

有鉴于此,赵桓不敢将消息公告天下,朝臣尚且如此,万一消息传出,地方官员也有样学样怎么办?甚至地方官员都好说,那几个手握重兵的宣抚使要是反对,事情就大了。

而最让他恼火的,则是徐良没有消息,也不知这厮躲到哪处去了。

一天不抓住他,就等于在头上悬把大刀!要解决这些问题,关键就在儿子赵谌身上。

只要他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情,什么都好办。

他一出面,那些居家待罪的大臣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桓先后派了大臣内侍去劝,都不奏效,最后没奈何,他不可能亲自出马,遂派了一个人去,一个nv人去。

永安宫赵谌从葛岭被带回来以后,就软禁在此,内侍宫nv,全部都是赵桓一手安排的,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能见赵谌。

郎君,皇后来看望了。

一名三十多岁的内侍,尖着嗓子对埋首案间的赵谌说道。

听到这句话,赵谌放下笔,起身相迎。

不多时,只见一妇人踏入房中,不到四十岁年纪,个头不甚高,身板显得有些削瘦,但还算保养得法,颇有几分颜sè。

衣着虽华丽,却掩饰不了她眉宇间的忧sè。

赵谌上前,俯首执礼道:太后。

先前,内侍说皇后来了,现在他却称之为太后,这就表示不承认。

来的,是他生身之母,赵桓的元配正妻,朱氏。

当年赵桓被迫退位,赵谌尊他的生母朱氏为太后,现在赵桓复辟,太后又变成了皇后。

朱氏在历史上不甚知名,但他们家后来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那个人叫朱熹。

听儿子这么叫,朱氏脸上忧sè更重,看着儿子问道:你眼睛通红,气sè也不对,是没睡好?,朕一切都好,多谢母亲。

赵谌道。

朱氏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儿子,带到椅子旁,母子两个坐下,又摒退了内侍,这才道:大郎,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实在是让人难堪。

能不难堪么?老子抢儿子的皇位,从炎黄以降,历朝历代,有这样的事么?赵谌不说话。

今天来也是你父让为娘来的。

他想让为娘劝劝你,出面安抚朝中大臣,不要再继续僵持下去。

朱氏也不隐瞒,实言相告道。

赵谌听出来些意思,随口问道:朝中大臣如何僵持了?,朱氏沉默片刻,xiǎo声道:朝中诸多大臣上表辞职,举朝求去,如出一口。

赵谌嘴角微微一扬但马上恢复如常,正sè道:太上皇执意如此,朕又为何要去安抚大臣?倘若真如某些人所说,太上皇复辟是顺应天意民心,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朱氏肯定是说不过他儿子的,于是不在这些事上纠缠,只语重心长道:大郎啊,这事还是快些了了吧否则,天下人都要看笑话!到底是作儿子的,赵谌见母亲为难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叹道:母亲,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一桩,儿子不能让步这并非是我们赵家的家事,而是事关大宋国本!祖宗创业艰难,如今两河、山东、河南、淮东,还在北夷手里。

倘若太上皇真坐稳了,他能怎么办?对金求和?继续伯侄之国?继续送岁币?母亲,朝中大臣反对,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朱氏无言以对良久,才道:即便你父复辟你也还是太子,将来……,母亲这话…………他本来想说,这话你自己信么?但集虑到母亲的感受,没有说出口。

一旦太上皇坐稳位置,头一件大事就是要改立太子,是个傻子都能想到。

朱氏见儿子态度坚决,估计也说不通,叹了好一阵气,又道:大郎,有件事,不是你父要问,是为娘想知道。

,母亲请进。

,赵谌道。

听说当时跟你上山的,一共十四名大臣,回来时,却少了参知政事徐良,有这事么?朱氏问道。

赵谌不正面回答,却反问道:母亲问这作甚?为娘只问你,是,或不是?,朱氏正sè。

赵谌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么说来,是你让他脱身离去?,朱氏有些慌了。

赵谌再次陷入沉默。

儿啊!你万万不可这么干!你让徐良脱身而去,必是为了征召军队!你知道这是干什么吗?父子之间,怎能兵戎相见?不管你父作了甚么,他到底是你父亲!你召军队来作甚?勤王吗?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父,怎么处置为娘?朱氏疾声道。

赵谌面无表情,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朕只能先国后家。

朱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儿子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又一手抚养长大,这孩子聪颖好学,但从来没觉得他还有这样一面。

先国后家?什么意思?莫非等你把军队召来,将你父赶下皇位去?缓缓将起身来,朱氏忧伤不已,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她能怎么办?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哀声道:,天气凉了,你依时加衣强饭,不要坏了身体。

语毕,移步往外而去。

赵谌起身相送,至mén口时,低声道:太后回去,只需对太上皇说朕不答应就是,旁的,就不必多说了。

为娘晓得。

,朱氏丢下这句话,带着内侍宫nv远走。

赵谌看着母亲的背影,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落寞之sè。

十月二十四,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发一万七千勤王之师,从寿州出发。

至庐州,徐良亲自找到淮西安抚使刘光国,示之以皇帝黄袍御诏,刘光国刘光远兄弟表示奉诏,但以淮西军兵少,且要防备金人为由,一兵一卒也不肯发。

徐六苦劝无果,便要调李显忠的部队。

李显忠是淮西安抚副使,如果没有刘光国的命令,他想动也动不了。

而刘光国当然不可能放李显忠,此去若成,李显忠有功,他们兄弟就得背锅,若败,李显忠是他部下,他也难逃干系。

徐良深忧折彦质兵力不够,到扬州时,对李显忠晓之以情,动之以义,后者毅然率本部四千兵马同行。

刘光国听闻消息,引兵来追,被折彦质斥退。

两万一千人马在长江北岸,遍征民船渡江,自不用提。

再说长江对岸的镇江府平,赵 点自徐良离开后,一直留心朝中局势。

数日之内,从杭州连续发来两道诏命。

第一道晋升他为正一品少保,封国公;第二道,则是命令他看紧江防,以防不测。

到底什么,不测,诏书中没有明说,但赵点却心知肚明。

十月最后一天,赵点接到了第三道诏命,要他注意淮西动静这几乎把事情挑明了。

徐六在扬州城险些被捕,虽然被李显忠护送至寿州,但消息还是很快上报到了杭州城。

赵桓等人据此判断,首先,徐良没有说动赵点,所以赵点可以派上用场:其次,徐良是要去找折彦质,所以才让赵点注意淮西方向。

报!,一个雄浑的男声在两浙宣抚司衙mén二堂里响起。

随后一名武官闯进了赵点的办公堂。

何事?,赵点抬头问道。

相公,江北有大批兵马迹象,正四处征集舟船,企图渡江!,武官洪声道。

赵点眉头一皱,他知道徐良一定是搬到了救兵!当下不敢迟疑,麻利地起身走来,命令道:马上命水师戒备!我随后就来!得令!武官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而去。

赵点立在原地想了想,神情越发地yīn沉,来的必是折彦质,这可如何是好?如果说打,自己倒不怕他,大江之上,乃水师争雄之所。

自己麾下这支水师部队就是当年折郡王在江面上大败金军的那一支。

折家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水战么…………只是这仗能打么?思前想后,心里拿不定主意也匆匆出了堂去。

离了镇江城,不一阵至江边军港,水兵已经登船,正等候着他。

先前那名武官迎上前来道:相公,战船已经齐备,是否出发?赵点摇了摇头:且慢,你派两艘快船,跟着我。

,语毕,在卫兵搀扶之下,上了一艘战船,即命朝对岸驶去。

两艘快船,各载百十名军士,左右两侧保护着他。

行一阵,船至江心,赵点远眺对岸,果然看到一大片舟船的影子。

再驶得近些,便能看到对岸来来往往的身影。

更近一步,就连战旗也能看到了。

没过多久,对岸也发现了有战船靠近。

十数艘大xiǎo船只离了岸边,对着面冲过来。

相公,是否迎敌?,旁边战船上,水军战将大声问道。

赵点只摆了摆手,示意部下不要轻举妄瓶。

很快,那十几艘大xiǎo船只都围了过来,估计是看到赵点身旁有两艘快船保护,也不敢贸然行事。

来者何人?敢犯水师战船?一名水军将佐喝问道。

对方却不知道,对峙片刻,都掉头北去。

部将一见,劝道:宣抚相公,回吧。

别急,再等等。

赵点立在船头道。

果然不出所料,没等片刻,但见对岸一艘可载数十人的大船缓缓驶来。

距离拉近后,还能看到船头上站着一人。

稍后,赵点看得清楚,来的正是徐良!赵宣抚,你引战船至江中,是何用意?,徐良也看到了对方,在船头上高声问道。

赵点没有回答,却吩咐道:将船靠近过去。

,对头徐良一见,也道:靠近他。

,两船相隔不远,双方都能看清对方的面容,赵点见徐良一身戎装,不免吃惊,问道:徐参政这是从哪来?,你何必明知故问?我持天子诏,征得江西折宣抚大军,眼下便要赴行在勤王。

赵宣抚,你打算怎么办?,徐良直接问道。

赵点神sè不变:赵某接到朝廷多道诏命,让我紧守江防,防备淮西,参政说说看,我该怎么办?,徐良没什么耐xìng了,开mén见山道:赵宣抚,咱们废话少说。

现在我与折宣抚率江西宣抚司,淮西安抚司诸路部队勤王。

你若奉诏,就休要阻拦,待大军登岸,你也率本部前往杭州;你若要违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淮西军?淮西安抚司,受我节制,没有我的命令,你无法调动!赵点心知徐六是在唬他。

徐良不答,转身向船里说了几句,片刻之后,只见一将登上船头,抱拳道:卑职李显集,见过宣抚相公!,赵点定睛一看,不由得脸sè大变!还真是李显忠!这么说来,连淮西军也参与其中?刘家兄弟仗着他们的老子在朝中作枢密使,向来不服自己,没想到,徐六居然说动了他们?这一下子,他心里却没底了。

他并不担心能否阻止对方过长江,有jīng锐水师在手,对方就是来十万大军也无可奈何。

问题在于,折家军和淮西军都出动了,两浙宣抚司的部队难道要跟同袍大打出手?血浸长江?在他犹豫之际,徐六郎声道:赵宣抚,逆臣胁迫太上,人神共愤,天下共诛!今折宣抚率五万大军勤王,唯望宣抚相公明辨是非,勿加阻拦!!~!第六百六十四章 迫退千军赵点的脸上写满焦虑,他并不想和折彦质开战,但朝廷的*命他也不想违背。

将来事情怎么发展谁能预料得到?万一站错了边,那可不是什么降官夺爵能过得去的。

一念至此,他对徐良道:徐参政,赵某接到的命令,是不可能放一兵一卒过大江。

你们要去杭州,倘若不经过我的防区,我管不了。

若要从此处经过,却是万万不能!我不想跟你和折宣抚为难,所以,你们也不要为难我。

徐良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心里那点想法:赵宣抚,你想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是么?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得作出决定!到底是站在逆臣一边,还是勤王保国!,赵点摆摆手,似乎不容商量:我是武臣以服从节制听从命令为上。

朝廷既然命令我看紧江防,我必须尽职。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请转告折宣抚,大家都是袍泽弟兄,怎可兵戈相见?,语毕,下令船调头。

徐良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赵点是怎么想的,多说无益。

遂也命掉头,返回北岸。

入军营,进牙帐,折彦质正与他的兄弟彦文彦若议事,见他回来,问道:事情如何?,徐六黯然地摇了摇头,折彦质眉头一皱:先前,参政不是说赵点共同举兵未必,但却可能放我军过去么?,估计这几天,太上皇给他下了诏命,或者加官晋爵,许以重利。

,徐良沉声道。

折彦质沉默片刻,开解道:无妨,他既然不肯放行,我们再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赵点手里握着jīng锐水师,都是大船巨舰我们不说船不够就算够了,又怎能拼得过水军?,徐良有些灰心,甚至开始想着改道了。

此时,折彦文笑道:参政莫非忘了当年是谁坐镇对岸,击退金人?经他一提醒徐良这才想起,昔年太上皇在位时,率百官逃亡福建,就是留折仲古坐镇镇江府。

他指挥镇江水军,在江中大败金军水师,使北夷打消了强渡长江进入江南的念头。

我怎么忘了这一节?镇江水师,当年在折宣抚麾下听命。

今日宣抚相公率大军至此他们怎肯刀兵相向?,徐良的晦气一扫而光,有些激动了。

折彦质笑着摇了摇头:不要高兴得太早,昔年镇江水师确实在我麾下打过仗,但时过境迁,人家卖不卖我脸面,还得别说。

不会不会,只要宣抚相公你一现身,镇江水师怎半将矛头对准老长官?赵点虽作得两浙宣抚使但他的亲军只是从陕西调来的秦凤军,水师未必对他俯首听命!,徐良道。

这样吧,船只我们已经尽力搜寻,估计也差不多了。

明天上午,开始渡江我走第一遭你们见机行事,指挥部队随后跟来。

,折彦质吩咐道。

显然他的作法,正是徐六所说的。

当夜一直无事,诸军都按命令准备过江。

徐六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冬月初一清晨。

胡luàn吃了点饭天已放亮,只是仍旧雾蒙蒙一片。

他发现将士们已经饱食却都留在营里,没有往江边开拔。

跑到折彦质牙帐里大声问道:宣抚相公,如何不渡江?,折彦质安抚道:参政莫急这雾锁大江暂时渡不得。

等上午过后,雾散子,再走不迟。

,徐六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得耐着xìng子等待。

每过一阵,他就出帐看一次只盼着大雾赶紧消。

直到半上午,阳光穿透云层驱散雾气,折彦质才下令,大军渡江!一声令下,长江北岸,全副武装的将士们蜂拥登船。

他们扫征用的船只还真是五huā八mén,xiǎo到打鱼的蓬船,大到载客的渡船,应有尽有。

折彦质立在江边,背向着滔滔长江,抱拳道:徐参政,折某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跟来。

,好!宣抚相公速行!徐六还礼道。

折彦质又正sè吩咐折彦若道:你务必保证徐参政的安全,倘若有变,你立即派人送参政回江北。

,兄长放心,便是折了我,也不会少参政一根汗máo!折彦适朗声答道。

折仲古点点头这才登上了船。

六十多艘大xiǎo船只载着折彦质和千余将士离开北岸,朝长江南岸驶去。

折彦质坐的是一只渡船,可载三十多人。

船头上chā着一杆大旗,上面一个折字写得分明,在河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数十只船破水而进,虽然大xiǎo不一,倒也壮观!似他这般一次只渡千余人,两万余大军恐怕要整整一天才能渡过长江。

这还是在镇江水师不加阻拦的前提下!折彦质似乎对此颇有信心,他让人在船头前摆了把jiāo椅,就放在大旗之下,他本人坐在jiāo椅上,一手扶膝,一手按刀神情平静地望着前方。

因为都满栽着人,所以船只行进并不快。

好一阵,都没有发现前方有什么异样。

但很快,折家军的将士们就发现前方的江面上出现了字排开的五艘巨舰!曾经在镇江抵抗过金军的折家将士们对这种船并不陌生。

这是镇江水师最大的战舰,其名为飞虎,船长十余丈,可载五六百军士。

如果只是船大还不甚打紧,最要命的是,此船前有撞角,稍xiǎo一些的船迎之则碎。

而且,船前后都没有拍杆,如同攻防城池所用之袍车,发shè巨石,像折家军现在乘坐的这些船,一打一个翻,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再则,这种战船都有明轮,水军踩动明轮板,驱动战船击水前进,速度上也有优势。

当年折彦质指挥水师,将金军仓促组建的船队打得全军覆没,全靠这种飞虎战船。

现在,赵点一出手就是五艘,恫吓的意味很浓。

折彦质显然也看到了迎面过来的巨舰,但却神sè如常泰然处之。

不久,两只船队越靠越近,几乎到了相隔不到百步的距离!折家军的船队仍在前近,而镇江水师的五艘战船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距离拉得越近,将士们越紧张。

因为对面五艘战船近乎全速而来!不会真对咱下手吧?已经有士兵xiǎo声嘀咕道。

难说难说,娘的,老子不会凫水!旱鸭子们着急了。

你个怂包,相公还在前头,你怕个甚?军官闻言骂道。

当两支船队相隔八十步左右距离时,折家将士们突然看到那五艘战船上腾起几个黑点。

所有人倒chōu了一口冷气,坏了,对方真他娘的下黑手了!那几个黑点腾上半空又疾速落下!正是飞虎战船上拍杆所发shè的大石!只听几声巨响,江面上腾起几丈高的水柱!声势骇人!石弹就落在折家军船队前方二十几步远的地方,如果再靠前,必被石弹击中!折家军里有几个会水的?就算不被石弹砸死,也会被打翻入江给淹死,再不然,就是被飞虎战船撞得粉碎!有人害怕了,摇橹的民夫吓得手都软子!尽管他们住在此地,没少看到水师战船。

可这会儿不是水师在cào练,还是要真刀真枪地干仗!见折家军船队没有停下,飞虎战船又发shè了一轮石弹!身在船队最前方的折彦质,脸上甚至感觉到了溅起的水雾,可想其距离之近!听到背后将士们的惊呼声,折彦质侧首道:继续前进,退却者死!将士们大多不习水xìng,立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本来就已经心惊胆战此时见巨舰bī来,又发shè石弹阻吓,心中惊恐可想而知!但宣抚相公的命令逐船传来,将士们纵然怕,也绝计不敢违抗。

两支船队越来越近,折彦质虽然稳如泰山,但他扶膝的手已经攥成一团!而正对面一字排开的五艘飞虎战船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居中的一艘显然是负责指挥的,船头一群水军士卒正往皮套里装填石弹,准备来一下真的!行!来!一名军官见石弹装填完毕,挥刀大呼道。

这一记石弹出去,必然落在折家军船队之中!就当此时,有士卒发现了异常,大呼:折字旗!折字旗!听到这句话,军官心头一震,不假思索地吼道:停!停!喊罢,确认士卒没有在发shè以后,极目望去!只见迎面而来的这支船队中,最前面一艘船上,赫然chā着一面大旗!旗上一个折字分明,定睛一看,旗下还坐着一个人!折字旗?难道是江西折宣抚的部队?上头怎么没说?折宣抚又怎么到了此处?一连串的疑惑让这名军官无从得解,但事情严重,他立即转身朝楼上喊道:统领!迎面来的,好似折宣抚部队!你想想,这飞虎战船,上下三层,指挥船队的统领在最上头,下面的人都看到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听到下面军官的呼喊,他扶栏喝道:休管是谁的部队,敢强渡大江,我必击之!发石弹!此话一出,下面顿时一片哗然!从军官到士卒,都议论纷纷:折宣抚那是我们的老长官!当年他率领我们一举击溃金军水师,把北夷挡在了北岸,入不了江南!那一战后,折宣抚推功将士,咱们都受了好处!今天既是他来,我等又非狄夷禽兽,如何敢向老长官下手?做不得!做不得!此时,左右两边的战船上,也传来呼声,将士们都喊着此折宣抚兵,做不得!那居于楼上的统领,乃赵点的亲信,原秦凤经略安抚司主管机宜。

赵点一收到消息,就知道定是徐良和折彦质要强渡长江,他也担心折彦质的余威仍在镇江水师之中,遂派出自己的心腹来指挥船队。

为的,就是防止水军官兵念着旧日恩情,不肯敌对。

见水军违背命令,那统领在楼船上大喝道:你等违背节制,不怕军法么!快!撞过去!距离越拉越近,发shè石弹已经没有必要,不如直接撞去的快活!五艘战船一字排开,这要往前一撞,折家军船队立时就会四分五裂!哥哥这不但是折宣抚的部队,宣抚相公本人更可能坐在船上,如何下得手?,士兵们围着那名军官,急切地说道。

军官盯着前方,他已经能看到折彦质,只不过分不清面容而已。

但试想,坐在折字旗下,十有**就可能是宣抚相公!将刀往船上一钉,这军官咬牙道:快!转向!他一开腔,士卒们同声发喊!声传江面!片刻之后,五艘战船竟像约好似的,纷纷转向!以避免撞上对面的船队!统领大怒!一把chōu出佩刀,杀气腾腾地从船楼上奔下来一边走,一边喊道:你等敢抗命!不怕就地正法!,当他冲到甲板上,只见官兵们都看着他,竟无一人面露惧sè!那下令的军官大步上前,抱拳俯首道:命令是卑职下的,统领要砍,直管砍了卑职的人头!,统领扬着刀,却怎么也砍不下去因为他能感觉到四周shè来的目光中,带着怒意。

你临阵违节,是何居心?,军官昂然道:来的是折宣抚的人马,折宣抚昔日是我等上司,于士卒有恩如何能向他下黑手?,你只知道恩情,不知道国法么?统领怒得脸都扭曲了。

军官默然不能答,但此时五艘战船都已避开,折家军的船队就从他们让开的空隙中,穿行过去。

没有一艘飞虎战船发shè弓箭,本来以为此番苦也的折家将士们欢呼不已!坐在船头上的折彦质稳稳起身,脸上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他拱起双手,分别向左右两边飞虎战船上的将士致意。

他先前对徐良说人家卖不卖面子,还难说得很。

但现在看来他虽然去了江西,但在镇江水师中余威仍在否则,不至于五艘战舰全都避让!这一关算走过了,只要渡过长江,登上南岸,即便赵点派兵来攻,他也不惧。

莫说是两淅宣抚司部队,就算是徐卫麾下的西军,他也不认为会比折家军强。

左右张望,五艘飞虎战船都朝军港方向驶去,他转过身,洪声谓众军道:,全速前进,尽快登岸!,回应他的,是折家军将士们如雷般的欢呼声!第一批部队顺利登岸,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赵点显然是没有料到水师会不加阻拦,放折家军过来,因此并没有沿江设防。

消息传到北岸,全军欢声雷动,徐良迫不及待,马上随第二批部队渡江。

宣抚相公威震南北,实是钦佩!徐六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望见人群中的折仲古,老远就执礼喊道。

折彦质迎上来,轻笑道:这算不得甚,不过是镇江水师为忠义所感召,方才行此义举。

这话委实太过谦虚,镇江水师官兵恐怕连青红皂红都还不知道。

之所以不加阻拦,完全是因为他往日的威名。

折宣抚何必有谦虚?徐良随口一句,只是,现在恐怕仍旧不能大意,万一赵点派兵来阻……,不等他说完,折仲古举起手道:这你不用担心,但有三四千人过了江,何惧赵点?,徐六心里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大,赵点的部队虽说没你江西宣抚司的部队仗打得多,但人家的底子是西军中的jīng锐,秦凤军,宋金开战以前,秦凤帅可是西军名将种师中!因此劝道:勤王军虽然避开镇江城,但此地距离府城不远,宣抚相公不可不防!,折彦质笑笑:当然,我还得布置一些事情,就先失陪了。

,好,宣抚相公自去忙。

,徐六执礼相送道。

勤王大军登陆的这个地方,叫作大港镇,距离镇江府城只数十里。

折家军是半上午开始登陆,到晌午时,已过来近半。

但意外的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两浙宣抚司的部队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赵点想必已经收到消息,按理说,在勤王军过来三五千人时,他的部队就已经赶来阻击了,何以到眼下仍旧不见踪影?折彦质却没空去想这个,不来最好,来了也不怕。

他命折彦文继续督促部队登岸集结,自己召集其他将佐商议后续事宜。

既然是在镇江府登岸,那接下来肯定就是直扑杭州行在。

此前,徐六曾有言说殿前司在杭州周边的部队,不过七千余人。

只是现在还得把赵点也算进去。

如果打起来,野战的话折家军谁也不怵,就怕两浙宣抚司的部队凭城坚守。

如果你去攻城,那就完蛋了,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不攻城,两浙军队待你过去之后,威胁你的退路,怎么办?勤王军带的物资并不多,如果陷入僵持的局面,那可就不妙了。

有鉴于此,大xiǎo将领都一致认为,兵贵神速,不管其他的,直接杀奔杭州城!能尽快解决问题,平息事态那最好,如果不能,也还可以等着咱们江西过来的人马!!~!第六百六十五章 兵临杭州节堂是主帅点将之所,轻易不得入,此时,赵点已经换上戎装,高坐于上。

下面,左右两排,十数人尽是本司将佐。

一名年在三十左右的军官正拿根棍在地图架上比划着,口中道:水师一旦截住对方,估计折仲古也不敢硬闯。

所以个人认为,不需要调太多的兵力来沿江布防,有我镇江水师,足够封锁大江。

话是这么说,可你莫忘了,当年折宣抚还作西府长官时,曾经奉诏镇守江防。

水师在他的手下打了一场歼灭战,金军水师大xiǎo船只一百余艘,nòng了个全军覆没。

至今,水师的弟兄还念着他旧日恩情,怕是,……语至此处,这名战将看了一眼赵点。

周载在前头指挥,他知道该怎么做。

赵点淡淡道。

众将听他这么一说,也都没有异议了。

周载是赵宣抚作秦凤经略安抚使时的主管机宜,宣抚相公派他去,当然就应该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

又说一阵,便有士卒在外禀报道:宣抚相公,周统领回来了。

众将面面相觑,这么快?打完了?还是说折彦质的部队逃回北岸了?想想倒也不意外,对方能搜查的舟船,不是渡船就是渔船,哪能和飞虎战船相比?再说,折家的部队在江面上,根本无法和镇江水师的官兵相提并论。

赵点朗声道:叫他进来。

不一阵,周载入内。

众人看他形容,先就吃了一惊。

周载这个人大家都比较了解,肚里装不住事,喜怒皆形于sè。

如果说他挡回了折家军,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急匆匆的模样。

周载踏入节堂,抱拳喘息道:卑职见过大帅。

秦凤军的老班底还沿用了大帅这个称呼。

赵点手往帅案上一拍:打得如何?周载面上顿现怒意愤愤道:卑职率五艘飞虎战船入江迎敌,哪知折彦质亲自带船队强渡,他的船走在最前头,船首chā一杠大旗,上书一个,折,字他自己就坐在旗下。

水师的官兵一见,不肯对老长官下手,擅自更改命令,五艘战船非但不发矢石,甚至主动避让,驶回了军港!赵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中,盯着周载好一阵,又缓缓落座回去。

满堂的将佐们鸦雀无声刚才怎么说来着?就怕镇江水师念着折彦质旧恩,不肯敌对,如今果然不幸言中。

这可如何是好?一将愤然起身,主动请缨道:宣抚相公,卑职愿带部队到江边阻击!想折家人马渡过江来的应该不多,趁其立足未稳,将他们赶下长江去!赵点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载此时道:这倒行得通折彦质的船队不过五六十艘,而且多是xiǎo船,一次也载不了多少军士。

若马上集结镇江府的兵马去阻击,还来得及。

众将纷纷附和,但下面说得热闹上头的赵点却一言不发。

直到部将催问,他才道:折家的人马原本就剽悍,这几年在折彦质率领下屡次与金人拼杀其战力不可xiǎo视,镇江府的兵力恐不足以抵挡。

这话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时就有人道:折家有甚么了不起?不就是据着一个府州么?最盛时,也不过就兼管麟府路,我们秦凤军几时把折家放在眼里过?当年那些个战役,哪次不是咱们主打折家策应?有一回由折家主攻的么?大帅何必惧他?这确是实话!他折家人马能战,我们两浙宣抚司的部队也不是吃干饭的!赵点摇了摇头众将满以为他要解释一下,却见他只字未吐。

良久他才道:镇江府辖内马上能集结起来的部队不到四千人,怎么打?万一水师来个反戈一击,怎么整?众人都mí糊了,宣抚相公今天是吃醉了还是怎地?四千人又怎样?折彦质一次运兵能有多少?咱们马上杀奔过去,不信打不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至于水师,哼,咱相信他们会因为折彦质的旧恩威名而不肯敌对,但反戈一击?他们恐怕也没有这个胆子!一将企图揭破这一层,刚一动,被旁边的同袍扯了一把,心中犹豫一下,老老实实坐着了。

一直到诸将散去,这事也没议出个结果来。

赵点离了节堂,到二堂自己的办公处,也没打理公务,就坐在案桌后,出神地想着事情。

周载出现在mén口,见他陷入沉思之中,转身yù去,可想了想,还是轻轻扣了扣mén。

赵点抬起头来,见是他,又点了点头,周载这才入内。

坐吧。

赵点道。

周载谢座,之后问道:大帅,为何…………他似乎有什么顾忌,话只说了一半。

难呐。

赵点沉重地叹息一声。

周载追随他多年,听他这么说,一揣测,试探着问道:大帅不是畏怕折仲古,而是犹豫该不该跟他冲突?赵点未置可否,只道:你说我辈武人,政治上的事哪是我等该过问的?偏生这事躲也躲不过,硬bī着我上。

这些日子,没一天睡得踏实啊。

但朝廷有明令给大帅,务必守住江防,不可放一兵一卒过长江,倘若大帅不立刻发兵阻击,折彦质可说…………只周载提醒道。

朝廷?赵点苦笑不已。

现在谁是朝廷?哪个的朝廷?就他娘的一潭子浑水!我是真不想去淌。

杭州城里的人叫我守住江防,那头扯件黄袍出来让我勤王,稍不留心,我就两头不是人!思来想去,最好两边不得罪。

周载闻言,疑惑道:大帅,恕卑职直言,这事可骑不得墙!骑墙?赵点看他一眼。

我没想骑墙,我压根就不想参与这件事情,只想置身事外。

这,有可能么?周载道。

先前还没可能所以我让你去指挥水师吓阻折仲古。

不过现在,倒是可能了。

赵点道。

周载琢磨着他这句话,却不得要领,遂问道:卑职愚……刚说到这儿,猛然省悟!赵点又看他一眼知道他明白了,这才道:我已经尽力了,但水师违背节制,念着折彦质的旧恩放他过来,我也没有办法。

周载会意,道:卑职懂了。

冬月初一,折彦质率领两万一千勤王之师顺利渡过长江,赵点紧闭镇江府城mén。

折彦质和徐良也没打算去和他打个招呼直接带着人马风风火火地赶杭州赶。

途中出了点xiǎo事情,折家是党项人,他们带兵的风格就是号令严明,让你进,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你也不能退;让你退,哪怕后头有金山银山,你也不能进。

但这些骄兵悍将打仗不怕死干其他事情胆子也大。

成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逮着点机会,总要发泄发泄。

于是乎,在前往杭州的途中,就发生了不少扰民的事情。

顺手逮只jī,捉条狗,这算轻的,甚至还有入户sāo扰抢夺民财事情。

你想徐良是正经考出来的进士,又是当朝副相,他怎么见得这种事?于是跑去找折彦质,义正辞严地告诫说,我们是勤王之师,尤其要注意影响,怎么能干这种事?宣抚相公你必须得重办那些luàn兵!可同样进士出身的折仲古一句话噎得他说不上来徐参政你不带兵,不知道带兵的难处。

我前些时候折了一阵部队元气未复,现在又赶看来勤王将士们虽然听我的号令来了,但多少有些情绪。

算了,由着他们吧。

徐良虽然不满,但却不便多说了。

他虽然是饱读诗书出来的,但并不迂腐,自己手里虽然握着皇帝的亲笔诏,但不得不承认,现在是自己求着折彦质,所以不好跟他起争执。

就这么一路扰,终于在十一月初六下午,抵达余杭附近,距离杭州城,不过几十里。

在此处,折彦质和徐良竖起了奉诏勤王的大旗。

报!一骑飞驰,至折彦质和徐良之前停下,马上骑兵洪声道前方临平镇中有兵马出来!徐良一听:该是殿前司的部队。

折彦质牙疼似的咂巴着嘴,问徐良道:依参政之意,打还是不打?能不流血最好。

徐六道。

是这个道理。

折彦质表示赞同。

语毕,左右张望,众人皆不解其意。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一个亲军的指挥使身上,召了召手。

那军官跑步上前,抱拳道:相公有何差遣?你去见前方临平镇出来的人马,告诉他们,我折彦质奉诏勤王,师出有名。

让他们前来帐下听命。

这话恐怕也只有他才说得出来,让即将跟他开战的军队听他节制!偏生那指挥使丝毫不犹豫,立即领命而去!指挥使,就是一指挥的长官,一指挥就是一营,五百人。

连武臣都算不上,只能叫军官。

派一个指挥使代表自己前去,可见折彦质也没把前头过来的人马放在眼里。

却说这指挥使单枪匹马,离了大队,直朝南面奔去。

行了约莫四五里地,远远望见前方人cháo涌动,怕是有数千人之众。

他却也不惧,继续纵马前行。

很快,对方就发现了他,十来骑迎面bī来。

双方在相隔七八步时停下,这指挥使cào着枪,打量着对方,大声道:我乃江西宣抚大使麾下军官,要见你们的长官!对面十来骑都不应声,只看到互相议论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有人喊道:折宣抚不在江西,却带着兵马来行朝井甚?莫非要造反么?放你娘的屁!我们宣抚相公是奉诏勤王!你等休要再装!快叫你们长官出来!迟个一时半儿,折宣抚就把你们当叛军处理!一个xiǎoxiǎo的指挥使,敢说这话。

那伙马军也不知是被这句震住了还是怎地,竟都调转马头回去。

这指挥使一见,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驻原马地等着。

不一阵,只见对方部队停下,竟开始布阵。

有数十骑霍奔离了大队,迎上前来。

众骑拱卫之中,一战将喊话道:折宣抚坐镇地方,不得诏命引军至行在,便是yù行不轨!那指挥使根本不搭理对方的话,自顾言道:我奉宣抚相公钧旨,前来知会你等!我军奉诏勤王,师出有名,你等撤阵听命,那便好说!如若不然…………两军对阵,从来没有听说靠口舌能分出输赢的!对方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指挥使一听,没再废话,调转马头就走。

回去报告宣抚相公,折彦质闻言大怒!又听对方只有数千兵马,当即就下令,大军压上去!那头,殿前司四千余人马从临平镇出来,正有模有样的列阵,准备迎敌。

忽听步伐整齐,器甲碰撞的声音传来,官兵们抬头看去,只见折家人马如cháo而来!真个漫山遍野,声势骇人!尤其军中一杆大旗,上书奉诏勤王!殿前司的部队得有多少年没打过仗了?一看到这架势,士卒们心里先就怕了几分。

再一想,这可是折郡王军,这几年光跟金军厮杀了,咱,…折家军以及淮西李显忠部,也开始布阵,准备拼杀。

折彦质立于中军,遥望前方军队,冷笑道:这种队伍,看城mén还行。

旁边折彦文也笑道:可惜老六没来,如若不然,让他引八百崭骑,足以击溃。

他口中的老六,就是折彦野折六。

八百?打这些撮鸟,五百骑足够了。

折彦适亦笑。

徐六在旁边听着,也不chā话。

只是心里盘算着,能不战而胜,那是最好不过。

但,折仲古已经派了一回使者,以他的作派,估计也不可能再派一次。

思之再三,他主动道:折宣抚,我观对方阵容散漫,士无斗志,再加上兵力远逊于勤王军,当可不战而胜。

要不,我再去劝劝?徐参政想必已经被挂上名了,你就不怕?折彦质问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人心向背徐六觉得他这话有轻视之意,笑了笑,催动战马奔离大阵,直朝对方过去。

他到底是参知政事,折彦质一见,吩咐道:派人跟着他,他要有个闪失,徐九那里我见了面也不好说话。

折彦文回头喝了一声,便有数十骑尾随而去。

徐六奔至场中,殿前司驻军也派了人出来。

那人刚奔出不多远,看到徐良,仔细辨认之后,居然掉头就回。

一直奔入阵中,大声禀报道:都指挥,来人是徐参政!你没认错?军中主将是一名殿前司捧日军都指挥使,听到这话,吃了一惊。

绝不会认错,他分管军务,曾经检阅过殿前司部队,卑职识得他!那军官肯定道。

徐良已经被罢免参知政事差遣,朝廷明令岭南安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会跟折彦质搅在一起?以这捧日军都指挥使的身份地位,自然无法参与机要。

不过,这一个月以来,行在谣言四起。

百姓们都在议论,说是太上皇复辟。

徐参政是官家倚重的大臣,他领着兵马来到此地,又竖起奉诏勤王的大旗,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xiǎoxiǎo的都指挥使能够想得通,管得着的。

徐良既来,必有话说,也罢,且听听他有何说法。

想到此处,这都指挥使再次打马出阵,迎向徐良。

双方仅隔着几步距离停下,折家的士兵想把徐六围在中间保护,却被徐良制止,立于众人之前,朗声道:你等认得我么?那都指挥使点点头。

那就好,废话我不多说。

朝中逆臣胁迫太上皇,发动政变。

我奉天子诏命,征得江西宣抚司,两淮安抚司部队前来勤王。

你等若能明大义,当调转矛头,共襄义举。

否则,立即撤去。

徐六肃sè道。

一席话,说得对方满头水雾。

逆臣胁迫太上皇?这怎么回事?我等殿前司部队,负有拱卫行在之重任,责无旁贷。

那都指挥使说道。

徐六闻言,自身旁取出写有赵谌御笔亲诏的黄袍,一抖开,示于众人道:这是当日在葛岭,官家危急之时,御笔亲书的勤王诏。

信与不信,在你们,但我提醒一句,你们自忖是折宣抚的对手么?这句却是大实话,莫说兵力悬殊,殿前司的部队一直跟着皇帝跑,多少年了没打过仗,跟百战余生折家军相比,何异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都指挥使有些犹豫,打吧,必败无疑,不打,又违背了节制,这却如何是好?徐六见他动摇,步步进bī道:今折宣抚率两司八万jīng兵而来,士卒何罪之有,白白送死?江中见赵点时,他说带了五万兵来,现在又称八万,可见自古以来行军作战,对外宣称的兵力十有都是虚的。

兹事体大,请容商议。

那都指挥使终于松口道。

徐良将黄袍一收:可以,但我有耐xìng,折宣抚未必有,好自为之吧。

语毕,不再多说,引卫兵回阵。

这头,捧日军都指挥使也打马回阵,迅速召集军官商议对策。

他将徐六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军官们,而后道:徐良手持黄袍一领,上面写有‘听良号令,如朕亲临’的字样,自称是官家御笔亲书,如之奈何?一众军官皆沉默不语,这些多都是粗鄙军汉出身,一些人连字都不认识,哪里懂得什么朝政大事?只知道双方兵力实力都悬殊,打起来只有一个结果。

徐良之言,且不论真假,但今天这场仗,九死一生!有人道。

都指挥,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此时,一名副统领军官压低声音道。

几人都将目光转向他,都指挥使问道:却有何妨?我妻弟在内殿直供职,本月十一,他随圣驾往葛岭,给道君作法事。

据他说,十三日那天,王殿帅带着兵马……噤声!都指挥使听到这儿,再不敢让他说下去。

你说这作甚,又不是不知道。

同僚们责怪道。

那副统领一怔,xiǎo声道:怎么?都知道?这事还有人不知道么?同僚反问道。

这事在杭州城里早就已经传开了,只不过民间传说素来有添枝加叶的习惯。

现在杭州里出现多个版本,有说王宗濋拿着刀架着天子押回城,还有人说luàn军bī迫圣上之时,道君曾经显灵;最扯的,莫过于还有人说徐良忠义无双,挺身护驾,被luàn军斩杀。

那副统领左右一张望,极力压低嗓mén:当时上山的人都被带回城,独独少了这个。

我妻弟说,他有些手段,趁luàn脱身,另有所图。

莫非就是指这事?都指挥使扯着下巴上的胡须,照这么说来,徐良手持的黄袍御诏,真假还就说不准了。

为难道:依你们看,这事如何处置?这里头的水有多深,我等也摸不清。

反正打,几败无疑!现在殿前司在杭州的部队不满万,后头的事天才晓得会怎么样。

那副统领道。

但不打又能怎地?还真去听折宣抚号令?万一……有人担忧道。

反水做不得,但既然明知不敌,何苦白白送死?不如撤回城去,对上只说折宣抚人多势众,我等抵挡不住,如何?有人道。

那都指挥使还拿不定主意,忽听对方阵中号角齐鸣,高亢而急促!骇得他脸sè一变,切齿道:罢了,传令,撤!军令一下,正合士卒们心意,也不消军官指挥,纷纷掉头往杭州城方向跑。

几千人马,眨眼之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头刚失去耐xìng的折彦质一见,不禁扭头对徐良道:徐参政几句话,就说得数千人马偃旗息鼓,佩服。

徐六轻笑道:这都是折宣抚威名所至,与徐某何干?他们是自知不敌,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遁去。

折彦质亦笑,也不多言,吸了口气,朗声道:传我将令,向杭州城进发!第六百六十七章 威逼利诱不徐良和折彦质引勤王之师兵临杭州城下时,朝中已经僵持了快二十天。

赵桓动用了除武力以外的所有手段,企图让儿子承认事实,但赵谌态度坚决。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统统不理,就是不承认复辟。

其实,如果说赵桓能稳住局势,他承不承认并不打紧。

关键在于,那些举朝求去,如出一口的大臣都等着赵谌的出来发声。

赵桓也深明这一点,见儿子不妥协,遂转向大臣,威bī利yòu,花样百出,成果倒也有。

少部分人回到衙mén理事,但这并不等于他们认同了太上皇复辟的合法xìng。

剩下的,都心急如焚地等在家里,因为你也出不去城。

前些日子,一个消息在官员之间流传。

说是太上皇派兵围山时,将官家和重臣们都押回城来,唯独少了参知政事徐良。

至于他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但朝臣们相信,徐参政一定是去搬救兵了。

所以,他们期盼着徐六能尽快回来,结束这场闹剧。

终于,在冬月初六,让他们等到了。

在驻扎临平镇的殿前司兵马逃入杭州城时,消息就传开了。

满城躁动!百姓们担心一旦打起来,城mén失火,殃及池鱼。

但现在逃也来不及了,只能祈求祖宗保佑。

而那些居家待罪的官员则兴奋不已!他们知道,这定是徐良搬来了勤王之师!尽管,勤王军还没有进城,但官员们开始私下串联,谋划着迎官家复位。

新任尚书左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黄潜善在宫mén前下了轿,行sè匆匆,神情焦急,一张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晦气。

消息最先报给他,言参知政事徐良,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引大军勤王。

黄潜善一听,就知道祸事了,所以急忙赶入禁中。

也合该出事,他心头一急,方寸就luàn,进宫mén时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一骨碌爬将起来,顾不得疼痛,也管不了仪态,一手捞着袍摆,一手扶着幞头,迈开步子往宫里跑。

赵桓因为有病的缘故,他一般不在垂拱殿理事,而是在他寝宫附近的博雅楼里。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也没有什么军国大事可以打理,自复辟以来的二十天里,中央机构近乎瘫痪。

黄潜善至博雅楼,问守mén内侍,得知赵桓正在里头。

遂整衣冠而入,到了里头,却见赵桓坐在椅上,腿上搭着条皮褥子,手里拿着不知道是奏本还是什么东西看得出神。

事态严重,黄潜善也顾不得许多,甚至连礼也没有行,就減道:官家,祸事了!赵桓极为敏感,这句话骇得他手中奏本抖落,掉进了面前的火盆里。

失声问道:何事?驻临平镇的殿前司部队已经败退回城,徐良折彦质引军至城下了!黄潜善大声道。

赵桓嘴唇微张,再也合不上,他神情呆滞地看着黄潜善片刻,勃然道:怎么可能?他们如何过得大江?黄潜善摇了摇头:陛下,现在讨论这些于事无补,还是准备应变吧!赵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四处打量,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一阵之后,他问道:折彦质进攻了么?暂时没有,但据说部队已经扎在城外。

黄潜善答道。

陛下,城中守军只数千人,若开战,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赵桓断然摇头:真到了开打的份上,大势已去。

这仗,不能让它打起来!刚说到这里,一名内侍入内禀报道:官家,王宗濋、罗汝楫、王次翁等大臣求见。

赵桓一语不发,急思对策,黄潜善见状,对内侍使个眼sè,后者会意,即外出宣众臣入见。

不一阵,大臣们蜂拥而来,一入屋内就七嘴八舌地闹将起来。

徐良折彦质大军至!如之奈何?折彦质的兵马都在淮西,他是怎么渡过长江的?是不是赵点水?我早就说武臣靠不住!黄潜善见赵桓眉头紧皱,面含怒意,慌忙回首对同僚们连连摆手,示意众臣噤声!赵桓拉长着脸,沉声问道:事情卿等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如何应对?房中鸦雀无声,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拿不出一个办法来。

赵桓见状,掀开褥子,在内侍搀扶下站起身来,两腿僵硬地走了几步,来到众臣面前,大声问道:怎么?都没办法?那是不是去永安宫,请太子复位?这句话听在大臣们耳里,不啻于一声惊雷!太子一旦复位,我们如何自处?经此一激,众臣病急luàn投医。

罗汝楫不改言官本sè,头一个发言道:莫如发出勤王诏,召,召……召谁?赵桓铁青着脸问道。

折彦质的军队已兵临城下,赵点是指望不上了,江西是折彦质的防区,就更不用说。

剩下的,便只有荆湖宣抚司、川陕宣抚司,这两个,有一个靠谱的么?徐良折彦质的亲属都在城中。

王次翁冒了这么一句。

随即,他迎来了鄙夷的目光。

、赵桓一声冷笑:当日举事时,你们一个个唯恐不够足智多谋,如今是怎地?黄潜善想了想,硬着头皮道:陛下,唯今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是首相,大臣们都静听下文,但愿这唯一的一条路不是认输。

说吧。

赵桓叹道。

劝说折彦质。

黄潜善道。

赵桓听了,许久无言,其他大臣心里也嘀咕,这可能么?折彦质之前极受太子信任,还绕过朝廷,直接对他下达北伐命令,想让他反戈一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赵桓无奈道。

折仲古昔日与种师道等一同勤王,朕见他正经出身,文武双全,悉心栽培拔擢,他才有了今天。

陛下,臣听说,当日折仲古之所以同意北伐,是因为太子许他荆湖。

黄潜善提醒道。

光是凭旧日恩情,恐怕也说不动折彦质,还得来点实际的,才有希望奏效。

你的意思是……赵桓问道。

复他郡王之爵,封他江南荆湖宣抚处置大使。

黄潜善道。

他所说的江南,包括江南西路和江南东路;荆湖,则包括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

如此一来,整个南方的军队,大部分都处于折彦质节制之下。

王宗濋此时质疑道:莫非太过?赵桓沉声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罢,朕亲降御笔,只是,派谁出城跟他会面?这个问题一出来,满堂大臣们都屏气凝神,生恐皇帝点到了自己的名。

赵桓大怒:祸到临头,你们的忠义何在?陛下,可否派折可求……王次翁问道。

当日晚间,折彦质将部队扎在杭州城北,为了壮声势,恫吓城中,他命令士卒在营里多置篝火。

以至于杭州城头的守军一眼望去,只看到城外军营里灯火通明,不知来了几十万大军!在他的牙帐内,徐良、折彦文、折彦适都在,正商议着下一步的打算。

打是最简单的,不过我军并不知道城中虚实,是不是等援兵来?折彦文道。

他们出发之时,折彦质就给江西宣抚司本部下了命令,让折彦若引一万人马往杭州来。

折彦质坐在上头,听了这话,问道:徐参政意下如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

依我看,还是投书城中,阐明我等立场,先礼,后兵。

徐六道。

徐参政,能不流血当然最好。

但卑职认为,不太可能。

折彦适道。

徐良摆摆手:你们听我的便是,倘若此路不通,再作计较。

他虽然不是折家的人,但手里握着皇帝的黄袍御诏,上面又写得分明听良节制,如朕亲临,所以折家兄弟也不好逆他的意思。

报!宣抚相公,老经略来了!一名军官入帐禀报道。

听到这话,折彦质都吃了一惊,父亲大人来此作甚?难道……三兄弟都变了脸sè,急切地迎出去,刚出帐,就见折可求大步而来。

折家三兄弟都上前行礼,折彦文抢先问道:父亲,家里没事吧?折可求摆摆手,道:进去再说。

三兄弟将父亲迎入帐来,徐良上前见了礼,只听折可求道:城中虽然变了天,但对于我等致仕老臣还没怎么样。

只是今日,你兄弟几个领兵前来,太上皇命内侍持诏至府中,让为父出城来劝。

这位一开头,就把底抖了个干净,不难看出他的立场。

说了什么?折彦质问道。

折可求并不答,自怀里取出赵桓的亲笔诏,递到儿子面前。

折彦质接过一看,太上皇在诏书中满怀深情地回忆了他在位时,对自己的种种培养和提携。

接着,仍称坚他顺应天意民心,重登大位。

最后,才来了点实际的,复自己汾阳郡王之爵,并委任为江西、江东、湖北、湖南四路宣抚处置使。

折彦质看罢,将诏书攥在手里,若有所思。

折可求见状,似乎要说什么,但可能顾及到徐良在场,yù言又止。

徐六当然看得出来,但他却非常不识趣的不走。

气氛有些怪异,折彦文折彦适两兄弟虽然极想知道诏书里写的是什么,但又不方便去问。

折彦质思索入神,一言不发。

折可求则顾及到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说。

提心吊胆的反而是徐良,折仲古将诏书看完,就紧紧攥在手里,这个动作让他很是担心。

他几乎可以猜到太上皇在诏书里说了什么,无非就是替自己辩护,再则就是给折家点甜头,舍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折彦质他不会动心了吧?好大一阵之后,只听折彦质问道:父亲,城中局势如何?提起这个,折可求直摇头:luàn!自当日事发之后,各处城mén都被,严禁出入。

直到数日以前才开放,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朝廷里呢?折彦质又问。

更luàn!折可求叹道。

大半朝臣不满太上皇复辟,举朝求去,如今仍旧在僵持。

据说,各司各衙几乎都成了摆设。

徐良忍不住问道:折公,可有官家消息?这就不得而知了。

折可求摇摇头。

不过,首相朱胜非被罢相位,由黄潜善继任。

次相赵点虽然没动,但据说也闭mén在家,并不曾入中书理政。

其他大臣,或贬谪,或去职,牵连甚广。

王宗濋充任殿帅,王次翁作了参知政事,罗汝楫也升了侍御史知杂事。

哼,jī犬升天。

徐良冷笑。

折可求看了看他,审慎道:徐参政,你也被免去‘参知政事’的差遣,贬岭南安置。

徐六冷笑不止。

当下,因折可求不明内情,折家兄弟便将当日事发,以及徐良脱身,持天子亲笔诏,征召勤王之师一事转告。

折可求是一个标准的武臣,不像儿子这样,所以他表现得比较谨慎。

听完之后,说道:帝王家事,本不该我等干预,既有天子诏,你琢磨着办吧。

折彦质点点头:父亲既出城,今晚就暂时别回去,且在营中住下。

语至此处,便让折彦适陪折可求去歇息。

随后,折彦文也告辞,按理,徐良应该自去,可他心里放心不下,因此迟迟不走。

折彦质显然知道他的心意,遂将手中诏书递过去:徐参政请看。

徐良也不推辞,接过之后,展开细看。

览毕,只一句:满篇荒唐言。

折彦质笑了一声,并不评论。

徐良将诏书送还,问道:宣抚相公尊意若何?你说呢?折彦质笑问道。

良实不知。

徐六可笑不出来。

折彦质闻言大笑,边笑边摇头道:徐参政何以如此轻视折某?你以为,区区一纸诏命,就能动摇折某勤王之心?太上皇虽然复我旧爵,又委我诸路宣抚大权,但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在,折某岂能为xiǎo利所yòu,而屈大节?没错,太上皇对我有知遇之恩。

当年我与xiǎo种经略相公入朝勤王,兵不过数千,官不过低品。

正是太上皇栽培,方有今日。

不止是我,你弟徐九,若非太上皇提携,如今能作得西军总帅?但旧恩归旧恩,太上皇既已退位,朝政就该他过问。

天子锐意进取,有中兴之象,并无失德之处,如何就该被夺位?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折某绝不含糊!徐良听在耳里,心头放下大石,也觉得自己的揣测有些无礼,遂执礼道:倒是徐良多心了。

哈哈,也怪不得你,徐参政身负天子重托,自该xiǎo心谨慎。

折彦质打着哈哈。

他表面上的话,虽然并不假,但未免太过冠冕堂皇。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本人的倾向,是主战,他甚至是主战派的旗手之一。

太上皇赵桓在位后期,就已经明显倾向于主和,这不是私人恩怨,这是两条路线的矛盾!赵谌登基,蛰伏数年之后,渐渐显露其志向。

矢志恢复故土,对金强硬,这正符合如折彦质,徐卫等军队统帅的意愿。

再加上,赵谌对折彦质也是拉拢、信任、重用。

甚至封他为郡王,让他担任北伐的总指挥。

折彦质非常清楚,就算他现在倒向太上皇赵桓,复汾阳郡王爵,作了江西、江东、湖北、湖南四路宣抚大使,那又怎么样?自己主张对金强硬,用武力驱逐北夷,收复故土。

太上皇能这么作么?如果他一意对金求和,自己就算拥着兵,有什么用?带着数十万马步军每天过家家?玩泥巴?如果反对太上皇这个路线,时过境迁以后,早晚就给撸下来。

综合这些原因,有什么理由反戈?那么接下来,宣抚相公打算怎么作?徐良拱手问道,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听良号令,如朕亲临了,因为他发现,他根本不可能指挥得动折彦质。

折彦质想了想:就依徐参政之言,先投书城中,阐明我等立场,先声夺人吧。

我父不能回城了,恐有风险……说到这里,他才想起,徐良的家xiǎo可都在城中!嗯,这个我亲自捉刀起草。

好,时候也不早了,宣抚相公早些歇息,徐某这就去拟定檄文,明天却投往城中!徐良道。

好,不送。

折彦质拱手道。

等徐良走后,他再次拿起了那道太上皇赵桓亲笔所写的诏命,看了几眼,哼笑一声,随手扔在了桌上。

这一头,徐良回到自己帐中,挑亮灯火,磨好墨汁,仔细斟酌之后,奋笔疾书。

先就将十月十三日发生在葛岭的事情公诸于众,而后表明自己奉天子诏命,征召勤王之师来援,名正言顺,于法于理皆有依据。

而后,将矛头对准以黄潜善为首的逆臣,指责他们胁迫太上皇,复辟夺位。

号召有志之士,无论官民,皆群起而击之!写完之后,审阅一遍,署上名: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参知政事徐良。

RO!~!第六百六十八章 闹剧收场第六百六十八章 闹剧收场徐良亲笔写下的檄文现在就摆在赵桓的案桌上,之所以称它为檄文,是因为这篇文章虽说是对于折可求出城传诏的答复,但它却将矛头对准了以黄潜善为首的大臣,指责这些逆臣胁迫太上皇发动政变,罪不可恕。

赵桓当然明白徐良和折彦质的用意,他们不将矛头对准自己,一是不想让赵氏颜面扫地,进而引起人心húnluàn;二是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来拉拢人心。

徐绍这个儿子,还真是颇有其父风范。

赵桓面无表情地说道。

黄潜善跪在他案桌前三步远的地方,双手撑在地上,额头挨着地面,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赵桓语毕,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无力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臣本着一腔忠义,与朝中有志一同之人,拥立陛下复位。

今内外汹汹,皆指臣为jiān逆,万望陛下救臣!黄潜善哀声道。

折彦质拒绝了引yòu,态度鲜明地支持太子,这等于宣告黄潜善等人的末日到了。

城中的兵力是绝对打不过勤王之师的,所以动武不行;他们拥立太上皇复辟,既得不到赵谌的承认,也没有大部分朝臣的认同,更无法取得外头军队统帅的支持,所以讲理也说不过去。

文的武的都不成,那还有什么办法?黄潜善预感到,他完蛋了。

应该说,他出来挑头迎太上皇复辟,sī心肯定是有的。

虽然受朱胜非举荐,回朝任参知政事,但他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顾埋头办事,不敢多说一句。

这种日子,他实在是深恶痛绝。

至于公义,倒也不是没有,他本人政治立场并不坚定,早期倾向主战,但那不是为了恢复故土,还都东京,而是为了保持现状。

nv真人一再进攻,灭宋之心不死,他怎么能不主战?但是现在,力量此消彼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大金国没有能力灭亡大宋了。

所以,他认为,战争应该结束了,守着南方富庶之地,兼有川陕从旁牵制,这样也tǐng好。

而赵谌这个皇帝有着年轻人的通病,一腔热血随时都在沸腾,早想着要作中兴之君,要恢复江山,要洗雪国耻,这跟他的主张大相径庭。

而处在原来的位置,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趁赵谌到葛岭迎道君遗体发动政变这个主意,其实最先就是由他提出来的。

赵桓一伙人当时还琢磨夺来道君丧礼的主持权,借赵谌近期犯的一连串错误,来发动复辟之事。

可惜,前后二十来天,这场戏好像就要落幕了。

黄潜善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平时指责官家最起劲的官员,竟然也是这回反对太上皇复辟最坚定的人。

直到现在,他才相信,原来人心不止思定,更渴望雪耻,渴望荣耀。

首相当了没半个月,转瞬就要成过眼烟云。

功名利禄在此时已经不打紧了,他现在担心的是,xìng命。

徐良,这个中书政事堂里的同僚很抬举他,直接将他认定为此次事变的主谋,这个说得简单点,就是谋逆,尽管本朝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的祖训,可从来都要排除一条,那就是谋逆。

一旦勤王之师进城,他很有可能是头一个出来替赵桓背黑锅的,难逃一死。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赵桓叹道。

太子不松口,大臣不承认,徐良折彦质又引着兵马相bī,真到了……绝境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

黄潜善以头磕地,哀声道:陛下救臣一救!话音方落,王宗濋匆匆闯进堂来,气急败坏地说道:陛下,城外传来消息,限今日之内开城,否则明天上午就起兵来攻。

臣亲自上城头,只见城外兵将已在置办器械!赵桓脸sè铁青,黄潜善几乎瘫软!怎么办?难道真就这么完了?片刻之后,罗汝楫王次翁等大臣也匆匆赶来,一踏进堂里就察觉到了氛围不对,君臣相对,默然无语。

祸事还不止于此,很快,就又有内shì来报,言数十名大臣,以及已经致仕退休的许翰、徐处仁、王庶等人聚集在皇宫宣德mén之前请愿,要求迎赵谌复位。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赵桓嘶声问道。

还能怎样?现在有第二条路可走么?众臣虽知没有余地了,可谁也不敢把话挑明。

赵桓见状,长叹一声,无奈道:去永安宫,请太子谌。

话刚说完,黄潜善和王次翁异口同声:臣马上去!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黄潜善拔tuǐ就走,王次翁也不甘落后,让人齿冷的是,片刻之间,跟出去的大臣竟有六名之多!到最后,堂里只剩下王宗濋和罗汝楫两人陪着赵桓。

而赵桓此时已怒不起来,也不管还呆立在堂中的两名大臣,自顾磨起了墨,稍后从笔架上取了笔,沾上墨汁,似乎要写什么。

可最终,他还是将笔放下,低声道:罗汝楫,草诏。

却说这一头,黄潜善几乎是用跑的往永安宫撵,王次翁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再后多名大臣争相追赶。

不一阵,至永安宫。

黄潜善顾不得喘息,大喝一声:奉太上皇诏,请官家复位!他这么一吼,把守的内shì也不敢拦他,径入宫中而去。

问了人,得知赵谌今早用过膳后,就在庭院里看书,慌忙赶了过去。

永安宫中庭的屋檐下,搭了把椅子,摆了张矮几,赵谌正坐在那里,捧着本书看得极专心。

他身后立着一名内shì,且监视着呢。

黄潜善略整衣冠,看了旁边和他作着同样事情的王次翁一眼,后者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臣黄潜善,奉太上皇诏命,前此迎官家。

赵谌听到这声音,放下书本,转头看了一眼。

也不知他是不是没有留意黄潜善称呼的变化,好似兴致不高,又回过去看书,随口问道:何事?黄潜善不及回答,后头跟来大臣都到了,挤在mén槛外跪了一地。

赵谌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释卷起身问道:你等此来所为何事?奉诏,请官家复位!黄潜善道。

赵谌沉默了片刻,面上神情如常,完全看不出欣喜或是愤恨,只道:太上不yù称制?一句话问得众臣哑口无言,又不好实话实说,便端端正正地跪着,大气也不敢喘。

赵谌见此情形,心里也猜到几分,甩甩衣袖,朗声道:走罢。

语毕,昂然而去。

黄潜善等慌忙爬将起来,跟在后头。

至博雅楼,方知赵桓等已去了资政殿,遂又转去。

宋代之资政殿,好比明之奉天殿,皇极殿,清之太和殿,乃国家举行重大典礼之场所。

赵谌到达殿中时,殿里除了内shì以外,只有三个人。

赵桓坐在殿上御座之旁,王宗濋和罗汝楫两个则是跪在殿下。

赵谌并不看这两个当日带兵围山的臣子,只冲赵桓一礼,也不说话。

赵桓指了指旁边的御座,生硬道:这个位置,终究还是要你来坐的。

赵谌仍旧不发一语,赵桓见状,吩咐道:宣诏。

跪在地上的罗汝楫此时起身,内shì捧了诏书到他面前,接过,声音有些颤抖,念短短一段诏命,竟结巴了多次。

所言,不过就是赵桓决定再次退位,禅予赵谌。

宣诏毕,赵桓又道:黄潜善,取黄袍给天子着上。

当内shì捧了天子冠冕服饰,黄潜善yù亲手给赵谌穿上时,皇帝却一伸手挡住,正眼也不瞧他,黄潜善惊恐万状!赵桓一见,也不便多说什么,道:请皇帝登大位。

赵谌稳步上得前去,拾阶至御座旁,缓缓落座,殿下众臣都呼万岁!简单的仪式完成后,赵桓似乎也不想多呆,道:我自还德寿宫,大臣们此刻都在宣德mén外,皇帝可自召之。

语毕,便让内shì搀他下殿,往德寿宫而去。

赵谌仍不开腔,只起身表示相送。

赵桓经过黄潜善身边时,后者微微抬头,满是乞求的眼神,可赵桓却昂着头平视前方,看也没看他一眼。

赵桓一走,殿下这些大臣就像是被chōu了筋一样,个个俯首贴地,不敢仰视。

赵谌也没有什么话好跟他们讲,只吩咐道:传诏,宣众大臣晋见。

皇宫正mén宣德mén外,也和资政殿上情况类似,跪了满满一地的大臣。

上到已经致仕的元老级人物,如原西府长官许翰、原首相徐处仁、原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王庶,下到诸寺监乃至行在所的官员,都保持同们姿势。

双膝跪地,上身tǐng直,面容肃穆,一丝不苟。

他们已经得知勤王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此时,便是借此形式向宫中施压,要求赵谌复位。

这种场面,从前可从来没有过。

百姓们被士兵隔在外围,里三层外三层,将皇宫正mén围了个水泄不通,人言汹汹,都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阵,内shì出宣德mén,朗声道:奉圣上诏命,宣众大臣资政殿晋见!百官一听,纷纷起身,靠前的搭把手,扶起了许翰徐处仁等老臣,七嘴八舌道:此去,无论如何要说动太上皇,不能再闹下去了!他们还不知道,刚才赵谌已经复位。

几十名大臣蜂拥而往资政殿,路上议论个不停,人人情绪jī动,个个热血沸腾。

可等他们到了资政殿,往上一瞧,集体傻眼!圣上怎地,怎地在此处?再一看,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王次翁等逆臣全都俯拜殿下。

众臣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大礼还没施,先自欢呼起来!徐处仁一欣袍摆,跪将下去,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众臣方才醒悟,万岁之声响彻大殿!赵谌这才转入后面,更换了皇帝冠服,再受群臣朝贺,宣告正式复位。

在君臣同欢之际,黄潜善等大臣一直保持伏拜的姿势,不敢轻动。

赵谌得以复位,自然欢喜,但却更关切一件事情,在群臣贺毕之后,他急切地问道:可有徐良消息?禀陛下,徐参政折宣抚同率勤王之师,正在城外!赵谌大喜!一下子从御座上弹起来,疾声道:快,宣两位贤卿入宫!此时,他才知道,太上皇之所以还位,却是因为徐良折彦质到了!内shì得了皇帝诏命,出宫之后,飞马往城外。

那城mén一开,几名内shì骇了一跳!只见城外人山人海,全副武装的将士们正在置办器械,准备攻城!还没到军营,几人就被拦下,那些粗鄙军汉可不管你内shì外shì,扯了就去见折宣抚。

当时,折彦质正和将佐们研究杭州城防,听闻有内shì来传诏,估计是太上皇派来的,却不知是否答应咱们的要求。

几名内shì被带至牙帐,他们不认得折彦质,却一眼发现了徐良。

都扑过去,欢喜道:徐参政,官家宣召入宫!徐良见他们这副模样,心头一动,问道:城中情势如何?便在先前,太上皇已经禅位,群臣入宫朝贺毕,圣上听闻参政与折宣抚在城外,便遣xiǎo人等来宣召!一名口齿伶俐的内传快声道。

一语既出,满帐欢腾!徐良按捺不住jī动,连声问道:当真?果然?千真万确!xiǎo人怎敢拿此事玩笑?内shì喜气洋洋道。

徐良长舒一口气,拍着xiōng口,扭头对折彦质道:兵不血刃,大事已成。

折仲古笑道:我原以为少不了要动刀兵,不想竟如了参政的愿,滴血未流。

当下,二人更换冠服,折彦质又特意带上了他两千名亲军,皆高大少年,铠甲鲜明,步伍整肃,令人望而生畏。

然后,带着这支兵马,雄纠纠,气昂昂往城里而去。

那杭州城里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有军队进城,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至多mén窗开条缝,偷偷打量。

至皇宫前,折彦质命两千jīng兵列于宫前,便和徐良同入禁中。

刚进宣德mén,就撞见皇帝最信任的宦官沈择。

哎呀,徐参政,折宣抚,官家在资政殿久等不到,特遣xiǎo人来迎。

快快快,官家和大臣们都等着两位哩。

沈择殷勤非常。

当天在葛岭上,徐良要他通报时,他可没这么热心。

不过,徐良知道他深得皇帝宠信,因此客气道:劳烦领路。

折彦质哪会把宦官放在眼里,应也不应一声,只顾跟着走。

路上,因为徐六询问,沈择便把太上皇下诏退位,黄潜善等到永安宫迎官家复位,群臣请愿,入内朝贺等事情笼统地说了一遍。

而后添上一句:此番,两位相公居功至伟啊!理所应当,不过人臣本分而已。

徐良道。

折彦质只笑笑,心里还在想,你堂堂参知政事,今番又立大功,跟个内shì废什么话,不嫌有**份?至资政殿前,两人整理衣冠,沈择自入内通报。

不多时,回说,天子宣召!当徐良和折彦质踏进宫殿时,迎来了无数赞许感jī的目光!若不是在殿上,大臣们只怕已经拥了上来!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之下,两人至殿下,推金山,倒yù柱,高呼万岁!赵谌见到了二人,心中感慨良多,忙道:两位贤卿平身。

等他们起来后,又道朕已听说大事之所以能定,皆赖二卿引军勤王之力,真社稷功臣!徐良谦逊道:此陛下得道多助,臣何敢言功?折彦质也道:此臣本分而已。

赵谌频频点头,谓众臣道:常言,疾风知劲草,板dàng识忠臣。

经此一变,朕方知忠jiān呐!众臣无不感慨,但此话听在一些人耳朵里,却不啻晴天霹雳!这伙人,就是还跪在旁边的黄潜善等。

赵鼎本来一直闭mén谢客,大臣们来请愿,也考虑到了特殊的身份,没找他搭伙。

但此刻,他已经被宣入宫来,听皇帝这句话后,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国家自有法度在,jiān侫之臣胁迫太上皇,发动政变,罪大恶极!臣请依法严办,以儆效尤!赵谌点点头:此事朕自有分寸。

众卿且先退去,各司本职,朕今既已复位,断不可荒废了朝政。

行在解除戒严,开通诸mén,听百姓自便。

徐良、折彦质、赵鼎留下,另外,大理寺卿何卿也留下。

众臣听在耳里,都暗道,官家留大理寺卿何铸,恐怕就要启动司法了。

黄潜善等已经被定xìng胁迫太上皇,政变复辟,罪无可赦,等着他们的,将是大理寺的审判!黄潜善没说的,他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参与主谋,罪大恶极,恐怕难逃一死。

罗汝楫早就犯了法度,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早就成囚徒了,这回估计也轻不了!至于王宗濋王次翁,都为虎作帐之徒,绝不可轻易放过!黄潜善强撑着站起身来,可能是跪得太久,刚起来有些不适应,只感觉脑袋里嗡一声,眼前一黑,扑头就栽倒下去……第六百六十九章 斩首示众第六百六十九章斩首示众资政殿上简单的仪式之后,赵谌引着折彦质、徐良、赵鼎、何铸四臣来到他日常理事办公的勤政堂。

他二十来天没到这里,但勤政堂内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井井有条,好似知道他早晚要回来一般。

赵谌坐下,四周一打量,双手抚着案桌,颇有感触。

沈择立在他身旁,也是满心欢喜。

折彦质等人立于堂中,见天子如此模样,也不奇怪,经此大变,如今一切终于又回归正道,还不该感慨片刻么?四位贤卿都坐。

赵谌语气非常亲切。

四臣谢坐,赵鼎是次相,自然坐首位,徐良是唯一副相自然坐第二位,折彦质在他坐下以后停了片刻,这才坐在第三位,何铸最末。

朝廷出现如此变故,幸得诸卿齐心协力,才能结束luàn局,朕甚感欣慰。

赵谌这句话不是客套,而是出自真心。

其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支持他。

在政变发生以前,满朝大臣基本上都对他有意见,最严重的,就是绕开朝廷指挥部队,最终还战败。

但事情一发生,那些当初jī烈批评他的人,又坚定地反对太上皇复辟,这使得赵谌坚信,矢志恢复,对金强硬是人心所向!赵鼎拱手道:陛下,此番能迅速平定局面,足以证明朝廷此前路线是得人心的。

赵谌现在最想听,恐怕就是这句话。

能平息事态,固然让人高兴,但更让他安心的是朝中大臣普遍支持恢复。

因为,反对太上皇复辟,就是反对苟安!有恢复之君,又有恢复之臣,何悉功业不立,大事不成?现在大局已定,接下来要办的事有两件最急。

第一,是善后;第二,是赏功。

赵谌遂问道:此事后续如何处置,卿等可有想法?问题出来以后,众臣都还在思索之际,徐六已道:陛下,此事须得谨慎处理,且不宜太过张扬扩大。

这话正合赵谌心意,忙问道:贤卿可有具体的办法?这勤政堂里没有旁人,徐良也就直言不讳道:臣以为,此事当止于黄潜善,不能再深往追究。

否则,民心难安。

在座的人恐怕都知道,黄潜善顶多就是飞鹰走犬而已,真正该为此事负总责的是赵桓。

但是,他是太上皇,国家曾经的元首,臣民的君父。

如果想对太上皇怎么样,首先遍观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孝是伦理道德的核心之一。

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儿子,纵使父亲有错,你能不认他么?其次,如果真相大白于天下,军民怎么看?两父子争皇帝?老子造儿子的反?此事若传扬得举国皆知,非但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且也会引起思cháo的húnluàn,更会动摇百姓对赵氏的信心,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所以,黄潜善必须出来顶缸受罪,把一切都担下。

赵谌郑重地点头,表示认可。

徐良又道:此事当定xìng为逆臣胁迫太上,意图不轨。

凡参与此事者,当以谋逆论处。

虽然料到会是这样,但当真正听到话时,几人还是不免吃惊。

参与此事的大臣,将士,数以千计,若都以谋逆论处,那得杀多少人?大理寺卿何铸首先就担忧道:徐参政,如此一来牵连太广?徐良点点头:话当然要这么说,具体的,视犯行轻重,可以区别对待。

似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之辈,可谓首恶,必严办以正国法。

余众,可从轻发落,正好彰显天子仁德。

至于参与事变的殿前司将士,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可免予追究。

赵谌听了很是满意,这样无疑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如果牵连范围太广,搞得血流成河,对谁都没有好处。

诸卿可有异议?徐参政所言于情、于理、于法,都是合适的,臣附议。

次相赵鼎表态道。

折彦质虽然是地方大员,但也道:首恶严办,足以正国法,余众从轻,也可彰仁德,臣附议。

大理寺卿何铸见状,也道:臣赞同。

见重臣都无异议,赵谌定案道:好,此事就依徐卿之言办。

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三人,jiāo大理寺按律审判处置。

余众,以其官阶高低,情节轻重,区别对待。

参与此事的殿前司官兵,免予追究。

这罚罪的基调算是定下了,赵谌便琢磨着赏功。

不用说,徐良折彦质二臣,引军勤王,居功至伟,要重赏;当日随他往葛岭,后来被太上皇贬谪、流放、软禁的官员也要厚赐;太上皇复辟期间,上奏辞职,不甘与之同流的大臣,也要嘉奖。

想到这里,他笑问道:徐卿,当日你身负诏命脱围。

朕还担心你有个闪失,不料竟然功成。

你离了葛岭之后,是如何找到折卿的?皇帝一问,其他几名大臣也都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徐良未语先苦笑,皇帝一见,疑huò道:贤卿如何发笑?徐良答道:臣当日离了葛岭,山后无路,只得连滚带滑,间或跳跃,刚下葛岭,luàn军已然围山。

臣无奈,只得翻越栖霞岭,好容易走出山区,转向北路,一问,却是已至余杭。

臣恐有人追捕,不敢走大道,专寻xiǎo径,转了两日,已是饥渴难耐,身无分文。

至武康县,寻得知县,以官家亲笔诏示之,知县深明大义,赠给盘缠,又派车马一路送到镇江府。

众人听他堂堂参政,竟然落到身无分文,饥渴难耐的地步,都不禁嗟叹,同时也为其忠义所感动。

赵谌频频点头,以示嘉许。

臣本想找两浙宣抚使赵点,召其起兵勤王。

奈何……徐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因为他说一句话倒是容易,可是,赵点的祸福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如果往好了说,赵点虽则无功,却也不至于受牵连,若往坏了说,赵点也就完了。

赵点不肯?赵谌已经察觉到什么。

徐良还停片刻,才道:倒也不是不肯,只是光凭我一番说辞,一领黄袍,赵点不敢深信。

偏生此前,杭州又给他发去了诏命,让他逮捕微臣。

在臣极力解释规劝之下,赵点虽然没有答应出兵,但也安排人护送过了长江。

折彦质此时chā话道:臣认为,赵点心里恐怕也是知道对错的。

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明哲保身。

徐六注意到,皇帝听到这里,微微皱眉,似乎不悦。

臣到扬州,险些被抓捕,幸得淮西安抚副使李显忠相救,方才见到折宣抚,共议起兵。

本yù征召淮西安抚使刘光国兄弟,但他以兵少防金为由,没有出兵,只李显忠引部相随。

大军渡江时,赵点虽然派了战船拦阻,但也是做做样子,及至后来勤王之军登,他也未予阻击。

徐良道。

赵谌听罢,感慨道:不想贤卿受如此磨难,叫朕心中难安呐。

此臣本分也。

徐良俯首道。

好,待善后毕,朕自当论功行赏。

赵谌许诺道。

几名大臣退去后,赵谌还坐在原处,感慨良多。

这二十来天,恍如梦境一般。

从前,就有大臣劝他,要肃清太上皇在朝中的势力,可当时他没有痛下决心。

现在想来,正是因为当初的纵容,才有了现在的事情。

这下,正好借此机会,将怀有二心之人驱逐出朝。

至于太上皇,此番失势以后,他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想法。

就踏踏实实地住在德寿宫,安享富贵,旁的事,就再也不要cào心了。

当他思索之时,沈择捧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案桌上后,随口道:官家,方才xiǎo奴听徐参政遭遇,直感鼻头发酸呐。

堂堂参知政事,竟如此落魄,可谓历尽艰辛。

更难为他一介书生,却有如此毅力。

赵谌闻言笑道:他可不是书生辈,徐家累代从征,听说从徐良的祖父起,就在西军供职,征战沙场。

到了他父亲这一辈,有三兄弟,都善战,为西师将佐。

其伯父徐茂,官至经略,党项畏之;其二伯徐彰,就是徐卫之父,昔日号称西军第一虎将,杀人如麻。

致仕之后,逢金军南侵,遂重新出山,勇赴国难,立下赫赫战功;他父徐绍,本也是武臣,不过却好读书,学有成,因徐茂之请,转换文资。

所以,徐家子弟,都有忠勇之xìng,徐良生此行伍之家,又岂能是手无缚jī之力?原来如此,倒是xiǎo奴孤陋寡闻了。

沈择笑道。

不过,你的话也没错,徐良确实难能可贵。

一路历经bō折,方才征来勤王之师。

若非他,此事还不知是何结果,朕一定要重酬他。

还有折彦质,朕打算复他郡王之爵。

赵谌道。

沈择眼睛几眨,笑道:折宣抚自然功大,但之前因北伐失利方才被贬,如今不过旬月之间又复郡王爵,恐怕引人议论。

赵谌想了想,摇头道:无妨,这勤王之功,还抵不得战败之过?沈择劝道:官家,此前对于北伐,朝臣已有不满。

方给异心之徒有机可趁,如今不可不慎。

再者,xiǎo奴先前去迎徐折二大臣时,见折宣抚领兵进城,士卒皆高大少年,铠甲鲜明,此时正列于宫前,以此炫耀武力。

惹得城中百姓避之惟恐不及,这事岂非唐突?赵谌闻言,倒有些意外:果有此事?非只xiǎo奴亲眼所见,城中百姓亦有目共睹,岂容诳骗?沈择道。

赵谌思索片刻,挥手道:想是他怕城中还有变数,因此引军进来,别无他意。

见皇帝替他开脱,沈择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赵谌看了他几眼,告诫道:你随朕多年,朕对你亲近,但你说话作事要有分寸,似此朝政大事,你不可草率评说。

若宰执大臣知晓,对你没有好处。

沈择脸sè微变,俯身告罪道:xiǎo奴谨记。

其实,徐良跟他关系好么?不然。

折彦质跟他有过节么?没有。

他之所以想起说这么几句,无非是因为方才迎二臣之时,徐良对他客气,折彦质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皇帝复位以后,杭州城内逐渐恢复平静,百姓都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打起来。

秩序虽然恢复,但流言远没有停止。

各种版本的传说在坊间流传,为了杜绝悠悠众口,第二天,赵鼎和徐良就启动了司法程序。

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王次翁等十数人被拘押,悉数收监大理寺,名单是徐良一手拟定的。

大理寺的长官何铸也准备审理此案。

xìng质,被定为谋逆,黄潜善为首恶,王宗濋等为帮凶。

因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更兼上头有指示,因此审判很快就有了结果。

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三人犯谋逆不赦之罪,处极刑,而且是立即执行。

剩下的,或流、或徙、或安置、或编管,最轻也是贬穷山恶水。

支持赵桓的朝臣几乎被一网打尽。

宣判当晚,何铸亲自去见了几个死囚,问其遗言。

黄潜善自知难免一死,遂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不要戮于市曹,能死得体面一些。

何铸为之上达天听,赵谌起初不同意。

因为谋反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十恶不赦之罪,必斩首示众,才以震慑人心,本朝也是如此。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柴氏后裔。

太祖皇帝有勒石三戒。

其一,保全柴氏子孙;其二,不杀士大夫;其三,后代若不从,天必诛之。

其中,保全柴氏子孙又有细说,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死,不得行戮于市曹,亦不得连坐支属。

黄潜善跟柴家八杆子打不着,他凭什么享受这个待遇?在何铸劝谏之下,他也考虑到黄潜善罪当诛,然其实非首脑,也就同意了。

当夜,何铸将消息传达给了黄潜善,后者致谢,求毒酒不得,遂求白绫,自悬于牢中,一命呜呼。

次日,王宗濋和罗汝楫也被斩于闹市,枭首示众。

朝廷公告天下,黄潜善等逆臣,胁迫太上皇,罪大恶极,伏法受诛。

第六百七十章 徐六拜相第六百七十章徐六拜相建武八年,腊月,陕西。

又到一年最后关头,每当这时候徐卫就特别忙。

在公,一年到头不管是军队还是地方上都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又得准备向朝廷报告这一年的得失。

光是那本奏折怎么写,就够让人头疼了;在sī,眼看着要过年了,亲戚朋友那里都要走动,一些阵亡高级西军将领的家属需要他亲自出面慰问,总之忙得不可开jiāo。

不过,忙也值得。

这一年他的收获不xiǎo,在西夏通过萧合达和环庆军泾原军,他控制了横山一线,这里土地féi沃,物立丰富,党项人从前几次进攻陕西,无不是从横山地区出发,获取兵源补给。

控制了横山,就扼住了西夏的命脉,只要耶律大石雄心仍在,西夏估计也蹦不了几天。

除此之外,西军重夺麟府路控制权,将一柄尖刀捅到了nv真人面前。

金军大举进攻麟府路,已被麟延军挡了回去,虽说损失大了点。

其实,军事上的成就他已经不太欢喜了。

尤其让他引以为豪的,是在内政上颇有建树。

其中又以经济为最。

赵开不愧是财神爷,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前提下,他通过大变酒法茶法,使四川一地今年税收增加可观。

以前,每年川陕财政都吃紧,独今年开支之后,还余下四十多万贯,这都是他的功劳。

有劳必赏,这是徐卫的一贯作风。

对于赵开,他不吝惜任何虚的实的奖励。

因为他有便宜黜陟的权力,所以晋升赵开两级,报备朝廷之后,也得到认可,加赵开龙图阁shì制头衔。

陕西的重建,渐入正轨,各地招复流民七十多万。

原来野草丛生,虎豹出没的地方,又重新搭起了房舍,开垦了土地,关中平原上初现良田千里的景象。

不过,也有闹心的事。

那就是徐六和折彦质都写来信。

说是朝中发生了变故,他们要赶着领兵去江南,要西军帮忙照看着中原地区。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但徐卫猜也猜得出来,都需要动用军队了,那十有**跟皇帝有关。

于是,他调永兴帅司一部进驻河南府,以警告东京的金军不要轻举妄动。

派出部队以后,他就一直等着回音,一直等到腊月初八。

从宋代开始,中国人就过腊八节了。

这一天,徐卫在衙mén里忙到晚上才回来。

一家大xiǎo都等在饭厅里,桌上各sè菜肴,最主要的当然是腊八粥。

等我作甚?快吃,我换身行头就来。

徐卫踏进厅里,mōmōnv儿的脑袋,再逗逗儿子徐虎,笑着退了出去。

姐姐,相公最近怎么特别忙?祝季兰抱着徐虎,xiǎo家伙闹个不停,她一边诓着儿子,一边问道。

张九月起身替家人舀粥,随口道:到年底都这样,再等十来天更忙,外地的官员要来兴元报告,他又一直坚持亲自去慰问阵亡将领家属。

来,你先吃吧。

祝季兰谢过,正要吃时,张九月忽道:哎,对了,今日不是收到六叔的信么?听她提起这个,祝季兰哎呀一声:我给放在相公书房里了,要不我去取来?你吃你的。

张九月摆摆手,随即朝外喊道白干娘?白干娘?片刻之后,一老fù快步入内,问道:夫人?你去相公的书房,放在哪儿了?哦,案桌上有封信,你马上取来。

张九月道。

不一阵,徐九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紧了紧身上的皮袍,骂道:娘的,衙mén里冷得要命,还是……话没说完,忽见祝季兰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这才省悟,对两个nv儿笑道:爹是粗人,别跟爹学,来,喝腊八粥哦!此时,那老仆fù双手拿着信进来道:相公,信。

徐卫接过,随口问道:谁写来的?六哥,下午收到的。

张九月答道。

徐卫将信放在身上,并没有马上看。

因为他知道,徐六这封信里肯定就有答案了,自己一旦看了,估计这顿饭也吃不好。

腊八节,不管怎么说,也要陪家人踏踏实实喝碗腊八粥吧?吃完饭,因为天气冷,众人都各回各房,徐卫先陪张九月把两个nv儿安顿好,再跟她说会话,又到祝季兰那里把儿子哄睡着,也跟她说会儿话。

等他们都睡下了,自己才一个人到书房里,掌上灯,泡上杯热茶,将徐六的信拿了出来。

看信之前,他猜测着,如果事败,估计自己也收不到这封信。

结果一看,果不其然。

徐六在信里,将前因后果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他的说法仍旧是官方的,指逆臣胁迫太上皇。

徐九当然知道这是假的,太上皇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在不huò之年怎肯放弃权力?所谓逆臣云云,不过是给赵家留面子而已。

他行在复辟,前后不过二十来日,就因为朝臣jī烈的反对以及六哥和折仲古大军兵临城下,被迫下台。

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三人,经大理寺审判之后,处以极刑,不过黄潜善心知必死,自己在牢里自尽了。

现在官家已经复位,看到这里,徐卫眼睛一亮。

因为徐六在信中告诉他,凭着勤王之功,皇帝下诏,改赵鼎为尚书左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成为首相。

而他,则升任尚书右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成为次相,正式上台执政。

另一个功臣折彦质,被晋升为太子少保,从二品。

折彦质之前受封郡王,因为兵败的缘故,连降三级,现在晋升太子少保,只升了一级。

徐六在信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满以为折彦质会恢复郡王爵位。

总之,这封信,既可以看作是家信,也可以当成是宰相给地方大员的公函。

徐六在信里告诉堂弟,经此一变,越发坚定了官家对金强硬,武力收复失土的信心。

他上台执政以后,施政方针,将会围绕这个问题展开。

作为大宋最jīng锐军队的统帅,你一定要让我在中央可以扬眉吐气。

[]只要输入--就能看发布的章节内容第六百七十一章 契丹使者当然,也不是叫你光出力不讨好。

WWW.NIUBB.NET 笔下文学我既在中枢拜相,自会在圣上方面替你周全,只管安心强兵备战。

另外,据我得到的消息,官家很有可能近期再次下诏封你郡王,这是顾全朝廷颜面之举,你不可再推托。

徐卫看罢,将信收好。

郡王爵位,是宋代大臣在世时能获得的最高荣耀,尽管也有大臣被封王爵的,但全是死后追增,如原来历史上的南宋七王。

但徐卫跟旁人不同,他对这些虚名不太在意,郡王不郡王的,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找机会把万俟离给弄走。

有这厮在,四川的事务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很是麻烦。

如果陕西是一对铁拳,那么四川就是一双大腿。

空有铁拳,没有大腿的支持,你怎么打?虽说自己已经作了川陕最高军政长官,且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朝廷把万俟商往自己身边一插,无异于监视。

但这事也急不得,缓图之吧。

不管如何,六哥作了次相,对自己而言,当然是好事。

旁的不敢奢望,至少朝中有人好作官。

最重要的是,他的理念和想法跟自己一致,同属主战派,在这一点上来说,没有矛盾。

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作到三叔的地步?转眼,至建武九年,这今年号用得算久了,皇帝丝毫没有更改的意思。

看来,赵官家是铁了心不走寻常路了。

自从收复全陕以后,西军并没有大的战事,一直在养精蓄锐,严加训练。

为了不增加财政上的负担,同时也免得有人无谓担心,徐卫下令西军停止扩编。

所以,现在*延、永兴、泾原、环庆、熙河、秦凤六个经略安抚司节制正规军二十万。

这里头,兵力雄厚的如泾原路熙河路,就有马步军四万余。

少的如永兴帅司,只两万多将士,便是徐卫亲掌的秦凤帅司也只三万余步骑。

但是,不能光以正规军来衡量西军的兵力,因为陕西治下,还有战力不逊于正规军的番兵数万,准军事化部队的乡兵,人数就更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徐卫停止诸路帅司扩编的原因之一。

虽然停止扩充行伍,但徐卫却没把其他的事落下。

比如研发器械,之前设在陇州的陕西都作院,所研发的器械深受将士赞誉,尤其是威远袍被视为攻防城池的神器。

不过,秦凤军则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装备有新式火器,突火枪和飞火炮。

在经过不断的改良之后,现在最新的飞火炮,可打一百二十多步,炮发之时铁炮弹从炮管里呼啸而出,无坚不摧:突火枪被加长了身管,并且有了比身管粗壮的药室,借以填充更多的火药,射程也达到了八十步以上。

经过试射证明五十步距离以内,突火枪能够打穿除了步人甲以外的其他任何铠甲。

对于经常不穿铠甲上阵的敌军轻骑兵,这将是一种极具威胁的器械。

徐卫的骑兵超过三千骑装备了突火枪,形成强大的战力。

因为骑兵的迅猛发展,重步兵的作用显然就被削弱,有鉴于此,秦凤军抛弃了最重达七十斤的重铠,改换更为轻便的铠甲,以提高机动性灵活性。

除了秦凤军以外徐卫也开始给其他各路西军装备火器。

如震天雷、奔雷箭等。

他甚至打算在四川设立一个规模庞大的作院,负责制造冷兵器陕西都作院则专门负责研发制造火器。

但因为万俟离不同意,只能暂时作罢。

西军厉兵秣马等待着更大到胜利……到建武九年二月开春,徐卫从边境上收到消息,西夏以静州都统军任得静为首,调集七万余兵马围剿萧合达。

很快,责合达本人也向徐卫报告了这个消息,希望陕西方面密切注意时局变化。

挑明了说,就是希望徐卫盯着点,万一我扛不住,还得请西军出面摆平。

只是,这仗还没开打就求援显然说不过去,如果这般脓包,西军支持你作甚?徐卫给他的回信说,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你能拖着他,消耗他,就算成了。

毕竟有我西军在旁边杵着,夏军一边进攻你,一边还得防着我,够他们受的。

萧合达也确实这么做了。

任得静出兵以后,直扑夏州,而放着夏州西南的盐州宥州不管。

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因为这两州太靠近环庆军,刘光世重新修复了古乌延堡,便得夏军未敢轻动,遂将力量都集中在萧合达据守的夏州上。

萧合达上回险些遭了任得静暗算,因此这回小心谨慎。

任得静大军逼进夏州城,他来个坚守不出。

夏州建成极早,城池经过几代经营,非常坚固。

任得鼻指挥大军攻城,强打七日不下!偏生此时,环庆帅刘光世又命令前线部队作佯攻态势,任得静一看,以为西军要抄他的后路,慌忙后退。

他一退,西军又缩了回去。

就这么来来往往,搞了一个多月,夏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迷。

萧合达一见,认为机会到了。

遂引军出城,寻任得静决战。

两军大战于三岔口,从晌午杀到傍晚,不分胜负。

任得静麾下的横山步跋子是可以和西军齐名的精锐步军,极其顽强剽悍。

而萧合达的契丹军也不是吃素的,在复国理想的鼓励下,奋能作战。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也不知是谁挑头,大喊着西军来,西军来。

夏军惊疑不定,任得静无奈撤退。

此战之后,他上书夏主李仁孝,认为西军问题不解决,萧合达平不了。

其实萧合达根本不算个事,问题都在西军身上。

可李仁孝这个少主能有什么办法?原来指望女真人替他出头,哪知金军攻下丰州之后,在府州遭遇挫败,重整旗鼓再来,仍旧被*延军击败,已经撤回了燕云。

于是乎,给他的外公回复说,勉力为之吧。

此时任得静动了一个心思。

他认为,党项和陕西之间,原本不用到这一步。

徐卫曾经不断向西夏示出好意,通过各种措施来改善双边关系。

但因为女真人的缘故,双方交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西军击败金军,收复全陕,士气如虹。

接下来,肯定是要进兵河东,收复故土的。

他们现在控制了横山一线,扼住西夏命门,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大夏的前途就堪忧了。

不如摒弃与金国之间的藩属关系,转而与宋结盟,取得徐卫的谅解。

使其放弃对萧合达的扶持。

如此一来,天下格局,就是宋、夏,耶律大石三方,对女真一强,恐怕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是他这个建议提上去,李仁孝倒是有些动心。

因为之前徐卫态度确实不错,又是开放边境,设置榷场,有事没事使者往来互致问候,还送些礼物,实实在在是想和大夏搞好关系。

只不过因为女真人的缘故翻脸。

如果此时转向与宋结盟,燃眉之急倒可以解,但以后呢?他的忧虑,也正是西夏大臣们的担心,把持朝政的晋王察哥就明确表示了反对。

只是这些人反对归反对,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谁叫党项人倒运,天灾**全碰上了!三月仁多泉城。

自从姚平仲率领熙河军,在徐卫亲自督促下收复仁多泉城以后,一方面派遣军官充任城主,以精兵驻守边关。

另一方面,仍旧用吐蕃豪强来管治地方。

彝生者龙在归附以后,表现倒是不错,善抚部众,便其安居乐业。

又和仁多泉城的守将一道,清查户口,编练番兵,很是积极。

不积极也没办法,且不说西军就在身旁,他的长子还在徐枢密那里作军官呢。

彝生者龙的驻地离仁多泉城不远,周围聚集着近千帐吐蕃羌人。

开春以后,气候回暖,万物复苏。

草原上,成群结队的牛羊,正在牧人的看护下,悠闲地散着步,吃着草。

天蓝、风和、日丽,偶尔还能听到几句牧人引吭高歌,音调高昂,声传四方。

一匹雪白的骏马从高处冲下来,马上的长辫飞舞,衣袂飘飘,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女人。

可她的气概,却不输任何男子。

身穿羌袍,足蹬皮靴,腰里挎着刀,鞍上放着弓,眨眼之间已经冲进了营地。

远处牧人见了,歌声为之一扬。

如果在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他唱的便该是,草原上的格桑花,。

这女子的骏马到一处高大的圆帐前停下,她非常利落地跃下地来,一甩满头的小辫,吩咐帐前武士替她牵了马之后,掀起帐帘踏了进去。

阿爸拉。

女子进帐以后,就朗声叫道。

帐里那铁塔一般魁梧的羌汉,正是彝生者龙,而这叫他的女子,便是将徐卫汗血宝马给顺走的白玛达娃。

嗯?彝生者龙正翻看着什么,没有抬头。

哥哥几时才得回来?白玛达娃来到父亲身旁,有些不悦地问道。

难说。

彝生者龙仍旧低着头。

是那个太尉不放他么?,白玛达娃又问道。

听到这里,彝生者龙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抬起头来道:你哥哥虽说在徐太尉跟前作军官,其实是扣为人质,怕我们再度反叛。

所以,只要我们相安无事,你哥哥就万无一失。

至于放还,那就不知几时了。

,正说着,一名番将闯入帐中,大声道:头人,我们抓住了一伙强人,缴获良马数十匹,金银珠宝许多!彝生者龙也不惊奇,这是经常有的事情。

随口问道:问过么?是什么人?,不知道,言语不通,听不懂。

那番将洪声道。

言语不通?这句引起了彝生者龙的注意,如果对方也是吐蕃人,那就不存在言语不通的情况。

如果是党项人,多少也应该知道一些。

却说言语不通,哪来的?你去带来,我亲自问。

,彝生者龙吩咐道。

言语不通,那就不是吐蕃人,也不该是党项人,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玛达娃疑惑道。

彝生者龙摇摇头,心里却猜测着,有几十匹马,莫非是商队?不一阵,随着一阵呼喝声几个人被押进帐来。

彝生者龙看他们穿戴,倒也有些眼熟,几个的年纪都不大,二四十之间。

仔细打量一遍,用*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要到哪去?对方之中有一人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阵,显然有些焦急,一边说,一边还比划可他所说的语言,彝生者龙根本就听不懂。

一阵之后,彝生者龙放弃了沟通询问的想法,因为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遂对白玛达娃道:你去叫几个走过四方的人,看能不能呼懂他在说什么。

白玛达娃还没有应声对方那人已经惊喜道:你会说汉语?彝生者龙对女儿说的是汉语,现在这人说的也是汉语,当然,都不怎么流利,生硬得紧,不过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你也会?彝生者龙更意外。

略通一二。

那人点头道,随即,不等对方再问已自顾介绍起来我们都是商人,这一趟就过来作买卖的。

商人?彝生者龙可不好糊弄。

既是商人,你们贩的是什么货?我听说,你们带有兵器,马匹金银,却独独不见货物。

对方面色不改:我们携带金银,正是想去采买货物。

彝生者龙盯着他:你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们是从契丹国来跟党项人和宋人作生意,没有确定的去向。

那人回答道。

对于耶律大石在西域重建辽国的事情,彝生者龙仅仅是耳闻,具体并不知道。

而且他也没有兴趣想知道,既然问明白了,他便挥挥手道:东西都留下,马可以还给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吧。

对方一听急了另一人道:契丹人,与西夏往来不断我们天志皇帝与夏主也颇有情谊,还请,,彝生者龙没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夏主管不到我头上。

你不是党项人?对方惊奇地问道。

彝生者龙笑笑,并不回答。

那该是吐蕃人,此处是西凉府地界,夏主怎就管不到你?对方打破沙锅问到底。

彝生者龙挥挥手,不耐道:如今这地方姓宋了,去吧去吧,惹急了我,马也不还,你们都拉去作奴。

姓宋?那人惊讶不已,与几名同伴交换眼色之后,都笑了起来……,他们一笑,彝生者龙却怒了,喝道:你们笑什么?来人,给我………且慢!对方也喝一声。

你知道徐卫么?听他提起徐卫,彝生者龙眼珠子一转,反问道:你知道徐卫是谁么?自然!南朝陕西长官,西军帅守。

对方答道。

彝生者龙想了片刻,挥手道:罢了,既然知道徐太尉,我不为难你们,牵上马,给你们些吃食,走罢!恐怕走不了。

对方笑道。

实不相瞒,我是契丹国主的使者,此行便是要去陕西,拜会徐太尉。

彝生者龙将信将疑,哼道:如今不作太尉了,改作酥蜜。

不管作什么,只要他还是陕西长官,我们就要去找他。

那人道。

彝生者龙盯他一眼: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要拜徐枢密,所为何事?这恐怕不是你该问的,见了徐,徐枢密,自有分晓。

对方既知此地已归大宋,自然无须跟一个地方豪强多费口水,有话直接跟徐枢密说。

彝生者龙暗思,如果真是使者,要去拜徐枢密,我若拦下,吃罪不起。

不如将东西还给他们,押到仁多泉城,看城主怎么说。

一念至此,也不搭理对方,却吩咐武士道:将这几个带下去,东西还给他们,送往仁多泉城,请城主定夺。

对方一听,有些着急道:时间紧急,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徐枢密!那就由不得你了,徐枢密是你想见就见的?我作个都巡检使,一年到头还见不得他一面。

彝生者龙哼道,语毕,便将卫士将他们押了出去。

那契丹人只能自认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狗屁不懂的夷人,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幸好他还懂几句汉语,要不然今天岂不枉死?待契丹人走后,白玛达娃忽道:阿爸拉,这些人要去见徐卫,不如就让女儿押他们去如何?正好,也可见到哥哥。

你?你一个女子,怎能作得这事?彝生者龙笑道。

如何作不得?到了那边,见到徐卫,我说几句好话,兴许就把哥哥放回来了。

白玛达娃认真道。

彝生者龙虽然还是笑着摇头,心里却活动起来。

长子被作为人质,平日里也没有机会见到。

不如真派个儿子去,名义上负责送契丹使者,顺便也看望一下长子。

同时,多备些礼物给徐枢密,他一高兴,说不定还真会将儿子放回来。

只是,以女儿的性格,她恐怕非要跟去不可!!!第六百七十二章 新的篇章第六百七十二章 新的篇章徐卫这些日子一直在等耶律大石的消息,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契丹枭雄动作会这么快。

在兴元府川陕宣处置司的正厅上,徐卫正和本司官员接见契丹国的使者。

听说,这群人在仁多泉者城一带险些让彝生者龙的部众给劫了,幸好彝生者龙懂些汉语,否则,恐怕就要引起外jiāo风bō。

这回来的却不是萧朵鲁不,而是一个正经姓耶律的人。

众所周知,原辽国的上层主要有两个姓构成,一个是国姓耶律,一个便是萧姓。

其中耶律是契丹人的姓,萧是奚人的姓。

奚人臣服契丹以后,辽主善抚其部,拟为国族,当成自己人。

此人名叫耶律元术,他的官职名称很拗口,徐卫也没有记住,反正是辽主麾下的大将。

耶律元术先代表辽帝,转呈了给徐卫的礼物。

都是些西域特产名珍,中土绝计见不到。

徐卫谢过之后,话从萧朵鲁不说起,他问道:不知此前的使者近来可好?多承枢密相公过问,萧朵鲁不如今正在军中效力,相信徐枢密很快就会见到他。

耶律元术笑道。

这句话引起了在场所有川陕官员的注意,很快?怎么说?莫非耶律大石同意了咱们的提议,要进攻西夏了?徐卫心头一跳,疾声问道:上回,我托萧朵鲁不转达辽主的消息,不知道……在下正为此事而来。

耶律元术正sè道。

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

自萧朵鲁不归国,并带来徐枢密的口信,我主极为重视。

召集朝臣经过许久讨论,最终决定,联宋、迫夏、攻nv真、雪国耻!迎还圣上,重建大辽!现在的契丹人,可称为流亡者,尽管耶律大石在西域打下万里江山,但契丹人的根始终不在那里。

所以,就不难理解耶律元术为何如此神情。

此言一出,满堂欢腾。

在座的,除了契丹使者以外,还有川陕宣抚处置司的马扩、张庆、张浚、万俟卨等。

这些人都知道徐卫联辽的计划,此时听闻耶律大石同意,如何不喜?大石若能打协助打通河西走廊,非但于契丹人来说,东征复国变得切实可行;于大宋,于西军,都有莫大的好处。

从此以后,nv真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徐卫不禁都有些jī动,一拍大tuǐ:好!辽主果是世之英雄!当机立断,魄力非凡!尊使,敢问贵国几时动兵?这句话一出,那些契丹使者都相顾而笑。

徐卫看得一头雾水,我这话有什么好笑的?耶律元术执礼道:在此,要请枢密相公勿怪。

只因路途遥远,事前难以知会。

在萧朵鲁不回朝两月有余后,我主就已经下诏出兵。

堂上一片哑然,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官员们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萧朵鲁不是去年五月,吴玠去世之际回国的,马扩去过虎思翰耳朵,他知道从陕西到那里,最快最快也要走半年。

也就是去说,萧朵鲁不回到虎思翰耳朵,已经是年底。

再准备两个月,然后出兵,算算时间,岂非开chūn之后?也就是不久之前?徐卫除欣喜外,也有些吃惊。

当初,他向萧朵鲁不建议攻夏,打通河西走廊时,萧朵鲁不还说了一通诸如契丹党项历来jiāo好之类的话。

他本来猜测,萧朵鲁不回去以后,大石肯定要犹豫再三,却不料,他如此坚决!紧接着,另一个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既然已经出兵,那打得怎么样?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更让人吃惊。

我主以南院大王萧斡里剌为主帅,同知枢密院事萧查剌阿不为副帅,部族首领耶律燕山为都部署,护卫耶律铁哥为都监,发十一万骑,从哈密力出发,进攻沙州。

现在,已顺利夺取沙州、瓜州、肃州,党项守军降者颇众。

眼力,我大军正围攻甘州,萧大王派在下来,就是知会徐枢密,按原定计划,两军在西凉府会师,商议后续。

耶律元术一语惊满堂。

契丹人竟然已经连下沙、瓜、肃三州,正围攻甘州?那接下来可就是西凉府了!耶律大石好快的手脚!正当徐卫还在震惊之中时,耶律元术问道:在下来时,曾在仁多泉城一带逗留,那处已被宋军收复,想必西凉府对枢密相公来说,已经如探囊取物一般了吧?徐卫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

老实说,他确实再三下令给熙河帅司,准备进攻西凉府,原本早就应该动手的。

只是中途出了折彦质引军勤王,要他帮忙照看中原这档子事。

于是就给耽误下来,现在,人契丹军都快打到跟前了,西军还没动手呢。

好说,你回去只管回禀贵军主帅,计划未变,贵我两军仍在西凉府会师。

徐卫笑道。

那是最好不过,实不相瞒,我军取沙、瓜、肃三州都不算艰难,唯独甘州强攻多日不下。

而西凉府为党项重镇,如果西凉兵进援,那就费事了。

所以,还请徐枢密……耶律元术笑道。

徐卫正sè道:这你放心,我保证西凉府的夏军一兵一卒也无法西进。

他这不是吹牛,也不是顾面子。

在攻取仁多泉城和济桑城两处以后,西军就已经对西凉府构成也巨大威胁。

但是,西夏国内的局势摆在那里,他们根本无力西顾,力量都集中在对付萧合达上。

取西凉府,对姚平仲的熙河军来说,不算难事。

耶律元术见他如此自信,倒也放下心来。

尽管,契丹人对南朝印象不怎么样,对宋军的印象更不怎么样。

但几次遣使到陕西,又时常通过党项人得到消息,所闻所见都证明,西军今非昔比了。

皇帝之所以下定决心,摒弃党项,联盟南朝,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知道西军一举收复全陕,将金军驱过黄河。

当然,后来西军竟然还chā手西夏事务,这更让皇帝刮目相看。

又说一阵,耶律元术话锋一转,提起了一件事情。

徐枢密,宋辽从前是兄弟之国,今番再度联手,一直是通过枢密相公。

我主的意思,此番我来,一是拜会相公,二是看是否方便,去一趟江南?正如他所说,一直以来,大宋和契丹之间,都是通过陕西在联系。

以至于耶律大石都在疑huò,宋辽两国之间的事务,是不是陕西长官说了就算?不用经过宋帝?上回萧朵鲁不来,曾经隐晦地问及过此事,得知是因为徐卫有便宜行事的权力。

耶律大石听后,便吩咐出征文武,去拜徐卫时,看有没有机会去一趟江南,也见一见宋帝,这样更稳妥一些。

徐卫反应很快,立即答道:这是自然,就算尊使不提,我也会安排。

徐卫虽然受天子命,镇守地方,但终究是臣子。

朝廷授予我便宜大权,原本是为救急。

宋辽相逢一笑泯恩仇,此等大事,当然要由圣上和朝廷最后定夺,岂是徐某敢擅权的?这样,你一路也辛苦,且在兴元歇息两日,我尽快安排,如何?耶律元术大喜,执礼道:如此,就多劳枢密相公费心了!客气,今天晚上,我设下宴席,替各位接风洗尘,也预祝贵我两朝能击败强敌,鼎定天下,再续兄弟之谊!徐卫笑道。

好!在下一定到!耶律元术喜道。

随后两日,徐卫尽量把公务排开,专mén在家里只作一件事情,写奏本。

他虽有便宜行事的权力,但更有事后报备的意义。

关于结好党项,联络契丹这些事情,虽然一直是由他主持,但也都向朝廷报备过。

只不过,那是例行公事,不算详细。

而朝廷大概也没有太过重视这回事,可能杭州那帮人认为这事不太靠谱吧。

这一回,趁着契丹使者去江南的机会,他必须把这件事情详细说明,这样才不至于让赵官家和六哥一头雾水。

奏本写好之后,他用枢密院专mén的红字牌加急发往行在。

宋代的官方通讯,皇帝的诏命要用金字牌传,而且上面写明御前文字,不得入铺;接下来,就是枢密院的青字牌;再下,就是地方各司用的银字牌。

御前金字牌,规定一昼夜行五百里,枢密院青字牌,一昼夜三百五十里,而银字牌就从来没到过一昼夜三百里。

徐卫现在带着知枢密院事头衔,所以他可以用青字牌来传递消息。

送出奏本以来,他又安排耶律元术前往杭州。

紧接着,一道军令发到熙河帅司,命令姚平仲发兵收取西凉府,同时派陕西转运司的转运判官,权充军前转运使,负责协调粮草。

至于他自己,这回就不去了,你作为军事统帅,发手下大将打仗,没事就亲自去,这让底下人认为你不信任他。

却说杭州方面,在平息了政变以后,朝中开始了清洗。

凡是跟太上皇有瓜葛的官员,都受到处置。

严重的,如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之流,丢了xìng命。

次之如王次翁等辈也除名编管。

剩下的那结,不是贬谪,就是安置。

徐六升为次相,他借此机会,捎带着把一些没有参与此事,但却极力主和的官员排挤出朝,纷纷下放到地方上任职。

他这个作法,受到了台谏jī烈的批判。

宋代政治较为开明,其中一个最主要的表现就在于言路的畅通。

御史台虽然只是一个监察机构,既没有行政权,也没有司法权,更不用说兵权,但上到皇帝,下到百官,没有人敢对台谏掉以轻心。

罗汝楫为什么敢上窜下跳,大放厥词?因为他是言官,可以风闻言事,而且不因言获罪。

宋代名臣包公包拯作言官时,为了反对皇帝提拔张贵妃的伯父为宣徽使,数次直谏,宋仁宗不为所动,坚持己见。

包拯火了,撺掇整个御史台的官员,在下朝之后,截留满朝文武,当着百官的面,jī烈地反对皇帝的作法,甚至公然说张贵妃伯父是盛世垃圾,白昼魔鬼,说到冒火处,包拯是越走越近。

当着朝臣的面,皇帝也不好发作。

包拯又是他信任的臣子,于是皇帝退步了,以商量的口wěn道:既不作宣徽使,改作节度使如何?反正节度使是粗官。

仁宗的本意是说,节度使在我大宋,已经不如唐末五代那样把持大权了,而且多是授给武臣,被那些带兵的粗人视为最高荣耀来追求,所以称为粗官。

哪知这句话捅了马蜂窝,包拯怒火冲天道:节度使太祖,太宗都作过,恐非粗官!他这一jī动,唾沫星子溅了仁宗一脸。

廷辩结束回到后宫,皇帝的爱妃上前询问是否替她伯父要到了官职,仁宗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责怪道:你就晓得替你父要宣徵使,宣徵使,你可知道包拯是御史!你看看吐我这一脸的口水!殿丞向前说话,直唾我面,汝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岂不知包拯为御史乎?从此事不难看出,宋代重视言官,容忍言官是有传统的。

徐良虽然是次相,但受到言官群起而攻,按理,他应该谦逊谨慎,收敛一些。

可徐良不这么干,他手里有人事权,首先就把御史中丞给撤了,换了一个叫作周三畏的接任。

结果,又遭到言官们的jī烈反弹,他接下来更狠,把几个态度最坚决的正言,司谏,御史,全调离台谏。

他这种作法,叫作控制言路。

皇帝一般都不这么干,他却敢,为什么?因为正是赵谌的授意。

经过此变之后,赵谌认识到,自己还是太过心软,如果早些听宰执们的意见,清理跟太上皇有瓜葛的官员,不就没有后来的事了么?当然,你作宰相,光是换批官员还不行,你上台执政,得有施政纲领。

徐六也是雄心勃勃,誓要超越其父。

他施政的重心,就放在战备上。

至于民政经济什么的,延续从前的政策就行。

那战备怎么搞?赵鼎之前,已经nòng了个五十万jīng兵的计划,你跟着学么?徐良还真就不怕拾人牙慧,他认为赵鼎之前的计划很好,五十万jīng兵是一个合理的数目,要继续推行。

但光有兵不够,得有能征惯战之将,于是他提出了选将法。

之前,武臣的晋升,其实都掌握在军队统帅的手里。

他们往上一报,说谁有功,该怎样,朝廷就批准。

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朝廷并不知道。

选将法,就是要以军功为唯一晋升标准。

兵有了,将有了,接下来就是要jīng器械,练战力。

他因为在陕西任职的缘故,所以对西军很熟悉,他认为西军为所以能在对金作战中屡立战功,与其器械jīng良,战术灵活是分不开的。

以徐卫为代表的西军将帅非常强调武器装备,和战略战术,这是南方宋军所缺乏的。

徐良决定,从荆湖宣抚司、江西宣抚司、两浙宣抚司、淮西安抚司中chōu调军官,到西军中去观摩jiāo流。

赵谌对他这些举措非常支持,全部照准施行,sī底下还对沈择称赞徐良真宰相也。

不过,皇帝也不是全部满意,他认为徐良这一揽子计划虽然不错,但缺乏一个主线,一个整体的战略。

你只说了要办哪些事,却没指明办这些事是为什么,你未来的规划是怎样?徐良不是没想到这一点,而是他知道,朝廷的大战略一提出来,就不能草率更改,要完全杜绝太上皇在位时期的朝令夕改。

一旦战略拟定,那么举国上下,就奔着这个目标去努力。

所以,在这一点上,务必要谨慎。

战略一错,那就步步皆错了。

正当徐六多方寻求答案时,他堂弟给他帮了大忙。

这一天是四月二十六,徐良仍旧和往常一样,早朝之后,在宫里吃了皇粮饭,然后到中书政事堂理理。

先去跟首相赵鼎说了一阵话,无非就是jiāo流近日要着重办事哪些事务,而后坐到了自己的办公堂。

这个位置,原来是赵鼎坐的,而赵鼎现在坐的位置,却是朱胜非的。

朱胜非被太上皇远窜他乡,本来大臣们以为,朱胜非当年有拥立之功,平息政变以后,他应该就回来了。

哪料,皇帝并没有召回朱胜非,而是给了他一个宫观闲职,又赏赐许多财物,有让他养老,但不让他致仕的意思。

赵谌并不是一个薄情寡恩的皇帝,他也记着朱胜非的耿耿忠心。

但是,忠心是一码事,能力又是另一码事。

这回政变,他对朱胜非比较失望,完全没有一个宰相该有魄力和应变能力,只知道震惊,惶恐,这怎么能执掌政fǔ?还是守着荣华富贵养老吧。

徐六在办公堂坐定以后,看到桌上已经排好了公文,其中有一个本子特意放在案桌中央。

他拿起来一看,顿时来了jīng神,因为这个本子,正是他堂弟徐卫送上来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徐卫功大第六百七十三章 徐卫功大将堂弟的本子翻开一看,徐良有些吃惊。

因为他发现徐九这一本很厚,再拉开来,双手伸平居然都够不着!要知道,徐九上本子,那是惜字如金,最多就几百字。

当然,武臣差不多都这样,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所以还是有事就说事,能两个字说清楚的,绝不添一笔。

而这一本,少说有数千言,怎地?老九读书了?这厮,信也不给我回,倒有心写这般长的奏本。

徐良这样想着,便从头开始看来。

徐九本子的开头,还是议论了一下现在的宋金局势,他明确指出,nv真人进攻,我朝防守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

这从金军退出陕西,以及两次大举进攻襄汉,都无功而返可以看得出来。

现在,可以称之为战略相持阶段,我朝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下大力气加强军备,准备反攻北伐。

他这个意见,跟皇帝和朝廷是一致的。

而且,以西军总帅的身份说出这一点,更具说服力。

徐良提起了jīng神,继续看下去。

随后,徐卫提到,虽然nv真人威风不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夷仍旧拥有强大的实力。

要想收复失土,洗雪国耻,不光自己埋头苦干,还需要争取外援。

说到此处,他检讨了自己结好西夏的策略,认为是自己太过于乐观,所以没有取得实质上的成果。

因为西夏国xiǎo,民贫,在大国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存,这就必然养成它反复的xìng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契丹人则不同,他们跟汉人一样,对nv真人的入侵有切肤之痛,更何况,我朝虽然丢失大片领土,但至少保住了南方和西部,且一直在作抗争。

而契丹人,则有亡国之殇,其对nv真人的怨恨,可谓入骨入髓!所幸,天不绝契丹。

耶律大石率部西走,在西域打下万里江山,延续了契丹人的国柞。

而大石乃世之枭雄,念念不忘恢复故土,迎还辽帝。

几年以来,陕西与契丹之间往来不断,已就抛弃前怨达成一定的共识。

去年五月,辽使再来陕西,他提出宋辽联手,共图西夏的计划。

现在已经证实,得到了契丹人的认同。

眼下,契丹人又遣来了使者,告知契丹军已经开始进攻西夏,并夺取了河西走廊上的沙、瓜、肃三州,正围攻甘州。

而他自己,也已经命令西军,夺取西凉府,阻西凉兵增援。

但是,此等大事,非他所能最终裁夺,所以报请圣上和朝廷正式宣布联辽图夏攻金。

在奏本送到行在之时,辽使已经在前往杭州的路上。

这是上天赐给大宋的机会,宋辽联手,必能鼎定天下,一雪前耻!臣有幸,逢此盛事,当披肝沥胆,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徐六huā了很长时间看罢,忍不住一击案桌!老九这个本子来得太及时了!自己正苦思对策,这就不是现成的么?联辽,攻金!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惭愧。

想当初宣和年间,大宋联金攻辽,铸成大错。

且不说什么兄弟之国的道义,联金攻辽的后果摆在面前,任谁看了也追悔莫及。

所幸,有老九的努力,现在大宋有了一个机会,来弥补这个过错!当下,徐六jī动得其他本子也不管了,将堂弟的奏本拿了,赶到赵鼎的办公堂里将此事一说,后者也是喜出望外!当下,两名宰相什么事也顾不了,风风火火地扑往勤政堂。

其时,赵谌正在勤政堂里。

这个年轻皇帝旁的不说,勤奋这一点上众口皆碑。

他虽然跟他父亲不和,但却继承了他父亲一些优点,那就是没有奢侈的喜好,为人节俭,什么书法丹青,音律园艺一无所好,一mén心思就想着政务。

他多次自称jī鸣则起,夜半乃卧,并非虚言。

此刻,他正阅读宰相上的本。

何灌致仕,何蓟也被重处,这荆湖宣抚司群龙无首,宣抚之位空缺,必须得尽快拟定人选。

只因荆湖之地直面中原,且有拱卫襄汉之重责,必托付合适人选。

本来,他曾经许诺折仲古,让他兼管荆湖。

但是一来北伐失利了,二来折彦质在勤王时一些作法引起了争议,所以只能作罢。

朝中大臣都有意让曾经作过宰相的抗战派代表人物李纲接任荆湖宣抚使。

李纲一生坚持抗金,历尽bō折,其心不改。

他曾经担任过陕西宣抚使,经验丰富,本是合适人选。

但赵谌另有考虑,首先李纲年纪太大了,身体也不好,恐难当此重任。

还有,李纲虽然作过陕西宣抚使,但是他自己也称臣书生辈,实不知兵。

现在几大宣抚使,徐卫和赵点都是武臣,折彦质虽然是文阶,但他出身西军将mén,从xiǎo耳濡目染,你能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文臣么?思来想去,赵谌打算在荆宣抚司里挑选一个有名望,有能力的武臣出来,暂时代摄宣抚使职权。

因为荆湖宣抚司的部队,是以后北伐的中坚力量,必然有一个熟知军事的人来领导。

他正思考人选问题是,赵鼎和徐良就来了。

两位贤卿来得正好,朕有一事打算和卿等商议。

赵谌道。

皇帝开了口,赵鼎徐六两个就算再急,也得听他说下去。

当下,赵谌便把自己对于荆湖宣抚使人选的考虑说了出来,询问二臣意见。

陛下,这事恐怕不合适吧?荆湖宣抚司的部队,是由原东京留守司残部,河北招讨司残部,以及常捷军组成。

成分比较复杂,何灌之所以能镇得住,一是因为常捷军由他长子统率,二是因为其人名望既高,又熟知军事。

若从现有武臣中挑选一人,恐怕……赵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赵谌听罢,不置可否,又问徐良:徐卿意下如何?徐六想了想,答道:陛下,赵相之言不无道理。

但如果非要如此,臣倒有一个人选。

赵谌一喜,忙问道:是谁?现在任荆湖宣抚司副都统制,韩世忠。

徐六道。

赵谌微皱着眉,喃喃道:韩世忠?这个名字朕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韩世忠,字良臣,绥德人。

早年在西军当兵,颇有勇力。

方腊举逆,西军奉诏平luàn,韩世忠数战有功,军中号为‘万人敌’,后来亲手俘虏方腊,声名鹊起。

后来,在勤王抗金之中,也都有所建树。

徐良介绍道。

赵谌这才想起,笑道:朕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原来是俘虏方腊之人。

好,算韩世忠一个,来日jiāo由大臣商议。

语至此处,他才想起两位宰相是主动而来,因此问道两位到勤政堂,莫是有事?徐良飞快会从袖中取出徐卫奏本,双手呈到皇帝面前,道:刚刚收到的陕西宣抚处置副使徐卫本。

徐卫的本子?赵谌说着,脸上就lù出了笑容。

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凡是徐卫上本,必有好事!奇哉怪也,往昔徐卫上本,惜墨如金,唯恐多写一句,此番怎连篇?赵谌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起来。

因为奏本很长,而且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断句依靠的是之乎者也这类虚词。

偏偏徐卫写本子,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很少用之乎者也,所以要是看他写的文章,那是最费劲的。

以前,他的本子在自己写好之后,一般都要让人润润sè,修改修改。

但涉及机密之事,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他就只能自己捉刀。

皇帝和宰相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所以并不意外。

但如此一来,就苦了皇帝,洋洋洒洒数千言,还得逐字逐句地去断,所以用时很久。

两位宰相也只能老老实实在旁边呆着,因为皇帝似乎看得入了神,忘了赐座。

终于,赵谌将本子看完。

他没有像徐良那样jī动,抚着奏本叹道:从前,徐卫多次上报他联络党项契丹的事,可朝中一直不以为意,认为不切实际。

也难为他,还真作到了。

官家,大石的使者已经在路上,朝廷得赶紧准备。

赵鼎提醒道。

按说,外邦使者来朝,自然有相关部mén接待,赵鼎为何格外提醒一句?原因就在于宋辽关系的特殊xìng。

早期是生死仇敌,杀得难分难解,后来澶渊之盟结为兄弟之国,为两国取得了前后凡一百二十一年的和平岁月。

直到徐卫穿越的那一年,这种和平被打破,宋金海上之盟,相约攻辽。

从此兄弟反目,大宋自食苦果……现在,辽使再来,大宋怎么定位?这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能和稀泥hún过去。

也就是说,你对历史问题必须得有一个表态,到底是对是错,把这个nòng清楚,今后才能通力合作。

但问题是,人一般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更何况皇帝?乃至国家?赵谌也感为难,谁都知道,当年联金攻辽是大错特错,但知道归知道,你不能承认。

总不能辽使一来,朕就对他说,不好意思,当年我们错了。

赵卿可有对策?赵谌问道。

赵鼎似乎已经xiōng有成竹,不慌不忙道:昔日童贯主持边事,率军攻辽的也是他,遣使联金的还是他。

赵谌立马会意,仔细一想,别说,还真是个办法。

童贯已经伏诛,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对契丹人也有个jiāo待。

这样虽说间接认错,但至少也顾全了大宋的颜面。

徐卫此前多次上奏言外援事,今终于通达契丹。

辽军已下沙、瓜、肃诸州,徐卫也准备发兵取西凉。

如此一来,党项人西部尽失,南部横山,东部麟府皆为西军控制。

宣和年间未竞之业,莫非就在本朝?赵谌笑道。

他说的,是宣和元年第五次宋夏战争,西军攻占横山,西夏失去屏障,行将亡国之旧事。

只是,当时南方爆发方腊叛luàn,西军只能草草结束对夏战争,调到南方平luàn,这才给了党项人喘息之机。

此后,党项人不断吞食被西军夺取的土地城池,不过慑于西军的战力,始终没有再发动过大规模的入侵。

现在 ,徐卫又将横山控制,并联络了契丹共图西夏,可谓大功一件。

官家,西夏还是其次。

我朝能联结契丹,就可以对nv真人形成极大的威胁!从此以后,nv真人恐怕再无南侵之闲!赵鼎一针见血地指出此事的意义。

赵卿所言甚是!但nv真人不南侵,我朝却要北伐!诚如徐卫所言,这是天赐良机!趁西军与辽军图西夏,nv真人无暇南顾之际,南方要厉兵秣马,北伐中原!剑指两河!一举完成中兴之业!赵谌洪声道。

赵鼎徐良皆执礼道:臣等愿佐陛下,助成中兴大业!赵谌很高兴!又说一阵,便让赵鼎自去,独留下徐六。

想起徐家两代人殚jīng于朝堂,征战于沙场,不禁对徐良道:你们徐家将相辈出,你父亲徐绍昔年执掌西府,你伯父徐彰统领大军,如今你任次相,徐九又总节西军,岂非美谈?赵谌这句话有没有其他含意不知道,但徐良却一个jī灵,俯首道:臣惶恐。

赵谌见状,摆手笑道:朕虽然登位不久,但看人却明白。

你此番历尽艰辛,征召大军勤王,居功至伟,朕决不忘你勤王殊勋!你弟徐卫,虽然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武臣,但他事君得体,为人谨慎,朕实爱之。

你们两兄弟,一文一武,一相一将,必能助朕成就大业!一席话,说得徐六感动不已,伏拜道: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谌上前亲手扶起,抚慰道:你们兄弟都是国家栋梁,理应受到荣宠。

徐良再谢。

此前朕cào之过急,现在看来,还是你弟在西边踏踏实实,稳稳当当来得有用。

朝野都赞誉折彦质‘功盖当代’,朕现在看来,徐卫也不输他。

此番他联结到契丹,实为大功一件,朕该怎么酬他?第六百七十四章 平夏铁鹞子第六百七十四章 平夏铁鹞子徐良想起前些时候他和皇帝的一次谈话,当时,赵谌对北伐失利耿耿于怀,因为朝中一些大臣在折彦质兵败之后,对现行策略产生了质疑。

而皇帝又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但是怎么证明?那就是竖一面旗帜。

而这面大旗非徐卫莫属,从他带领乡兵出大名,在相州与金军遭遇第一战开始,紫金虎的战功恐怕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正因为如此,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就能证明坚持军事斗争的路线是正确的。

只要把这人典型树立起来,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天下人对任用武臣,坚持抗战的质疑。

赵谌当时就说,要再次下诏,封徐卫郡王爵。

现在他又问起,徐六遂道:前些时候官家不是说……嗯?哦,是了,朕当日就已经说过,要册封徐卫为天水郡王。

不过,上次封他,他拒绝了,此番要是再不奉诏又该如何?赵谌问道。

徐六已经写了信给徐九打招呼,正要说不用担心时,心中一动,改口道:陛下,臣这个堂弟打仗虽然勇猛,但为人处世,尤其是在事君上,十分谨慎。

若封他王爵,他一则担心盈满,二则也自认不配,不如赐他一些钱物,拔擢他麾下的战将,如何?谁知,赵谌听了这话,反倒坚决了:不行,有功不赏,如何服众?徐卫的功劳那都是实实在在,用心拼回来的。

朕若不予殊赏,岂不寒了忠臣将士们的心?就此决定,册封徐卫天水郡王,不许他再拒绝!朕就是要树一个榜样都人看,让那些聒噪的人闭上嘴!徐六一听,俯首道:一切但凭陛下圣裁。

建武九年五月,大宋皇帝赵谌在杭州行朝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接见了契丹使者耶律元术。

赵官家详细询问了耶律大石远走西域,借力当地契丹部族,接连征服西域多国,重续大辽国柞的经过。

在耶律元术从头到尾讲述以后,赵官家神往不已,称赞大石为世之英雄,甚至以汉光武刘秀相比。

当然,仅仅是客套话,还不够。

不等辽使开口,赵谌主动提出,当年海上之盟,联金攻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而铸成这个大错的罪魁祸首,jiān侫童贯,已经伏诛。

希望宋辽两国,能摒弃前嫌,同心协力,再造家国。

待鼎定天下,宋辽将再续兄弟之谊!皇帝这个表态,算是给当年一桩旧事定了调。

辽使虽然心知童贯不过是个背黑锅的,反正人已经死了,死也对证。

但大宋方面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遂也就顺水推舟,代表皇帝耶律大石宣布,将与宋结盟,共图复兴。

之后,宰执大臣和辽使密集会晤,商讨联合图夏攻金的具体事宜。

最后,签定了国书。

在辽使离开杭州时,赵谌赠与颇丰,委托使者给耶律大石带去了珍贵而丰富的礼物,并再三嘱咐耶律元术转告耶律大石,吾与汝主一家也,自此当以盟好为念,生灵是爱。

这句话,是当年宋仁宗对偷跑到东京的辽国太子,后来的辽道宗耶律洪基说过的。

赵谌用这句话来作临别赠语,可看出其对结盟契丹一事寄予厚望。

耶律元术在杭州受到热情的接待,看到大宋方面如此有诚意,心中也是欢喜,当即表示,必然将南朝君王的意思,转达给天志皇帝。

在辽使前往杭州途中,陕西就已经打起来了。

熙河帅姚平仲,在徐卫命令下,率领熙河正军、番兵、弓箭手数万人进攻西凉府。

者龙族都巡检使彝生者龙也听徐卫钧旨,出吐蕃兵一万一千人助战。

西凉府,以前称凉州,既后世甘肃武威,历来都是兵强马壮的所在。

《三国演义》中,西凉铁骑四出征伐,马超还以之在潼关杀得曹cào割须弃袍。

虽非真实,但也看出,世人对西mén这个地方的印象,总和剽悍,善战等字眼相关。

在西夏统治时期,西凉也确实曾经兵强马壮,但多年的征战,对夏军是一个极大的消耗和损失,尤其是近年发生的叛luàn和天灾,使得西夏国势一蹶不振。

现在,它的主要军事力量多集中在国都兴庆府附近,一是平叛,二是防备西军大举进攻。

至于西凉一府、甘肃瓜沙四州的河西走廊,实在是有心无力。

姚平仲进军西凉府的途中,仅遇到两次阻击,而且只有一次规模稍大,约有数千骑。

本来,夏军的铁骑也曾经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劲旅,但在姚平仲强兵硬弩,步骑协同作战下,也只能败退回府。

四月底,熙河军就兵临西凉城下了。

在此,夏军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集合西凉守军一万八千马步,又有从各处征召的吐蕃羌兵两万余,接近四万人,与熙河军对阵。

姚平仲居然发现了多年不见的平夏铁鹞子,它和横山步跋子,是夏军常规部队中的两大jīng锐。

论起来,nv真人的铁浮屠,只能算是铁鹞子的孙辈。

xiǎo太尉知道,只要打赢这一仗,西凉就不难下了。

所以,他也拿出最强大的阵容,两万五千熙河正军,扎在中路,番兵和弓箭手在左翼,彝生者龙的部队在右翼。

另有一支三千五百骑规模的马军,随时准备突击。

姚平仲是员悍将,他绝不肯让对方抢战先机,本来是打算先动手,哪知党项人比他更急,一照面,铁鹞子就放出来了。

熙河军,是大宋昔日开边的主力,什么阵仗没见过?铁鹞子在他们看来并不稀奇。

正是因为熟悉,所以他知道铁鹞子的厉害。

那是人马被重甲的移动堡垒,如果没有密集的阵形,强大的远程打击,任何人都不可能挡得住重骑兵的冲击。

所幸,这两样东西,熙河军都有。

当铁鹞子挟山崩地裂之势冲撞过来时,熙河军的强弩任意shè杀着目标。

但铁鹞子重骑兵人马以铁索相连,骑士虽死不坠,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撞了上来。

而夏军的步兵就跟随在铁鹞子的后头,企图一举打luàn熙河军的部署。

第六百七十五章 徐郡王第六百七十五章 徐郡王这种时候,没有机巧可言,谁胆够大,皮够厚,命够硬,谁就能活下去。

那批百战余生的熙河老兵,大部分折了在鄜州,折在了一个叫耶律马五的人手里。

现在的熙河军是姚平仲一手招募训练出来的,或者他们的实战经验不如老兵们丰富,可他们的勇气不容置疑。

尽管铁鹞子迎头撞来,可那密如深林的长枪阵还是没有丝毫动摇。

雷霆一击的冲撞之后,姚平仲的主阵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他的严阵没能挡住铁鹞子……将士们在重骑兵的冲击之下,就如同怒cháo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被吞没。

而随后,夏军的步兵狂嚎着压了上来。

就在此时,左翼的番兵和弓箭手迅速出击,截住夏军步兵厮杀开来。

幸运的是,铁鹞子只来了一个回合,就因为兵力过少,损失过大,而没有继续冲击。

姚平仲抓住这个机会,指挥部队迅速重组阵形,把住了阵脚。

两军陷入令人发狂的血腥搏杀之中,足足拼了两个时辰,战局仍旧胶着。

双方的步军hún杂成一团,入目俱是扬起的战刀,上面带着扎眼的血光!士兵们的嚎叫声,足以令人胆战心惊!打到下午,夏军才渐渐不支,xiǎo太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三千五百骑马军迅速出击,在广大的战场上来回穿chā,分割敌军!黄昏,夏军抵挡不住,往城内撤退。

这场战斗之后,熙河军一清点战果,赫然发现,己方居然阵亡了四千多人!尽管夏军的损失比熙河军多得多,但这还是让xiǎo太尉非常恼火。

既然夏军退进了城,他发誓,要用最jīng良的器械,砸开这座坚城!而退入城中的夏军也为熙河军优势的兵力,强悍的战力而感到恐惧。

他们也清楚,几乎不可能得到大规模的增援,要保住西凉府,只能靠他们自己。

西凉府地处河西走廊东端要冲之地,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所,高大坚固的城池,那是多少代人心血的结晶。

夏军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守住这座要塞。

可姚平仲更有自信,他能砸开这块硬骨头,吸干里面的骨髓。

因为他此次出征,不仅有威远砲的技术支持,更有都作院发来的大量新式火器。

奔雷箭,本来是一种非常便捷,火力凶猛的武器。

可因为装备熙河军不久,士卒没有cào练娴熟,甚至因为发生过一次训练意外,使得士卒们抗拒这种新装备。

所以,它在两军对阵中,没能派上用场。

但姚平仲手里还有震天雷,这种火器是最简单不过的,士卒们从前都使用,只是震天雷威力更大而已。

在准备攻城之前,熙河军一夜之间起威远巨砲上百座,且数量还在持续增加。

士卒们将方圆十数里内的石块搜刮一空,全部送到阵前。

西军在准备,夏军也没有闲着。

他们从历次对宋战争中,学会了对方一些先进的技术。

他们已经能造出在shè程的强弩,将它布置在敌台马面上,又将尽可能多的弓手部署到城头,每一处城mén都留下预备部队,以防不测。

四月末,熙河军正式开始攻城。

在近前进攻之前,数百座威远砲连续不断地轰击着城池。

这种不靠人力牵扯的新式器械,发挥了巨大的威力!而且,因为它是通过配重的方式来抛shè石弹,所以极为节省兵力。

从前一座数百人才能cào作的巨砲,现在十几个士卒就能轻松摆平。

非但如此,它发shè的频率更快,几百座砲车分批抛shè,足以保持连续不断。

这种新式砲车给夏军造成极大的损失和恐慌,整整一天的轰击中,西凉城上的敌楼全部被击毁,城上的多次nv墙被打缺,尽管士卒伤亡不大,但恐惧在军中蔓延。

而最让他们震惊的是第二天的上午。

熙河军不再用石弹,改换以震天雷!震天雷,是徐卫的虎儿军使用量最大的火器,它以铁壳盛yào十余斤,砲起火发,其声如雷,百里之外亦可闻,由此得名。

夏军跟宋军打了几十年的仗,对于火器,他们不陌生。

但那时期的火器,不外乎就是声音大一点,浓烟多一点,震慑作用大于实际作用。

但现在却不同,当第一颗震天雷在凉州城里爆炸时,夏军就知道祸事来了!这种火器,非但声响巨大,威力也无与伦比!若落在身旁,整个人都会被炸起来,断无活命之理!就算落在附近,那火器爆炸时,震烂的铁壳碎片呼啸而来,打在身上,连铠甲都能击穿!震惊的夏军将士渐渐感觉到了绝望。

日前野战,尚能跟西军拼个势均力敌,现在如今坐守坚城,反倒受制,如何是好?尽管军心动摇,但姚平仲随后发起的近前攻城作业,还是受到了夏军顽强的阻击。

打了两天,士卒伤亡数千人,部将有些气馁。

劝姚平仲说,我们兵力占优势,而西凉兵也不可能得到增援,不如围着它,待其疲敝,再一举而破之。

姚平仲大怒!当即拔刀相向,骂道:徐枢密遣我取西凉,所图者,不为契丹所轻!今契丹人已取沙、瓜、肃三州,甘州城破,只在旦夕!待彼来,见我未破西凉,定生轻视之意!如何联手?汝进此言,当死!说罢,就要杀这部将。

一众将佐纷纷相劝,才留下那部将xìng命,xiǎo太尉严厉告诫诸将,我军有优势兵力,有jīng良器械,再许三日,若不破城,都受军法!这么一整,上下震惊,没人再敢心生倦怠。

从次日起,猛力攻城!三日期限未到,城中吐蕃兵反水,打开城mén迎西军进入。

党项军除战死以后,全部投降!xiǎo太尉大喜,志得气满地向徐卫报告称,卑职率熙河jīng锐,已轻取西凉,请枢密相公派人检阅!五月中旬,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徐卫在办公堂里,正审阅今年四川从诸夷手中买马的报告。

四千多匹可供军用的良马,看得让人眼谗,但没办法,这批马仍旧是发往荆湖的。

报,枢密相公,天使已到八里坡!一名佐官在堂外报告道。

知道了。

徐卫头也没抬。

他早在徐六的信里,就晓得皇帝近期会派内shì来宣诏,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能猜测一二。

前些日子,成都知府曾经上报,说内shì已经到了成都。

今天一早,又得知其进入兴元府地界,就这么地,从上午到现在,已经收到以了好几次报告。

只等内shì进城,他便要召集宣抚处置司大xiǎo官员接诏。

抬起笔,在公文上批复半署名之后,他对外唤道:来,这个马上发下去,让他尽快把马送往荆湖。

哎,荆湖宣抚使的位置,自从何灌致仕以后就一直空着,何蓟也倒了血霉,朝廷怎么还没派人接任?过一阵,又有人来报,说内shì进城了。

徐卫一听,放下手里的事,吩咐佐官道:召集本司官员,正堂候诏。

不久,川陕宣抚处置司,从徐卫以下,所有官员只要没出差的,全部到齐,济济一堂。

众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明白,徐枢密这回联结契丹,立了大功,天子派内shì不惜跋山涉水而来,肯定是为了嘉奖枢密相公的殊勋。

上一回,官家就要册封枢密相公为郡王,但相公高风亮节,拒绝接受。

这一次……那堂里,除徐卫以外,沿有宣抚判官万俟卨,参议军事张浚,参谋军事马扩,主管机宜张庆等高级幕僚,以及一批干办公事,准备差使,准备差遣等官员。

很容易就从这些人的表情看出他们的心境。

比如马扩张庆两个,面上都颇有得sè。

他们是徐卫的老兄弟,老班底,徐卫得到嘉奖,他们也与有荣焉,所以得意。

又比如张浚,双手jiāo手腹前,神情淡定,这表明他对徐卫荣升,是乐见其成。

但万俟卨却不同,你很难从他那张老脸上看出什么来。

只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双手背在后头,与马扩张庆两个形成鲜明对比。

至于其他官员,都神情如常,来就来吧,升就升吧,反正徐枢密功劳摆在那里,应该的。

片刻之后,几名内shì风尘仆仆地踏入了宣抚处置司的正堂。

徐卫作为主官,上前执礼道:天使一路辛苦。

呵呵,徐枢密客气。

那为首的内shì最多也只有二十多岁,面皮白净,姿容秀美,说话笑眯眯的,似乎很好相处。

既然众位都在,那咱们闲话少说吧?徐卫点点头。

那内shì遂从同伴身上取了匣子,当着众官的面开封,拿出天子亲笔御诏,尖声道:天子诏下,徐卫听旨!徐卫一甩袍摆,跪将下去,后头十数名官员也都跟着跪拜。

只听内shì大声宣读道:制曰,知枢密院事,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徐卫。

材气不群,忠勇自奋,扬威诸夷之内,腾声关陇之间。

所谓世之虎臣,非卿而谁?今促成联契丹,图金夏,功不可没。

前者,朕降明诏,册封王爵,卫谦逊不受。

然朕尝思,无由抚慰忠臣之心,再三不安。

今遣天使,持诏册封徐卫为天水郡王,望卿积伫爪牙之利,一总西师之雄,以助中兴大业,莫负朕望!钦此!建武九年。

内shì读罢,徐卫朗声道:臣徐卫,接诏!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内shì将诏书收起,双手递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徐郡王,接诏吧。

徐卫双手接过,这才率一众官员起身,内shì此时道:xiǎo人来时,官家再三jiāo待说,知道徐卫谨慎,若他再不奉诏,你可传朕口谕,郡王显爵,虽是荣耀,更是鞭策。

朕封徐卫郡王,是要再观后效。

臣鞠躬尽瘁,九死不悔。

徐卫一本正经道。

除册封之外,官家御赐钱十万贯,yù如意一对,金带一条,御用戎服器械一套,以及官家御笔亲书字帖一本,请大王点收。

内shì道。

徐卫听到前头什么金带戎服这些,本不为奇,但居然还有一本字帖,就让他有些汗颜了。

皇帝这是提醒他,练练字吧,你那笔东西实在没脸见人。

当场点验完毕之后,内shì道:呵呵,好了,使命已经达成,xiǎo人等就……那内sh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徐卫多懂事的人?立马接口道:请诸位馆驿歇息。

好,那就贺一声郡王,暂时告退了。

内shì仍旧一脸笑意。

徐卫亲自送出mén槛,待其走后,看着手里的诏书,脸上并不见欣喜yù狂的模样。

他淡定,但他手下的官员们却不这样。

马扩和张庆两个先过来,都执礼称贺。

张浚也面带微笑,上前道:恭贺大王得此殊荣。

这三个一挑头,剩下的官员都七嘴八舌道喜,整个堂上欢声笑语不断。

万俟卨见状,也移了几步,那一双手就抬到肚脐眼上,不冷不热道:恭喜徐郡王,实至名归。

哪里,卫得此殊荣,实赖众同僚之力。

徐卫笑道。

当时在那堂上欢笑一阵,众人都拱着徐卫要设席相庆。

然而,平素里十分大方的徐九,却笑着糊nòng过去。

众官欢闹一场,也就各回各位了。

徐卫捧着天子诏命到办公堂里,展开又看一遍,嘴里啧啧连声。

老实说,名这个东西,他看得淡,他更注重利。

但没奈何,皇帝执意要封郡王,而且六哥又打了招呼,说封你郡王不是仅仅对你的荣宠,更是顾全朝廷颜面的举措。

也说是说,皇帝要通过你,让天下了看,他的策略是对的。

你们都指责这里战败那里战败,但看看徐卫吧,他那儿不断报捷呢。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郡王爵位,说得好听点,就是顾全朝廷颜sè,说得难听点,就是块遮羞布,没啥了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道诏命一下,徐卫就成了在职的,唯一的郡王。

折彦质的郡王给撸了,何灌虽然也是王爵,但他致仕了。

徐郡王,徐郡王,啧……徐卫轻笑一声,将诏命放在桌上,又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没看两句,张庆的身影就出现在堂外,轻轻扣了扣mén,笑道:大王刚刚喜获殊荣,怎不把天子诏多看两眼?少扯。

徐卫随口道。

张庆入得内来,笑道:这封王,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怎地到了徐郡王这里,倒成累赘?徐卫抬起头看他一眼,张庆摆手道:罢了,卑职知道大王心意。

郡王什么的,但不甚打紧,我现在关心的是姚平仲打得怎么样。

千万别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让契丹人笑话。

徐卫道。

应该没有问题,之前我军已经控制了仁多泉城和济桑城,只剩下西凉孤城一座。

而此番姚希晏又拥重兵,携利器,哪有不胜之理?张庆宽慰道。

嗯,姚平仲这个人呐,如今也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但脾气还是那样。

我担心他急于求成,所以……徐卫刚说到这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捷报。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问张庆:外头说什么?张庆不及回答,外头捷报声已经响成一片。

眨眼之间,一官步入堂内,喜气洋洋道:枢密,大王,熙河帅司报捷!哦?人在哪?徐卫喜出望外。

那官员朝外头喊了一声,不一阵,只见一人如一阵风般刮进来,三十左右,一看他就知道是谁的种,因为长得跟他爹一样,又粗又壮,那方面大脸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看到他,徐卫就想起当年在紫金山浮桥,第一次见到姚平仲讨人厌的模样。

这厮正是姚平仲的儿子,姚炍。

这家伙只见过徐卫一面,还是徐卫视察熙河路的时候,这回来兴元府大城市,又见的是川陕最高长官,所以可能有些jī动。

步子走得快,也收不住缰,竟一直冲到徐卫跟前,若不是徐卫退一步,他几乎要撞个满怀!张庆在旁边看得乐了,笑道:你这是撞大运来了?姚炍更紧张了,赶紧后退一步,抱拳行礼道:卑,卑,卑……他一连三个卑,好似口吃一般,连徐卫都有些忍俊不禁:你是来报捷的,怎开口就悲悲悲?姚炍吞一口唾沫,疾声道:卑职奉父帅之命,特来向枢密相公报捷!我军已于不久之前,攻克西凉城,俘虏党项吐蕃诸军众多!徐卫大喜,连声问道:哦?事情经过是怎样,你详细给我说说!是!父帅出兵以后,又得彝生者龙出吐蕃兵相助,直扑西凉。

途中仅遇两次阻击,皆一鼓而破,直bī西凉城下!守军出城列阵接战,我军与之血战半日,方才杀退。

围城之后,借威远砲之利,火器之威,只六天,攻破城池!其间,城中吐蕃兵心知无望,所以反水开城,遂平定西凉!第六百七十六章 辽军东来第六百七十六章 辽军东来{code:4010,message:服务拒绝未授权访问,data:{totalcount:0,entry:第六百七十八章 中枢派员第六百七十八章 中枢派员五月末,契丹使者耶律元术从杭州归国,途经兴元时专程拜会了徐卫。

转告大宋皇帝已经正式与他正式缔结国书,两国摒弃旧日恩怨,协力合作,共图恢复,并恭贺徐卫受封天水王。

徐卫当然是乐见其成,知他马上要返回契丹,遂准备了一份礼物,托他转送耶律大石,以谢辽帝当初赐马之情。

辽军攻陷甘肃瓜沙四州,西军夺取西凉府,这惊人之变不久就传到夏都兴庆。

西夏举朝震惊!西军趁火打劫,这他们不奇怪,但契丹人如何也跟汉人沆瀣一气?党项人跟契丹人的关系多年来都是不错的,辽国还曾经把成安公主下嫁。

即使后来西夏无奈臣服nv真,可跟大石之间,平常也都联系来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招呼都不打一个?不过,党项人没闲心去把这些事情想清楚,他们马上就将要面对立国以来最严峻的形势!横山没了,河西没了,西军又chā到了麟府,除了隔在陕西与西夏之间的瀚海,他们已经无险可守。

更不用说,还有萧合达的叛luàn未曾平定……夏主李仁孝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火速将消息报告给了他的宗主,nv真人。

因为党项人知道,一旦西夏完蛋,nv真人也得跟着遭殃。

就算大金国实力再雄厚,要同时对付宋辽双方,恐怕也得灰头土脸!第二件事情,就是把任得静大军召回来,固守夏都周边,以防宋辽两军夹攻。

自李元昊开国以来,党项人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他们已经嗅到了亡国的气味。

六月,麦收时季。

今年四川粮食收成还凑合,但陕西因为雨水不足,情况比不了去年。

看样子,还得吃两年四川的粮。

不过让徐卫高兴的是,时至眼下,陕西流民返乡的,已达百万之众。

在这个时代,人就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有人,什么都会有的。

再说这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最是富饶,还怕没有出头的一天?六月上旬,朝廷派来了一名川陕宣谕使,姓郑名刚中,探huā出身,作过枢密院编修,也作过殿中shì御史,现在带的职官是刑部shì郎。

据说此人刚直,作殿中shì御史时,常常面刺皇帝之过,而且有话当天说,绝不留过夜,朝中颇有声名。

前些时候的政变中,第一个上表求去,居家待罪,反对太上皇复位的,就是此人。

这回派他来宣谕川陕,恐怕也是皇帝想让他来走走过场,立点功劳,回去以后好重用。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徐六给徐九的信中提到的。

徐卫在宣抚处置司的huā厅里接待了这位宣谕使,宋代的宣谕使,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钦差大臣,代表朝廷而来。

只不过后世的钦差大臣,都是带着专mén的差使,而宣谕使的职责就是到地方上看看,考察官吏,访问民生。

不过,郑刚中这回还带着另外一个使命,那就是代表朝廷,暂驻川陕,参与宋辽双方高级将领的会谈。

郑宣谕一路辛苦,何不在馆驿歇息一晚,明日再谈公事?徐卫知他有贤名,所以表示了优待。

郑刚中五十多岁,个头不高,但身板还算硬朗,jīng神也足,尤其是一对浓眉直chā鬓角,看起来颇有些威仪。

浑身上下,从头发到胡须,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下官奉诏而来,不敢懈怠,敢问大王几时和契丹商谈?郑刚中似乎对徐卫的关切不太感冒,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徐卫笑笑,似乎并不介意,道:契丹人已经拿下甘州,据熙河帅司报告,契丹人已给他发去了照会,打算近日派出使者,与我军商谈后续。

那大王又是如何安排?郑刚中又问。

徐卫有些不太喜欢他的口气,你刑部shì郎的职官,带宝文阁shì制的阶官,是为从三品。

我怎么说也是长官,你如何一副垂询的口气?但想到对方是代表皇帝,代表朝廷而来,徐卫仍旧和颜悦sè道:会谈地点,就在西凉府即可。

暂定由宣抚处置司参谋官马扩代表我方,为首出席。

郑宣谕既来,当然与之同行。

但具体时间还待定,要不,宣谕且在兴元府逗留些时日?郑刚中一听暂时还不谈,遂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身负宣谕之责,就到各地看看。

也好,宣谕使掌考察官吏,访问民生之重责,是下情上达的关键,那就听郑宣谕自便。

只是有一点,倘若地州县有什么问题,还请郑宣谕多多指正。

徐卫笑道。

这句话说得算是客气了吧?可郑刚中还是那副模样,不咸不淡道:下官直接对朝廷负责,恐怕……徐卫笑容仍旧:既如此,那就悉听尊便,一旦定下会谈的日子,我便使人知会郑宣谕。

听到这里,郑刚中起身一礼:下官就告辞了。

徐卫也起身一抱拳:恕不远送。

郑刚中走后,徐卫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

本来,朝廷不定期派宣谕使,这不是什么怪事。

但巧就巧在眼下这个时机。

自己刚刚受封郡王,朝廷就派一个宣谕使下来,这岂非是传说中的打一bāng给一甜枣?先封你个郡王,荣耀无比,接着派个有考察地方之权的宣谕使,给你念念紧箍咒?再者,我马上就要跟契丹人会谈后续对夏事宜,朝廷派个中央官员来参与此事,即使只是列席旁听,不参与决策,恐怕也脱不了监督的干系。

这么看来,皇帝虽然一再优待自己,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挂念着自己是太上皇一手拔擢的旧臣这一节,尤其是出了政变的事情之后,他对这些事情更加xiǎo心。

说起来,不光是自己,折彦质跟何灌,都是太上皇的旧臣。

不过,何灌致仕了,而折彦质这回有勤王之功,想必已经让赵官家对他放心。

建武九年六月,宋辽两军约定在刚刚平定不久的西凉府会商对夏后续事宜。

双方对此事都高度重视,徐卫派出了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马扩为使,而辽军主帅萧斡里剌则派出了他的儿子,陕西人民的老朋友,萧朵鲁不。

马扩进入西凉城时,受到了姚平仲热情的欢迎,xiǎo太尉亲自带着麾下将佐将他请进衙mén。

想姚希晏是节度使,从二品。

而马扩如今的头衔是右武卫上将军,这种叫作环卫官,也就是武散官,从三品。

按理说,姚平仲官阶比马扩高,完全不需要如此。

但宋代官场上,重阶不重品,重职不重官,也就是你几品不打紧,关键看你是干什么的,你的实际差遣是什么。

走马承受公事,八品xiǎo官,你一个带节度使头衔的二品大员,敢跟他大声说话么?马扩的差遣是宣抚处置司的参谋军事,高级幕僚之一,也就是说他是上司派员,姚平仲虽是边帅,却也不敢轻视他。

姚经略太客气了,这是作甚?马子充一落地,就抱拳对一众熙河将佐笑道。

xiǎo太尉大步上前,抱拳道:马参谋代表的是徐郡王,姚某怎敢托大?马扩笑笑,将身一侧,介绍后面那人道:这位是川陕宣谕使,郑宣谕,受朝廷指派,参与会谈。

姚平仲看郑刚中一眼,行个礼,却什么话都没有。

马上,就伸手邀请道:请诸位进城。

马扩见姚平仲似乎没把郑刚中放在眼里,于是故意让郑刚中走前头,后者也不谦让,便与姚平仲并肩而行,这让xiǎo太尉有些不悦。

马子充是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又是徐郡王面前得力干将,他跟我齐头并进,可也。

你怎地也冒上来?不过,既然是马扩坚持的,他也不好说什么,便一路无声地到了衙mén。

路上,只见西凉城秩序初步恢复,但还是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将士,街市上也少有本城的居民在行走,高压氛围很明显。

入衙mén,至厅上坐定,谁都还没开腔,郑刚中先问道:姚经略,这夺取西凉,不知拓边几何?抚众又几多?姚平仲微微皱眉:此事,本帅已向徐郡王禀报过。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是军事上的事,我跟你说不着。

郑刚中又问:那西凉的官署几时得立?还没到那一步,宣抚处置司的意思,是先稳定书面,至于司仪行政,后头再说吧。

姚平仲答道。

郑刚中听他这话,纠正道:司仪行政不是xiǎo事,大帅不可掉以轻心。

马扩临行时徐卫曾经提醒过他,要好天处理跟郑刚中的关系,此时他唯恐xiǎo太尉跟郑宣谕起争执,赶紧chā话道:郑宣谕所言在理,此事宣抚处置司已经提上日程。

郑刚中这才点点头,不多话了。

马扩见状,方向姚希晏问道:经略相公,不知辽军的使者到了没有?昨天下午就到了,已经遵照徐郡王的指示,既要善待,也不可失了威仪,所以安排他们先住下,等候进一步消息。

如今马参谋和郑宣谕来了,本帅这便使人知会他们来。

姚平仲道。

不急,今天时候也不早,见了面也谈不出什么来。

劳请大帅通知对方,明天一早,咱们就在这衙署里会谈吧。

马扩道,语至此处,又转向郑刚中,宣谕以为如何?郑刚中朗声道:我只是出席,并不参与决策,马参谋自主便是。

那好,就这么定了。

马扩道。

又闲谈一阵,姚平仲道:两位车马颠簸,想了劳累,我已派人收拾了住处,请先事歇息,晚间咱们再聚。

郑刚中闻言起身:明日便要会商,今日须得养jīng锐。

说罢,就要离开,姚平仲遂派人引领他前去。

等他一走,xiǎo太尉就皱起眉头:马参谋,这厮什么来头?一照面就问长问短,宣谕使不是考察官吏,访问民生么?这军旅之事,自有大王过问,何需他聒噪?马扩朝外望一眼,道:带着刑部shì郎的衔,充川陕宣谕使,主要就是监督两军会商。

哼!最见不得这种中枢派员,狗屁不懂,指手划脚。

姚平仲不满道。

马扩摇摇头:这人在朝中颇有贤名,再者,他代表的是天子,你怎可对他无礼?他喜欢问,他就让他问,左右他也不参与决策,只是列席旁听。

姚平仲根本没听进去,岔开话题道:此番跟契丹人联手,不会跟当年海上……说到这里,他猛然省悟,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姚某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一时口快,一时口快。

过去了快二十年,马扩对此事仍旧耿耿于怀,只是因为对方是姚平仲,他也不好给脸sè,勉强笑道:无妨。

吸口气,思索片刻,续道契丹人有亡国之痛,他们比你我更痛恨nv真人。

宋辽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不会。

那就好。

姚平仲点头首,参谋是不知道,前些时候,一伙契丹马军,竟然窜到了西凉境内,抢夺马匹。

我弟姚必隆引军追击,方才把马夺回来。

为着这事,我始终担心会……这种xiǎo事,无关大局,不必深究就是。

马扩提醒道。

这是当然。

马参谋,此番跟辽军会商,不知道谈些什么?姚平仲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因为契丹人已经连夺四州,但西军卡在西凉府,所以他们现在无法东进。

他担心的是,这河西,大部分都是契丹人打通的,上头该兴地把西凉拱手相送吧?这可是块宝地,有了它,我熙河军哪里还缺马?倘若西凉府划给了契丹人,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一阵?马扩随口道:还不是对夏的后续事宜。

只有先商量好了,才能动手。

姚平仲闻言,踊跃道:如今西夏已是日薄西山,何不邀辽军同行,一举攻灭它?我军有横山在手,何惧党项?这马某就不得而知了,还得跟契丹人谈了再说。

马扩不想把事情说得太细。

第六百七十九章 划分地盘哈哈,马参谋别来无恙否? 萧朵鲁不一进mén就响起意片爽朗的笑声。

辽军势如破竹,接连夺取河西四州的喜悦,都写在这位脸上了。

马扩起身上前,执礼道:莫非这就是人逢喜事jīng神爽?萧朵鲁不又大笑道:说起来,这还得记上徐太尉一份功劳。

在下归国以来,将此事上报,国主当机立断予以批准,这才有了今日啊。

,马扩亦笑:贵我两方协力合作,何愁大事不成?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我朝廷派出的川陕宣谕使,郑刚中郑宣谕。

,听说是宋廷派下来的,萧朵鲁不执礼甚恭,郑刚中也十分客气地还了礼。

双方人员就着一条大长桌坐定。

宋方有马郑二人,另外还有一个宣抚处置司的书写文字一个干办公事还有一个通契丹语的翻译。

辽方则有萧朵鲁不,另外三人都是文官,反正不姓萧,就姓耶律。

闲话毕,马扩首先把话引到正题上来:贵军已夺取河西四州,我军也如期拿下西凉府,接下来怎么走,就得贵我两方商量着办。

在下先问一声,贵军可有什么打算?,萧朵鲁不停了片刻,收起笑容道:想法,倒也有。

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贵方的意。

既是来商量的,有话但说无妨。

,马扩点头道。

好,我辈行伍中人,直来直去,就不拐弯抹角了。

萧朵鲁不也痛快道。

眼下,河西俱入贵我两方之手,另外横山一线,也有我族人萧合达以及西军控制住,可以说对党项形成合围态势。

此时,若两军夹击灭西夏不是不可能。

马扩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对方的意见。

但话说回来。

萧朵鲁不话锋一转。

贵我两朝的生死仇敌,乃是nv真,而非党项,马参谋以为如何?马扩听出来弦外之音并不表态,只伸手道:继续。

,所以,我们的意见是,党项虽是xiǎo国,然其民风剽悍,若必yù灭其种族,恐怕兽穷则搏。

虽说我两方占据绝对优势,但真要打也并非是探囊取物。

,萧朵鲁不说到这里,有意观察马扩和郑刚中的反应。

见两人都没有发言的意思,才继续道:南朝所恨党项者,一是扰边,二是附金。

以目前的情况,党项人相对南朝什么威胁,已经不可能。

至于依附nv真,非但为南朝所痛恨亦为我朝所不容。

有鉴于此,我们的意见是,迫使西夏脱离nv真,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陈述完意见之后,堂内好一阵没有动静。

马扩来之前宣抚处置司曾经就此事专mén会商,拟定两条路线。

其一,就是瓜分西夏大宋取横山地区到西凉府一线,剩下的归契丹,不过河西四州暂时可以借给契丹人,以后仍要归还。

这是徐卫鼻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为横山到西凉府一线,除了萧合达占据的地盘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西军控制之中了。

也就是说,剩下来的仗跟西军基本上没多大的关系。

要我出兵也可以,但话得说清楚我这就是在帮你契丹人的忙了。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把nv真人拖下水宋、辽、金三国,在西夏的土地上耍耍。

其二,就是迫使西夏脱离金国控制,横山到西凉府一线属宋,河西四州暂时归辽。

这样一来,大宋掌握了横山命脉,党项人就无法对陕西构成威胁,而契丹人也有进攻金国的跳板。

这样做,虽不如直接把西夏灭了痛快,但也有其好处。

现在萧合达提出的,正是第二条路线。

马扩好一阵之后,才回答道:若能返使西夏脱离nv真,倒也成。

只是,这土地城池?,萧朵鲁不听他这么问,反问道:不知贵方可有想法?,马扩也不藏着掖首,直言不讳道:石、银、夏、洪、龙、宥、盐、威、应九州,西凉一府,归宋,西军可不进兵。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马子充一开口,就要九州一府!而这大一片土地,正是西夏跟大宋叫板的本钱!若归寒,党项人的脊粱也就断了!拿这个条件去讲,党项人可能答应么?但马扩不在乎,或者说徐卫不在乎。

答应最好,不答应就走第一条路线,该我得的,照样跑不了。

而且九州一府里面,大部分已经在西军手里,所以,爱咋咋地。

震惊的,不光是辽使,甚至包括了川陕宣谕使郑刚中!作为京官,还曾经出使过一次金国,在郑刚中的印象中,大宋在外头从来都只有受气的份,几时说过这么硬气的话?九州一府?马参谋,这可就要了党项人的命了。

萧朵鲁不笑道。

不止,除九州一府外,河西四州也属宋。

马扩这句话一出来,满堂的人都以为他是疯了。

郑刚中不禁转头看向马扩,想提醒他是不是说错了?萧朵鲁不面sè渐渐yīn沉,冷声道:马参谋,在下没有听错吧?河西四州也归宋?那敢问置契丹于何地?,马扩不慌不忙道: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河西四州虽然归宋,但暂时可以借给贵方,等到将来仗打完了,再还不迟。

那怎样才叫把仗打完?,萧朵鲁不又问。

驱逐nv真,恢复旧疆之时,就是狼烟熄止之日。

,马扩这话,掷地有声!萧朵鲁不默然无语,许久,不悦道:天志皇帝出兵十一万骑,将士们浴血奋战,夺下河西四州,如今却说属宋,有这样的道理么?马参谋,在下相信,徐太尉是诚意与契丹合作,但此事恐怕……,要不然,就走另外一条路。

瓜分西夏,我方仍占九州一府,河西四州,其他的归辽。

马扩道。

萧朵鲁不眉头越发紧拧:这跟之前的有区别么?,哼,九州一府,河西四州,党项人已经失去了控制。

都在你我双右手里,所以不用打。

但剩下的地盘,仍在党项人管辖下,需要辽军去攻,但我方也可出兵相助。

马扩答道。

宋辽威武宋辽威武马参谋留步。

第一轮会商结束后,马扩步出堂外,郑刚中急忙追了上来。

郑宣谕有事?马扩回身问道。

郑刚中的不满都挂在脸上,责怪道:怎么提出这般要求?人家损兵折将打下的河西四州,怎肯拱手相让?能取九州一府之地,已是了不得了!徐郡王怎这般安排?马扩轻描淡写道:大王自有考虑,郑宣谕不必着急,契丹人会答应的。

他没有胡说,在宋辽双方谈判结束时,萧朵鲁不果然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首先,河西四州现在的实际控制者是辽军,既说约定最终归宋,但有那是在战争结束以后。

也就是说,要等到大宋收复中原、山东、两河,大辽收复全部国土时,河西四州才还归……鬼晓得是猴年马月?就算真到了那时候,局势是个什么样子,谁知道?到时再说吧。

其次,徐卫让辽军取河西四州,他自己取西凉,是有原因的。

西凉府一来距离熙河路近,二来又是河西走廊的东端。

西军卡在西凉府,辽军拿着河西四州又有何用?最后,现在对于契丹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取得立足之地,这一点他们现在已经作到了。

接下来,就是迫使西夏反水,然后准备复国!对于马扩提出了的另外一条路线,瓜分西夏,契丹人不赞同。

这里面自然有其考量在,但或多或少,契丹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曾经跟党项人关系不错。

宋辽双方谈妥,这才给党项人送去消息。

而此时,党项人还急切地盼望着nv真人出来主持公道。

不难想像,当金国朝廷听闻宋辽联手进军西夏时,其震惊可以说是无以复加。

因为在中原战场击败宋军北伐而带来的那一点点喜悦,顿时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金帝完颜亶,召集宗弼等辅政大臣紧急磋商,要求尽快拿出对策。

可直到宋辽双方谈完,金廷都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有人主张出兵援助西夏,打击宋辽的嚣张气焰;也有人建议,趁宋军新败,再次集结重兵进攻襄汉,bī徐卫把注意力放到中原来;还有人认为,干脆不管,现在我们自己麻烦一大堆,哪有闲心去管党项人的鸟事?作为把持朝政的权臣,完颜宗弼在大臣们各抒己见时,却没有作出任何表态。

这事确实让他为难,在对宋战争中,金军要么失利,要么无功,这对整个大金国的影响非常坏。

幸好,去年乌延蒲卢浑挫败了宋军的反攻,才挽回一些颜面。

没想到,现在徐卫竟又撺掇了契丹人,合起来欺负党项!按他一贯的作派,肯定是马上提虎狼之师进入夏境,将宋辽两军驱逐出去。

可宗弼明白,现在大金国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连年的征战,让nv真人消耗很大,不仅仅体现在将士阵亡,户口减少上,也不止于耗费甚巨,入不敷出。

更重要的是,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这些年大金国将jīng力都放在南侵上,忽略了内政。

正因如此,才导致两河民变迭起,北方时有叛luàn。

自从第二次进攻襄汉失败,无奈退兵以后,宗弼就他的心思都放在内政上。

打算大刀阔斧的改革,以稳定nv真的统治。

比如,去年到今年这一段时间,他就颁布了许多法令,禁止掳汉人为奴;禁止随意屠杀奴婢;取消剃发不如式者杀,改以黥刑;解散部分两河签军,使其归耕田亩之中;又减两河之税三成;并开始在金国朝廷中,扶持汉官。

宗弼所作的这一切,很容易就看出来,他是为了缓和民族矛盾,发展生产,巩固大金国的统治。

可徐卫从出大名府那一天开始,就注意要给大金国捣蛋。

你这刚要休心养xìng,好好治理国家,不打算再打架了,他就喊来帮手,一齐欺负你的xiǎo弟。

兀术现在几乎对徐卫恨不起来了,因为如果要去恨徐卫,迟早被气死。

从他二哥斡离不被阻紫金山开始,徐虎儿已经不知道坏了大金国多少好事了。

要整理出来,估计都能成册。

当金帝完颜亶询问他对策时,宗弼颇有些无奈地回答说:静观其变。

这等于是宣告大金国不会出兵援助党项人。

七月初,宋辽双方的使者同时出现在夏都兴庆府。

此时,党项人还不知道他们被nv真宗主抛弃了,李仁孝下令,拒绝接见宋使,驱逐宋使出境。

这在外jiāo史上,绝对是个异数,自古以来,拒绝使者提出的要求,经常有,可很少有连使者都不见的。

但李仁孝念着原来跟契丹人的关系,还是勉强接见了辽使。

可是,当辽使提出割河西和横山一线时,李仁孝大怒,拒绝这一无理要求,让辽使也哪来哪去。

他这一举动,触怒了徐卫,立即以西夏辱其使者为由,命泾原王禀徐成二帅兵出威州,与此同时,辽军的铁骑也经过西凉府,直扑应理。

而割据一方的萧合达听闻宋辽联手,喜不自胜,徐卫根本没叫上他,这位也jī动得出兵两万,从夏州攻往西平府。

七月中旬,辽军破应理,应理即后世宁夏中卫。

破应理之后,三路兵马迫近西平府。

坐镇此处的任得敬大惊,一面飞马报告夏都,一面坚守城池。

亡国之期到了!这是西夏大臣们听闻噩耗的第一反应!宋辽两路兵马,外加萧合达一路叛军,三路bī进西平府,距离国都兴庆府已经不远!李仁孝没盼来金军,却引来三路虎狼,这位年轻皇帝六神无主,问计于晋王察哥。

察哥是夏崇宗李乾顺的弟弟,也就是李仁孝的叔叔,多谋略,有勇力,长期握兵,战功显赫。

见国难当头,这位大王拍案而起,主动请缨要领兵到西平府去迎敌。

他的态度,使得西夏君臣们看到了希望,李仁孝命发三万jīng锐,由察哥统率,往援西平。

出征之时,李仁孝亲自出城相送,临别之际,他拉着察哥的手泣道:愿皇叔念祖宗创业不易,勉力维持。

察哥却豪气万丈地表示:臣去去就还。

语毕,飞身上马,引万军出征,其英勇如昨。

察哥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他确实有这个本钱。

在宋夏战争中,他战功彪炳,被后世誉为大宋神将的原熙河经略安抚使刘法,就是败在他手里,也死在他手里。

这次西夏国内暴luàn,也是由他出兵平叛,很快就平息事态。

总之,察哥这位沙场宿将,引着三万jīng锐马步军火速增援西平府。

等他赶到时,三路兵马已经在西平城附近扎下营寨,作围困状,只是并没有进攻。

察哥抵达以后,连气都没喘一口,就下令进攻。

离他最近的,是从夏州赶过来的萧合达部。

所以,萧合达便成了他第一个攻击对象。

两军对阵,察哥放两千平夏铁鹞子直冲萧合达中军,步军紧随其后掩击。

萧合达的部队虽然也不乏悍不畏死之卒,可惜他们没有宋军那样jīng良的远程器械,被铁鹞子一冲,阵形散luàn。

随后夏军步兵压上,捉对厮杀。

萧合达急令重组阵形,察哥却不给他机会,亲自率领jīng骑从侧翼攻入,萧合达部溃败。

因为战事结束得太快,以至于泾原军闻讯赶来助战时,只看到萧合达已经跑得没了踪影,而察哥的部队已经顺利进城,与任得敬合师。

王禀和徐成认为,夏军挟胜之威,明日必来应战,遂联络辽军,约定明日合力击溃夏军。

统领辽军前来的,是耶律大石的护卫耶律铁哥。

护卫,就是禁卫军的军官,而耶律铁哥,在此次东征大军中,充任都监。

其人号称万夫莫当,能手格猛兽,勇冠三军。

在大石西征立国的战争中,屡立奇功,极被倚重。

此番,他引万骑,轻取应理,直bī西平府。

见宋军来约,他痛快地答应。

当天,宋辽两军后退三十里,养jīng蓄锐,以备大战。

而城西平城里,察哥也对任得敬说,我牛刀xiǎo试,便一举击溃一路。

明日随我出城,招灭来犯之敌。

他大败萧合达时,任得敬在城上看得真切,只见晋王的军队锐不可挡,认为取胜的把握很大,遂也满口答应。

次日,晴空万里。

一大早,刺眼的阳光就毫无遮掩地覆盖大地。

到了上午,那毒辣的日头能把人的头皮烤得生疼。

率大军出城的察哥对任得敬说,敌军不习这气候,必败无疑。

后者也是信心满满,催促部队快行。

当他们看到宋辽联军时,征战一生的西夏晋王,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宋辽两军,虽然兵力上并不占优势,但其军容之整肃,步伍之严谨,实不多见。

泾原军两万兵直面夏军,而辽军的万骑摆在侧面,虎视眈眈。

察哥虽惊,但却没有动摇信心,他窥视敌军军容之后,让任得敬去对付泾原军,他自己进攻辽军。

任得敬从前是西安州的通判,而西安州归泾原路管辖,如今遇上老东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为先声夺人,率先发起进攻。

他手里有七百重骑兵,也学昨天察哥的战法,先把重骑放出去冲一阵,等敌阵形散luàn,步军压上厮杀。

可泾原军号称陕西六路兵力最雄,哪是萧合达可比?七百铁鹞子地雷霆万均之势压过来,泾原军的严阵不为所动。

敌进三百步,神臂齐shè,两百步,chuáng子弩踏张弩轮番shè杀,奔到近前,泾原军中响起连窜的呼啸声。

一条条火龙窜出,猛烈的爆炸声响彻战场!战马受惊,四处敌窜!等到铁鹞子撞上泾原军的严阵时,恰似撞上一堵铜墙铁壁!很快,这些重骑就失去了机动xìng,被泾原步军团团围住,上挑兜鍪,下砍马足,不一阵,便淹没在人海之中!任得敬在阵中目睹此惨状,惊诧莫名!他派出的步军,此时仍旧嚎叫地冲向了对方。

结果可想而知,漫天的箭雨把任得敬的心浇得冰凉。

看着步军成片成片地栽倒,短兵相接之时,又被泾原军迅速两翼钳击,他知道这回祸事了……而另一头,察哥集中了任得敬部的轻骑,却不急着用。

他观辽军尽是马军,必然先发制人,遂结严阵,摆强弓而待。

果然,辽军兵分两路,直chā两翼。

其速度之快,协调之密,为察哥平生所仅见。

夏军士卒们甚至还没回过神来,敌骑已经入弓箭shè程范围。

但辽军并没有直接冲击夏军严阵,而是轮替骑shè侵扰,luàn其阵形。

辽军的战马,出自西域良种,根本不是夏军或西军所用的河曲可比。

其马身形高大,四肢有力,速度快,耐力强,很快就将察哥的军队扰得húnluàn不堪。

察哥见状,急令马军出击,jīng骑截击来犯两路,铁浮屠直冲辽军主阵!一场罕见的骑兵大战在西平府外上演。

夏军的jīng骑,都是经过无数血战锻炼出来的jīng锐。

可他们跟辽军骑兵一jiāo手,才发现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对方骑术之jīng绝,战马之优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往往一合之后,夏军骑兵正重阵队形时,对方已经开始回击。

而冲向辽军主阵的铁鹞子就更郁闷了。

辽骑一见重骑兵冲过来就跑,他们的马快,铁鹞子根本追不上,就一直撵在屁股后头,而辽军骑兵趁势回头还shè。

奔出一段距离,铁鹞子的速度渐渐跟不上,只能停下来。

他们一停,辽军马上打个转追回来。

重骑兵一旦失去机动xìng,就只能等着挨打,于是乎,被bī无奈,只能再跑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铁鹞子终于扛不住了。

他们被辽军包围,切断了退路……这场大战,双方投入兵力超过七万步骑,按说是一场大规模的会战,应该从早打到晚才是。

可没到午饭时间,夏军就兵败如山倒。

铁鹞子几乎全军覆没,轻骑也损失巨大,至于步军,那更是惨不忍睹。

夏军溃退回城时,已经找不到建制,被宋辽两军的骑兵追在后头,丢盔弃甲!察哥被亲军保护着逃回城里,惊魂未定。

此时,他才终于认识到,西军早已不是他干掉刘法时那个模样了,而辽军,则比其亡国之时更为强大!他引以为豪的平夏铁鹞子,在宋辽两军手里,根本不算甚么!宋军有强弩,有严阵,有火器,铁鹞子难以对其构成威胁。

而辽军,则有快马,铁鹞子去打他们,简直就是送死!没法子,这仗没法打!次日,萧合达听闻宋辽两军战胜,又集结部队回来,三路兵马合围西平府!消息在这今天下午传入兴庆皇宫,李仁孝骇得面无人sè!晋王察哥,是西夏的战神!战神却一阵溃败,这还怎么整?西平府被围,如果不去救,一旦西平府失陷,那么国都兴庆府就将直面威胁!李仁孝完全失去了分寸!求救于金国,至今不见回应,横山一线,河西州府,又陷于宋辽之手,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夏么?此时,朝中以王枢为首的大臣提醒皇帝,nv真人至今没有援兵过来,看样子是不想淌这浑水,我们被大金国抛弃了!这种话,对李仁孝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无法想象西夏失去了大金国的庇护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南面有几十万jīng锐的西军,现在西面又来了契丹恶狼!党项人还能靠谁?王枢等趁势提出,莫如就从了辽使的建议,割地吧,反正这些地区,现在已经不在我们手里。

但李仁孝却担心,万一西夏割了地,宋辽仍不罢手,如何是好?王枢自shì跟徐卫有个jiāo集,主动请缨作为使者,去陕西会见,以求宋辽罢兵。

李仁孝很犹豫,首先是割地,宋辽要横山和河西十几个州府,这可是大夏的命脉所在!一旦丢失,大夏就完全受制于人了!其次是脱离大金国,西夏跟nv真接壤,倘若大金国闻听此讯,兴师问罪,倒霉的不可能是宋辽,还是咱党项?正当他不决之时,又听闻宋辽三路兵马合围西平,晋哥察哥和他的外祖父任得敬危在旦夕!经此一吓,李仁孝再不敢犹豫,遂以王枢为使,前往兴元府拜会徐卫,答应割横山至河西十余处府州,并宣布即日起,脱离与大金国的藩属关系,加入宋辽这一阵营,共同对付nv真!王枢火速出发,先赶到西平府,亮出自己议和使者的身份,见到了泾原帅王禀,和辽军都监耶律铁哥,备说西夏愿意割地,愿意脱离nv真的意愿。

请两军暂缓用兵,一切等待徐郡王裁决之后,再作计较。

王禀和耶律铁哥本就为此而来,当然表示同意,保证只围城,不进攻。

王枢稍稍宽心,带领使团马不停蹄地入陕西,赶往兴元府。

而徐卫此时,正在布置在西凉府设置行政机构,开始司仪行政的事情。

第六百八十章 割地求和第六百八十章 割地求和建武九年,七月末,兴元府。

徐卫这几天整成了热伤风,所以今天没有去衙mén,留在家里休息。

伤风这个病虽是xiǎo疾,却着实让人厌烦。

头也痛喉也痛,还不住地流鼻涕,身上也发酸。

他本来打算趁今天有空,把祝季兰给他抄写的笔记看看,但刚开始一会儿就放弃了。

正郁闷时,mén口突然闪出一个影子。

只见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只穿着一件没袖的xiǎo褂子,底下kù子都没穿,长得是又白又胖,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正扶着mén,忽闪忽闪地看着徐卫。

徐卫一看他,奇怪道:嗯?你咋跑这来了?说着,起身绕出案桌,上前俯下身抱起儿子,头伸出mén去四周一张望,嘿,怪事,这带孩子的人也太粗心了吧?他把徐虎抱回座位,放在膝盖上抖着玩。

那xiǎo子嘿嘿笑个不停,徐卫乐了:笑,老子都病了你还笑,笑,再笑。

来,爹看看长了几颗牙?徐虎似乎听得懂这句话,爹一喊,他就大大地张开嘴,lù出几颗xiǎo牙来。

徐卫哈哈大笑,刚没笑几声,突然感觉身上一热,低头看去,却是儿子撒niào了,将他的衣服淋湿了一大片。

嘿,这xiǎo东西 ,干坏事。

徐卫站起身来,佯装生气道。

正在这时,祝季兰出现在mén口,看到儿子在徐卫身上,脸上的惊慌才渐渐消退。

快步踏入书房,从徐卫手里接过孩子,解释道:奴家一转眼,他就不见了,原来却是来找爹。

徐卫知她带孩子辛苦,也没有责怪,只是提醒道:你一个人带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徐虎是这府上的宝贝疙瘩,祝季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自然疼爱。

而张九月连生两个nv儿,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个男丁,自然也是极喜欢的,所以时常想带带。

可儿是娘的心头ròu,祝季兰哪舍得?现在听徐卫这么一说,赶紧道:奴家以后xiǎo心就是。

又见徐卫身上的衣服给niào湿了,遂岔开话题道:大王可要去换一身?徐九还没有回答,已听仆人在外头道:大王,张机宜来了。

话音未落,张庆已经踏入房中,祝季兰手里抱着孩子,遂一曲膝,算是行礼,张庆也点点头,目光随即落在徐虎脸上,禁不住笑了起来:这娃是越长越讨人喜欢,我那儿子一岁多的时候皮包骨,哪似xiǎo官人这般壮实?祝季兰知道张庆如果没有公事,肯定不会找到家里来,于是抱着孩子告辞了。

张庆见徐卫的袍摆上湿了一大块,笑道:大王不去衙mén理事,却有闲心在家里逗孩子玩。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你说我这爹当得,孩子都长了好几颗牙了,我还不知道。

徐卫叹道。

张庆收起笑容,点头道: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川陕都指着大王,你顾得了公,就顾不得家了。

徐卫回到椅子坐下,感叹道:有时候想想,要是哪一天不打仗了,我们这种人肯定就要卸甲归田。

到时候回大名府去,建座宅子,买它几十顷田,守着nv人孩子,倒也过得。

张庆往前走几步,也坐下来,颇有些吃惊地问道:大王这话当真?徐卫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说呢?两人相视而笑,并不言明。

张庆一抖袍摆,朗声道:闲话就不说了,卑职此来,是有件让大王高兴的事要禀报。

徐卫将手一举:别急!我猜猜!是不是前头又打胜了?嗨,日前一战,夏军大败,早吓破胆了,哪还有心思再战?张庆不屑道。

徐卫想了想,又道:那就是夏使来了。

张庆双眼一瞪:大王如何得知?废话,既不是打了胜仗,那肯定就是夏使来了,否则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高兴?徐卫笑道。

张庆嘿嘿一笑:还真有,杨大那撮鸟准备纳第六个妾,帖子都来了,大王准备送礼吧。

徐卫一听,一张脸扭曲成一团,头撇到一边:这厮真不是个东西!他娘的,这是纳妾还是敛财啊?怎么一窝窝地纳妾?我费在他身上的礼金,起码好几千贯了!还让不让人活?张庆深有同感:是极是极,我也遭了一大笔。

这泼皮,收不住缰!逮个母的就想迎进mén!索xìng,大王给他下道死命令,严禁再纳妾,否则军法论处!估计也只有这样,才制得住他!成吧,我拟个命令,你正式行文发下去,另外公告六大帅司,共同监督。

徐卫一本正经。

张庆大笑,直摆手道:罢罢罢,玩笑不说了。

大王所料不差,正是夏使到了。

别急!我再猜猜!徐卫又举起手。

这还有什么可猜的?张庆不解其意。

徐卫仰头朝天想了片刻,一拍案桌道:王枢!是不是?张庆吸口气,诧异道:这倒怪了,大王能猜到夏使来,不稀奇,却为何连是谁都知道?这有什么怪的?夏使此来,必为求和。

纵观西夏官员,只有王枢跟我有过来往,不派他派谁?任得敬?徐卫轻笑道。

任得敬敢来,一刀结果了他!张庆冷笑道。

王枢已经在馆驿住下了,他急得很,非要马上见到大王不可。

这不,卑职就来请示了。

他急?急个甚?你让人转告他,就说我身体不适,在家休养,让他且住着吧,兴元富饶,有的是好酒好菜招待他,咱不差这三瓜俩枣,招待他住半年都没问题。

徐卫吩咐道。

要真如此,王枢非得急疯不可!现在三路兵马围着西平府,他一日得不到大王的点头,党项人就一天得不到安宁。

张庆道。

咎由自取!徐卫哼了一声。

当初,我诚心诚意去结好西夏,还不指望他们反金,只希望不要添luàn,结果党项人不领情。

现在……王枢被晾在馆驿里足足五天,这五天里,他最先是每天派人去宣抚处置司问,后来干脆不顾国家使者的威仪,亲自出面求见。

因为他深知,自己在兴元府多呆一天,后方就多一分危险。

军队在前线,非是运筹帷幄的主帅能够完全掌控的,更何况围攻西平府的,不光是西军,还有萧合达叛军以及辽军。

万一谁等得不耐,发动强攻,如何是好?第六天,他一大早就起chuáng,其实压根没睡。

早饭也没吃,就跑到川陕宣抚处置司衙mén,刚下马,就看到参议官张浚。

张参议,今日徐郡王可来了么?王枢快步上前问道。

张浚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王枢叹道:王签书不易。

虽说两人立场不同,但王枢这份忠心体国的心,张浚还是很佩服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没奈何,再难也得来。

王枢由衷说道。

万请张参议周全,无论如何也让在下见徐郡王一面。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张浚问道。

王枢无言以对。

张浚见状,也不为难他,侧身道:请吧,徐郡王要见你。

王枢一怔,立即一把撩起衣摆就往衙mén里走。

张浚一路引着他到厅上,只见宣抚处置司的主要官员,以及川陕宣谕使郑刚中都已经在座。

徐卫穿代表三品以上官员的紫sè常服,顶乌纱,束二十五两重御仙huā带,着黑皮靴。

他虽受封郡王,不过郡王为从一品,所以常服上并没有区别,仍旧是九品以上穿青,七品以上穿绿,五品以上穿红,三品以上穿紫,这是沿袭唐朝的规定。

见王枢进来,他直视着对方,并不故作威严之态,可王枢一进mén就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低着头走到厅正中,执礼拜道:夏使王枢,见过大王。

徐卫也起身还了礼,并没有说什么。

张浚又引导王枢跟其他人见了礼,着重强调了郑刚中,然后请他落座。

王签书此来,想是夏主有话要你传达?徐卫问道。

王枢一拱手,坦承道:回大王,昔日大王主动释出善意,于缘边开槯场,恢复通商,与我朝改善关系。

这一点,我主是明白的。

既然明白,为何还有后头的事?马扩沉声问道。

王枢此来,一惧徐卫,二怕马扩,但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实是朝中jiān侫之人,méng蔽我主,再加上nv真人弹压,不得已,这才有了后头。

呵呵,王签书,你我不是头一次打jiāo道了。

北夷让麟府给党项,你们也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嘛,没见为难。

马扩冷笑道。

王枢无奈道:我主年少,朝政大事多赖辅弼大臣,这一切的事情都出自朝臣。

这也是大宋惯用的手段,凡是事情不对的,都推给大臣,皇帝是没有错的。

徐卫听到这里,正sè问道:前头的事,就不说了。

宋辽派出使节前往兴庆,你主为何驱逐我大宋使臣?侮辱使者,形同侮辱国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们不会不知道!王枢的头上冒出了冷汗,纵使他巧舌如簧,这件事情也遮掩不过去。

正当他无言以对时,张浚在旁边替他解了围:王签书,宋夏之间,百年恩怨,要说,是说不尽,也说不清的。

语至此处,又转向徐卫道大王,是是非非且放一旁,咱们务实如何?徐卫一扬头,示意他去问。

张浚见状,遂问道:王签书,你主虽然没见我大宋使者,但相信辽使也将我方要求转告,你们意下如何?王枢总算稍稍松口气,答道:我主会同朝臣相商,已决定即日起脱离nv真,终止藩属关系,与宋辽结盟,共图金国。

至于,大宋提出的河西四州一府,以及与陕西接壤的九州之地,我方完全照办,割予大宋。

此话一出,堂上的宋臣们互递眼sè,都有欣喜之状。

就连不苟言笑的郑刚中,也喜上眉梢。

想宋夏百年征伐,前后五次大战,费钱粮何止亿兆?折xìng命何止百万?最成功时,也就不过是宣和时间,拿下横山一线。

但随即西军南下平方腊,北上攻契丹,接着宋金战争又爆发。

党项人不断蚕食西北领土,又将横山一线夺回,甚至还威胁陕西。

这二十年来,大宋屡屡丢地失城,但在陕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西军收复了全陕不说,如今又拿回横山一线,甚至还有河西之地!要知道,河西这个地方,唐朝安史之luàn时,河西和陇右唐军被征调到内地平luàn,吐蕃人趁势进攻。

从此,河西被吐蕃人统治了六十年。

直到一个叫张议cháo的英雄在六十余年后,率众起义,驱逐吐蕃守将,收复沙州,随后,张议cháo接连夺取河西州县。

并派遣使者,携带河西十一州地图户籍前往长安,敬献唐天子。

大唐在河西设置归义军,以张议cháo为节度使,至此,河西重归中国所有。

此后,经历多次内忧外患,河西地区前后坚持了一百多年,直到大宋开国,归义军的领袖又上表,大宋仍旧封其为归义军节度使。

可惜,仁宗天圣年间,归义军被沙州回鹘攻灭,河西从此脱离中国。

距今,又过百年。

可现在,河西又重归中国版图,尽管河西大部分地区,现在实际由辽军占领,但契丹人也白纸黑字写下了约定,承认此地是大宋领土。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西军和陕西文武的功劳,而天水郡王又居功至伟。

王枢停了停,这才提出西夏的要求:但我方希望和约缔结之日,宋辽分别退兵,不再围西平,至于萧合达,也请宋辽双方弹压,使其后撤。

届时,三方再派出使者,共同划分疆界。

在和谈期间,也请宋辽双方,约束前线部队,不得进一步扩大事态。

徐卫嗯了一声,转向郑刚中:郑宣谕以为如何?郑刚中能说什么?一拱手道:但听大王裁决,下官没有异议。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三国同盟第六百八十一章 三国同盟八月初,宋、辽、夏三方正式缔结和约,三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大金国。

夏割河西四州一府,以及与陕西接壤的九州予宋;宋借河西四州予辽;夏中止与nv真的藩属关系。

随后,宋辽双方,又就萧合达问题展开磋商。

因为萧合达据着夏、石、银、盐、宥五州,现在这已经是大宋领土,而他本身又是受西军庇护,听徐卫节制,所以问题比较复杂。

萧合达自己当然是愿意接受耶律大石的领导,共同复兴大辽。

但同时,他又不愿意把地盘jiāo出去,跑到河西去跟同胞会合。

不过,让他难堪的是,这件事情他自己做不了主。

徐卫的意思是,既然萧合达愿意接受耶律大石的领导,那就把地盘jiāo出来,到河西四州去效命。

但辽军方面,虽然乐于接纳萧合达,但是突然来几万人马,伸手要饭吃,也确实负担不xiǎo。

在经过协商以后,双方都作出让步。

萧合达将盐州和宥州让出来给西军,而夏、石、银三州暂时借给他作安身立足之用。

等到将来辽军东征复国,打下了地盘之后,就归还陕西。

一切事情谈妥,而西夏割让之地本就已经处于宋辽两军的控制之下,因此只需派出割地使,走个过场了事。

泾原军、辽军、萧合达部,随即撤离西平府,解除了对夏都的威胁。

自此,宋、辽、金、夏四方形势大变,nv真人被完全孤立!当金廷听闻此讯时,举朝震动!兀样预感到,大金国的麻烦来了……八月十五,川陕宣谕使郑刚中完成使命,在徐卫亲自送别下,离开兴元府,启程回江南。

此人在川陕期间,可以说跟地方上的军政要员相处得并不愉快,因此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官员都担心,这人回去,可能不会说好话。

而徐卫却处之泰然,忙着在收复的各州设置官署,规定统辖,派兵驻守等事。

八月末,在荆湖宣抚使之位久悬之后,杭州行在终于作出决定,以擒方腊而名闻天下的韩世忠被任命为荆湖宣抚副使,以岳飞为都统制,以常捷军将领刘佥为副都统制,整顿神武后军,为北伐作准备。

对于提拔韩世忠,朝中争议很大。

韩世忠名气虽然大,但他之前只是荆湖宣抚司的副都统,一步登天而拜宣抚副使,于制度不合。

但赵谌坚持任命,并对其寄予厚望。

在上次北伐失利以后,赵谌很是检讨了一番。

认为自己cào之过急,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贸然举兵,因此导致失利。

此番,他听从徐良的建议,着眼全局,jīng心筹备,再打就要打出个名堂来!杭州,禁中,勤政堂。

赵谌正埋首案间,笔下不停,批阅着奏本。

皇帝形容有些憔悴,他人本生得瘦弱,再加上脸sè苍白,双眼通红,看起来更让人担心。

沈择端杯茶轻轻放在御案上,xiǎo声提醒道:官家,夜深了,歇了吧。

赵谌头也没抬:你没看到这么多的本子等着批复?几时了?都到三更天了,要不明早再批?沈择轻轻地挑着灯。

明天要早朝,下午还要到德寿宫去问安,这些都是几大宣抚司的事,拖不得。

赵谌打着呵欠答道。

有点冷,取件袍子来。

沈择脸上lù出担忧的神情,见劝说无效,不得已只得取了一件袍子给皇帝披上。

然后这站在皇帝旁边,看他批阅奏本。

赵谌正批的,是淮西安抚司的本子,要求扩充行伍的。

他大概也是累了,所以jīng力不集中,写到李显忠时,仍书安抚司统制。

沈择一见,想了片刻,纠正道:官家,李显忠已升任淮西安抚副使,并非统制。

赵谌已经把这本批完,放在旁边,听这么一说,拿起来再看,果然是自己写错了。

颇有些懊恼地把本子一合,叹道:人若是不用睡觉就好了,唉。

沈择看他一眼,xiǎo心翼翼道:恕xiǎo奴多嘴,先前官家批的本子里也有好几处笔误。

与其如此,不如歇息,养足了jīng神明日再……赵谌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拖不得呀。

说着,便将已经批好的本子拿回来,打算一本一本地重新审阅。

但刚翻开一个本子,就有些气馁,随口道:你既然看出来了,那就把有错有误的地方改改,朕实在不想再回头去看了。

沈择一怔,脱口道:这不合适吧?这不是权宜之计么,朕如果再翻回去,只怕忙到早朝还批不完。

赵谌却不甚介意。

沈择听了,便不再拒绝,将那摞本子抱到旁边,放在一张椅子上,蹲着批改。

赵谌见状,又赐他坐。

没过多久,他便将皇帝的笔误一一更正,赵谌取来看,很是满意,红着眼睛笑道:亏得你粗通些文墨,替朕打打下手倒也成。

再把朕刚批的看看,若有错误,一并改了。

这两人便在勤政堂里忙活了一夜,才将所有本子批完,等到结束时,却已快到早朝时间。

赵谌见此情形,便道:罢了,就不回寝宫,朕在这里打个盹,你把本子整理一下,到时发往各司。

语毕,便靠在御座上眯了起来。

沈择也一夜没睡,却还得忙活。

但他是皇帝最为亲近之人,旁人想cào这份心还没有机会呢。

皇帝眯了不到一顿饭时间,已到早朝时分,他遂叫醒了皇帝,取来了朝服就在勤政堂里替赵谌换上,然后陪着他去了资政殿。

早朝毕,用了早膳,沈择劝赵谌趁去德寿宫问安之前这段时间,回寝宫去歇息,便赵谌在早朝时,听说川陕宣谕使郑刚中回来了。

他挂念着联辽之事,遂转往垂拱殿,召见郑刚中。

沈择一见,知道今天又完了,等皇帝接见完郑刚中,就得马上去德寿宫问安。

照例,不可能坐坐就走,得陪太上皇和太后说说话,还得吃了太上皇和太后的赐宴,然后才能走。

这么一搞,又到晚上……第六百八十二章 捕风捉影第六百八十二章 捕风捉影垂拱殿上,赵谌面无血sè,双眼窜满血丝,呵欠连连,显然疲倦已极。

而郑刚中又久不至,他只得强打jīng神等着,把那浓茶满杯喝下去,希望能提提神。

一阵之后,郑刚中快步入得殿内,大礼参拜道:臣郑刚中,宣谕川陕还朝,向陛下复命。

赵谌使劲睁了睁眼睛,伸手道:郑卿起来说话。

谢陛下。

郑刚中顿首,而后起身以备咨询。

赵谌先没问联辽图夏之事,而是问道:此番郑卿宣谕川陕,都到过哪些地方?臣自荆湖入川,沿途查访各州府,直至成都。

而后,又一路北上兴元,再后则随川陕宣抚司官员往新近夺取的西凉府。

郑刚中答道。

川陕情况如何?四川饱受供养征战之苦,如今可曾恢复?陕西则久历兵祸,重建情况怎样?各司各地的官员是否尽忠职守?有无触犯法度之事?赵谌连声问道。

郑刚中遂就自己所见所闻所访,发表看法。

他认为,四川地区如今虽然仍旧供养着陕西,但情况已经好转许多。

尤其是四川都转运使赵开,在增加百姓负担的情况下,大变酒法茶法,收效很大,岁增财赋以百万贯计。

而陕西的重建,不得不说,可谓神速。

就他查访的几个州县来看,徐卫等川陕要员不遗余力地招回流民,又从政策上予支持,使其重建家园。

如今在陕西各地,很少看到荒芜的田地,倒是随处可见百姓新近搭建的房舍。

假以时日,陕西必能恢复往日繁荣。

至于各司各地的官员,大体上都还算称职。

只是比较起来,四川官员的懒散跟陕西官员的进取有差别。

他到四川以后,甚至还有地方官向他举劾赵开,说赵开变法搞得很多人破产。

但据他查证,情况并不属实,赵开搞掉的,很多都是从前官商一体的人。

总而言之,在陕西收复,狼烟暂熄之后,川陕两地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形势还是不错的。

赵谌听罢,很高兴,赞道:从前有不少大臣说,徐卫是武臣,让他代天子守牧地方,恐怕不相宜。

如今看来,徐卫还是能行的。

郑刚中马上接口道:这正是臣所担心的。

赵谌听到这句话,很感意外,问道:怎么说?徐卫确实能行,但问题在于,他太行了。

郑刚中这话颇有些深意在。

臣在陕西,见西军兵强马壮,士气高涨,无论官兵,都积极向往收复失地。

这,有问题么?赵谌不解其意。

兵强马壮,士气高涨,且将士们都有心收复失土,这不正是朝廷所期望的么?臣去时,恰逢契丹人夺取了甘州,双方派出使者在西凉府商谈图夏事宜。

郑刚中道。

赵谌对此事尤为感兴趣,动了动身子,安心听着。

当时臣认为,徐郡王要求的,不外乎就是西军占领的几个州。

谁知道,代表川陕宣抚处置司出面谈判的参谋军事马扩一开口,就要河西四州一府,以及与陕西接壤的九州之地!郑刚中此时提及这事,都还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不思议的则是赵谌,他连忙追问道:河西四州,不是契丹人打下来的么?岂能白白送给大宋?臣也是这么想,但意外的是,契丹人居然答应了。

双方约定,大宋暂借河西四州予辽军立足,待收复失土之后即归还。

郑刚中道。

赵谌惊喜道:这岂非好事?陛下听臣说完。

郑刚中提醒道。

此后,宋辽分别派出使者入夏,要求割地。

我方使者被驱逐出境,徐郡王大怒,遂派泾原帅司部队会同辽军,以及叛夏的萧合达,三路兵马进bī西平府。

莫说徐郡王大怒,赵谌听到也怒了:侮辱使者,形如侮辱我朝!正应出兵讨伐,方才解恨!郑刚中继续道:党项人派兵增援,却被泾原军和辽军打得大败,退回城中,坚守不出。

夏主被bī无奈,只能派遣使者入陕西,求见徐郡王。

赵谌听到此处,不禁神往!立时困意全无,击案叹道:王师深入敌境,败其军,围其城,迫使其遣使求和,所谓扬国威者,无过于此。

郑刚中诧异地看皇帝一眼,又道:夏主派出的是签书枢密院事王枢,这王枢到了兴元府,被徐郡王晾在馆驿五日,不予接见。

王枢先是每日遣人询问催促,后来自己亲自出面求见,直到第六日,徐郡王才接见了他。

赵谌听罢大笑:徐卫当初有心结好西夏,而党项人却不领情。

如今党项人求到mén下,他自然要端着。

会见王枢时,臣也在场。

那副场景,臣记忆犹新。

王枢以一国使者之尊,在徐郡王面前大气不敢喘,由始至终,低着头说话,几近乞求。

徐郡王及本司官员,面责党项种种不是,王枢先是百般狡辩,后来根本无言以对。

后来是张浚出面打圆场,才使其有台阶下。

随后,答应割十三州一府予宋,并中止与nv真人的藩属关系,与宋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金国。

郑刚中叙述了整个经过。

赵谌听完以后,含笑道:郑卿,朕听你一番言语,种种都是扬眉吐气,你的担忧从何而来?郑刚中闻言正sè道:陛下,徐郡王上马能管兵,下马能管民,深得军心,威震四夷。

将士敬之若父,狄夷畏之如虎,他若有个想法,则祸事大矣!赵谌听得眉头紧锁:你的话有根据么?莫非你入川陕,徐卫有飞扬跋扈,不尊朝廷之举动?又或是轻视于你,没有礼遇?郑刚中顿了顿,如实答道:臣入川陕,徐郡王亲自迎接,走时,又亲自相送。

与臣谈话,颇有礼仪,遇事也问臣之意见,并无飞扬跋扈之态。

赵谌沉声道:这就怪了,徐卫行事如此得体,你为何怀疑他有二心?郑刚中连忙解释道:臣并非怀疑徐郡王有二心,只是提醒陛下,不得不防。

郑卿,不知是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是朕昨夜未眠,失了jīng神,怎么就听不懂?据你的叙述,徐卫行事得体,敬畏朝廷,然而你又说要防着他,这是什么道理?赵谌有些不高兴了。

郑刚中好像自己也糊涂了,把所说的话前后一串,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的行为很好解释,大宋立国,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这些文官们天生的有一种使命感,他们不止要效忠皇帝,更要效忠这个国家,这个朝廷。

再加上扬文抑武国策的影响,使得他们对武臣有一种天生的防备和警惕心理。

郑刚中这次川陕走一遭,看到的,都是徐卫的功劳和威风。

徐卫一句话,要十几个州府,党项人不敢不给。

这让他震惊之余,隐隐不安,始终觉得,这样一个拥兵数十万的统帅太能干,不是好事。

臣的意思是,防微杜渐。

徐郡王权力既大,功劳又高,更兼深得军心,威震边夷,对朝廷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更何况,徐家子弟多在西军中担任要职,而徐相又在朝中执政,岂能不防?郑刚中最后说道。

赵谌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好一阵没说话,而后才道:你这话,在朕面前说了就丢,不要外传,影响不好。

臣遵旨。

郑刚中俯首道。

好了,来回也辛苦,去吧。

赵谌挥手道。

郑刚中告退后,赵谌一直坐着没动,反复思索着对方的话。

诚然,徐卫节制二十万西军,还有众多的弓箭手、番兵、乡兵、勇壮,四大宣抚使,他兵力最雄。

而且,他还有处置之权,对川陕官员又有黜陟之便,权力大是真的。

而且他的功劳又极高,威名又极盛,郑刚中所说的潜在威胁,并非空xùe来见。

但其人事君颇忠,以边帅之位,数次自请入朝觐见,这是很不容易的。

再者,他为人也谦逊,并不争名,先封他为郡王时,还坚辞不受。

自言,奉天子诏镇守地方,不需高官显爵彰其威仪。

应该说,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除了他是太上皇旧臣这个身份让自己有些许介意之外,其他的还真挑不出来什么máo病。

不过,徐卫权力大,而且徐家子弟又多在西军担任要职,徐良还在朝中执政,这确实是个威胁。

可话说回来,如果徐卫不是手握大权,如果不是徐家子弟多在西军,他能取得今日之成就么?西军历来桀骜不驯,违节抗命之事时有发生,朝廷派出的历任宣抚使,都无法统一西军指挥。

徐卫之所以能办到,这跟其兄弟子侄担任要职是分不开的。

事情得两面看,有利必然就有弊,皇帝要作的,就是区分利弊大xiǎo,作出明智决策。

想了好一阵,赵谌撑着膝盖站起来,道:摆驾,德寿宫。

路上,沈择问道:郑刚中之言,虽然没有根据,但其人也是一片忠君体国之心。

赵谌没说其他的,只一句:徐卫也是忠臣。

话是这么说,但郑刚中的言论还是给赵谌多少提了个醒。

徐卫的权力确实太大,川陕两地的军权、政权、财权、人事权都在他手里。

当然这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而徐卫本人也一贯谨慎,但还是有必要给他提个醒。

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不久,赵谌就下诏,川陕宣抚处置司便宜行事之权照旧,但收回黜陟之权。

也就是说,徐卫不再拥有对川陕两地官员的任命和罢黜权力。

诏命传到兴元府,徐卫心知肚明。

九月,陕西,永兴军。

永兴军,就是从前的京兆府,军城就是从前的长安县。

永兴帅杨彦,是徐卫的铁杆弟兄,担任帅守之后,颇为称职,无论练兵还是营田,都有所建树。

徐卫这次趁视察地方之机,顺道到长安参加他的六婚。

杨彦这厮在大名府夏津县时还看不太出来,后来作了官,渐渐lù出本xìng。

就是好sè,纳了五个妾还嫌不够,如今又要nòng第六个。

而且这厮忒没水准,纳的妾有四个是风尘出身。

这一天,杨府宾客云集。

说起来杨彦这家伙也没皮没脸,纳妾,而且是纳第六个妾,换成旁人,只怕低调处理。

他倒好,和娶妻一般,大肆cào办。

除了宴请同僚部下之外,甚至还把帖子发到了兴元。

他倒不是想敛财,而且觉得纳妾是个大事,怎么着也不能把老兄弟们忘了。

所以,他也没指望徐卫和张庆会来。

杨府mén口,停了一溜的桥子,仆人们更是手不停脚不住地替宾客牵马,热闹非凡。

徐卫和张庆两个远远骑马过来,徐卫骑着他的汗血宝马,实在扎眼,所以很快就被街上的民众认出来。

长安城里,有不认识他的么?看看,那厮脸皮多厚,还在这大办呢。

张庆笑骂道。

徐卫也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奈何,来都来长安了,不去也不好。

两人到杨府mén前,初时,那进进出出的人还没认出来。

直到一名官员撞了张庆一下,两人对视,赫然发现这是宣抚处置司的张相宜,那官员慌忙赔礼道:卑职一时不慎,机宜勿怪。

说罢,往旁边一瞧,顿时俯首道:见过大王。

吃酒么,不用拘礼。

徐卫挥手道。

那杨府的管事也因为忙于就会宾客,直到徐卫和张庆两人到他面前时才方认出,这下不得了,打拱作揖忙个不停,一面又亲自引领二人入内。

庭院里,已经摆满了桌席,坐在外头的,都是军中的中下级军官,这些人爱咋呼,吵吵闹闹个没完。

徐卫也不想让他们拘束,一路低着头往里走。

就这,还惹得军官们发笑,你看那俩撮鸟,这吃喜酒怎么跟犯王法似的,低头认罪呢?到了里间,坐的就是永兴经略安抚司的高级官员了。

这些人地位既高,休养自然也就不同,都互相说着话,也没像外头菜市场一般。

见徐卫和张庆进来,众官都吃一惊,急忙上前叙礼。

大王请坐,xiǎo人这就去请经略相公。

管事shì奉徐卫张庆坐下之后,一溜烟地跑了。

都坐都坐,别客气。

徐卫不停地按着手。

永兴帅司的部队,基本上可以算是从徐卫手下分出来的。

因为杨彦当初组建永兴军时,班底就是李成梁兴等降兵,以及从秦凤军里带出来的一部。

这些人都是徐卫的老部下,如今见到老长官,自然是格外欣喜亲切,纷纷问安。

不一阵,披红戴绿,幞头上chā满huā枝的杨彦闯进堂来,一看到徐卫张庆,喜出望外!快步上前,手一拱,tuǐ一矮,就要行大礼,徐卫一把捞住:得了,今天你办喜事,就别行大礼了。

卑职见过大王,谢大王赏脸!杨彦颇有些jī动。

少来这套!我和大王是视察地方,顺道路过长安,左右腹中也饥渴,就来吃顿饭,讨杯酒,咱可没给你准备礼金。

张庆一本正经。

杨彦大笑道:大王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哪敢要礼金?哈哈!白吃!白吃!吃不了,兜着走!一句庆,惹得哄堂大笑。

张庆白他一眼:你才兜着走!拿去!语毕,从怀里掏出一封钱送上。

徐卫也取了礼金jiāo给他,笑道:你这腌臜泼才,xiǎo心身体。

是是是,谨遵大王教诲。

杨彦笑眯眯地收了礼,转手jiāo给管事。

又吩咐道你去接待宾客,我得在这儿陪着大王。

罢了,你也别招呼我,该干啥干啥去,我这正好跟你司官员聊聊,看看你有没有过失。

徐卫笑道。

此话一出,那堂上文武都笑道:杨经略,今天这顿酒,你若是不招呼弟兄们喝好了,可就别怕咱告你黑状!杨彦作揖不停:兄弟们万请据实禀报,大王面前,可打不得诳语!又说笑几句,这才外出。

徐卫遂和经略司的官员们闲谈起来,问的无非是重建进度,军中安稳之类。

杨彦迎了亲之后,火速赶来陪在徐卫旁边。

他纳的这第六个妾,却是他府里的shìnv。

惹得众人直笑话他,兔还不吃窝边草呢。

酒足饭饱,玩笑开够,宾客们渐渐散去。

徐卫和张庆被请到huā厅上奉茶,杨彦这点倒也懂事,宾客还没有送完,就跑来同坐相陪,自然免不了又被张庆奚落一番。

说一阵风月之后,杨彦忽道:大王,卑职怎么听说朝廷收了你的权?徐卫抿口茶,将杯子放下,不愠不火道:只是便宜黜陟之权,并无旁的。

杨彦有些不乐意:九哥在川陕,治理得井井有条,又不曾有半点差错,朝廷何故如此?是不是哪个jiān臣进了谗言,娘的!别luàn说话。

张庆提醒道。

这怎么是luàn说?当年川陕都nòng到啥地步了,你不知道?谁收复的?又是谁治理的?还不用问你,咱出城去,随便拉个农夫,你问他,他保管说是九哥!杨彦忿忿不平。

第六百八十三章 河东!河东!第六百八十三章 河东!河东!你这么想,人家杭州的人不这么想。

他们只知道大王手握重兵,执掌大权,这让他们睡不踏实。

张庆笑道。

杨彦火气愈发大了:去他娘的!从前怎么不说?哦,等到现在陕西也收复了,党项人也整趴了,契丹人也联结了,就来说这些?是不是想搞鸟尽弓藏这一套?滚他娘的蛋!要干这种事,先问西军弟兄答应不答应!徐卫变了脸sè:你嘴上怎么没个把mén的?这话是luàn说得么?军队是朝廷的,是皇帝的,不是我徐卫个人的。

你这话若传到旁人耳朵里,知道是什么xìng质么?杨彦仍旧火大,怒道:我只知道,如今这局势是九哥带弟兄们浴血奋战拼出来的!谁想干过河拆桥的勾当,老子不认黄!徐卫嘴一动,似乎又要训斥道,张庆在旁道:大王,这厮就这张破嘴,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祸从口出!你记着,有些话说得,有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好。

罢了,今天你办喜事,我不训你。

徐卫沉声道。

厅上沉默片刻,张庆道:杨大,此番来,除了让你搜刮之外,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你得用心。

杨彦看他一眼:何事?接下来估计得打河东了,到时候你永兴军就是第一批出发的部队。

不过宣抚处置司担心你们永兴军组建在最后,恐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庆故意jī他。

杨彦一听,差点窜起来:姓张的,这话是不是你在九哥面前进的谗?什么叫担不起这个责任?我永兴军是吃素的?弟兄们每日辛苦cào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打回河东老家去?旁的我不敢说,用我们永兴军为先锋,我一路直接往太原打!张庆大笑,对徐卫道:大王看见没,这还没打呢,牛皮吹上了。

有这份雄心固然好,但别空口白话才是。

徐卫道。

大王放心,你是知道兄弟的,我从不干拉稀摆带的事。

杨彦自信道。

等徐卫从永兴鄜延视察回来,已经是九月底了。

回到兴元,他才得知,在他出去视察期间,辽军派人来了两回,可能是有什么事。

徐九手里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所以也没当回事,反正对方肯定还要来。

这一天,他刚给陕西都作院批了十八万贯钱,就有佐官入办公堂来禀报道:大王,辽使萧朵鲁不到。

嗯?怎么事实也不招呼一声?人到哪儿了?徐卫一边取出大印,使劲按在公文上,一边问道。

就在外头。

佐官回答道。

那请他到huā厅用茶,我随后就到。

徐卫随口道。

语毕,便让人公文下发。

又把几份要紧的文书看了,签字盖印,这才匆匆赶往huā厅。

厅上,亮出光秃秃脑袋的萧朵鲁不正在吃茶,见徐卫到,赶紧扣上帽子,起身执礼道:见过徐郡王。

甭客气,坐。

徐卫几个大步坐到主位上,端起茶喝一口,立即问道尊使此来,所为何事?就佩服大王这痛快!萧朵鲁不笑道。

我也就开mén见山了,是这样的,此番我主发十一万骑东征,第一步就是打下河西,这一步已经作到了。

接下来,我军打算东征。

所以,受我父帅派遣,特来与大王协商有关事宜。

徐卫听罢,想了片刻,点头道:说说你们的打算。

好,我军的计划是,今年就不说了,等到明年二月开chūn。

在此期间,nv真人如果有反应,另当别论。

如果没有,我军就出兵。

在下此来,就是想知道,南朝能否配合?萧朵鲁不说得很直接。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徐卫毫不犹豫,直接没问题。

但现在情况又不同,皇帝虽不至于说对自己起了戒心,但是从收回黜陟之权这事上可以看出,赵官家是在有意提醒自己。

于是再三思量之后,谨慎道:我个人没有意见,宋辽既为兄弟,你们出兵东征复国,我们也要收复失土,理当共同进退。

只是,徐某也不好裁夺,这样,我向朝廷请示一下,尽快给你答复如何?不是听说……萧朵鲁不有些惊讶。

因为他知道徐卫手握大权,有事直接就决定了,事后向朝廷报备一下就是。

之前,徐郡王也一直是这样作的,但此番为何……好在,萧朵鲁不也是个明白人,估计是猜到了什么,遂点头道好,那就静候大王佳音。

徐卫显然对此事很感兴趣,招手道:来,虽说现在不敢肯定,但这无妨我们事先规划。

我也正有此意。

萧朵鲁不笑道。

徐卫起身到地图架前,笑问道:你看我这图如何?萧朵鲁不上得前来,仔细查看,点头道:jīng细,准确。

徐卫听罢,伸出手去道:现在,辽军在这个位置,你们要东征复国,不可能再绕到漠北去。

所以,就要从横山以北进军,进攻这里。

我说得没错吧?大王是行家,又何必问?萧朵鲁不又笑。

辽军如果攻这西三州,势必就会吸引金军主力。

徐卫说到这里,把手往下一拉。

此时,西军就渡过黄河,进入河中府,攻掠河东。

不瞒你说,河东我谋划已久,三晋之地有多支义军听命于陕西。

近来收到消息,金军在河东围剿很凶,义师有些撑不住。

正好,西军过去替他们解围。

如果,贵我两军能够配合好,将大有可为。

他这么直率,萧朵鲁不也不藏着掖着,将背在后头的手伸出来,指着地图道:大王的构想与我方颇有些类似。

我方的战略目标,就是先夺取西三州,控制通往漠北的枢纽。

听了这话,徐卫问道:怎么?漠北有你们的人?不瞒大王,在辽遭逢剧变之后,一部分人跟随我主去了西域,还有的就逃到漠北。

这次,我们打算号召契丹人复国,并征召méng古人助战。

萧朵鲁不这句话一出来,就把徐卫给震住了。

méng古人?对于这三个字,徐卫是绝不陌生的。

对,大王知道méng古人?萧朵鲁不也有些吃惊。

哦,听过,不太熟悉。

徐卫随口道。

他怎么可能不熟悉?就是这一族,在辽金之后,崛起于北方,几代人努力,创建了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同时,也带来了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幕。

现在,契丹人要征召méng古人,怎么听,都有些像大宋联金攻辽这种桥段。

méng古人有很多部族,从前虽然都臣服于辽,但互相攻伐,内luàn不断。

nv真人征服他们之后,盘剥压榨很凶,méng古人多有怨言,若能征召他们,对于大辽复国,将有好处。

萧朵鲁不侃侃而谈。

徐卫抱着膀子笑了笑:但愿。

méng古崛起,那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到那时候,自己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搞不好坟头上草都长了一人高了。

现在暂时不用cào这个心。

如果契丹人能够征召他们参战,至少对nv真人来说,不是好消息。

徐卫的请示很快送到了杭州行在。

众所周知,皇帝赵谌和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推动的第一次北伐,以失利告终。

无论是神武前军还是神武后军,损失都不xiǎo。

这表示,南方想在一两年之内再发动北伐,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徐卫这时候为什么还要求出兵?首先,距离西军上一次大规模用兵,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在此期间,西军一直在休整训练,在兵力士气上没有问题。

当然,打仗不光是拼人,后勤补给很重要,说白了,就是烧钱烧粮。

大军屁股一动,那钱就跟泄洪似的往外涌,南方虽然富饶,但经历两次防守,一次进攻之后,消耗也让杭州行在有些吃不消。

但川陕不同,太上皇赵桓还在位时就立下规矩了。

南方的钱粮,不会用去填补西部。

因此,川陕两地的财政一直是独立运作的,也就是自己想办法。

你能收了多少粮,征多少税,那就huā销多少。

钱粮这两样东西,徐卫都不缺。

当年收复全陕,预借四川两年财赋,当时其实结余了很多,更何况从昔日抄孟邦雄的家,所得巨万;至于粮食,陕西一直缺粮,要靠四川供给。

但那是指民间,军队从来不缺,六大帅司都在营田,那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这回有契丹人配合,打河东绝对不会比收复陕西艰难。

辽军在北面打,宋军在南面打,nv真人顾得了头,就顾不着尾,可以说,眼前的抗金形势,是宋金开战以来最好的时期。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担心的话,那就是党项人。

徐卫其实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宋辽把西夏瓜分了,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但契丹人不同意,他也不可能单干。

留下现在这么一个局面,若宋辽两军在前方打得正猛,党项人在后背捅刀子,那可就不妙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打回家乡陛下,天水郡王徐卫有本到。

沈择踏入皇帝的寝宫,见赵*披衣坐在塌上,这才开口禀报道。

最近天子身体抱恙,其实病是小病,不过感染了风寒而已,据御医说最主要的还是长期的劳累过度。

赵谌被群臣bī迫着穿上黄袍坐大位时,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还很显稚嫩,几年皇帝作下来,现在的他也不过二十几岁,看起来却如同三十好几一样。

赵谌一直觉得喉头发痒,一直想咳嗽,闻言强忍了下来,招手道:快拿来我看。

他很想知道,在朝廷收了徐卫便宜黜涉之权后,他会有什么反应。

是上本抱怨呢,还是安然接受?不过,他没从徐卫的本子里找出〖答〗案来。

因为紫金虎上本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而走向朝廷请示,契丹人准备东征复国,要求西军配合,不知道朝廷的意见如何?赵谌看罢,放在旁边,喘息道:徐卫到底是个明白人。

他本有处置大权,却故意向朝廷请示,这就是他对朝廷收其黜涉之权的回答。

官家,这不久之前,折宣抚才败了一阵,损失不小。

现在不应该再贸然举兵吧?,沈择显然已经看过了本子。

赵谌拉了拉肩膀上的袍子,摇头道:不一样,川陕一直以来保持相对独立运转。

折彦质之败,影响不到徐卫。

,说到此处,又问道宰相们有什么意见么?送本子来的时候,中书的人没说什么,只是请圣上裁决。

,沈择答道。

赵谌一笑:徐良也加小心了,这两兄弟倒也有意思。

,那徐卫的请示……沈择问道。

赵谌仰着头,想了好一阵,点头道:你执笔批复。

等沈择准备好之后,他补充道可行望审时度势,量力而为。

沈择写好之后,看了几眼,提醒道:官家,是否需要言明止于何种程度?什么?,赵谌似乎没听太明白。

小奴的意思是说,是不是要限定西军打到哪里为止?以免前线将帅不好拿捏这个,审时度势,量力而为,?,沈择解释说。

赵谌这时候感觉有些冷,便召来内侍侍奉他躺下,拥了锦被,思量片刻之后:还是不要,这前线打仗,朕不中制。

建武九年十一月,凤翔府。

在收到朝廷的批复以后,徐卫召集秦凤永兴两个经略司,以及两兴安抚司的主要将领到凤翔府召开军事会议。

秦凤帅司的张宪、杨再兴、李成卫;永兴帅司的杨彦、吴磷、李成;两兴安抚司的王彦、徐胜悉数出席。

这里是凤翔兵马都总管直辖的军营,驻扎着秦凤军的jīng锐:选锋军一部,以及游奕军和突火骑。

虽然已经是冬月,天气寒冷,但秦凤帅司的将士们还是穿着单衣在校场上卖力cào练。

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河东子弟,近来军中盛传,大王要带领他们打回河东去。

所以上下热情高涨,盼望着传言成为现实。

而这两天,这个传言越发地真了。

因为将士们发现不光秦凤帅司的张经略杨都统来到了凤翔,连永兴帅司的杨大帅吴副帅和李都统也到了。

两大帅司的长官云集在此,莫非就是为了河东?徐卫穿着紫sè常服披一件大氅,纵着汗血宝马在寒风中奔驰。

他的身后,跟着宣抚处置司的参谋军事马扩,以及两兴安抚使王彦和副使徐胜,在大队卫兵的保护下,直奔军营而来。

那把守营mén的官兵最先发现,顿时欣喜的呼喊声在军营里回dàng:看呐!大王来了!将士们奔走呼告,一时之间军营里人如cháo涌,都投营mén而来。

那校场上正原地歇息的士卒们蜂拥而起,呼喊着冲了出去。

徐卫早望见这情势,没到营mén就勒住战马,缓行而前。

将士们如洪水般涌出来,军官们挤上前去,七嘴八舌地喊道:大王!近来可好?弟兄们甚是想念呐!徐卫举着马鞭向将士们致意,可人越聚越多,将他和随行人员以及卫队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双手伸到他面前,无双张热悄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徐卫面带笑容,俯下身去,一一拉着他的军官们,从那一双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中,他感觉到了力量。

大王,弟兄们想你啊!都盼着大王带领我们打回家乡去!,一今年逾五旬的老兵拉着徐卫的手,竟掉下泪来。

自从徐卫到兴元府以后,他就很少出现在秦凤地界了,这些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兄如今看到他,如何不激动?徐卫没有说话,只是尽可能多地去握那一双双长满老茧的手。

当然,敢围到他面前的,都是秦凤军中的军官,追随他东征西伐多年的老兄弟。

普通士卒虽然也激动不已,却是万万不敢奢望的。

张宪、杨彦、吴磷等人率领一众军官拼命挤进来,安抚众军道:弟兄们!大王至此是有要事,且先让开道!,军令如山,可不是开玩笑的。

很快,将士们便闪开一条道来,以供徐卫等人经过。

紫金虎见将士们热情很高,心中一动,对张宪道:宗本,你马上集结部队到校场。

这处军营里,有马步军将近七千人,张宪得令后,并不问原因,马上传达。

秦凤军的训练有素很快就表现出来,七千人一旦得令,都在各自统兵官的带领下往校场集结。

以营为单位,迅速列队。

等到徐卫下马,脱去大氅,稍坐片刻之后,率领三司将帅登上校阅台时,下面七千将士已经排得整整齐齐。

三司将帅立在他身后,紫金虎一人上前,话没说,便先抱拳四周。

将士们难掩心中情绪,欢声雷动!但当他双手一按,以七千之众,顿时鸦雀无声!弟兄们!,徐卫的声音铿锵有力。

自打收复全陕以后,你们厉兵秣马养jīng蓄锐!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驱逐北夷!还我河山!,有军官带头喊道。

顿时,七千将士同声发喊,驱逐北夷,还我河山! 声震屋瓦,直入云霄!对!驱逐北夷!还我河山!你们,都是追随我多年的弟兄!你们之中,有河北人,有河东人,有陕西人,有河南人!而这些土地,除陕西之外,都还在北夷手里!我们厉兵秣马,养jīng蓄锐,就是等待时变!方才,我入营时,你们中有人向我陈情,说是盼望打回家乡去!是也不是?是!是!是!将士们虎吼。

那我就告诉你们!这个时机快到了!nv真人在陕西失利,他们知道在我英勇西军将士面前,他们绝计讨不到半点便宜!所以,nv真狄夷将进攻重点转到了襄汉地区!可是在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两支兄弟部队的顽强抗击下,金军两次铩羽而归!现在,金军的力量正所谓强弩之末!而我们,又得到了契丹人的响应,届时,辽军将会和西军一道,发起东征!所以!军中河东的弟兄们!你们回家的日子快到了!此话一出,全场沸腾!士卒们背井离乡多年家人是否还在?祖坟是否完好?这是他们最牵挂的事,多少年来,他们只能在梦里见到的景象,很快就将成为现实!在营房里,将帅们还在为刚才徐卫的话而激动,尤其是河东籍的将领们。

比如王彦,此时仍旧激动不已连声道:娘的!娘的!盼了好多年!终于要打回老家去了!大王,你说怎么打!徐卫坐了下来笑道:子才,士卒激动可以理解你一路守臣可以沉住气。

同袍皆笑,王彦这才收拾住,众将坐了下来。

徐卫晃眼一看,都到齐了,遂道:此番,召你们三司弟兄来,就是商量进军河东。

此前,契丹人派出使看来问,他们打算开chūn之后东征,问西军能否配合,我向朝廷请示,已经得到批准。

好!太好了!大王,如何只召三司?这次出兵,以我们三司为主?秦凤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都总管张宪问道。

嗯,正是这个意思。

我不能把西军都拉出去,第一是没有必要,第二是消耗太大,第三………徐卫解释道。

第三,是要防着党项人,和,契丹人。

马扩接过话头。

这话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因为政治上虽然结成同盟,但从军事角度出发,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卧塌之侧,这始终是个潜在的威胁。

所以,此次进兵河东,就以秦凤、永兴、两兴三司部认为主。

适当配上一些番兵和弓箭手。

预计总兵力六万左右,基本之战略目的,在于渡过黄河,夺取河中府、平阳府、绛州、慈州、隔州等地区,在河东打出一块缓冲地带,也给河东义军开辟一块根据地。

当然,这是底限,到时看战局发展,再作更改。

说完了战略目的之后,徐卫又问道:基于这个目标,诸位有何看法?杨彦是永兴帅,最靠近河东,所以并先发言:大王,诸位弟兄,据查,现在坐镇河东的金军将领是我们的老对手,韩常。

不是马五么?张宪问道。

不是,马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我军收复全陕以后不久,他就被调离了。

现在韩常作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

韩常以擅守而著称,所以他在河中府善加经营。

除了浮桥壁垒之外,更布置了重兵。

如果想要正面攻过去,可能有些难度。

杨彦汇报道。

你是说,如果我们想从浮桥过黄河不现实?王彦问道。

正是,不止如此,就算我们从风陵渡坐船过河,成功的机会也不大。

韩常已经把河中府打造成了铁墙铁壁。

嗯要过河,得费些手段。

杨彦道。

王彦在地图上一指:那就从陕州渡黄河,前后夹击,夺取河中府。

不行,如果从陕州北渡,那就隔着中条山,韩常以守出名,他也会想到这一点。

杨彦摇头道。

徐卫遍视众将,见永兴经略副使吴磷一直没发言,遂问道:唐卿有何高见?吴磷大概没想到大王突然点他的名,一怔之后,起身道:大王,卑职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的……,…有就说,这是会商,无论对错好坏,都说出来,大家讨论。

徐卫点头道。

卑职认为,强攻黄河就算成功,恐怕伤亡也大。

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正面佯攻,吸引韩常的注意,一路出潼关,经陕州,入河南。

迂回到郊山一带,从河清河阳渡河,然后溯沁水而北上,进攻泽州平阳一带。

这一路一旦成功,那么河中府之敌就后院起火,纵使不逃,也会军心大luàn。

吴磷说罢,打量着众人的反应。

王彦早年一直追随徐卫征战,听了吴磷这个意见之后,咧着嘴道:从河清河阳渡河?这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杨彦马上接过话头:当年,老太尉率领大军拒粘罕,金军就是从河阳渡过黄河,劫掠河南府。

他所说的老太尉,便是指徐卫的老子,徐彰。

这倒也是个办法,但是我军总兵力只预计六万,一分兵,则更少。

万一,,王彦有些担忧。

你莫非忘了此番我们并非孤师作战?徐卫笑问道。

辽军会从横山以北向东进攻,其主攻方向,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前辽的东胜州、云内州、丰州,这西三州。

这一地区毗邻燕六十州,足以威胁到nv真人中枢。

因此可以预见,金军必然将主力放在对付辽军身上。

这就大大减轻了我军的负担。

但是大王也不要忘了,西军动手在先,我们首先就吸引了金军的注意。

王彦提醒道。

这个我晓得,但你还忘了一桩。

徐卫笑容仍旧。

王彦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突然一拍桌子道:走了!还有河东义军!大军出动以前,先让义军搅luàn河东!我军便可混水摸鱼!!~!第六百八十五章 势如破竹第六百八十五章 势如破竹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yù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chūn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被后世尊称为诗圣的杜子美,安史之luàn时避祸于四川。

当他听闻唐军收复了河北河南的消息以后,即兴写下了这首流传甚广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不过,要是他生活在宋代,此时恐怕就得准备写《闻官军收河东》。

从建武九年冬月开始,徐卫就着手准备东征。

他命秦凤、永兴、两兴三司各自拿出存粮,又从四川征调了一部分,双从四川都转运使赵开,陕西转运使刘子羽手里nòng出一笔钱,再加上宣抚处置司的储备,解决了钱粮问题,都往同州发运。

因为这回出动三司兵马,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带队。

大军出征之前,最紧要的,莫过于安排好家里。

他为川陕最高长官,他一旦出行,按制度,就该宣抚判官主持宣抚处置司的日常事务。

可万俟卨当家,他能放心么?于是,这次出征,他决定马扩和张庆都留守。

如此,一个参谋军事,一个主管机宜,应该能在宣抚处置司里牵制着万俟卨。

其实,徐卫一直很想拉拢张浚。

其实说起来,张浚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但此人胜在中正,不偏不倚。

尽管作为中央派员,而且是文臣,他对徐卫应该有些本能的东西。

但共事这么久,徐卫发现,此人行事,但凡于大局有利的,他都能支持,而且还能变通。

不会像万俟卨那样,为掣肘为掣肘,为反对而反对。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跟徐卫一直若即若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安排好内务以后,徐卫就派人前往河西,给辽军主帅萧斡里剌打招呼,言西军已经准备就绪,预计二月下旬发动进攻,让辽军相机而动。

同时也提醒萧斡里剌,防着党项人一手。

从宋辽bī迫西夏割地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nv真人没有任何反应,这十分反常,一定要小心。

萧斡里剌收到消息后大喜过望,对于徐卫的忠告,他也听进去了。

遂决定,此番东征,由自己亲自率领都部署耶律燕山,都监耶律铁哥出征,留兵马副都元帅萧查剌阿不坐镇河西,以防有变。

并回复徐卫称,如果西军果于二月下旬发动进攻,那么辽军就将在三月上旬出发。

以此,扰luàn金军视听,干扰其部署。

宋辽两军磨刀霍霍,准备着复仇雪耻。

而此时,nv真人在干什么?在西夏被迫割地求和,脱离大金国之后,nv真人渡过了他们立国以来最忐忑的一段时期。

正是因为大金无力救援党项,才导致了宋、辽、夏三方结盟。

这对大金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再没有眼力的人也不难察觉,接下来,宋辽双方恐怕就要开始反攻了!兀术自然深明这一点,在决定不援党项之后,他就开始jīng心布置防务。

他判断,契丹人得了河西,那么就不会再从漠北过来,最有可能的进兵路线,就是从横山以北,借道夏境,从旁斜攻燕云。

而徐卫,则有两个可能。

第一,是出虎牢关,攻略中原,以期建立收复故都东京的大功;第二,则是渡过黄河,进兵河东,配合契丹人。

这两种情况的可能xìng都比较大,但兀术以自己对宋廷,对徐卫的了解,认为徐虎儿最最可能的,怕还是进兵中原。

因为相较于河东这三晋之地,中原意义更重大一些。

于是,兀术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原来布置在西线,防备耶律大石的部队调入燕云,与常驻燕云的金军jīng锐一道,分区驻防,重点则放在西三州。

紧接着,他命令留守东京城的乌延蒲卢浑,加紧防备。

第三件事情,兀术考虑到,虽然徐虎儿最有可能进兵中原,但也不能不防河东。

于是,下令给河东安抚使韩常。

腊月初七,同州,蒲津渡。

自从前些年礼送金军出境以后,西军和金军就隔着蒲津大浮桥对峙。

这座大浮桥,是唐代兴建。

当时,为了架设这座浮桥,唐王朝可谓倾举国之力,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蒲津浮桥开建之前,计划两岸各用四头,共计八头铁牛作为固定地锚。

光是这铁牛,每头就达八万斤重!连同牵牛的铁人,固然船只的铁柱,串联船只的铁链,以及铁山绞盘等物,修建蒲津浮桥所用的铁,就占当时全国生铁产量的八成!可以说,蒲津浮桥,就是唐代的三峡工程!从浮桥建成,一直到现在,四百多年过去了。

河东陕西的人民,靠着这座大浮桥往来,在人们的印象中,它几乎已经不算是一座建筑物,而是与山川一般不朽。

然而,世事无常……傍晚时分,天sè已经暗下来,长长的浮桥静悄悄地飞架在黄河之上。

在河西岸的壁垒之上,西军官兵们仍旧和往常一样,来回巡弋,偶尔抬头看向对岸,也是下意识的动作。

因为此处已经许久不闻金戈之声了。

哎,桥上是不同有人?有巡逻的士卒突然停下了脚步。

哪儿呢?没看着。

同伴们也停了下来,带队的队将闻声眺望过去,但黑洒灯瞎火的哪有什么人?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留在原地仔细看了好一阵,确认没有异常情况之后,才继续巡弋。

又过一阵,天sè越发暗了,这腊月间,天一黑就伸手不见五指。

当刚才那支巡逻队伍完成巡防,打算换班时,那士兵又叫起来:不对!桥上就是有人!不是,兄弟,你夜光眼呐?先前你就说看到人,这会儿更暗了,你怎么看的?同伴讥笑道。

我这眼睛晚上真能看见一些,桥上真有动静!士兵坚持道。

行了!别luàn说!回去!队将喝了一声,带着弟兄下了关城。

另外一支队伍马上上来接替巡逻。

这一队下城以后,还没来得及走远,城上突然叫了起来:桥上有人!桥上有人!随后,尖锐的号角声大作!那队将骇了一跳!怎地?那厮还真能晚间视物?没空多想,又带着原班人马冲上城去!一把拉过那士兵,喝道:再看!士卒瞪大眼睛远眺,厉声道:有人在桥上堆放东西!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值夜的军官冲了上来,大声问道。

长官!桥上有动静!官兵们七嘴八舌地喊道。

什么动静?什么动静?军官连声问道。

桥上有人堆放东西!都堆到二十几丈外了!那士兵大声回答道。

二十几丈?二十几丈外你都能看到?这,这天都黑了!军官有些不信。

队将慌忙解释:统领官人,这厮真能晚间视物,方才就是他首先发现了异常!那统领一听,不再犹豫,断然下令道:部队上城!点火!准备迎敌!军令一下,本已经准备休息的守卒们cào了器械就往关城上抢。

可一直到所有人员就位,仍旧不见敌军进攻。

但是,无论官兵,谁也不敢大意,这座蒲津浮桥是联通河东与陕西的要道,金军一旦攻进来,可就进入关中平原了!可左等右等,等得一些人困意都上来了,却还是不见有任何敌军进攻的迹象。

那统领狐疑起来,正考虑着是不是派一队人马上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立马就出事了。

首先,是那个夜间能视物的士兵发现从东岸腾起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紧接着,不少士卒开始喊火!火!当大桥上窜起一片火光时,所有人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金军在烧桥!他们要烧掉这座浮桥!建武九年腊月初七,河中府金军趁夜火烧蒲津浮桥。

这是韩常承兀术之命,下令河中府守军干的好事。

大唐倾举国之力建造,四百多年来沟通河东陕西,代表着力量与智慧的蒲津大浮桥就这么被一把火给烧毁。

nv真人肯定不知道,当初为了修建这座浮桥,大唐动用了多少人力和财力,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修成这座浮桥而贡献了力量和智慧,他们更不会知道,这其实代表着人类对大自然的开拓进取。

所以,一把大火,烧了个稀烂。

金军企图借烧毁浮桥,来阻挡西军渡过黄河,进兵河东。

消息被火速报给杨彦,杨大闻讯震惊,又立即报到兴元。

徐卫知情后,也深感意外,金军几时自认沦落到要靠烧桥来阻挡西军的步伐了?但老实说,蒲津浮桥一毁,确实给西军造成了困难。

这么一搞,西军想要渡过黄河,几乎就只能靠坐船了。

这还没开打,金军就先给了一个下马威。

有人问,金军烧了浮桥,我们的作战计划是否要更改?徐卫牙一咬,不改,一切照旧!为了提前给东征作准备,也为了报复nv真人烧毁蒲津大浮桥,徐卫派人秘密潜入河东地界。

号令各路义军,从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前,在河东境内四处出击,不求其他,但求给金军制造麻烦!河东的义军当初大小数十支,其中两支最著名。

一支就是从前帮助徐卫参与平阳保卫战的邵家兄弟;另一支,就是平阳城陷落之后,逃出去的没角牛杨进部下拉拢人马起事。

这几年,nv真人在河东围剿得很凶,许多力量弱小的义军,不是被歼灭,就是投降。

其中邵家兄弟的残部损失最大,已经许久听不到消息,要么是被灭了,要么就是藏在深山里了。

而从虎儿军残部发展起来的这一支也在苦苦支撑,多次给徐卫发来消息河东义师数十万,皆打徐字旗号,愿公早渡。

现在,他们终于盼来了。

因此,当徐卫的使者一到,传达命令以后。

义军将士无不感jī涕零,遂于腊月到正月之间,多次发动攻势。

袭击州县,侵扰金军。

最初,金军以为这是luàn贼们在抢夺过年货,没太在意。

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他们坐不住了。

一位从燕京下派到河东来,担任隆德府知府的金官,走在半道上,被义军截杀,满mén遇害。

算起来,这位没到任就归西的知府,还算个远房宗室。

所以影响极坏!不等燕京下令,韩常就组织兵力狠命围剿,发誓要将这伙luàn民杀尽!河东开始动luàn,而与此同时,西军已经在开始往同州集结。

二月中旬,秦凤经略安抚司,永兴经略安抚司,两兴安抚司三路正军,再加上番兵,弓箭手,总计六万三千马步军集结于同州。

徐卫召开了隆重的誓师大会,河东籍的两兴安抚使王彦,在全军面前慷慨陈词,号召将士们无惧牺牲,打回河东老家去了!全军上下,由是士气高涨,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作鸟人,飞过黄河去!随后,徐卫经过慎重考虑,以永兴经略安抚副使吴璘,率领一万八千人出潼关,经陕州,入河南府,执行原定的计划。

而他自己,则指挥剩下的部队,准备强渡黄河。

与事前预料的一般无二,金军在河中府设下重兵,西军几次组织舟师从蒲津关和风陵渡两处强渡,都被打了回来。

从此以后,徐卫开始消极,时常隔两三天才组织一次试探xìng的进攻。

而另一头的吴璘,进展就顺利得多了。

他率领一万八千兵马,其中永兴帅司的部队有梁兴司有数千人,他自己亲掌的部队四千多,以及徐卫调给的番兵和弓箭手数千。

出潼关,经陕州,入河南府,一路通行无阻。

到了洛阳时,守将杨从义还特地赶至军中慰问,以壮声威。

吴璘所部很快赶到北邙山下,经过仔细侦察,确认对岸没有金军驻守,遂选在河清县和河阳县之间渡河。

杨从义给予了大力支持,数日之内,征集数百艘大小船只,使得吴璘所部一天就渡过黄河。

过了黄河以后,第一个目标,就是怀州。

怀州地小,所驻的金军也极为有限。

当吴璘部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怀州城下时,怀州知州早就吓破了胆,没怎么费事就攻破城池。

所谓兵贵神速,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拿下怀州以后,吴璘并不丝毫停留,马上挥师北上,溯着沁水往上打。

三月上旬,兵临泽州阳城县,县中有金军千余,见宋军突至,紧闭城mén坚守。

吴璘劝降不成,下令强攻。

打了一日,城池不下,吴璘命部将梁兴亲自带队,限期破城。

将士们齐心协力,攻破城池,投降金军全部被杀。

拿下阳城县以后,吴璘没有马上北击,因为隔着沁水,就是泽州州治所在的晋城县。

阳城县丢失,泽州金军必来相攻。

他遂令部队于沁水西岸扎营,果不其然,第三日,泽州州城里的金军就出现在沁水东岸。

吴璘本以为要打一仗,谁知道,第四日清晨一看,对岸的金军全没影了。

这却是咄咄怪事,怎地一夜之间,跑了个干净?沁水西岸,全身戎装的吴璘捋须道。

想是畏惧我军,逃遁了。

梁兴在旁答道。

吴璘摇了摇头,不至于,金军还没有脓包到那个地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否则,不至于如此!罢了,既然敌军自遁,传令部队收拾器械,准备北上!吴璘朗声道。

说罢,刚转过身,便听士卒发喊,说是西岸有兵马出现。

他猛然转身看去,果见西岸一片人cháo涌来,其中还间杂着旌旗。

等一阵,两军隔河对峙,吴璘部的将士们赫然发现,对方打的居然是徐字旗!当时,将士们还没有在这个徐字上多想,直到对方派出人隔河喊话。

对岸是哪家的部队!堂堂之师,自然不用藏头lù尾,马上就有军官喊道:我们是陕西部队!你等是何来路!想来送死?可是徐招讨的部队?对方大声问道。

徐招讨?哈哈!尔等这是哪年的黄历!如今我们大王早已晋封郡王,不作招讨了!军官大笑。

那人立即打马回去,不一阵,只听东岸一片欢腾!那些士卒都欢声雷动,场面热闹!这却把西岸的西军闹了个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吴璘见状,猜测着这莫非是河东义军?果然,立马就有人隔河相呼:长官!我等是义师!原是平阳城杨进旧部!吴璘一听,大喜过望,亲自发声呼道:既是杨进旧部,便是我等袍泽兄弟,可速速过河来!对方应下,表示马上过河会师。

吴璘转身往营区走去,扔下一句话:小心戒备,恐防有诈!梁兴会意,密令部队弓箭不得松弦。

不一阵,对方开始渡河。

不过这支部队虽然号称义军,但他们似乎看出来西军有防备之意,所以过河之时尤其小心,不亮兵刃,不执弓箭,为的就是不让西军多心。

他们这支部队约有三四千人,还是用了好大一阵方才全数渡完。

几个为首的找到梁兴,询问统军将领姓名,得知是吴璘以后,都笑道,原来是吴都统之弟。

因为吴玠生前,曾经担任过徐卫的都统制,所以这些遗留河东的孤军,仍旧以都统相称。

第六百八十六章 望风而逃第六百八十六章 望风而逃几名义军首领,在梁兴引领下进入吴璘的牙帐。

这些人基本上都能保持一套完整的披拔挂,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脖子上都缠着红巾。

吴唐卿一见,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河东义军中的一支,红巾军。

据说,河东义师中实力最强的有两支,一支是活动在河东南部的红巾军,另一支就是活动在太行山一带的邵家兵。

进入牙帐后,这些义军首领们见吴璘的大帐里武士林立,威严肃穆,因此不敢小视,纷纷俯首。

梁兴介绍道:这位便是永兴经略安抚副使,吴经略。

卑职见过经略相公!几名义军首领执礼甚恭。

吴璘此时已经解除对他们的戒备,因此道:罢,坐吧。

几名义军首领坐下,自我介绍姓名职务,其中有两个为首的,一个叫郑普,一个叫黄守。

吴璘听会了们名号耳熟,问道:你二人举义之前,是作甚勾当?郑黄二将对视一眼,都露出悲戚的神sè。

那黄守四十多岁,极壮实,抱拳道:吴经略容禀,我与郑普昔日都是陕华经略司军官。

当年,招讨相公回师关中以后,我二人随杨进杨守御坐镇平阳。

我为都头,郑普为指挥使。

听他们一提,吴璘恍然大悟,疾声道:可是平阳城破时,脱逃出来,揭竿举义的?你们后来还到过陕西,受到大王接见?正是,昔年我等入陕西见招讨相公,禀报了杨守御殉难之经过。

招讨相公命令我等回来河东,好生经营,以待大军东征。

没曾想,这一等便是数年之久……郑普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红巾军,就是当年金军攻破平阳府时,从城里逃出生天的虎儿军军官一手组建的。

他们一直打着徐字旗,以紫金虎旧部自居,在河东声势很大,跟邵家兄弟的义军南北呼应,很让nv真人头疼。

但近两年,nv真人围剿得很凶,红巾军被迫分散,伤亡惨重。

从最盛时的七八万人,锐减到现在的三万余。

两月前,徐卫的使者入河东,联络各路义军,命令他们四出袭扰金贼,为大军东征作准备。

河东义军由是振奋!此番,郑普黄守恰巧yù图泽州,正好碰上了吴璘。

当郑普将这桩桩件件叙述时,吴璘也不禁感叹道:你们不容易啊。

西军在陕西呆着,饿了有公粮吃,冷了有衣袄穿,每月还按时领军饷,各sèjīng良器械让人眼花缭luàn……而义军在河东,一切都得靠自己,还时时处在nv真人的追杀之下,他们顽强地挺过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易。

幸而,我们这些弟兄终于挺到招讨相公再入河东!黄守的这句话大概代表了义军的心声。

此役,愿作大军先锋,为光复河东,尽绵薄之力!而这,正是吴璘所需要的。

他立马问道:你们久在河东,可知北夷虚实?回禀经略相公,太原一带有金军重兵防守,各路义军从来没有能接近此地的。

另外就是河中府、解州、绛州也有jīng锐金军驻防。

据说,韩常最近也到了河中府。

郑普道。

吴璘来了jīng神:哦?韩常也在河中府?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要占领泽州几乎没有问题。

泽州一下,就威胁到河中府金军的后路,其必luàn无疑。

如果此时,他率军往西,去进攻河中府金军的后背,当然能收到一定的成效。

但相比起来,不如直接往北,进攻平阳府。

因为这个地方,是河中府金军北撤,以及太原金军南下的必经之路!只要他堵在这里,一来可以断绝韩常北逃之路,二来也可阻挡太原之敌南下增援!实是一举两得!吴璘倒也果断,一念至此,立即道:此番破贼必矣!河中府,府城所在,河东县。

郑普说得没错,韩常确实人在河中府。

在接到兀术的命令,烧毁蒲津大浮桥时,他就来到了河中府,亲自监督此事。

烧毁浮桥之后,本yù回太原,但恰在此时,西军发动了进攻!此时,他才察觉到,都元帅的判断有误!徐虎儿的目标,不是中原,而是河东!震惊之余,他一面布置防守,一面火速召太原金军南下驰援,并向燕京报急!不过,他也知道,燕京要作出反应,尚需时日,而河东北部的金军大多都还在剿匪的征战中,要集结起来南下驰援,恐怕也得要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之内,必须确保西军无法渡过黄河!为此,他决定留下来!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西军只有最开始几次进攻算得上猛烈,从此以后,几乎跟摆家家酒一般,隔三差五的派支船只,压根就不像是真想强渡。

此时,他不禁疑惑,难道徐卫是想声东击西,他真正的目的,仍旧是中原?然韩常以擅攻守城池而闻名,擅攻者,必具胆气,擅守者,必然稳重。

韩常虽然摸不准徐卫的真实意图,但他认为,以河中府的兵力和布置,西军纵使有百万之众,也休想强渡过来。

这一点自己知道,徐卫也应该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碰钉子?尽管徐卫从前打仗的风格,从来都是迎难而上,最不怕的就是踢铁板,但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吧?韩常推己及人,隐约感觉到,徐卫一定还有别的企图。

他真实的目的,恐怕不是正面突破河防。

虽然没猜透,但韩常还是以军人的敏锐作出了相应的布置。

那就是命令驻扎在解州和绛州的金军小心防备。

因为解州绛州两处位于河中府后方,只要这两处不动摇,就算战局不利,河中府金军仍旧可以安然退往太原。

另一方面,太原的部队也可以顺利进入河中。

在河中府城里,随处可见挎刀执枪的士卒往来巡弋,街市上少有行人,显示出这座城市处在高压之下。

而距离城池不远的黄河东岸,金军将士更是严防死守,莫说是西军,就算是只鸟也休想飞过来!韩常立在关墙上,他的面前,是那座前不久刚被烧毁的蒲津大浮桥遗迹。

木板木船已经全部化为灰烬,随着奔腾的黄河东流。

只阁下被烤得漆黑的铁柱和铁链,孤零零地横在大河之上。

泛黄的河水就在下面汹涌而过,令人胆寒!宋军上一次发动进攻是几时?韩常捉刀问道。

回安抚,是前天上午。

部将回答道。

前天上午?也就是说,宋军已经两天多没有动静了。

这会像是要强渡黄河的样子么?韩常越发怀疑了。

你继续坚守壁垒,不光此处,风陵渡也要严加防范!韩常抛下这句话,便匆匆下得城去。

跨上了马以后,随从问道:回城?不,去解州!韩常沉声道。

解州,为武圣关二爷之故乡,即后世山西运城市治下。

徐卫当年作定戎知军,解州曾归其管辖,他还在此经营炭井,挖取石炭。

金人据有河东之地后,也从此地取炭,无论民用代薪,军用冶铁,都甚为便利,号为黑金。

韩常马不停蹄赶到解州,视察防务,却是一切如常,并不见任何异样。

他还不放心,又赶往绛州。

绛州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家乡,徐卫昔年也曾经率领虎儿军在这里跟金军干过一仗。

韩安抚,再往前十余里,便是绛州城了。

随行军官提醒道。

韩常并不答话,他心里始终有一丝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只顾催马快行,十几里路,眨眼便至,远远望见绛州城,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韩常悬着的一颗心,方告放下。

遂率卫队,直投城中而去。

可当他们一行人靠近城池时,韩常脸sè一变!就算绛州没有战事,但河中府已经打起来了,绛州也应该严加守备才是!何以城上不见半个兵卒?心知出了事,他一骑当先,纵马冲入城中!此时的绛州城里,却是热闹非凡,街上民众云集,都在激烈地议论着什么。

他们看到有军队冲入城中,顿时一片sāo动!伴随着嘈杂的惊叫声,百姓纷纷往街边闪避!韩常和卫队在人群中呼啸而过,直投衙mén而去!他们一过,百姓又重新聚集起来,有人惊疑道:这是哪家的部队?废话!披发左祍,这是夷兵!怪事啊,这真叫人看不懂!不妙,大家赶紧回家去!不知道怎么变天呢!百姓们议论一阵,很快就散去大半。

却说韩常冲到绛州衙mén,同时也是本地驻军的指挥部,只见衙mén口一个守卫也没有,大mén完全dòng开。

他飞身下马,呛一声拔出弯刀,蹭蹭往衙mén里窜。

入正堂,鬼影也没一个,再转后堂,大声呼喊,仍旧是一片寂静!坏了!心中暗叫一声,他飞快返回正堂。

几名卫队的军官正立在堂中,茫然不知所措。

这大白天的,人都去哪儿了?快!去城里查!绛州的官员和驻去都哪里去了!韩常大吼起来。

几名军官一怔,随后几乎不约而同地转身朝外抢去。

韩常还刀入鞘,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眼漫无目的地在地上打量,思索着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果说绛州驻军遭到了进攻,那应该有战斗痕迹。

而如今,只见城méndòng开,衙mén空dàng,但城中的百姓却仍旧云集在大街上,说明没有战斗。

既然如此,人哪里去了?难道凭空消失不成?不一阵,一名军官回来报道:报安抚,军营里空无一人,一片狼藉,但未见争斗迹象!一个念头闪过韩常脑子里:难道是跑了?很快,他这个猜测就得到了证实!报!报!韩安抚!据城中百姓言,在我们进城之前,城中的官员和部队,就已经匆忙撤走!据称,是往北撤了!韩常愤然起身,大怒道:没有我的命令!怎敢擅自撤退!走,追上去!当下,率领卫队出北城,全速追赶!一路上,尚可见驻军仓促撤退所遗留的特件。

韩常怒火中烧,手中马鞭几乎不停!一直追出几十里地,终于望见前方一支步军正队形散luàn地往北脱逃!韩常的卫队齐声发喊,那支步军见此情形,非但没停,更加快速度逃窜,甚至有人脱离队伍,往旁边窜去!但两条腿的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很快,这支步军就被韩常的卫队包抄截停下来!韩元吉一提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你等何故逃窜!韩常怒喝道。

那百十名军士都低着头不敢应声,韩常一挥马鞭:军官!出来答话!一个汉子躲躲闪闪地步出人群,对他行个礼,低声道:卑职是本部谋克。

你们为何撤离绛州?你的长官在何处!韩常厉声问道。

卑职也不知缘由,只知道上面传了军令,说是立刻撤离绛州,往太原方向去。

不过……那汉谋克答道。

不过什么!休要吞吐!再敢支吾,取你人头!韩常怒骂道。

不过,不过军中弟兄传言,说是虎儿军打过来了!那汉谋克说话间,竟打了个冷战!韩常气得七窍生烟,切齿道:本帅尚在河中府坐镇,虎儿军怎能……语至此处,嘎然而止!本来涨得通红的一张脸,渐渐泛白,最终,竟成土sè!虎儿军自然不可能从河中府打过来,但……想到此处,他不禁从头凉到脚!以马鞭指向那谋克道:你立刻率部回绛州城!胆敢脱逃者,死!语毕,扬鞭催骑,往北而去!行不到十里地,远眺前方山坡上立着一排马军,韩常也没有多想,以为是绛州军,遂迎头上前!奔不至数十步,忽见对方冲下山坡,直杀奔过来!韩常大惊!一把勒住战马,疾视之!娘的,难道你们不止脱逃,还想造反不成!韩安抚快去!那是宋军!第六百八十七章 辽军复国第六百八十七章 辽军复国韩常怀着满腔愤恨回到了绛州城。

陆陆续续从北面溃逃回来的金军将士逐渐使整件诡异的事情有了清晰轮廓。

原来,就在韩常离开解州,往绛州赶来时,绛州的守将风闻西军渡过黄河,攻下了泽州。

此前,他们已经了解到西军大举进攻河中府,而现在泽州又被攻占,这意味着他们将腹背受敌,陷入绝境!于是乎,绛州守将当机立断,马上命令部队开拔,向北运动。

上头传给将士们的命令是说,西军突袭泽州,企图切断我军后路,我们现在就要立即北上,赶在西军之前抢占平阳。

这样,才能保证河中府的韩安抚有退路,也能保证太原的友军能够顺利支援。

但绛州守将终究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为了弃城逃跑,这事不得而知。

韩常知道的是,绛州军北上不久,正好撞到西军刀口上,五千多人的部队一触即溃,现在回到绛州城的,仅仅几百人而已。

现在,他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

不用说,后路被切断了,这路西军的主将但凡有一丁点脑子,也会出兵抢占平阳府,那里根本没多少守军。

而黄河对岸的西军,恐怕很快也会发动猛攻!韩常知道如果现在一luàn,那么一切都完了,徐虎儿甚至有可能一路打到太原府去!当务之急,就是稳住局面!绛州不能丢!绛州一丢,解州也会地震,进而连累到河中府!但现在绛州城里兵不满千,且都如惊弓之鸟,万一西军来攻?怎么办?他确实有胆气,决定亲自坐镇绛州,并派人往解州调兵增援。

果然,当天下午,吴璘麾下王符部引数千人来攻绛州。

却见城上竖着韩常的大旗,金军士兵立于城头,执弓在手。

这让王符心里没底,吴璘派他来是因为击溃了绛州军,预想绛州城应该是一鼓可定,却没想到仍旧防备森严,且还有韩常的军旗在,他来绛州了?王符自思兵力不够,也不敢贸然攻城,遂扎在城北,派人火速请示吴璘。

此时,吴璘已经带着大部队亲自去攻平阳府,在半途被追上,听闻韩常有可能在绛州时,他有些犹豫了。

如果继续北上攻平阳府,就算拿下来,太原的金军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南下增援。

而韩常也可以发兵北上,两面夹击。

徐郡王的大军还在西岸,如果河中府不luàn,一时半会儿可能还过不来。

这可如何是好?他召集梁兴范忠两名原伪韩降将商议,后两者都认为,虽然大王给我们的命令是抢占泽州,然后北上夺取平阳,切断太原和河中府的联系。

但现在情势有变,韩常在绛州,这就说明他有所准备,如果我们继续北上,难保不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

与其如此,不如转兵南下攻绛州,让韩常来尝尝这腹背受敌的滋味。

这样,虽说一时阻断不了太原和河中的联系,却有可能让河中府陷入混luàn。

大将带兵在外,自然该是专政,随形势变化而作出决断,不可拘泥于命令。

吴璘有些为难,他不是吴玠。

如果吴晋卿在,肯定想也不想,立刻转兵攻绛州。

可吴璘素以持重著称,执行命令不打折扣。

他尤其清楚,这次徐郡王派他单独引一军,并非是因为他提出这个建议,而是有心让他立功。

在诸将苦功之下,吴璘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弃攻打平阳,转而进攻绛州。

这下,就苦了韩常。

三月上旬,西军吴璘部攻绛,城里兵不满千,但在韩常亲自指挥下,硬是挡住了吴璘军一天半的进攻。

但巧妇终究难为无米之炊,第二天下午,绛州就被吴璘攻破了北城,韩常只率卫队从南城出逃,吴璘部将范忠引军狂追,杀韩常卫队近半。

然而,追到绛州正南方向八十多里外的解州闻喜县时,突遇大股金军援兵,范忠急忙掉头回来,归告吴璘。

吴璘闻讯也不敢大意,连夜组织兵力加固城防,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第二日韩常并没有引军来攻。

原来,范忠半路碰到的,正是从解州赶来增援的金军,他们救下韩常之后,自忖无力攻取绛州,遂引军回解,别作打算。

但受这一惊,吴璘再也不敢分兵去取平阳,紧守着绛州和泽州两处,并密切关注解州和河中府方向的金军动向,只派小股部队四出肃清县城市镇,招纳义师,相机进攻解州。

韩常退到解州之后,召集所有谋克以上军官,郑重告诉诸将,解州和河中府是最后的底线,任何一处都不能有闪失。

如果丢河中府,西军就将大举进攻河东,解州必不可保;如果丢解州,河中府也孤掌难鸣,最后逃脱不了溃败的命运。

所以,务必保住这两处。

要保住河中府容易,一条黄河阻挡住了西军,只需要少量兵力就能固守河防。

但解州城小,难以抵挡猛攻,要保住解州,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攻代守。

他认为,这突然出现在背后的西军,必然是徐卫派出的偏师,兵力不会太多。

而现在,河中府解州加起来,有多少兵马?两万七千余,大部分集中在河中府。

所以,从河中府chōu调一万jīng兵到解州,进攻这支突然出现的西军。

就在韩常调兵增援解州之时,远在西北的河西四州却有了大动作。

得知西军按时进兵的消息以后,萧斡里剌大喜,于三月上旬,按照契丹人的传统,杀青牛白马祭天地祖宗之后,亲自率领都部署耶律燕山,都监耶律铁哥等一大帮追随大石远征西域的勇将,发七万骑,东征复国!契丹大军从河西出发,沿横山之北,浩浩dàngdàng朝东进发。

路过夏境时,夏主李仁孝派他的外祖父任得敬代表劳军,并预祝辽军能旗开得胜。

辽军此行的进攻目标,就是昔年被他们自己称为西三州的东胜州、丰州、云内州。

此地控制漠北通道,拿下西三州并且占稳脚,就能联络旧部,征召蒙古人前来助战!第六百八十八章 船坚炮利第六百八十八章 船坚炮利建武九年三月,宋军吴璘部和金军解州兵大战于闻喜之北。

两军兵力相当,金军略占优势,然吴唐卿一阵破敌,杀金军谋克以上军官八人,斩级三千余,金军大溃!仓皇逃往解州城!从开打到金军溃逃,不到两个时辰!不过老实说,吴璘有些胜之不武。

因为金军布置在河东,尤其是河东南部的部队,多为汉签军,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从前伪河东兵马元帅李植的旧部,其战力和意志自然无法和西军,乃至真正的金军相提并论。

经此一败,金军龟缩于解州城里,打死不肯外出一步。

当吴璘引军bī近时,韩常yù派几名千夫人出城接战,但却无一人敢去。

甚至还有人哀求说玠璘皆虎帅大将,如果敢掠其锋?韩常迫于无奈,杀也杀不得,bī也bī不动,只得坚守城池,被动防御,盼望着太原金军早日南下。

然则太原金军日子也不好过,就在三月中旬,辽军七万骑迫近东胜州。

东胜州,有黄河贯穿其境。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昔年攻入胜州后,将军民尽数迁往黄河东岸,别筑新城。

因为新城位于旧城东面,所以改称东胜州。

金攻灭辽国以后,将东胜州黄河以西的土地赐给了党项人。

辽军入境,不费吹灰之力渡过大河,并得到在此地居住的契丹族人热烈欢迎。

只两日,攻下东胜州城。

然后迅速转兵北上,围攻云内州,又是两日,拿下城池。

因为辽军动作太过神速,以至于金军来援时,契丹人已经又转兵向东,攻打丰州了。

丰州,是nv真人西南招讨司所在地,若失,则大同府危。

因此,金军援兵跟契丹人激战于丰州境内。

辽末期,契丹人腐化,军队战斗力下降,在新锐的nv真人面前不堪一击。

然而,耶律大石出走西域,破十余国,打下万里江山。

在这过程中,打造出一支百战雄师!不论是领军的元帅萧斡里剌,还是前线总指挥都部署耶律燕山,乃至于都监耶律铁哥,皆是能征惯战之将。

而辽军士卒,时隔二十余年后,重返故土,哪个不想拼死一战,收复旧疆?所谓士气百倍,绝非虚言。

金军援兵两万余人,骁将耶律铁哥引三万骑,浴血拼杀。

按说,金军是有心理优势的,因为他们灭亡了不可一世的辽帝国。

但真正打起来,他们才发现,这支辽军剽悍善战,仿佛西域的水土使得他们涅槃重生一般!两军激战至傍晚,金军抵挡不住,向东溃败,退入丰州城。

耶律铁哥紧追不放,一直追到城下乃止。

随后,萧斡里剌引主力前来围城。

辽军昔日跟宋军打了多年的仗,对攻守城池这一套并不陌生。

很快就置办起各sè攻城器械,准备强攻城池。

西三州被辽军掌控,引起金廷地震!正当金国朝野惊恐不安时,河东又传来消息,言西军已经渡过黄河,攻入三晋之地!此时,nv真人才理解了汉人那句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俗话。

不过,兀术却还沉得住气,小小的失利动摇不了他。

在辽军转攻丰州之时,他已经迅速调动五万jīng锐,向大同府集结。

其里头,清一sè的nv真本军和渤海军。

这几年,nv真人渤海人对南侵兴致不高。

因为从前南下,总能赚得盆满钵满,不管是南朝赔款,还是自行劫掠,从来都没有空手而归的情况。

然而,近几次对宋军用兵,不是战败,就是无功而返。

他们最怕的,就是损兵折将,而捞不到好处。

于是乎,一提起南征,无论nv真人,还是渤海人,都大摇其头。

但此番不同!辽军攻入了西三州,拱到了燕云十六州范围内!这是大金国的核心所在!别说捞不到好处,就是赔上身家xìng命,也得跟契丹人死磕到底!因为这不是作买卖,这是在保命!五万虎狼之师火速增援丰州,萧斡里剌侦察到消息,遣其次子萧朴古只沙里引八千骑拒敌。

于青冢击败金军先问部队数千人。

nv真人占领的丰州和西军占领的麟府路丰州是两个地方,这里就是后世的内蒙古呼和浩特,青冢,也就是中国四大美nv之一的王昭君墓。

很快,金军主力赶到,萧朴古只沙里见敌人铺天盖地而来,知其势大,遂退往丰州城。

萧斡里剌,与诸将会商,认为金军来势汹汹,必须谨慎应对。

遂放弃攻打丰州,往西南撤了七十多里,准备与金军在平原地带展开会战。

三月二十日,金军五万jīng锐进抵与辽军相隔不到四十里的地方。

辽军侦知其动向,不待其立足,悍将耶律铁哥就亲率八千骑直冲过来!辽军速度之快,让nv真人大吃一惊!所幸,他们的反应也不慢,迅速以战车、鹿角、拒马、铁钩等布置一道防线,挡住耶律铁哥的攻势,又派出五千骑接战。

双方冲了几个回合,互有死伤,铁哥见突袭不奏效,悻悻而归。

当日,双方都在紧张地准备着一场大会战。

萧斡里剌激励将士们说,我们在西域血战数十年,为的就是积蓄力量,以图复国。

现在,我们脚下踩的,就是故国的土地,四周出现的,就是我们的族人。

只要打胜这一仗,就将迈出复国坚实的一步!愿神灵庇佑,祖宗庇佑!nv真人当然也知道此战的重要xìng,这会儿也在救他们的萨满大神保佑一举击溃辽军!三月二十二日,两军对阵!辽军复国雪耻的急迫心情再次表露无疑,铁哥又率数千jīng骑趁金军阵未成发动冲击。

结果nv真人还是故伎重施,又以各种障碍环绕,阻挡其攻势。

可能是因为金军跟宋军打了快二十年的缘故,他们的作战思想也受到了宋军的影响,凡战,必以结阵为先。

而辽军久在西域,压根不理会这些,逮着机会就冲!萧斡里剌见铁哥被挡,又派战将引数千骑从另一侧发动攻击。

金军疲于应付,大阵始终未能成形!就这么一直袭扰到中午,金军将士疲倦。

萧斡里不抓住战机,派出一万铁骑直冲金阵!此时,nv真人从西军那里学来的战术派上了用场!神臂弓,床子弩,各sè远程利器发威!箭如雨下!辽军久在西域作战,不尚坚铠重甲,骑兵大多穿皮甲上阵,有的甚至不穿铠甲。

因此,在金军的箭雨之下,损失颇大。

萧斡里剌不为所动,第一波骑兵上去之后,又命令第二波骑兵待命!金军的大阵虽然未能最终成形,但居前的步军仍旧组成了相对较为严密的阵形。

辽军第一波骑兵撞上去,根本无法突入阵中。

今天这战场上,若换成宋金两军,一旦骑兵冲不进阵,那么接下来就是该是丧失机动xìng,等着被步军捧了。

然而辽军却没有这样!第一波进攻无效之后,骑兵们马上分别向两端撤离!紧接着,第二波又来!金军的步卒正shè杀第一波辽骑,冷不防第二波又至!正要调整方向shè杀时,辽军骑士们已经扯开了长弓,利箭呼啸而来!第二排仍旧未能撞入阵中,但他们还是迅速撤离,第三波又来!这种战术,让nv真人直感匪夷所思!这说白了,就是不断地拿骑兵往阵上撞!这是个什么玩意?然而,到第五波骑兵来时,nv真人终于知道这种战术的厉害!辽军铁骑显然训练有素,配合得当,每当前一波骑兵刚撤离金军弓箭shè程时,后一波就到了!中间这个空隙,往往是金军损失最严重的时候!因为弓弩还在shè杀前一波,新来的辽军就以骑shè相压制。

如此反复数次,金军阵形就开始越发地散luàn了!当神情肃穆在萧斡里剌在中军发出两翼包抄的命令时,就意味着总攻的发动!左右两侧,各一万骑,风驰往前!金军主将察觉到了危险,不敢再有所保留,两翼拐子马同时放出,截击来敌!激战一直持续到下午,金军靠前结阵的步军几乎损失殆尽!在辽骑一波接一波不要命的冲击之下,nv真人的大阵完全luàn了!辽骑突入阵中,肆意砍杀!然此时,金军仍旧没有溃败的迹象。

中军迅速构筑一道障碍,阻击辽骑贯穿全阵。

弓弩迅速后撤,密集shè杀!yīn山下,厮杀之声震天动地!怕从卫霍北击匈奴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战斗!双方动用兵力超过十万,且大部分为骑兵!徐卫如果看到这个场面,一定为之神往!打到傍晚时分,金军渐渐显出颓势,萧斡里剌提出佩刀,号令全军突击!苦苦撑了一天的金军再也撑不住,大阵完全散luàn,士卒在马军掩护下争相奔逃!此战,辽军歼灭俘虏金军一万四千多人,夺得战马数以千计!是为东征复国以来首场大胜!当夜,萧斡里剌在军帐中替众将庆功,这位追随大石西征的元老动了感情,举杯祝贺旗开得胜!契丹人,看到了复国的希望!次日,辽军得知,金军已经溃逃往大同府方向,遂安然收拢兵马,继续进攻丰州。

按说,目睹了援兵的溃败以后,丰州守军应该胆战心惊,甚至献城投降才对。

可当辽军发动猛攻时,守城金军仍旧顽强抵抗。

辽军一连强攻三日,无法破城。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河中府,已经战成一锅粥。

金军兵败,退守解州河中以后,就完全陷入了被动。

徐卫于三月中旬正式发动强渡,大军从蒲津渡,风陵渡两处强行渡河。

西军一直以攻防城池,野战争雄而著称,从来没有搞过像样的水师部队。

而这次,徐卫听从部将的建议,造了大船数十艘,一船可载两百多人。

又把威远砲装上战船,发shè震天雷,轰击东岸壁垒。

在此之前,西军一直没有动用过火器,每次只派规模较小的船队去试探xìng地进攻。

这就给金军造成一种假象,以为西军不过如此,有了黄河天险,你们休想过来。

但震天雷的怒吼声,惊醒了他们的美梦……韩常在河防上花的心思不可谓不少,沿河设立栅栏,栅栏之后广立砲车,壁垒上又多置强弩硬弩,一旦宋军强渡,砲车弓弩一齐发shè!直打得河面上水柱四起!只是可惜,他们的砲车shè程比起威远砲来差得远了,强弩虽然够得着,但对高大的战船又有何用?在砲船的掩护下,西军乘坐较小的船只强渡!将士们用撞杆撞倒栅栏,蜂拥登岸!砲船也趁势前移,将砲弹延伸!守军在这惊天动地的攻势之下,很快就退却,不到半天,西军登上东岸的就有数千人。

脚一沾地,将士们心里踏实了!各自拿出看家本领,到处突杀!金军见成功登岸的宋军越来越多,遂放弃河防,往城中撤退。

当日,西军就分别从蒲津渡,风陵渡两处,顺利渡过黄河,围攻河中城。

徐卫等将帅,在对岸守军刚开始溃退时就已经渡河。

当夜,即派两兴安抚使王彦率部往解州方向运动,割断解州和河中府的联系。

这时,他还根本不知道吴璘已经兵临解州。

入夜,西军营寨里篝火堆堆,将士们围着火堆高歌呐喊!河东籍的官兵尤其激动,这是多少年以来,他们再次踏上黄河东岸!情感丰富的,甚至禁不住想俯下身去,亲吻这片故土!河东,故乡,我们回来了!徐卫的牙帐里,同样热闹非凡。

今天这一仗着实过瘾!过瘾之处,不在于多么激烈的战斗,而是将士们在坚船利砲的掩护下,所表现出来的绝伦勇气!西军里,有几个会水的?但震天雷一炸,把士卒们的雄xìng完全迸发出来!人人争先恐后拥上船,嚎叫着向对岸冲去!自从那一年徐子招讨河东归来以后,西军再也没有踏上河东的土地。

而这一次,西军将士用如此华丽的开场,宣告他们的归来!这不让人高兴么?徐卫一身戎装,头盔放在旁边,手里捧着酒碗,起身笑道:我带兵快二十年,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出征,一开场就解酒禁的!此番算是破例了,来,众将官,请满饮此碗!贺我军旗开得胜,重返河东!众将齐刷刷一片起身,虎吼道:旗开得胜!重返河东!喊罢,个个仰起头,一饮而尽!痛快!痛快!有士卒之勇,器械之利,此番东征,必能收复失土!安抚河东父老!杨彦歇斯底里地喊道。

徐卫眉头微皱,笑骂道:杨大帅这还没醉呢,就发酒疯了。

杨彦嘿嘿一笑,复叹道:哎呀,大王啊,这进入河东,离河北就不远啦!记得上次到河北是什么时候么?徐卫仰着头想了想,竟记不起来了。

从他组建乡兵开始,大大小小的仗,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哪里记得这些?杨彦自己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大声道:上次到河北,还是追击斡离不残部,我们一度打到真定地界。

这么一晃,多少年过去啦!河东的撮鸟们别高兴得太早,等着看吧,用不了许久,大王就会带领我们重返河北!徐卫闻言大笑!回河北,他也想。

旁的不说,他老爹徐彰至今未能归葬故里,中国人有落叶归根的传统,作儿nv的,总希望能尽这最后一份孝心。

不过话说回来,打河东力所能及,河北可能就鞭长莫及了。

中原不复,怎么打河北?神武前军,神武后军两支不雄起,又怎么复中原?简而言之,哪一天折宣抚发威了,估计河北就有望了。

哎,大王,这吴经略率部迂回也有些时日了,却不知进展如何?张宪问道。

吴璘个xìng持重,用兵稳当,必不负所托。

徐卫颇有信心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容易了。

我大军已经渡过黄河,破河中府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如果吴经略进展再顺利的话……嗯,既定战略目的就不成问题。

张宪笑道。

徐卫将酒碗一放,啧啧连声道:我说你等怎么回事?怎么总忘了我们还有友军?这他倒是有感而发,不知怎么的,虽说经历许多波折,才与契丹人结盟。

可在西军将帅们的心里,始终还是没把这事太当回事。

看问题,总局限于自身。

没有大局观,没有国际观嘛!哦,是了!契丹人要在北面发动攻击,nv真人应该将主要jīng力放在他们身上才是!张宪恍然道。

嗯,契丹人的进攻目标,是西三州,那里邻近燕云地区,nv真人铁定要重兵阻击。

这样一来,我们的压力就小了许多!所以,不能光盯着既定目标,那只是最基本的底线!我要求你们,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徐卫洪声道。

张宪追随徐卫多年,颇知他心事,一听这话,试探着问道:大王所指,可是……说!但说无妨!徐卫挥手道。

太原?第六百八十九章 摧枯拉朽第六百八十九章 摧枯拉朽三月末,在宋军炮火猛烈轰击之下,河中府守将开城投降。

此时,进兵解州的王彦传回消息,他已与吴璘部会师,正猛攻解州城。

但城中守军顽强抵抗,部队急需火器支援。

徐卫遂命降军作为前部,往攻解州城。

到达解州以后,徐卫得知韩常极有可能就在此城之中。

他见解州城小,而西军五万余众云集城下,要攻破解州并非难事。

然韩常乃金营名将,西军与金军多次战役,他都参与其中。

若得生致此人,对金军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有鉴于此,徐卫下令暂缓攻城,不顾字迹潦草,亲笔修书一封,投往城中。

先是夸赞了韩常一通,说他是金军名将,威震黄河两岸。

又指出,此番西军东进,志在收复河东,今河中府、绛州、泽州、怀州皆陷,只余解州一座孤城。

你韩常素来以擅长攻守城池著称,那你自忖凭解州的城防体系,能否挡得住西军一击?徐某敬佩你是沙场宿将,且你在大河东岸苦心经营,四处奔走,也已尽到职责。

今若凭城顽抗,势必yù石俱焚,徐某着实不忍。

今虚位以待,盼元吉兄以士卒百姓为念,开城归顺。

徐某必上奏朝廷,以委重任。

收到紫金虎的亲笔信,韩常很是吃惊。

因为他虽在河东,但也收到风声,说是徐虎儿如今封了郡王,贵不可言。

没想到,以天水王之尊,竟然还亲自领兵出征。

所谓内行看mén道,韩常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的形势。

城中的守军早已斗志全无,若不是自己勉力支撑,恐怕吴璘和王彦就已经拿下了解州。

现在虎儿军兵临城下,一旦发动强攻,顶天了,撑两日。

两日之后,唯死而已。

但是要一个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开城投降,韩常难以接受。

他对部下说,常身受国恩,又肩守土之责,今唯以死报朝廷,再无其他。

于是,也不给徐卫回信,只分遣将士紧守城池。

徐卫等了一天,不见回音,便命砲击解州西城。

那震天雷何等动静?炮起火发,声传百里,城中守军皆掩耳奔走,斗志瓦解。

部将们都苦劝韩常,军心已散,无力回天,事已至此,除了投降没有别的路了。

若此时投降,还能保全xìng命,倘若被西军攻入城来,只怕难逃一死。

韩常万般无奈,想打,从军官到士兵都已经瓦解了。

遂派人出城拜见徐卫,提出两个条件。

一是不得杀降;二是不得侮辱,徐卫完全接受。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韩常亲率守军近万,出城投降。

徐卫也亲自出面受降,当着韩常和金军官兵的面,承诺善待,决不妄杀。

韩常下拜致谢,被他搀起。

韩常的投降,意义重大。

他是宋金开战以来,投降的最高级别金军将领。

其人担任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地位等同于大宋的一方宣抚使。

以如此尊崇的身份投降,对大宋来说,当然是一个巨大的胜利,而于nv真人来讲,则是沉重的打击。

在他投降后,徐卫问河东虚实,韩常据实以告。

言河东南部已无金军,只有太原周边还有部分汉签军和契丹军,以及少量的nv真本军。

但此前都在剿匪,现在有可能已经集结,准备南下增援了。

徐卫又问,西军现在该如何行动?韩常不愿发表意见,徐卫见状,也不为难他。

马上命令吴璘和王彦两支部队,进攻平阳府,堵住河东南北的通道。

吴璘王彦整军出发,过绛州,进入平阳府境内。

襄陵、临汾、神山三县望风而降。

老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随后,吴王二将又轻取洪dòng、岳阳、赵城三县,一时河东大震!藏匿起来的大小义军纷纷来投,不其而至者,竟有万众!很快,吴璘王彦两军就已经兵临平阳府城。

这座城池,对于西军,尤其是虎儿军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当初那一场平阳保卫战,虎儿军将防守发挥到了极致。

徐卫用王禀为都统制,全面更新城防。

开创xìng地运用了两壕三墙的城防体系,并首次提出以砲制砲的战术。

那一场平阳保卫战,得到了义军的大力支持,邵家兄弟中的邵翼亲自率领义军参战,防守羊马墙。

金军以十数万之众,猛攻数月,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却无法撼动平阳分毫。

最后,只能改以锁城法围困。

后来,折家军奉命驰援平阳,与虎儿军内应外合,一举击败金军。

混战中,金军名将完颜银术可被折家小将折彦野一枪搠中面mén,扯旗裹头而逃。

徐卫突出重围之后,即与折家军合师驰援关中,获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定戎大捷。

他撤出平阳之时,留没角牛杨进为守御使坐镇此城。

然而不幸的是,粘罕在完颜娄宿惨败之后引大军驰援,西军从此未能再踏入河东一步。

而留守平阳的杨进部,也最终被攻破城池,全军覆没。

金军进城,深恨西军之顽强,城池之坚固。

非但屠尽全城军民,更一怒之下,将平阳两座羊马墙推倒,放火烧城。

大火烧了几天几夜,平阳城化为一片废墟。

当吴璘王彦两军进城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残垣断壁。

城中杂草丛生,甚至还有野兽出没其间,偶尔还能看到几具枯骨,大多都肢体不全。

面对如此情景,吴璘和王彦真不知该喜该悲。

如果说,金军没有毁掉平阳要塞,而是派兵拒守,以平阳的城防体系,纵使西军神勇无比,器械锐利万分,恐怕也轻易攻不下来。

而狄夷终究是狄夷,以一己之怒,毁掉这座坚城,更毁掉了自己将来阻挡西军北上的重要关口。

吴王二将没有在平阳废墟上过多停留,马上启程,分兵奔往汾州和威胜军,汾州和威胜军一下,太原就在眼前了。

然而,这一回却不再顺利。

吴璘引军往汾州,必过阳凉南关。

当他赶到关前时,阳凉南关上,金军已经严阵以待。

第六百九十章 人心向背第六百九十章 人心向背大王。

吴璘快步奔上前去,趁徐卫下马之前作势扶了一下。

后者一落地,就手搭凉棚眺望前方的关城。

只见果然是座雄关,东西有太岳山,吕梁山相夹,汾河又从中流过,确是易守难攻。

据说此关从前名叫冷泉关,是汉高祖刘邦为北拒匈奴所创,因有泉水寒冷,由是得名。

现在金军拒着此处,有居高临下俯瞰之优势,确实有些棘手。

图绘了么?徐卫看罢问道。

已绘制好,并详细询问了此地百姓。

听说,前几天才有大股金军进驻关城,想是知道了我军的动向。

吴璘答道。

拿来我看。

那个谁,杨彦张宪,还有元吉兄都来。

徐卫说着,解了身上战袍,旁边亲兵递了几把马扎过来,一众将帅就地坐着,展开关防图看了起来。

吴璘因为熟悉情况,充作解脱,手指地图道:这阳凉关依山而建,整个抬高,我们去就是仰攻,如此一来威远砲恐怕力有不逮。

河东重镇,三晋雄关之称,绝非虚言。

徐卫细看那关防图,必须打下这阳凉南关,然后再打下阳凉北关,才能进入太原盆地。

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痛了,这两座关若只以险要程度而言,几乎都可以和潼关相提并论。

硬攻的话,伤亡大是避免不了的。

没奈何,再难也得上,打下阳凉两关,才能攻入太原。

大王,我来吧。

杨彦是从来不会给徐卫丢份的。

徐卫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韩常,只见他面容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遂摆摆手:暂时不急,此关甚是险要,得拟出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再动手,贸然上去,是拿弟兄们的xìng命开玩笑,先扎营吧。

军令一下,各军遂在关前安营扎寨。

徐卫出兵时,马步正军,加上番兵、弓箭手、乡兵、勇壮,计有六万余人。

河中府和解州先后投降,又得万余兵马。

所以,阳凉关前,西军的人多势众,让关上金军将士胆战心惊!一入夜,只见宋军大营里处处篝火,映照得黑夜如山白昼!徐卫在牙帐里独自吃着饭,行军在外,伙食也简单,不过就是几块馍,一盘ròu,一盆汤,那一道小炒,已经算是统帅的优待了。

大王吃饭呢?吴璘掀起帐帘,见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徐卫抬头一看,点头道:唐卿,进来,吃过没有?要不给你添副碗筷?吴璘来到桌边,摇头道:卑职吃过了,大王自便。

找我有事?坐下说。

徐卫知道他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遂问道。

吴璘缓缓落座,像是在思索着话题,一阵之后,才开口道:这阳凉南北两关,自古便号为三晋之雄,如今金军据守,若去强攻,虽说有可能攻得下来,但伤亡必大。

卑职所忧者,正在于此。

嗯,这是我揪心的地方。

徐卫赞同道。

吞下口中的食物,他盯着桌面继续道唐卿,不瞒你说,此番东征,我原本不抱多大的期望,是本着响应辽军而来。

但是一入河东,战局之顺利超乎我的预料。

吴璘听到这里,猜测道:有可能是nv真人将主力都用去对付契丹人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徐卫道。

所以,这才让我不得不思考,我们的既定战略是不是保持了一些。

战前,西军的作战目的,是攻下河中府,扫dàng河东南部,最终占领平阳府。

平阳府是太原盆地进入临汾盆地和运城盆地的必经之道,地势狭窄,易守难攻。

只要据守这里,以后金军想南下,就不容易了。

但是开战不到两个月,西军的既定目标已经完全达成,甚至还迫使金军名将韩常投降。

徐卫带兵多年,这一回恐怕是打得最容易的。

卑职个人认为,此次攻打河东,是有可能直bī太原的。

而且这个机会难得,契丹人在北面牵制了金军主力,我军若不趁此机会尽量扩大战果,将来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吴璘郑重说道。

我晓得,但阳凉两关横在面前,飞也飞不过去,如之奈何?徐卫问道。

吴璘闻言,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低声道:卑职有个想法,或可不战而下两关。

徐卫看向他:你是说韩常?正是!吴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韩常是nv真人在河东的主将,眼前之敌都是他的旧部。

他现在投降了我军,如果让他招降守军,或能奏效。

徐卫放下碗筷,叹了一声:我不是没想过。

但这么些天来,相信你也看出了,韩常虽降,但他的心却没跟我们在一起。

如若不然,他早就主动请缨了。

这可由不得他!吴璘变sè道。

既降我军,就该听大王节制!他若不肯,就是心系故国,如今能留他?韩常是金营名将,自然有些傲气在。

徐卫笑道。

这管不了,如果他不肯,大王就发他的旧部去攻阳凉关!吴璘怒道。

徐卫连连摇头:此事断断不可。

之前他投降时,与我约定两事。

一是善待士卒,二是不加侮辱。

我既然答应他,就不会反悔。

大王惜降卒xìng命,难道就不吝自家弟兄的……吴璘十分不解。

徐卫招招手,亲兵过来收了碗筷,擦了桌子。

他又起身到文案前,取了一个本子,扔在桌上道:看吧。

吴璘不明就里,遂取过本子翻看来看。

刚看到排头,他就怔住了,因为这是徐郡王写给朝廷的奏本。

再往下看,大王在本子里报告了进军河东的成果,着重提到大金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韩常以城降的事。

并上报称,打算让韩常到杭州行在面圣,听候裁决。

吴璘看罢,越发不解:大王非但不让他劝降,还要使他往江南?徐卫轻笑一声:唐卿呐,你如果是韩常,愿意去江南么?吴璘想了想,否定道:恐怕不想,离开部队,孤身入境,但凡有得选,肯定不会这样做。

这就是了。

徐卫笑道。

吴璘见徐郡王成竹在胸的模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疾问道:大王这是想bī他就范?徐卫看着他道:不算吧?要么替我去劝降,要么就到江南去,他有两条路可选。

吴璘笑而不语,起身道:既如此,那卑职告退了。

嗯,顺便,去请韩常来吧。

徐卫应道。

吴璘出帐而去,穿行于营中,不一阵至韩常的军帐,在外唤了一声:韩安抚在么?韩常虽然投降,但他在宋军中没有差遣职务,因此仍以他原来的官衔相称。

哪位?韩常的声音在里头响起,片刻之后,掀起了帐帘。

吴经略,有事?哦,方才我去徐郡王处,大王使我来请韩安抚至牙帐相见。

吴璘道。

韩常眼睛往下一看,随即道:是,我这便去。

吴璘见状,径直离开。

韩常看着他的背影,猜测紫金虎唤他去所为何事。

良久,深深吸上一口气,往中军大帐方向去。

进帐后,见徐卫坐在帅案后,正写着什么。

他便在帐下执礼道:大王唤我?哦,元吉兄,坐,坐。

徐卫热情地招呼道。

自己也离开帅案,到下面和韩常平坐。

他先没提正事,而是问道:这些天来,你部弟兄可有怨言?蒙大王开恩,善待士卒,将士们并无丝毫怨言。

韩常回答道。

这倒是实情,虽然战场上兵不厌诈,但对于降军,徐卫还算是言出必行的。

那就好。

徐卫频频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是这样的,元吉兄乃大金河东长官,地位尊崇,非比一般。

今举义来归,非但徐某满心欢腾,想必朝廷得知此讯,也是喜出望外。

此外,徐某虽是一方守臣,但终究只是受天子派遣坐镇地方而已,似元吉兄这般身份地位,徐某还裁夺不得。

因此,我已写好奏本,打算请韩安抚下江山,入行朝,觐见我朝天子。

这样,也好讨个差使,不至埋没元吉兄一身本事。

他这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韩常一听就垮下脸来!可以他如今的身份,岂敢在徐卫面前放肆?遂控制情绪,勉强问道:大王yù押解在下去江南?怎么说押解?韩安抚既已归顺,便是自己人,同为宋臣。

去行朝面君,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待遇。

徐卫笑道。

韩常又不是三岁孩童,哪这么容易哄骗?皇帝有什么见头?更何况还是宋帝!你这分明就是想让我和投降的部队隔离开来!徐卫等了一阵,见他不说话,故意问道:怎么?元吉兄不愿意去?这……韩常不知道该怎么说。

非是不愿,只是……哎,有话但说无妨,徐某虽然征战沙场多年,可以说杀人如麻,但对自己人,向来是好说话的。

徐卫鼓励道。

听到这里,韩常心头一跳。

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道:只是,眼下大军北上,这阳凉南北两关堵在面前,当然,以西军之勇,必然能攻克此关。

但是,可能会增加不必要的伤亡。

哦?这攻城拔关,伤亡难免,何谓不必要?徐卫明知故问。

韩常心头暗骂,嘴上却道:从太原到两关,守军皆是在下部属,若大王有命,在下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徐卫是个会装的人,话说得这么明了,他还作难道:实不相瞒,徐某也想过这个主意。

你我都是带兵的,哪个不珍惜自己弟兄?我也想请元吉兄前往劝降,但恐兄面对旧日袍泽,有些……韩常暗笑,沉声道:既受大王活命之恩,当思回报。

另外说句矫情的话,常本辽东汉儿,也是炎黄之后,今既归宋,怎敢不尽力?他心知徐卫让他南下是假,想bī他去劝降守军是真,但他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也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一旦触怒徐卫,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下场是明摆着的。

而徐卫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炎黄之后?嘿嘿,契丹人还自称是炎帝子孙呢。

昔年刘光世的老子刘延庆,被童贯任命为都统制,总管十数万大军进攻燕云。

刘延庆采纳郭yào师的意见,想以轻骑突袭燕京,以为这样必能得到城中汉人的响应。

结果呢?宋军入城,先是错误地下了一道命令,要杀尽城中契丹人和奚人;随后,西军因军纪败坏,一入城就四处抢劫,杀人放火。

引起城中各族百姓激烈反抗。

最后,宋军惨败!由此可见,汉民族的认同感,在宋代,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

但是面子上,徐卫还是由衷道:元吉兄深明大义,卫佩服之至。

好!倘若韩安抚能劝降关上守军,征河东之役,当书首功!韩常谦逊道:在下虽愿尽力,但能否劝降成功,却不敢保证。

没有关系,只要元吉兄肯帮忙,成与不成无关紧要。

倘若守军不愿投诚,我再取不迟。

徐卫轻描淡写地说道。

韩常点点头,沉默片刻后,道:倘若大王信得过,在下明日便到关前劝降,如何?这有什么信不过?但去就是。

徐卫昂然道。

当夜无事,到第二天上午,徐卫召集将帅,言明此事之后,方命韩常前去劝降。

不过,为了保护,他让自己的悍将杜飞虎,带十数人陪同韩常前往关墙。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阳凉南关前,是近五万宋军虎视眈眈;而关上,金守军也是严阵以待,双方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在这种氛围下,韩常被保护着,骑着马行进在上关城的小路上。

这阳凉南关依山而建,形势较为陡峭,走到半路,战马已经难行。

众人遂下得马来,步行往上。

那关上的守军早望见了这队人马,只不过见他们十数人,一没穿铠甲,二没带兵器,心知并非来扣关的,必是有话要传递,所以也没有攻击行为。

至关墙前,韩常还没有停步,杜飞虎疾声道:韩安抚,便在此处喊话就是,再往前,恐有危险。

韩常知道他担心什么,也不多言,便停了下来,手搭凉棚望向关上,喊话道:城上弟兄,唤你们长官刘堂来见。

那城上的不是普通士卒,就是低级军官,没谁识得韩常,因此有人回话道:你是何人,因何要见长官?我乃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韩常,韩元吉。

韩常回道。

可以想象,阳凉关上的守军将士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恐惧?搞笑?或许都有。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韩常,但却都知道,韩常是河东最高长官。

哦,马五曾经干过,不过听说朝廷有人不待见他,于是给撸了。

总之,河东金军的最高长官,从宋营而来?这,这是他娘的怎么回事?关上议论纷纷,将士们虽然不信,但话还是必须得传的。

于是,不一阵,那个名叫刘堂的守将就匆匆奔上了关城。

他是韩常的老部下,当然,是对汉签军而言。

不久前,韩常从太原去河中府的时候,路过阳凉关,还亲自见了他,嘱咐事宜。

所以,他一上关城,凭城往下一看,就发现了韩常。

可他还不相信,使劲眨了眨眼睛,仔仔细细看个真切之后,方地确定,没错,下面那个人,确实就是韩安抚!这怎么个事?韩安抚为何从宋营而来?南边怎么了?韩常似乎没发现他,还在静静地等着。

刘堂好不容易定住心神,连吞几口唾沫,这才向下喊道:下面的,可是韩安抚?韩常定睛一看,朗声道:正是,来的可是刘堂?正是卑职!不知安抚相公……那守将刘堂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有一言,你等静听。

韩常洪声道。

关城上自然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个别人已经猜到。

大宋川陕长官徐郡王,提虎狼之师进兵河东。

眼下,已破河中府、解州、绛州、怀州、泽州、平阳府等地。

今兵临阳凉关下,念及对敌两军,都是同胞。

西军中,颇多河东子弟,算起来,可能跟你们当中还有亲戚。

徐郡王不忍看到骨ròu相残,因此遣我来告知你等,若能献关归顺,既往不咎,且有功。

徐郡王必一视同仁,绝不食言。

话讲完,关上一片哗然!人声汹汹,都感不可思议!只因这话是从河东金军最高长官口中说出来的!怎么的?要我们献关投降?那守将刘堂,三十岁都不到,听得这话也是六神无主!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旁边的部将还疑惑说:这真是韩安抚?千真万确,假不了,就是他。

刘堂沉声道。

那可如何是好?倘若不降,真打起来,我们是虎帅的对手么?有人道。

哼,未必!阳凉关控扼险要,易守难攻,我们把住此处,西军未必就能攻得破!刘堂摇头如搏làng,不耐道:你们休聒噪!容我好生想想!下面的韩常,见关上不回话,又喊道:刘堂,士卒有何罪过?怎忍让他们白白送死?西军已破多处州府,势不可挡,你自认能够守住阳凉关么?刘堂听到这话,心头更是慌luàn,还是不回答。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杜飞虎发话了,只听这厮破锣一般的嗓音吼出来道:关上的弟兄听清!我乃徐郡王麾下战将,杜飞虎,代表大王表个态。

阳凉南北两关,确实险要!但再险的关口,也休想阻挡西军收复故土!我军中,多两河子弟,自事变以来,流落异乡多年。

今追随大王,重返桑梓,誓言恢复旧疆!你们,也都是河东子弟,怎忍同室cào戈?若能献关投诚,军官,大王必重用,士卒,大王必待之如子弟。

此一节,韩安抚便可证明!韩常立即接口道:自我率部起义投诚,徐郡王恪守承诺,善待士卒,与西军一般无二,弟兄们不必担忧!杜飞虎打铁趁热,又看了一眼手板上的提示,大声道:河东的弟兄们!你们在nv真人管辖下多少年了?难道还没受够么?披发左祍,禁穿汉服,还要忍受么?我们大王就在军中,已经置办好了酒ròu,准备好了赏钱,只要你们出关投诚,大碗喝酒,大块吃ròu,各分金银!今后,还能追随大王麾下,北击狄夷,匡扶家国,告慰祖宗之灵,岂不痛快?城上一片嘈杂,无论是官是兵,都没有了主张。

尤其是听到虎帅就在关下宋营之中时,他们更加震动。

徐卫的名号,且不说传遍天下,但在两河川陕,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即使在金军中,将佐时常呼为徐虎儿紫金虎,但士卒们平日里,都称虎帅,以示敬畏。

现在,他亲自督兵来战,我们能挡得住?刘堂见关城上的将士们议论纷纷,完全一团luàn麻,连本来不该在关城上守备的弟兄都先后挤了上来,想听个究竟。

此时,又听韩常道:刘堂,你自问手段比我如何?想清楚这点,可作决断!刘堂一时还真就难以决定,思之再三,没有头绪,遂喊道:韩安抚,请暂退,容我与众家弟兄商议再说!韩常闻言,扭头看了杜飞虎一眼,后者点点头,他这才道:好!今日之内,等你回音!语毕,杜飞虎马上护着他,往下面回去。

到营中,上至徐卫,下到将佐,都在等候消息。

当韩常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禀报之后,西军将领们也是议论纷纷,都猜测着,这劝降能不能奏效?徐卫倒是淡定,笑道:好,有劳了,不管成与不成,元吉兄这份苦功,徐某记下了。

想必说得口干舌燥,且去吃碗茶,歇息歇息,到了下午,自有分晓。

第六百九十一章 决战在即第六百九十一章 决战在即再说这阳凉南关的守将刘堂,本是河东上党人,跟西军两兴安抚使王彦是同乡。

早年在李植手下当兵,李植以威胜军这一块地盘叛投nv真,他也就跟着作了李军。

后来伪韩被废,李植也被解除兵权,作了闲王,他又稀里糊涂地作了金军。

而现在,又要他作回宋军。

刘堂自己无法作出决断,遂在请韩常暂退以后,召集部下军官商议前途。

阳凉南关,守军四千二百八十余人,他一个万户下面,还有三个猛安,数十名谋克。

刘堂将他们统统召集起来,选了一处营房,闭mén商量。

从进mén开始,军官们就七嘴八舌,各抒己见,闹哄哄一团。

刘堂进来以后,把佩刀往桌子上一拍,大声道:都给我闭嘴!房内嘈杂声渐渐低了下来,刘堂环视众军官,眉头紧锁道:众家兄弟,今天这事关系到我们弟兄的生死和前途,不得不慎重。

在商量之前,我说几句。

语至此处,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们这四千多弟兄,有的是从前追随李知军的旧部,有的是后来nv真人征的签军,不管如何吧,咱们这伙弟兄,改头换面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不在乎这一回。

但是,一个条件,那就是得保证咱们弟兄周全,要有饭吃,有衣穿,不挨冻,不受饿,再有,就是要有饷钱,否则白干怎肯?总之一句,趋吉避凶,看站哪边有好处!就这么地,你们说说看法吧。

他话音落地,却无一人接口,刘堂一怔,问道:怎地?都没主意?这,万户,咱们话分两面说。

一名猛安军官道。

如果说不降,开打,凭我们阳凉南关,能挡得住虎帅么?刘堂脸上的ròu抖了几抖,作难道:这,我还真说不准。

阳凉关险要,纵使十万雄兵,也休想轻易夺取。

但话回来,来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紫金虎。

他的底子,不用我给你们抖了吧?这还用说?河东这一面,有哪个不晓得徐卫那一档子事?河北起兵,剿匪,勤王,紫金山浮桥挡了大金国的二太子,由是得了一个紫金之虎的花名。

再后来,更不得了,转战各地,东征西讨,打出来赫赫威名!nv真人最头疼的就是他了!现在手握几十万悍卒,牛!就是,打,不一定能打得过。

但如果降的话,有没有风险?那猛安又问道。

刘堂想了一阵,突然发作:娘的,我是在问你们看法,你怎么句句反过来问我?那猛安赔个礼,自顾道:我们虽说身在金营,但也有颇多无奈。

大宋朝廷素来是养兵的,我估摸着,过去了,虎帅也不至于把咱们怎么样。

所以呢?你的意见是降?刘堂问道。

那猛安勉强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刘堂见状,又看向一众军官:你们呢,都说说,这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关系到咱们几千弟兄,马虎不得。

依我看,降了算了!跟谁打仗不是打?反正我这身皮是穿够了,去他娘的!死人才左祍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nv真人非让老子剃个秃瓢。

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死也没法见祖宗,降吧。

这人倒是干脆。

马上就有人出来反对道:你说得倒轻巧!哦,光凭nv真人让你剃发易服,你就降了?要是过去徐卫那里,连脑袋都保不住,你又怎么说?脑袋都没了,我还说条俅我说!万户,要按我说,顺归虎帅的话,应该没什么风险。

韩安抚还是咱河东帅,他都降了,咱们为何不能降?再说了,他也好好的,没见徐卫杀了他啊。

话不能这么说,韩安抚人家什么地位?留着他有用,我们就不一定了,人徐虎儿也不缺咱这几个人。

不降!韩安抚要降,那是他的事。

咱们死守着阳凉关,量徐虎儿也打不进来。

到时候,他一退兵,咱们不就立下大功了?燕京朝廷还能不封赏咱们?过去徐虎儿那里,顶多就是不杀,接着卖命,比得上立功受奖么?哎,这倒是句实在话,刘万户,这说法不错。

刘堂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管是主张投降的,还是主张抵挡的,似乎都说得有道理,这怎么整?正纠结时,一人抗声道:诸兄弟难道只看眼前之利么?众人疾视之,刘堂疑惑道:焦文通,你所言何意?这焦文通,从前是太行山一支义军的首领,据说风光时手下也有千把喽罗,其力也颇有勇力,能开三石硬弓。

但终究抵不住金军的围剿,被迫投降,被发到阳凉关来,作了个猛安百夫长。

刘万户,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若只顾眼前,必有后患。

焦文通约有四十多岁,身长近八尺,立在那处宛如金刚一般!面皮黝黑,再加上浓须密布,使人望而生畏。

那怎么才叫眼光放长远一些?刘堂又问。

nv真人起兵南侵时,其兵威之雄,如日中天!南军莫敢掠其锋!然二十年下来,金军威风不在,而南军西军越发强大!愈往后,形势将愈明朗,何去何从,卑职想,万户自有分寸。

焦文通道。

话刚说完,便有主张抵挡的军官讥笑道:焦文通,你兵败势穷,投降nv真。

如今又在这里鼓吹金军愈弱,南军愈强,你这是不是有点……焦文通默然无语。

刘堂制止了那些正yù群起攻击的部下,正sè问道:焦文通,你且细说来。

是,万户,试想,从陕西全丢以来,再到都元帅领兵攻襄汉,这数载以来,金军可曾打过胜仗?焦文通问道。

刘堂想了想,点头承认:确实败多胜少。

不错,这正是攻守易势的时机。

虎帅如今发动反攻,进军河东,难道万户还想不明白这标志着什么?上回南军反攻中原,虽然失利,但说明南方已经开始着手北伐。

焦文通道。

然这也不足以证明宋金强弱态势的易形吧?有人质疑道。

就是,这虎死架不倒,再说大金国还没到那份上。

将来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焦文通摇了摇头:如韩安抚,金营名将,nv真南下时,他攻城掠地,何其勇猛?但说句难听的,各位想想,他在西军手底下,吃过多少回败仗?后来还被逐出陕西,如今甚至……这话一出来,众人无法辩驳了,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所以,你认为我们应该降?刘堂问道。

不应该说是降,我们本是两河之民,脚下本是宋土,如今只是回归罢了。

另外,卑职从前举义抗金,对于河东义师的情况比较了解。

不瞒各位,往前几年,河东义师有数十万众。

如今虽然在金军围剿之下,损失巨大,但北面的邵家兵,南面的红巾军,以及其他诸路义军,十来万还是有的。

而且这些人皆打徐字旗,以虎帅部属自居,如今西军进军河东,他们必然群起响应,时间一长,这河东的局势,就将越不利于nv真。

我们此时回归,正得其时!也不知是被他这番话触动了,还是唬住了,营房里一时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刘堂一眼扫过房中数十名军官,朗声道:集合部队!四千余金军被集结起来,刘堂当着他们的面,大发了一通感慨,几乎说得涕泪横流。

他说,我们都是河东子弟,理当肩负守土抗敌之责!但是,我们要分清,谁是敌?是谁占领了我们的家乡,是谁bī迫我们剃发易服,又是谁掳去我们的兄弟姐妹充作奴婢,谁就是我们的敌人!如今,大宋川陕长官,虎帅徐卫率领西军jīng锐,收复河东来了!虎帅仁德,不忍看骨ròu相残,遂使已经投诚的原河东安抚使韩常前来传递消息,只要我们献关归顺,非但既往不咎,还会委以重用!此刻,虎帅已经在营中备好了酒ròu银钱,等着咱们弟兄呐!所以,现在我们就打开关城,献关回归!他这套说辞,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但没有想到,一经宣布,军士欢声雷动!军官们决定投降,有其利益考虑在。

但士卒就纯朴得多。

他们高兴,一是不用打了,二是打从心底,他们还是更认同宋,而非金。

刘堂当即派遣焦文通出关,去拜见徐卫,表明愿意献关回归的意愿。

并请徐卫派员入关,清点兵马器械。

徐卫及西军将帅们闻讯后大喜!老实说,对于能否劝降守关金军,徐卫自己都没多大的把握。

因为阳凉关确实险要,真要打起来,虽然有可能会攻得下,但时间呢?现在,不费一兵一卒,仅仅几滴唾沫,就拿下阳凉关,这不值得欢喜么?遂善加抚慰焦文通,并派人随其入关,清点兵马器械,并召刘堂等守将来见。

刘堂等人虽然决定投降,但一听说徐卫召他们到西军营寨去时,还是有些犹豫。

但话已经宣布全军了,此时若反悔,恐怕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遂在焦文通一再鼓励之下,率三名猛安千夫长出了阳凉关,向宋营而去。

娘的,万户,我这眼皮直跳,此去莫非凶多吉少?一名原本主张抵挡的千夫长突然说道。

刘堂正犹豫,听了这话,停下脚步,紧张道:你这一说,我也觉得不妥。

莫非徐卫是想把你我四人召去营中,一刀结果了xìng命?有可能,咱们还是别去吧?那千夫长建议道。

刘堂啧了一声,扭头看向连绵的宋营,拿不定主意。

此时,另一名千夫长道:万户过虑了。

试想,我军已经答应献关归顺,虎帅又何必多些一举,害我等xìng命?若在关外杀了我匀,岂不让关内士卒哗变?再说,他又为什么要杀我等?没有道理。

刘堂一听,感觉是这么个理,遂又迈动脚步,往山下而去。

走不到十几步,忽见下头来了一行人,约莫五六个,从装束上来看,绝非普通士卒。

都是全副披挂,衣甲灿烂。

他们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韩常,而韩安抚,还走在一人之后。

刘堂心里一惊,慌忙大步往山下窜,后头三个千夫长撵都撵不上。

两边相遇,刘堂只认识韩常,遂抱个拳行礼道:卑职是阳凉守将刘堂。

他对面一个人,三十多岁,身长七尺有余,双目炯炯,鼻梁高挺,唇上蓄浅须,真个风采照人,威仪无比!那人含笑看着他,道:我是徐卫。

一听这话,四个禁不住都打个冷战,徐卫?便是徐卫?眼前这人,竟真是虎帅?此时韩常在后头道:刘堂,见了徐郡王,怎如此失仪?刘堂身不自主地就跪了下去,双膝着地,额头贴土,恨不得把脸也贴在地皮上,惶恐道:卑职,卑职,怎敢,劳,劳虎帅大驾!后头三个千夫长跪得整齐,都把头贴在地上,没一个敢抬头仰视的。

徐卫伸出手去,搀起刘堂,笑道:你能知进退,明大义,我很高兴。

你等放心,徐某说出的话,绝不反悔。

既然献关归顺,便是我弟兄!刘堂等人感激莫名,结巴道:卑职身在金营多年,脸面上,不甚光彩。

今后,定当追随……大王。

韩常在后头提醒道。

定当追随大王,以洗往日之污。

刘堂正sè。

如此甚好。

走罢,我已在营中备了酒ròu,专为你等举义相庆。

徐卫执刘堂之手,向下走去。

原来,在召刘堂等人来见之后,徐卫就一直等着。

当看到刘堂等四人走在半道上,却又犹豫起来,他惟恐生变,遂亲自来迎。

这才打消刘堂等降将的疑虑。

西军拿下阳凉南关之后,次日起兵,直扑阳凉北关。

这一回,却没那么容易了,虽然有韩常刘堂等人现身说法,但换回来的,却是辱骂和挑衅。

皆因阳凉北关,是进入太原盆地的最后一道防线,万不容失。

所以,布置在阳凉北关的金军,不止有汉签军,更有契丹军和渤海军。

汉人和契丹人就算了,渤海人跟nv真人,简直是铁哥们,岂能被你区区几句话说动?徐卫心知劝降无用,遂命令将帅,准备强攻。

且不说徐卫扣关,却说这辽军在西三州扫dàng一切牛鬼蛇神,五万jīng锐的金军援兵,愣是被契丹人铁扫帚扫得七零八落,逃往大同府。

随后,势不可挡的辽军攻破丰州城,尽屠城中nv真人,裂其尸以泄愤。

至此,西三州全部被辽军收复,进展之迅速,连辽军都元帅萧斡里剌都感到振奋!他甚至也和南边的徐卫有着同样的想法,莫非我们此行的既定目标太保守了?nv真人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辽军取西三州后,随即进兵大同府北部,夺取宣宁等地,受到了这里契丹族人的热烈欢迎。

辽国被金军攻灭以后,nv真人对契丹人的压榨到了随心所yù的地步,盘剥掠夺都是小菜,甚至掳平民为奴,征契丹人充军……因为nv真人极度不信任契丹人,有一个耶律大石在西域,契丹人的希望就不会破灭,nv真人又怎能不提防契丹?最后,甚至到了,每一户契丹人,要由两户nv真人夹防这种地步!有鉴于此,看到王师重新东归,深受nv真人压迫的契丹人,怎能不感激涕零?尽管,这支王师里多了一些头发眼睛跟他们不是一个sè的异类。

就在辽军信心爆棚,认为复国大有希望之际,兀术也得知了前线战败的消息。

其实他早就离开燕京,前往大同府督边。

而他带着大军赶到大同府时,正好撞上败兵回来。

兀术大怒,处死一名万户,七名千户,将首级挂起来示众,严厉告诫众军,此番事大,若不效死,我就让你死!随后,他重整兵马,将败军和他从燕云各地,以及nv真老家征召而来的部队编在一起,共计八万大军,其中骑兵就超过一半。

他带着这支汇聚了大金国jīng锐的大兵团,往北进发,寻找辽军,伺机决战。

兀术军团北行不满百里,就探知辽军已经攻破了丰州城,其主力现在正在宣宁,两军相隔已经不远。

此时,兀术利用契丹人对金人苦大仇深,急yù报复的心理,下令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布阵。

又派出少量部队,前去侦察袭扰,引辽军前来应战。

金军的动静,很快被萧斡里剌得知,这位辽军统帅慷慨激昂地号召将士,一举击溃金贼,复我西京!大同府,曾是辽国的西京,若能攻下大同府,势力引发金国强震,同时,亦能极大在鼓舞辽军士气!萧斡里剌遂引耶律燕山,耶律铁哥等引大军南下,准备跟兀术来一场面对面的较量!要让nv真人看看,我们在西域苦战二十年所打造出来的百战雄师!第六百九十二章 祸从口出第六百九十二章祸从口出四月,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自徐卫领兵出征以后,宣抚司日常事务是由宣抚判官万俟卨主持。

这让万俟宣判很激动了一把。

朝廷派他来川陕,主要是因为徐卫以武臣的身份执政川陕大权,总要有个人盯着,才能让上头安心。

至于宣抚判官的本职,那倒是其次的。

但这不等于说万俟卨就成天盯着徐卫就行,没旁的追求,他也希望能在川陕这一片能干点啥出来。

但问题是,徐卫手握处置大权,政务方面他说了算,最多就是碰到四川方面的大事让万俟卨联署签名;至于军务,就是让你参与,你懂么?宣抚处置司的其他幕僚,如参议、参谋、主管机宜这些,好歹还有具体的分工,偏偏地位最高的宣抚判官好似个摆设。

这让万俟卨十分不得劲,现在好了,徐卫走了,他一下子成了川陕临时最高长官,似乎可以为所yù为?不,差得远。

徐卫是军政脑,大政方计是他定的,你就算主持日常事务,也无权更改。

所以只能在具体的事务上作文章,但徐卫出征,幕僚一个没带,马扩张庆两个把军事这一摊管完了,政务这一摊,又有张浚代劳,万俟卨还是没事可干,成天坐在堂里,就等人拿公文来请他签押。

这么过了个把月,万俟宣判觉得不过瘾,他不愿意像个泥菩萨似的被供的,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彰显我的存在呢?机会,还真就来了。

徐卫最为倚重的理财高手赵开,这两年是殚jīng竭虑,绞尽脑汁应付川陕两地庞大的开支。

他先后在四川陕西推行了新酒法和新茶法,收效都不错。

尤其是茶法一项,非但缓解了茶农、茶商、官府、边夷之间的矛盾,更大大增加了四川的税收。

徐卫是个从来不亏待下属的人,随意川陕两地财政收入的节节攀升,赵开的官阶也水涨船高。

最近,经过酝酿和试点,赵开准备变盐法了。

盐法,倒不是他的新创,而是参考东南那边的盐引条约。

打算印盐引,拟定价格,并开盐市合同场,使盐业贸易规范化。

这个已经在四川试点过了,证明有效可行的,赵开遂上了详细的条陈,呈请宣抚处置司批准施行,全川推广。

因为这事属于四川事务,就算徐卫在,也要跟万俟卨联署。

所以,万俟宣判直接把赵开的条陈打回去,说不够详细,理由不够充分。

赵开一看条陈给打回来了,仔细查阅,没现有什么地方不详细,或者有疏漏。

但既然上头了话,他也只能费尽心机修改补充一次,然后又呈到兴元府。

这一回,万俟卨看都不看,直接扣下来。

他倒不是跟赵开有什么过节,而是因为赵开在四川变酒、茶两法,引起了一些争议和反对。

虽然绝大部分都是从前的既得利益者,但也有一些地方官员,本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对赵开,乃至于徐卫,颇有微词。

万俟卨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树立他在四川官场的形象。

徐郡王支持的又怎样?我万俟卨觉得不对,我就是不准,我就是这么地不畏强权,敢于担当!这就苦了四川都转运使赵开,他那一头万事俱备,人手也安排了,招呼也给各级官府打了,只欠领导签个字。

可左等右等,不见批文。

心急的他,一路跑到兴元府,亲自拜会万俟卨。

赵开虽然善于理财,但眼力显然不够。

面对万俟卨,他恳切地说明情况,请求长官尽批准。

因为徐郡王在前头打仗,正要用钱,而且班师回来以后,不管是嘉奖和抚恤,花费都将巨大。

不赶紧nong钱,到时候怎么办?难道伸手问杭州要么?万俟卨根本不关心这个,他就等着赵开来跟他闹。

于是,以种种不靠谱的,在赵开这种专业人士看来极为无知的言论来刺激对方。

赵开倒也有耐xìng,百般地解释,直说得口干舌燥,万俟宣判还是不为所动。

泥人还有三分土xìng,赵开有些光火,说了一句:这事,下官之前已经跟徐宣抚通过气了。

哪知,这句话捅了马蜂窝!万俟卨勃然sè变,喝斥道:休拿徐郡王来压我!四川事务,是由我两人共断!我说你这不行,就是不行!赵开顶了一句:那你倒是说说到底哪里不行?万俟卨要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从最开始的变酒法,到现在的变盐法,在他口中都成了祸害百姓,扰1uan经济秩序的手段。

又说,现在四川很多官员都对你有意见,你难道不知道检讨么?甚至把话说得十露骨:你这么积极追随协助徐郡王,你的立场呢?赵开又急又怒!他不敢想像,时至今日了,居然还有人会说这样的话!立场?难道你我跟徐郡王不是一个立场?这川陕要没他,早完了,你现在跟我谈立场?我作的一切,都是徐郡王批准和支持的,并得到了朝廷的明令嘉奖,你居然说我祸害百姓?这场会面不欢而散,赵开回到成都以后,就给气病了。

想来想去想不通,一怒之下,将一道辞呈送到了杭州行在,请求改派他职,这四川都转运使是作不了了!万俟卨听说了这个事,丝毫不以为意,并以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名义下文给四川转运司,既然赵转运病了,这日常事务不能落下,转运判官上吧。

这一日,万俟卨又出新招。

光是在四川立威还不成,陕西徐卫经营多年,眼下快到麦收时节了,何不到陕西去视察视察?遂知会有司,就准备启程。

宣判要动身了?张浚踏入万俟卨的办公堂,见他正整理穿戴,随口问道。

嗯,麦收很重要,我得去看看。

万俟卨答道。

张浚手里拿着几份文件,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宣判,下官听说现在四川转运司出了点问题。

嗯?什么问题?万俟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问道。

赵开患疾之后,本还在坚持理事,但宣抚司让宣抚判官主持日常事务,很多事就进行不下去了。

张浚道。

万俟卨听到这里,轻笑一声:德远过虑了,不必担忧。

四川转运司离了赵开就不成?没这个道理吧?想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传谣,不足采信。

张浚见他这么说,也不再多方,上前几步,将手中的文书递上:这是前线送回来的公文,有徐郡王的命令,也有随军转运使的请示,还有战报,宣判过过目吧。

万俟卨扣上幞头,皱眉道:怎么都在你手里?马扩和张庆为何不来?哦,马参谋和张机宜手头都有事,就让我一并……张浚解释道。

不等他说完,万俟卨一声冷哼:这两个赤老!何曾将我放在眼里?他是开封人士,而开封俗语谓士卒为赤老,有贬低之意。

马扩张庆两个,都是以武职而充任宣抚处置司高级幕僚,他当然看着不顺眼。

张浚不再说话,万俟卨接过几道公文,回到案桌后坐下,这才展开来看。

他先看的是战报,得知西军已经收复河东诸多府州县,正往太原方向打去。

心中也不免吃惊,他从前担任过陕西提点刑狱,对西军并不陌生,知道这帮人能打,但没想到进展如此之快,都往太原顶去了?随后,他又看了随军转运使的请示,一句话,就是让安排人手输送物资。

他知道这个是耽误不得的,遂马上提笔批示。

最后,才拿起了徐郡王的命令。

徐卫在命令中称,大军进入河东之后,河东义师群起响应,短短时间聚拢数万人!这都是在河东跟金军周旋多年的义勇,西军攻入河东之后,这些义军就配合官军,收复州县。

他认为,这些人就是以后河东的军事力量,朝廷应该善加抚慰,以彰其功。

所以,他让以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名义上奏朝廷,请求对这些人授以官阶。

之前他有便宜黜陟之权,不就是任命一批官员么?直接下令就是。

但现在朝廷已经把这权力收回去了,所以,必须得请示杭州。

万俟卨看罢,本没有在意,对张浚道:德远,这事你经手一下吧,以本司各义上奏朝廷,把徐郡王的意思传达天听。

张浚应下,万俟卨起身,正打算出mén。

千不该,万不该,张德远此时多了一句嘴:有西军之jīng锐,更兼义师之响应,此番进攻河东,大有可为!也是徐郡王,旁人何来如此之大的号召力?万俟卨笑着cha了一句:谁叫徐郡王是带乡兵出身的?张浚听出他有讥讽之意,也笑道:倒不是这个原因,大王从前担任过义军总管,对河东义军扶持颇多,因此深得义军敬重。

河东失陷以后,义军皆打‘徐’字旗,以大王部属自居,无时无刻不盼望王师东进呐。

第六百九十三章 天威难测第六百九十三章天威难测万俟卨本来已经朝外迈步了,听到这句话收回脚来,眉一皱,嘴一张:你说什么?张浚显得有些疑惑,我这句话哪里说错了么?你如何这般模样?遂答道:我说,徐郡王威震两河,河东义军都听他节制。

不对不对!万俟卨连连摇头,走了回来。

拉着张浚坐下后,问道另外一句,你说河东义军怎么来着?什么旗?张浚越发疑惑,想了想,恍然道:哦,因为徐郡王从前曾经担任过河东义军总管,所以河东义军一直打着‘徐’字旗,以大王部属自居。

万俟卨听了,脸上yīn晴不定,口中喃喃道:徐字旗,徐字旗……怎么?有问题?张浚反过去问道。

对方异常的举动,让他很意外。

万俟卨沉默片刻,忽地轻松一笑:哦,没事,随口问问。

正如你所说,也说是徐郡王,旁人哪来这么高的威望,对吧?张浚不答话,看了对方一眼,起身道:若无事,下官就去忙了。

好好好,去吧。

万俟卨挥手道。

张浚一走,他也麻利地起身,背负着双手在堂里走来走去,里面抬头向天,里面俯首向地,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在考虑纠结什么事情。

一阵之后,他突然朝外喊道:去,请张参议来!张浚这回是彻底糊涂了,万俟宣判今天不对头啊,怎么如此反常?他回到万俟卨的办公堂以后,进mén就问道:宣判,唤下官来何事?方才不是……来,德远,坐坐坐。

万俟卨显得很热情,拉着张浚并肩坐了下来。

张浚坐下之后,仍旧问道:到底何事,让宣判如此在意?万俟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叉着手笑道:德远啊,你到川陕有些年头了吧?张浚眉头几乎拧成一个陀螺,这人今天怎么了?哪根筋不对,跟我扯什么老黄历?不过对方终究是长官,他还是回答道:下官到川陕已经多年,早先在陕西宣抚司勾当,后来短暂地在陕南招讨司呆过,再后就一直在宣抚处置司了。

我记得,你好像是从西府派下来的,对吧?万俟卨问道。

没错,下官昔年确实在枢密院任职,怎么?万俟宣判问这作甚?张浚问道。

万俟卨松开了手,吸了口气,沉声道:德远,你我都一样,是中央派员,对吧?张浚不应声,从对方这句话里他隐约地感觉到些什么,再联想之前的种种,他不敢贸然接口。

我们到地方上来,不止是担任本职,更有为朝廷张目明聪的责任。

万俟卨道。

嗯。

张浚淡淡道。

他已经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从宣和事变以来,国难当头,多事之秋,这朝廷许多法度典则都有改动。

祖宗家法也得权宜变通,这是大局所迫,没有办法,对吧。

万俟卨还在为自己后头的话作铺垫。

嗯。

张浚还是应一声。

但话说回来,有些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却是不容含糊的。

万俟卨道。

张浚一笑,直视对方道:宣判到底想说什么?万俟卨毫不闪避对方的审视,似笑非笑道:我想说的是,眼下这个局面不太对。

哦?下官不知宣判这话从何说起?张浚问道。

万俟卨哼了一声:方才,你说河东义军皆打徐字旗?是。

张浚点头承认。

这就怪了,这些义军为什么都打徐字旗?万俟卨又问。

张浚正sè道:下官方才不是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么?只因徐郡王从前曾经担任……没等他说完,万俟卨已经一口截断: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那宣判是什么意思?张浚问道。

万俟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在德远看来,徐郡王是何等人?张浚脸sè微变,答道:西北柱石,国之长城。

哼哼,德远评价很高。

万俟卨笑道。

诚如你所说,徐郡王地位既高,权力也大,威望还重。

节制二十万西军,管辖数千里土地,更有便宜行事之权。

再者,徐郡王保蜀口,复全陕,如今又征伐河东,势如破竹,若说功盖当代,我看不是折彦质,非徐郡王莫属。

张浚不吭气,他知道万俟卨不管怎么绕,都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万俟卨见他不搭腔,咳了两声,继续道:当然,我也知道徐郡王向来是没有飞扬跋扈,蔑视朝廷的行为。

然而,你今日的话却让我深感忧心呐。

张浚看着旁边,笑道:这就让下官难解了,本是向宣判告捷,为何倒还忧起来?万俟卨见张浚这个态度,收起笑容,严肃道:张参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浚却不承认:下官委实不明。

嘴角一扯,万俟卨似乎有些不悦,但最后还是道:那我索xìng就明说了。

徐郡王手握重兵大权,朝廷自然介怀,但形势所迫,西北必须有他这样一个人。

可如今,似乎有些过头了。

他不担执掌在川陕,连河东都奉他号令,那各路义军都打徐字旗,这很说明问题。

那,宣判想怎么作呢?张浚问道。

要怎么作,那进朝廷决定的,轮不到你我来想。

我们要作的,就是据实以报,将这个情况送到行朝。

请圣上和宰执大臣们去考虑。

万俟卨这才算说出了目的。

宣判的意思是说,要上奏弹劾徐郡王?是这个意思么?张浚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弹劾谈不上,下情上达吧。

万俟卨道。

张浚一阵沉默,而后道:这是宣判的事,下官不便评论。

宣判要作,自作。

万俟卨眼睛一眯:你不想参与?张浚缓缓起身,笑道:下官是宣抚处置司参议,我的职责,是协助宣抚相公,分管方面,而不是履行监司的职责。

万俟卨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德远,你还是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张浚不再说什么,对他一礼,折身退出了办公堂。

万俟卨胸膛起伏,看着他离开之后,摇了摇头。

时间进入五月,天气渐渐转热,而河东战场也跟天气一般。

王彦引两兴军转道进攻李植从前的老巢威胜军,四战四捷,克威胜。

远近义师争相来投,一时气势大盛。

王彦抓住机会,迅速转兵进攻隆德府。

整个河东南部,金军的防御土崩瓦解。

深受nv真迫害的百姓喜迎西军,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光复。

而徐卫本人则率领大军,猛攻阳凉北关。

此关倒敢不愧是雄关,西军前后陆续攻了数次,其中大规模进攻就有两次,都被挡了回来。

可太原盆地就在这阳凉北关的后头,如此巨大的吸引力,促使紫金虎忍受着伤亡,非要拿下阳凉北关,进兵太原不可。

而在北方,一路神勇的辽军算是碰上了硬骨头。

与兀术的大军在大同府境内展开的会战,震动燕云。

但此役,辽军的进攻却为兀术挫败。

契丹人所凭借的,是马军之利,此番东来,耶律大石足足发了十一万骑。

而进攻西三州,萧斡里剌又发动了七万骑,清一sè的马军。

而兀术的兵团,则是步骑协同。

他调集了大量的强弩,光是神臂弓就数以千计。

这给企图用骑兵击溃金军的辽军造成了重创。

所谓败也骑兵,成也骑兵,落败之后,辽军正是凭借其强大的骑兵力量,能免遭兀术大军的掩击追杀。

一路退到云内州,整军以备再战。

可以说,此时,正是河东局势的关键时候。

辽军是肯定不可能一举打下燕云,复国成功的。

但西军却有可能一举拿下太原,鼎定河东局势。

这个机会数十年难遇,北面有辽军吸引了金军的主力,留在河东境内的多是二线部队,以强击弱,如果还不能建立殊勋,你让西军的脸往哪放?而徐卫本人,对此也很有信心。

他不光有最强悍的军队,最优秀的将领,更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不管是援兵,物资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再者,仗怎么打,他不受任何人的约束。

五月下旬,杭州。

发生在不久之前的那桩政变,虽然凶险,但老百姓知道的内情却并不多。

因此时过境迁以后,大家渐渐淡忘了这桩,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五月的天气,最适合泛舟西湖,欣赏湖光山sè,看白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需记住,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朝廷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虽说西军进兵河东,但那终究远离江南,从皇帝到百官,各司其职,并没有什么异样。

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那就是皇帝实在太勤奋了。

勤政,从来都是评价一个帝王的重要标准。

一个勤奋的皇帝或许不一定是好皇帝,但一个只顾享乐的皇帝,绝对是昏君。

赵谌很勤奋,勤奋到了终日cào劳的地步。

本来,他正当青年,jīng力旺盛,这样作没什么不可以。

但问题在于,赵谌身体本就不行,有些先天不足。

就他那小身板,没日没夜地cào持国事,铁打的也受不住。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没什么大疾,但小病不断。

朝臣们每次见到皇帝,都觉得他气sè不好,最后,开始有大臣劝他,注意御体。

但赵谌矢志恢复,要作一个中兴之君,因此并没有把这些话记在心上。

禁中,内侍省押班沈择,行sè匆匆地走在回廊上。

他保持着一贯的低头弯腰的姿势,所以看起来倒像是在俯冲。

入勤政堂,却发现皇帝没在御座上,一问守mén的内侍才知,官家方才起身,估计是净手去了。

沈择听了这话,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东西,显得有些焦急。

不时朝帘子后头张望,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脸sè苍白的赵谌一手按着肚子,缓步出来。

官家,这是怎么了?沈择见皇帝走路步子都有些飘,赶紧上前搀扶着。

说不清,今日用过早膳之后,泻得厉害。

赵谌在他搀扶之下回到御座,重重地坐下去。

沈择侍奉他坐好之后,又看一眼手中的东西,yù言又止。

赵谌似乎想起什么来,问道:不是说有本么?取来了?沈择将手中的本子递上:取来了,川陕宣抚判官万俟卨的本。

这地方上上的本子,一般先到中书,宰相视大小,呈报皇帝,一般都是亲自送来,为何这一本,却要沈择去取?原来,万俟卨这个本子根本就没有经过中书,而是直接上达天听,所谓密折专奏,就是这样。

这是当初他赴任时,赵谌特许的,一直到现在,他才首次动用了这个权力。

因此不难想象,肯定有要重要的事。

赵谌接了本,也顾不得肚中还一阵阵蠕动,便展开看了起来。

沈择显然已经看过,并没有在旁边偷瞄,只时刻注意着官家的神态变化。

赵谌初看时,可能因为肚子不舒服,偶尔还露难受的表情。

但越往后看,神情越是凝重。

看罢,放在案上,那张削瘦的脸庞上yīn云密布,极是纠结。

徐卫动作倒是利索,短短时间,已经攻克河中府、解州、绛州、泽州多地,并且迫使nv真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韩常投降。

宋金开战以来,如此高级别的金将,还是头一个。

赵谌说的这些,都是喜事,但他脸上却看不出来一丁点欢腾。

沈择因为知道本子上还写了什么,所以并不奇怪。

可是……赵谌起了个头,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又拿起万俟卨的奏本看了几眼,复扔在案上。

沈择,你说徐卫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小奴不好说。

沈择为难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朕让你说。

赵谌道。

小奴从前在东宫侍奉官家时,偶尔倒是听说过徐郡王的事迹。

不外乎就是百战百胜,力挽狂澜之类。

因此,除了能征惯战之外,没有旁的印象。

第六百九十四章 疑人不用第六百九十四章疑人不用及至官家登基,知道的事情多了,又认为徐郡王事君倒也得体,且并没有什么跋扈不法的举动。

总的说起来,应该还是忠臣良将吧。

沈择道。

听了他的话,赵谌微点了一下头:忠臣良将,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万俟卨在本子里说,河东诸路义军,多年来都打着徐卫的旗号在坚持抗金。

此番,西去一过去,河东义军争相来附。

他担心,徐卫权力既大,威望又高,且手握雄兵大权,终非长久之计。

沈择听在耳里,应道:徐郡王固然没有什么不周不正之处,但万俟卨的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

确实如此。

赵谌点头道。

徐卫虽然向来行事得体,万俟卨说的也都是实情。

他建议朝廷要有防备之心,应该对徐卫的权力作出一些限制。

你怎么看?沈择想了想,道:小奴一未带过兵,二未行过政,这实在不懂。

赵谌端过茶喝了一口,感觉索然无味,合上盖子叹道:这事麻烦!要恢复旧疆,就必须得依靠这些带兵的人。

但祖制又一向对这些人加以防范。

朕纵使决心一革陈弊,也不可能事事反着来。

沈择听了他这话,试探着问道:那不如就从万俟卨所请?哪有那么简单,徐卫的权力都是朝廷授予的,怎么限制?取消他的便宜行事之权么?川陕距离江南何其遥远?倘若事事需得朝廷批准,岂不有误?赵谌摇头道。

沈择想了想,忽道:此事官家既拿不定主意,何不召宰相来咨询?这话却提醒了赵谌,思索片刻之后,吩咐道:去,召徐良和赵鼎来。

时徐良赵鼎两个,都在中书政事堂料理军政,听闻皇帝召见,也不疑有他,放下手里的事务便赶到勤政堂来。

到皇帝跟前,行了礼,赵谌笑道:两位贤卿,好消息。

徐良赵鼎一对视,好消息?什么好消息?马上,就听皇帝道:西军为配合辽军东征,出兵河东,进展可谓神速啊。

短短时间,就已经攻克河东南部诸多州县,河东义师群起响应,形势一片大好。

看样子,北伐中原还在筹备,徐郡王就快要把河东给夺回来了。

二相一听,喜上眉梢!果然是好消息!哎,你说我们这一头打个仗那么费劲,怎么到了天水郡王那里,好像吃面条似的?到底是徐卫啊,行!赵鼎是坚定的抗战派代表人物,此时喜道:陛下,有徐郡王在河东攻略,中原河东恐怕也为时不远了!陛下的中兴大业,已见端倪!呵呵,但愿吧。

赵谌轻笑道,右手却不停地把万俟卨那本奏章翻翻合合。

徐良早就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也注意到了皇帝的神情和往常不一样。

如果是从前,只要有捷报一传,皇帝哪还坐得住?只怕就是振臂高呼,喜形于sè了,何心这般淡定?莫非,他手里的本子有什么问题?哦,倒忘了,两位贤卿坐吧。

赵谌忽道。

徐赵二相谢过,坐在侧面,赵鼎又道:徐卫能在川陕励jīng图治,有所作为,这证明陛下和朝廷的策略是正确的。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

赵谌此话一出,徐赵两个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赵谌使个眼sè,沈择会意,取了万俟卨那个本子,先送到赵鼎跟前,毕竟他是首相。

后者翻开一看,见是川陕宣抚判官万俟卨所奏。

前一段是报捷,看得赵谌心花怒放。

但随后笔锋突转,议论起了川陕军政。

末了,报告了一件事情。

说是河东义军数十万,皆打徐字旗,以徐郡王的部属自居。

显然,是徐郡王经过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

他认为,徐卫位高权重,隐隐不安,希望朝廷重视这个问题,加以限制。

赵鼎看到这里,不动声sè,随后递给了徐良。

徐六接过,看罢,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将奏本jiāo还。

此时,他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因为万俟卨报的这件事情太敏感!很容易就使人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而且,皇帝当初派他去川陕,其目的虽然不明说,但大家都知道,就是为了监视老九。

如今,他密折专奏,皇帝会不会对老九起疑心,进而,甚至引发到自己身上来?赵卿,徐卿,说说看,有什么想法?赵谌见他们两人都看完,遂问道。

赵鼎动了动两条腿,沉yín道:此事……可大可小。

大怎么说?小又怎么讲?赵谌问道。

往大了说,万俟卨所述皆是事实,若朝廷认为这样不妥,自然可以加以整改;往小了说,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徐卫昔年充任过义军总管,河东义军打他的旗号,不过是为了聚拢流民散兵,以彰显自身的端正,不必过分解读。

这可能是赵鼎所能为徐卫作的最大辩护。

因为从大宋立国以来,这种事情谁沾上都没有好果子吃。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仁宗朝的狄枢密。

他也是南征北战,功盖一代。

在北面多次击败党项,在南面又一力平定叛luàn。

仅仅是因为作了枢密使,引发满朝议论,最终,仁宗皇帝还是听从了朝臣们的建议,将狄青贬到外地。

不久,狄青就忧虑而死。

而现在的徐卫,其名声武功与狄青相似,且手中还握着重兵大权,正所谓瓜田李下,哪能不招人非议?赵谌听罢,不置可否,又转向徐良道:徐卿的意见呢?徐良一时不答,他必须要慎重又慎重!因为他和徐卫是堂兄弟,稍有不慎,就难免让人说闲话。

作为读圣贤书出身的官员,他也有一些文臣的基本特征。

但是,因为他在东京留守司、陕西宣抚司、川陕宣抚处置司都供过职,对于地方上的情况很了解。

所以,他并不认为现在徐卫的情况不合理。

但话回来,皇帝如果心里没有什么,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情端出来说。

既然如此郑重地召首相次相来商议,说明他也在意。

如果自己替老九说话,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万一让皇帝怀疑我两兄弟互相遮掩,那可就不妙了。

徐良缩在袖子里的两支手,已经攥出汗来,再三思索之后,答道:陛下,倘若朝廷相疑,那徐卫就没有必要再呆在现在的位置上。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赵鼎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沈择也偷偷斜着眼,打量他的神情;赵谌更是面露迟疑之sè,问道:这,这何从说起?国家自有法度,徐卫虽然并无犯行,但若是陛下和朝廷有担忧,为防微杜渐,完全可以给他另谋差遣。

徐良道。

赵谌听在耳里,也不评价,问赵鼎道:赵卿以为如何?赵鼎却很感为难,他跟徐卫倒是没有什么jiāo情,但从公正的立场上来说,徐卫为稳定西北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正是因为他,四川才能保住,陕西才能光复,西军才能够重整雄风,再现辉煌。

他的功劳,确实极大!如果真如徐良所说,那这件事情就必须慎重再慎重!因为这不仅仅是换一个官员那么简单!陛下,此事臣也只是从万俟卨的奏本上得窥一斑,不敢妄下结论。

但是……赵鼎俯首道。

直言无妨。

赵谌鼓励道。

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赵鼎道。

赵谌品味着这句话,又不时打量徐良。

勤政堂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君臣三人,外加一个沈择,各怀心事。

作为赵谌自己来说,他倒不相信徐卫会有什么二心,因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但作为一个皇帝,就没有绝对信任谁这种事。

连亲爹老子都靠不住,这世上还有谁能完全相信?但徐卫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

如果是一个知府知州,或者转运使提刑官什么的,朝廷但有半分忧虑,随时可以撤换,但徐卫行么?哈哈!赵谌突然笑了起来。

赵鼎徐良同时抬头,不知皇帝笑些什么。

赵卿说得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封徐卫为郡王,那就是信任他的。

万俟卨也是本着一腔忠心上报,然徐卫事君得体,为人持重,朕将川陕两地和数十万西军托付给他,是放心的。

如今举国上下,都盼恢复,正是武臣效力之时,朕岂会因一面之辞,而介怀大帅?罢了罢了,此事从此不必再提。

赵谌朗声道。

徐良暗暗松口气,偷偷将手心里的汗擦在衣袖里。

徐卿啊,你这人也是。

你那堂弟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么?怎能轻言替换?他是二十万西军的大帅,要是无凭无据地换了他,岂不动摇军心?川陕需要徐卫,中兴需要徐卫。

你今后要内举不避亲,不能因为徐卫是你堂弟,你就苛责过甚。

赵谌倒教训起来。

徐良岂能不知这话有多假?但还是起身俯首道:臣谨遵陛下训示。

好了,你们去吧。

赵谌挥手道。

两位宰相各行了礼,退出勤政堂,往中书省而去。

一出勤政堂,走远几步,徐良就摘下幞头,擦拭着脑mén上的汗珠。

赵鼎看在眼里,有意无意地说道:蜚短流长,防不胜防。

徐良苦笑一声,扣上帽子,快步而去。

五月三十,阳凉北关。

震天雷的轰鸣暂时停止,空中的硝烟却还没散去。

经过一轮强攻之后,西军再次退了下来,休整补充。

而关上的金军也紧急调整兵力,以备再战。

从山坡上,一直到山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西军弟兄的尸首,受伤的,都被拖了下来,送到棚子里,由军医紧急救治。

徐卫在远处军营里观察着战事,旁边部将们不时向他分析战况。

右手边接山那几个马面,压制得最厉害,强弩都集中在那里。

如果搞不掉,对我军威胁太大。

永兴帅杨彦说道。

不止,关键是这坡太陡!我军仰攻太吃亏!一上去,他的滚石火球就下来!就算接近了,也只能用最简易的云梯往上爬,基本上没有防护。

去他娘的,这么搞下去,伤亡只会越来越大。

杜飞虎道。

徐卫眉头紧锁:这地形限制了我军的展开,威远砲够不上,无法砲击关内。

打了多少天了?回大王,十三天了。

一名军官道。

徐卫深深吸了一口气,切齿道:暂停进攻,召统制以上军官到营中议事!说罢,转身就走。

可能是看到西军往军营里收拢,估计暂时不会进攻了,阳凉北关上的守军顿时爆发出一阵挑衅xìng的欢呼声,恨得西军将士们牙痒!回到牙帐,徐卫摘了头盔扔在桌上,亲兵赶上来替他卸了铠甲。

不一阵,从经略使到统制官,几十名将佐齐聚牙帐之内。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徐卫里头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他一面拿着根帕子擦着脸颈,一面道:这么打下去,看来是不行了,必须得重新拟定战术,你们都说说吧。

大王,这地形限制,我军施展不开不说,还尽是仰攻,太吃亏了。

正是,守军多备强弓硬弩,我军几乎往上一冲,就遭到压制。

反过来,我军的远程利器又打了折扣,实在是……徐卫将帕子一扔,喝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老子又不是新兵蛋子,我自己不会看呐?我要的是对策!是战术!少扯废话!将领们一时全安静下来,对策,战术,哪有那么容易。

行军打仗,地利是取胜最重要的条件之一,现在敌人占着地利,我们能奈其何?大王,这阳凉北关依山而建,靠的就是山形。

正面强攻,很难奏效,能否……一名兵马总管话没说完。

徐卫就怒了:你别告诉我派人探路,迂回从侧翼背后进攻。

这方面百十里,全摸遍了,没路!满头大汗,身上还沾着血迹的张宪低着头想了片刻,往前一步,抱拳道:大王,卑职有个想法,但可能……有就直说,别但但但的。

徐卫挥手道。

我军集结起步之处,地势较低,将砲车设在这里,打不到关上。

若是退后,则超出shè程。

不如,把它填了。

张宪建议道。

堂中一片哑然!填了?张宗本,你是开玩笑吧?咱天天在那里打转,你不知道那地方方圆有多大么?这可不是填护城河,护城壕那么简单!这得多大的工程?得用多少人手?得用多少土石?宗本,你这也太……杨彦都觉得这事不靠谱。

徐卫挥手制止了他,问道:详细说说。

是!张宪大声道。

近来,多支义军向我军聚拢,人手上,我们不缺。

大王不如命令这些义军,广积土石,把地势填高,到足够砲车发shè为止!阳凉北关虽然险要,但关城并不长,我们也不需要都填平,只要能放置数十座砲车就足够。

到时,有威远砲先行轰击掩护,攻起来,就容易一些。

徐卫沉思不语,突然迈开步子,风风火火往外闯去。

将佐们纷纷闪避,跟在他后头,出了牙帐,军营。

眼前的阳凉北关,夹在两山之间,高有十数丈,再加上关城的高度,所以砲车打不上去。

而山脚下的地势,跟大军扎营之地相比,明显低得多,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西军每次进攻,就是从这里发起。

如果把这坑填起来,至少能安放二三十座威远砲。

虽比不上攻城动辄百砲千砲的,但也足以对关上形成威胁。

徐卫仔细查看之后,问道:要将此地填平,需要多少人手,多少时间?有懂工程的军官琢磨之后答道:大王,至少得发五六千人,片刻不停地搬运填充,恐怕即使这样,也得十来天。

徐卫不假思索:五天!最多五天,把这里给我填起来!把威远砲给我安上去!误期,军法从事!次日,清晨,当早上的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照shè下来时,在城上守了一夜的金军将士看到了令他们不解的一幕。

在山脚下,宋军突然不进攻了,人cháo如长龙一般,前后绵延数里之远!也不知在干些什么!等天sè越来越明,他们赫然发现!宋军竟然在一刻不停地搬运土石!似乎想要把山脚下那片低洼填起来!看到这个情况,守卒迅速报给了军官,而军官又报到了守将那里。

等守将冲上关城朝下眺望时,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知道宋军想干什么!把地填起来,好安置器械!但是,就算他们将地填平,又有什么器械能够打得到关上来?这可是几十丈高的高度!用强弩么?我们在关城上,你怎么shè?用砲车么?什么样的巨砲,能够打上如此之远的距离?尽管不明白宋军最终的目的,但是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命令将士严密监视!并向太原乃至燕京发出急报,请求援兵!第六百九十五章 夜袭宋营第六百九十五章夜袭宋营大王,关上有情况!张宪抢入牙帐,洪声报道。

嗯?什么情况?徐卫正和一帮将帅在那儿研究地图,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张宪抹了把汗,快步上前道:卑职这几日指挥部队运送土石,一直观察着关上,从昨天开始阳凉关上守敌动作颇为频繁。

据卑职等观察,敌军一直在添置器械。

这有可能是因为得到了增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如今西军还没有把地填起来,对方的援兵却先到了。

徐卫低着头想了片刻,问道:最快还要多久?张宪马上回答道:至少还需两日。

加紧,务必如期完成。

天气越来越热,不能再拖了。

徐卫嘱咐道。

是。

张宪应声,正yù转身出帐,冷不防一人抢进来,差点没给他撞上。

定睛一看,却是他麾下一个兵马钤辖。

大王,张经略,守敌弩!义师弟兄畏惧不敢前!那兵马钤辖大吼道。

什么?张宪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从关上到施工地点,至少有五六百步的距离,就算是神臂弓也没有办法到达这shè程,莫非是……去看看。

徐卫挥手道。

张宪不多话,转身奔出牙帐,当他跟那名兵马钤辖来到事地点时,只见已经填了大半的工地上空无一人。

只留下数十支巨大的标枪!张宪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一枪三剑箭!这是八牛弩shè的巨矢!娘的,关上守敌添置了八牛弩!八牛弩,是俗称,正式的名字叫作三弓床弩,由两正一反三张弓合力shè巨箭,能shè一千步,所中城垒无不摧毁,楼橹亦颠坠。

难怪义军的弟兄都缩了回来,看那场中,不幸被巨箭命中的人,早已被钉死在地上。

张经略,怎么办?大王严格控制工期,这八牛弩一,谁还敢上去?部将问道。

张宪四处一张望,沉声道:不能停下来,你指挥他们多运土石,移至近前,不进入八牛弩shè程便是。

语毕,又匆匆往大营而去。

阳凉北关金军有了八牛弩,白天是没法干活了,张宪遂想办法在夜里偷着施工。

幸好现在是月初,晚上没有月亮,否则一定会被敌军察觉。

即使如此,守敌在夜间也不定时地shè一轮,借以袭扰。

义军就是这样冒着生命,连夜赶工。

但第二天,守军就现了宋军趁夜施工的事情。

当天晚上,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关上就会shè一轮巨箭,这给施工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张宪命令暂时停止,一直等到天亮以前,才突击干了一阵。

想按照原定计划,五天完工,显然是不可能了。

一直到第八天,工程渐渐接过尾声,保守估计,只要今天晚上能干两个时辰,明天威远砲就能架上来。

为此,徐卫专mén把张宪叫去,严令必须今天晚间完工,明日大军就要开始扣关。

张宪也担保今夜一定完工,否则甘当军法!五月初九,晚间。

经过一天的炙烤,大地在入夜之后似乎都还冒着热气。

在西军大营之前的义军小寨中,勇壮们大多光着膀子,他们刚刚吃了晚饭,很不错,上头体谅他们连日辛苦,今晚特地慰劳他们。

不但有rou,凡是近前作业,要冒风险的,都得两大碗酒,吃喝得爽利!现在,就盼着今晚把活干完,明天大军就攻破此关,直奔太原!到那时,河东光复,恐怕就为时不远了!哎,怪了,往常这个时候,金军已经弩砲,今天怎么不见动静?有人疑惑道。

天sè暗,也看不清是谁说的。

你能说点好听的么?难不成你还盼着他们弩砲?同伴斥责道。

呸,我盼它干嘛?连日地提心吊胆,今晚总算要出头了。

就是,今晚咱们弟兄加把劲干完,明天就看西军进攻,攻进关去,杀光这群**mao,娘个屄!现在什么时辰?要早的话,我睡一阵。

睡吧睡吧,早着呢,你一觉睡起来,只怕还没有活干。

那我真睡了?万一有长官来,你得叫醒我。

哪知,这人刚睡下不久,正mí糊时,忽听内伴喝道:张大帅来了!慌得他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当听到一片笑声时方知是同伴戏nong,遂骂骂咧咧重新躺下去。

光着上身躺在草地上,不免有些痒,偶尔还有虫蚊什么的来sao扰一下。

这人好不容易睡着,在梦里只见得大军攻破了阳凉关,一路打到太原府,他还扛着面大旗在太原城头使劲挥啊挥,哪知一不留神,脚下踩了空,从城头上跌落下来!哦呀!一声惊呼,他猛然坐了起来。

四周一看,旁边的同伴都在,一些人躺着,一些人坐着,要么睡着了,要么打着盹,甚至还能听见鼾声。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打个呵欠,懒懒站将起来,伸个懒腰。

突然,他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兵器铠甲相碰撞的铿锵声,那声音越传越近,显然是从后面往这处来的。

不一阵,只见夜sè中,一队人马从他们寨子旁边经过,几个黑影走进了营来,边走还边说着话。

他慌忙喊道:弟兄们!快起来,来人了!这一喊,四周的义军士兵互相叫醒,都66续续站起身来。

怎么不在帐里?一个雄浑的声音问道。

回经略相公,天气热,弟兄们情愿在外头呆着。

这声音义军士兵们却识得,正是他们的领。

而他口中的经略相公,必是秦凤经略安抚副使张宪张大帅无疑。

张宪听罢,朗声问道:金军了几次弩?一次也没有。

正是,小人们还觉得奇怪呢,往常到这时候,金军少说都shè了两三轮,今日却不见动静。

张宪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狐疑,这会儿都二更时分了,金军居然一箭不?此时,旁边义军将领部道:大帅,是否开工?张宪觉得不太对头,遂道:别急,再等一阵。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不见任何异样,张宪还是不放心。

唤来自己一个部将,吩咐道:你去营里,请大王调一百奔雷箭来,快。

部将领命而去后,他又唤来义军领,让他先数百人去工地上干活,但有警情,只管掉头跑回来。

不一阵,数百名义军便在夜sè之中,搬运着土石靠近了工地,开始填充。

而从大营里调来的一百奔雷箭手,也被张宪安排在工地边上。

众人都不解其意,只张宪的部将知道,大帅这是在you敌。

今晚情况反常,金军不巨弩,有可能是想搞其他名堂。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突然传来响动!前方工地上,义军士卒们惊呼四起,掉头就跑!几乎就在同时,工地正前方的山坡上,传一片喊杀声!驴日的!还想偷袭!奔雷箭,义军一过就放!张宪大喝道。

工地很是宽阔,数百名义军士卒足狂奔!很快,他们的身后就出现一片移动的黑chao!对方放声大呼,也不知来了多少人!稳住!别急!张宪喝道。

奔雷箭shè程有限,距离如果过远,那几乎跟给别人放爆竹差不多。

数百名义军从奔雷箭手们身旁冲过,他们已经能够看到扑过来的金军!对方人群中不时有火光闪现,看样子不止想偷袭,还想趁机火烧宋营。

放!张宪一声断喝。

话音方落,早已经准备就绪的奔雷箭手们点燃了yao线!只见一团团焰火直往前窜!眨眼之间,就已经烧进箭筒!一支支奔雷箭拖着尾焰从箭筒里呼啸而出时,宋军这一边终于借着火光看清了来犯之敌!人数并不多,千把人而已,都带着短兵,蜂拥而来!但他们显然没有料到宋军有备,因此,当奔雷箭正面袭来时,他们甚至来不及闪避!连窜的爆炸在人群中炸开,金军的攻势立时被止住!士兵们惊叫痛呼不断,跟先前的义军一样,掉头就跑!奈何前面的掉头,后面的不明真相,还在往前突,自相推挤践踏,一时大1uan!正在此时,旁边有义军跃跃yù试,似乎想冲上去痛打落水狗。

幸而被西军军官及时止住,你这时候追杀上去,是想当关上八牛弩的靶子么?一阵混1uan之后,前来偷袭的金军连滚带爬逃回山上去。

张宪派人上前摸了几个没死的,带回营里审问。

虽说挫败了敌人的偷袭,但他并不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今晚也别想干活了。

大军起强攻,又得往后推。

经过审问俘虏,他得知,阳凉北关确实得到了太原方面的增援。

兵力多少不知道,但带来了许多重型器械,其中就包括八牛巨弩,以及一批火器。

而且,守将也换了人,据说是nv真将领,今天这场偷袭,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没想到,没烧着宋军,倒被宋军给烧了一把。

第六百九十六章 炮弹横飞大望,好消息!李成卫一阵风似的卷讲牙帐,声若洪钟。

徐卫的亲兵正替他穿上铠甲,看对方一眼,说道:别说是袍车架妥了。

,不是!,李成卫面露喜色。

方才有两兴军使者至大营,报称王安抚已经攻破隆德府,附近州县皆降!,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隆德府一下,整个河东南部就尽入西军之手了。

不过想到眼前的局势,徐卫眉头皱了起来:王彦以两兴一支孤师,就破威胜军,陷隆德府,此处云集秦凤永兴两司主力,还有数万义军,若再拿不下来阳凉北关,脸面上不好看。

,大王放心,十七座威远袍已经全部就绪,只等大王一声令下!李成卫道。

穿好铠甲,徐卫取过头盔罩在头上,拔腿往外走去:走!看看!烈日当空,万里无云,阳凉北关山前阔地上,数万西军义军将士已经蠢蠢欲动。

从前的那个低洼已经消失不见,在义军的连日努力下,它已经被完全填了起来。

此时,十七座威远巨袍静静地停在后方,只等开打。

徐卫穿行于阵中,一直抵达中军,杨彦、张宪、吴磷、杨再兴等将见他来,纷纷俯执礼。

登上楼车,远眺关城,只见关上守军林立,各处敌台马面上,能清晰地看到巨弩的样子。

他甚至看到关城上多处飘着清烟,如果没有猜错,应该煮着沸油。

徐卫呲着牙,这必定是场恶仗!他转过头唤道:杨彦。

卑职在!杨大快步两步,到他跟前立定。

袍击之后,你们永兴军打前阵。

你和你的军官应该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既然主动请缨为先锋,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

许进不许退怯阵者,军法从事!,徐卫严肃道。

杨彦将头一昂,正色道:无论如何,此番必拿下阳凉关!,好,去吧!徐卫挥手道。

杨彦一礼大步而去。

吴磷!,徐卫又唤道。

卑职在!吴磷应声。

军中一应弓弩袍车,你亲自指挥。

务必掩护永兴军,压制守敌。

你有足够的箭矢和火器,不要替我节约,有多少打多少!徐卫命令道。

吴磷应声而去。

徐卫又唤过张宪,嘱咐道:宗本,倘若永兴军攻势不顺,你就指挥秦凤军上。

记住大军不能再在这里拖着!,得令!,张宪也领命而去。

徐卫又嘱咐了几名义军将领之后,万事俱备,只等令下。

徐卫手搭凉棚,看了看日头,朗声道:动手吧。

军令层层下达,已经来到弩阵中的吴磷一得令,呛一声将佩刀拔出,猛力一挥厉声喝道:放箭!成排的八牛巨弩,在这一声断喝的同时,弩手们用木锤奋力砸向了弩机!这八牛弩三张弓相合,过十二石的力!只听弦响如霹雳,居中的一枪三剑箭和左右各六箭巨矢轰然而出!那些次见识如此大阵仗的义军将士们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漫天的箭矢呼啸着往关城袭去!八牛弩威力奇大,可射一千步,巨箭挟雷霆之势而往摧金裂石,贯入城墙!两轮一过,前军杨彦得到命令,举刀大呼:进攻!随着他的呐喊,永兴军将士如巨浪般狂喊着向山上冲去!每个人都尽量跑得快一些,因为他们知道,马上守军的箭雨就要来子!将士们争先恐后,很快就卷过那片被填起来的洼地前头已经到达了山脚下!就在此时,守军箭了!同样的八牛弩同样的一枪三剑箭,挟贯穿金石之威袭来!将士们只顾埋头冲锋,谁也顾不得看箭往哪里射!只听到同伴的声声惨呼,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个被巨箭死死钉入地皮的袍泽!因为八牛弩的威力实在太大,士卒中箭以后,暂时还不会气绝,他们被巨箭贯穿身体,钉在地表,双手拼命扯着粗如枪杆的箭杆,可惜,任凭你再大的力气,也休想动摇得分毫。

就这么一直惨号着,直到断气!前头部队仍旧奋力朝上仰冲,中间不少人抬着云梯,但有一个倒下,后面的人自动接上。

杨彦在后头看到他的官兵渐渐包裹了山坡,脸色却越沉重。

因为距离越近,危险越大!他不时朝后打量,希望威远袍快一些进入射场地,这样一来,就能缓解近前扣关部队的压力。

但后头的吴磷显然想让永兴军尽可能多地吸引守敌的弓弩,以免随后威远袍阵遭到八牛弩的打击,因此迟迟不射。

当杨彦再回头往前看时,现守敌已经开始动用弓箭,漫山的人潮中,士卒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可喊杀声却丝毫没有减弱!大帅,火球。

,李成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杨彦自然看到了,关城上,守军将一个个大如簸箕的物体推上了墙头。

经过之前几次进攻,西军已经了解到这种东西的威力。

其实它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器械,不过就是用干草扎成的大球,放在油里浸泡,一点就着,而且能燃烧许久。

很快,那一个个草球就被点着了。

不长的关城上,燃起的火团竟有十数个之多!杨彦咬紧了牙关!弓弩并不能让永兴军溃散,但火球一来,势不可挡!它的杀伤力根本无法和可弩相比,但对进攻阵形的破坏却是最凶猛的!十几个火球被先后推下城!借着地势,迅朝下滚来!永兴军的将士们不可谓不刻悍,他们可以无惧矢石,可人的天性,没有不惧水火的。

一看到比人还高的大火球滚滚而来,士卒们本能地闪避。

进攻阵形,顿时散开!与此同时,弓弩片刻不停,不间断地射杀着进攻的部队。

而城上的守军,除弓弩手以外,其他人也各抬着滚木擂石往下扔。

永兴军的前锋部队几乎是遭受着饱和的攻击!娘的,吴唐卿怎么还不炮!杨彦跳了起来。

大帅冲上去了!,粱兴突然喊道。

杨彦定睛一*,只见最前头的部队已经抵达关城下,几架云梯已经竖起来,开始有弟兄顺着梯子往上窜!但很快,就有两架云梯被撞倒下来!没有爬云梯的士卒就抓住先前钉入城墙的箭杆,借势往上爬。

城上的守军防守有方,这跟之前碰到的金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阳凉北关的驻军,不光有汉签军,还有契丹军和渤海军。

这里是阻止西军进攻太原盆地的最后一道关口,女真人怎么可能不重视?关城上,弓箭手分作两排,交替射杀;各处马面上布置的巨弩也已最快的度收割着性命;其他步军,有的朝下扔着石头木桩,有的抬着撞杆去撞西军的云梯。

配合得十分默契,城上虽然人多且杂,但在军官的指挥下,各司其职,显示出较高的战术水平。

而越过关城往里看,在这阳凉北关厚实的城墙之后除了来来往往运送器械特效的将士外,还聚集着更多的预备部队。

他们大多坐在地上,手握器械,只要城上需要,他们随时可以冲上去。

不过从前几次的战况来看,可能是没有这个必要。

以阳凉关之雄,西军攻不到半日就会知难而退的。

而关后的那一个小镇上,居民们早已关门闭窗,男丁都被抽调去替金军劳作了,妇孺只能躲在家里,盼望着仗早点打完。

吴磷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局,他是永兴副帅,前头扣关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弟兄如何不心痛?眼见时机已到,他放声大喊道:威远袍上!十七座威远袍,在士卒团团簇拥之下被缓缓地推向前方。

这一座座如小山丘般的巨型器械,好似一头头蹲坐的猛兽,即将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士卒们有节奏地喊着号子,袍群步步前移,立即就引起了城上守军的注意。

但此时,他们已经无法安心去对付袍车。

宋军的近前扣关部队时刻袭扰着,随时都有人攀爬上来。

袍群达到预定位置,操袍手们麻利地打桩固定巨袍,其他人也迅将袍弹送抵。

一颗颗震天雷被放入了皮套,操袍手执定火把,望子校准方位,焦急地等待着命令。

每一座威远袍,都有一个都头在指挥,他们也在等待吴磷的命令。

当吴经略手中的战刀落下时,都头们迫不及待地嚎了起来:点火!一股股硝烟平起,火星飞溅,药线慢慢向前延伸……放!,操袍手等的就是这一个字!话音未落,他们就挥刀斩断了绑缚袍杆的绳索。

绳子一断,另一头悬掉的巨石立即下沉,袍杆猛烈弹跳!皮套中的震天雷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飞地向阳凉关落去。

一袍完,袍兵们迅准备第二击。

众人合力再将重物升起,稳定袍杆,填入炮弹,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

那升空的袍弹呼啸而往,关上的守军只隐约觉得一些黑点从半空中袭来。

他们自然知道那是袍车射的袍弹,但眼前紧张的战斗,迫使他们无暇他顾。

一颗颗震天雷在守军头顶上划过,落入了关后。

一瞬间,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伴随着猛烈的震动感,使得城上正奋力阻止的金军将士都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关下那些集结的预备部队,以及运送物资的队伍,正四散奔逃!他们本来很镇定自若在等待着召唤,城上的同伴示警他们,说是有袍弹袭来时,他们才紧张起来。

他们之中,有人就是当初跟随韩常从陕西撤过来的,他们知道西军火器的厉害,尤其是用袍车射的那种袍弹,其声如雷,威力巨大,一袍就能掀翻一片。

可当他们起身准备躲避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震天雷在人群中炸开了hua,不幸的人,在猛烈的爆炸中血肉模糊,当场毙命,幸运的,则抱头逃窜!小镇上的居民听到这惊天动地的剧响,还不明就里,开个窗户探出头来看。

哪知袍弹不长眼睛,袍力也有大小区别,一枚震天雷直接打到了小镇上,炸塌了半边瓦房!回过神来的百姓夺门而出,扶老携幼往后奔常那新来的金军守将指挥部就设在镇上,听到巨响,心知不妙。

抢出门来一看,只见他的预备部队已经四分五裂,经验老道的,迅跑到关墙根下,因为这里是袍弹攻击的死角。

一些没经验的,则到处乱跑,而西军的第二轮袍弹,已经落了下来。

关隘,不比城池。

城池一般为四方,而且内部广大,城墙也长。

关城,却要依着地利修建,卡住要冲,因此相对较短,有的甚至仅仅只有一道关城,再没有其他附属建筑。

阳凉关不幸,恰好就是这种。

除了一道高大坚固的关城之后,只有后头配套兴建的营房,以及那个有数百户人家聚居的小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而且因为两面都有山相夹的缘故,这关后地势较窄,根本没有多少可供躲避的地方。

和关内的混乱不同,外头进攻的永兴军,先前已经被守军凶猛的攻击打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当他们听到震天雷所生的怒吼时,就如同听到了雄浑的战鼓声!人人勇气百倍,努力争先!云梯被撞倒,没有关系,再抬起来搭上接着爬!嫌云梯碍事的,干脆直接抓着弄杆往上攀!但凡翻越城头,一落地,什么也不管,先乱砍一通!但守军的抵抗仍旧顽强!威远袍虽然射程远,但却没有什么精准可言。

它只能保证把袍弹打到关城的后方,想要直接命中城头,那只能是碰运气。

袍弹的轰鸣声,两军将士的喊杀声,响彻四野。

那些次参与大规模作战义军总算是开了眼界,不得不承认,跟正规西军比起来,他们从前那些所谓的攻城掠地,几乎就跟娃娃们扮家家酒差不多了。

!~!:[我*要*书*屋h t t p://w w w.5 3 y a o.c o m第六百九十七章 太原!太原!第六百九十七章太原!太原!大战仍在持续,第一批上去的永兴军三千多人,伤亡惨重。

杨彦在等待着机会,把第二批派上去。

这个机会,就是阳凉关的大门!一支身负特殊使命的小部队,十数人,突到关下以后,迅藏进了门洞里。

不管是城池还是关隘,它们的出口处一般都造有厚实无比的大门。

而大门不可能跟城墙平齐,都是缩在里面。

要攻破城门关门,就要用破城锤猛撞。

但西军现在应该不仅仅用这种战术了。

藏进门洞的士卒,一进来之后,就扛起铁钎,撬开了地上的石头,接着又有人扬起锄头,飞快地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坑。

一名军官马上命令手下,将一颗巨大的震天雷埋了进去,只留长长的引线在外头。

去!招呼外头的弟兄闪开!那军官亲手执着火把,用尽力气喝道。

门口的士卒放声大喊,提醒周边的弟兄不要靠近。

那军官将手一伸,点着了药线,拔腿就跑了出来。

与手下士卒闪避在门洞两旁,等待着那山崩地裂般的动静!一声巨响,如预料中那般在身边炸响!滚滚硝烟从门洞里涌出来,那军官不等硝烟散尽,就冲了进去,挥手驱散着烟雾,定睛一看。

不禁骂起娘来!去他娘的,这关门也忒扎实了,这么大的震天雷,居然没把关门给炸烂,仅仅是将其中一扇门轴炸断,使半边门裂开,露出一条巴掌般的空隙来。

透过这个空隙,军官瞧见了关里的混乱景象。

关门受袭!隐藏在关城根下的金军迅作出了反应,蜂拥往门洞冲来!不少人放声大呼,声称宋军进攻关门!想通过弄开城门来攻陷城池关隘,基本上不太现实。

因为城门洞口空间很穿,非常容易防守。

但这不重要,杨彦并不是想从关门攻进去,他要的就是金军的慌乱。

一见关门冒烟,他迅下令第二批部队上!时间在两军将士的浴血拼杀中渐渐流去,人在中军阵中的徐卫抬头望日,却已经时过正午。

而眼前的战局,并没有什么可喜的变化,陷入了胶着之中。

攻城扣关,抛开战术不谈,基本上就是拿人去填。

这一仗,却不知要填多少人进去?扣关有某种程度来说,比攻城更难。

因为一般的城市,都建立在平坦之处,四面都可进攻,大型攻城器械都能派上用场。

但扣关却不同,拿眼前的阳凉北关来说。

这是依山而建,夹在两山之中,而且地势相对陡峭。

这就注定,如鹅车洞屋这种带有防御性的攻城器械用不上,士兵只能用最简易的云梯来进攻,这就极大地增加了难度。

如果有得选的话,他情愿面对一支精锐的金军步骑,去野战争雄,也不愿意攻城扣关。

但战争,从来都是没得选择。

激战到晌午时分,战局终于有了转机。

因为威远砲连续不断地轰击,导致关内的金军布置全乱,预备部队除了隐藏在关墙根下的以外,其他的都已经撤到砲弹射程之外去了。

而且西军攻势凶猛,守军需要的一些器械无法及时送上城来。

晌午之后,城上的形势危急。

有多段关墙被西军攻上来,尽管最后都压制下去,但却险象环生。

预备部队已经上城接战,杨彦的第三批部队也已经顶上。

双方都在耗,耗到对方支撑不住为止!大王,震天雷所剩不多,要不要换石弹……吴璘派来了人请示。

因为就算攻下了阳凉关,后头肯定还有攻坚战要打。

不必!打光!徐卫毫不犹豫地喝道。

控制了阳凉关,我还怕不到补给么?一阵之后,他身旁一个文吏突然喊道:上去了!上去了!徐卫定睛一看,只见右手边,接连山体的那一段关墙,被西军攻上去,并且稳住了脚步,将士们正拼命往前突。

这是个好现象,从以前的战例可以得知,一旦城墙有一段被控制住,那么破城就有望了。

不止他察觉到了,连进攻的永兴军将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因为敌军的压制明显减轻,这是战胜的征兆!再加劲,破了这鸟关!随意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永兴将士攻上城头,双方在就在上面进行着惨烈的贴身肉搏!关城上空间极为有限,两军士卒几乎要面对面地厮杀,血肉横飞,绝不是一个夸张之词!杨再兴一直守在徐卫身旁,他是马军统制官,攻城扣关这种事一般轮不到他。

此时,见战局有所好转,他激动得全身都在抖,真想求大王破个例,让他带一部弟兄上去,保管杀个痛快。

只不过,他如今已经不是一员剽悍的偏俾之将,容不得无谓冒险。

关城上,西军渐渐控制了局势,守军在有限的关上被分割成几段,而关后的预备部队也在威远砲猛烈的轰击之下,难以成规模建制地援助,只能是冲过来多少是多少,和添油一般。

借着关上混战,金军无暇顾及关前的机会!前线军官指挥士兵抬着一根粗如面盆的树干,猛力地撞击着已经裂开的关门!一二三!一二三!在巨大的撞击力量下,那厚实的关门越裂越开。

关门后头的金军则用血肉之躯堵着门的另一面,他们就像波浪一样,随着西军的撞击,一前一后地摆动。

再来些人!加把劲啊,弟兄们!军官大声鼓舞着士气。

攻破阳凉关!大王有赏!终于,在一次撞击之后,那扇本来已经断了下边门轴的关门轰然倒下,将后头的金军砸倒一片!杀!军官挥刀大呼!士卒蜂拥而前!短兵相接!宋金士卒几乎是脸贴着脸!最前头的根本无法动弹!后面的人则拼命使着刀枪猛砍猛砸!一名士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面前的敌人被砍掉半边脑袋,血水和脑浆溅了他一脸!推!这时候,几乎就是人墙再撞!金军不敢放弃,因为一旦关门被破,宋军就可长驱直入!宋军却势在必得,破了城门,进了关去,就大局已定了!攻防双方正在作着最后的拼搏!身在小镇后方的金军主将眺望到这情形,心急如焚!局势本来不应该到这地步的!可宋军有火器之威,几乎完全住了通道,让援兵不敢过去!他十分明白,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半个时辰,阳凉关就将易主!就在此时,他突然现,那几乎不曾间断的剧烈爆炸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宋军已经打完了震天雷,此时不得不以石弹代替!一现这情况,金军主将爆出了血性!手执一口砍刀,亲自率领援兵压上来!呼啸而来的石弹,在人群中溅起血雨,但对金军而言,这总好过震天雷那骇人的声势!闪开!闪开!关门之前,一彪形大汉左右两手各提着一颗震天雷,冲撞着自己的同袍。

推不过去的士卒们扭头一看,不禁骇得变了脸色!娘的,你是要把震天雷扔人群里?进了城门洞范围,这大汉再也动不了。

这厮了狠,狂吼道:点火!这么远,你扔得过去么?拿着火种的同伴担忧地问道。

去你娘个屄!点火!大汉怒骂道。

这,这先点先哪边?同伴有些慌了。

你个娘!大汉狂怒!被骂得有些火起的士卒心一横,直接点燃了他右手的药线。

这壮汉进了城门洞,跟其他士卒紧紧推挤着,所以他两只手一直是举着,这就无法挥动手臂借力。

只见药线飞快地往前窜,他大吼一声,将手中十来斤重的震天雷往前一抛!另一头,金军正以人墙堵住宋军的进攻,冷不防一个东西砸下来,直把一名金军士卒砸得头破血流!因为人群太过密集,这颗震天雷根本就没有落地,卡在两名金军的肩膀上,药线已然已经烧尽!不好!这金军话刚出口,震天雷就炸响了!想想看,装药十斤的铁壳雷,就在你肩膀上爆炸,它就是颗小炮仗,也得炸得你够呛!那一声巨响之后,附近几名金军的脑袋几乎没有完整的!但人群实在是太密集了,一颗震天雷居然没把金军给炸开!但别着急,第二颗又来了!这么一搞,堵门的金军再也没有胆气!顿时松懈!而宋军越势往前狠推,如洪水冲破堤坝一般,涌进了关里!正当胜利在望的时候!进关的将士们赫然现,眼前人如潮涌,金军的援兵正好接上!手刀、长枪、骨朵,各色器械上下翻飞,两军陷入激烈的肉搏!金军援兵又逐渐将进关的宋军压制回门洞中!而另一股,则抢上城头,企图将上城的宋军再赶下去!杨彦在山脚下看到这情况,急得直跳脚!一把捞过身旁的传令兵,吼道:去见大王!老子要奔雷箭!奔雷箭!很快,一队好似扛着风箱的士兵从大阵中脱出,来到杨彦面前。

后者揪住指挥的军官,切齿道:你去!给我打开一条道来!那军官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多说,只应了一声是,随后便带着弟兄蹭蹭往山上窜。

到关城底下,分兵两路,一路借云梯往城上攀登,一路直朝门洞而去。

那上了城的奔雷箭手,大声呼喝着弟兄闪开!跟在他后面的同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点燃了药线!奔雷箭,是以四尺长的大箭,前端系有药筒,一旦射,几十支箭几乎是同时窜出!它的威力并不大,甚至无法致死,但威慑力却十足!几十条火龙窜过来,还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是人都会怕!奔雷箭一放,本来还算有序的金军顿时节节后退,避之惟恐不及!而宋军则步步进逼,拼命将他们往关城下面赶!往门洞增援的奔雷箭手们麻烦一些。

因为门洞很狭窄,两军士卒在这里较劲,根本施展不开。

奔雷箭的指挥军官不得不号令堵门洞的士卒先行退出来。

退后!退后!奔雷箭来!士卒们口口相传。

后头的人先散到两旁,前面的士兵也逐渐往外退。

攻得正猛的金军一见,还以为是己方占了优势,遂尽全力往外推。

当宋军全部退出门洞,闪到两旁时,金军士兵们突然现,外头一具具风箱正对准他们!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奔雷箭呼啸而来!那四尺长的大箭,在火药的推力之下,力道虽比不上由弩射,但却足以这些几乎没穿铠甲的敌人。

因为奔雷箭在设计制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射程和爆炸时间的问题。

所以,当铁箭扎在身上时,那药线还在往前窜。

反应快的金军一把扯下来,想往回掷。

可惜,没等他们把箭拔下,第二轮,第三轮,接踵而至!爆炸声响成一片,金军大惊!本能地向后退却!而他们正面的奔雷箭却一刻不停,奔雷箭手交替射,那门洞里好似过年一般,热闹非凡!没用多久,金军全部缩回关后!奔雷箭打前阵,士卒们扛着箭箱,漫无目的往前射,步军跟在后头,再次攻入关中!永兴军!全军突击!杨彦将刀一挥,本能地就要往山上冲。

旁边几名军官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拦腰抱住!直娘贼!拦我作甚!杨彦大怒。

大王有严令!不许大帅亲自参战!军官们喊道。

放屁!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什么危险?撒开!杨彦怒道。

军官们死死拖住不放!杨经略的脾气他们还不了解,一旦接了战,那肯定是杀得性起!万一他有个好歹,怎么跟大王交待?经略相公息怒!且在此等候,我等率军突击!杨彦无奈,只得依从,永兴军全军冲上山去!后头的张宪本来还等着秦凤军露脸的机会,一看这阵势,知道没门了。

胜利在即,宋军大营前后,都爆出阵阵欢呼声。

徐卫在楼车上看见,终于松了口气,扭头对杨再兴道:稳了。

杨大帅倒确实有些手段,永兴军组建不久,这战力却不俗。

今日攻城,永兴将士甘冒矢石,从无退却之象,叫人钦佩啊。

杨再兴从不轻易夸人,可见杨彦确实折服了他。

徐卫笑笑,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头却是高兴的。

当西军大举攻入关中之后,金军的抵抗迅瓦解。

其主将见无力回天,早已经骑上马,带着卫队逃跑了。

无人指挥,留下作最后一搏的金军将士也很快失去了斗志,丢盔弃甲,拖械而逃!一旦斗志消失,指挥不灵,再勇猛的军队也只有被追杀的份。

所幸,在这地方,西军的骑兵派不上用场,追出几里地后,各部队就掉头回来,打扫战场。

经过大半天的激战,西军终于攻下了阳凉关。

徐卫进关以后,只见那小镇已经被轰得面目全非,民房靠近关城的这一截,几乎没一座是完好的,那条通道上,遍布弹坑。

关上关下,死尸满目。

没断气的,还在血泊之中。

这种时候,给他一刀来个痛快,其实对他是一种解脱。

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经过初步估计,今天一战,西军折损三千余人,算上前几次的损失,光是攻这阳凉北关,七八千人的伤亡跑不掉,损失不可谓不小。

但这却是值得的,阳凉北关一下,太原盆地就几乎没有遮掩地暴露在西军面前了!而太原,是河东的心脏!徐卫深一脚清一脚地走在满目创痍的石板路上,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身着戎装的战将。

得知战事结束,赶回家来的本地居民,哀伤地看着残破的家,不知该喜该忧。

从河东沦陷以来,他们受到女真人残酷的压迫,被剃易服侮辱不说,还要负担沉重的税收。

早就盼望着官军前来光复。

但现在,虽说光复了,可家却没了。

这使得光复的喜悦打了个折扣。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打仗,再所难免。

徐卫来到一位长者面前,抱个拳,问道:老汉怎么称呼?那老汉显然没料到这战将突然跟他说话,一时回不过神来,直到旁边提醒,他才道:小人姓徐,家中行九,没大号,只叫徐九。

此话一出,徐卫背后的将帅强忍着不敢笑。

而他本人却笑了出来:哦,老汉也叫徐九?可能是受到惊吓,这徐老九一时没想明白这句话的含意,俯道:正是。

那还巧了,你是徐九,我也是徐九,合着是一家?徐卫笑道。

此时,百姓们心头才一惊!徐九?这人莫非就是陕西那位?那徐老汉抬起头来看着徐卫,结结巴巴道:官人也唤作徐九?敢是那,那陕西……徐卫点点头,笑道:大军征伐河东,是为光复故土。

今日一场激战,坏了你们的房舍,本帅也深感不安。

但此事再所难免,你们也不必担心!如今此地光复了,你们再也不用披左祍。

等局势稳定下来,上头自然会有安排,到时,你们便可重建家园!Ro!~!:[我*要*书*屋h t t p://w w w.5 3 y a o.c o m第六百九十八章 初生之犊不畏虎第六百九十八章初生之犊不畏虎阳凉北关一下,此关之后的介休、孝义、平遥、西河四县应声而降,整个汾州宣告光复。

西军俘虏金汾州知州以下官员十数人!跨出汾州,就入太原府地界!在西军光复汾州之际,消息已经被传递回燕云。

西军的神,震惊了金国朝野!此时,兀术还在西面跟辽军血战,徐卫已经打到太原他还完全不知情。

紫金虎在较短时间之内夺取河东数十州县,即将兵临太原城下,燕京一片惊慌。

丢城失地固然让人胆战,但更让nv真人心惊的是,连河东金军统帅韩常都降了徐卫!这可如何是好?这种情况显然来不及通知掌权的兀术,而且金军勇将大多跟随兀术在对付契丹人,燕京一时无大将可用!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此时,一个人主动请缨,要到太原去统兵抗敌。

这个人就是曾经跟随兀术南下进攻襄汉的,完颜亮。

金帝完颜亶的父亲完颜宗峻,是金太祖阿骨打的嫡长子;而完颜亮的父亲完颜宗干,是金太祖阿骨打的庶长子。

所以这两个,是亲亲的堂兄弟。

金帝一见完颜亮挺身而出,十分高兴。

到底是自家兄弟啊,危急时刻,还得靠完颜氏的子弟!于是加完颜为龙虎卫上将军,赐给珠袍金带,命他代掌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职权,统率河东金军,抗击徐卫。

当时,在燕京城里,除了皇帝的卫戍部队,几乎没有其他兵马,jīng锐都跟着兀术打辽人去了。

完颜亮只带着十几个随从从燕京出,直奔河东。

入境之后,征召代州、忻州、宪州驻军,得兵六千余人,直下太原。

他抵达太原府时,城中官员将士人无固志,甚至还有建议弃城而走者。

时太原城中和周边有步骑多少?三万多人!而且还陆续有前线的溃兵北来。

初出茅庐的完颜亮志得气满,认为凭四万马步军,足以和徐卫一战!完颜亮宗室子的皇族身份,使得在金国受到很好的教育。

他年少时曾拜燕云大儒张用直为师,也曾向韩昉讨教过学识,金人称他学奕、象戏、点茶、延接儒生,谈论有netg人器,这一点跟倾心汉化的金帝完颜亶十分相似。

有一天,完颜亮入到子居室,见房中花瓶里的花内灿然绽放,溢彩流金,诗兴大,当即索笔为诗曰:绿叶枝头金缕装,秋深自有别般香。

一朝扬汝名天下,也学君王著赭黄。

应该说,他还是具有相当才情的一个人,只是他运气还不错。

此时的nv真人虽然加汉化,但毕竟还没有学通透,没把一些汉文化中的糟粕吸引过来。

否则,就凭他这一诗,足以nong个文字狱,以谋反罪名杀头了。

你还也学君王著赭黄,怎地?想黄袍加身作皇帝?从这诗里不难看出,完颜亮胸怀大志,希望能建功立业,名扬天下。

因此,值此危急之时,他挺身则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他太不把徐卫放在眼里了。

年轻人有朝气,有拼劲,初生之犊不畏虎,这是好的。

但问题是你面对的这头猛虎正当壮年!你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带兵纵横四方了!但完颜亮无视这些,入城之后,就召集文武官员,表明死守太原的决心。

他当着众人的面慷慨陈词,一通忠孝节义,比汉人说得还好听。

或许是受了他的感染,又或者他特殊的身份确实激励了将士,恐慌被遏制住了,军心稳定,准备固守太原。

这既然是固守,你就应该加强城防,多积物资。

太原可是座坚城,如今的西军泾原帅王禀,昔年仅凭数千人,就守住了太原大半年。

你现在手里有三万兵马,至少也能撑住几个月吧?可完颜亮雄心勃勃,他才不愿意龟缩在太原城里等着徐卫来打。

他责问将领们,你们怎么都惧怕徐卫?他有三头六臂么?什么紫金虎?我专mén打虎!以后都叫我打虎亮!于是,他打算派遣一支jīng兵,去守太原的南大mén榆次,在那里阻止西军。

可是城中的金军将领,没有一个敢去的!完颜亮大怒!你说汉军将领怕徐卫就算了,这些货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靠不住!怎么契丹将领和渤海将领也不敢?一怒之下,完颜亮豪气万丈地决定,留少部分兵马守太原城,他亲自统兵前往榆次,在那里跟徐卫来场大战!诸将都劝,说徐虎儿挟胜利之威,其锋不可挡。

现在应该凭借太原坚城紧守不出,以待时变。

完颜亮不听,执意出兵,诸将无奈,遂只得以马步军三万相随,前往榆次迎敌。

完颜亮热切地盼望,凭这一战,打出他的威风,好叫他的皇帝堂兄和叔父兀术看看,咱这才叫年青有为!徐卫还不知道有位年轻的nv真宗室等着揍他,光复汾州以后,他暂停下来。

与将帅们商议下一步策略。

一致决定,以义军为主,扫dang太原盆地里的其他州县,西军jīng锐直扑太原城下!计议已定,遂分遣河东义军往攻文水、祁县、jiao城、太谷、清源各地,自率西军虎狼直线奔往太原。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于五月下旬,进bī榆次。

在到达榆次之前,徐卫就已经收到消息,说有一支大军进驻榆次县,恐有阻击西军之意。

徐卫遂下令离榆次二十里扎营,并遣出游骑侦察情况。

完颜亮也得知西军到来,激动不已,恨不得马上挥师接战!他号令诸军,当夜早睡,养jīng蓄锐,明日一早饱食一顿,兵打虎!不过,到底是nv真人,他虽然学文,对军事却也不是一窍不通,仍派出jīng骑侦察西军情况,诸如驻军位置在哪,营寨扎建如何,以及何时有何动静等等。

天sè渐暗,西军的大营一片灯火,炊烟袅袅。

接连战胜,使得西军士气高涨,又尤其因为军中多河东子弟,此番能打回故乡,实在兴奋。

全军上下斗志昂扬,恨不能一举光复河东,直捣黄龙!徐卫的牙帐里,气氛也是热烈。

眼看着就要打到太原府了,此番东征,可谓斩获颇丰,战果累累。

有什么比打胜仗更能让将帅们高兴的么?打了胜仗,就意味着升官财,立功受奖,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杨彦的嗓mén最大,没奈何,人家拿下了阳凉关,就该大声说话。

行了,别吹了,夺取一关算得甚?等拿下太原,再欢喜不迟!徐卫在帅位上喝道。

帐中一时安静下来,徐九的心情看来也不错,说话脸上总带着一分笑意:自渡河以来,诸军弟兄无不效死,才有今日之功。

然,太原乃河东重镇,太原一日不下,则河东之局势仍有变数。

眼下,太原近在咫尺,你等休要轻敌懈怠,破了榆次金贼,夺取太原城池,才是相庆的时候。

大王说得是!太原重要xìng不言而喻,金人必以重兵设防。

再者,太原城池坚固,定是场恶仗,懈怠不得。

张宪应声道。

诸将见状,都称是。

徐卫头一扬,忽道:却不知辽军打得如何。

如元吉兄所言,驻扎河东的金军极少有nv真本军,也就是说,nv真人把jīng锐都用来对付契丹人,他们的压力可不小。

嘿嘿,合该nv真人倒霉!竟把jīng锐拖出和契丹人打,如此小觑西军!杨彦冷笑道。

韩常此时话道:非是小觑西军,而是事前梁王对西军动静估计有误。

他本以为,徐郡王会兵攻中原。

徐卫笑笑,中原还轮不到他去打。

韩安抚,你既然在此,那坐镇太原的是谁?吴璘netbsp; 如果燕京没有新派守将的话,当是安抚副使,仆散忠义。

韩常答道。

仆散忠义?哪族人?徐卫闻言问道。

他是nv真人,姓仆散,本名乌者,忠义是汉名。

祖,父两代都从军征,世袭谋克,年刚三十。

此人魁伟,长髯,最喜言兵,颇有将略。

以我对其人的了解,他应该固守太原才对,如今却分兵前来榆次,倒叫人不解了。

可能,是因为得到大举增援的缘故吧。

韩常道。

徐卫听到这话,倒起了小心。

如果说金军大举增援太原府的话,倒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nv真人现在只是不复往日之威,还是很有分量,远不到瘦死的程度。

刚这么想着,只见帐下将帅们都东张西望,有人还站起身来。

他遂问道:怎么?张宪吸了口气,作疑道:卑职好像听到外头有动静?岂止是他,帐中不少将帅都听到了。

张宗本几个大步上前去,挑起帐帘一打量,只见那东北角上一片火光!徐卫起身下来一看,心头就跳了一下,这是走水了还是怎地?不假思索,当即命令杜飞虎道:你去看看,尽来报。

杜飞虎也不废话,拔腿就走。

这边徐卫带着将帅们出了牙帐,一直立在那里观察。

因为中军距离火光冒出之处较好,因此也听不真切声响。

没一阵,杜飞虎没回来,却有军官来报,称大营东北角遭受金军袭击!不过,短暂的慌1uan之后,扎在那里的秦凤军一部已经击退了敌人,损失一百余人。

现在,弟兄们正救火。

徐卫闻讯,不禁冷笑一声,摇头叹道:摸营,从前我是最爱干的,没想到,如今倒被人摸了一把。

说到这里,又回身谓韩常道看来你说得不错,这仆散忠义,确实有些手段。

只是,摸营这种勾当,从来都是夜深人静,军士入眠之时才好下手,现在天黑不久就来,不嫌早了点?韩常不语,心中却是狐疑万分。

以自己对仆散忠义的了解,这完全不是他的作派啊!诚如徐郡王所说,就算要摸营,哪有天黑不久就来的?徐卫吩咐众军当心以后,又引将帅回帐,初步拟定明日战术,便叫众将回去歇息,准备明日对阵。

另一头,完颜亮等到奉命摸营的军官回来,得报之后,颇有些自得。

虽说战果并不算很大,且被西军击退回来,但不管怎样,总算骇了紫金虎一跳,还在他营中放起火来,这便算下马威了。

明日,再跟你动真格的!当夜一直无事,次日清晨,西军将士也是饱餐一顿,收拾军械马匹,披挂整齐,各级军官详细检查之后,逐级上报,最后汇总到徐卫处。

紫金虎一声令下,出营,开战!因为王彦引两兴军复隆德府,义军降军又分兵去取太原府下各县,此刻徐卫手里的西军正军、弓箭手、番兵加起来,也是三万多不到四万,跟金军旗鼓相当。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不到四万人里面,就有七千马军。

而统领这七千马军的人,绝对都是让金军闻风丧胆的人物,一为杨再兴,一为李成卫。

大军开拔,完颜亮立刻就得到报告,遂下令全军出城,列阵,准备迎敌。

连日的yan阳高照,在今天却有了变化。

也不知老天是否预见到了一场大战,所以故意以yīn天来显示肃杀。

虽说是yīn天,但气候仍旧炎热,披上铠甲的将士们还没动手开打,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但这对于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将士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金军直接出城列阵,当然就抢占了先机。

西军进入战场时,金军的大阵已见雏形。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冷兵器时代的兵家们所认同一个常理,在宋代尤其受备推崇。

二十年打下来,nv真人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近几年来,双方先阵后战屡见不鲜。

完颜亮身在中军,被铁甲猛士包围着。

尽管大金河东安抚副使仆散忠义几次劝他,身为主帅不当以身涉险,请他回城去观战就是,但他严辞拒绝。

使士卒知我在,则必戮力争先。

第六百九十九章 鸟枪换炮第六百九十九章鸟枪换炮虎儿军来。

有金将大声说道。

完颜亮停止跟仆散忠义的对话,转头向前眺去。

他先看到的,就是如netv真人刻板的印象中,从来不曾把宋军的骑兵当回事,甚至于他们认为南边的马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徐卫展军队最注重两样东西。

一是火器,二是骑兵。

且他在骑兵上花的心思,并不比火器少。

西军如今已经拥有一支两万规模的马军,尤其是夺取了西凉府之后,使得西军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战马来源,更促进了骑兵的展。

完颜亮神情凝重,这个二十出头的nv真宗室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

怎如此之多的马军?紫金虎从哪nong这许多的战马?岂止是他,所有金军将士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宋军骑兵之多,远他们的想象!马军抵达战场后,就地列阵,不用想也知道,步军肯定就在他们后头。

此前,完颜亮还盘算西军到来以后,趁其阵势未成,先遣马军冲击,但一看对方这排场,只得打消念头。

杨再兴似乎有些急不可待,挥舞了几下手中的铁枪。

追随徐卫多年,昔日的年青将领,如今虽正当壮年,但他在虎儿军中的资历,足可称老将了。

唯一不变的,是其剽悍的本xìng。

而另一头的李成卫显得沉静一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观察着金军的阵形,寻找着可供突破的薄弱点。

他手中的三眼铁铳隐隐泛着黑光。

背后传来闷雷般的脚步声,西军主力已经抵达战场。

骑兵自动往两翼排开,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黑甲。

身披厚甲的重步兵一手持刀,一手执盾,排在了全军的最前头。

重装步兵一直以来,都是徐卫的头等主力,无论攻守城池,还是野外争雄,都立下了赫赫战功。

展到现在,虎儿重步已经已经是一支战术灵活,值得依赖的jīng锐之师。

紧随他们之后的,则是一阵不装备盾牌,只有双手持大刀、重斧、骨朵的重步,这是一支典型的突击步兵。

用于在战局取得初步优势的时候,击破对方的阵形。

再后,则是人数众多的弓箭手。

他们大多穿着轻甲,腰里一边挂着短柄斧,另一边悬着箭袋。

背上背着黄桦弓、黑漆弓、铁胎弓等利器。

作为兵力最多的兵种,弓箭手在西军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在弓箭手之后,就是令敌闻风丧胆的弩阵了。

一座座战车般的巨弩迅被安置到相应位置。

纵观西军今日布阵之法,骑兵虽然仍旧蔽于两端,重步依旧在前,弓箭还是在后。

可却少了原来拱卫两肋的重步。

在跟金军作战当中,nv真人时常迂回攻击侧翼,两肋不设防,这就表明西军今日主打的就是进攻。

这一点,金军也看了起来。

仆散忠义当即就对完颜亮道:观虎儿阵形,他是锐意进攻。

我军强弓硬弩不少,且待他来。

先以弓弩shè杀,再随机应变。

完颜亮眉头紧锁:倘若他先放马军出来,如之奈何?我说过,随机应变。

仆散忠义加重语气道。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这位年轻的宗室对战阵好像不怎么在行。

西军的大阵渐渐布成,仆散忠义此时又说道:虎儿两翼不备,只列拒马,今日之战若要胜,关键就在于破他的弓弩,等吧,等他步骑都压上来,就灭了他的弓兵弩群。

怎么灭?完颜亮扭头问道。

仆散忠义一时沉默,本想说句不解释,但奈何对方如今是河东统帅,想了想,随口道:马军迂回,突然袭击。

但前提是,我军的大阵不破。

完颜亮不再聒噪,似乎懂了。

大战一触即,就在此时,两军士卒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因为太阳突然钻出云层,洒下万丈金光。

徐卫在他的指挥楼车上眯眼一眺,淡淡道:好天气。

杨彦、吴璘、张宪、杨再兴、李成卫、韩常等一班大将都立在他身后,等待着最后的指示。

紫金虎转过身来,先对韩常道:仆散忠义倒有些mén道,今日金军阵势布置得妥当。

韩常点了点头。

金军阵形是把骑兵统一放在左面,主阵四周全是步军,弓弩被围在当中。

在步军和弓弩之间,还环列拒马,摆明了就是一个防守阵形。

看来,仆散忠义深知他今天要作的是什么。

张宪,你指挥虎捷磐石两军,正面陷阵!徐卫开始下达作战命令。

得令!张宪洪声道。

徐卫又看向杨再兴:倘若重步进展顺利,敌骑必来增援。

你今日不能冲阵,敌骑一出,你马上出击。

纵使敌兵力优于你,也必须顶住。

一听不冲阵,杨再兴似是有些不快,但还是抱拳道:得令。

李成卫,杨再兴一出,你就趁1uan脱离大阵,往西北迂回,一直绕到敌军背后起奇袭,斩杀他的弓手弩兵。

如果一切顺利,我则号令全军突击。

徐卫道。

得令!如果重步兵一开始就进攻不顺,则仍由杨再兴出击增援,重步退回,列阵再战。

吴璘指挥弓弩,杨彦随我在中军坐镇。

徐卫说罢,补充一句有问题么?没有!众将齐声答道。

徐卫手中马鞭一挥,什么也不说。

众将纷纷奔下楼车,各回本军,准备作战!众将一走,杨彦立马道:大王,怎不派我永兴军?徐卫目视前方:怎么?你自认你的部队比虎捷和磐石更适合陷阵?杨彦一笑:倒不是这个意思,杀jī焉用牛刀?卑职观金军军容阵法,不咋地嘛,永兴军足以担当。

你部攻阳凉关损失不小,所以不让你担负突击任务。

再则,功劳都让你得了,人家干什么?徐卫道。

杨彦听了这句,不再多说。

他是徐卫的兄弟,正经的嫡系部队,当然,秦凤军也是徐卫一手创建的。

不过,从早年就追随徐卫征战的将领多的是,为何杨彦独独出来作了大帅?张宪的能力不在杨彦之下,而且资历也足够,为什么他不能当永兴经略安抚使?这里头当然有些不方便说开的原因在。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徐卫要让张宪立功。

一碗水虽然永远不可能端得平,但你得尽量去端。

第七百章 表示无压力第七百章表示无压力张宪一回到本阵,就召来虎捷磐石两军的统制官,严厉地训示道:我军是大王嫡派,今日使你两部出击,务必摧锋陷阵!攻阳凉关时,杨经略已立了大功,我军不可示弱于人!明白么?这两名统制官,是是从虎儿军的普通士卒一步一步升到今天的军职,可谓身经百战。

听张宪一句话,同声答道:经略相公放心!好!去罢!开战在即!张宪大声道。

话音方落,忽听激dang人心的战鼓声缓慢响起!张宪回头一望,立即上马,一把拔出佩刀,等待令。

雄浑的鼓声越来越快,每一下似乎都敲击在将士们的心头,使得这群汉子们热血沸腾!重步兵们用兵器整齐地敲打着盾牌铠甲,口中出如虎吼般的声响!这是战前必要的举动,一则壮胆,二则示威!两翼的骑兵也加入了行例,威武的骑兵们高举着长枪,出尖锐的啸叫!很快,金军开始回应,两军将士吼成一片!回dang在榆次境内!其声如闷雷滚滚,其势如惊涛拍岸!突然,战鼓声嘎然而止!紧随而来的,则是银号角所吹出的令人亢奋的嘹亮进攻指令!张宪手中的佩刀猛然向前一挥,狂呼道:进攻!磐石军闻声而动!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铁甲之中的重步们提起了盾牌,缓慢地离开主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往前推进。

他们仍旧拍打着盾牌,口中的低吼不曾间断!重步军如墙而进,这几乎成了虎儿军乃至西军的一个标志!不装备盾牌,持双手重器的虎捷军跟随在磐石军之后。

这支血统最为纯正的虎儿军,从军官到士卒,都是百战余生之辈,他们当中,有父子,有兄弟,都以虎捷番号为荣!两军相隔何止千步?所以重步兵们不需要一开始就狂奔,他们要保存体力来冲锋和作战。

因此,你就可以看到一大片人chao,如赶集一般不徐不疾地行进着。

而他们口中呼喊着号子,看起来,倒更像是在游行了。

这边重步兵一动,金军各级军官便开始警示弓弩手准备迎敌。

西军重步今天将会有一个严峻的考验,因为金军阵中有着数量众多的弓弩,虽然还达不到宋军六成的比例,但仍旧不可小视。

尤其是现在金军早已经掌握了如神臂弓和床子弩等器械的制作方法,这对宋军而言,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金军弩手们已经将箭放进了矢道,弓手们没有握弓的那支手也微微地颤抖着,几乎等不及要从箭袋中netbsp; 宋军重步仍旧在缓慢推进,跟西军打了多年jiao道的金军明白,除非进入巨弩shè程之内,否则这些撮鸟是不会提的。

他们的铠甲兵器太过沉重,每跑一步都将消耗体力。

但很多人的心还是加跳了起来。

今天他们面对的虎儿军,对方阵中那杆大旗已经明白无误地宣告了身份。

就算是都元帅,梁王兀术亲来,他也绝对不会丝毫轻视这支劲旅!搭箭!此起彼伏的命令在金军阵中响起。

弓手们取了铁箭,掿在弦上,箭头朝下,等待下一个命令。

开弓!西军重步,已然快进入shè程!就在此时,本来不紧不则的虎捷磐石两军突然加快了度。

每一个小阵中,前排的士兵将盾牌提起,向前推进!他们一跑,后头的虎捷军也跟着提!战场上,沉重的脚步声,兵器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响成一片!军令一下,金军巨弩应声而!只听得弦响如雷,利箭呼啸而出!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宋军冲锋集群中,士卒几乎是应声而倒!但cao弩手们不关注这些,他们完一箭之后,必须用最快的度换上第二支!神臂弓临敌不过三箭,纵使重步兵机动xìng不强,但仍旧不容许有丝毫缓慢!强弩的连击shè杀,给宋军造成的损失是显而易见的,但这并没有阻止他们的冲锋。

铁箭贯穿盾牌和铠甲,没入身体半箭,被shè中要害的士卒几乎马上丧失行动能力。

他们被遗留在冲锋途中,位置由同伴顶替,继续往前突击!这一段路程是最艰难的,因为无法反击,只能挨打。

宋军的制度盾牌重铠,能够防御弓箭,却无法抵御强弩。

他们必须尽快冲过这一段路!所有将士鼓足力气往前奔跑,同时还得兼顾阵形的完整,若非长久艰苦的训练,绝难达到这个目的!进一百五十步!每一个冲锋的小阵都有了变化!除了前排的士卒仍旧提起长盾,几乎遮到面庞之外,后头的同袍也将大盾平举过头顶!如此一来,每一个小阵除背后之外,几乎全方位防护起来!如同一辆辆战车,撞向了敌军!金军大阵的上空,突然腾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很快,这些黑点就如同雨点一般打落下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羽箭打在盾牌上,几乎都不可能贯穿,只是钉在表面而已。

纵使有些力道大的,贯穿了铁盾,也无法shè中身穿重铠的士兵!唯有对后面没有装备盾牌的虎捷官兵稍有威胁,但只要不恰好shè中面mén和头顶,纵使身中数箭,他们也还能保持战斗力。

因为面mén没有防护,头顶只有范阳帽。

磐石虎捷两军经过的地皮,几乎成了箭林,金军的shè越来越急促,这也正显示了他们越来越紧张,因为宋军已经攻至百步之内!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不过三四千人而已。

但凡是跟西军,尤其是虎儿军jiao过手的人都知道。

对方的重步兵十分强悍,一旦在短兵相接之前不能给其重创,那么贴身rou搏,就几乎不可能将他们击败了。

完颜亮胸膛一阵起伏,沉声道:让步军出击!不急!仆散忠义答道。

完颜亮嘴唇一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宋军越来越近,金军将士甚至已经能看清他们盾牌上的图案!甚至能看到他们手中铁枪的枪尖在阳光照耀下泛出光芒!前排的金军步兵们个个粗重地喘息着,紧紧攥着器械,目不转睛地盯着来犯之敌!据信,应该有人在暗暗祈祷,希望能在今天这一役之后,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弓弩仍旧没有停止,宋军冲锋集群中仍旧有人不断倒地,但他们奔跑得越迅疾!甚至已经放下了举起的盾牌,立于胸前,因为这个距离,已经不用担心天下会掉下箭来!步军!出击!仆散忠义喝道。

杀!军官们带头呼喊,率领部卒蜂拥而上!这是一场钢铁的较量!两军短兵相接!盾牌的撞击声如悬崖掉落下来的飞瀑!刚一照面,盾牌撞击的同时,西军重步们手中的铁枪就已经从盾牌旁捅了出去!又飞快地chou了回来!这一送一chou,朵朵血花溅起!刺激着虎儿们的兽xìng!磐石军与敌撞在一起,后头的虎捷军也立刻迎了上来。

他们没有大盾的羁绊,得以全力抡起大刀、重斧、骨朵,劈头盖脑地打下来!他们的器械,以钝器为主,没有任何人能够挡得住钝器一击!纵使你身穿重甲!都说骑兵的战斗是迅的,而步军的缠斗短时间难见分晓。

但今天这场仗很特殊,两军短兵相接后不久,金军就已经显出颓势。

因为这些由汉人,契丹人混编而成的步军一照面就被西军打懵了。

对方有序的战术,高的技巧,一往无前的胆气,视死如归的勇气,都是他们不具备的!完颜亮有些稳不住,因为他看到这才刚jiao兵不久,步军就已经有退却的迹象!他虽然紧张,却不想表露出来,仍旧强作镇定地勒马观战。

磐石虎捷两军愈战愈勇!因为他们现眼前的金军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强悍!而金军越战越弱,因为他们现,眼前的虎儿军正如他们预料的那般骁勇!在虎儿军的绞杀之下,金军节节退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将退到大阵来!仆散忠义有些难以置信,尽管早就听说虎儿军的重步是一支劲旅,但没想到刚一照面,就被打成这样!步军顶不住!快派马军出去增援!完颜亮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惊慌的味道。

仆散忠义没有搭理他,一边观注着战局,一边远眺对面宋军大阵的动静。

两军步军的冲锋扬起了尘土,透过尘雾,仍旧可以看到宋军没有任何动静。

两军对阵,先制人固然相对有利,便有时后动反而能有针对xìng地作出布置。

如今宋军不动,你就很难判断他接下来要作什么。

如果此时把马军派上去,宋军会怎么作?那肯定也是派出骑兵来接战。

徐虎儿今天带来一支数量相当可观的骑兵部队,金军想利用马军优势,已经不太现实……仆散忠义此时相信,徐卫能有那么大的名声,果然是有些本事在的。

你愣着作甚?没听到我的话么!完颜亮有些怒了。

骑兵不能轻动!仆散忠义坚持道。

再派步军上去,以数量压倒敌人!我军骑兵一动,敌骑也会趁机而来!完颜亮咬牙切齿,却没有出声否决。

又一支金军步兵压了上去,企图以数量的优势来抵消质量的劣势。

西军重步,最讲究阵形,所以他们相对集中,金军步兵一增援,就想将磐石虎捷三面围起来。

面对着汹汹而来的敌人,重步兵们毫无惧sè,他们的强项就是以寡击众!依靠jīng良的器械,灵活的阵法,来最大限度地牵制敌人兵力,击杀歼灭倒还是其次了。

他们暂时无法继续往前推进,凭借优良的防护,保持阵形与敌搏杀!金军此时三倍于他们,但很多金军士卒都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因为对方配合太默契了,竟找不出来破绽!大王,金军不上当啊。

杨彦看到这里,对徐卫说道。

仅靠步军缠斗,这打到下午恐怕也没个尽头。

你急什么?相信虎捷军会突进的。

徐卫很有把握。

战局一时陷入胶着,金军步兵凭借优势兵力,阻止了西军重步的继续推进,三面围上,甚至想将宋军的背后也堵上,不过可能是惧怕宋军骑兵,一时没有合拢。

喊杀声震耳yù聋,但这对于惯于战阵的将领们来说,丝毫不以为异。

军功这个东西,从某程程度上来说,就是拿人头去堆,不仅是敌军的人头。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古,正是这个道理。

与徐卫的气定神闲相比,完颜亮则急躁得多。

当金军一时止住西军的进攻时,他松了口气,但当时间临近中午,金军步兵又渐渐顶不住了。

西军重步不断蚕食,地上横七竖八的尸,大多都是金军。

突然,由虎捷军主攻的右翼,金军出现溃逃迹象!不少士卒被前面后退的同伴推挤,开始茫然地往后退!这一动,立刻触虎捷军全力推进!身上沾满了血液甚至碎rou脑浆的重步们齐头并进,绞杀着一切敢于挡道的敌人!两军相持是漫长的,但一旦一方溃退,那就迅得多了!完颜亮终于作:再不派骑兵,溃兵就将撞上主阵!传我将令,马军增援!大金河东安抚司的战将们无所适从,按理,他们应该听从完颜亮的节制,但从内心来说,他们便相信仆散忠义。

见诸将不动,完颜亮绷着脸道:怎么?想违节抗命?仆散忠义的脸sè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听到这话,忧郁片刻后,沉声道:没听到命令么?终于,金军将士们看到了他们期盼的一幕!大金铁骑如雷而动!滚滚铁蹄践踏大地,如洪水般冲向了战场!宋军阵中,杨彦见金骑出击,卷起漫天尘土,当时就笑道:大王,金骑出动了!让杨再兴出击!徐卫厉声道。

银号角再次吹出催人奋进的响声!早已按捺不住的杨六刀大吼一声,cao枪便奔出阵去!此人永远都是一马当先!他的身后,四千jīng骑如影随形!以丝毫不亚于对手的声势朝战场卷去!他们奔跑之后,扬起的尘土几乎挡住了宋军将士们的视线!一见骑兵出动,金军步兵们仿佛得到了解脱,全部退chao般往后而去!因为西军重步距离金阵很近,所以金军骑兵为免伤及自己人,不得不迂回一段,而非直接冲击。

西军重步一见,也不敢去追赶溃兵,只得原地再匆忙集结,尽可能密集的阵形来阻挡敌骑的袭击!金骑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而杨再兴的骁骑正如离弦之箭,直奔对手!两支骑兵在干燥的战场上扬尘而进!此时,从徐卫这里看向金阵,几乎就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迅下令道:突火骑,走!李成卫早等着这一句,当即率领他的两千突火骑脱离大阵,向西北方向奔去!杨彦搓着手,喃喃道:接着,就是等全军突击了,真没意思。

徐卫听了个真切,问道:怎么才有意思?非要杀得尸山血海?杨彦嘿嘿一笑,自知失言,也不敢多说什么。

战场中,眼见西军重步迅靠拢,金军骑兵以最快的度冲了上来!尽管不是nv真铁骑,但不得不说,搞骑兵,nv真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重步兵们还没有来得及组成如叠阵那般的密集阵形,敌骑就已经轰然则至!那情势,倒确实像风卷残云一般!虎捷磐石两军的将士们被冲了个东倒西歪,四分五裂!他们虽然有重甲防护,但怎么撞得过战马?而且,金骑呼啸而过时,不少士卒被收割了人头……重组阵形!重组阵形!从统制到统领,乃至指挥使,都头,都在焦急地呐喊。

幸好,他们强有力的增援,此时赶到了。

在杨再兴率领下,四千jīng骑直接扑向了还来不及收缰的金军马军!因为金骑是从侧面冲击西军重步,正好,他们也将侧面留给了杨猛人。

选锋马军如巨1ang般将金骑拦腰冲刷而过!当战马从旁边飞驰而逝时,颗颗人头弹起!金骑被撞成两段!两军相错而过,没谁去顾及伤亡,都迅重组攻击队形,准备再次对冲!仆散忠义脸上扭曲成一团,他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而那绝不是因为马军遭受一击!他极目远眺宋军大阵,却因为尘土飞扬而看不真切。

心急如焚的他大声吼道:望子!望子可曾看到什么?这攻守城池,有望楼,野外征战,有望车。

都是竖起高塔,让望子在上头窥视敌情。

一阵之后,一名军官奔到中军,气极败坏地喊道:宋军另一支骑不在大阵旁!闻听此言,仆散忠义大喝一声,怒道:坏了!怎地?完颜亮眼皮一跳,失声问道。

仆散忠义根本来不及回答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快,将拒马布到外围!步军将弓弩手围中央,结成密集严阵!快!第七百零一章 河东总动员晚了,正当金军各级军官指挥士卒改变阵形时,他们就已经看到一支马军从斜刺里奔来!匆忙间改变阵形,士卒们正无所适从,猛见敌骑来袭,顿时慌1uan!他们紧张地看着同伴和长官,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之类,但几乎所有人都一样,茫然不知所措……完颜亮脸上的惊恐无法掩饰,此时他没了主意,疾声问道:如之奈何?,仆散忠义脸sè铁青,一言不。

现在步军虽然已经撤下来,但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列阵,这1uan糟糟的一团,如何挡得住敌骑的冲击?再看场中,马军也被西军的骑兵缠住,无法脱身!看到这里,他放声狂呼道:放箭!放箭!他一喊,身旁的河东将领们或同声传令,或奔往阵前,只盼能挡住敌骑这一击,赢得那片刻的宝贵时间!完全怔住的弓弩手们此时如梦方醒,急忙开弦搭箭,1uanshè一气!然而,这只能是徒劳,突火骑不可避免地冲了过来!李成卫率两千突火骑本想一直绕到金军主阵的背后动奇袭,但他现金军步兵退得迅,此时竟然又想重新排阵,遂抓住战机,直接从侧面动进攻!两千骁骑风驰电掣,他们的队形只有两排,这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想如同割草一般,摧毁敌人的大阵!他们手中的突火枪已经引燃yao线,跳跃的火星直往yao室里窜!伴随着轰鸣的蹄声,突火枪威了!一片枪响之后,拥挤成一团的金军士卒纷纷倒地。

突火枪的威力如果不是打中极要害的部位,根本不足以致命。

但没有关系,它靠的一火三的密集火力,纵使不致死,但成百上千支突火枪同时开火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视!金军早就知道西军火器厉害但见识过突火枪的多为金军骑兵。

从前的战斗中,李成卫总是率领突火枪与敌马军jiao手,这一回,还是头一次冲击步兵!眼见同伴成片的倒下,金军步兵们六神无主,本能地向后挤去!但他们怎么可能比战马跑得快?两干突火骑以雷霆万钧之势撞了上来!狂风扫落叶!恐怕只有这个才足以形容此刻的场景!没有如林的长枪,没有密集的阵形,纵使突火骑这种轻骑兵也足以冲垮它!金军士卒被战马撞飞,险险避过的人马上又迎来了钝责!一放完枪,突火骑士们就cao起器械当骨朵使!这固然不如大刀长枪使得爽利,但在冲锋的马背上抡圆了照着头肩一bang子,怕是不死也残!两千突火骑完全贯入阵中!突破了外围步军的防线!在金军步军和弓弩手们之间,本来还有一圈拒马但因为上头匆忙下令将拒马撤到外围,所以此时拒马也被抬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阻挡突火骑的前进!一见敌人排头压来,弓弩手们纷纷逃窜,哪还顾得了器械?在突火骑铁蹄践踏下,金军大阵1uan成一团!士卒们心惊胆战,军官们不知所措,只记着一件事情逃命!数里之外,徐卫眼见此情形,手中马鞭往前一指,洪声吼道:全军突击!军令如山倒!统帅一声令下,凡是还没有参加的部队不管是步军、马军、还是弓手弩手,都cao起家伙,出喝断山河的吼声如泄洪一般涌向了对面!将士们唯恐落于人后,把吃nai的劲都使了出来!很快,他们如滔天巨1ang般漫过了战场!正与杨再兴部缠斗的金骑一见敌人排山倒海而来,哪还有心恋战?骑兵们调转马头就往北奔窜!直娘贼!杨再兴怒骂一声,却也不去追赶,而是将手中长枪一招,带领部队往1uan成一锅粥的金军主阵冲去!完颜亮四处张望脸上写满了恐惧,他的身边簇拥着从燕京带来的数十骑见大势已去,纷纷劝道:郎君事已至此!赶紧撤罢!,听了这话,他根本没多想,将马头一拨,手中的马鞭狠狠chou在坐骑身上。

战马负痛,足狂奔。

数十骑护卫着他,冲出1uan军,直投北面而去!此番,他来太原坐镇,金帝御赐珠袍金带和各sè戎器。

他为了彰显身份和鼓励士气,今日上阵,身披灿烂衣甲,腰扎晃眼金带,目标何其明显?因此,他一逃,金军士卒皆大呼道:安抚北走!弟兄们,跑啊!,仆散忠义正拼命指挥士卒稳住,听到这呼声不禁大惊!我早怎么说来着?坚守太原,不要立即与西军争锋!可你不听!坚持要统大军到榆次来阻止!如今你倒先跑了!三军不可无帅,完颜亮一跑,带来的后果是灾难xìng的。

将士们一听连主帅都临阵脱逃子,哪还有心抗争?不约而同的丢弃兵器,拔腿就跑!西军等的,正是这个!杨再兴李成卫两支骑兵,疯狂地在阵中来回冲杀!而及时赶上的步军集群,bī得金军只能向一个方向逃跑!而这,正是他们噩梦的开始……马身人身都溅上鲜血的李成卫拼命呼吸几口,号令部队再次组成进攻队形。

他忙娶偷闲,扭头看另一端。

只见杨再兴部已经再次起追击!杀!这党项骁将声音已经嘶哑,一吼之下,千军响应!两股骑兵,如离弦之箭,再次压向了溃逃的敌人!听到背后传来如雷般的蹄声,正仓皇奔逃的金军将士们不禁绝望!有人终究忍不住边跑边向后看去,而看到的那一幕,足以让他心胆俱裂!突火骑们基本不动手了,只顾驱使着战马践踏冲击!如摧枯拉巧一般扫dang着敌群!而杨再兴所部的骑兵,早已拔出马刀收割人头!从前,徐卫的骑兵大多单一准备长枪,这种器械适合突击冲阵,但追杀残敌时,你一枪搠去,还得chou回来,甚为不便。

徐卫遂命骑兵将领和都作院共同研究铸造新式刀械,就是现在杨再兴部所使用的这种马刀。

原来宋军也有制式的短刀,唤作手刀类似于环刀,。

而新近装备的这种马刀比手刀要长,而且手刀是直的,这种马刀却带了一定的弧度,更适合骑兵冲锋时劈砍马下的敌人。

此时杨再兴部的选锋马军正用这种马刀,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屠杀着。

一刀下去,绝没有任何阻滞,十分爽利!徐卫在楼车上看了一阵,忽地拍了拍栏杆,点头道:得了,完事。

,金贼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哎,前几年跟他们打都还算硬气啊。

今天这简直……杨彦很疑惑。

徐卫走过他身旁,拍拍他肩膀:走罢,进榆次城,今晚开酒禁,给将士们庆功!这好!这好!杨彦一听这个,喜上眉梢。

金军兵败如山倒,被宋军疯狂追杀!虎捷磐石这类的重步兵只追出三皿里地,就放弃了因为他们的装备太重,机动xìng太差,根本就撵不上。

轻步兵和弓弩手这一类,倒卯足了劲追赶,但半道上金军骑兵又回过头来断后只能意犹未尽地罢手。

而杨否兴李成卫两支骑兵从不停歇,一路在后头疯撵,直追到太原南郊才方勒兵。

杀得金军伏尸五十里如果不是有骑兵遮掩,恐怕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一打扫战场,统计战果才现。

此役,杀金军一万七千多人,多半都是在追杀的路上所取得,其中千夫长有六个,百夫长之类的不可计数只可惜没有一个万户。

这也证明此次对阵的金军不咋地,西军从前跟金军jiao手的战例中经常都有万户级别的军官阵亡。

这对宋军而言当然算是较大的斩获,但也说明金军作战顽强连如此高级别的军官都挂了。

这回没一个万户,则说明金军的高级将领们逃得最快。

反观西军的损失,则连金军的零头都没有,阵亡仅三千不到!可谓大获全胜!徐卫当天就进驻榆次城,受到百姓夹道欢迎,一些人甚至围着将士们,痛哭流涕道:不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官军!,西军官兵见到一个个秃顶左的父老,也是又悲又怒。

除了好言安慰之外,更豪气干云地表示,此番徐郡王率我等东渡黄河,就是为光复河东,拯救父老!不日拿下太原城,光复河东全境!一雪数十年之耻!百姓闻听此言,欢声雷动……当夜,徐卫在榆次县衙设宴,给诸将庆功。

当场表示,此番得胜,秦凤军斩获最大,出力最多,书张宪军功第一!将帅们都很振奋,从渡过黄河以来,连战连捷,势如破竹,河东光复,指日可待!说不得,复了河东之后,咱就直接趋军燕云了!与西军的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太原城里的悲鸣声。

完颜亮引数十骑,最先逃回太原,仍旧惊魂未定,下令紧闭城mén,加强防守。

没多久,溃兵陆续逃回,当听闻西军骑兵追到太原城外时,完颜亮如惊弓之鸟,几乎有冲出城去,直奔燕云的想法。

等到西军马军退走,一清点回到太原城的溃兵,只六千人而已。

大败!惨败!完颜亮此时才知道,徐卫这头虎,不好打!仆散忠义在激战中被流矢shè中坠马,部曲拼命将他抢回,到太原以后,紧急召医看来治。

完颜亮闻讯,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去探望。

可仆散忠义怨气冲天,直接拒而不见。

碰这么一个钉子,完颜亮知道全军上下此时恐怕都对他不满。

但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因为最迟在明后天,西军就会兵临太原城下。

如果御敌,这才是重丰之重!倘若太原再丢了,他没法给金帝jiao待不说,整个河东恐怕都玩完了。

有鉴于此,他紧急召见诸将商议对策。

一阵大败,使得将佐们意志消沉,更对他的瞎参谋1uan指挥深感不满,所提的也都是些加强城防之类的老调,根本就没有什么建设xìng的意见。

完颜亮见状,心知还是要去请仆散忠义出来主持大局才成。

遂放下架子,再次亲临仆散忠义的住宅,请他出来主持局面。

或许是顾忌到他宗室子的身份,仆散忠义怒归怒,怨归怨,终究还是带伤出来主持军事。

他认为,经此大败,军心涣散,除了坚守太原城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再者,宋辽联合出兵伐金,金军的jīng锐都追随粱王兀术去对付契丹人了,燕云根本没兵可调,因此也不要指望有援兵会来。

现在城中有兵万余,物资充足,固守没有问题。

但必须把话给将士们说清楚,太原就是底线,金军退无可退!并腾空府库,许以重赏,这样才能激励将士们的士气!完颜亮情急之下无不依从。

由仆散忠义出面,连夜组织人手加强城防。

韩常从前在太原城,已经构建了全面的城防体系。

城墙内已经安置了大袍,以袍制袍,各马面敌台上原有的战棚,全部拆除,改筑矮墙。

四面城上的敌楼也全部被拆掉,因为那简直就是个靶子。

仆散忠义更下令封死了城mén摆出了一副城共存亡的架势!果然不如所料,仅仅在次日,徐卫就引大军兵临太原城下!到了这里,西军将士们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太原,是河东的象征!兵临太原也就意味着河东即将光复了!拿下了太原城,它背后那些军、州、县,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徐卫和将帅们窥视了城防以后才现要拿下太原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韩常详细介绍了他自己是如何构建城防体系的,简单地说,就是跟西军学的,再简单点,就是跟王禀学的。

以袍制袍这不可能。

金军所用的袍,还是老式的多梢袍属于,人力袍:而宋军的威远袍,却是近年制造属于配重袍,任何方面前完全压倒金军,不管是shè程,载重。

也就是说,我能打得到你,你却打不到我,怎么制?至多,就是给近前攻城作业的部队形成威胁而已。

至于其他城防方向的草新,西军也不怕。

他们有高昂的士气,jīng良的装备,以及丰富的经验。

问题只有一个,兵力不足。

三万人想攻太原这种坚城?你就算不全面进攻,只重点突破都不行。

徐卫遂广命令,派人去召集收复其他城池的义军降军赶紧向太原靠拢,又派人飞马传令两兴安抚使王彦,若南部没有紧急情况,则火挥师北上,准备打太原。

同时,可以预见太原攻坚城是场硬仗,西军需要更多的物资。

徐卫手令川陕宣抚处置司筹集粮草军械等,加急送往前线。

西军兵临城下,太原城中人心浮动。

收到风声的太原百姓,无不翘着期盼官军攻破城池,结束这十多年的噩梦。

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关于西军,关于徐卫的神话。

而金军将士则终日惶惶,不知结局如何。

倒是仆散忠义下令把mén一封,金军将士坦然了,反正这下别想出城,要么就守住城池,要么就是不战死,即困死。

五月末,太原。

西军的营垒就扎在太原城外,两天过去了,西军并没有开始攻城。

但城上的金军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从今天上午开始,他们就现不断有部队开到太原城下,这显然是虎帅在征召军队,准备强攻。

徐卫在牙帐里抬笔杆子,仗打到这一步,他正chou空给朝廷上个本子。

当然,,这不算奏本,只是给枢密院的军报,不过现在枢密院快成摆设了。

你问为什么?知道枢密院现任长官是谁么?就是在这咬笔头这位。

徐卫带着知枢密院事的头衔,他人在太原城下,你说枢密院不是摆设是什么?所以,徐卫这几乎可以算是自己在给自己写报告。

报!一个声音在帐外响起。

进来。

,徐卫头也没抬。

一名巡营的统领踏入帐中,抱拳道:大王,有义军前来投奔!,徐卫还是没抬头,沉声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义军的事都由杨经略管,去吧。

禀大王,这支义军,非比寻常。

他们是太行山来的。

那统领道。

太行山?听到这三个字,徐卫放下了笔。

他对河东义军的情况很了解,大的有两支。

一支就是已经投奔他麾下听命红巾军,另一支则是以昔年邵家兄弟旧部为主的太行山义军。

据说,邵兴邵翼两兄弟都战死了,论起来,这两个都算是他作义军总管时的部属。

来了多少人?领头的是谁?徐卫思索片刻之后问道。

来了数千人马,领头的人自称大王旧部,姓邵名鼻。

统领答道。

徐卫眉头一皱,这是撞鬼了还是怎地?邵翼不是死了么?一念至此,他疾声道:叫义军领来见我,其部属让杨经略好生安顿。

,当年平阳保卫战,义军领袖部兴派遣他的弟弟邵翼引义军前来助战,负责防守羊马墙,作风颇为顽强,徐卫还有些印象。

听闻他兄弟二人战死,还惋惜过一阵,今日莫非复生了?!!第七百零二章 直扑燕云?第七百零二章直扑燕云?好一阵之后,帐帘掀起,几名身着戎装汉子依次进来。

他们可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谨一些,但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和兴奋。

一进入牙帐,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往徐卫看去,而后者则放下了笔,站起身来。

这几人中,有一个约莫四十多岁,一张脸几乎都给浓须遮住了。

他的装束很怪异,因为头盔、胸甲、身甲、掩膊这几件东西明显不是一套,而是拼凑出来的。

看到徐卫,他眼中顿时精光闪烁,他似乎很想跟徐卫说话,但之前,还是大礼拜下去,与同伴道:拜见大王!显然,进来之前,他们已经被jiao待过了。

徐卫从帅案后转出来,到这人跟前,伸手道:起来说话,你是……几名义军领都站起身来,那为一将激动道:小人邵翼!昔年曾有幸追随大王,参与平阳一役!要知道,徐卫上次见邵翼是平阳保卫战,而且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如今多年过去了,他不记得很正常。

因此,听到对方回答时,紫金虎面露喜色,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惊讶道:真是你?这有多少年没见了?不是听说你阵殁了么?邵翼一笑,禀报道:这几年以来,形势一直艰难。

河东义军最盛时,控制多处州县。

可后来金军围剿甚急,红巾流落在南部,我兄弟二人引部转入了太行山坚持抗金。

或者是金狗有意造谣,又或者是传言有误,都说我兄弟战死,其实没有这回事。

哦,原来如此!来来来,都坐下说。

徐卫招手道。

大王面前,怎有我们坐的份?另一名将领陪笑道。

虽说你们是义军,我是官军,但你我抗金却是一般无二,坐!徐卫大声道。

众人落座后,徐卫又问道:说说,说说你们这几年的情况。

当下,邵翼便详细介绍了一番。

陕西金军退过黄河,进入河东之后,便加紧围剿各路义军。

实力弱小的,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成了流寇。

实力较强的红巾和邵家兵起初还跟金军硬拼,扎扎实实打了几仗,但后来也实在撑不住,红巾退到了南部山区,邵家兵也化整为零,遁入太行山区。

金军仍旧不放过,多次纵兵进山追剿,但都无法根除。

此番徐卫进军河东,最先收到消息的,就是红巾军,所以早早引部来投。

而邵家兵因为消息隔绝,道路不畅,直到西军打下汾州,他们才晓得河东局势大变了。

当时,太行山义军很振奋,邵家兄弟立即就想起兵响应。

但因为所部义军分散各处,联络集结甚为不便,而且太原也还有金军重兵防守,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邵翼此番带了六千人为先锋赶来助战,邵家兵领袖邵兴引大部在后头,最迟两天之内就将赶到。

徐卫听罢,由衷道:自我撤离平阳回关中,你们在河东这么些年坚持抗金,很不容易!此事,我必如实上奏朝廷!给予你们应有的嘉奖和待遇!邵翼正色道:我等举义军抗金,非为荣华富贵!实因女真狄夷暴虐河东,我等与之势不两立!但凡七尺男儿,皆应被坚执锐,守土抗战!再者,义军弟兄皆打‘徐’字旗,就是坚信有一天,大王一定会重返河东!苍天有眼,今番,大王果提虎狼之师前来!一中势如破竹,直捣敌巢,河东光复之机,为时不远矣!徐卫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你等放心,河东义师多年的坚持不会白费。

日前金军大败于榆次,残部龟缩于城中,今各路兵马集结太原,必能一举攻破城池!到六月初,西军正军、番兵、弓箭手、河东各路义军,云集太原城下者,过十万!而王彦率领的两兴军,正在紧急赶往太原的途中!十万大军围住太原城,热火朝天地作着战前准备。

营造器械,聚集物资,因为太原是座坚城,所以宋军仅砲车就架起了四百多座!这一切,让城中的金军将士心胆俱裂!美中不足的是,西军精良的火器在征战中消耗殆尽,而陕西方面又还没有送到。

但徐卫认为,凭宋军现在的战力士气,足以攻破太原。

遂定于六月初九,强攻太原!鼎定河东!六月初八,上午。

韩常被召到了徐卫的牙帐,这一路跟随西军攻上来,韩常目睹了西军的强大以及骁勇善战,而他自己又十分清楚河东金军的分量,所以也认定太原不会坚持太久。

甚至于,他对大金国都感到悲观,宋辽联手,大金的霸主地位,恐怕维持不下去了。

大王召唤在下,有何吩咐?韩常入帐之后,执礼甚恭。

他因为投降大宋,但因为并没有派给他任何职务差遣,所以他不自称卑职。

元吉兄,坐。

徐卫正看书,见他来,释卷笑道。

韩常谢过,落坐之后,只听徐郡王道:是这样的,大军定于明天正式攻城。

坦白地说,对于拿下太原,我还是有把握的。

但太原城中百姓,皆我同胞,一旦开战,矢石无情,难免伤及无辜。

且城中守军,也不乏河东子弟,卫实不忍看骨rou相残。

听到这里,韩常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而元吉兄曾为河东金帅,城中将士都是你的部曲,我想请兄修书一封,劝城中将士投诚归顺,一来可免战士死伤,二来也可保全百姓,功莫大焉。

当然,如果城中将士非要负隅顽抗,那就另说了。

徐卫笑道。

韩常听罢,当即道:大王虽提虎狼之师,然有此仁心,实为军民之福,在下如何不从?不过……直言无妨。

徐卫点头道。

仆散忠义是女真人,且几代为将,忠于大金。

想要让他开城投降,恐怕不容易。

韩常坦承道。

这没有关系,我不是说过么,倘若非要负隅顽抗,那又另当别论。

兄只管写下劝降书便是,应与不应,是他们的事。

徐卫道。

太原是河东镇,在目前情况下,失太原,几乎可以标示河东丢失。

想来,那仆散忠义也不会答应。

但这不打紧,金军士气本已跌至谷底,我再劝一回降,1uan其军心,总是有益无害的。

当下谈好,韩常本应该立即离帐去抬笔杆子,但他没有走。

徐卫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遂问道:元吉兄还有事?韩常低头不语,像是极纠结。

徐卫见状,也不催促。

好一阵之后,只见韩元吉抬起头来:大王,恕在下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只管说。

徐卫显得很大度。

大金,乃我故国……韩常起了个头,就被徐卫打断了。

慢,恕徐某说一句不中听的。

以我了解到的情况,元吉兄是燕京人,与令尊共仕于辽,率领汉儿军。

如此算来,大辽才是你的故国。

徐卫笑道。

韩常虽是汉人,但在这个时代,扯民族认同感这种事,基本没用。

韩常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承认道:大王所言不假。

然自家父与在下归金以来,大金待我父子不薄。

在下如今降宋,理所应当为大宋效力。

但故主恩情难忘,请大王许诺,决不使在下与旧日袍泽兵戎相见。

这……徐卫倒有些为难了。

韩常还是有些手段,算得一员能将,既投了大宋,又不想与女真兵戎相见,要你何用?但转念一想,这些事该杭州那帮人去cao心,自己咸吃什么萝卜?我可以答应此役不使兄与金军敌对,但今天的事,就是不我能作主的了,这一点,相信你也清楚。

徐卫道。

这自然。

韩常道。

停了一阵,他才终于开口:以如今局势,太原绝对守不了多久,大王收复河东,几成定局。

但是不知徐郡王可想过后头的事?徐卫目光闪动:哦?后头的事?韩常既然已经挑了头,也就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据在下所知,此番宋辽联手出兵。

宋军进攻河东,辽军直扑燕云。

此刻,想必大金主力都在与辽军对抗,这也正是大王能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的原因。

这话或许不好听,但请大王理解,在下绝没有贬低西军的意思,再说,我一个败军之将,也没有这个资格。

徐卫点点头,表示不介意。

辽军入境,大金必然震恐!倾举国之兵与之周旋亦在情理之中!这也就表明,此时,燕云之地防守空虚,大王没有想法么?韩常沉声道。

徐卫神色如常,问道:元吉兄的意思,是建议我拿下太原之后,率军直扑燕云?正是此意!大王统率西军,连战连捷,士气如虹!倘能一举攻入燕云,倒不敢说就能鼎定天下,但至少,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韩常道。

直扑燕云!别说作,光是想想都叫人神往!燕云十六州,自打被那个臭名昭著的石敬塘割予契丹之后,从此与中原隔绝,至今两百年!大宋开国,多任皇帝无不期盼收复旧疆!宋太祖赵匡胤,甚至为此设立封桩库,打算用巨款赎回燕云;宋太祖甚至不惜以武力夺取,而终告失败。

大辽据有燕云,每每以此为基地,南下劫掠。

而中原失此战略要地,时时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直到宋辽澶渊之盟缔结,这种情况才得到好转。

到庙号徽宗的道君赵佶作皇帝时,光复燕云的机会来了。

女真人起兵反辽,摧枯拉朽般扫dang着契丹人的统治。

赵佶匆忙将刚刚在南方平定方腊叛1uan的西军调往河北前线,并任用童贯为帅,名将种师道为都统制,兵十万进攻燕云。

后来的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宋军被江河日下的辽军击败,一直逃回境内。

再后,还是盟友女真人才拿下了燕云地区。

童贯不惜以重金从女真人手里赎买了几座空城,借此成就了他复燕云之功,依照宋神宗遗训,有复燕云者,胙本邦,疏王爵,他被晋封为广阳郡王。

但正是由于宋军被辽军击败,使得女真人看清了大宋的斤两。

灭辽的同一年,就马不停蹄地南下攻宋,由此拉开宋金战争的序幕,至今,快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里,很长一段时间,宋军处于被动地位。

两河、中原、山东、陕西、江淮,都曾被女真人占领过,军事力量除西军以外,几乎被摧毁无余,甚至一度濒临亡国边缘。

直到近年,女真人不复昔日之勇,大宋也知耻而后勇,战争的局面生了转变。

至此番徐卫引军入晋,宋军可以说是真正拉开了反攻的序幕。

此前折彦质那一次北伐,实在有点敷衍。

如果在收复河东之后,还有攻入燕云,这难道不叫旷世殊勋么?想到这一点,又怎能不叫人心驰神往,激动不已?况且,辽军攻西三州,还不说他战果有多大,只番此刻他们没有战败,那么徐卫引军拱上去,从代州出雁门,直接就是大同府!不用往攻燕京,直接跟辽军会师,就算不能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至少也能1uan搅他一阵,骇得女真人niao裤子吧?宋军出这么大的力,等以后宋辽联手灭了金,契丹人你还好意思说燕云是你固有领土么?就算你说燕云是石敬塘白纸黑字割给你的,但兄弟之间,你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对吧?面对如此之大的you惑,说句掏心窝子里的话,徐卫真不感冒。

不是他不想这么干,而是他不能这么干。

从大名府起兵开始到现在,他立了多少军功,这不用去算。

单说收复全陕,算不算得大功?联结契丹,算不算得大功?迫使西夏割地,脱离女真,算不算得大功?只此三件摆出来,大宋满朝文武,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么?徐卫好读书,读史书,他读史读出一个心得,整个中国史,就写了一件事。

就是王朝不断地崛起、兴盛、衰败、更替,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而这一部兴亡史中,有一个主旋律。

那就是皇帝们不断地用功臣,杀功臣。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人,只有两个出路。

要么被皇帝nong死nong废,要么就是造反自立,像功盖一代而主不疑,权倾天下而朝不忌的郭子仪那样的神人,只是凤mao麟角,屈指可数。

现在,他因为这件件功劳,已经被晋封为天水郡王。

再往后,还能怎地?封个一字王?再后呢?当你的功劳大到皇帝都不知道该赐你什么了,那恐怕就只能赐死了。

而且,作为了一个武臣,大宋崇文抑武将从中御的国策之下,能作到川陕两地最高行政军事长官,已经是朝廷权宜权宜再权宜。

完全可以预见,等将来某一天,不打仗了,以他为代表的这些武臣,也就没有用了。

说句实在的,徐卫原本根本没打算要这么快进军河东,不是他没这个实力,而是因为大宋丢掉的领土就这么多,打回一块就少一块,等到没得打,要你何用?之所以这么干,两个原因。

先,当然是主观意愿,不干点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事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穿越众;其次,就在于赵谌。

徐卫,以及大宋所有手握兵权的将帅们都应该庆幸遇到这么一个明主。

如果说,太上皇赵桓继续在位,又或者赵谌跟他爹一个样,那恐怕等不到收复失土,只要女真人不再对南方形成致命威胁,皇帝就要开始削大将兵权了。

而现在女真人对南方还有致命威胁么?但赵谌终究不凡,这个年轻的皇帝锐意进取,以恢复旧疆为己任,为达此目的,甚至不惜跟满朝大臣闹僵,进而引了一场短暂的政变。

正是因为他,徐卫才放心过来光复河东。

但也仅限于河东,燕云什么的表示没想法,让契丹人去打好了。

试想,如果你的实力都强大到能直捣燕云了,女真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了,那你万一想造反,大宋这点领土够你打几个月?说到造反,遍观中国史,凡是造反成功的。

有两类人,一类是权臣,权倾天下的权臣,基本上一个套路,bī皇帝禅位,然后这皇帝基本上都会被赐三尺白绫,或者一壶鸩酒,而后对外宣称暴毙。

具体可参考阿瞒父子,司马父子,隋文杨坚,宋祖匡胤等等,当然,宋太祖还算是厚道的。

另一类,就是趁一个王朝政治黑暗,统治腐朽,民怨沸腾,天下大1uan之时,揭竿而起的枭雄们。

具体可参考流氓刘邦,布衣刘秀,编草鞋的刘备,当和尚的重八。

前一类,徐卫不是。

他虽然手握重兵,执掌川陕大权,但毕竟只在一隅,离权倾天下还差得远。

后一类,外部条件不具备。

尽管兵祸连年,狼烟不断,但外族侵略转移了内部矛盾,朝廷,或者说赵氏,还是拥有强大的民心支持。

这个时候起兵造反,那是找死。

但是,徐卫还有一条出路……第七百零三章 巨炮轰城

第七百零四章 绝望的金军第七百零五章 割据川陕第七百零六章 城破在即

第七百零七章 兀术第七百零八章 绝处逢生回来了!回来了!在帐门口站了许久的杨彦突然叫唤起来。

www.niubb.net 牛bb小说网他一直掀着帘子,直到杨再兴和李成卫两个浑身是血的血人进来之后才放下。

两人这模样,把帐里的将帅们都骇了一跳,张宪惊问道:你两个……叫医官!,李成卫急忙摆手道:不必!都是些小伤!,见他喘息不止,看来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杨再兴往地上啐了一口,那支左手都快抬不起来了,也是气喘如牛道:大王,金军不要命了!,徐卫脸上也是闪过一抹惊色:怎么说?,我和李统制两个,引了选锋马军和突火骑出去,行不到三十里,撞来大股骑兵!数倍于我!我俩惟恐他们直扑太原城下,遂与之接兵。

杨再兴边说边摇头。

李成卫此时接过话头:女真人打得太猛!混战七八个回合,我军损失不小,哪知,金军的主力也跟着压境!无奈之下,我和杨统制只能撤了回来!请大王降罪!,徐卫起身下来,对他两人道:这不怪你们!你们只管去阻击,为大军赢得撤下的时间,血战有功,何罪之有?赶紧地,去找医官罢!杨统制,你的手必须马上治,迟了坏事,去罢去罢!,杨李二将拜辞出帐,徐卫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看样子,是金军主力无疑了!这也就是说,契丹人真败了?,张宪随后问道。

徐卫摇了摇头:恐怕真是如此。

否则,金军如何能抽调这许多兵马来救太原?,娘的!真不甘心!眼瞅着就破城了!,杨彦愤愤不平。

破了也没用!,张宪也摇起了头。

你这前脚刚把城一破,金军后脚就跟到。

我们十万人马,大部分是义军,如果出去对阵没有必胜把握;如果往城里一钻物资又不足,补给又还没有送到,王安抚的两兴军且在赶往太原的途中,这等于是自陷绝境。

到时金军把关。

一卡,我们就给困死在太原了。

杨彦白他一眼:我还能不知道?就是心痛到嘴肥肉也飞了去他娘的!,我们虽然大部分是义军,但金军如何知道?他见我人多势众,恐怕也不敢轻易来攻!有一名统制官此时说道。

徐卫摆摆手:不是,太原是河东首府,重中之重,金人必倾全力来救。

你就是屯兵百万,他也会来撞一头。

杨再兴李成卫二将遭受恶战,这就说明女真人豁出性命去也要救太原。

而且他们必然也刺探到了我军正同攻城池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往前拱!正是!现在敌虚实不明,撤到榆次,不失为稳妥之计!张宪应声道。

徐卫回到帅案后坐下,谓众将道:罢了,太原先不想了,今天晚上,我军趁夜拔营往南,到榆次驻扎再观后情吧。

你们都当心些,万不可有半点差池。

是!众将齐声应道。

你道领大军南下救太原的是谁?没错,正是大金国的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梁王兀术。

他带女真本军、渤海军、契丹军、乃至塔塔儿人,步骑八万南来,这几乎已经是匆忙之间金国能征召军队的极限了!兀术还在赤塘关,就知道太原正遭受着西军的猛攻。

遂遣精骑,突袭百井寨,算是给徐卫打个招呼,我来了!当他的骑兵遭到杨再兴的阻击时,兀术有些慌神,估摸着太原可能撑不住了。

遂横下一条心将他的骑兵全数派出来,命令只有一个就是拼了命往太原城下冲!哪知半道上,杨再兴李成卫二将又领精锐马军来两军混战,金骑倚仗着优势兵力,全然不把宋骑放在眼里。

但几个回合打下来,他们才知道碰上硬茬子了。

如果不是主力往前拱,宋军骑兵可能还不会撤。

当杨再兴李成卫二将引军退却后,兀术一时倒不敢再往前。

因为他听说了徐卫把太原城围得水泄不通,那至少得十万左右的人马才能办到。

尽管,在此之前,兀术从来没有正正经经跟徐卫,或者说跟西军交过手,但他不敢大意,不敢把距离靠得太近。

遂在太原以北的三交。

扎下部队,派出游骑侦察。

得知宋军已经停止攻城以后,这才稍稍放心。

但此时,集军仍旧扎在太原城外,隔绝内外消息,以至于他无法得知城中的情况。

入夜,金军各族将士们搭起了帐篷,生起了篝火,火光竟然将半天边映照得如同白昼!这些刚刚跟辽军血战下来的士兵们着实疲敝,但没奈何,西军都打到太原,等于是快打到家门口了,就是拼却性命不要,太原也得救!一顶硕大的帐篷里,云集了女真族、渤海族、契丹族、汉族、塔塔儿等各族将领,而他们都听命于一人,就是坐在上首那一个四十多岁,身形魁伟,满面浓须,目光如炬的人。

他身裹铁甲,顶上掉了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耳朵上硕大的金环显示他超人一等的地位。

顾盼之间,威风毕露,令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如今大金国的实际统治者,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完颜兀术,汉名宗弼。

他一人独坐,帐中几十员战将笔端地立着,尽管属于不同种族,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兀术此时的心情可谓复杂到了极点。

战前,他预判徐卫的进兵方向,最有可能是中原,河南府,可他居然真的强渡黄河,打入了河东!而且进军之神速,令人意外!短短时间,直趋太原城下!最让他震惊的是,大金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韩常,投降了!昔年在滑州,二哥真不该放他一马!大军一到,徐虎儿虽然停止扣城,然仍扎在太原城外。

他兵强马壮,必然要来与我一战!往年,我们对阵宋军,有马军之利可一往无前!如今,徐虎儿的骑兵已成气候,这一仗须得当心,万不容失!,兀术语气冰冷。

当然是万不容失!这八万步骑,就是大金国眼下的主力一旦战败!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搞不好,还得退回东北老家去!众将都称是,他们始终没闹明白,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咱落到这步田地了?就在前两三年,咱还在每每出兵南下呢,好似一觉睡过来,人都打上门来了!而且又是徐卫!这厮到底有多大实力?西军到底有多少人马?太原的重要性你们都知道,但我还要提醒一次。

太原丢不得!太原一丢,河东全完!河东一完,往近了说,威胁到燕云!往远了说,中原、山东、河北,都将受到影响,到时候我大金国就将陷于被动!来日决战无论是谁,务尽全力!但能击败虎儿,朝廷绝不吝惜重赏!,兀术的声音越来越大。

此时,一个老者接过话头:徐卫乃世之虎臣,威名暴于南北。

此番他出兵入河东本是与契丹人互相配合。

如今,我军虽抽身南下,但一切都还得谨慎小心。

,兀术对此人好像十分重视侧头道:先生昔年见过徐卫,以你之见,他会退么?这老者正是韩昉,他当年不止在东京见过徐卫,甚至还有一段时间被囚禁在徐卫的牟鸵岗军营里。

后来因为和谈,才将他放还。

难说!,韩昉道。

徐卫不久前收复全陕,兵威正隆。

如今又连下河东数十州县直扑太原重镇,声势浩大如日中天。

他以得胜之师,恐怕不会轻易言退。

兀术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阴沉。

这一仗,对于宋军来说,不算什么。

败一仗就一仗,但对于女真人,说得严重一些,这是事关国运的一战!牺牲个西夏,才摆平了一头,如果不能把徐虎儿这头猛虎殴走,此前种种,都是白费!一念至此,大声道:我军距离太原不远,相信徐卫也不敢再攻城,且不急着出战,先观察。

两日,再作计较!想金军南侵之初,那可真是气吞万里如虎!若是那时遇到这种情况,观察个屁!明天一早直接扑去宋营!甫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到三十年,是风水轮流转了……兀术想观察一两天,可西军愣没给他这机会。

第二清晨,天还没亮,他就收到了报告,宋军一夜之间拔营撤走!兀术一听,大呼上当!如梦方醒!原来紫金虎这回是纸老虎!他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否则,以他紫金虎的名号,以他徐九二十年来拼下的赫赫声威,他哪会退半步?还不直接打上门来!他这一走,正好说明其心虚!兀术倒不愧是百战名将,一收到消息之后,当即作出决断,派出六千铁骑,往南疯追!大军紧随其后!可铁骑出动没多久,他的主力部队也才走十几里,派出去的骑兵又回来了。

报称,宋军撤往了榆次,骑兵全速去追,却在离榆次不到二十里的地方遭到伏击,退却之时,又被敌骑追赶,折了千余人。

这倒让兀术摸不准徐卫的脉了。

若说他是虚张声势吧,这半道伏击,莫非是想诱敌?他是在玩虚虚实实?宋军不知金军虚实,金军也不知宋军虚实,兀术思之再三,还是决定谨慎为上。

遂下令还屯太原,以观时变。

当八万步骑回到太原时,看到那千疮百孔的太原城,真个感叹。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攻城拔寨的事没少干,可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惨状!到底是怎样的猛攻,才能让太原这样的坚城,损成这般模样?兀术兵临城下,城里的守军正忙活着拆除障碍,重开城门。

虽然暂时亲近不了,但守军仍旧站在城头上,欢声雷动!这是人之常情,他们本来以为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最后关头,援兵竟然来了!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完颜安抚果然没有骗咱们!完颜亮此时就立在城门洞之后,他的身旁将士林立,都冲他欢呼。

享受着将士们的欢呼,他却直冒冷汗!因为他自己最清楚,前些天所谓,多撑一日,就多一分希望,援兵很快就会来,这些话根本就是他信口胡说的。

他完全不知道援兵几时会来,甚至会不会来!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地怪,援兵还真就来了!封门的巨石被移开以后,他赶紧率领河东安抚司一班文武官员迎出城去!老远,他就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四叔!这一看直看得这位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孙差点热泪盈眶!这就是看到了亲人呐!兀术也看到了他这个侄儿,下得马来,大步上前!侄儿拜见叔父!,完颜亮真个大礼参拜下去。

兀术前腿一曲,双手搀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对方,叹道:好!好!兀术是阿骨打第四子,完颜亮的父亲完颜宗干是阿骨打庶长子,所以完颜亮是他的亲侄儿。

这回他领兵抗击辽军,完颜亮主动请缨来坐镇太原,这让他刮目相看,心中也不禁感到一丝欣慰,我完颜氏第三代,也不乏坚毅果敢之人!当下,那河东诸文武也来见了礼,完颜亮遂迎兀术进城。

一路上兀术执着侄儿的手不放,还对他说:你能守住太原,可是大功一件!守住太原乃大功一件这句话没错。

但兀术此时,还不知道内情只道是侄儿率领河东兵马,坚守孤城,一直撑到了他南下驰援。

完颜亮不觉汗颜默然无语。

一直到了节堂上,河东诸将,以及燕云诸将,从节堂内,一直排到了堂外,真是济济一堂!兀术坐了主位,完颜亮列在下首仆散忠义紧随其后。

又见一回礼,兀术洪声道:国家多事之秋辽之余孽逼犯燕云,为我大军所退:徐卫腾声南北盘踞关陇,自以为纵横四方,然却兵阻太原,未能破城。

此皆河东诸将士之功,日后,当上达天听,为尔等请封!,河东将佐听得欢喜,齐声答谢。

兀术又抚慰几句,这才问道:我先在燕云,不知河东局势,迪古乃,你且与我细说。

迪古乃,是完颜亮的女真名,听叔父询问,惟恐被人抢了先,立即答道:,是!侄自从奉圣上诏命赶赴河东以来,先是带数十骑出燕京,至河东,收代忻诸州兵马数千人。

抵太原,徐卫未至。

侄儿想,徐卫一路征战,北上太原,想必师困力乏,遂起兵往榆次阻击。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观兀术颜色,见叔父只是认真地听着,这才继续。

然徐卫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我军力战之下,仍旧败北。

遂退回太原,凭城坚守!徐卫大军围城,先是以火袍猛轰城池两日,摧毁多处城防!而后,便发军猛攻!城中将士忠勇无双,奋起反击,虽数次濒危,然终究还是抵抗到大军赶来!这其中,以仆散忠义等河东旧将最为不易,功不可没!,他抢在河东诸将之前,先把话说了,又主动替仆散忠义等人请功,企图堵住众人的嘴,替他把一意孤行导致大败的那一节给遮掩过去。

就算遮掩不过去,也盼到时不要说得太难听。

兀术听罢,看向仆散忠义,笑道:,你祖父两代,都从军征,有战功。

今番保得太原,磉实功不可没!,仆散忠义却不见有什么欢欣之状,只正色道:此皆赖将士效命,末将不敢居功。

并无一字提及完颜亮。

兀术露出赞许的神色,看来这倒是个可造之材。

今徐卫大军退至榆次,动机不明,诸将勿要懈怠!此番河东半壁沦陷,当思恢复!罢了,你等去吧,迪古乃和乌者留下。

兀术挥手道。

诸将施礼辞去,只留完颜亮和仆散忠义在堂上。

兀术叫他二人坐了,就问起宋军虚实来。

完颜亮除了榆次阻击时在阵中之外,入太原以后,一直是仆散忠义在一线指挥,所以他如何知道?只得让仆散忠义说。

回梁王,宋军围城之时,把住四面,连营遍地,声势相当骇人!今早,得知宋军撤离以后,末将曾派人前去查看对方营地。

据估计,宋军兵力当不下十万!,仆散忠义回答道。

虽说没法确切知道对方的人数,但军队扎营,都有一些章法,比如设了多少个军寨,每寨扎了多少帐篷,又崭者挖了多少灶坑,这都有迹可寻。

借着这些线索,大致可以判断出对方的粗略兵力。

仆散忠义这个判断,跟实际情况其实很接近。

只是他如何知道,这十万人马里面,有多少是正军,有多少是义军?兀术听罢,沉默不言。

西军是宋军中最能打的部队,倘若十万西军,倒是一支令人不敢小视的力量。

可话说回来,徐卫有十万雄兵在手,他为何要往榆次退?大可直接来跟自己对阵!以他的本事、名气、兵力,总不至于畏惧自己吧?莫非,这里头有假?暂时确实不宜妄动,多派人马前去刺探,总要弄个心里有数,才好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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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双方罢兵

第七百一十章 捷报入朝第七百一十一章 原来如此

第七百一十二章 凯旋而归

第七百一十三章 遍植党羽

第七百一十四章 对宋求和

第七百一十五章 韩昉入蜀

第七百一十六章 归还东京第七百一十六章 归还东京议和?真的?徐卫坐在他的公案后头,正喝着浓茶解刚才的油荤。

不过猪油倒没迷了他的心窍,他正思索着这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张浚、马扩、张庆三个人都坐在他的办公堂里,因为刚吃完饭的缘故,几人都显得有些慵懒。

听徐卫问,马扩道:是的,女真人真的求和了。

韩昉提出,只要我朝同意议和,休兵罢战,并中止与契丹人的联盟,他们就割还淮东,宋金两国结为友邦,互不侵犯。

正说着,万俟卨走了进来,徐卫微微点头,他也行个礼,又和几位同僚打了招呼后坐下来,马扩不得不再把事情说了一次,最后道:现在,韩昉就盼着大王接见。

说是昔年一别,转眼十数载,好似很想念。

哼哼。

徐卫笑得直抖,想念?当年他是我的阶下囚,我差点没一刀结果了他,他会想念我?张浚偷偷打了个饱嗝,干咳两声道:不管如何,宋辽联合出兵,确实让女真人害怕了。

此番主动求和,并允诺割还淮东,并且再不提甚么伯侄、叔侄、岁币之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值得一庆。

万俟卨听到这里,皱眉道:便是女真人想议和,也当遣使下江南,为何跑到兴元来拜会徐郡王?他们是不是……徐卫眉头一挑,不等他说完,立即截断道:不管!这事根本不是我们川陕宣抚处置司能够作主的,韩昉我也没有必要见。

子充,你下午,不,马上!立刻!就去回了韩昉,告诉他,有什么事直接向杭州行在说。

另外,德远,你立即以本司的名义将此事上奏朝廷,今天之内,用青字牌出去。

马扩有些意外:怎么?大王不见韩昉?我为什么要见他?徐卫反问道。

马扩见他神情严肃,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他本想说,就算大王你不同意议和,这使者还要见一见的吧?但突然想起,万俟卨在场,这话不好说。

遂马上改口道:也对,议和与否,朝廷自有决断,大王没有必要见他。

好,卑职这就去回了他。

徐卫作了决定,众官也不说什么,各自去忙,张庆看着他走后,站起身来,到徐卫案边道:兀术搞什么?这议和是真是假?徐卫神情凝重: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王八蛋在给我找麻烦!所以,我不能接这茬!张庆也面无表情:连女真人都有所耳闻了?树大招风,难免的。

而且你知道兀术这么搞,除了给我找麻烦还有什么用意么?徐卫问道。

挑拨我们和契丹人的关系?张庆道。

正是!现在契丹人时隔二十年,重返东土,憋着一肚皮火想要复国,此番为金人所败,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

如果此时,我们与女真人议和,得到的不过是淮东一块地盘,失去的则是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徐卫正色道。

张庆一歪头:不至于吧?不至于?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们跟契丹人是换了国书结了盟的!与金国的任何变动,都事关两国利益,如果我们单方面和女真人缔结和议,这就是背盟!你想契丹人会把这事当碗面条吃了么?契丹人恨我们的地步,不会比女真人低,之所以我们走到一起,完全是因为有女真人这个共同的敌人。

倘若单方面议和,也就意味着宋辽联盟的基础都不存在了,还搞什么搞?徐卫严肃道。

张庆抱着手想了片刻,摇头道:娘的,战场上真刀真枪倒还爽利,这才叫杀人不见血。

契丹人就在河西,把他们得罪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西军。

谁说不是?徐卫道。

但这有用么?他这刚一提,我们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张庆质疑道。

徐卫摇摇头:我们是因为身处其中,所以明白。

但杭州那些人就未必了,宋辽联盟,是我们一手搞的,朝廷几乎没出什么力,他们不会如我们这般看重,而且……这多听好?金人求和!而且还要归还淮东!我是真怕那些人脑袋一热,就答应下来!有徐六哥在,他一定会阻挠此事。

张庆道。

徐卫往椅背上一靠,叹道:但愿吧,现在也就指望他了。

韩昉对于徐卫拒绝接见,好似并不意外,在得到马扩的答复之后,次日就告辞离开。

这次极其短暂的川陕之行,并非没有收获。

他回到燕京以后,不但向金帝和兀术报告了此行的经过和结果,尤其注重汇报了他在沿途的所见所闻。

川陕军民在徐卫的领导下,正鼓足干劲恢复重建。

因为战争而废弃损毁的城池得到了修复,荒芜的田地被重新开垦,人们在从前的村落遗址上,筑起土墙,搭上草顶,他们现在的生活虽然仍旧可以用艰苦的形容,但他们充满希望。

韩昉回去路过河东的时候,正赶上河东南部被宋军收复的州县,正在组建官府,恢复行政,其度之快,乎想象。

南朝恢复得很快,而且越变越强,如果大金国继续放任这种局势展下去,恐怕失去的就不仅仅是霸主地位了!这是韩昉给金国君臣提出的警告。

建武九年的最后一个月,有些大臣正在建议更改年号,因为建武这个年号已经用了九年,而且这年号也实在有些不相宜的地方。

不过,皇帝赵谌却没有这个闲心,受徐卫收复河东半壁的激励,他正兴奋地谋划着下一个收复目标。

还用说么?自然是中原!东京!大宋的故都!上次折彦质北伐失利,原因不是因为宋军不能战,而是仓促行事,没有充分的准备。

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宋和契丹人结成同盟,此番更是联合出兵,西军甚至收复了河东半壁。

这就逼着女真人把他们的防御重点放在西部,中原地区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削弱。

而且这也在最近得到了佐证,据代理荆湖宣抚使职权的韩世忠上报,今年下半年,金军在东京一带的调动比较频繁,据间者称,有部队被调离东京,往北去了。

这个机会岂容放过?现在动旨在收复全境的北伐可能力不从心,但把目标定在中原地区,应该还是可行的吧?当然,这个想法现在赵谌还没有跟宰执大臣们提及。

官家,用药。

沈择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药碗,汤药在里面正冒着热气。

这里是赵谌的寝宫,此时,他正披着袍子,一手按着地图,一手握着帕,不时传出阵阵咳嗽。

倒不是多大的毛病,感染了风寒而已,不过数起来,入冬之后,皇帝风寒了五六次了,而且就没有断过根。

每次症状缓解之后,新的又来了。

所以太医再三建议,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操劳,彻底养好了再说。

赵谌直起身来,盯着地图道:你看看,王师前沿距离东京才几步?竟挡了这么些年回不去。

沈择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反正地图上看起来,也就几根指头的距离。

遂道:官家且宽心,相信不几年,王师定能收复故都。

赵谌转过身,脸色苍白无血色,眼眶也往下陷,嘴唇又干又白。

他人本来就生得瘦弱,这一病更是形容枯槁,哪像一个正当青壮年的人?端过药碗,叹道:哪等得到几年?说罢,这才将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嘀咕道这太医开的药怎么总不见好?沈择也叹口气,劝道:太医再三嘱咐,请官家安心静养,但陛下总是日夜操劳,便是华佗也没法开个药到病除的方子。

赵谌充耳不闻,喝下药后,又看了一阵地图,感觉后前冷,鼻涕流个不停,这才回到榻上。

沈择上前替他盖好被子,脸上现出忧色,就立在榻前等了一阵,见皇帝沉沉睡去,这才轻手轻却地出了门,侍奉在外头。

沈都知,赵相来了。

一名内侍轻步入内,到沈择跟前说道。

这时候来什么?真不晓事!他说了何事么?沈择皱眉问道。

那内侍将头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说是北面来人了。

嗯?女真?沈择诧异道。

见那内侍点点头,他也狐疑起来,这都快过年了,女真人还遣使来作甚?要知道,这仗一打,就不存在外交关系,难不成来贺新年?官家需要清静,你去告诉赵鼎,今天甭来了。

沈择道。

内侍领命而去,刚一走,就听到宫里传来皇帝的呼声。

沈择慌忙入内,只见皇帝用手肘撑着榻,抬起半个身子,问道:你们在外头嘀咕个甚?中人说些琐碎小事,不想惊扰了官家,有罪。

沈择搪塞道。

赵谌眉头一皱:你休诓骗!是不是朝中有事?外头谁来了?回官家,真没有,躺下吧,这见了风,容易凉。

沈择继续敷衍。

赵谌喘息着,挣扎要起来,沈择一见,没奈何,只得道:赵鼎来了,小奴已经使人叫他回去,有事改日再来。

赵谌一听,就责怪道:你呀,不知轻重,赵鼎是相,无事他能来么?快,召他进来。

沈择很为难,赵鼎的作风他还不清楚,这一进来不知道又谈到几时,正犹豫,见皇帝有些不耐了,只得安抚之后,外出传唤赵鼎。

不一阵,只见身上还有几朵雪花的赵鼎快步入内,执礼道:臣赵鼎,叩问陛下安好。

赵谌挥挥手:给赵卿看座。

沈择脸上不快,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皇帝立即问道:赵卿进宫所为何事?赵鼎果然是个直肠子,开门见山道:陛下,金遣使入行在,向我朝求和!本来半起身的赵谌听了这话,怔了好一阵,突然在榻上坐直身子,惊喜道:当真?千真万确!使者已经让鸿胪寺安排了,臣也亲自接见过!赵鼎道。

赵谌大呼一口气,不停地招手:来,来,给朕着衣。

陛下,不用……赵鼎知他身体不好,劝阻道。

哎,朕岂能在榻上见大臣?赵谌受这喜讯的鼓舞,一时之间,脸上似乎都有了颜色。

沈择上得前来,替他穿上衣袍,他还要坚持到外间会谈,比较正式一些,后在赵鼎沈择同声劝阻之下方才作罢。

赵卿,快说说,具体是怎样?女真人想怎么个议法?赵谌迫不及待地问道。

赵鼎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道:金人承认战败,此番议和,对方只提出了一个条件,休兵罢战。

休兵罢战?赵谌听到这句有些不解。

是,但他们也作出如下让步。

先,这前几次宋金和议的规定都废除,宋金为友邦,不再是什么伯侄叔侄,岁币之类也一概废除!除此之外,金归还西起虎牢关,东至宁陵,南抵襄阳,北接黄河的整个河南,以及淮南东路!赵谌听罢,着实被震惊了一把,失声问道:你说什么?归还,归还河南?包括……包括东京在内!赵鼎补充说明道。

赵鼎一时显得茫然了,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前,他正在考虑着兴兵北伐中原,夺回东京故都,这一转眼,女真人却要拱手送回来!朕,朕是不是病糊涂了,这正在作梦呢?但看看四周陈设,就是自己的寝宫,宫内两人,一是沈择,一是赵鼎,并无半分差错!还有……还有淮南东路!赵鼎又补充道。

条件就是休兵罢战?赵谌质疑道。

正是,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赵鼎正色道。

赵谌撑着酸痛的身子起身,他这会儿脑袋真有些晕了!河南,淮东,这可不是一州一县!而是两大地区!其中,河南对于大宋意义尤其重大!只因一个东京!那是大宋历代先帝苦心经营的所在,大宋王朝的象征!自己作梦都想夺回来的所在!更不用说,还包括淮南东路在内!Ro【……第七百一十六章 归还东京 小说文字更新最快……】a!!第七百一十七章 包藏祸心而现在,居然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一钱一粟就取回来!任谁听到这个消息,恐怕都难以抵挡它的诱惑!又尤其是在几次感染风寒,脑袋不清楚的时候!赵谌摸着自己的额头,一阵狂喜之后,却显得有些痛苦:慢慢慢,这不对,这不对,女真人为什么?徐卫没撤兵?朕记得撤了呀!回陛下,徐郡王早就撤兵回兴元了,哦!提起这个,赵鼎才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件事情。

www.NIUBB.NET 牛bb小说网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本,起身请沈择转呈之后道这是前天收到的川陕宣抚处置司奏本,因为陛下染疾,所以一直留在中书。

川陕徐卫的本子,从来都是赵谌喜闻乐见的,所以他一接手后,立马翻开来看。

奏称,十月,金粱王兀术派遣韩昉至兴元,首提议和。

但宣抚处置司没有权力处置这个事,所以徐卫没有接见韩昉,也没有任何表态,直接打发他回去。

赵谌此时脑袋不太灵光,看罢之后,也还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便合上交给沈择,疑惑道:这就怪了,徐卫已经撤兵……臣猜测,经历此战之后,女真人已经知道其非但无法再对我大宋形成威胁,更明白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抵挡我军攻势。

所以出此下策,以主动求和的姿态,再兼归还河南淮东之地,求得两国罢兵,为其赢取休养恢复的时机!赵鼎乐观地预测着。

赵谌听罢,觉得很有道理。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一时之间接受不子,捂着脑袋道:此事,朕,朕知道了,赵卿且去你和徐卿先接见一下北国使者,此事容朕细细考虑。

赵鼎知道皇帝需要休息,也不愿意过久打扰,遂起身告辞道:望陛下保重御体,臣等自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甚好朕病中,国事就劳你和徐卿多出力了。

赵谌道。

等赵鼎走后,沈择侍奉着他回到榻上,躺好之后,沈择正待要走,忽听皇帝道:你回来。

官家还有何吩咐?沈择问道。

你说这事怪不怪?女真人只一条休兵罢战的要求,然后就许以归还河南淮东之地,这……未免太容易了吧?赵谌疑惑道。

沈择笑道:赵相方才不是说了么?因为此番徐郡王领兵光复河东半壁,打得金人丧了胆,因此不愿再与我朝冲突,因此宁愿归还河南淮东,以土地换时间。

赵谌听了,自己压了压被角,自言自语道:倒也是,韩世忠森称东京一线的金军下半年调动频繁,都往北方去了。

看来女真人将防御重点放在西部中原和淮东他们是顾不上了,因此不如还给我朝。

就算北夷不还,官家不也正谋划着举兵夺取么?沈择深知皇帝喜欢听什么。

果然,这句话一入耳,赵谌觉得很受用,纵使躺着,也努力点头道:有理!他不还,朕也会尽快夺取!语至此处顿一顿,忽地长叹道唉!不容易啊!二十年来,费了多少钱粮,折了多少将士,终于打出女真人一次服软来!恭喜陛下,中兴在即!沈择具大礼拜道。

哈哈,起来起来!现在相庆还为时尚早!待收复两河兵抵燕云,再庆不迟!赵谌喜笑颜开。

照此看来此番金人主动求和,大宋没有理由拒绝。

对方只要求休兵罢战就归还河南谁东,如何拒绝?沈择道。

好,好哇!朕总算是对得起祖宗了!赵谌感慨万分。

又说一阵,沈择道:陛下安心歇息,有此一喜,相信御体很快就会康复如初!谌应道,突然想起川陕的本子,他道:不急,你再把川陕奏本拿来朕看。

这……,…陛下不宜见风,还是小奴为陛下诵读如何?沈择建议道。

-=手打吧会员手打 www.niubb.net=*在得到皇帝许可之后,他取过奏本,翻开阅读。

因为之前,赵谌已经笼统地看了一次,因为被惊喜冲昏了头,现在几乎不记得本子上写了什么,所以只得很认真。

当听到韩昉到兴元提出的条件包括休兵罢战中止宋辽同盟时,他急忙叫停:什么?中止宋辽同盟?你,你看仔细!沈择瞪大眼睛再看,肯定道:奏本上确实是这般写的。

赵谌一头水雾,金使来杭州,北夷的条件只有一桩,那就是休兵罢战,哪来的中止宋辽同盟?他不信,便叫沈择取来,递到他面前,定睛一看,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果然有中止宋辽同盟一句。

咄咄怪事!难不成金国议和的方案还有两个版本?一个对〖中〗央,一个对川陕?正当他疑惑不解时,沈择突然道:不对,金人要求和,为什么派人去川陕?不是该直接遣使下江南么?赵谌听在耳里,想了片刻,脸色忽地一变,随即又疑云密布。

好一阵之后,沈择发现皇帝神情不对,试探着说道:官家,北夷该不是以为此等大事,徐郡王就能……怎样吧?这倒无妨,徐卫根本没有见接见金使,也没有作任何表态,他的外置是很稳妥的。

朕怀疑的,反而是这一条,中止宋辽同盟,。

赵谌沉声道。

沈择好似不明白,大惑不解道:官家的意思是…朕在想,这一条如果真是女真人提过的,为何正式遣使来朝时,又不见这一说?如果不是,那就……说到这里,赵谌的脸色越发阴沉。

沈择真是纸糊的灯笼一点就亮,立即接口道:那就是川陕的人自己加的!赵谌没有回应,如果这是徐卫添油加醋,那他的目的……恐怕不难猜出来。

那就是阻挠议和。

而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在徐卫的立场来讲,他是军队统帅之一,有着坚定的主战立场,他肯定不希望宋金议和,而是期盼直捣燕云这是可以理解的,也可以容忍的。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

以徐卫为代表的军队统帅,之所以有今天大权在握的地位,归根到底是形势所迫。

为了抗金,不得不把一些权力下放到武臣的手中。

一旦不需要抗金了,不需要打仗了,也就不需要这些武臣再手握重兵了!到那时,就是这些人交权的时候!徐卫阻挠议和,说白了,就是不想交权。

以他的地位,势力不想交出权力,他想干什么?这是不能容忍的!一想到这一点,赵谌直感一股怒火冲到头顶,脱口而出道:去!召宰执来见!见皇帝动怒,先前还十分担忧他病情的沈择二话不出就往外头走,刚跨过门槛,背后又响起皇帝的断喝声:慢!沈择一只脚已经跨出去,听到这话慢却并没有收回,就保持原来的姿势,等待着最新的指示。

赵谌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眼神流离,仔细琢磨着这件事情。

当他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徐卫根本没有必要这么作。

韩昉入蜀,这事假不了他向川陕宣抚处置司提出议和的同时,金廷就已经派出使团了。

不然,川陕的本子不可能和金国使团几乎同时抵达杭州。

这也就是表明,金人并没有打算先征求徐卫的意见,然后再正式遣使来求和,韩昉入蜀,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而韩昉可能确实说了中止宋辽同盟这个话要不然,徐卫完全没有理由去编造这样一条。

因为如果他编造金国正式使臣一到杭州,自然就得拆穿这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女真人是想挑拨我君臣关系?哼哼!赵谌冷笑起来。

听到皇帝发笑,沈择收回脚,诧异道:官家为何笑?赵谌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又道:看来金人确实被徐卫打怕了,竟不惜行这反间之计,挑拨我君臣关系,只可惜,手段太拙劣了一些。

沈择沉默不言,打量着自得的皇帝片刻,小声道:官家,徐郡王已经让女真人怕得不择手段想要剪除他了,,嗯,确实如此。

赵谌笑道。

官家,小奴是说,徐郡王已让残暴不仁的女真人怕到如此地步了。

沈择不知道为什各,又说了一次。

赵谌一时没回过神,看着他道:朕知道。

沈择不再说话,只看着皇帝,赵谌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顿时恍然,继面陷入了沉默。

是啊,徐卫都让不可一世的女真人怕到这个地步了………,中书省,政事堂。

政事堂是宰相办公的场所,也称三省都堂,正副宰相都在此处办公。

政事堂其实就是政府东府,与枢密院这个枢府西府对掌文武大权。

但是近年来,枢密院渐成摆设,成了养老院,一些快到退休年纪或者失去了皇帝信任的老臣,都安排到枢密院挂个职,而枢府原本主管军务的职权,则集结到了政事堂。

所以,这里可称大宋最高权力机关,无论军政。

皇帝一病,这里的头头们实际上就是最高决策者,大笔一挥,影响深远。

而徐良因为是次相,手中的权力更大一些,因为他主管着兵务。

而刚来的两个参知政事显然暂时还帮不上忙。

徐良在他的办公堂里忙得不可开交,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也享受着这种忙碌,其他人倒是想忙碌,你有这机会么?批完了一叠公文之后,他在案桌上翻找着什么,一阵之后,向外喊道:来人。

一名佐吏闻声而入,道:相公有吩咐?前天收到的川陕宣抚处置司奏本哪处去了?我怎么遍寻不着?徐良问道。

哦,赵相先前来取子去。

佐吏回答道。

什么?前天我已经送给他看过了,又取去何用?徐六自言自语道。

嗯了片刻,觉得不放心,吩咐道你即刻去取回来,就说我要看。

佐吏领命而去,不一阵回来报称:赵相说,已不在他处。

这可把徐六震了一震!略一思索之后起身迈步就朝赵鼎的办公堂而去,首相次相的办公堂离得近,眨眼就至,进去以后,见赵鼎什么事也没干就跟那儿发呆,徐六问道:赵本,川陕的本子………………赵鼎看他一眼,从容道:我方才天子寝宫回来。

你!徐六眼一瞪!吃惊还在外,更多的是恼怒!官家染疾,需要静养,你何必去打扰?再说了,此等大事就算要面君奏对,也应该我去,或许你我同去,赵相为何单独………赵鼎一本正经道:这件事情,我认为徐相应该回避。

徐六琢磨着他的话,沉声道:赵相这话什么意思?你懂的。

赵鼎道。

我还真不懂!徐六脸色阴沉。

赵鼎盯着他看半晌,呼出一口气,自己起身上前掩了房门,随即道:徐相,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还请明示。

徐六直视着对方。

金使已经在城里,对方只有一个条件,休兵罢战。

然川陕上来的本子中却多了一句,中止宋辽同盟这不是很奇怪么?赵鼎道。

徐六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川陕……徐郡王的上奏,凭空多出一条,中止宋辽同盟,来,是为什么?赵鼎道。

徐六冷笑一声:你认为这是徐卫编造的?想阻挠宋金议和?不是,徐郡王没有必要这么作,也不可能这么作。

赵鼎非常肯定道。

那……,…徐某就不在明白了。

徐六道。

既然不是徐郡王编造,那就是女真人有意为之。

包接派谴韩昉到兴元,以及这多出来的一句话,都是女真人有意为之其目的,不外乎就是想挑唆朝廷对徐郡王不信任。

赵鼎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徐六一皱眉: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如此这般?这就是问题所在,女真人为什么要挑唆?赵鼎问道。

见徐良不答,他自己回答因为他们畏徐郡王如虎,所以不择手段。

能让女真人怕到如此地步,难道就不能………,徐六不等他说完,立即反驳道:我弟忠勇之名,南北皆知!我知道,我晓得。

赵鼎安抚道。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件事情由我出面去面君是最合适的,你去,难免不便。

徐六听到他这话,心里头怒气稍解,问道:那圣上是毒么说的?不得而知,我只将川陕奏本奉上,并没有多说什么。

赵鼎道。

见徐六微微蹙眉,他又补充道徐相放心,官家自然会想明白,否则,这时候应该紧急召你我去见了。

徐六想想也是,心里头的气消了大半,就在他办公堂里坐了下来,道:赵相,既然说到这个事,你我也得好生商议一番,此次女真人求和,我朝到底作何回应。

赵鼎对此也很重视,就在他身旁坐下:老实说,我倒是觉得可以议和,河南淮东之地,不费一兵一卒,何乐不为?徐良摇摇头:没这么简单,你忘了契丹人?契丹人?赵鼎愣了一下。

正如徐卫所说,联结契丹,是川陕一力促成的,朝廷只是最后接待了一下辽国使者,基本上没出什么力。

道理很简单,不是你干的事,你印象不会深刻,也不会太看重。

所以当徐六提起契丹人时,赵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哦,徐相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和女真议和,可能引起契丹人不满?不满?不满?徐六连说两次。

仅仅是不满?赵相,宋辽可是交换国书,缔结同盟的!如果大宋单方面和金国议和,置契丹人于何地?要知道,这次进兵,契丹人可是战败的!但因为契丹人和我们是同盟,女真人对大宋承认战败,就必须同时向契丹人承认战败!这才合乎规矩!但现在女真人提也不提契丹,只向大宋求和,契丹人能善罢甘休么?赵鼎实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听他这么一说,质疑道:何至于此?刚开始我也没多想,但正是川陕那一句,中止宋辽同盟,提醒了我,这恐怕才是女真人的主要目的!徐六斩钉截铁道。

赵鼎在椅子上动了动,显得有些不安:徐相是说,女真人求和,并归还河南淮东,其目的最主要是为了破坏宋辽同盟?正是!诚然,也有以土地换时间的打算在,但更重要的,则是破坏宋辽的同盟关系。

徐六道。

用如此之多的土地,是不是得不偿失?赵鼎质疑道。

徐六断然道:不会!女真人这么作,正好说明他们最怕的就是宋辽同盟!你想,宋辽第一次联手,半个河东没了,要是再有下次,燕云不都没了?女真人寝食难安,也在情理之中!赵鼎是个积极抗战派,甚至可以说是激进抗战派,所以他才会有这么一句:依我军目前实力,就算没有契丹人,也照样可以收复失土,助成中兴吧?!~!第七百一十八章 高烧会死人么小说阅读下载尽在中文网更新超快小说更多:http://w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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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皇帝殡天第七百二十二章皇帝殡天腊月二十夜,禁中,永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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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赵谌的寝室外间,几名御医围在一圈,正紧张地讨论着什么。

内侍宫娥则挤在宫门口,显得急促而不安。

人人心惊胆战,预感到今晚可能不太平!太后到。

一声尖锐的吆喝,众人纷纷侧身,执礼相迎。

只见皇太后朱氏带着皇后张氏并帝姬匆匆而来,踏入宫内以后,来不及坐下,朱太后颤声问道:情况如何?宋太医一俯身,语气中带着惊恐:回太后,圣上恐怕……话未说完,哀声立起!皇后张氏第一个哭出声来,朱太后更是脑袋里嗡一声,身形连晃几下险些昏厥!左右扶住,搀到座头上,一名女押班又是抚胸又是抚背,好不容易才让朱太后把这口气缓过来。

怎这般命苦!太后一声悲呼,泪如雨下!儿是娘的心头肉,皇帝赵谌乃朱太后嫡出,又是长子,如今正当英年却发生这种事情,叫她如何不肝肠寸断?随即,朱太后强撑着站起来,带着皇后和孙女进到内间。

只见皇帝仍旧卧在榻上,若只从外表看,似乎跟前些天的昏睡没有太大差别。

从傍晚开始,圣上的脉象就不太摸得到了,臣恐怕今夜……宋太医说着,也是哽咽不能语。

左右太医、内侍、宫女闻听此言,也是悲从中来,永华宫里哭声一片!朱太后和张皇后两人靠在皇帝榻前,泪流满面,朱太后更是拍打着心口,悲痛欲绝!就连那皇帝长女,帝姬公主也呜呜悲鸣,哭得泪人一般。

沈择立在人群中,不住地拿袖拭泪,一阵之后,他抽身出来,对一名下属道:到德寿宫,请太上皇。

随即,又对另一人道传我的命令,禁军把住各处宫门,严禁出入!下属领命,正要离去,他一把攥回来,极力压低声音道任何人,未奉诏,也不得出入禁中!任何人!包括……下属本来还想问得详细一些。

但沈择脸色变了,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低着头步出了永华宫。

没过多久,太上皇赵桓闻讯赶来,他因腿脚不便是被抬过来的,当内侍搀扶着他进到儿子寝室时,也不禁涕泪俱下。

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来都是最悲伤的事情,哪怕是在帝王之家。

就这么一直哭到二更过一半,年轻的皇帝并不有在亲人的悲鸣声中苏醒过来。

当宋太医再一次摸皇帝的脉象时,手却似摸到烙铁!一下子抽了回来!他瞪大眼睛,嘴唇不住颤抖,强行定住心神再一次伸过去,赵谌已经没有了脉搏!心头狂震之下,作为臣子的他也还没有忘记自己医者的专业,又探了鼻息,结果,气息无全!此时,室内的人都处在悲伤之中,还没有谁注意到他的神情异常,除了沈择之外。

他又轻轻掀开被子,轻轻俯在皇帝的胸膛,心跳也已经停止了……圣上!一声悲呼,宋太医扑通跪在了榻前!他这一声喊,惊得满室的人抬起头来!太上皇赵桓心头一跳,失声问道:怎么?朱太后,张皇后也绝望地等着噩耗。

圣上,驾崩了!宋太医眼睛一闭,哭喊道。

顿时,寝宫之内哭声大作!就连在宫门外的内侍宫女也闻声下跪,哭了起来!朱太后当场昏厥,被紧急送回德寿宫救治,张皇后只抱着女儿呼天抢地,而坐在榻前的赵桓也禁不住这丧子之痛,老泪纵横。

在这一刻,只在这一刻,他心里想的不是权力,皇位,他只是一个痛失儿子的父亲。

沈择是赵谌在东宫的旧人,追随皇帝多年,极受信任,感情自然是有的。

此时也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膝行到太上皇旁边,哭喊道:太上皇节哀,珍重贵体啊!赵桓看起来是悲伤过度,口不能言,只挥着手,指向外头。

沈择会意,赶紧起身扶了他,往外间走去,免去看到皇帝的遗体,无法抑制悲伤。

到外间坐定后,沈择不停地替他抚着背,哭劝道:官家殡天,这江山社稷要还靠太上皇主持,万请太上皇节哀!赵桓哭泣不止,频频拿衣袖拭泪,艰难道:皇帝驾崩,宰执大臣理应立即知情,你赶紧派人出宫,去请尚书左右仆射,枢府签书以上,各参知政事,御史中丞,开封府尹等火速进宫商议后事。

东京开封府虽然沦陷,但开封府尹这一职一直在设立,以示朝廷不忘故都。

按大宋惯例,凡是知过开封府的,一般都会进入中枢权力核心,因此这一职务十分重要,仅次于宰执之后。

沈择领命道:遵旨。

语毕,转身踏出了宫门。

在永华宫外,他的死堂心腹们已经等在外头。

你们分头行事,马上敦请赵鼎徐良两位相公,以及朱李二参政,枢密院签书以上主官,御史中丞,开封府尹进宫。

记住,不能有片刻耽搁,你们必须陪着大臣,寸步不离,直到跨进这道门槛。

另外,只能是他们本人进宫!明白么?沈择沉声道。

明白!几名内侍同声说道。

去吧!沈择手一挥,深深吸上一口气,江山不可一日无主,国家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最紧要的只两件事,一是确定谁坐大位,二就是筹划操办皇帝的身后事。

而前者,明显是最为急迫的。

永华宫里,哭声一浪高过一浪,纸终究包不住火,皇帝殡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皇宫。

但因为人为的阻隔,这个噩耗还暂时没有跨过高高的宫墙。

但早已蓄势的各方已经提前作出了准备,只差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皇帝什么时候断气闭眼。

说起来残酷,但自古以来,最高权力的更迭,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

本朝要好一些,在之前的权力交接中,从来不流血,因为大宋一直标榜以仁治天下。

但这个规矩,却因为上次的政变被打破,尽管死的人不多,只黄潜善王宗濋寥寥几人,但性质上,却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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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章 新君出炉第七百二十四章 西部王当一大群内侍簇拥着一个少年人讲入德寿宫时.就证明了一件事情。

皇帝,不总是有天日之姿,龙凤之表,,他也很可能长得如同大街上一块板砖扔过去都能砸倒七八个那种。

现在的嘉王,立刻就要变成皇帝的赵谨,就属于这种类型。

在现场那些身长七尺的武臣相比,他算是矮的,但跟他有风疾一直坐着的老爹相比,他算高的。

模样不能说丑,也不算俊,反正一眼看过很难给人留下印象,若非要说这位亲王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那就是他的神情显得很忐忑。

有可能因为他还不知道要生什么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

在满朝文武注视之下,嘉王走到中央,对太上皇一礼,然后两支手就一直藏在袖子里,非常不安。

赵桓心情可谓五味杂陈,但没有办法,木已成舟,现在,他这个次子即将成为大宋新一任的皇帝!大行皇帝不幸殡天,经百官朝议,拥立嘉王谨继承大统!取黄袍来!赵桓这句话还算说得响亮。

记得赵谌要黄袍加身时,他抵从不死,甚至满堂乱跑,打死不肯披上黄袍,最后还是由道君赵佶亲手给他穿上。

但嘉王却不同,他尽管很紧张,但当父亲持黄袍在手,召唤他过去时,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缓步而前,不时张望四周的大臣,眼神中透着一股茫然。

赵桓等他来到面前,强撑着站起身来,将那件代表至高无上的黄袍披在他的身上,低声道:大宋两百年的基业,就交到你手里了。

儿,儿怕......赵谨似乎想说什么。

不要说话,接受百官朝贺。

赵桓说罢坐了回去。

赵谨仍是处于一种慌张的状态,直到父亲示意他转身,他才吞了唾沫,甚至还飞快地舔了舔嘴唇,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徐良正好掐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带头跪拜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宰相一带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一片跪下去,山呼万岁!赵谨深吸一口气,伸手道:平.平,平身吧。

当然,这算不是正式的登基大典。

因为新君赵谨要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替他没有子嗣的先帝哥哥主持丧事,然后才能正式称制。

建武九年,腊月,大宋皇帝赵谌驾崩,享年二十六岁。

群臣商议之后.上了一串长长的谥号,庙号肃宗,由新君赵谨主持丧礼,入土为安。

赵谌在位时间并不长,但他的影响极大军民百姓,朝廷大臣记住的,是他锐意进取迎难而上,以驱逐北夷,洗雪国耻为己径的豪情壮志,以及功业未成,中道崩殂的悲凉。

或许,死对赵谌来说,也有一个好的方面。

至少他不用再没日没夜地操劳,不用天天重复鸡鸣则起夜深乃卧到辛苦。

但他留给继任者的,却是一个蓬勃向上大有可为的有利局面。

正是因为如此,在举行登基大典之时,新君赵谨当着群臣的面表态,将继承先兄的遗志,竭尽全力完成其未竞之事业。

这让大臣们看到了希望,受到了鼓舞。

滞留杭州行在的金国使者闻听赵谌驾崩,也表达了1哀思,并火向金廷报知此消息,并指出,尽管宋帝死得突然,造成一个很大的囚局,但大宋朝廷很快推出了继任者,并没有出现严重的乱象。

因为拥立有功,赵鼎徐良等大臣得到了他们应得的赏赐。

徐良被晋爵国公,仍旧担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且皇帝对他表示了极大的信任,亲口对他说,我哥哥在位时,倚卿甚重,朕今初登大宝,军国重事悉委卿等。

徐良随即建议皇帝,大赦天下,升赏群臣,赵谨无不听从。

正月,改年号兴熙,昭告天下。

这位新君屁股还没有坐热,就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对于女真人的求和,怎么回应?一个十八岁,从来没有想过会当皇帝的少年,自然是毫无主张的,只能问计于大臣。

徐良适时提出,宋辽是盟国,对金开战,也是联合出兵。

要议和,可以,女真人必须得和宋辽双方同时谈判,只有宋辽两国都同意,和谈才可以进行。

皇帝对此毫无异议,批准执行。

金国使臣一听这话,知道坏了,麻溜地离开杭州北上,回国报信去了。

大宋兴熙元年,大宋的军民们都还沉浸在对先帝逝世的震惊之中。

朝廷正式向天下昭告,称肃宗赵谌因入冬以后,数冒大寒,遂至弥留。

消息到川陕,已经是兴熙元年的正月了,徐卫同时收到两个消息。

一就是皇帝驾崩的噩耗,一就是他被新帝改封东莞郡王,川陕宣抚处置副使,权河东宣抚使。

乍一听,徐卫还以为这位新皇帝也是个穿越众,居然连东莞都封出来了。

但这里头,其实有内涵。

在宋代,封爵前缀的地名,一般由受封者活动或者立功的区域来定。

比如当年童*被风为 广阳郡王就是因为他 收复 了燕云的部份敌区。

而在古代,燕京那一带曾经设立过.广阳郡,,所以封广阳郡王,以彰显其功。

徐卫之前的天水郡王也是同样的原因,秦州在古代曾经设置过天水郡,。

而这次改封东莞郡王,,,跟穿越无关。

山东莒县,在晋代曾经设立过东莞郡,,,而东莞郡,又是徐氏的郡望,所以,改封他为东莞郡王,,乃是根据其郡望,以彰显荣宠。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水,是赵家的郡望,朝中有大臣认为天水郡王,,不合适。

总之,天水郡王也好,东莞郡王也罢,只是换个名头而已,其他一切照旧。

徐卫仍旧以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的身份,总领川陕军政。

至于暂时代理河东宣抚使,,,从河东半壁收复以后徐卫就一直管着,现在不过是由朝廷正式下文,以求名正言顺而已。

对于赵谌英年早逝,徐卫还是觉得挺可惜的,小伙血气方刚.力求上进,一心想当个中兴之主,驱逐北夷,再造山河,哪知天不假年,这么年轻就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应该感到庆幸,如果说.赵谌不是这么早死,再活上个三五年的,他日子就不好过了。

甚至说,赵谌哪怕多活个三五月,对他的影响都将极其重大。

因为就在赵谌去世之前的数日,他还跟内侍沈择在讨论徐卫的问题。

一个连女真人都忌惮得不行的人,又怎么能使杭州安心?过完新年之后,徐卫就开始筹备着给契丹人助拳了。

萧翰里刺几次派人来沟通表明辽军报复的**很强烈,已经不容许西夏再存于世。

徐卫遂给泾原帅王禀下命令,此次讨伐党项,由泾原帅司出兵协助辽军,进兵路线是由边境上的威州出境.过瀚海,直接打击西夏王廷的中枢所在。

宋辽联军的总体策略,是辽军从河西出兵萧合达自夏州出兵,再加上西军泾原帅司,三路并进,企图一举亡夏。

而党项人自然也知道他们自己大祸即将临头,一方面不厌其烦地向金廷求援,另一方面动员举国之兵加强防备。

晋王察哥率领西夏精锐主要防备契丹,而被封为西平公,的任得敬由主要应付萧合达和西军。

一场决定西夏是否留在地图上的战争.箭在弦上,蓄势待。

正月末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东莞郡王的脸上也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情。

那匹耶律大石送的汗血马到衙门前时.徐卫勒住缰绳,跳下马,还拉着缰绳轻轻抚摸了一阵马脖子,这才交到士兵手里,昂然往衙门而去。

刚踏一步台阶,忽听几声悦耳的鸟号,抬头看时,只见一颗从衙门围城里伸出来的大树上,有一窝喜鸠搭了巢。

在民俗中,喜鸠叫象征着吉祥,徐卫虽然不迷信,但听在耳里倒也觉得舒服。

看来,今年一开始,就有了个好兆头。

到了正堂上,幕僚们已经等着他主持会议了。

徐九脱下身上的披风,扔给小吏,径直往主位上一坐,也不拿案桌上佐吏替他准备的文书,直接道:泾原要出兵了,一应调度命令,尽快办好,这是要之务。

另外,快开春了,检查各司营田的情况也该着手准备。

德远。

,下官在。

张浚闻声起立道。

你看今年谁去?,徐九问道。

到开春时节,宣抚处置司都会准备派出劝农使,,到各地检查春耕,尤其是检查陕西几个帅司的营田任务,以及重建事宜,是件大事。

张浚想了想:.要不派韩向走一趟?,徐卫一抬下巴,向着一名官员道:雪奄,你辛苦一趟?,,下官责无旁贷。

,,那官员起身道。

徐卫点点头,忽道:我先来衙门时,怎么见西门那边路烂得不成样子?过年之前就那样,还不弄?让兴元府赶紧处理了,怎么,年还没过完呢?,,众官皆笑,徐卫喝口茶,继续道:我要说的说完了,诸位同僚可有事?,当下,各幕僚将自己负责的事要议的提了出来,能马上拍板的,当堂决定,不能的,也记下来。

大王,今有成都府、绵州、汉州、梓州四地官员上书.....,张浚说到这里,从身边取了文书,起身送到徐卫案桌上。

哦?所为何事?,徐卫一边同,一边拿起来看。

成都知府和其他三州的知州,均认为,四川转运使赵开在川大变酒法,已招致议论。

今数年之内,又大举变草茶法盐法,四川各界颇有怨言,呈请宣抚处置司罢去新法,一切以旧制为准。

,张浚说这话的时候很小心,因为他知道,赵开这两上字在,在宣抚处置司里很容易引起争执。

果不其然,徐卫听他这么一说,看都没看完,就将公文扔在案桌上:以旧制为准?倒回去?这几个怎各想的?,,可一直不声不响的万俟商此时道:大王,既然四川各界有怨言,宣抚处置司就不得不重视。

四川为战事已经耗尽民力,府库为之一空百姓也是怨声载道。

此时,仍强行推进新法,与民争利,恐怕不合时宜。

与民争利?徐卫皱眉道。

万俟宣判,话不能这么说。

先论这酒法从前是公卖,每岁官府得利几何?于百姓又有甚好处?再说这茶法,之前是由提举茶马司负责,跟夷人耍的什么把戏?打白条,一年推一年,非但惹得边境不安宁,诸夷都有怨气,茶农干脆自己把茶树扒了宁愿地里长草。

我看不出来,在赵开变法之前,人民有什么利可言。

万俟商仍旧端坐,双手放在袖子里,也不看徐卫,就看着地面道:此坊间流言,不足采信。

不足采信,你就去翻往年的旧账再不然,到成都去,约谈士绅商贾,看看赵开到底是在与民争利,还是与某此人争利。

徐卫有些不悦。

这万俟商到任以后基本上没什么建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不知这厮到底怎么回事专拿赵开开刀,凡是碰上四川转运司的公事,到他手里就没有顺顺当当办得下来的。

不恶心徐卫几回,绝不签字联呆而任用赵开变法,正是徐卫经营四川的一个重要措施。

下官正有此意。

万俟离突然道。

哦?宣判有何高见?徐卫问道。

从前只是民间有意见,今次一府三州的官员上书,非同小可。

下官认为宣抚处置司已经派员下去调查,了解四川各界的想法。

万俟离不紧不慢道。

徐卫看他一眼:也查四川转运司?这是不可回避的。

万俟离道。

徐卫一时不言从鼻孔里深吸一口气,随口道:罢此事容我考虑,谁还有事?早会开完之后,徐卫板着一张脸进了自己的办公堂。

喜鹘给他带来的那点好心情,就被一颗老鼠屎给败坏了。

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又将方才没看完的公文重新拿起来阅毕,越恼怒。

娘的,这酒法都变了多久了?现在一府三州的长官才上书说与民争利,早你妈干啥去了?徐卫虽说是川陕最高军政长官,陕西他玩得顺溜,各司各府各州,他的命令通行无阻。

但在四川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万俟离来了以后,真有些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的感觉。

就说这回一府三州上书这事,恐怕也脱离不了万俟离的影响。

这货不能再留在跟前碍眼...大王。

张庆立在门口敲了敲门,另一支手里还拿着文本。

徐卫一抬头,示意他进来,后者来到他案前,将公文摊在桌上道:这是去年在河东殉职细作间者的抚恤。

徐卫拿起来看了一遍,便一手提着袖子,一手取了笔在上面签字,口中问道:只是去年的?有没有....哦,都包括在内。

凡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过五年的,也一并抚恤了。

张庆道。

嗯,行了,你记住,除了明文规定的抚恤金外,再由宣抚处置司拨一部分。

徐卫吩咐道。

他手下的细作间者遍布陕西河东,这里头暴露的,殉职的,不在少数。

若是士卒殉国,不光有抚恤金,家人还有粮拿,若是军官,其子女都可以有优待。

唯独这些细作间者,作的贡献并不比官兵少,但他们的待遇实在无法相提并论,死了给笔抚恤,其他什么也没有。

如果碰上那种失踪的,若是从前,基本上自认倒霉,因为有司没法证实你是死是活。

直到徐卫立下新规,凡是失踪过五年,没有任何音讯的,也给予家人抚恤。

当然,这只包括由各司派出的人员,收买的,投诚的,不在此列。

是,即刻就办。

张庆应允道。

语毕,拿起签好字的公文不要往外走,刚转半个身,见徐卫把笔一扔,脸色不好看,又回来道大王在为堂上的事生气?徐卫不言语。

说来也怪,这成都府按说是赵开变法受益最大的,几个新法都是先在成都试点,再全川推广。

谁上书,也不该是成都府啊。

张庆道。

徐卫冷哼一声:我相信,四川肯定有人有怨言,这是避免不了的。

但这些人是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还呈请本司罢除新法,一切以旧制为准。

亨,这几个难道不知道,他们能按时足额拿到钱,都有赵开的功劳?张庆思索片刻,建议道:有的人不宜轻动,但有些未必。

这次上书的,轻就斥责,重就调离,敲打敲打四川那帮人。

徐卫有便宜黜涉权,比如这回上书的成都知府,以及三州知州,他可以用反对变法的名义将他们调离,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第七百二十四章 西部王 文字更新最快……】a!!第七百二十五章 弄走万俟高( )第七百二十六章 整个世界清静了第七百二十七章 南方军官团第七百二十八章 将二代第七百二十八章将二代再说这十几名武官,尽管这走来走去的长官并没有告知自己的姓名,但先前已经有人喊了说是徐郡王到,而且在场的只有他一人穿着紫袍,不是东莞郡王是谁?虽说他们一直在南方勾当,距离西北山高路远,但徐卫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跟徐郡王见第一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发生。

因此,当徐卫经过他们面前,凌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时,再勇猛的武官也不禁屏气凝神,他们知道,这厮简直就是个传说。

徐卫离开了队伍,返回宣抚司诸官身旁,轻声道:唱名。

他下属的一个准备差使从馆驿小吏手中夺过册子,驿丞赶紧过来翻到那一篇,又指明位置,唱名开始。

荆湖,岳云!卑职在!岳云一抱拳,洪声应道。

淮西,刘宗闵!两浙,蒋林!江西,折知刚!唱名完毕,那武官向徐卫报告,应到三十六人,实到一十四人,缺席二十二人。

徐卫听罢,不置可否,直面众军官道:诸位远道而来,本不该如此,弄得大家手忙脚乱。

不过,我听说此次来川陕的都是南方诸军最勇猛善战的军官,因此我急切地想和大家见个面。

我是不是没自报家门?我是徐卫,你们的名字我都知道了。

还不错,来了三十六人,一次就见到了其中十四。

剩下这二十二人,我想应该也不在馆驿里,不止此刻不在,恐怕昨天晚上也不在。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把你们其他二十二名同袍都找齐,不管是从客栈,从勾栏,还是从娼馆。

半个时辰之后,会有人带你们到军营。

怎么说来着?哦,互相切磋,互相学习。

就这么多,散了吧。

徐卫说罢,挥挥马鞭,带着张浚等人向外走去。

剩下那十四名军官傻立在原地,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一直等徐卫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才有松一口气道:娘哎!我正睡得香,猛听有人喊徐郡王到,慌得裤衩都没穿就窜出来了!裤衩在里头谁看得见?我才倒霉,这靴子给穿反了!徐郡王刚才盯着看,完了,这番苦也!哎,诸位,这真是徐郡王?怎么比我想像得年轻得多?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徐郡王在紫金山的时候才十几岁。

想想看,我父帅当年也才刚过了而立,如今已经是知天命了。

一众军官议论纷纷,岳云忽道:诸位,我们只有半个时辰。

此话一出,院中顿时为之一静,片刻之后,这些来自南方的明日将星们全都拔腿狂奔出馆驿,去逮他们那些昨晚风流快活的同伴去了。

等半个时辰之后,这三十六人总算一个不少地出现在兴元城外的军营里,尽管有些人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上。

此刻,这些人就在两兴军官的引领下,参观营区。

在他们看来,西军的营房跟南方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一样都是瓦房,大通铺,内务也不见得就有多整齐。

只有十数骑风驰电掣般从他们身旁经过,奔出营区去时,才引起他们的侧目。

南方军中也有骑兵,但最主要是负责传递命令,前沿侦察之类,数量较少,而且完全没有这股骑兵该有的风范。

瞧人家那马,那才叫马!有人叹道。

外行了吧?你盯着马看什么?你得把人马连起来看。

说这话的是折知刚,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的次子。

折家的马军曾经是不输女真铁骑的雄师,立下过赫赫战功,但那已经快成历史了。

一圈转完,这些军官们发现,他们没看到部队在哪?因此有人向前头带路的军官问道:这位长官,营中的弟兄何在?不巧得很,今天部队拉练,只能先带诸位参观营房了。

那带路的军官说到此处,瞄见几人匆匆而来,遂提醒道来的是徐钤辖,他负责安排诸位。

一听钤辖二字,南方来的军官们不禁有些轻视,因为他们当中不乏兵马总管这一级的武官。

但转念一想,这位钤辖姓徐,搞不好是徐家子弟。

谁都知道,徐家是西军第一大将门。

那徐钤辖领着几个人过来,都着戎装,手里捉着刀,到这些人面前一抱拳道:在下徐仲,奉大王钧旨,专程安排诸位。

即日起,诸位长官同袍就得从馆驿搬出来,住进营里,与官兵同吃同住同训练。

具体的,徐郡王已经命我司王安抚布置妥当。

今后,诸位长官同袍会看到西军的训练,阵法,战术,器械,互相切磋。

徐仲二十多岁,风华正茂,因为其父徐胜的缘故,得以荫补入仕,累积战功一步步升上来。

去年年底,徐卫兑现他对徐四的承诺,授意王彦提拔徐仲为统领。

他现在的军阶是第二十一级武义大夫,这个是军衔;差遣是州兵马钤辖,好比兼个军分区司令;在军队建制中的职务,则是统领,好比后世的营长团长这个性质。

二十几岁作到这个级别,已经算不错了。

这三十六人也是上过战场吃过苦的,所以对于马上搬出馆驿住进军营完全没有问题。

一名来自荆湖的军官抢问道:徐钤辖,我听说西军屡战屡捷,跟器械锐利分不开,是不是先安排我们见识见识?徐仲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会看到的。

说到这里,顿一顿,加重语气道徐郡王对于各位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完全遵守西军军纪,任何人,不得例外!折知刚自觉父亲跟徐卫是故交,朗声笑道:这得自然,客随主便嘛,徐郡王的军法我们如何敢触犯?如此最好!徐仲道。

诸位随我来!他刚一转身,一步没走,忽又回过头来道:对了,徐郡王命我问一句。

如今在北面,西军正要配合辽军伐夏,泾原帅司的部队马上就要开拔,有人愿意亲自到战场上看看么?三十六名军官一时哗然,开什么玩笑?我们这回来,是奉上头命令来观摩交流的,又不是来西军供职,怎么可能跑战场上去?再说了,西北的情况咱们也不熟悉,上了一线能干啥?我就是想带兵,你们让么?徐仲见状,估计没人,正当此时,来自荆湖宣抚司的岳云问道:敢问徐钤辖,有女真人么?徐仲打量他几眼,道:不敢保证。

那我也愿意去!岳云正色道。

岳飞的部队,很多都是河北人,跟女真人仇深似海。

岳云受其父影响,自然以抗金为己任,纵使来了川陕,也不忘记。

我说岳统领,你疯了?咱们是来借职,不是供职,你没必要如此!咱们踏踏实实在西军里走走看看就行了。

有同来自荆湖的战友劝道。

光在军营里看,总是纸上谈笔,要见识西军莫如亲上战场,可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岳云问道。

算我一个!搞不好能有机会宰几条金狗,也不枉此行!也算我一个,宋辽联军伐夏,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要是不去岂不后悔?当下,包括岳云在内有三人自愿去前线,随泾原军一起出征。

徐仲见状,遂对身旁一名军官说了几句话,再对岳云等人道:好,既然如此,请三位随他去,自有安排。

说罢,便命人带岳云等离开营区,自己领着剩下三十三人去安排住宿了。

却说岳云等三人离了营区,被那军官领着一路打马又进了兴元城,竟投宣抚处置司而去。

等他们到了衙门前一看门匾,庆幸选对了,你看这不马上就又受到徐郡王亲切接见了?大王,自愿随泾原军出征的军官们到了。

徐卫的办公堂里,佐吏入内禀报道。

有几个?徐卫抬头问道。

三人。

佐官回答道。

徐卫不禁有些失望,所谓的观摩学习,其实就是纸上谈兵,西军又不是军校,能学多少东西?真要借鉴西军,你就得上战场亲身去体会,没想到居然只有三人自愿上前线。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这回来的许多都是将帅子弟,说白了,就是来走个过场,镀镀金,回去也好得到升迁。

你想想看,一到兴元府,就溜出馆驿,到外头寻欢作乐,有多少是真正抱着严肃的态度来的?叫他们进来。

徐卫道。

不一阵,岳云等三人入内,除他以外,另外两人一个是折家的折知尧,还有一个是李显忠的部将唤作王德。

到堂内后,三人都是毕恭毕敬地行礼,恭听训示。

徐卫看他三个一眼,笑道:嗯,看到你们,我还算太失望。

因为这三人的父辈长官跟他都有交情。

岳云之父岳飞,是他老相识,论起来,徐卫还得管岳云叫师兄;折知尧的父亲折彦野,是给徐卫留下深刻印象的悍将;王德的长官李显忠则是徐卫举荐到朝廷的。

RO!~!第七百二十九章 三路伐夏大宋兴熙元年春,宋订联军发动了对西夏的讲攻。

辽军都元帅萧翰时刺派出耶律铁哥率五万骑从河西出发,萧合达也派兵两万出夏州,西军泾原经略安抚副使徐成率正军两万余,番兵弓箭手一万余,合计马步军三万五千人出威州北上,三路兵马杀往夏都兴庆府。

辽军因为出发在前,最先跟党项们交手。

在应理,晋王察哥麾下的悍将率万余精兵阻击,奈何辽军锋芒正劲,势不可挡,夏军大败。

放弃上次被辽军破坏严重的应理城往峡口城逃跑。

辽军紧追不放,再破峡口城,往北可攻顺州,往东可击西平。

当他们兵抵夏都南面门户的西平府时,西军也正好越过瀚海,两军得以会师。

从前宋军伐夏,都必须从陕西内地调配物资,集结部队,因此费时费力。

但富庶的横山地区为西军所控制以后,泾原军就能直接在威州一带就粮,。

坐镇西平府的夏西平公任得敬,在战前就将西平府周边的各族百姓强行迁走,牛羊马匹全部转移,田地里的作物全部毁坏,草皮全部焚烧,坚壁清野,死守城池。

这种焦土战术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人无粮,马无草,拖得越久越不利。

宋辽两军在西平府境内看到的是一片满目疮痍。

耶律铁哥和徐成商议之后,一致认为,西平府、静州、顺州、定州四城,将夏都兴庆府包围在当中,而且距离都很近,想直接打击西夏中枢是不可能的,除了步步推进以外别无他法,联军只能逐个拔掉这些钉子。

好在,攻城拔寨,正是泾原军所长。

此番出征,徐成带来了足够的威远袍,。

宋军负责前期攻城作业,辽军则负责近前攻城和围点打援。

战术一定,泾原军就开始在西平府城两面架设巨袍。

这种新式器械让辽军非常好奇,徐成不无自豪地对辽军主将耶律铁哥说,我威远袍一轰,西平府将为之颤抖!契丹人对此表示怀疑,袍车他们也有,但现在面对的西平府不光是一座大城,更是一座坚城,袍击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威慑,真正要破城,还得靠攻破城门或者越过城墙。

但战事一起,契丹人就开了眼界。

巨袍轰鸣着抛射出石弹射程竟远达数百步远时,西平府果真为之战栗!比起辽军夏军现在仍在使用的人力抛石车,威远袍的先进性毋庸置疑!它能将百斤以上的巨石投出三至五百步远!无坚不摧!城楼,敌楼,城角,一遇袍击,无不坍塌!任得敬为了坚壁清野,城中聚集了大量的军民在威远袍密集的袍轰下,西夏军民死伤惨重!这世上没有任何军队能在威远袍的怒吼下还保持旺盛的斗志!西军袍击仅两天,城中守军就开始有逾城而降者。

任得敬心胆俱裂,本来他作好了长期坚守城池的打算,但宋军的猛烈轰击粉碎了他这个念头。

他知道这样下去西平府撑不了多久遂派出多批人马出城,向晋王察哥求救。

夏军的信使绝大多数都被辽军游骑截杀,使得城中的恐惧为宋辽两军悉知。

耶律铁哥有意放纵一些信使透出重围去求援并时刻警惕,随时准备迎击夏军援兵。

袍击仍在继续,萧合达派出的两万人也随后抵达,加入了战局。

十余万联军围着西平府,筑城堡垒军寨,将偌大一个城池围得铁桶一般。

消息传入夏都,夏主李仁孝震恐!火速向女真人求援!而此时,金军已经在西三州集结完毕,一旦得知宋辽发动战事以后女真人没有任何迟缓,立即出发增援。

西夏在割地以后战略屏障尽失,其军队都集结在贺兰山以东,国都兴庆府周边,基本没有什友战略纵深可言,只有以兴庆府为中心的城市群,退无可退。

因此,这一战事关西夏生死存亡,绝不容失。

他们本想以焦土抗战的策略来拖,拖到宋辽联军疲惫不堪,军心涣散时再集中全力发动反击。

但怎料,敌人的攻势如此猛烈!西平府城高三丈,环以黄河,城防体系十分完备。

可由于横山地区的丢失,宋军得以从容不迫地将大型器械运送到城下,纵使西平府城防再坚固,又怎能抵挡得住威远袍的轰击?开战仅两天,西夏晋王察哥就收到了任得敬的紧急求援,让这位夏军老将十分吃惊。

他甚至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因为他一直是信不过任得敬的。

正是基于这种怀疑,他并没有尽全力救西平府,只派一员部将,领不到两万人,佐以平夏铁鹞子杀奔西平府。

耶律铁哥等的就是这个,亲率铁骑三万半道拦住。

契丹人往常和党项人交好,如今反目本来还有些愧疚,但自从夏军上回抄了后路,导致东征无功而返之后,契丹人深恨之,铁哥引军猛击,夏军不敌溃走。

而这一边,宋军仍旧卯足了劲扣城!西平府被打得遍体鳞伤,夏军在宋军雷霆之怒下战战兢兢,如临末日。

击走了援兵之后,耶律铁哥急欲发动近前攻城。

但徐成并不同意,西平府的战略意义重大,夏军如果来救,联军就围点打援,如果不救,他就逐个拔除,始终掌握战争主动权。

但耶律铁哥却不这么想,他们从河西远道而来,后勤补给本就困难,须得依靠以战养战,。

可现在党项人实行焦土战术,把一切都毁光运光,辽军在此地得不到任何补给,尤其是战马没有草料,很快就会支撑不住。

如果不尽速解决问题,拖得越久,对辽军越不利。

而宋军则不然,此次只有泾原军出兵,缘边几路都可以提供支援,简直就是来耀武扬威的。

徐成见耶律铁哥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再坚持了,因为这次伐夏,宋军本来就是助拳,帮干忙的,你说打就打吧。

近前攻城一开始,辽军借助宋军提供的壕桥、鹅车、飞桥等装备,发西平府发动了猛攻。

威远袍也开始向前伸延,一顿狂轰。

徐成跨坐在马背上,正眺望前头战局,并不时地和身旁的泾原将佐们说着话。

传我命令,改换石弹,将那处城角给我轰塌。

大帅,要不要换震天雷给他来一下子?,有部将建议道。

徐卫断然摇头:不必,契丹人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国之利器岂可轻易示人?亮出威远袍已经算是大方了。

我要是在这儿败家,回去徐郡王非处分我不可。

诸将都当他说笑,谁不知道徐经略是徐郡王爱护的侄子?正说着,数骑从后方奔上前来,一武官抱拳道:禀大帅,今有荆将、江西、淮西三司同袍来到平中,欲见经略相公!徐成及部将们顿时皱起了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玩意?荆湖?江西?这八杆子打不着的,怎么来人了?看向那几人,徐成疑惑道:你们打哪来?岳云在马背上抱个拳,朗声道:卑职岳云,隶荆湖神武后军,见过经略相公。

,随后,折知尧王德二将也见了礼,报了家门。

那…………你们来此作甚?合着徐成还不知道有南方军官组团来陕西这事。

折知尧当下遂将事情简略说了一下,泾原将佐们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徐成忙着战事,也无意多问,遂道:既是徐郡王差来的,那你们,看吧。

语毕,便回过头去。

岳云等三人对视一眼,面上均有〖兴〗奋之色,没想到一来就正碰上激烈的攻防战。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亢奋,那高耸的巨袍前所未见,呼啸的石弹无坚不摧,城上矢石乱发,城下士卒蜂拥,喊杀声直入云霄,震耳欲聋!突然,阵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几个望过去,只见西平城的东南角的城角被石弹轰塌,崩掉一大片!很快,辽军将士就从这个缺。

如蚁而上。

那是什么袍?怎如此厉害?,王德是李显忠麾下猛将,素以骁勇著称,他一来就被威远袍深深吸引住。

此前的北伐,淮西军斩获最多,又尤其是李显忠部战功最大,接连攻陷几个城池。

倘若在南方,有此巨袍,那攻城拔寨岂不易如反掌?就是,折观察可知道?,岳云也问道。

他两个之所以前去问折知尧,是因为折家军曾经跟徐卫并肩作战,他们以为折知尧肯定知道。

谁知,后者也是摇了摇头:,昔年我祖父率折家部卒援徐郡王时,我还年幼,不曾见得如此利器。

上去了!上去了!,岳云突然吼了起来。

军中也是一片欢呼声!原来,辽军正是从宋军轰出来的那个缺口爬上了城头,并逐渐站稳了脚根!他们三人都是经历过战阵的,深知攻城时,一旦在城上打开了局面,那么破城就有相当的希望了!传令!加紧袍击!一鼓作气,拿下此城!徐成豪气万丈地喝道。

!~!第七百三十章 谜一样的男人第七百三十章谜一样的男人二娘。

东莞郡王府的管事停下了脚步,立在屋檐下,对正过来的祝季兰俯首。

这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晓得,这位二娘不过是徐郡王的嫂嫂赎买来的犯官之女,送给她的小叔子作妾的。

但在这个宅子里,没有人敢轻视她。

不仅仅是因为徐郡王很待见她,更因为她是这个府上最博学多才的人,开玩笑,人家是士人家庭出身。

你这是要去……祝季兰看他手里拿着一封信,随口问道。

哦,刚刚驿卒送来了信件,小人正要给大王送去。

管事回答道。

祝季兰一听,上前道:给我吧。

接过来一看,是行在送来的,也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有可能是大王的四哥,也可能是六哥,还可能是其他故交同僚。

将信执在手中,她一路到了徐卫的书房。

老实说,在家里出事以前,作为读书人家的千金小姐,祝季兰对武人的印象……不是说不好,就跟这个时代所有人一样,武夫嘛,粗俗,无礼,目不识丁,作为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你绝对不会希望将来的丈夫是个武夫,更不可能希望一个武夫会是你将来子女的父亲。

正是因为这样,祝季兰刚刚嫁给徐卫时,抱着的是一种认命的态度。

要不然能怎么样?因为父亲的罪过,自己被打入另册,如果不是徐四夫人解救,天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虽然徐卫是个武夫,但他好歹也是川陕长官,只能这么想。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祝季兰发现事情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个样子。

没错,徐卫确实是个武夫,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别说诗史子集那一套,自己几乎可以肯定,他甚至连千字文这种最基本的都不懂。

的确,有些时候他真就粗俗无礼,尤其是跟他几个下属,诸如杨彦张庆等人在一起时,出口成脏,诸如此类。

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浅薄的人。

祝季兰认为,徐卫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他实在是好学,只要得空,一定是在书房里埋首案间,尽管看的并不一定是圣贤书。

另外,在这个家里,你永远不会看到徐卫高高在上的模样。

对于他的发妻张九月,他毫无掩饰地表现出了那份情,甚至有的时候让人感觉,他还挺尊重自己的妻子。

对于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真的是一个慈父。

你从来不会看到他板着面孔训示说教,当孩子们作错了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将他们搂在怀里,很在耐心地跟他们说话。

每当看到这种场面,祝季兰就很难想像,这是个统领万军,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一声命令下,千万人头落的帅臣。

而对于祝季兰自己,她的感觉就更深了。

妾是什么?名义上虽然号称是小妻,其实也和奴婢无异。

但徐卫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一个下人,祝季兰至今清楚地记得,成婚的当天徐卫并没有和她圆房。

当时她很不理解,但后来知道,那是因为徐卫知道她害怕,并不是想强迫她怎么样。

日子越往后,祝季兰越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像个谜一样。

你真的弄不懂他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你端杯茶给他,他会跟你说一声谢谢,你如果病了,他会亲自把汤药端到你面前,他甚至会有意无意地你拘谨害怕的时候,暗示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在家里他不是执掌大权的统帅高官。

现在,那个男人就在面前。

穿着一身常服,手里捧着一本手抄本,正出神地看着,另一支手端着茶杯,似乎忘了喝。

祝季兰承认自己很幸运,这个男人除了不是饱学之士以外,他拥有一切女人梦想的东西。

他身居要职,手握大权,他对家庭有责任感,爱护妻子儿女。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只要一出门,肯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

大王。

祝季兰踏进书房,轻声唤道。

嗯?徐卫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她,忽地笑道新作的?要我说,这衣服就得穿在你身上才好看。

祝季兰会心一笑,上得前去,将信放在桌上,接过他的茶杯将里面的冷茶倒掉,又重新倒上开水,一边道:我听姐姐说,当年你们没有成亲以前,你就是这样打动她的。

嗯,那可有些年头了。

徐卫似笑非笑道。

哦,对了,这是刚刚收到的信。

祝季兰将杯子递了过去。

谢谢。

徐卫拿起那封信拆开来,看了一眼道:六哥的信,哎,儿子呢?出去玩了。

祝季兰回答道,随后便开始动手整理他杂乱的书桌。

徐卫没再说话,他似乎被徐六写的内容吸引了。

徐良在信中告诉堂弟,徐四一家一切都安好,自己家里也事事顺遂,让他不要担心。

而后,提到了这次南方军官团到西部一事。

徐六在信中谨慎地嘱咐徐九,说这件事情不能当成过场,也不能当成形式,这是他的一大政绩,一定要引起重视。

徐卫看到这里,不禁暗笑,什么军官团呐,就是一群将帅子弟,到西军来走走过场,为升迁累积资历的。

当然,岳云几个另当别论。

随后,徐良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春风得意。

以他的年纪官拜次相上台执政,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现在新君登基,朝政都委给宰执大臣,他和首相赵鼎政见立场基本一致,合作也算愉快。

自己一定要继承先父的遗志,完成其未竞之业,披肝沥胆,呕心沥血,只为着一个目的,驱逐北夷,还我河山!当然,也成就自己不世之功业!徐卫看到这里,不禁一笑,我绝对希望你梦想成真!有你这个作宰相的堂兄在朝中,我会省去很多麻烦。

但再往后看,徐卫就不那么轻松了。

徐良说,他最近和宰执大臣议事时,提到了川陕宣抚判官人选的事,打算派一个能在川陕上下协调周全的人来。

这就表示,像万俟卨这类不在考虑之列。

这对徐卫来说,应该是好事,他为什么不轻松?原因就在于,徐良是跟哪些宰执大臣商量的。

徐卫在信上看到了一个名字,秦桧。

秦桧回朝了?徐卫记得秦会之从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下来以后,又调到其他地方继续作地方官了,怎么突然又回到了朝中,而且身居宰执之列?细想一下,不难明白,这八成是六哥促成的。

秦桧从前是三叔的得力助手,六哥对此相信知之甚深。

现在他上台执政,又把秦桧弄回中枢,也在情理之中,但问题在于……秦桧不应该在这个位置上。

坦白地说,以秦桧一直以来,到目前为止的表现,你很难将他和历史上那个臭名昭著的大奸臣联系在一起。

首先,他是以主战派的姿态出现,而且在御史中丞位置上以敢言进谏著称。

甚至和徐绍等人一道,发动了政变,拥立赵谌即位,随后又在参知政事的位置上,极力协助徐绍推行新政,可以说是广有贤名的。

这么看起来,他不但不是个奸臣,反倒应该是一个正面典型。

你去跟任何一个了解朝中情况的人说秦桧是个奸侫小人,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可徐卫不这么想,他固执地认为,秦桧迟早会露出他狰狞的面目。

岳飞为什么会是岳飞?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显赫的战功,而是因为他不论顺境逆境,不论是高官显爵还是身陷囹圄,他都不改自己的初衷和坚持,执着的人或许看起来很傻很天真,但他们值得尊敬。

秦桧不一样,历史上,他前期是一个坚持大义的人,但自从被俘到北方走了一遭后,他就背叛了,不止是背叛大宋,更背叛了他自己。

尽管从徐六的信里看起来,秦桧至今仍旧没有变,但徐九相信,那只是迟早的事。

这可不太妙……放下信,东莞郡王喃喃念道。

怎么了?祝季兰看到他本来笑意吟吟的脸上神情凝重,不禁问道。

一个不应该的人出现在一人不应该的位置上。

徐卫当然知道这句话他的侍妾不可能听得懂。

祝季兰跟了徐卫这么久,深知这是一个没有难处的男人,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他。

所以,徐卫现在的模样让她有些吃惊。

这话怎么说?祝季兰追问道。

徐卫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祝季兰见状,只当是朝政大事,不方便多说,将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宽慰道:没有大王解决不了的事情。

徐卫仰起头,像是有些新鲜:你真的这么认为?残暴如女真人,不也被大王逐出陕西了么?现在,就连河东也快呆不下去了。

祝季兰笑道。

徐卫将手伸上肩膀,抓住她的手笑道:我这个人读书不多,但我还知道那篇《邹忌讽齐王纳谏》。

祝季兰嫣然一笑:我并不畏惧大王。

RO!~!第七百三十一章 成都之行第七百三十一章成都之行徐卫点了点头:嗯,看来我只有把你的鼓励当成一种鞭策了。

祝季兰沉默了片刻,忽而很郑重其事地说道:大王,朝政上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不懂,也不应该过问,自然也帮大王分担不了什么。

但妾希望,如果有其他事情,大王可以和我,或者姐姐说,纵使我们不能帮着大王出主意,至少,我们能听你说。

她这并不是一时兴起想着什么说什么,她之所以认为徐卫仿佛一个谜团,除了他的行事作风不同于常人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徐卫对谁都作得很好,他对家人有爱,对朋友有义,对下属有恩,他能照顾很多人,但他从来不会说自己,从来不会袒露自己的心事。

她有时候和张九月闲谈,发现作为徐卫的结发妻子,张九月对成亲以前的徐卫,好像也知道得并不多。

徐卫当然明白她所指,轻笑道:我尽力吧。

那我去看看虎儿。

祝季兰笑笑,离了开书房。

徐卫望着她出去,这个女人很不错,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她应该归入知性这一类。

不过,我亲爱的侍妾,有些事情,我对谁都不能说。

徐卫虽然担心秦桧,但他并不打算写信给堂兄,告诉他要防备这个人之类。

因为他知道这没用,徐六也不会因为堂弟莫名其妙的担忧,而把秦桧怎么样。

而徐郡王虽然在川陕是一把手,却也左右不了朝廷事务。

不过,徐九倒是相信,堂兄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不会让秦桧牵着鼻子走。

很快,徐卫就没太在意这件事情了,因为他要处理的军政事务极多。

前线传回来了战报,言宋辽联军围攻西平府,夏军几次组织增援,都被击退,联军已于数日之前攻破西平府,任得敬只带了极少数死士脱逃,混乱之中,他的弟弟任得仁被辽军士卒刺死,首级被斩下请功。

进城之后,西军倒没怎么样,辽军,尤其是萧合达所部,大肆劫掠,甚至不问青红皂白,杀戮军民。

因为是联军,徐成也不好说什么。

另外,徐成还报告了一件事情。

就是那三个从南方来的军官,要求领兵上阵干点事情,因为没有徐郡王的指示,他不敢贸然予兵。

宋辽联军攻破西平府,破了夏都兴庆府的南面门户,固然可喜。

但麻烦也随之而来,据探,金军已经出西三州,往西南进兵。

他们这是有意绕开西军驻扎的麟府路险地,打算直接开到夏都以北,与党项人并肩作战。

看样子,女真人是想保住西夏。

耶律铁哥并不把这当回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谁来,都一并招呼了。

五月,成都府。

徐卫前世不止一次到过这个西南大都会,那时候的成都有很多的头衔。

诸如西南政治、文化、金融、科技中心,交通枢纽之类,甚至在全国也勉强能排得上号。

除此之外,成都据说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它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不止是熊猫,不止是杜甫草堂,不止是武侯祠,不止是峨眉山,青城山,都江堰,当然更不止是春熙路的妹子。

总之,那时候的成都听起来,看起来,好像都还不错。

不过,请相信一点,和宋代的成都相比,后世的成都真的没落了。

这个时代的成都,是中国数一数二的繁华都市。

有一个叫卢求的人写了《成都记》,他在文章中称成都人物繁盛,悉皆土著,江山之秀,罗锦之丽,管弦歌舞之多,伎巧百工之富,其人勇且让,其地腴以善。

熟较其要妙,扬不足以侔其半。

这位仁兄先把成都结结实实夸了一番,注意他最后一句,扬不足以侔其半,什么意思?扬州算什么?它连成都的一半都比不上!卢求口气确实大,不知道他是不是四川人,所以对成都有所偏爱。

扬州历来都以繁荣富庶著称,在他眼里,扬州居然连成都的一半都比不上。

或许这位确实夸张了一些,但宋代的成都实在值得他这么作。

不用说中国最早的纸币交子,出现在商贸繁荣的成都,也不用说成都所产的蜀锦驰名四海。

单拿一件事情来佐证宋代成都的繁荣,据《成都古今记》云: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

一年到头,成都随时都在举办大型博览会,月月不落空。

如果不是经济高度繁荣,商贸极度发达,成都人不会闲得蛋疼。

当然,光是经济发达,商贸繁荣,只能说明这个城市发达,只能说明你有钱。

作为一个大城市,大都会,不能光有钱,得有内涵,得有底蕴。

不巧的是,成都,乃至四川,在这个时代还真不缺此类。

远的如诗仙李白什么的就不说了,只说在宋代影响巨大的三苏,苏洵、苏轼、苏辙这父子三人。

仁宗嘉佑二年,朝廷举行科举考试。

科考自然是国家大事,但京城官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十分感冒。

但结果一出来,京城轰动,因为这一科里,有两兄弟居然同时金榜题名,成为同榜进士!这两兄弟就是苏轼和苏辙。

这还不算,京城官民很快得知一个颇有话题性的消息。

苏轼苏辙两兄弟的老子,苏洵,也陪两个儿子进京。

两个小苏考试去了,老苏闲得无聊,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去拜访了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

拿了几篇文章请教,欧阳修一看不得了,赶紧向朝廷举荐。

一时之间,士大夫争相传诵,文名大盛。

再一打听,同榜进士的苏轼苏辙竟然就是苏洵的儿子,京师震动,引为美谈。

后来的事,就人尽皆知了,苏家三父子,连同欧阳修,都位列唐宋八大家。

不止流传后世的三苏,就是在当朝,也有大批成都人在朝中作官。

因此,宋代的成都不止经济繁荣,城市发达,更是人文荟萃,英才辈出。

徐卫有幸,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一切。

作为川陕最高长官,他其实很多时间都是呆在陕西,很少涉足四川。

从前,至多也是在还没有上位的时候,到绵州参加宣抚处置司的会议。

万俟卨被弄走以后,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来四川看看,也不是说视察,就是来走走,看看,听听。

此时,他就身着便装,一领青色的直裰,爽爽利利。

头上戴个乌纱幞头,腰里束条带子,脚上穿双靴子,手里摇着一把西川折纸扇,也是刚刚在街上买的。

反正从头到脚,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在陕西,在兴元,没人不认识他,而在成都,他只是众多路人甲乙中的一个。

这让他感觉很惬意,行走在人群中,没有谁会一直盯着他看,也没有那一道道敬畏的目光。

德远,我本以为,兴元就算不错了。

但今天到成都一看……啧啧。

徐卫东张西望。

张浚就在他身旁,充当导游。

其实这也是个半罐水,张德远是尽管也是四川人,但他家在绵竹,成都也没来过几回。

不时回避身旁熙熙攘攘的行人,张浚笑道:这才到哪儿?要想游遍成都,非得在这住上三五年不可,大官人有这兴致么?我倒是想啊,没这福分呐。

徐卫叹道。

其实你说像从前徐宣抚,王宣抚他们,致仕退休以后,完全没有必要去江南,在成都定居多好?反正我以后要是致仕了,肯定在成都买座宅子。

张浚笑道。

徐卫扭过头云,很正经地说道:有眼光,房产这东西绝对买得!落地就涨价!怎么?大王也有意?张浚话出口,才自觉失言,不过这大街上,谁没事来听你说话?这事我说了不算。

徐卫随口道。

张浚明知原因,却非要打破沙锅:那谁说了算?徐卫白他一眼:德远,你非要扫我面子?哈哈!谁能想到堂堂如你,出门身上居然一文钱没有,买把扇子还得问我借?说出去谁信呐?张浚大笑起来。

徐卫摇摇头,叹道:我发现你这人的钱欠不得,我这不是为了附庸风雅么?再说了,几个钱,值当么?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四处眺望。

怎么了?张浚不解其意。

我们走了多远?你记得回去的路么?徐卫正色道。

唉,我当甚么大事?这有何难?不记得路,雇辆车,要不雇顶滑杆,舒舒服服就回去了。

张浚道。

那我问你,上哪儿雇?徐卫道。

张浚一时为之语塞,到处张望,入眼不是楼,就是人,上哪找滑杆轿子去?这可有些麻烦,他和徐卫都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成都又如此广大,迷了路一时半会儿地还真回不去。

RO!~!第七百三十二章 成都之行2第七百三十二章 成都之行2现在,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和参议官就坐在一个街边的酒肆里。

这个店不大,不豪华,甚至有些简单,但很整洁。

距离午饭还有些时间,所以店里除了主东和跑堂以外,没有其他客人。

最要紧的是,这会儿根本不是该进馆子的时机,店里没东西可吃,除了酒。

但想想看,两个大男人,大上午的没事坐在店里光喝酒,你两位是碰到人生挫折了么?不过开门作生意,就要笑迎天下客,店主人很厚道。

他并没有因为赚不到钱就拒人于门外,还是很热情地将两人迎进来,并让跑堂的倒上了茶。

徐卫和张浚左右也走得远了,前者无所谓,后者有些吃不消,正好歇歇脚。

这茶……张浚喝了一口,一张脸就成苦瓜了。

徐卫闻言笑道:知足吧,那一年金军围了长安城,断了水源,满成的人只能喝那又苦又涩的井水。

我跟你说,那水泡出来的茶……怎么?张浚见他语塞,好似在穷尽脑汁,想着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那茶,简直就跟石炭泡出来的一样,结果,我喝了几十天。

要换你这种人,只怕光凭这一点就要出城跟女真人拼命。

徐卫笑道。

他这话并没有任何恶意和戏谑的意思,但如果换成其他人,其他进士出身的人,恐怕不会有好脸色,哪怕你是长官。

因为,有人会认为这话有调侃读书人的意思。

前面说过的狄青,他宴请一介布衣书生,就因为席间有优人以儒为戏,那书生认为是狄青授意的,拍案而起大骂道黥卒敢尔,杯盘碗盏掀了一地,事后,狄青还主动跟他道歉。

而当时,他已经是中级武官,对方只是平头百姓。

文武地位的悬殊,到了这个地步。

但张浚听后,反而笑道:那是肯定的,不谈国仇家恨,只凭让我喝石炭泡出来的茶,就得跟女真人拼个玉石俱焚。

这就是张德远可贵之处,他并不是徐卫的心腹亲信,却能受到徐卫朋友一般地对待,原因就在于,他不同于一般读书人的迂腐。

尽管他心里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对武人的看法,但他至少从来不会表露出来。

这两个正说着,店主东靠了过来,倒也不拘谨,径直在旁边坐下,先道:在下不是有意窥听两位谈话……张浚侧道:怎么?哦,没事没事,我有个亲戚就在长安,这位官人所说的金人围城,断绝水源,他也经历过,所以,嘿嘿,聒噪几句,打扰了,打扰了。

店主东边赔笑,边起身要走。

徐卫一招手:无妨,请坐,咱们摆摆龙门阵。

等对方坐下以来,他又道我们正是从陕西过来的,不知道你那位亲戚,后来如何了?店主东倒是个健谈的人,一听他问,即道:说起来话就长,我那亲戚是我妻弟,长安沦陷以后,他就逃出了陕西,跑到成都来投奔。

直到陕西光复,官府组织流民返乡,他才回去。

最近托人捎了信,说是日子好过了一些。

听到这话,徐卫张浚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笑意。

让老百姓日子好过一些,这正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之一。

要我说啊,也该是时候了。

咱们四川帮衬陕西多少年了?俗话说,这救急不救穷,往年要打仗,要对付女真人,没奈何,咱们四川责无旁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现在女真人也跑了,是该松口气了。

张浚不说话,徐卫点头承认道:川人为抗金牺牲很多,这是有公论的。

那是!店主东一昂头道。

就是徐郡王,他也得承认这一点。

陕西光复,咱们四川是立了大功的。

张浚接过话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徐郡王无论何时何地都承认这一点。

不止是徐郡王,朝廷也心知肚明。

这开店作主意,迎来送往,见识的人自然不少。

店主东一听这话头,就感觉不对,重新审视着两人,试探道:不知两位官人何处高就?哦,我们是作买卖的。

张浚随口道。

两位何必相欺?在下这双眼睛,自信看人还错不了,二位官人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像是行商坐贾的勾当。

店主东笑道。

徐卫看他一眼,一本正经:确是实话,我们干的,是收银买命的勾当。

这话唬得店主脸都白了,收银买命?怎地?混黑道的?心里一紧,问道:收谁的银?买谁的命?收朝廷的银,买北夷的命。

徐卫朗声道。

店主闻言,在心里一琢磨,忽地笑道:明白了明白了,原来这位官人在营中勾当,不过旁边这位就不像了。

有眼光。

张浚点点头。

听他赞誉,店主越得意:不瞒两位,作我们这行当,哪有不会察颜观色的。

任何人,只要跟他说几句话,我约莫就能猜得出来些许。

此时,几个人抬着两口半人高的瓦缸进来,一入门就吼道:掌柜,这酒放哪?店主急忙起身上前,指挥那几人将瓦缸抬到里头,又给了钱,这才回来。

张浚看在眼里,问道:店主东,你这买的是酒?正是,不,也不是。

从前酒是跟官府买,现在都自己拿粮去酿,官府收点工钱。

店主解释道。

这我倒也听说了,自己拿粮去酿,不甚方便吧?张浚开始套话了。

从前官卖,倒是便利,给钱就拿走。

但那酒,我这么跟你说吧,除了我们开店的必需以外,旁人是绝计不会去买。

官府用的什么料,怎么酿出来的,是人都知道。

现在就不一样,我自己拿粮,放心。

比如我这两缸酒,用的就是新米。

这新米陈米,闻都能闻出来,我店里的酒从不掺假!童叟无欺!店主开始吹嘘。

那官府收的价贵不贵?徐卫从旁问道。

贵倒是有点,不过咱们不就图个放心?客人也喝个满意?徐郡王取消了官卖,这倒是件好事,不过,这估计也不是他想出来的。

店主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徐郡王想出来的?张浚问道。

这不明摆着么?徐郡王那是带兵的武臣,他哪懂这些?你让他行军打仗容易,问题是,这叫理财!对吧?店主冲徐卫笑道。

徐卫频频点头:这是当然,听说这都是四川都转运使赵开在负责。

赵转运是个好官,真的。

店主忽然变得十分严肃正式。

酒法推行以后,他甚至亲自到过我这店,专门来询问是否有所不妥。

对了,就坐的你这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

徐卫听罢很高兴,起身道:既然是赵转运坐过的,我可就不敢再久坐了。

张浚随后起来,要去摸钱,一边问道:店主,茶资是……嗨,两杯清茶要甚么钱?我这是酒肆,又不是茶馆。

店主大方道。

张浚毕竟是读书人,占宜这种事绝对不肯干的,再三坚持。

徐卫也道:这怎么行?你们买卖人都有规矩,我们看来是今天头一轮客,开门生意,你要是不收钱,岂不蚀本?店主诧异道:官人竟也知道这些?徐卫狡黠地一笑:我虽然不懂变酒法,只晓得带兵,但这些规矩还是明白的。

语毕,张浚扔了几个铁钱,两人同往外去。

店主好像挺喜欢这两个客人,一直送到门口,还挥手不停:慢走。

说完,折身回店里,正打算去柜台后拨拨算盘,突然,他猛地省悟,自言自语道:瞎了我的狗眼……晌午时分,成都馆驿。

四川夏天历来就热,晌午之时,街上行人明显减少。

那些沿街摆摊的,也支起了棚子躲避毒辣的阳光。

一顶官轿在馆驿门前停下,四川都转运使赵开下得轿来,一手抱着幞头,一手撩着袍摆,快步抬阶而上,往门里走去。

一名小吏迎上前来,见他官服服色,执礼道:不知官人……你,赶紧去通报一声,就说转运司赵开,求见徐郡王。

赵开抹着汗说道。

徐郡王?小吏满头雾水,徐郡王来了?赵开一见,知道这厮不明内情,挥手道:去去去,把你们驿丞叫来。

不一阵,驿丞匆匆而来,他识得赵开,老远就拱手道:哎呀,转运相公!相公是来拜会徐郡王的?正是,大王安在?赵开问道。

这,不巧得很,徐郡王和张参议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至今也没见回来。

驿丞答道。

赵开初听,不觉有异,徐郡王头一回来成都,出去转转也是人之常情。

但转念一想,不对!赶紧问道:两位长官是怎么出门的?驿丞一愣,手指门口道:回转运相公,是从这里出去。

赵开哭笑不得,斥道:我问你两位长官是骑马?坐轿?还是步行?带没带随扈?没有,徐郡王和张参议都穿着便服出的门,好像也没带随从吧?店主回忆道。

赵开脸色一变,责备道:你知道徐郡王是次来成都么?为什么不派人随侍?Ro!~!第七百三十三章 成都之行3第七百三十三章 成都之行3驿丞苦着一张脸,作难道:相公,非是小人粗心,徐郡王面前哪有我说话的份?他和张参议昨天晚上到,今天一早就出门,我们根本也来不及准备什么。

回一望,只见徐卫张浚二人正往堂里走。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尤其徐卫胸前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手里拿把扇子不停地扇着。

赵转运,哎呀,这四川着实是热啊。

徐卫手里的扇子啪啪晃个不停。

转运相公。

张浚含笑答道。

徐卫连连摇头:不必不必,我正好有些事要跟你谈,里面坐?真不是我说,这四川的天气,不是谁都能习惯的,太热了。

徐卫叹道。

徐卫一副认输的模样,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赵转运,我前些日子在兴元府可没少听到指责你的言论。

不过,今天我倒是听到了一句实在话。

一个酒肆的店主,说赵转运是个好官。

我问怎么个好法,他也说不上具体的来,只一句,你亲自到他店里去过。

徐卫笑道。

赵转运谦虚了,单凭这一点,用你作四川都转运使,徐某还是有眼光的。

徐卫这句话等于是肯定了赵开的成绩,其实一直以来,他对这个人都是很欣赏,甚至于推崇的。

按照惯例,徐卫是川陕行政长官,他到成都来视察公务,本地的官员理应出城迎接。

这个没有也就算了,但等到今天,作为地方长官,成都知府都不露面,这就不合礼数了。

我晓得。

徐卫轻笑道。

没关系,不来就算了,他又不是脸上长朵花我非见他不可。

这次来四川,要的就是视察你推行几项新法的成效;其次,我也想看看自大战以后,四川的情况如何。

这几年陕西的重建虽然进展顺利,但诸多方面仍旧要依靠四川的力量。

我作为行政长官,也该来走走了。

成都我本打算呆两天,见见官员和地方上的士绅各界。

不过看来暂时没有这个必要,我明天就启程到边界地区视察,茶马事务关乎防务军备,马虎不得。

徐卫道。

嗯,本来也是打算到永康军的。

对了,酒法施行已经是成功了,茶法盐法如何?徐卫问道。

徐卫最喜欢听这个,赞道:有你在四川管家,我放心得很。

不信你问德远,我时常都在说,赵开理财,我底气就足。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道:大王,有一句话,下官已经不得不说了。

昔日,下官受命于艰难之时。

前线要打仗,打仗就要钱,而陕西的情况在那里摆着,没奈何,四川只能挑起这个责任。

蜀中为抗战出了多少力,作了多少牺牲,下官不说大王也知道。

就算这几年,没有当初收复全陕那样的大规模战事,但西军一直在不停地作战,这份开支也一直是四川财政在负担。

与此同时,陕西的重建,四川也不遗余力地在支持。

是,下官,下官遵命。

赵开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下官想说的是,蜀之民力已尽,分毫不可加。

这几年,下官把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能变的法都变过了,才能勉强支撑局面。

财政收入绝大部分消耗在了军队,其他方面,不管是疏浚河道,兴修水利,哪怕是修桥铺路,下官都是能挡则挡,不能挡就拖,实在……我难点没有关系,反正已经被骂习惯了,无所谓。

但四川各界也跟着难……一时权宜还可以,昔日金人时刻威胁川陕,我们别无选择。

但现在,女真人被驱逐过黄河,党项人也是日薄西山,川陕局势大定,两地之民无不盼望时局太平,安居乐业。

但西军仍旧在不停地作战,不停地烧钱……赵开一俯:请大王见谅。

一阵沉默之后,徐卫叹了一声,起立道: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的难处?我晓得你的意思,你认为现在时局太平,而川陕一直执行的战时财政那一套,高压之下,百姓有些喘不过气来,是么?是。

赵开如实答道。

徐卫点点头:我相信你的话。

确实,四川为抗战牺牲很大,不光负担财政,还要输送物资劳力,甚至于协助陕西重建。

这么些年下来,换成谁都会有意见。

但我也要四川知道,蜀地之所以能够免受劫难,是因为有陕西在前面挡着。

女真人打陕西,无非就是为了夺取四川,迂回奔向江南。

说到牺牲,陕西更大。

四川出的钱粮,陕西拼的是性命!这一点,下官感同身受,感同身受。

赵开承认道。

当然,我不是说你的话不对。

现在我不能跟你承诺什么,等回去以后,宣抚处置司会讨论你的意见。

徐卫道。

谢大王。

赵开道。

徐卫顿了顿,换了一副笑脸问道:你前些时候上奏朝廷,不是真想撂挑子吧?下官受朝廷信任,大王倚重,本不该如此。

但说实话,这个时期执掌漕司,确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如果有得选……赵开没有说完。

徐卫鼓励道:没关系,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如果有得选择,下官愿得一府州,守牧一方。

赵开恳切道。

徐卫听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这是在向我要官?下官决没有这个意思。

赵开变色道。

哈哈,赵转运真是实诚君子。

徐卫大笑。

当下,又谈了一阵,赵开告辞离去。

他走之后,张浚道:他也着实不容易,想尽办法开源,又不能加在百姓头上,真是勉力维持,苦苦周全。

纵使如此,还讨不到好,四川官员颇多不谅解。

他是我的挡箭牌,在替我背黑锅。

徐卫由衷道。

德远,你怎么看?大王指的是……张浚问道。

赵开的差遣。

徐卫道。

下官相信,那是他的肺腑之言。

转运使虽然位尊权重,但这种情势下,作四川转运使确实是个得罪人的勾当。

他想求一府州长官,情理之中。

张浚倒是很理解。

徐卫点点头:嗯,他作得够多了。

我们不能一直欺负老实人呐,你想想看,四川哪里合适?四川方面的事务,张浚是最清楚的,想了想,摇头道:四川各府各州,还真没有合适的。

纵使有缺,也都是些穷乡僻壤,要么就是边关之地,难道把他放到这些地方去?徐卫重新坐下来,忽然想到一个地方:河南府怎么样?河南府自光复以后,目前仍在休养生息,但那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使。

张浚道。

Ro!~!第七百三十四章 西夏完了第七百三十四章西夏完了总强似他在四川作众矢之的来得好。

徐卫道。

他年岁既高,身体也不好,洛阳条件虽然不算好,但总归要比四川来得清静吧?张浚想想,承认道:这倒也是。

再者,以他现在的品秩,如果能作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过几年致仕级别也高,退休之后待遇也好些。

徐卫道出其中原委。

张浚听在耳里,感叹道:大王想得比下官周到。

唉,他为川陕出了许多的力,受了许多的委屈,我能为他作的,也就是这一点点了。

徐卫苦笑道。

我就不跟他谈了,你找个机会跟他通通气,让他自己向朝廷上个本子,我再替他争取一下。

是,找个机会我跟他好好谈谈。

张浚应下。

语至此处,他看向徐卫,试探着问道大王,四川财赋你一向全权委给赵开,他如果走了,恐怕一时半会找不出来合适的继任者。

莫非大王是想……徐卫一时无言,良久才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看杭州吧。

次日,徐卫张浚二人便离开了成都,往永康军视察,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跑了几个地方,该问民生,考察官吏,倾听各界声音,于五月下旬返回兴元府。

经此一行,徐卫了解到四川的部分真实情况,也感觉到蜀人所承受的压力和不满。

当然,对四川官员的抵触情绪,也有所察觉。

因此,他一回到兴元府,马上下发命令,将兴元知府和成都知府对调。

把那个一直避而不见的成都知府,调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来。

在他离开兴元府的这段时间,北面的战事又有了新的变化。

宋辽联军攻克西平府以后,继续推进,两次击溃夏军重兵,掌西夏之柄的晋王察哥组织党项仅存的精锐放手一搏,也被耶律铁哥打得大败。

连丢静州顺州两处要地,宋辽联军推进到距离夏都兴庆府不到六十里的地方。

就差一步,兵临城下。

而此时,女真人加入了战局,与辽军大战于怀州。

怀州只要一下,夏都就赤身**,毫无遮掩,西夏距离亡国只差一步之遥。

可以想像得出,党项人为了卫国,必然拼尽全力。

不用说什么平夏铁鹞子,横山步跋子,连夏主的近卫也派了出来。

而女真人此次为援西夏,也着实下了血本,号称十万,但三四万总是有的。

好一场恶战!宋、辽、金、夏,四队史无前例地出现在同一个战场!矢石乱飞,血肉四溅!危急之时,夏军已现败象,晋王察哥见状,抱定殉国之心引军出击,进攻萧合达部。

萧部被击散,联军侧翼露空,然辽军和泾原军硬是顶住了金夏联军洪水般的猛攻,奋力反击!四方几十万军队,在这个后世被称为银川平原的土地上厮杀不休。

下午,夏军抵挡不住,开始溃退,耶律铁哥纵军猛击!金夏联军大败,被耶律铁哥一直追到夏都,伏尸十余里。

怀州之变,最直接的作用,就是把夏都兴庆府搅得一团乱。

夏主李仁孝闻此噩耗,率领皇子,嫔妃,朝廷百官逃离都城,窜亡于塞北。

匆忙之际下诏,一应国事,均委晋王察哥,命他为留守。

察哥苦劝李仁孝坚守兴庆,与大夏共存亡,并向女真人请求更多的援兵。

但李仁孝如同当年的宋徽宗道君皇帝,去意已决,断不回头。

察哥无奈之下,寄希望于和金军联手,阻击宋辽联军进攻兴庆府。

双方在夏都城郊再次血战,而这一战,输得更惨。

平夏铁鹞子在辽军铁骑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全军覆没!整个夏军精锐,几乎全部断送!女真人的损失也不小,两仗下来,金军将士只有一个感觉,西夏完蛋了,神仙也救不了它……亡国的阴霾笼罩在夏都城头,正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就在兴庆保卫战即将打响的时刻,本来仗义救援西夏的金军突然连夜撤走,竟往北去。

经此剧变,察哥近乎绝望!而兴庆城中人言汹汹,百姓如临末日!辽军铁骑狂风暴雨的表演暂时谢幕,接下来登场的,就是宋军威远砲发出的震天怒吼!本来,泾原副帅徐成是有心理准备,要打一场攻坚战的。

但事情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威远砲一发,夏都为之颤抖。

不两日,城中留守的文官武将,多有私自逾城而降者,并报告了城中情况,以及夏主李仁孝携子女后妃以及朝廷百官逃亡塞北的消息。

宋兴熙元年五月二十九,兴元府。

已是深夜,偌大个城市一片寂静,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

只有城北方向,有一点亮点在飞快地朝城中移动。

东莞郡王府的大门突然砰砰作响,惊醒了门房里的仆人。

深更半夜,敢来敲徐郡王的门,肯定是有紧急军务,否则,没谁有这个豹子胆敢来恶作剧。

门人披衣执灯,隔着门问道:谁?这什么时辰还来……速报大王,前线紧急军情!门外头的人显得很亢奋。

门人一边嘀咕着,一边拉开了门栓,当大门露出一条缝隙时,他赫然发现,外头一片灯笼,来的竟不止一人!他首先认出了张庆和马扩,参谋和机宜同至,非同不可!门人的睡意和恼怒一扫而光,赶紧执礼道:马参谋,张机宜。

你快去禀报大王,天大的好事!马扩按捺不住激动,一把执住门人的手喊道。

是,是,小人,小人这就去!门人连声应声,转身拔腿就往里头走,竟忘了招呼众人入内。

卧房里,徐郡王和妻子张九月已熟睡。

徐九这些天太累,早睡得香了,还是张九月首先听到了侍女在外头呼喊,起身问道:何事?夫人,外头通报说,马参谋和张机宜是紧急要事求见大王。

侍女隔着门回答道。

张九月一听,不敢大意,一边推醒丈夫,一边下床去点了灯。

徐卫睡眼惺忪,拿一双肘撑住床,半起问道:这什么时辰?谁来了?说是马参谋和张机宜,有要紧的事。

张九月说话间,已经取了徐卫的衣冠过来。

一听这两个名字,徐卫陡然清醒。

他这两个老部下办事素来都有分寸,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绝不会半夜来闯家门。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前线!帮妻子服侍下,徐卫只穿了袍子靴子,扎了腰带就往外走,连幞头都没戴。

跑到厅上,已然一片灯火通明,上到马扩张庆,下到其他官员,没一个是坐着的,全都立在厅中央,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话题。

有人看到徐卫,喊了一句:大王到。

众官这才转身上前见礼。

徐卫一边还擦着眼睛,一边问道:何事?大王,大事,大好事!张庆一张黑脸上竟也泛着红光!看着满厅亢奋的下属,徐卫心头一跳,脱口而出道:西夏!是不是西夏!捷报连夜送进兴元!宋辽联军已经攻破兴庆府!大王,西夏完了!张庆笑容满面。

哦?军报拿来我看!徐卫精神为之一振!张庆随即呈上捷报,乃是泾原经略安抚副使徐成亲笔写下,报告称不久之前,宋辽联军攻破兴庆府,俘西夏文武官员数十,得降兵数万,夏军统帅晋王察哥在混战中率死士冲出兴庆城,被辽军追兵赶上杀死。

而夏主李仁孝,以及子女嫔妃,以及西夏百官,此前已经逃离兴庆,奔往塞北。

现在,辽军准备出兵追击,泾原军暂时在夏都休整。

看罢军报,徐卫高兴自然是高兴,但却没有其他人那般兴奋。

因为党项人早已经日薄西山,横山地区一丢,已经注定其灭亡的下场,不过迟早而已。

而且,此次伐夏,宋军只不过是去帮忙,辽军才是主攻。

而且事前也约定好的,灭了西夏,得的地盘都归契丹人。

兴庆府一破,西夏实则已然宣告国灭,纵使夏主脱逃在外,也是大势已去了。

他就算逃亡塞北,也只能是丧家之犬。

马扩分析道。

党项败亡,大宋少一宿敌,诸位不妨猜猜,女真人得知此信,是何感想?有人问道。

还能什么感想?张庆扭过头去。

党项一灭,女真人就将独自面对宋辽两方,它没时间去有什么感想,只能准备接战。

徐卫突然连嗯几声:别忙,你们注意到没有,徐成的军报中提到,在大军扣城前夜,援夏的金军突然连夜撤走。

这有什么不对么?女真人眼见西夏保不住,独善其身,自己跑了,免得落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张庆道。

徐卫摇了摇头:前半句我赞同,后半句不一定。

依我看,金军撤是必然要撤的,但他们不会空手回去。

这句话引起了厅上众官的注意,不会空手回去?难不成女真人还趁火打劫不成?马扩琢磨着徐卫的话,忽然明白过来。

RO!~!第七百三十五章 举国振奋第七百三十五章举国振奋不打紧吧?自从徐卫出去,张九月就一直坐在床上等着。

丈夫一进来,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徐卫将腰带一扯,道:没什么,宋辽两军攻破了夏都,夏主率领妃嫔百官逃亡塞北了,睡吧。

他不当回事,可连张九月女流之辈,妇道人家听了这话也喜上眉梢,问道:这么说来?西夏岂不是……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死也是死,翻不起浪来了。

睡吧。

徐卫随口道,语毕,脱了靴子就。

宋兴熙元年五月,宋辽联军攻破夏都兴庆府,夏主逃亡,这可以视为西夏灭亡的标志。

因兴庆府不但是西夏的都城,此地陷落以后,西夏理论还拥有一片较大的地盘。

但那些不是蛮荒之地,就是黄沙漫天,一无城池,二无户口。

凭李仁孝带走的子女、嫔妃、官员和少量军队,还想复国是怎地?自元昊建国,自称大夏皇帝开始,传至如今的李仁孝,共一百零八年。

这个西陲番邦,虽然地小人少,但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的恶劣生存环境锻造了它的坚毅勇武。

它不止击败过辽国,更在与大宋数十年的战争中,捞尽了好处。

陕西军民自然对此深有感触,即使是徐卫,他到陕西时,西夏最出风头的岁月尽管已经成为历史,但他仍然记得以前的历史教科过的,宋与夏的战争屡战屡败,大宋被迫送给西夏岁币。

不过这句话并不准确,历史上大宋给西夏买平安的钱,不叫岁币,叫岁赐,因为元昊自称是宋帝的儿子。

当然,他这个儿子和割让幽云十六州的石敬塘不同。

我叫你一声爹,两国就不打仗,你还得每年给我一笔钱……总之,西夏曾经辉煌过,但那已经成为过去了。

在徐卫穿越之前,西军就已经攻下了西夏的屏障横山地区,如果不是发生方腊起义和联金灭辽,西夏恐怕早就完蛋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为灭夏打下基础的,是徐卫穿越之前的大宋。

现在他和契丹人,不过是加了一把劲。

而且西夏实在背时,天灾**,内忧外患,发生在同一时期。

六月,前线继续传回消息,正如同徐卫所预料的一般。

当日连夜撤走的金军,并没有逃回金国,而是一路北上,去追夏主李仁孝。

而后,将李仁孝在内的西夏君臣,宗室,嫔妃,官员,并少量夏军,和大批财物,一齐带往金国。

耶律铁哥派出的追兵得知此讯,狂追不放!追过草原,追过沙漠,一直追出六百多里,与金军断兵的部队发生多次厮杀,几乎将其斩尽杀绝,因为即将抵达金国边境,辽军才悻悻而返。

得到捷报的辽军都元帅萧斡里剌振奋不已,因为事前已经约定,这次打下来的土地城池都归大辽。

这也就意味着,契丹人得到了银川平原这块立足之地。

将河西地区、银川平原,以及萧合达的防区一串,契丹人可谓往东方推进了一大片!这无疑是极有利于其东征复国的!当然,萧斡里剌也不敢忘记,这里头南朝出力不小,尤其是西军,尤其是徐卫。

所以,他第一时间向兴元府派出使者,邀请徐卫派人去商量善后事宜。

虽然土地、城池、户口,都有归属了,但这次伐夏,宋军好歹还出了几万人马,而且攻城拔寨多赖泾原军之力,你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吧?土地城池我不要,但是辛苦费跑腿钱总要出吧?徐卫毫不意外地派了马扩作他的全权代表,前往西凉府,与契丹人商议,一面正式向朝廷报捷。

想像一下,大宋和西夏百年恩怨,为了保境安民,为了平定西夏,多少代大宋君王为此殚精竭虑,多少代文官武将为此呕心沥血,更有数不清的关西汉子为此抛头颅,洒热血,耗费的钱粮只能是天文数字。

这个大宋曾经的宿敌,如今被宋辽联手攻灭,消息传到江南,会是个什么场面?从宋金开战以来,国人已经习惯了屈辱,震惊,沮丧,也习惯了欣喜,振奋,激动。

但是,灭夏的意义与之前任何一次军事上的胜利都不同。

比如,西军将金军完全逐过黄河,光复陕西全境,消息传出,举国欢腾。

但哪怕这件丰功伟绩,其影响也无法和灭夏相比。

捷报一到行在,赵鼎徐良就率文武百官进宫,向皇帝赵谨和太上皇赵桓道贺。

喜出望外的赵官家当即决定,要往太庙祭祖,向祖先报告这个好消息。

随后,朝廷敲定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并正式昭告天下。

当然,行在的人也没有忘记川陕军民为之付出的努力。

赵谨在大臣建议下,命有司统计徐卫上过的大捷,竟得十三,皇帝闻听盛赞说边帅武功之盛,百年未有。

赵谨甚至亲笔写信给徐卫,是信,不是诏书。

结结实实褒奖徐卫一番,称他是国家柱石,西北长城,并首次将徐卫的功绩上升到一个高度,称为之川陕大定,西贼能平,河东得复,皆赖卿力,也就是说,这些功劳,全都靠你。

唐代名将郭子仪参与平定安史之乱,之后又征战四方,大唐因他得享数十年安宁,其朝野声望达到顶峰,当时的皇帝有一句名言朕之家国,由卿再造。

意思是说,天下虽然是我的,但却是由你再次造就了它。

在唐代那样一个尚武的朝代,皇帝如此称赞大臣,已是殊遇。

扬文抑武的大宋,能如此称赞一个武臣,实无前例。

受灭夏的鼓舞,更是出于对金军出兵援夏的愤怒,朝中有大臣喊出了北伐的口号,而且这个大臣还不是普通人,而是首相赵鼎。

众所周知,赵鼎是个积极,或者说激进抗战派。

这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倔老头,女真人竟敢援助西夏,甚至劫走夏主和夏臣,此事断不能善罢甘休!当趁金军疲于应付西部时,由荆湖江淮出兵北伐,还我河山!RO!~!第七百三十六章 怎么回事第七百三十六章 怎么回事杭州行在,禁中,大庆殿。

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宫殿是作何用途的,没有错,大宋皇帝、太上皇、宗室,以及朝廷百官,正在此举行的庆典,庆祝宋辽联合灭夏。

皇帝赵谨在面对群臣表训示时,追忆历代先王为平定西部所作出的艰苦卓绝之努力,更言,如今宋辽两军攻破夏都,迫夏主逃亡,足以使他告慰祖先在天之灵。

当然,谈灭夏,就回避不了抗金。

皇帝也借此机会号召群臣军民,再接再厉,驱逐北夷,恢复旧疆。

更相信,只要举国协力,朝野一心,洗雪国耻的日子就为期不远!入夜以后,大庆殿又举行隆重的宴会,皇帝和太上皇都出席,文武百官和退休在京的相关官员,如徐处仁、王庶、折可求等都在被邀之列。

徐良出尽了风头,尽管联军并不是他倡,完完全全是他堂弟一力促成。

但不可否认,联辽也是他施政纲领的一项重要内容,并为此作出努力。

现在宋辽联合灭夏,他自然有一份功劳,并在庆祝大典上,受到皇帝点名褒奖。

那大庆殿上,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音,君臣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年少的皇帝高居于上,显得有些局促。

按说,他真是个好命的皇帝,刚登基,宋辽联军就把西夏灭了。

后世修史,当记下这一笔,宋帝赵谨在位时期,宋军联合辽军,攻破夏都,灭亡党项政权。

不过,赵谨自己却觉得有些晕乎。

即位以来,他一直受折磨于朝政,他不喜欢每天端端正正地坐在资政殿上,听大臣们表意见。

当大臣们请示时,尤其让他郁闷,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更不喜欢这种庆祝的场合,照着大臣写好的稿子念。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他尽管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高兴,但却无法体会对方的心情。

只盼着宴会快点结束,他好回到后宫那片他自认为属于他的小天地里。

至少,他的刘皇后不会给他什么压力。

坐在前排的相赵鼎站起身来,手执酒杯,洪声喊道:列位同僚,列位同僚!嘈杂声渐止,众官都望向相,只听赵鼎继续道:臣等共敬陛下一杯,愿灭夏为败金之始!收复旧疆,还我河山,为时不远!他一号召,大臣们群起响应,百十人同举杯,都贺皇帝。

赵谨勉强端起酒杯,强行挤出一脸笑容,道:愿君臣同心,早日,早日达成。

一杯饮罢,满殿欢笑,赵谨默默坐下,忽听旁边一个声音道:大臣们都欣喜欲狂,为何皇帝闷闷不乐?说话的,正是太上皇赵桓。

赵谨有些紧张,辩解道:朕并没有不快,只是,只是……你是皇帝,你应该比他们更高兴才是。

赵桓说罢,独自喝下一杯酒。

两父子沉默不语,和殿下欢喜的群臣形成鲜明对比。

宴席罢去,群臣各自出宫回家。

皇帝赵谨终于松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寝宫。

总算是撑过去了。

一进门,皇帝就叫了起来。

只见里头一个妇人轻移莲步出来,她至多也就二十岁上下,所谓年轻就是美。

这个女子并不见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因为年轻,再加上一身锦衣华服一衬托,立刻就光彩照人了。

官家不高兴?她上前接住了赵谨取下来的幞头,一边问道。

唉……赵谨一声长叹。

党项人是曾是我朝的大患,现在西军和契丹人将之扫灭,朝中自然是一片欢腾。

宰执大臣安排了一系列的庆典,这还不算完。

那女子跟在皇帝身边,等他坐下以后,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在手里,又道:不过庆典而已,官家为何如此伤神?你看过偶戏么?我就是那个偶,大臣们事先拟好的稿,我照着念,然后他们叫我作甚,我就一步一步地作,还得生怕出了差子。

太庙祭祖的时候,我拿杯子的手势有一点点出入,你没看到宰相们那副神情,好似天塌下来一般。

我实在……赵谨充满了抱怨。

还有,赵鼎说要北伐,次相和参知政事说急不得,还要等。

问我的意见,我怎么回答?我怎么知道?烦呐!那女子沉默片刻,而后道:这些军国大事,急不来的,总要慢慢学。

学?我从来就没想过会坐上皇位!过去十八年,我都本本分分过着,也没谁来教我怎么处理朝政,我怎么学?每次坐上资政殿,我就跟个泥像一样,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一吵,我就头痛,而且还不能表现出来,得装得好像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道一样。

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处啊。

赵谨牢骚一起来就没个完。

那女子闻言宽慰道:官家,似臣妾从前也没作过皇后,也是突然之间就成了这后宫之主。

臣妾经常都要面对道君的嫔妃,还得面对太上皇的嫔妃,以及宗室和大臣的妻子。

刚开始我也什么都不懂,可慢慢的,也就会了。

所以,官家不必着急,顺其自然。

这女子,便是赵谨的妻,当今的皇后。

她是淮西安抚使刘光国的女儿,刘延庆的孙女,西军环庆帅刘光世的侄女。

因为她作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刘家人也沾了光,他的父亲刘光国加了一镇节度使,二叔三叔也跟着晋升,连她祖父刘延庆也晋爵一品。

话是这么说,只是……一面对那些大臣,我就浑身不自在。

赵谨苦恼道。

刘皇后坐了下来,劝道:官家,既然大臣们意见不一样,何不选择一边,支持他们的意见?什么?赵谨好像没怎么听懂。

官家总说不知道怎么处理,与其拿不出主意,不如支持一方,这样不就显得官家有主意了么?刘皇后道。

这种话,从一个二十岁的女人嘴里说出来,还不算太荒唐。

赵谨一听,吸了口气:哎,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与其坐在大殿上,云山雾罩一般听他们争执,不如我就选择一边支持,也省得下不来台!这主意可行,可行!但刚过片刻,他又苦恼起来:可相喊立即北伐,次相说不急,这怎么办?你不知道赵鼎,那老头太可怕了。

我十次见他,他就有九次头上青筋直冒,唾沫横飞,凡事不争到底绝不算完。

说实在的,我,我都有些怕他。

刘皇后更正道:官家,你是一国元,他只是臣子,官家不应该怕他。

反倒是,他应该畏惧官家,所有的大臣,所有的人,都应该敬畏皇帝。

六月末,西凉府境内。

大道上,一支马队顶着太阳风驰。

道路两旁,番汉百姓已经开始收割庄稼。

西凉府虽然主要是由吐蕃人居住,但也有相当部分汉儿聚居在此。

他们已经不单纯是依靠游牧维生,也能进行农耕。

而且这些百姓似乎对军队什么的毫不稀奇,数百人的马队飞奔而过,他们竟连头都不抬一下。

马扩俯着身子,不时扭转脖子打量两旁,心中甚是欣慰。

他上次到西凉府时,境内一片荒凉,如今这才过了多久,地里就已经有庄稼可以收割了。

参谋官人,快到府城了!前头,有骑士回大叫道。

但愿契丹人先到,我可不喜欢等!马扩大笑道。

不一阵,西凉城已经在望,这座古城历朝历代,不知道遭受到多少次战祸。

而至今,它仍旧耸立在西陲。

西军夺取了此处,并在西凉扎下部队,招抚羌众。

现在,熙河帅司已经在这里组建了一支规模过五千人的羌兵部队。

西凉府地处偏远,路上也没有什么驿站,因为本地官员不可能事先得知行程,也就不可能在城外迎接马扩,甚至,他不得不在城外表明身份后,才得以入城。

虽说此处现在已经是大宋领土,但一进城这些人恍如进入了异域,放眼望云,全是一片吐蕃人。

而这些吐蕃人显然也不常见到身着官袍的大宋官员,马扩一进城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就这么招摇过市,一直到衙门。

闻讯而出的西凉知府再三对未能出城迎接表示歉意,马扩倒不在意这些,直接问道:契丹人来了么?回马参谋,契丹使者昨天就到了,看起来对方很着急,已经派人来催问过两次。

西凉知府答道。

嗯,那劳你派人去一趟,请他们过府,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会商。

马扩道。

现在?参谋官人不用歇息一晚,明天再……西凉知府道。

不必了,大王等着听信呢,快去吧。

马扩挥了挥手。

西凉知府领命,立即就派人前往馆驿,请辽使过府相商。

趁着这段时间,马扩在心里琢磨着这次会商的几个重点。

先,就是如何处理后续事宜,西夏的土地城池虽然已经被宋辽联军拿下了,军队也被击败了,但夏主李仁孝和他的官员们仍然在,而且是掌握在女真人手里,这需要宋辽两国拿出对策来。

其次,按照战前约定,此次伐夏拿下的土地城池都归辽国所有,西军只是帮忙,但这世上没有白帮忙的,就是打短工还得给工钱。

这个问题,就有些实际了。

最后,西夏既灭,后续路线怎么走,也需要跟契丹人交换意见。

而这,又是重中之重,因为临行之时,徐郡王已经暗中透露了川陕后今一段时期的大政方针。

这可能让契丹人会不太满意……正想着,外头已经响起了人声和脚步声。

马扩寻声望去,只见西凉知府陪着两个客人快步入内。

让马扩意外的是,这两人都是标准的汉人装束。

两位,这便是我们川陕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马扩马参谋。

西凉知府介绍道。

其中一人,约有四十五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留着浓须,操一口河北口音的汉语道:久闻参谋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马扩曾经在河北举义兵,因此一听他口音,就问道:听尊使口音,你是河北人?那辽使笑笑:在下姓毕,名哲元,燕京人。

哦,难怪我听你口音亲切,在下马扩,幸会。

马扩笑道。

那毕哲元又介绍了另外一位使者,同样也是燕云汉人,寒暄已毕,因为是会商,所以不分主客,双方对座了。

毕哲元先道:此番,我二人奉都元帅之命前来西凉,与马参谋商议后续事宜。

这第一桩嘛,战前已经有言在先,此次伐夏夺取的土地、城池、户口,都归契丹,此一节,徐郡王和马参谋没有异议吧?马扩正色道:徐郡王一言九鼎,又何必问?是是是,不过也请徐郡王放心,此番伐夏能竞全功,多承西军相助,我们都元帅对此深表感谢,我们绝不会让西军的弟兄白跑一趟。

毕哲元道。

有他这句话,马扩倒免了开口的不便,遂只点头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另外,相信徐郡王也收到了消息,金贼将夏主及其官员掳往金国。

这件事情有些麻烦,虽说夏之土地城池尽为我有,但只要夏主在,又尤其在女真人手里,终究还是夜长梦多。

不知道,徐郡王对此可有看法?毕哲元问道。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李仁孝掌握在女真人手里,他对党项人仍旧有号召力,只要他在,就是一个隐患。

马扩却不回答,只道:此次伐夏,贵军是主力,我们徐郡王想听听萧元帅的意见。

毕哲元有些意外,因为此前宋辽多次会晤,徐卫从来都是有明确的主张,一直给以胸有成竹的印象,这回怎么倒不积极了?略一沉默,即答道:嗯,我们元帅的意思,夏主在女真人手里,终究是个祸患。

没错,但女真人绝不会把人交给我们任何一方。

马扩道。

当然,所以,这就需要贵我双方共同向女真人施加压力,要求他们交人。

毕哲元道。

马扩一时无言,要向女真人施压,当然先就要走外交途径,但是只有外交努力,是绝对不可能让女真人就范的,必须以军事恫吓为后盾。

那就是意味着,战争。

好,我们两方可以同时派遣使者入金,要求金廷交出李仁孝以及所有相关人员。

如果女真人不答应的话,那就……再说。

马扩道。

几乎可以肯定,就算宋辽两国的使者在金国朝堂上跳脚大骂,女真人也不会乖乖交出李仁孝,除非你把刀架到它脖子上。

毕哲元点头表示认可,或许之前这一段谈话过于严肃和压抑,他忽地笑道:西夏既亡,女真人想必也坐不住,所谓唇亡齿寒,正是这个道理。

哈哈,谁说不是?马扩也笑道。

下一步,我方计划以稳定局势为先,肃清西夏残存势力,恢复秩序。

不知南朝对后续有什么建议么?另一位辽使突然问道。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马扩谨慎地思索片刻,这才沉稳地回答道:我朝之大政,便是联辽,蓄力,待时。

倘若时机一至,我朝便在东起江淮,西至关中的战线上动北伐。

若大辽同期举兵,则大事可成!傻子也听得出来这话太过笼统,甚至有些答非所问。

人家辽使问的是灭了西夏之后,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你回答的是大宋长远战略。

可让人意外的是,辽使听了这话竟没有任何异议,还点头赞许道:确该如此。

我们都元帅也持此议,夏土新归,辽军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恢复秩序,而后再观察时局变化。

马扩听得有些稀奇,因为契丹人不远万里从西域一路打过来,其东征复国之心,较任何人都尤切!现在西夏打下来了,按理说,契丹人应该马不停蹄,急欲动对女真人的战争。

怎么辽使倒说再观察时局变化?一念至此,他不禁问道:尊使意思是说,至此,贵军在近期不打算再有进一步行动?毕哲元沉默了片刻,点头道:确是此意。

马扩有些想不通了,在他临行之前,徐卫找他谈话。

坦诚地告诉他,这次伐夏之后,除非不得已,否则西军暂时不会主动动战事。

川陕之民受战乱之苦多年,民力已尽,现在是时候休养生息,与民恢复了。

虽说从光复全陕之役以后,西军再没有动过当年那种集结各帅司主力的大规模战争,但中小规模的战事一直不断,各方都有微词和怨言,是时候歇口气了。

所以,徐卫要求马扩与辽使会面时,阐述这个意见。

可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说出来,辽使倒先露了口风。

按说,契丹人肯定比我们更积极于收拾女真人才对!他们的故土还完全被女真人窃据着!怎么回事?难不成契丹人也有什么变故不成?Ro【……第七百三十六章 怎么回事 】第七百三十七章 辽国国丧第七百三十七章 辽国国丧马扩和毕哲元的这次非正式协商在奇怪的氛围中圆满结束。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马扩担心契丹人流落异乡数十载,九生一死这才重返东土,必然急着复国,一旦自己秉承徐郡王授意,告诉对方因为川陕需要休养,所以西军短期之内不会再有所举动,契丹人听了这话一定会急眼。

而毕哲元也担心,西军正在顺风顺水的时候,攻取河东半壁,又瓜分西夏一国,其气势勇不可挡,大有一举收复失土的架势。

一旦自己向对方提出,辽军在取得西夏土地以后,要暂时消停一阵,东征金国之事容后再议,那马扩听了多半也会不快。

然而的事情结果让双方都始料不及,无论是马扩还是毕哲元,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不禁让马子充有些怀疑,我们是因为川陕民力已尽,急需休养生息,你契丹人是因为什么?七月,泾原军撤回陕西,徐卫通令嘉奖。

并于当月召开了由六个帅司一个安抚司主要官员参加的军事会议。

在会议上,他正式提出暂时休战,展生产的策略,命令各司除正规军以外,其他如番兵、弓箭手、乡兵、勇壮,都使其归耕田亩。

而正规军,除训练以外,也要加大营田力度,此举意在减轻四川负担,使陕西自给。

随后,又召集川陕两地的转运司、提刑司、常平司以及主要地官长官,通报此一事宜,并表示结束战时财政,以求改变川陕岁入大部用于军队的现状。

徐卫这一举动,是符合民意,顺应情势的。

连年的征战,非但给四川造成极大的负担,也使得陕西的重建受到一定影响。

宋军和金军不同,女真人当初搞的是以战养战,每到一地,抢掠一空,又逼迫宋廷支付巨额赔款,每次都赚得盆满钵满。

而宋军每复一地,就是进行重建工作,说白了,就是砸钱。

而川陕财政是自给自足,中央不会负担一钱一毫。

川陕凭一隅之地,养着天下最多的军队,坚持了这么多年,已经相当不容易。

徐卫的举动赢得了各界,尤其是四川的欢迎。

他是川陕宣抚处置副使,手里权力之大,近乎于半割据状态。

试想,一个地区的行政、军事、财政、人事权力都集中在一个人手里,他如果不点头,你能有什么办法?向朝廷上奏说徐卫权力过大,是个潜在威胁?算了吧,赵谌在世时,朝中就已经有大臣提到过这个问题,但那时都没能解决,现在赵谨登基才几天?他不可能立即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大王,辽使萧朵鲁不到。

一名佐官在徐卫办公堂外说道。

萧朵鲁不?在哪?徐卫抬头问道。

直接到了宣抚处置司,已经请到花厅奉茶。

佐官回答道。

这就让徐卫有些奇怪了,作为使节,萧朵鲁不肯定应该先由相关官员接待,到馆驿住下,怎么直接冲到衙门来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一想到这里,他也不犹豫,放下手里的事就往厅上赶。

那帘子刚掀起来,紫金虎就愣住了。

因为萧朵鲁不虽然仍旧一身契丹贵族的爱戴,但他腰里却扎着一条白腰带,显得非常扎眼。

白色在汉人的习俗中,有特定的含意,徐卫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停了片刻才出去。

见过大王。

萧朵鲁不沉声道。

他的语气又让徐卫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因为对方时常奔走于宋辽之间,几乎可以算是老朋友了,每次见面都是喜笑颜开,并不拘谨,这回怎么这副模样?徐卫也没坐,就立在他面前,皱眉问道:尊使何故如此?萧朵鲁不脸色晦暗,低头道:在下此来,是有一件要事。

徐卫预感到不妙,退了几步,缓缓落座,又招呼他道:坐下说。

萧朵鲁不坐下之后,仍旧低着头,好似满腹心事,徐卫虽然急欲知道原委,却也不好去催问,就一直等着。

过了一阵,对方才抬起头来,以一种异样的语调道:在下此来,非但为都元帅作使,更是代表大辽朝廷。

徐卫端起茶杯正要喝,听了这句话,将杯子放还回去,坐正身子,静待下文。

今年三月,我天志皇帝不幸驾崩,幼主继位,由皇太后萧氏摄政。

此次,在下便是奉萧太后与少帝诏命,前来南朝报丧。

萧朵鲁不道。

耶律大石和徐卫从来没有见过面,但后者对这位率残兵远走西域,历尽千辛万苦,在他乡打下万里江山,再续大辽国柞的世之枭雄是怀着一份敬仰的。

因此,听徐卫听到耶律大石的死讯时,他不禁震惊!竟一时忘了向辽国使者安慰!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肃色道:宋辽联盟,重叙兄弟之谊,正当戮力并进之时,不想贵国皇帝……还请尊使节哀。

萧朵鲁不俯致谢:多谢大王,大行皇帝虽然弃臣民而去,然少帝聪颖,萧太后英明,必能继承大行皇帝遗志,恢复故国。

这是自然。

徐卫附和道。

这是自然……此外,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如实相告大王,还请大王见谅。

萧朵鲁不道。

你话请讲。

徐卫点点头。

坦诚地说,灭夏之后,我都元帅本打算与西军再联手,以女真人劫走李仁孝为由,兵伐金。

但现在,恐怕不合时宜,再者,川陕也需要休养。

因此,我带来都元帅的口信。

短期之内,我军旨在稳固西夏旧境,可能……西边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暂时就顾不上。

萧朵鲁不道。

徐卫频频点头:完全理解。

好,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便再耽搁了,我需要即刻就启程往江南。

萧朵鲁不急着要走。

虽然说一直是徐卫在和辽人接触,但他毕竟只是方面大员,中央朝廷,还在江南。

像通报大石死讯这等大事,作为辽国使臣的萧朵鲁不还是必须要去杭州晋见宋帝的。

徐卫也不挽留,道:相应手续,我立刻着人给你办,你今天之内就可以启程。

谢大王。

萧朵鲁不一执礼,便朝外走去,徐卫起身相送,一直目送他出了衙门。

这才有些怅然地坐了回去。

想大石,也算一代英豪,辽国败亡前夕,率残部远走西域,凭借居住在那里契丹人起事,这么些年下来,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又把辽国的大旗竖了起来。

其坚忍,勇敢,睿智,是让人钦佩的。

可惜,这样的一个英雄,却在复国大业刚有进展的时候去世,壮志未酬身先死,让人扼腕呐!方才听萧朵鲁不说,好像继位的耶律大石之子年纪尚幼,所以由他的母亲萧太后摄政。

萧太后这三个字,对徐卫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对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一些人也不陌生,因为影视作品,尤其是有杨家将有关的作品中,经常出现这号人物。

但萧太后并不是只有一个,契丹人和奚人成为一家之后,世为婚姻,辽国皇帝一般都会迎娶萧氏女子为后。

可能是因为后世影视作品的影响,徐卫第一感觉是认为,萧太后肯定是个不凡的女人。

但仔细一想,不对,他对这个萧太后一无所知。

她现在掌握了辽国大权,会不会继续耶律大石的政策,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而且有一点可以肯定,大石这种雄才,绝不是一个女人可比的。

大石能够坚定决心,排除万难,举大兵东进,萧太后则未必。

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宋辽联盟抗击女真,存在变数!这不是徐卫所愿意看到的,为了能和契丹人联手,他费了很多周章,好不容易联合辽军灭了西夏,接下来,就是休养一段时间,然后大举伐金,但大石在这个当口上去世,给宋辽关系埋下了不确定的伏笔。

这两年在战场上之所以顺遂,就是因为宋辽的联手,给女真人造成了强大的压力,不说是压倒性的优势吧,但足以让女真人处于被动。

如果宋辽联盟破产……当然他有自信能够确保西部不受战争威胁,但北伐就没有那么轻易得手了。

而且仔细想想,先前萧朵鲁不说了一句话,其实已经隐晦地提到了什么。

他说西边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辽军暂时不能东征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萧太后让他们撤兵或者分兵么?这不无可能,大石虽然打下了很大的一片疆土,但西域想想也知道人口肯定不如中土多,这次辽军东进,征了十一万骑,这可能是辽国倾举国之兵。

现在大石去世,新帝登基,太后摄政,极有可能调军队回去。

毕竟,跟东征比起来,稳固现在的地盘更为重要。

而且,照这种情况看起来,想让契丹人派出使臣到金国去要人,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比国丧来得紧急。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契丹人已经取得了河西四州,兴庆府城市群,以及萧合达所据诸州的广大土地,他们不可能放弃。

在宋人眼里,西夏已经算是不毛之地了,相信西域也好不到哪里去。

芝麻再多,总是芝麻,它没法和西瓜相比。

退一万步说,就算契丹人抽身走了,以他现在的实力,在确保川陕无恙之外,假以时日,仍有力量入河东,向北推进。

荆湖韩世忠岳飞,都非池中之物,气候渐成;江西折家本来就是一大军阀,实力强劲;淮西有刘光国刘光远兄弟,还有李显忠这员勇将;中央又是赵鼎和徐良这样的主战派执政,北伐那是早晚的事。

就算西军不动,光杵在这里,对金军就已经是一个极大的牵制。

女真人必须把防御重心放在西部,这就给了折彦质、韩世忠、岳飞、刘家兄弟、李显忠等人以机会,或许将来几年,就是他们大展身手的良机。

对于未来,徐卫持乐观态度。

宋兴熙元年,一代枭雄耶律大石去世,其子耶律夷列以冲龄践柞,根据大石的遗诏,其妻萧塔不烟权国,称制,改元咸清,号感天皇太后,掌控辽国大权。

萧太后一上台,马上就下诏,召带兵在外的南院大王,都元帅萧斡里剌,以及副帅,同知枢密院事,萧查剌阿不两人引军回国,留下的河西辽军,由都部署耶律燕山和都监耶律铁哥统率,继续处理西夏后续事宜。

萧斡里剌和萧查剌阿不两人,带走了五万人马,这一点徐卫很快就知道了。

辽军东进时,有十一万骑,打河西,讨女真,伐西夏,都有损失,就算就地补充,这二萧回国,至少也带走了大部分。

留下来的耶律燕山和耶律铁哥两人,绝对无力再动对金国的战事,至多也就是稳定既得地盘而已,而且这还得在萧合达的协助之下才行,甚至于,必要的时候,还需要西军的帮忙。

这一点,徐卫也非常清楚。

宋辽后头怎么走,就得看那位萧太后怎么想,这应该不是近期能够得到答案的。

也正巧,他刚好打算给川陕以休养恢复之机,所以他有的是时间来等萧太后的意见。

同时,徐卫也深明一点,那就是宝不能押在别人身上,就算没有契丹人,该作的事情还是要作。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徐卫在召开一连串的重要会议以后,就踏上了视察陕西的征程。

当官,尤其是作地方官,只在办公堂里坐着批阅公文肯定不行,必须得要深入民间,访察民生才行。

又尤其是陕西正处于重建之中,问题很多。

官员是不是负责,有没有渎职?农业生产恢复得怎样,有哪些成绩,哪些不足?户口恢复到什么程度?这种种,不是光听下面的官员报告就能够知道实情的,你必须亲眼去看。

既然决定与民休养,那就得拿出个搞内政的样子来。

不过,徐卫暂时不知道的是,当他决定暂时休兵,恢复经济的时候,南方却在为北伐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Ro!~!第七百三十八章 两相相争辽帝耶律大石去世的消息并没有在杭州行在引权多大的震动。

这里头是有深层次的原因。

先,在大宋君臣们的心目中,辽国已经是一个久远的记忆。

他们记忆中的这个北朝辽国已经在二十年前被女真人攻灭了。

现在,虽然耶律大石重建的辽国又和大宋结成兄弟同盟,但那是徐卫一力促成的,他们印象并不深。

就算是灭夏这件事,大宋君臣们也选择性地把功劳都记在徐卫身上,不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其实契丹人也出了大力,尤其是后一次伐夏。

所以,大石死讯传来,杭州行在的君臣们只是按照礼节,对使节表示了哀悼。

如果不是徐良一再提醒坚持,赵谨可能连应该派出宋使前往辽国致哀吊唁这件事情都忘了。

但〖中〗央的几个宰执大臣却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又尤其是徐良。

联辽攻金,作为他的施政纲领之一,因大石之死,而产生了变数。

徐卫的上奏说得很清楚,大石一死,他的继任者年纪太小,由其妻,太后萧塔不烟摄政,会不会完全遵照大石的路线走下去,是个未知数。

而且,从萧太后一掌权就调萧翰里刺等引军归国来看,这事够呛。

综上所述,徐良怎么会不着急?今天的中书省政事堂气氛有些怪异,各曹佐官全都小心翼翼,连走路都轻手轻脚不敢造次。

大家心里都明白,最近相次相搞得不太愉快,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赵鼎徐良,按说资历上不是一个档次的,前者可以说是后者的前辈。

但自徐良入朝以来,两人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意见高度一致。

比如都主张对金强硬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而且在太上皇复辟期间,两人也是立场一样,有同舟共济之谊。

但是这一次,两人产生了分歧。

赵鼎要趁灭夏之后金国士气大挫出兵北伐。

而且拿出了具体的方案。

针对金军在中原和江淮地区兵力的变化,调荆湖和江西两个宣抚司的部队,以前城东京为目标进军,与此同时,淮西安抚司部队攻淮东以为牵制。

其目的,在于收复黄河以南的国土,驱赶金军到黄河以北。

他这个意见,得到了一部分大臣的赞同其中有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参知政事李若水,一个是参知政事朱倬。

参知政事是副宰相,中书省有几个?三个!三个里面,有两个支持支持相,就算朝臣支持的不多,这分量也轻不了。

所以徐良很头疼。

徐良为什么头疼?他不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么?没错,徐六是主战派但他不是赵鼎这种激进的主战派,他认为赵鼎操之过急,距离上次折彦质北伐失败才多久?这又要开打?这不是请客吃饭,咱不说后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方才用之,至少得慎重吧?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点不能拿下台面来说的。

赵谨登基赵鼎徐良都因为有拥立之功而得到封赏,并列宰相。

赵鼎胜在资历老,名声好:徐良胜在功劳大,支持者众多,两个人是难分伯仲。

这次是否出兵北伐,是皇帝赵谨登基以后第一个大政方针。

所以相次相都在这个事情上较劲,要争取这第一次大政实施的主动权。

为此两人在皇帝面前起了争执,络偏赵谨是个少主他自己没主意,所以两人越吵赵凶把不少朝臣也牵扯进来。

在徐良的办公堂里,这位次相正着牢骚。

参知政事秦桧就坐在他面前,安静地听着。

徐良一通狂喷,说主张立即北伐的人是贪功冒进,空谈误国,只图一时痛快,完全没有想到后果云云。

等说够了,他才坐下来,仍旧显得忿忿不平。

见秦桧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突然想到,秦会之虽然坐在自己的办公堂里,可他这么些天好像从来没有就此事表过任何意见。

嗯到这里,遂问道:秦参政,此事你有何意见?秦桧一抬头,话不多:我自然是赞成徐相的意见,战端岂可轻启?纵使要打,也得知道部队是否齐备,粮草是否就绪。

徐良听罢,很满意,点头道:就是嘛,宰执大臣里,论知兵,不是自夸,谁比得过我?他们只知道喊着闹着北伐,哪晓得这里头有多少名堂?唉,刚日那脾气实在太倔了。

秦桧此时说了一句话:恐悄不只是脾气倔。

徐良一愣,随即道:当然,宰相意见相左,各执己见,他当然要据理力争,尽管,在我看来他也没多少理。

不是。

秦桧摇摇头。

相公难道没看见么?三个参知政事,两个支持相。

徐良不说话了,神情阴沉地想了好一阵,才道:政府之内,各抒己见,原是常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桧闻此语,也不再多说。

此时,有内侍自禁中传来诏命,言赵官家召相次相到垂拱殿,有事相商。

这倒是稀奇,赵官家除非朝会,或者宰相要求面君之外,是绝计不会主动召见宰相的,今天吹什么风?徐良当即离了办公堂,在出中书大门时,正好碰上赵鼎。

虽说两人政见不同,但徐良还是先施了一礼,并作出手势,请赵鼎先走,毕竟是长者嘛。

而赵鼎也没有横眉冷目,一拱手还了礼,这才前行。

两人就这么一个稍靠前,一个稍落后,同往垂拱殿。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只顾埋头走路,到垂拱殿时,连那立在殿门口值事的内侍都觉得奇怪,从前两位宰相向来是齐头并进,并肩而行,今天怎么不走一条路了?趁着内侍入内通报的当口,两人整理着衣冠。

赵鼎可能是因为不小心,把放在袖子里的一个本子,一下子甩了出来,掉在地上啪地一声。

徐良微微侧目一看,那是个奏本,他甚至*见了上头的几句话,立时眉头紧锁。

而赵鼎却和没事一般,将本子拾起来。

内侍出来道:官家召二位相公入内晋见。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两相相争 】第七百三十九章 谋而后动第七百三十九章 谋而后动赵谨高居于御座,这个位置,他的父兄都曾经坐过。

赵谌当初坐时,虽则体格瘦弱,时常患病,但其威仪是能震慑群臣的。

而赵谨则不同,不是说他年纪轻就没有威仪,而是因为你明显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从赵鼎徐良踏进殿里开始,他就不停地变换着坐姿,尽管动作都很小,但却暴露了他心里的慌张。

等二臣行了大礼,他伸出手去勉强笑道:两位贤卿平身,来,赐座。

在宋代以前,宰相见皇帝都是坐而论道,还得摆杯茶。

因为皇帝是国家元,但宰相是政府领袖。

相权,一定程度上制约着皇权。

但是本朝宋太祖,就废除了这种制度,从他以后,宰相见皇帝都是站着说话,除非皇帝赐座,你才有位置,至于茶,是别想了。

两人坐下以后,赵谨自己连喝了几个口茶,这才道:朕召两位贤卿来,是想再听听关于北伐之事。

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二卿是不是再,再与朕说说?赵鼎在他话音刚落之时,掐准时间迅起身,奏道:官家,臣……皇帝见他站起来,伸手似乎想让他坐下,但赵鼎已经啪啪开始往下讲了,赵谨几次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不敢打断这倔老头的话。

臣认为,前番徐郡王引西军复河东半壁,重挫北夷气焰!今番,又攻灭党项,击败金夏联军,北夷之士气已然跌至谷底!更因如此,北夷势必将防御重心放在西部,不可避免地削弱其中原江淮的力量。

此时,正该号令三军,许以赏格,以振奋将士军心,使其披肝沥胆,鼓噪而北!如此,则中原可复,陵寝可还!这但凡耿直之人,情绪激动处,说话自然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极具鼓起性。

皇帝如何不知道,就连徐六听了这话,都感觉一丝躁动。

赵谨频频点头,接着道:朕向使在王府,也时常听到前线将士击败北军之捷报,由此可知,北夷不足惧,是吧,赵卿?陛下圣明,正是如此!这一点,相信徐相也清楚!赵鼎突然扯到这个。

徐良默默起身,点头道:自建武以来,北夷已不复昔年之勇,内外交困,实不足惧。

赵鼎马上接过话头:陛下,先帝在时,锐意进取,以收复失地,恢复旧疆为任。

惜天不假年,中道崩殂,今陛下继先帝之遗志,当以祖先基业为念,以中原遗民为念,切不可错失良机!皇帝听到此处,正要说话,却见赵鼎跟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本子道:臣近日会现参知政事朱倬,李若水,进一步拟定方略,恳请陛下过目。

赵谨见状,便使身旁内侍下阶来取,赵鼎趁机奏道:今岁两浙、荆湖、江南等地皆大稔,军需充足,无须担忧。

而前线将士枕戈等旦,士气高涨,也无须怀疑。

臣所忧者,只有两件。

此时,徐六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倒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想听听他怎么解决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一是统一指挥,二是西军的配合。

这第一件,就是统一指挥。

赵鼎朗声道。

上回北伐,折彦质都督诸路兵马,然则何蓟以功臣之子,手执兵柄而跋扈不法,违背节制,方有失利。

此番,臣仍拟用折彦质节制荆湖江西两宣抚司部队,权荆湖宣抚使韩世忠,都统制岳飞二将,皆起于行伍,折彦质以二府大臣之尊,易制二将,统一指挥没有问题。

徐良听到此处,嘴角不禁挂起一丝冷笑。

第二件,西军连年征战,方才经历了收复河东,讨伐西夏诸役,民力匮乏,将士疲倦,实不宜再举大兵。

但是,金人极为忌惮西师,就算六路西军不动,金人也断断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可能将其燕云河东诸师调往中原驰援。

这两个问题都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北伐之役,焉有不成之理?赵鼎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给人一种你不得不信的感觉。

赵谨听了,也开始犹豫,照赵鼎这么说起来,好像北伐易如反掌,收复故都只在朝夕一般。

臣请陛下,勿使中原遗民,南望王师空流泪,冬去春来又一年!最后这一句话,赵鼎以极其沉痛的语气说了出来。

徐六甚至怀疑,那两句诗就是他为此次面君所作。

面对此情此景,赵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赵卿且坐,且坐。

赵鼎坐下,皇帝又向徐良道:徐卿,朕知道你虽是正经进士出身,但却长在行伍之家,故清河郡王早年奋战于沙场,后转文阶,亦是美谈。

卿之兄弟,皆良将,更有东莞郡王徐卫这等西北长城。

相信贤卿于军旅之事,极为稔熟,朕想问你,北伐,可行否?先不说徐良,赵鼎把皇帝这话听进耳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头,赵官家似乎在为什么而铺垫。

徐良躬身一礼,而后道:启奏圣上,臣自幼不喜弓马,无志于沙场。

但受家风影响,更兼入仕后游历各方,对军事不敢称精通,也算是一知半解。

宋代有一个典故,说是某位官员,十年寒窗苦读,博取一个进士出身,不过这位仁兄文也来得,武也了得,射得一手好箭。

皇帝要接见辽国使臣,得知这位辽使武艺高强,恰好宴会上又有射箭这一助兴的娱乐项目。

便打算暂时把这位文官换作武阶,去跟辽使比试,希望得给大宋长长脸。

这位文官表示同意,结果一回家,气得老母亲一顿好打,边打边哭:我养你成人,供你读书,好不容易金榜题名,你不思用你的才华辅佐君王,安邦定国,竟干此等下作之事!在她看来,你正经的进士出身,却去换个武阶,这简直是自甘堕落,有辱门楣!赵谨的话,本来是想称赞徐良文武双全,本没有其他意思,但徐六却不得不先郑重说明。

我打小就不喜欢弓马骑射,对于征战沙场也没有兴趣,只是受家风的影响,多少知道点军事。

你想想,他徐家上一代的两个伯父是武臣,他爹最先也是武臣,这一代四个兄弟也全都是武臣,而且哪一个都中响当当的勇将,能将,名将。

但他面对着皇帝时,却非要把自己划分出区别来,可见纵使如今朝廷大力倚重武臣,但根深蒂固的观念仍旧难以改变。

赵谨听了他这话,也不觉有异,点头认可。

臣认为,赵相先前所说的种种,大体上是不错的。

而且,臣也丝毫不怀疑赵相的赤胆忠心,臣也一样,期盼着王师早定中原,还都开封,臣是积极赞同北伐的,但不是现在。

徐良道。

不等皇帝问,赵鼎先就抢道:敢问徐相,为何现在不能北伐?徐良没扯其他闲话,比出两个指头:两个问题。

一是统一指挥,二是西军配合。

不但赵鼎听愣了,皇帝也很错愕,刚才人家不是说了么,这两个问题不是问题,你现在怎么又扯出来?皇帝除了错愕以外,还有些着急,朕本来等着你能有听起来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然后就好顺水推舟,你这是作甚?徐相,莫非刚才我没说清楚?赵鼎侧头问道。

陛下,恕臣直言。

赵相在这两个问题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徐良显得很稳。

哦?徐卿且道来。

皇帝道。

先,说统一指挥。

徐良不急不徐。

没错,不管是岳飞,还是韩世忠,此二将的官阶、资历、声望,都无法与折彦质相提并论,折宣抚要节制他们,容易。

但赵相却不知道,折宣抚节制韩岳二将容易,然韩岳二将却不一定能制得住神武后军。

赵谨如听天书,赵鼎则是满面疑惑。

神武后军,成分非常复杂。

是由原东京留守司残部,何蓟所统常捷军一部,以及张伯奋,张仲雄二人西京留守司一部组成。

这其中,以童贯昔年所创常捷军,最为剽悍。

何蓟罢职以后,统领常捷军的是刘佥,他之前军阶在韩岳之上,如今韩岳二将要想指挥自如,恐怕不够。

再说西京留守司这一部分,原是由二张统领,张家兄弟先后离开荆湖,何郡王在时,尚且弹压得住,韩岳只怕也差些火候。

试想,这种情况下,如何能统一指挥?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徐良这话,甭管他说得对与不对,赵鼎都没法反驳,因为赵鼎自己根本不知道神武后军还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再说西军的配合。

徐卫的上书,陛下已经看过,赵相想必也清楚。

川陕民力已尽,暂时是负担不起大规模地作战了,徐宣抚正因为如此,才要休兵罢战,与民休养。

徐六说到此处,赵鼎质疑道:我说过,就算西军不动弹,金军也不敢大意。

徐相在川陕供职多年,应该知道。

当然,金人畏西军如虎,这没说的。

但有两个问题赵相没有注意到。

徐良很严肃地说道。

赵鼎微现怒意,冷声回应:请徐相赐教。

第一,辽主去世,幼子继任,由太后摄政,而且调回了东征辽军大部兵力,这对西军不可能没有影响。

徐良解释道。

赵鼎默不作声,因为事实俱在,容不得分辩。

第二,夏都虽然被攻破,党项人实质上已经走投无路。

但不要忘了,夏主和官员还在女真人手里。

倘若我朝动北伐,女真人为了要抽调兵力南下,就可以利用夏主在西夏旧地煽动,只恐到时西军没有牵制到金军,反被金军牵制。

徐宣抚休兵罢战,与民养息的政策已经为进行所批准,朝令夕改总不成吧?徐良说罢,退后一步,表示自己言完毕。

赵鼎思索着他的言论,一起竟无从反驳,只得道:似如此前怕狼,后怕虎,几时才得北伐?我们还要让北地人民沦陷于狄夷之手多少时候?徐良看他一眼,胸有成竹:不急这一时。

只要再有个几年,待荆湖、江西、淮西三司兵强马壮,川陕两地物资充足之时,天子降下亲征诏,令徐卫率西军由河东北上,若到时辽军仍愿东征,则使其出夏境入燕云,荆湖江西两军取中原,淮西一军攻淮东,诸路大军水6并进,旧地父老怎不食箪浆壶,焚香遮道以迎王师?北夷岂不望风披靡,争相逃遁?莫说恢复旧疆,便是踏破燕云,远逐北夷,又有何难?诚如此,失地可收,国耻可雪,大宋之中兴,为时不远!话刚说完,上头赵官家大声说道:好!好!听徐相一言,使朕茅塞顿开!贤卿之议,实为稳妥!谢陛下。

徐良俯一礼。

赵鼎见皇帝都开口称赞,还有争辩的份么?只得默然无语,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不是说他就赞同徐良的意见,似你这般说,一切都顺理成章。

须知世事无常,女真人眼下内外交困时你不兵,等上数载,你在经营,人家也不会坐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朕初践柞,于军政还是生疏。

两位贤卿位亮辅良弼,都是朕的左右手,望赵卿徐卿精诚团结,佐朕成就中兴之业!如此,朕不负列祖列宗,二卿也可名传天下,流芳百世!赵谨这句话还算说得漂亮。

赵鼎徐良同施大礼,皇恩。

从垂拱殿出来,徐六颇有些志得气满。

就如他对秦桧所言,这朝中所有宰执大臣,若论知兵,谁比得过我?只要我还在相位上,军事议题永远都只有我言的份,同僚们还是听着就好,就不要瞎搅和了。

赵鼎虽然没有得到皇帝的支持,但也未见灰心丧气的模样,看到前头的徐良步伐轻盈,有自得模样,下了台阶以后,快走几步:徐相。

徐六稍停一下,两人并肩而行,只听赵鼎道:徐相啊,机会这个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如此良机坐失,你就不怕将来后悔?徐良闻言微笑道:后悔?呵呵,徐某认定的事情,从不后悔。

再说了,女真人早已不是当初的女真人,当下两国实力此消彼长,还怕他窜上天不成?赵鼎也冷笑道:女真人看样子是窜不上天了,但是……他后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徐良不禁停下脚步,想听听他下文如何。

只见对方脸垮了下来,低声道:现在圣上年少,国事皆决于宰执。

趁你我还在台上执政,不把此事敲定办妥,等将来圣上乾纲独断之时,还有你我裁夺的份么?徐良笑笑,没说话,似乎对话的意见不值一驳。

赵鼎视若无睹,继续压低声音道:当今天子是个仁厚之主,不比先帝果决,等将来圣上亲理朝政,还会不会志在恢复谁说得清楚?往昔我们连年征战,那是因为不得不打,女真人时刻威胁着我朝。

可现在,女真人早已无力南侵,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道理,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不会不明白!赵某言尽于此!语毕,拂袖而云。

徐良背负双手立在原地,望着那个疾走的背影,摇头叹道:若论忠于王事,孜孜为国,谁能比得上此老?再说另一头,赵谨离了垂拱殿,便匆匆忙忙地往后宫而去。

一路上想着刚才殿中情况,情不自禁地就露出笑容,好似干了一件称心如意的快事。

边走还边跟身后的内侍说道:我方才在殿上没有失态吧?没有没有,官家果有风范!内侍赞美道。

那你觉得赵相和徐相的反应如何?赵谨又问。

那自不等言!赵鼎肯定觉得官家果断,徐良一定认为圣上英明!内侍继续吹捧。

嗯,说得好!说得真好!赵谨说话间,步伐又轻快了一些。

不一阵,到皇后所居宫殿,皇帝抢了进去,早望见刘皇后在里间坐着,他人没到,声先至:凤娘,你果然是聪明!刘皇后闻声而起,迎上前来道:官家何故如此高兴?事情解决了?岂止是解决了?朕按照你的办法,让赵鼎和徐良分别陈述意见,然后赞徐良,却不贬赵鼎,两位宰相心悦诚服,拜辞而去!不过,他两人说得好像都有道理,若真让我决断,委实难以选择。

赵谨眉开眼笑道。

内侍也在一旁帮腔:娘娘,可惜当时不在场,官家一席话,听得两位宰相高山仰止!哈哈,你这厮就一张嘴,也没到高山仰止的份上吧?赵谨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陛下是一国之主,他们虽然位列宰辅,也只是陛下的臣子,高山仰止何足怪哉?刘皇后到底比皇帝年纪大些,显得颇为成熟。

今番陛下支持了徐良,下次宰执大臣再有争执,陛下就支持赵鼎,这样更能显得官家公正,不偏不倚,自有主见!Ro!~!第七百四十章 三年后第七百四十章 三年后大宋兴熙四年整整三年时间,宋、辽、金三国大体上都处于沉寂之中。

江南派遣了使节入金,索要夏主李仁孝等,金国严辞拒绝,甚至扣留宋使。

而且不出所料,女真人利用手里的夏主和官员,在西夏旧地不断煽动。

奈何党项势已去,纵使一直仍旧忠于夏主的夏军残部,又或者是党项族人起兵反辽,都被契丹人严厉镇压下去。

这三年来,西起川陕,东至两浙,宋军都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徐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地经营着,当然,他也得到了足够丰富的回报。

孜孜为国的赵鼎,虽然与其有并肩战斗之谊,但当两人同台执政之时,赵鼎终究还是因为政见不合,又在与徐良的争斗中屡屡受挫,最终被迫辞去相之位,提前退休,从那以后,徐良就一直得以独相,掌握大权。

也正是因为如此,徐良的政策得以切实地贯彻。

他精兵五十万的计划已经完成,除西军之外,南方荆湖、江西、两浙、淮西四司,带甲三十万,日夜期盼着北伐中原。

当初派往陕西的南方军官团,也全部回到原职,受到重用。

尽管这批多是抱着镀金的态度前去,但他们在西军中这一段时间,受益匪浅。

当然,金国也没有闲着。

女真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过强烈的危机感,在宋辽联手压制之下,上到金国皇帝,下到文武大臣,普遍意识到他们早已经不是霸主,甚至受到汉人和契丹人的高度威胁。

看明白了这一点,掌握金政大权的完颜兀术费尽心机,不但加强军备,更花了大力气在整顿内政之上,又尤其是在两河地区采取了一系列旨在缓和,恢复社会秩序,展民生事业的政策。

至于契丹人,让人有些失望。

自从萧斡里剌等人引军归国以后,辽国再没有往西夏旧地增过兵,看起来,契丹人似乎在耶律大石死后,就不再想着东征复国了。

在这三年里,徐卫踏踏实实地埋头苦干了一番。

得益于他的堂兄在朝中独相,他在川陕推行的任何策略都通行无阻。

三年下来,成绩喜人,四川持续展,而陕西也完全作到了自给自足,户口明显增加,税收也连年上涨,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接济河东。

这几年,徐卫的足迹遍布陕西各地,军营、田间、地头、民居、官府、陕西军民总能看到徐郡王奔走的身影,听到他鼓励的话语。

时候到了,从杭州到兴元都知道,时候到了。

现在所差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由头,或者说一个讯号。

只要满足了这一点,自宣和以来,天下最大的一场变动,就将爆!这一年的四月,在宋人和辽人望眼欲穿的燕京城里,人们在私底下风传谣言。

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近些日子所有人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支撑大金国的擎天巨柱要倒了……这里是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梁王府邸。

一支特别的马队奔到府门前停下,之所以说它特别,是因为这支马队的战马,竟然是清一色的雪白良驹,马上的骑士个个衣甲鲜明,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手中也执着长长的枪戟,一看便知道这是仪仗。

马队停下来以后,有两人跃下马背。

当先一个,不到三十岁,他身着女真人传统服装,但腰里却系着一根镶金嵌玉的带子,举手投足之间,似乎也少了几分女真人的豪迈和粗犷,看起来倒是温文儒雅。

但别被他的表面骗了,这位杀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管是他的兄弟,他的皇后,他的妃嫔,还是他的下属,有理由绝不手软,没理由,喝醉了也会杀。

似乎除了杀人以外,他再也找不到其他方式来排遣大权旁落的郁闷。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比他要小几岁,仪表可谓堂堂,牛高马大,双目炯炯,顾盼之间,神彩飞扬,显然是前面那人极为宠信的。

两人一露面,梁王府的门吏就飞奔而入,当他两个进入王府时,一大群人慌忙迎了出来。

执礼拜见自然免不了,但他似乎无意和这些人多说,只问梁王病情如何?一间陈设奢华的寝室之中,安静得吓人,如果不仔细看,你还很难现那张榻上躺着一个人。

受病痛的折磨,这人已经有些面目全非,甚至看不出来年纪了。

他眼眶深陷,一双浑浊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房顶,嘴唇微微颤动,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向上苍祈求。

露在被子外头的手就像是几条枯树枝,谁能想到就是这双手,一支握着政权,一支握着军权?谁能想到这个人,就是名震天下,被宋人呼为四太子的完颜兀术?完颜亶和完颜亮两人缓步踏入卧室,兀术之子等他们靠近之后,才俯去轻声唤道:父王,圣上来探望了。

兀术似乎完全没有反应,呆滞的目光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上头。

直到儿子摇了摇他,他的眼珠子才动了动,看向塌侧的几人。

梁王,朕来看你了。

金帝完颜亶在榻前坐下,向前探出身子说道。

哦……兀术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就像从肚子里出来,深沉,飘渺。

陛下,现在几月了?兀术问道。

完颜亶回头看了一眼完颜亮,显得很诧异,回过头来答道:现在四月。

四月,四月,现在徐虎儿在想什么?兀术的话让人听不懂,他都这副田地了,还在想徐卫在作甚。

梁王且安心养病,其他的事……完颜亮自从上回去了一趟河东,回来之后,极受金帝待见,一路扶摇直上,现在已经作到了尚书左丞,按照南方的官制,他这已经是副宰相了。

在兀术病后,他分担了许多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来探望梁王,谁也没带,只带着他。

我跟你们说……兀术打断了他的话。

只要我一死,徐虎儿就会出兵,他很快就会知道,瞒不住他的,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不会。

皇帝一时无言,倒是身后的完颜亮道:这些年,南方一直在积蓄力量,但大金也没有闲着,梁王不必担忧。

兀术突然咳了起来,手无力地抬起摇了摇:不可轻敌,南军今天,恰似我军昨日,我军眼下,正如南宋往昔。

将帅好逸,士卒厌战,我虽然极力经营,奈何……身为大金国的领袖,军队的象征,兀术说出这种话,怎能不叫人泄气?金帝顿时色变,失声问道:诚如此,如之奈何?兀术喘了一阵,忽道:中原,淮东……什么?完颜亮没听明白,往前小移一步问道。

把中原和淮东,还给南朝,向他们求和……兀术有气无力道。

什么?完颜亮加重了语气。

金帝也为之愕然,质疑道:这是为何?我一死,陛下就向江南派出使臣,以中原淮西向南方求和,不附加任何条件。

对了,扣留的宋使,也给他们送回去。

告诉南朝的少帝,告诉徐家兄弟,我们乞和。

兀术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到他是不是病入膏肓,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完颜亮听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道:梁王,我大金虽失陕西河东一部,但襄汉前线,宋军何曾进得一步?上回他们动北侵,不也被一阵杀回?纵使如今我朝无力灭宋,但敌若来,大金的勇士岂有畏惧之理?不战而归还中原江淮,岂不灭自己威风?南人眼见如此,只怕越轻视大金!他所说的,也正是金帝完颜亶所想的,因此他一说罢,大金皇帝就看着兀术,静听下文。

迪古乃。

兀术呼唤着完颜亮的女真名。

遇事,要冷静沉着,多动脑子。

你以为,我真的怕南军么?我自追随太祖皇帝起兵,征战一生,何曾惧敌?完颜亮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梁王此议,想必另有深意在?金帝问道。

主动割地求和,示弱于南方,使其轻我,骄其军心,此其一;收中原淮东之军渡黄河,集中力量,此其二;中原淮东既还,则南朝之中,主和之人便有由头,以此拖延其兵时机,动摇其北伐决心,此其三;南朝既得失地,必遣军驻军,如此,则襄阳淮西之师必往北移,分散力量,自失天险。

我军待机渡河,于中原四出之地猛击,歼其精锐,此其四。

兀术没糊涂,完颜亶和完颜亮现在非常肯定这一点。

等这一仗打完,南北方可真正言和。

陛下,我们已无力灭宋,把他们打到坐下来谈,这是唯一的办法。

兀术话说得太多,此时已经有些接不上气了。

完颜亶俯下头去,小声问道:梁王之计,可阻南军,可契丹人怎么办?兀术许久也没有回答,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金帝连问几次,他才道:契丹人不足虑,大石一死,孤儿寡母还能成什么气候?语至此处,他又停了好一阵,继续道我担心的,是徐家兄弟。

他们一个在朝执掌政府,一个在外手握雄兵,是为大金心腹之患。

不要给他们机会……金帝听罢,稍稍放心,正分神时,只见兀术勉力伸出手来,金帝慌忙握住,只听梁王道:愿陛下念先人创业不易,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听到这句,完颜亶也不禁心酸,紧握着叔父的手道:梁王于国有劳,今疾若此,为卿忧之。

兀术没接皇帝的话,转动眼珠子又看向完颜亮,气若游丝:迪古乃,迪古乃……说到后头,竟不可闻。

宋兴熙四年,金皇统八年,大金国的缔造者之一,手握金政大权的梁王兀术去世。

金帝完颜亶对于这位又敬又畏的叔父,表示了极大的悲痛。

下诏辍朝,追封,陪祀太祖庙庭,给予极大的荣誉。

兀术追随金太祖起兵反辽,为将身先士卒,战功赫赫,为相能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于大金来说,自然是一大功臣,能与之比肩的,也就是汉名宗翰的粘罕而已。

只是可惜,这位大金国的英雄,志在一统天下,攻灭南朝,奈何时不予他,几次南侵无功而返,面对襄汉铁板一块无计可施,反倒损兵折将,伤了金国元气。

西夏败亡以后,他埋头经营内政,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总之,这位枭雄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担忧离开了。

他的谢世,其意义远不止本身这么简单。

他为继斡离不、粘罕之后女真领袖,他就是金军的化身,撒手一去,将军国大政交到完颜氏第三代手里,他那些成长于安乐之中的晚辈们能继承先辈的遗志么?他去世之前,在他榻前的两个人,金帝完颜亶,尚书左丞完颜亮,一个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一个是庶长孙,这两堂兄弟都有一个共同点。

完颜亶拜大儒为师,喜好中原文化,穿汉服,读经典,俨然汉家天子;完颜亮更不得了,他比他的堂兄水平更高,居然能写得一手还算不错的诗词。

这两个都是浓浓的汉文化氛围中长大的,兀术这一辈人处心积虑要灭亡南朝,可还没等征服南朝,完颜氏第三代就已经醉心于南朝的服章礼仪,诗词歌赋。

兀术恐怕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临死之前,根本就没提什么灭宋,即使嘱咐金帝要歼灭宋军精锐,其目的,也是以战迫和,希望能和南朝坐到谈判桌上来,保住既得利益,不敢再作其他奢望。

纵观历史,不难现,每个王朝初创之时,第一代和第二代领袖,普遍都有雄心壮志,因为他们起于忧患之中,有一种使命感和紧迫感。

但往往到第三代,就不成了,这一点,不仅适用于金,也适用于宋。

后世那句富不过三代,想来跟这个也有些关系。

Ro!~!第七百四十一章兴元,东莞郡王府。

身着紫袍,腰束金带的徐卫从王府里出来,卫士早已将他的汗血宝马牵到外头等候。

他来到坐骑旁,两只手扶着马鞍,一只脚刚踩上马镫,忽听背后传来嬉闹之声。

回首望去,只见五六个顽童,各执木枪竹刀,正追逐为戏。

这些小家伙大的不过六七岁,小的才三四岁,却是拿着家伙,振臂高呼!当中有一个,约莫六岁左右,身上穿一件黑色的绸衣,早已经涂抹得面目全非,头上不知从哪弄来一顶皮盔,极破旧,罩在他头上跟个水瓢似的直晃荡,他一手扶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头盔,一手举着一把竹刀,张大嘴巴放声狂呼在后头追逐着前面的玩伴。

徐虎,大王!有同伴突然叫了起来。

这一声喊,几个顽童全部收住了缰,仅怔了片刻,竟像是约好了似的,统统掉头就跑!徐卫一见,喊道:回来!他一发话,几个孩子跟遭了定身一样。

徐卫离开战马上得前去,目光从这群孩子身上一一扫过,里头除了他儿子以外,还有张庆家的六小子,马扩的削子,其他娃也都是宣抚司和安抚司武官的子别,一群标准的官二代,官三代。

徐虎仍旧保持一手扶头盔,一手拖竹刀的姿势,缓步来到父亲面前。

徐卫蹲下身去,摘了他的头盔,问道:先前我在家时,你还在写字,怎么一转眼你都……你们这干什么?打仗!徐虎抬起来头,大声说道。

要不说是徐卫的种,虽只六岁,但他的眉宇之间像极了父亲,只是本来一张白白胖胖的脸脏得跟小叫huā子似的。

徐卫还发现他的上衣也给扯破了。

这厮从会走路开始就没消停过,几年来不知给徐卫惹了多少麻烦。

他的婶娘姑妈都说,跟徐卫小时候一模一样。

打仗?你知道什么是打仗么?徐卫笑问道。

打仗就是,就是…打仗。

徐虎回答道。

大王,打仗就是两军对阵!张庆的六小子突然叫道。

打仗就是打金狗!马扩的别子也跟着附和道。

我爷爷说要把金狗打出去!徐卫频频点头:说得对,怎么,你们都想打仗?是!一群小子竟然齐声应道。

嗯,那好,可打仗光会拿刀枪不成……,徐卫正打算给孩子们上上课。

结果话没说完,他儿子突然举起小手:我知道,还要会骑马!徐卫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坐骑,脸垮了下来:休想!等你再长六年!算了去吧去吧,中午记得回家吃饭,不要叫大人担心,你们几个都是,知道了么?得令!中家伙们嚷成一片。

哈哈,去吧,玩去吧!徐卫起身挥手道,只见一群顽童撤腿就跑没跑多远,木枪竹刀又胡乱挥了起来。

徐卫一直目送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好一阵之后,才转身上了马奔宣抚处置司而去。

到了衙门,刚进中庭,就有佐官来报道:大王宣谕使汤思退已经来了,在大王办公堂等着。

哦,知道了。

徐卫应了一声。

他的办公堂上,坐着一人,三十出头的模样,个子不高,人很瘦以至于身上那件官袍都不太撑得起来。

他本来是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赶紧端正坐好。

徐卫进来以后,他麻到地起身见礼:见过徐郡王。

坐吧。

徐卫招呼道说着,径直到案桌后坐定。

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问道汤宣谕,这一路视察,还顺利么?回大王,十分顺利。

下官此次陕西之行,收获良多,大开眼界!汤思退热络地说道。

想陕西光复虽然有年,但朝中都以为久历兵祸,陕西重建定然进度迟缓。

然以下官观之,如今的陕西处处生机,形势可谓喜人!这都要归大王及川陕同僚的努力经营啊!汤宣谕过奖了,卫身受皇恩,自当思报,此职责所在而已,算不得!徐卫谦逊道。

汤思退想了想,又道:此次,下官着重考察了各帅司,西军果是兵强马壮,士气百倍!说句不当说的,此次朝廷派出几路宣谕使到各大宣抚司视察,唯独下官这一路,来不来都一样。

朝中大臣早就说过,西军不用看,时刻准备东渡黄河,挥师北上!这姓汤的,此番是受秦桧举荐,徐良批准,再由皇帝命令,前来川陕宣谕。

据说此人二十多岁就中了进士,而且是博学宏词科第一名,不过看起来,他倒是没有年轻初入官场,目空一切的通病。

打来到川陕至今,对徐卫一直是极力奉承。

国耻家仇,西军从来不曾忘却。

徐卫沉声道。

这是自然,这得自然。

大王,下官打算近日启程回行在复命,临行之前,想请示大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汤思退恭恭敬敬地问道。

其实,他作为钦差,尽管官阶较徐卫低得不是一级半级,但确实没有必要这样。

这当然不全是因为徐卫,也有徐良的原因。

嘱咐不敢当,只是希望汤宣谕回到行在以后,备说西军兵强马壮,士气百倍的同时,也将我们的困难上达天听。

徐卫轻笑道。

汤思退似乎不明白,进一步问道:不知道大王指的是……,朝廷正在谋划小北伐,这当然是人心所向,只要朝廷命令一下,徐卫自当效命疆场。

只是…………相信汤宣谕也看到了,陕西久历兵祸,正在重建当中,四川多年负担沉重,也在恢复之际,都不容易。

徐卫道。

汤思退纸糊的灯笼一点就亮,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这一点徐郡王放心,下官回到井在以后,自当禀报。

那好,宣谕几时动身,还望使人来知会一年,徐某也好亲自送一程。

徐卫笑道。

汤思退闻言摆手道:不敢当,实不敢当,大王公务繁忙,一身系川陕两地,好意下官心领了。

徐卫听罢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套了。

正当如此,那下官就告辞了,徐郡王留步,留步。

!~!第七百四十二章走了? 张浚踏入徐卫的办公堂,开口就问道。

嗯,刚走,说是这两天就要动身回行在。

徐卫手里正拿着陕西转运使刘子羽送来的报告,去年和今年上半年陕西收支的大概情况都在上头。

粮食虽然能自给自足了,可财政收入这一项,远远无法和四川相比。

蜀地税收每年以千万计,陕西现在还在百万级别,差距。

大王跟他说了?,张浚又问。

说了,怎么能不说?这场战争一旦动,东起两浙,西到川陕,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可我们的情况在这摆着,如果伸手问百姓要钱,那这三年之功,岂不废于一旦?徐卫道。

没奈何,我也只能重操旧业了。

,他这里说的重操旧业,是有所指。

从前,他向赵桓要过钱,也问赵谌要过钱,赵谨登基以来,他还没伸过手呢,怎么着赵官家也得给个百八十万才算过得去吧?再说了,有徐良在朝中,汤思退一回去,他就知道该怎么办。

打仗没说的,西军该去打,但皇帝不差饿兵,我川陕没余钱,你还不帮衬着点?这次又不是说带个五七万兵就成,一旦打起来,那至少是西军是十万规模以上往外调,要是没钱,徐卫他就是神,也没办法。

张浚闻言笑了起来:我相信圣上会非常大方。

徐卫亦笑,随后道:说笑归说笑,德远,要是今年秋天动手,四川有多少钱?,张浚不假思索道:如果是七八月出兵,恐怕只有这个数。

徐子一看,苦笑起来:便是不打仗,这个数在平常也只够hua销三个月。

一旦出师大军屁股一抬,就得往里砸钱,唉,娘的。

,他对自己麾下二十万将士,是肯定的,爱护的。

但说句实在话,宋代这制度还真是拿钱养出来的。

拿军队来说,恐怕宋代军队的待遇是历朝历代里最高的。

士卒的饷银十分优渥,正所谓一人从征,全家得活,甭管宋代士兵地位低下,但只要有一个人当兵,就能养活全家。

二十万西军每月军费开支一百二十万缗,粮十五万石。

记住,这只是平时,一旦要打仗。

出征之始,你得将士额外钱,遇上作战,有功,你得马上赏钱没功,为了激励士气,隔三差五的,还得钱。

不战争结束以后,不管是胜是败抚恤免不了。

如果战胜,有功的,还得再赏。

前前后后加起来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宋代经济是空前繁荣不假,但都耗在这些上头了。

徐卫主政川陕以来,对此感受尤深。

这一点,相信朝廷知情以后也会考虑的。

,张浚宽慰道。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还有一条路子可走。

,徐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直摇头道:不成,年年增印钱引,已经弄得贬值了,再下去要乱的。

,这在川陕是一个惯例一旦到年底,钱不够用,官府就增钱引,也就是纸币。

可因为年年这样搞,官府把真金白银拿到手了,百姓手里的钱引却因为增过多,而引起贬值。

一时权宜还可以,长久以往,就属害民之举。

这三年里,川陕一直没再增,现在,徐卫也不想再开这个头。

那就只能指望朝廷多少下拨一部分了。

,张浚无奈道。

话是这么说,但还得看这位汤宣谕回去以后是怎么向上呈报的。

徐卫随口道。

大王认为他不会据实以报?张浚有些吃惊。

徐卫却不回答,这个人是秦桧举荐的,叫他怎么相信?哪怕徐六来信,不止一次地夸奖秦桧是个好帮手,但徐卫仍旧对此人怀有深深的敌意和戒心。

两人正绞尽脑汁想辙,忽见张庆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也没有和张浚打招呼,直接冲到徐卫面前,一张脸因为〖兴〗奋,竟然泛着红光。

徐卫两眼一眯:作甚?,大王,好消息!,张庆疾声道。

徐卫看张浚一眼,笑道:除非你现在能给我弄来五百万缗,其他任何事都不算好消息。

,五百万?,张庆显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浚上得前去,打趣道:张机宜,你回去变卖家产,能变出五十万缗否?五十万?你不如把我卖了。

张庆笑道。

但他马上想起正事,对徐卫道大王,我收到从河东传来的消息,金国正在大办丧事。

,丧事?徐卫张浚异口同声。

谁死了?徐卫往前一仆,追问道。

宗弼!张庆沉声道。

宗弼?金国粱王兀术?,张浚有些不敢相信。

还有另一个宗弼么?,张庆反问道。

徐卫也吃了一惊,起身绕了出来,疑惑道:兀术死了?消息确实否?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卑职已从多个渠道加以证实!兀术确实是死了!张庆斩钉截铁道。

这耳真是个好消息!张浚道。

宗弼把持金国朝政,一贯主张南侵,金军几吹南下,都是此人统率。

他一死,我们少一劲敌!又尤其是目下这个时期,宗弼可谓死得正是时候!,徐卫沉默半晌,忽然问道:谁接他的位置?,这个暂时不明朗,完颜宗贤任左相,看似他要接宗弼的位置。

不过,另一人拜了平章政事。

张庆道。

谁?徐卫问道。

就是前几年在榆次被我军杀得鬼哭狼嚎的完颜亮,女真名迪古乃。

,张庆笑道。

完颜亮?徐卫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因为他实在不晓得完颜亮出头是好是坏。

历史上完颜亮是金国第四代皇帝,称为海陵王,正是他成就了虞允文采石大捷,的千古功名。

此人好像即位不久,就不顾事实,谋划小灭宋,起六十万大军南下,为宋金史上前所未有。

不过现在思考这个问题还为时尚q。

兀术一死,金军失去领袖,这正是宋军北伐收复失土的绝佳时机!传我命令,召集永兴、廊延、环庆、泾原、秦凤、熙河、两兴六司将帅本月底之前到凤翔府。

届时,马扩张庆随我同往宣抚处置司一应事务,悉委德远处理!完颜宗弼,亦即兀术去世的消息,不久也为江南所得知。

就算再没有洞察力的人也知道,兀术一死,宋军北伐的时机就到了!早在三年前,朝中就有大臣吵着闹着要举兵北伐,蛰伏三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徐良随即上奏皇帝赵谨,请求皇帝下北伐诏命,并且御驾亲征!号令四大宣抚司,尽起精锐,举兵北上!宰相一带头,朝臣们没说的,众口一词,都请皇帝下诏北伐!当然至于是否有必要御驾亲征,有些人持保留意见。

赵谨这几年皇帝作下来,基本上没什么长进。

要说他是个昏君吧,也不对,因为先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好色,不好玩,也不喜欢什么诗词歌赋丹青书画之类;其次,他也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勾当,反正就是本本分分,规规矩矩,每天该干啥干啥,早朝出来坐着,听大臣们争吵退了朝,如果宰执大臣们有事情需要商议的他到垂拱殿接见,继续听宰执们争吵;最后他也从来没出什么昏招,以至于祸国殃民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建树,国事皆决于宰执。

不过,还是有两咋,问题,引起大臣们的注意。

第一,皇帝好像有些惧内,虽然后宫的事朝臣不宜过问,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大臣们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传闻,诸如皇帝下朝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必是皇后处,刘皇后可能经常吹枕边风,她爹刘光国已经作到太尉,她二叔刘光世,在西军里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居然也是两镇节度使,她三叔刘光远,何德何能啊,居然也建羊!最离谱的,是她祖父刘延庆去年闭了眼,皇帝竟想追封郡王爵位!你说她父叔三人身居高位也就算了,毕竟是皇亲国戚嘛,而且手里都握着兵,北伐用得上,无功提拔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延庆有什么?当年联金攻辽,他是总指挥,结果一败涂地,国家多年积蓄的力量毁于一旦!后来重新启用,也没见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作个西府长官,也不过是安置老人而已。

如果追封他为郡王,你让在世的两个郡王,何灌徐卫怎么想?人家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拿战功堆积起来的!就不说何灌徐卫,你如果追封刘延庆为郡王,等他下了黄泉,碰到清河郡王徐绍,有脸相见么?第二,皇帝有宠信宦官的倾向。

从前他王府里的宦官召集都在内侍省挂上了号,不是押班就是都知,甚至连先帝信赖的内侍沈择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居然又出来了。

为此,徐良等人不少规劝,可皇帝每次当着宰执的面,都许下承诺,可隔上几天,就全都忘了。

幸好,现在宰执大臣们手里握着权,皇帝奈何不得,所以他的内侍才没有飞扬跋扈,但照此下去,难说得很。

此时,大臣们才有些郁闷。

民间有句俗话,叫千选万选,选把漏油灯盏。

当初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支持宰相意见,拥立了当今天子,满以为他会像登基之初许诺的那样,继承先兄遗志,以收复失土,洗雪国耻为己任,现在看来,这个担子对他来说,太重了。

但是,皇帝再怎么样,他还是皇帝,在北伐这种大事上,徐良等人必须取得皇帝的批准和支持。

可赵谨就犯难了。

北伐不北伐的,不打紧,他不在意。

你们可以北伐,毕竟收复失土嘛,但凭什么叫朕御驾亲征?我又不懂打仗,叫我去有什么用?战场上刀箭无眼,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就算不叫我上第一线,可离前线越近,不是越危险么?打仗有徐卫,折彦质和我岳父他们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皇帝忧虑,刘皇后又跳出来给他鼓劲声称皇帝就该坐镇行在,打仗自有将帅,徐良等人鼓动御驾亲征纯粹是多此一举,搞形妾,走过场! 黄后这么一说,更坚决了皇帝的决心。

可他又不好直接跟徐良说朕不想去,有一天面对徐良实在被大臣们逼得没有办法,他脱口一句皇后不要朕去。

弄得大臣们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徐良见如此情况,作出让步。

原计划小想请皇帝去襄汉地区,鼓舞士气,好叫将士们都知道,皇帝与你们同在。

看赵官家这模样,襄汉他是死也不愿去的,徐良遂改变初衷。

襄汉圣上不愿去那最起码往镇江府走一趟吧?只要出了杭州往北,要不了两日就到镇江。

那里绝对安全,背后是两浙宣抚司,前头就是圣上岳父老泰山的防区。

赵谨还是不愿意,后来被逼急了,拿出一个条件,镇江府朕可以去,但是绝不渡长江!如果需要激励淮西军的士气就让他们过江来,朕给他们助威。

徐良没办法,只能同意,要不然怎么办?好不容易皇帝愿意御驾亲征了,徐良便敦请赵谨赶紧下诏命令四大宣抚司出兵北伐!同时,授权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徐卫,全权负责与契丹人联络协商共同出兵!最晚,不过今年八月,一定要打响战争!对于这些要求,赵谨倒是照办了。

他先下诏,把韩世忠的差遣里那个权字抹去,正式成为荆湖宣抚使,并提升到正三品;而后命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都督诸路军马,全面负责指挥南方军队。

因为刘皇后的影响淮西安抚使刘光国,随后成为副手。

再后又拨钱三百万缗,加急送往陕西赏赐徐卫以助军资,并表示这是头款,不够好商量,你且打着,剩下的随后送来。

并同时诏命徐卫,代表朝廷全权负责与契丹人联络协商,以求共同出兵。

至此,北伐最后的准备正在紧张地进行。

五十万宋军将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东起两浙,西至川陕的广大地区,战争的号角即将吹响!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女真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六月,边界上急报飞传入行在,金国派出了规模庞大的使团,正在南下的途中!南方箭在弦上,蓄势待,女真人这时候怕出大规模的使团,是何用意?这一回,连徐良也闹不明白了。

宋金两国自从上次女真人扣留宋使以后,再也没有外交往来,这次是唱的哪一出?很快,新的消息传来。

上次出使金国被扣留的大宋使臣,也在同行之列!看样子,女真人是来示好的?朝中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不久,金国使团来到了江南,进入了杭州,领行在官民啧啧称奇。

因为在大家的印象里,金国使节哪次来不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恨不得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就把眼睛都放在头顶上!可这一次,虽不说卑躬屈膝吧,却也知道礼仪了。

先是交还了宋使,释出善意,在随后受到大宋皇帝接见时,居然也规规矩矩,该拜就拜,丝毫不拖泥带水。

最让人意外的是,这次来的金国使臣,就是曾经出使过大宋,以跋扈无理著称,号称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的张通古!看到曾经无法无天的张通古在二十出头的皇帝面前恭敬地行礼,不知多少大臣陡然间感觉扬眉吐气!弱国无外交,咱们是强国了!在冷眼旁观的徐良却在金国人那有礼有节的作派中看不到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且看看你们耍什么把戏!女真人随后就亮出了自己的把戏,震惊大宋君臣!张通古称,从前大金粱王、太师、都元帅完颜宗弼在世时,宋金两国连年征战,耗的是国力,苦的是军民。

现在粱王已经去世,我们大金皇帝是读汉家经典长大的,最喜雅歌儒服,俨然汉家天子。

大金皇帝为两国百姓计,愿借此机会,与南朝化干戈为玉帛,结束敌对状态,睦邻友好。

为此,仅作如下声明:宋金为两个平等之国,无君臣宗藩之分,亦无叔、伯、侄之说:宋金既然平等,自然也就没有岁币之类,此前多次宋金和议所拟定的一切条约皆宣告无效;另外,为表大金国之诚意,也体谅南朝之苦衷,我大金愿意奉还原属南朝之河南淮东两地,从此以黄河为界。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南朝方面出点钱财就可以了,多少咱们商量看来,而且这不是岁币,一次性的。

张通古一番话,使得大宋君臣下巴掉一地!都知道,现在大宋正在积极准备北伐!北伐的目的是什么?收复中原,光复故都,驱逐北夷过黄河!可现在,不用你打,女真人自己拱手送上!而且,如果张通古表述完整的话,女真人的条件,只是要笔钱财!怎地,金国穷疯了?开始卖地了?完颜宗弼刚一闭眼,这就崽卖爷田不心痛了?不对!这本来就是咱大宋领土!【……第七百四十二章 】第七百四十三章不对。

徐良一直捋着自己的胡须,只差没扯下一吧来。

他显得非常纠结,绞尽脑汁想着这没来由的怪事。

不对,不对,这里头有名堂。

相公是的意思是……女真人有阴谋?秦桧跟他坐对面,倒显得很稳。

肯定的!徐良说道。

中原淮东,这不是一两个州的事情,女真人为什么要还给我们?秦桧闻言,思索片刻,答道:我们在东起两浙,西至川陕这么大片地区作战前准备,女真人不可能毫不知情。

或许,他们希望通过这一举动,以土地罢兵戎。

徐六连连摆手:不不不,女真人没有这么笨。

他们很清楚,就算还了中原淮东,我朝也不可能就此罢手。

听到这话,秦桧好似有些意外,质疑道:徐相?怎么?你不明白?就算女真人是真心实意要还我中原淮东,这么跟你说吧,我一收了地,北伐大军马上继续向北挺进!不打到燕云不算完!徐卫态度非常坚决。

这句话可能震动了秦桧,他动了动身子,试探着说道:相公,女真者,狄夷贱类,不可以常理待之。

如今他们主动归还中原淮东,已是前所未有。

若迫其太甚,只恐兽穷则搏!迫其太甚?徐良觉得对方这句话有些没道理。

河北、河东、中原、江淮、山东,甚至包括燕云,女真人如今所据之地,皆先人苦心经营,遗留我辈之基业。

我发堂堂之师,收复失土,名正言顺,鬼服神钦何谓迫其太甚,?秦桧点点头,更正道:下官一时失言,相公勿怪。

我的意思是说,女真人割还中原淮东,其意在示好于我朝以期休兵罢战。

我朝要么直接拒绝议和,如期北伐,要么就……话没说完,忽见徐六举了起手,秦桧一时错愕,没再说下云。

你提醒了我!会之,你提醒了我!徐六想到了什么,从座位上霍然起身。

什么?秦桧似乎不明白。

女真人这是在拖延时间!这是缓兵之计!徐良大声道。

缓兵之计?何以见得?秦桧问道。

你看金使入江南,向我朝提出议和,按规矩,我方也得派出使臣与其商谈,这一谈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五月都有可能。

在杭州谈完,朝廷批准之后,我们还得遣使与金使一道北上入金再由虏主批准,方才生效,是么?徐良问道。

正是如此。

秦桧承认。

两国批准之后,又得使看来回奔走,联系协商然后才到正题,双方互派字员前往中原淮东,行使交割。

这一连串弄下来没一两年完得成么?而我朝的北伐大军,现在已经集结待命,如果同意议和,无疑就是中了女真人的缓兵之计!徐良冷笑道。

秦桧垂着头好一阵没说话,不得不承认,徐相的猜测不无道理,但这仅仅是猜测。

相公有一句话我不得说。

我相信相公的判断,但是……,说到这里,秦桧摇起了头。

什么?徐六皱眉问道。

相公还记得张通古晋见圣上时的情景么?秦桧问道。

徐良皱起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越拧越紧:你是说……张通古向圣上行大礼时,所有在场的人,眼睛里都在放光。

实不相瞒,那一刻,下官也觉得感慨良多。

甚至,下官相信,那一刻,有人会想哭。

秦桧沉声说道。

金人主动求和,不,乞和,而且心甘情愿将中原淮东拱手送还,从前宋金之间的种种不平等一概取消,而其索要的,不过是钱财。

这个条件很诱人,而现在相公要告诉他们,这块饼只是画的,不但不能吃,就算吃了,还会中毒,相公猜猜,他们会信么?徐良缓缓落座回去,他也得承认,秦桧的话不无道理。

宋金开战二十余年,这期间,宋军不是没有打过胜仗,宋人不是没有受到过鼓舞。

但是女真人服软,这还是头一遭!要使皇帝和朝臣知道这件事情作不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堂里陷入了沉默,良久,徐六正色道:我绝不使议和达成!你应该最清楚!我父在世时发过誓,哪怕跟女真人战到底,也决不与之议和!决不!徐六说到做到!次日,早朝!静鞭一响,文武百官分班站列,皇帝赵谨步入资政殿,高居御座,当殿头押班一声喝:有事早奏………他就站了出去,手持笏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全殿:臣,徐良,有本要奏!皇帝精神不错,因为金使一来,提出议和,他就不必须再离开杭州,搞什么御驾亲征的形式了,微笑道:徐卿有本,尽管奏来。

陛下,臣认为,宋金议和,断不可行!徐良说这句话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后果,但殿中的反应仍旧让他有些吃惊。

一言既出,满殿皆心!短暂的沉默以后,资政殿一片哗然!什么玩意?议和不可行?我没听错吧?这话是宰相说的?为什么?女真人前来乞和,情愿将中原淮东拱手送还,为什么不要?赵谨也大吃一惊,失声道:徐卿?你,为,为何?徐良对身后那一片嘈杂的议论声充耳不闻,洪声道:金人遣使议和,包藏祸心!包藏祸心?这从何说起?赵谨不解。

此乃金人缓兵之计!徐良大声回答道。

随即,他将自己的担忧合盘托出。

话音方落,在他身后,一人出班道:陛下,臣认为徐相之言,纯属猜测。

金人主动乞和,要交还中原淮东,这正是我大宋日益强大的象征!中原,是大宋隆兴之地,故都所在!今金人主运交还我朝若不允,反倒丧师费财去攻取,是何道理?徐良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这话的是参知政事朱倬。

正想反驳时,又听大臣言道:臣也认为,徐相过于担忧了,女真人并非为了缓兵拖延。

我朝联结契丹,无是夺取河西,接着又攻占横山一线,扼西夏命脉,接着,辽军攻燕云,西军复河东使金人如婆针毡,寝食难安!今安真之威胁,重在西部,金军必将防御重心放在河东与西夏边境。

如此一来,则无力南顾。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女真人不得不交还中原淮东之地,以求减轻压力。

退守两河,是其明智之举,事情就是如此,不过想得过于复杂。

此话一出,附和者甚多,资政殿中一片喧闹连皇帝也频频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一人抗声喊道:臣附和徐相之言!诸位!诸位!在他大声疾呼之下,殿中趋于平静。

徐良回首视之乃中书舍人李光是也。

金人遣使议和,若我朝同意,还需时日谈判。

等待双方议定,还需北上入金,取得金帝批准。

而后,又要互相协商,遣官割地如此下来,耗时费日非是一年半载所能完成。

北伐大军已经箭在弦上,有这一段时间金人大可从容调度!我认为,这便是北夷拖延之计,断断不可上当!李光说罢,又有兵部侍郎胡铿出来附和,而且此人颇有见地,一针见血地指出:朝中大臣所欢欣鼓舞者,不过就是因为前日张通古一拜而已!今五十万大军枕戈待旦,朝廷多年经营!不借灭夏之余威,不趁虏酋身死之良机,一举收复失地,而在朝堂之上心存侥幸,明知金人圈套,却义无反顾往里钻,是何道理!陛下,臣请驱逐金使,直接宣战!对!驱逐金使,直接宣战!当日朝议,因为大臣们的激烈争执,而没有议出个结果来。

但是,就在第二天,金使会见宋方官员时,突然抛出一个消息。

此番,他是受金帝特命全权,只要南朝同意条件,谈妥之后,他就可以代表金国朝廷,马上着手进行交割事宜,不需要再北上。

这个消息一传出,朝中舆论开始倾斜,就连原来支持徐良意见的大臣们,也有人开始倒戈。

因为女真人太有诚意了,只要你一点头,很快就可以派遣官员去收地,这种好事,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徐良被动了,他虽然在朝中独相,也有一大批支持者,但还没有到支手遮天的地步。

嗯一意孤行还有些难度。

兴元府,陕宣抚处置司。

在衙门口,十余名官兵各牵着战马,正在等候。

不一阵,只见三名身着戎装的官员从宣抚司出来,正是徐卫、马扩、张庆三人。

各帅司的帅守已经在赶往凤翔府参加军事会议的余中,他们三人也正准备启程前往凤翔。

张浚随后跟出来,对徐卫道:大王只管放心去,不必担忧宣抚司。

那就拜托德远了!徐卫跨上马,大声说道。

刚要启程,忽见一骑飞驰而来!敢在兴元府大街上纵马狂奔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人是徐卫这类,另一种就是传递紧急情况的驿马。

来的,显然是属于后者。

那驿卒奔到宣抚司前跳下马,看到这阵仗也吃一惊,随后取下了背在背上的东西,因为他并不认得这些官员,因此上前道:行在急件,不知哪位长官……,…徐卫神色丰改,在马背上伸手道:交给我。

驿卒如言交出,徐卫展开一看,所有人为之侧目。

大红朱漆的牌子,上面写着金灿灿的字十分耀眼,御前文字,不得入铺,这是皇帝的御令!再看另一面的内容,徐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半晌之后,说了一句:搞什么搞!语毕,翘腿下马,满面不快地往衙门里走去。

张浚、马扩、张庆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明原由,愣了片刻,赶紧跟了上去。

等他们冲进徐卫的办公堂,正好看到徐郡王把头盔掼在案桌上,又一股脑地将佩刀,草带也解了,显得不太高兴。

张庆见状,上前问道:大王,出了什么事?金牌上说什么?自己不会看?徐卫没好气地回答道。

得了他这句话,三人一同拥上去,拿起案桌上那块金牌一看,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朝廷让徐卫即刻启程,快马加鞭赶往行在,原因是因为金国派出了使团,前来求和,并表示愿意将中原淮东两地交还。

现在朝中正为此事争执不下,所以召徐卫前往江南,以备咨询。

徐卫作为一个武臣,皇帝就如此重大的问题寻求他的意见这是好事。

但问题在于,朝廷说八月开打,川陕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六大帅正飞马赶往凤翔府,准备参加徐郡王主持召开的军事会议。

多少事情等着他拍板定计,你在这个当口召他去江南,这一来一往,得多少时间?川陕要是离了徐郡王,怎么整?女真人求和?娘的,还真叫我们猜中了……马扩喃喃说道。

我情愿没猜中。

张浚摇头叹道。

不用说,既然朝中起了争执,想必不少人被女真人画的饼引诱住了。

张庆将金牌一放,冷笑道:怪只怪这块饼画得太大,也怪咱们饿得太久!话说回来,朝廷怎么想起召大王入京咨询?这在从前也没有过。

张浚疑惑道。

其他两人都不解,唯独徐卫心知肚明。

前段时间,他给徐良写了信,在信中,就随口那么一说。

认为兀术一死,金国势力出现一些乱象,一旦对方得知南方准备大举北上,多半会有什么缓兵拖延的计策。

徐卫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纯属猜测,但没想到,却猜对了。

更没想到,徐六竟然因为这么几句话,搞出这么一个事,居然在大战在即的关头,召二十万大军的统帅离开防区去江南!大王,怎么办?去是不去?张庆问道。

徐卫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怎么说的?张庆自知失言,忙道:是,但,凤翔毒么办?徐卫沉默片刻,随后道:马扩即刻北上,去找契丹人,问问他们出不出兵。

张庆,你代表我去凤翔。

那大王,…我回家收拾行装。

徐卫道。

娘的,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要我去给朝廷那帮人上课!!~!第七百四十四章离了富抚外置司,徐卫径直奔回家中,叫娘子收拾了行装,简略交待几句,竟于当日就启程这次入朝不比往常,从前他是去入觐,大可以带着随从卫队,不紧不慢地赶路,约莫两个月左右才到达行在但此番事态紧急,显然不可能如此悠闲徐卫只带了数十名卫士从兴元府出发,一出城就快马加鞭本来他可以选择走水路,汉水就发源于兴元府,顺汉水而下,可以直达武昌但走水路度太慢,所以徐卫此次打算当一回驿卒他和卫士纵马狂奔,星夜兼程,以日行三百里的度沿驿道赶赴江南,每至一处,换马不换人,继续风驰,这几乎已经到达了枢密院青牌加急的水平照此度,原本两个月左右的路程,有希望在二十天以内走完就在徐卫风风火火赶往行在的同时,杭州城里又出现了情况金使张通古在抛出自己可以代表金帝全权处理交割事宜这消息之后,在宋廷里引起极大震动相当部分朝臣支持与金议和,接受中原淮东两地徐良和他的支持者们一边竭力规劝,指出如果接受议和,则是中了女真人缓兵之计因为就算张通古能够代表金帝交割,哪怕一切顺利,等事情完成,也至少得一年左右的时间,大宋不能这么等下去另一方面,徐六也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极力阻止朝廷形成决议以他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持异议的官员也绝对不敢闯关,强行推动此事而皇帝赵谨虽然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但眼见宰相反对,也不好独断各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等着徐卫入朝徐六等得心急,下令各地把堂弟的行程沿途不断地报上来他要知道徐九到了什么地方可此时,徐卫正以比驿马还快的度抵近江南七月初四,徐六刚刚结束朝会,往中书政事堂走刚才又一番激烈的争执,搅得他头昏眼花,赞成议和的大臣们言辞越来越激进,让他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相公,再这么下去,恐怕弹压不住秦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疾声说道我晓得徐良揉着太阳穴,直感脑袋一阵阵疼圣上似乎也有些动摇,方才殿上,相公应该听得出来秦桧又道我晓得徐良还是这句话不管再难朝廷为此筹备多年,绝不能因为一个张通古就前功尽弃两人正快步往中书政事堂而去时,忽见一名官员迎面走来他行走得很急,一手提着袍摆,一手不停地挥舞,是否在表示着什么等走得近些,便能听到他口中喊着到了到了散朝出来的大臣们皆不解其意,什么到了?到什么了?只见那名官员气喘吁吁奔到徐良面前弯下腰,上气不接下气道:相公,到了,到了什么到了?徐六心头正烦,因此语气也不太和善徐郡王徐郡王到了那官员喘息道什么徐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御前金牌发出去到现在这才多久?一个多月,老九怎么就到了?这不可能啊徐郡王已经进城了方才还在枢密院报到下官亲眼看见的绝不会有错那官员十分肯定地说道秦桧也吃一惊:从兴元到行在,五千里路就算徐郡王收到御令立刻动身,也不该这么迅?你真看清了?看清了看清了徐郡王下官如何不认得?那官员急得快跳起来徐良再不犹豫,一手抓起袍摆,拔腿就往宫外跑秦桧愣了一愣,也赶紧追了上去那听到消息的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徐郡王一到,这事情只怕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却说徐卫以日行三百里的度加急赶来行在一路上不知跑倒了多少匹马好在他本人身强体壮,又有多年军旅生涯的锻炼跟随他前来的卫士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健儿,所以没人作路倒即使如此抵达行在以后,也是疲倦不堪,往枢密院报到以后,徐卫就住进了馆驿他以郡王之尊,川陕宣抚之重,馆驿里的官吏们自然不敢怠慢心知旅途劳顿,本想着马上安排洗浴饭食,可徐郡王的随从却来告知,大王要歇息,今天就不要打扰了一进房间,徐卫就半闭着眼睛,胡乱摘了幞头,扒了外衣,直挺挺地往床上倒去,以至于这房里有些什么陈设,他完全不知道十几天的长途跋涉,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人瘦了一圈,身体极度疲惫,沾床就睡着再说这徐六撵出皇宫,知道堂弟报到之后,必至馆驿安排住宿,因此也追了过来一问驿丞,得知徐九确实已经入住,但发了话,今天之内不要打搅徐六不可管这些,命一小吏带路,直奔堂弟所住的地方到了门外,小吏敲了几下门,不见动静,又出声唤道:徐郡王?徐郡王?徐六心急,拨开小吏,使劲推了一把房门徐卫因为疲倦的缘故,根本没顾得上门栓,因此一堆就开徐六的脚一跨进门槛,就喊道:九弟?九弟?房里没人应声,倒是听得有人在打崭徐良转进去一看,只见一个健硕长大的身子躺在床上,一双没脱靴子的脚还悬在床外,人已经呼呼大睡了他凑上前去,俯下身一看,不是徐九是谁?再往屋里一瞧,幞头扔在桌子上,外衣胡乱放在地面,心知老九肯定是车马劳顿了这种情况下,稍微近点情理的也不会去打搅,可他实在心急,也就顾不得许多现在朝廷里意见相左,针锋相对,连日的朝会都为此事争吵不休就等着堂弟入朝来,替自己助阵,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当下将心一横,伸出手去推了推,口中唤道:徐九徐九起来起来~

第七百四十五章第七百四十五章可徐卫实在太困,仍旧鼾声如雷徐良见状,又大力推了几把,喊道:徐郡王徐宣抚仍旧没有动静徐六急了,左右也无人,他一把撸起袖子,上前抓了堂弟肩膀,一把扳了起来可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徐九虽然被扳成了坐姿,可仍旧耷拉着脑袋,就是不醒徐六一放手,他又倒了回去没办法,堂堂宰相,只得到桌子上提了茶壶来到床边,照脸浇下去刚浇时,徐卫脸上动了动,嘴唇还砸巴砸巴,片刻之后,突然睁开眼睛,喝道:谁徐六这才罢手,没好气道:你总算是醒了徐卫往脸上抹了几把,眯着眼睛打量,好似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疑惑道:六哥?将茶壶往桌上一放,徐良就势坐下来,责备道:你怎么一来就睡下?唤都唤不醒?徐九却没答话,摸着额头捂着眼睛闷了一阵,才吃力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来到桌边坐下,打着呵欠道:行三百里,十七天从兴元赶来行在,你说呢?听到这话,徐六还是颇觉意外,这段路他不是没走过,五千里的路程,十七天赶到,除了加急驿马,没人能够办到徐卫虽说是武职,可以郡王宣抚使之尊行此事,就难能可贵了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讪讪道:难为兄弟了他不说这话还好,徐卫听在耳里,突然扬起头,一脸的不快:我说徐相,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徐六干咳一声,随口道:这,召你来行在的是御前金牌……算了罢,我还不知道?你可晓得,金牌到兴元时,我正准备前往凤翔府召开军事会议,六个大帅也在紧急赶往凤翔的途中,结果诏命一来……徐卫不住地抱怨徐六不想听这些,给堂弟倒了杯水递过去,打断道:罢了罢了,少说没用的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愚兄何至于此?我难道不知道你眼下正在准备出师?可此事,非你来不可徐九盯他一眼,问道:为何?为何?谁叫你是徐卫?徐良笑道徐卫摇了摇头,又打个呵欠,张大着嘴巴道:算了算了,到底怎么回事?徐良坐正身子,趋身向前道:前几个月你不是给我来了封信么?当时你说女真人一旦知道咱们准备大举北上,必定有所反应如今果不其然,叫你说中了北夷遣使团南下,送还被扣使臣,又许以中原淮东之地,要求结束敌对状态我心知个中有鬼,奈何这朝中的大臣们为重利所诱,听不进去不仅如此……说到这里,徐良本能地望向外头,感觉不踏实,亲自起身到门口关了门,又折回来继续说圣上本来对此事不太热心,我劝官家御驾亲征,至襄汉鼓舞士气不许,好话说尽,这才答应去趟镇江可朝中争执不下,官家又动摇了徐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怎么没关系?四大宣抚使,你兵力最多,战功最大,仗能打不能打,你的意见很有分量而且,女真人此举的真实用图,你应该也心知肚明徐良道徐卫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徐相以为女真人此举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缓兵之计徐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道先派使臣许以重利,只要我们答应,就开始谈判,谈他几个月,定好和议内容,然后再拖拖,才进行交割,等这一切忙完,得到什么时候?虽说金使声称得到金帝的授权,可以代为处理交割,但我认为,这仍旧不可信其实这一路上,徐卫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他也认为,女真人使出这一手,纯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以给自己从容调度的机会但现在听到徐良这一番话,又觉得不对劲如果说这是女真人的缓兵之计,那么金帝就没有理由授予张通古全权处置的权力,那么,难道女真人真的心甘情愿将中原淮东交还给大宋?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徐卫最清楚金军的虚实现在女真的精锐部队都云集在西部,以防御有西军和辽军河北和燕云地区的力量应该是薄弱的为了收缩防御,避免兵力分散,金国很有可能将中原淮东地区的兵力撤到黄河以北,如此一来,反正中原淮东不可守,不如还了,或许还能缓和一下但是,这却不符合女真人一贯的风格那帮剽悍,残暴,又没皮没脸的狄夷,一贯都是以凶狠的姿态南面,不可能说兀术一死,就废成这般模样?不是有消息称,完颜亮上位了么?那货志在灭宋,怎么可能乖乖归还中原淮东以示弱?九弟?徐良见堂弟好一阵都不言语,忍不住催促道徐卫好像想得出了神,并没有搭理他,徐良见状,又道:你想什……话没说完,忽见堂弟举起手示意他噤声,没奈何,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耐着性子等待着只见徐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缓缓起身,低着头在屋里走来走去,眉头越拧越紧,脸色也越发地阴沉徐良虽然心急,但面对这个执掌川陕,手握二十万雄兵的堂弟,还是把宰相的威风收敛起来过了许久,徐卫突然问道:六哥,倘若我们收了中原淮东,会怎样?这……自然是大振国威,举国欢庆徐良回答道徐卫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是指,收回中原和淮东以后,朝廷接下来要作什么徐良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派遣官员,司仪行政还有呢?徐卫又问还有?那就是派遣驻军,保境安民了徐良道谁去?徐卫接着问徐良想了想,轻笑道:这还用说?河南府,自然是荆湖军队北上接管,淮东地区则由淮西军和江西宣抚司部队接管,难不成还调你西军来么?这就对了徐卫沉声说道徐良不解其意,疑惑道:什么就对了?与堂弟谈完话后,徐良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馆驿,他专门嘱咐驿丞,除非有诏命,否则其他任何人前来馆驿想见徐郡王,也一概挡回去,若有人问,便直说是政事堂的意思结果不出意料,川陕宣抚处置副使,东莞郡王徐卫抵京的消息当天就传开了他从前的故旧闻听此讯,纷纷赶来馆驿相见比如他从前的老长官徐处仁,王庶又比如有并肩战斗之谊的折可求,乃至与其关系匪浅的何灌何郡王至于朝中官员,那就多了馆驿方面,以徐郡王过度劳累,极需歇息为由挡驾,实在不行,就搬出徐良,这才算将访问们挡了回去这一天,徐卫睡得很沉,他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徐良生怕他误了朝会,半夜就派人来馆驿守着,时辰一到,立刻去他房间催促天不亮,徐卫就起了床,洗漱完毕,用过早饭,然后将他最讨厌的朝服穿上他在川陕,只需穿公服,就紫袍一披,金带一扎,幞头一扣,了事但一旦来了行在,要上朝面君,那可就繁琐了先是戴一顶唤作獬豸冠的帽子,又高又大,十分碍事然后披上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也就是裹衣再后,束上大带,又以革带系蔽膝,接着就是方心曲领,后世影视作品中,经常见到古代官员上朝时,脖子上戴个儿童求平安的如意锁一类的东西,就是那玩意,最后,穿上黑色皮履这还不算完,徐卫的级别高,穿戴整齐以后,还要佩上玉剑、玉佩、锦绶,如果他是有文官,还要挂鱼袋一切收拾完毕,带着一身的累赘玩意出了馆驿文官坐桥,武官骑马,馆驿外头他的卫士已经备好了马,就这么爬上马背上,叮叮当当地招摇过市不过这会儿,杭州城居民都还没出门呢到了皇宫,在正门宣德门前,文官就要下轿,武官就要下马,步行入宫徐卫虽然刻意低调,没跟谁打招呼,但很快,他就被认了出来但凡他经过之处,都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紫金虎就郁闷了,这天都还没亮,你们眼睛都这么好使?今天可就看大王的了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徐卫回头看去,辨认了片刻,正是秦桧这话从何说起?徐某不过是奉皇命入朝以备咨询徐卫笑道呵呵秦桧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可能他也感觉到了,这位徐郡王跟他始终隔着什么此时,升朝官们云集在宫门内,御史还没有出来整队,因此大家三五成群地聚集着不过,今天讨论的话题,基本都集中在徐卫身上皇帝发金牌召徐卫入朝这事,只有宰执大臣知道,不过昨天消息一传开,相当部分朝臣都收到风声大家现在讨论的,就是徐郡王入朝,会给这件事情带来什么转机众所周知,徐郡王是坚定的主战派这是废话,带兵的不主战?而且一直以来,徐郡王都是一面旗帜,一面以武力反抗北夷入侵的旗帜,一面激励大宋将士效命疆场的旗帜他肯定是赞成北伐的,但现在女真人主动提出归还中原淮东,他岂有意乎?在一片悉悉索索中,徐六靠了过来,轻声道:看到了,这就是你的影响徐相过奖了,我这个人不怕贬,就怕捧徐卫道少没正形,今天这场朝会,恐怕就将决定对金是战是和,为兄不要求其他你把昨天跟我说的话,原原本本,奏明天子,传达百官,剩下的我来徐六道知道徐卫道记住,不管其他人怎么阻挠,打断,批评,你都不要受他影响,一定要……徐良是担心堂弟武臣的身份因为大宋立国以来,武臣不干预朝政,尤其是在军国大政方针上,武臣没有发言权这十几年来,情况虽然有所转变,但观念这个东西是根深蒂固的不等他说完,徐卫侧首道:徐相放心就是话音方落,御史就出来吆喝了文武百官各依官阶站立,徐卫是郡王爵位,又带着知枢密院事的西府长官头衔,在现任武官里,只此一个,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排在武臣第一位整队完毕,文武两列官员浩浩荡荡地向资政殿出发入得殿内,在皇帝还没有出来之前,大臣们仍旧可以和前后的同僚们聊上几句但徐卫立在队列最前头,他身后那几个枢密院的签书,同知之类,都不相熟,因此也没话谈一直等到内侍出来,高喝圣上驾到,殿中顿时肃静只见皇帝赵谨举步出来,也没扫视一眼,径直往御座而去只等他屁股一沾座,群臣推金山,倒玉柱,高呼万岁形式一过,众臣平身,抱着笏板等待皇帝发话赵谨其实从后头一转出来,就瞄了徐卫一眼怪只怪紫金虎名气太大,皇帝还在作亲王时就听过他的名字只不过,大宋制度,宗室不参政,所以当时的皇帝听归听,也没在意可现在不同,徐卫是他的臣子,而且是一个镇守边关,手握雄兵的军队统帅所以,赵谨尤其注意了一下徐卫的形象,很符合他的猜测,武臣就该是这副模样皇帝也不问朝臣是否有本要奏,直接看向徐卫道:这位便是川陕宣抚处置使,东莞郡王徐卫?徐卫闻言出班,手持笏板道:臣徐卫,充任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奉陛下诏命,入朝觐见好,朕听说两个月的路程,徐卿十余天就赶到贤卿握兵在外累年,然一见召,即火赴行在,事君可谓得体,朕心甚慰赵谨称赞道徐卫这是第一次见到赵谨,听皇帝说话,似乎还算持重?可听六哥的话,这位赵官家似乎有点……此臣本分而已甚好若外臣都能如徐卿这般,何愁天下不太平?赵谨提高音量说道见殿中一片沉寂,他顿了顿,继续道此番召卿紧急入朝,非为他事贤卿坐镇川陕,统率西师,屡次大败北夷,复陕西全境,收河东半壁,天下谁人不知?今北朝派出使团南下,欲与我朝交好,许还中原淮东之地朝议各执己见,没有定论臣以卿总兵多年,知金人尤深,因此,想问问徐卿对此事有何看法?启奏圣上,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照理,余非臣所问徐卫这个样子还是要作一作的徐卿为国征战多年,川陕因卿而得以保全,乃柱国之臣,何必顾虑?但有意见,只管说来赵谨道徐卫停了片刻,这才执着笏板道:既然圣上垂询,那臣就直言了笏板这东西,本来是大臣们用来作记事本用的,可以在上面记下自己欲奏之事,或者皇帝的指示之类不过徐卫的笏板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臣,反对与金议和徐卫没作任何铺垫,开门见山尽管大多数人已经料到了这一幕,但当真真切切听到耳朵里时,还是不禁震动殿上一时议论四起徐卫不为所动,继续道:若与金人媾和,则中其算计,自乱阵脚赵谨也不禁为之色变,这些话他从徐良等大臣那里已经听得多了,但自徐卫口中说出,意义又不一样因此疾声追问道:哦?从何说起?回陛下,金人主动提出议和,许还中原淮东非止缓兵之计,包藏祸心徐卫到底是战场上混了多年的,这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尽管殿中些许嘈杂,可他洪亮的声音仍旧传遍每一个角落赵谨不安地动了动,等待着下文朝臣们是停止了议论静听,不仅仅是缓兵之计?那还有什么?自朝廷联结契丹,攻灭西夏以来,女真人受到的威胁与日俱增这就迫使北夷不得不将防御重心放在西部如此一来,不可避免地说法要削弱其在南方的力量历年来,金军一直在南方保持攻势,但如今,非但无力对襄汉地区发动进攻,只怕还得转入守势然,我军东起两浙,西至川陕,无处不在备战,金人闻听此讯,岂能不心胆俱裂?若毫无举措,被动防御,西边不好说,但以其南方的力量,只怕很难挡住荆湖、江西、淮西三司部队的进攻因此,有意抛出议和,许以中原淮东,一来是缓兵之计,拖延我大军北上的步伐但这,并非是主要的女真人之祸心在于,其心知在西部难以施展,而且征战西陲,也难以影响我朝大局,因此,才有了金使南下RO~┏━━━━━━━━━━━━━━━━━━━━━━━━━┓┃书书网┃┃┃┃WWHUSHUN┃┃┃┗━━━━━━━━━━━━━━━━━━━━━━━━━┛
第七百四十六章已经有大臣想出班打断徐九的话,但顾虑到皇帝正在征求他意见,贸然出言阻止,可能不太妥当,再则,徐良又是宰相……因此,为求取得主动权,金军必须在南方有所斩获!,徐卫朗声道。

终于,听到这里有人听不下去了,愤然出班道:徐郡王!你指的金军想在南方有所斩获,是交还中原淮东两地么?这就是金人的斩获?,殿中响起一片刻意压制的笑声,徐良脸上一垮,回过头去报之以愤怒的目光。

徐卫却镇定自若,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官员,提高音量道:这位同僚,圣上垂询徐某的意见,不管你赞同不赞同,让我说完!那人看了他几眼,终究还是退回班去。

赵谨见状,也道:诸卿稍安勿躁,且容徐卿把话说完。

徐卫回过头,继续对皇帝奏道:陛下,我大宋经历二十年艰苦卓绝之抗战,时至今日,在几代君臣的努力下,金人早已无力对我朝形成致命威胁!这一点,我们清楚,女真人也清楚。

因此,金国之目的,在于议和。

这话一出来,朝堂上又骚动了。

一名枢密院的都承旨出班来质疑道:徐郡王,你说来说去,还是承认女真人志在议和。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反对与金和谈?,徐卫连头都懒得回,继续对皇帝道:但是,现在议和,我朝未必同意。

就算同意,女真人付出的代价也势必很大。

因此,他们在我军正要大举北伐之际派遣使团南下,许还中原淮东。

倘若陛下问臣,如果同意议和,大宋是否能如愿取得中原淮东,那么臣的是回答是能!疯了!徐郡王一定是疯了!两个月的路程,他有十几天赶回来,劳累过度,精神失常了!你这通篇前言不搭后语,说来说去你所有的意见都在佐证议和可行你糊涂了?原本跟徐良站在同一阵线,反对议和的大臣们此时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开始怀疑徐相紧急将东莞郡王召回来是否正确,这简直是典型的帮倒忙嘛!倒是徐良不为所动,他知道堂弟接下来要说什么。

赵谨也听得一头雾水,不禁质疑道:徐卿,你说什么?既然我朝能够如愿取回中原淮东,那那为何你却说反对与金和谈?,陛下,臣不担心和谈,甚至,如果我朝同意和谈,那么一定会很顺利。

臣听说,张通古可以全权代表虏主,只要我朝一点头,张通古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交割事宜办妥。

,徐卫继续稳如泰山。

然而殿上议论之声已经响成一片,大臣们不再仔细倾听他的意见,开始各说各话,互相商量着今天一定要将和议的事情定下来。

赵谨越听越不明白,可殿中实在嘈杂他不得不站起身来,抬高嗓门道:诸卿且听徐宣抚将话说完,肃静!肃静!,连唤几声才将殿中的乱象稍稍弹压下去。

接着,他满面狐疑地对徐卫道徐卿,你继续。

,陛下,臣担心的,是议和以后的事。

徐卫这一句说得非常洪亮。

果然,听了这句话资政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议和以后的事?这从何说起?一旦议和,我朝取回中原淮东势必要派遣官员,司仪行政同时也免不了派驻军队,保境安民。

臣就此事咨询过朝中同僚如果要在中原淮东派驻部队,神武前军,神武后军,以及淮西安抚司的部队都在调动之列。

,徐卫道。

没错,那又如何?,有大臣抗声冉道。

这就是关键所在!,徐卫疾声道。

我军在南方几次挡住金军猛攻,凭的是什么?徐某问问涛位同僚,我们凭的是什么?除了将士奋勇,还有什么?,自然是襄汉之固,淮水之险。

,有人回答道。

没错,一语中的!,徐卫大声肯定道。

凭的,就是襄阳城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易守难攻,整个襄阳地区只有襄阳城一个进攻点!凭的,就是淮水的阻挡!这才让兀术两次进攻襄汉都无功而返!陛下试想,兀术几次南下,于金国而言可谓战功赫赫!一度打到长江边上!然而,他始终无法逾越襄汉,这难道不是他的心病?,如果我们现在答应与金人议和,接收了中原和淮东,就将派军队前往驻防。

如此一来,荆湖、江西、淮西三司部队就将离开现在的防区,进入中原淮东。

倘若成真,我军北伐势必搁浅,这就让女真人赢得了时间,这就是所谓的,缓兵之计,。

,徐卫娓娓道来,不管是懂与不懂的人,都想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他,只能安静听下去。

然而最可怕是,一旦南方诸军离开襄汉地区的险要,离开淮水的阻隔,进入中原这个四出之地,就等于自废武功,给金军以可乘之机!步军利险阻,马军利旷野,中原地势平坦,正适合金军大规模骑兵军团作战。

一旦我朝将南方诸军摆在中原地带,金人一定会撕毁和议,背盟来犯!到时,没有了襄汉的险要和淮水的阻阁,南方诸军将处于不利!这就是金人为何突然提出议和,大方地归还中原淮东之原因!,徐卫以缓慢而坚定的语气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殿上一时落针可闻,君臣久久没有言语。

徐卫的话震动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女真人主动归还中原淮东的背后,还有这样的玄机在!徐良适时地出班奏道:陛下,臣之所以一直极力反对与金议和,正是因为如此!如今,议和,便中金人之计!,正是如此!陛下,臣请驱逐金使,立刻宣战!兵部侍郎胡栓再次提出他的建议。

赵谨拿不定主意,既然连统兵多年,与金军百战的徐卫都这么说,那这事十有**存在问题。

但不议和又怎么办?真如胡*所说,驱逐金使,立刻宣战么?正当他迟疑之时忽听一人道:此皆徐郡王一家之言,也仅是猜测而已!陛下权宜可听,但不能深信!,皇帝视之,乃枢霉院编修官,魏师逊。

徐良有些光火我弟与金人血战二十载,若论知金有谁强过他?你一个小小的枢密院编修,竟敢口出狂言!正要驳斥时,徐卫已经问道:,这位同僚,你担任过缘边地方官么?魏师逊四十岁左右,这人挂相,人瘦弱不说,下巴很尖还往前凸,脸又生得平,真个形容猥琐。

听徐卫问,他似乎有些愕然,愣了片刻才答道:并没有。

那你可是奉诏出使过金国?,徐卫又问。

魏师逊不明白对方的用意,答道:也没有。

徐卫闻言笑道:你既没担任过缘边长官,也没有出使过金国,那敢问你自认对女真人的了解比徐某透彻么?,魏师逊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有人见此情形,出来帮腔道:徐郡王虽然久镇边陲,但所作的,也无非就是行军打仗。

我辈虽在朝中,然太祖时赵普以半部论语治天下,民间又有俗语云,书生不出门可知天下事……这位同僚怎么称呼?徐卫打断了他的话。

显谟阁直学士,吏部侍郎,郑仲熊。

这人的品秩虽比徐卫差得远,却不自称下官,。

没错,臣受天子差遣,坐镇边陲,干的主要也就是带兵带仗。

比不得公等浅吟低唱指点江山。

我这里有首诗,一直没读懂请公赐教如何?,徐卫说到这里,又回头对皇帝一揖作请示状。

赵谨能说什么?频频点头。

那郑仲熊不知他何意,遂不接话。

只听徐卫吟道: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这谁写的!反诗!标准的反诗!大逆不道!好狂妄的口气!是谁!谁写的!此诗狂妄至极!不知何人所作?郑仲熊问道。

此诗在北方流传极广,作者,正是当今金国平章政事,完颜迪古乃。

徐卫道。

郑仲熊又接不上话来,讪讪地退了回去。

徐卫转向赵谨,俯首奏道:,陛下,臣千言万语归于一句,北地父老盼首以盼,南望王师!今大宋粮饷已备,将士奋勇,不趁此机会收复中原,北击女真,更待何时?此上天以良机相赐,助陛下成就中兴之业,万不可犹豫!他一说完,以徐良秦桧等宰执为代表的大臣纷纷出班附和,力奏应该抓住机会,举兵北伐!而那些原本倾向于议和的大臣,经徐卫这么一说,也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赵谨见朝中意见倾斜,不得已,问道:徐卿,依你之见,也要驱逐金使,立刻宣战?,回陛下,大可不必!扣留金使,不宣而战!我以堂堂之师,复先人遗留之基业,名正言顺,不需要向谁说明!,徐卫道。

一语惊满殿!赵谨变色道:若如此,能有几成胜算?这个话徐卫可不会去接,只道:此非臣所知。

徐良却迫不及待地奏道:陛下,今荆湖、江西、淮西三司,已动员马步水军近十八万,兵精粮足,臣认为,复中原,得淮东,不在话下!而西军素来剽悍善战,如今已握河东半壁在手,臣认为,直扑燕云,并非难事!徐卫听得眉头一皱,你立军令状呢?作十分事,说七分话,你这活还没干,先夸海口,不是把自己套进去么?你把自己绕进去不算,还拉我下水?他刚这么想,便听到一个声音随后响起:陛下,既然徐相有如此把握,此番北伐,必能马到功成!,徐卫急视之,看清说话那人之后,并不意外,正是秦桧!秦会之也发现徐卫在盯他,将头一低,不与之对视。

徐六完全不以为意,只当秦桧在附和他,还慷慨激昂道:只要圣上降下亲征诏,往镇江府一行,诸司将士必受鼓舞,岂能不奋勇前进?大宋之中兴,在此一举!,大臣们又是一番力奏,赵谨见事已至此,几成定局,遂将心一横,使劲道:既如此,就依卿等所奏,即刻传诏,朕御驾亲征便是!,话一出口,群臣参拜,高呼万岁!徐卫果然不负众望,一出面就将北伐之事敲定。

尽管决定权并不在他手里,但他在资政殿上一番话,却是力排众议,使得朝中舆论倾斜。

就在当天,徐六就授意有司将金使张通古等扣留,消息传出,杭州振奋!徐卫一回到馆驿,徐处仁、王庶、折可求、何灌等人先后来见。

这些老前辈,老长官,对徐卫都不吝惜溢美之辞,极力称赞他促成北伐一事。

除了这些人以外,许多朝臣也赶来馆驿,想和徐卫见上一面。

但紫金虎在这事上却有分寸,他是外臣,不宜结娈朝臣,因此除故旧之外,都予以婉拒。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徐卫看得顺眼。

一些顽固守旧,刻板僵化的大臣,本来就不满意朝廷决策,居然要听取一个武臣的意见。

后来,徐卫在资政殿一番言语,又让这些人觉得徐卫有些张扬,甚至还有轻视文臣的迹象。

这让他们很不痛快,尤其是当日在殿上受到徐卫质问的那几个。

不过,正在他们发牢骚的时候,殊不知祸事就要来了。

对于魏师逊,郑仲熊等在殿上为难徐卫的大臣,徐良十分不满!当然,一来是因为他和徐九是堂兄弟,更主要的,是这几个明目张胆,旗帜鲜明地反对他本人!于是,事后他便开始琢磨,要将魏师逊郑仲熊等几个主要人物贬出朝廷,弄到地方上去。

然而此时,秦桧出来劝止,说是眼下大战在即,不宜处置朝臣,有什么事等到将来仗打完了再说。

而且,你如果现在就将这几个贬出中枢,难免让人认为这是在替徐郡王出气,对相公你和徐郡王的影响都不太好。

徐良这才暂时作罢,一门心思放在北伐上来!!~!第七百四十七章徐相,我真不是说笑距离八月发兵也期已经不这,我真得赶紧回去徐卫再次申明自己的意见尽管,因为他的一番言语,临门一脚地促成了北伐但他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以他武臣的立场来说,大战在即的情况下,将方面统帅征召入朝,这是一种极不妥当的作法尽管,看起来似乎很有必要如果换成旁人也就算了,徐良走出身在行伍世家,他不是纯粹的文臣,他懂得军事我知道,我晓得,你稍安勿躁徐良端起茶杯,悠闲地拿杯盖汤着茶末,似乎并没有把堂弟的不满当回事徐卫对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很不爽,但没奈何,于公他是宰相,于私又是兄长,紫金虎只得换了个话题:朝廷决定怎么打?淮西军攻淮东,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攻中原,西军进河东,如果辽军也愿意出兵的话,随他们徐良回答道一听这个策略,徐卫就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疑惑道:同时?你说这些部队同时出兵?怎么?有问题?徐六反问道当然徐卫大声道女真人虽然知道我们在备战,但却无法预料我军的进兵路线这个时候就应该瞒天过海,故布疑阵,使其摸不透我军意图徐相,你,应该知道的……,,徐良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轻笑道:徐郡王军功之盛,百年未有,怎地?也教教愚兄?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看法?见他这哥样子,徐卫皱起了眉头,但转眼之间,神色如常:罢了我是统兵在外的武臣,这些大政方针,你们决定,我就不多嘴了哈哈老九,这是在家里哪有那么多顾忌?我是说真的,你有什么看法,不妨说说,为兄也可以参考参考徐良认真道徐卫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了昔葬三叔徐绍宣抚陕西时,不顾自己的劝阻,执意发动进攻一事当时自己就很不满,因为三叔也是通晓军事的但他却因为政治上的原因而忽视了军事准则现在,六哥登上了相位,竟也和三叔当初如出一辙或许那句话没错,军事是政治的延伸,从来都不会孤立地存在我的看法是,西军首先出兵只要西军一动,就是牵一发动全身,能够吸引女真人的注意力然后淮西军进攻淮东,从旁牵制,最后,才是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集中力量,进攻中原一阵之后徐卫说道良听罢,缓缓点头有道理,我会考虑的九弟你给我交个底,你对此次北伐前景持什么态度?这正是我想说的徐卫马上接过话头你在资政殿上,不该夸下海口你这样只会把自己套进去,战场上的事作最好的期望,作最坏的打算,谁敢保证战无不胜?这你别管,政治上的事你不懂你只要告诉你,依看来此次北伐前景如何?徐良挥手道徐卫笑了笑,说道:这么说现在金军主力都摆在河东和燕云,防御西军和辽军因此,你所说的西军直捣燕云恐怕有些过于乐观但是,如果南方诸军能够统一协调,精诚合作,那么,对于收复中原,光复故都,我持乐观态度再说一次,前提,是不会出现上次那种,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各自为战,互不响应的情况这你放心,韩世忠和岳飞都起于行伍,他们怎敢违背折彦质的节制?折仲古可是以二府大臣身份宣抚地方徐良道但愿如此徐卫淡淡道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南方诸军怎么打,轮不到他去操心你打算几时回去?徐六问道如果朝中没有旁的事,我打算明天启程回去不过,照情况来看,西军八月出兵是赶不及了徐卫道没关系,我让淮西军先打,折家和韩世忠岳飞次之,你回去以后,自行安排其实我也没指望西军能直捣燕云,此番北伐,若能收复中原淮集,就算成功在朝会上,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鼓动圣上和朝臣徐良这才道出原委随你徐卫道徐六见堂弟情绪不太对头,忽然道:老九,你晓得这次紧急召你入朝,你心头不痛快走?为兄知道你本来也在紧张准备,突然之间召你回朝打乱了你的计划小但是,你要明白,这次北伐对大宋,对我本人,都至关重要,我需要北伐的胜利,明白么?徐卫不回答,但他心里很清楚,堂兄需要北伐的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现在虽然只是次相,但首相的位置空着,如果北伐能够取得成功,那么作为通盘谋划小看,他极有可能身兼两相徐六见堂弟不吭声,又道:只要我在朝中,你们在西陲就可高枕无忧我提前给你透个信,只要这次成了,我就保证把你的,副,字免去徐卫现在的正式差遣是川陕宣抚处置副使,这么些年,他虽然一直行使着正职的权力,但那个副字却一直挂在头上,其原因就在于他是武臣当初朝廷给他挂个副字在脑袋上,就是随时提醒他这倒不打紧,我只担心六哥你政治上的考量太多,不要影响了前线才好徐卫道出自己的忧虑你这话说得,徐家就你会打仗?哥哥我虽然是正经出身,但不要忘了,我也是徐家人徐良笑道这最好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你别怪兄弟多嘴徐卫道什么事?徐良好奇地同道参知政事秦桧是六哥你调回来的?徐卫问道徐六毫不掩饰,点头道:没错,这几年,秦会之帮我不少,确实是个人才我不怀疑他的才干,但我要提醒六哥,对于此人,你最好用之防之,前天在资政殿上,我就看出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第七百四十八章 宋默然七月中旬,徐卫辞别皇帝,启程逡回川陕,准备进兵临行之时,赵谨亲自赐见送行,高度赞扬了徐卫经营川陕之功,赐金带一条,珠袍一领,并内府奇珍若干,徐卫拜谢此次他下江南,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虽只在杭州行在停留不过数日,但正是由于他的建议,朝廷才决定扣留金使,不宣而战就在他赶回川陕的同时,欲成就盖世功业的徐良就迫不及等地请皇帝赵谨下发了亲征诏指出金人侵凌大宋久矣,今犹窃据两河、山东、中原、淮东等地,倒行逆行,残暴不仕北地遗民南望王师,期盼恢复当今天子为复祖宗之旧疆,救黎庶于水火,号令天下王师,举兵北伐北伐亲征诏一经,江淮为之沸腾无论军民,都倍受鼓舞大宋之前不是没干过北伐这种事,先帝赵谌在世时,就曾经命令折彦质出兵北上然则当时是皇帝绕过朝廷,直接指挥前线将帅,颇有些秘密行事的味道而这一次,皇帝昭告天下,其意义非同一般而与上次匆忙草率相比,此番宋军经过万全准备早在数年之前,南方诸军就已经开始筹备出兵,如今诸司部队兵强马壮,粮饷充足,士气高昂,枕戈待旦诏之后,皇帝赵谨在徐良几次敦请之下,离开杭州行朝,北上前往镇江府徐六自然伴随左右,朝廷日常事务暂时由秦桧等处置皇帝御驾亲征,这在宋代历史上并不多见,最著名的莫过于宋真宗昔年亲征契丹,定下澶渊之盟,距今已快一百五十年因此,皇帝一到镇江就引起极大轰动淮西军将帅纷纷渡江南来面圣,赵谨在镇江府城头一露面,军民高呼万岁,声传百里真有喝断长江之气概消息一传出,江淮诸军无不振奋徐良见时机已到立刻命令淮西安抚使刘光国发动进攻刘光国是当今天子皇后刘氏的父亲,父凭女贵,如今已然是太尉军阶,并且还兼任此次北伐南方诸军的副统帅,风头一时无两刘光国得了命令之后,也是急于建功,好证明自己并不仅仅是皇亲国戚,咱也走出自西军正经的将门他这次没有派遣淮西安抚副使李显忠作先锋,而是让自己的弟弟刘光远领一万五千精兵先期进发,自己和李显忠提主力在后刘光远,是刘家老三,刘延庆之子,这刘三本事有没有别说,但运气真就不差他提一万五千步军直扑宿州上次淮西军进攻宿州时,李显忠就曾经攻破此地因此刘光远一来,金军猝不及防,宿州治下灵壁虹县两处望风而降刘光远受此鼓舞,区区一万五千人马就奔向宿州城时宿州金军只数千人,紧闭城门不出战飞马向东京报急刘光远指挥部队猛攻,都被挡回,折损两千余人无法破城刘光国和李显忠随后赶到李显忠部将王德攻上城头,摇旗一声喊:我淮西李安抚部将王德也中原遗民可降不降即死,金军溃败,城中汉官出降,宿州光复淮西军旗开得胜,消息传过长江,坐镇镇江府的赵谨君臣大受鼓舞但好戏还在后头,收复宿州之后淮西军又用了不到五天时间,攻下泗州金国官员都是草草抵抗,即宣告投降随后淮西军进兵毫州,此时金军也回过神来,迅调集三万余马步军赶往毫州东南的蒙城县阻击淮西军与之对阵,战斗从正午开始,一直打到晌午之后,不分胜负,陷入胶着状态李显忠见状,亲率自己从西夏带回来的精锐马军迂回侧击,金军阵脚大乱,刘光国乘势挥师进击,金人不敌败走前线捷报频传,还素来对此事不太热心的皇帝赵谨也受到了鼓舞,当然,指挥淮西军的是他岳父老泰山,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淮西军进展顺利,早震惊了坐镇东京的金军大将乌延蒲卢浑作为黄河以南金军的统帅,蒲卢浑近年来一直密切关注宋军动向,他知道南方早晚是要北侵,的但是,因为金廷派遣张通古率领规模庞大的使团出使江南,许还中原淮东与之议和,所以他根本没想到宋军会不宣而战这才有了淮西军连下宿州泗州,金军毫无反应的情况他紧急派遣的三万援兵为淮西军击败,使得蒲卢浑察觉到这只是宋军大规模北上的先声他判定淮西军只是敲边鼓的,真正的威胁来自于他正面的荆湖宣抚司有了这个判断,他先没管淮东战局,而是下令给坐镇郊唐二州前线的金国勇将赤盏晖,让他加强戒备,南军随时可能北上然后,又紧急向燕京报告宋军北侵的消息,最后,本命令淮东金军保持守势,不求战胜淮西军,只要拖住对方就行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韩世忠岳飞,以及江西的折彦质就要来了七月末,淮西军再传捷报,夹军在毫州境内再次击败金军如果淮西军拿下此地,往北,可攻应天府,那里曾是大宋的南京,往西,可直入开封府地界不过,好景不长,受了旗开得胜的鼓舞,淮西军有些冒进,作为先锋的刘光远只率万余兵就扑往毫州城,此时,淮西军的主力还在蒙城县毫州守将,不比此前的泗州和宿州将领,他是正经的女真人,麾下有两万马步军虽说绝大多数人都是汉签军,但他这支部队的战力在汉军中首屈一指,曾经得到了兀术的亲口嘉奖一见刘光远孤师而来,他只带了八千人出城接战刘光远见状,不以为意,号令前锋进击淮西军此前连战连捷,将士们都兴致高昂,抱着抢功的心态一往无前可一照面,他们发现,这支金军非同寻常其训练有素,配合得当,士卒技战术水平很高完全不像此前的金军那般好欺一仗下来,刘光远给打了个灰头土脸,折损三千多人,掉头往回跑金军若不是顾忌淮西军主力在后,只怕早就追来了刘光远战败让身为淮西安抚副使的李显忠非常不满他此前已经提醒过刘三,你是先锋,为大军开道,若遇阻击可打,谁叫你跑去毫州城?刘光国素知李显忠本事,因此斥责了弟弟,问计于他李显忠认为,淮西军此次只四万兵力最怕的就是强攻坚固的城池金军素好野战,这毫州守将击败了刘光远,肯定有侍无恐,咱们不妨再输他一阵,助长其气焰刘光国采纳他的建议,派一俾将,只率数千人再往毫州城外叫战那毫州守将一见,二话不出率部出城结果没有悬念,宋军打了一阵,又是掉头就跑金军受此鼓舞,认为淮西军不过如此而已次日,刘光远李显忠率淮西军至城郊,声言报复毫州金将果然上当,见淮西军主力赶来也精锐尽出,率两万部队出城,排开阵势,要跟淮西军来场硬碰硬的较量淮西军首先发动进攻,刘光国派遣精锐步军,以旁牌扎刀等器械,列队而进金军以弓弩压制所幸,他们没有装备大量的强弩因此杀伤有限,很快就短兵相接,淮西军咬上了金军的大阵李显忠趁乱,只引十数骑往来奔走,窥视金军阵法只见那金将好生轻敌,兵力占劣势,却排出全副进攻阵形,大部兵力都集中在阵前方,如一枚箭头一般这种阵形,想正面突破难度很大,偏偏它又背靠城池,无法迂回到背后发动奇袭只能从侧面进攻,斩断其首尾但淮西军骑兵有限,必须得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刘光国却不同意,此前几阵,李显忠统率的马军都立下了大功这让他很不以为意,此战,他就打算用自己的主力步军来击败金贼基于这个打算,刘光国犯了一个兵家大忌,添油他一波一波地往上增兵,企图撕开金军的阵形但你淮西军兵力确实占优势,可人家金军却凭借稳固的大阵在跟你消耗一旦你派出去到进攻部队往后退,对方马上就可以全军突进因为对方排的阵形,类似于锋矢阵,主力都摆在前部,最适合中路突破战斗越来越艰难,打了两个时辰,刘光国增了三次兵也无法击破金军大阵结果,不幸被李显忠言中,进攻部队渐渐被金军压迫着往后退,毫州守将抓住战机,号角声冲天而起,金军全军突进刘光国派出去的部队眨眼之间就被冲散,金军如箭头一般,直射向淮西军本阵来刘光国心知不好但他不打算退,而是命令强弓硬弩拼命压制敌人奈何,他已经失去对战局的控制,淮西军在兵力占优势的情况下,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金将击败,折损五千多人若不是李显忠率部断后,损失还会大经历了这一战,淮西军记住了那金将的名字,撤葛辇毫州一败,淮西军内部矛盾突显李显忠对刘家兄弟大为不满,你想李显忠本是党项人,在西军任过职,又替西夏打过仗,纵横驰骋,屈居于刘氏兄弟之下也就罢了,刘光国居然一意孤行,导致战败,他岂能善罢甘休?退到蒙城之后,他就责任问题与刘光国发生了争执,事情很快闹到宋军的大本营,镇江府这让徐良很是担忧,这刚打几场胜仗就出来将帅不和这种事,影响很坏而且,刘光国是皇帝的老丈人,而赵官家又极其宠信刘皇后,徐良思之再三,没有把堂弟的提醒当回事,政治考量压过了军事需要,他没有处理,或者说斥责刘家兄弟,而是采取和稀泥的态度,息事宁人再则,他也没有闲心来管这事,因为真正的大战异将爆发八月,南方宋军总指挥,折彦质率领七万折家军渡过淮河,进攻蔡州,同时命令荆湖宣抚司的神武后军从襄汉出兵,进攻郊州唐州,以东京为目的,两路进发韩世忠得令以后,出兵六万,以前统制岳飞领两万兵自随州北上攻唐州,他率主力进攻郊州郊、唐、蔡三州是保护东京的外围防线,撕开了这条防线,宋军就能直扑东京故都上次草率的北伐,神武后军损失很大这些年来,韩世忠岳飞等人呕心沥血在朝廷的支持下,才重振神武后军将士们都期盼着此次北伐给他们带来的不仅是胜利,是洗雪前耻岳飞先于诸军出发,麾下虽只两万人,但却配备了三千精骑,由其长子岳云等统领,战斗力很强岳飞军进入唐州地界,先于湖阳县败金军五千人斩首八百级,继而在进军唐州城的途中,再挫金军阻击,斩级千余当他兵临唐州城时,唐州百姓奔走相告,皆呼岳爷爷来,争相来附坐镇唐州的是谁?金营猛将赤盏晖的弟弟,把阿兀鲁此人号称有万夫不挡之勇能手格猛兽,勇冠三军他当然听过岳飞的名号,可是剽悍之人素来自负,从来不会轻易承认比别人弱岳飞兵临唐州,他因不清楚虚实不敢贸然出战僵持数日,当得知荆湖宣抚司的主力扑往邓州时,把阿兀鲁放心了率本部万余军出城应战岳飞军雪耻的机会到了军中号称,赢官人,的岳云,率精骑贯入敌阵,来回冲杀,搅敌金军阵形,岳飞本人亲临一线作战,率军压进,只一阵杀败金贼把阿兀术鲁溃入城中,还惊呼说向日闻听岳飞之名,并不当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再不敢出城,只顾凭城坚守唐州于东京来说,非常重要,万不容失邦州有赤盏晖亲自坐镇,料想无碍,蒲卢浑谨慎考虑之后,率金军主力八万,兵发唐州,打算先吃掉岳飞一军此时,淮西军正在计划小再战,折家军正激战于蔡州,韩世忠已经和邦州的赤盏晖交上手,蒲卢浑正是要瞅准这个空档,吃一口算一口岳飞很快察觉到了危险,一听金军主力南下的消息,马上退往唐州和随州的边界处这里的地形,他非常熟悉,移师增垒,扎下营寨,静观其变蒲卢浑带八万大军,岂容他逃掉?岳飞军刚设下工事,金军骑兵就蜂拥而至可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岳飞军依据地形设下的营垒,那些马上的骑士虽然兴冲冲而来,面对此种局面,也无计可施当蒲卢浑的大军铺天盖地压过来的时,他却不把这当回事,当即挥师猛击岳飞并不正面接战,于各处营垒广置强弓硬弩,金军一来,就轮番发射,并不间歇蒲卢浑强攻两日,倒在宋军箭下的金军将士不计其数,然而岳飞军却巍然不动蒲卢浑得受兀术信任,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他此次来,本想一口吃掉岳飞军,但眼下的情况,恐怕不会让他如意恰在此时,他又收到折家军在蔡州攻势凶狠,金军抵挡不住,宋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蒲严浑当机立断,马上下令北撤在唐州,他召开了紧急会议,分析了目下战局宋军淮西军、江西军、荆湖军,三路并进,声势浩大淮西一军,安然是为了牵制,这没有怀疑真正的主力,就是荆湖军和江西军江西军现在集中全力在攻蔡州,金军恐怕挡不了邦州有赤盏晖在,韩世忠不会轻易得手,岳飞这一军兵力不多,只要把唐州留下部分兵力,只守不出,应该也能拖住他一段时间综上所述,现在威胁最大的,就是折彦质这一军一旦他攻破了蔡州,就在东京的防线上撕开一个缺口,长驱直入开封府现在,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就领军往蔡州,先跟折家军来一场决战要么,就退回去,等这两路宋军进入开封府周边会师时,选择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进行决战前者,战胜还好说,一旦战败,中原战场上基本就完蛋了后者的话,虽然稳妥一些,但当时金军要面对的压力就空前巨大而且,蒲卢浑非常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没有后援近年来,国家多事,西军勾结契丹人,在西部闹得不可开交,金军的主力都摆在西部防御他们中原和江淮地区的金军不止兵力不足,而且质量也不高,普遍都是以两河的签军为主,女真军和渤海军队的数量相对较少而宋军则不一样,通过这些年的征战,他们好实力提高很快,打起来非常吃力经过再三考虑,蒲卢浑决定,向北撤入开封府地界,等待几路宋军过来,再行决战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宋军这几年一直在准备北伐,而他,只能守着老本过日子,燕京的朝廷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增援749 西军集结八月正是秋高马肥的好时季,在通往凤翔府的驿道上,突然窜来一支马队,约有二三十骑,真个人如玉,马如龙马背上的骑士多是高大少年,个个相貌堂堂,威武不凡跨坐着骏马,身上的轻甲在阳光照耀下隐隐泛着光亮,如一阵风似地卷地,惹得早早闪到道旁的行人纷纷侧目徐卫坐着那匹汗血宝马,飞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身着戎装,战袍猎猎作响,在卫队簇拥下全往凤翔府城赶去要么紫金虎作事雷厉风行,去江南,他用了十七天,回川陕,只多用了两天就赶到兴元府之所用多用两天,是因为路过折彦质的防区时,老兄弟相见,折仲古说什么也要留他吃杯酒,当然重要的是,就即将开始的北伐交换意见凤翔府已经在望,道上行人越来越多,徐卫下令减慢度,当要抵达城门时,把守城池的官兵本能地住通道,要进行盘查卫队里一个军官大声喝道:徐郡王到话一传出,挡在城门口的士卒立刻闪旁边,一手执枪拄地,一手插腰,低下头,向他们的统帅致意进了城,因为六大帅都在城中的缘故,街市上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加徐卫勒住了缰绳,左右一番张望,对卫队的官兵道:你们去语毕,催马小走,直投凤翔兵马总管衙门张宪升任秦凤经略安抚副使以后,凤翔兵马总管由杨政接任这人是虎儿军培养的后备军官典型代表比如张宪这种关系户,一进虎儿军,就能作军官,但杨政是从士兵一步步作起,靠战功累积到兵马总管之职到总管衙门,徐卫因为是独身一人,没有捧场,因此把守大门的士卒并没有特别在意当他下马后,没人来牵,当他登上台阶时,也没人来迎,反倒是门口士卒把枪一架徐卫刚开口说了句:把马给我……敢问长官为何而来?他话没完,一名士卒已经问了起来徐九一怔,四川就不说了,这八百里秦川上,但凡披坚执锐的人,还有不认识他的么?一个士卒敢问西军统帅,你为何而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片刻之后,徐卫回答道:我来见你们杨总管那士卒听到这么大口气的话,却并不奇怪,继续问道:请教长官姓名?徐卫紫金虎如实回答见过大王,请卫士们撤了枪,俯首行礼徐卫打量他们一眼,迈步朝里走去,刚要进门时,他停下来,侧首问了一句:你真不知道我是谁?回大王,小人知道那士卒也坦诚地回答徐卫笑了,满意地点点头,径直朝内而去看来杨政这个兵马总管当得怎样且不说,至少治军严格他入内以后,已经在总管衙门的军官发现了他,仔细一看,认出是谁,一面使人去通知杨政,一面慌忙过来见礼,并请徐卫到厅上坐下不一阵,凤翔兵马总管杨政匆匆而来这人属于大器晚成,因为他投军时已经三十好几,如今作到兵马总管已年过五十他有着关西汉子的剽悍和粗犷,浓眉大目,皮肤黝黑,如铁似钢,因他还差半级到五品,所以穿着绿袍,腰里扎有金带,一见徐卫,纳头就拜:卑职杨政,见过大王起来,杨八,我要嘉奖你徐卫笑道杨政起身后,显得不知所措,愕然道:卑职并无尺寸之功,大王何故嘉奖?方才我进门时,你的兵拦着盘问,而且他原本就知道我是谁,还能如此,难能可贵,这都是你治军严格的成效,如何不该嘉奖?徐卫恳切道这不过是贯彻大王的治军方略,卑职不敢居功杨政老实答道哈哈,你这种老实人才最该嘉奖徐卫大笑好了,闲话休说,我进城就直接到你总管衙门来了,其他大帅还不知道,你且遣人去召徐卫吩咐道是,卑职这就派人去杨政一礼,转身就走徐卫忙唤道:回来杨政又回到原地,问道:大王还有吩咐?怎么回事?莫说我是长官,就是来个客人,茶总该有一杯?茶没有,水总该有一碗才是,你让我这干等呢?徐卫笑道杨政顿时窘迫起来,结巴道:这,大王恕罪,因这总管衙门平时少有旁人来,因此,因此,快,来人,给大王上,上水徐卫一碗白开水喝了一半,张庆和杨彦两个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独眼虎的人影还没出来,声音就先传到:大王大王嚎什么嚎?不在这么?徐卫道杨彦几个大步窜上来,一抱拳,满面欣喜想二十年多年前,这厮还在大名府跟着徐卫干些架鹰遛狗,寻衅滋事的勾当,如今已然是身着紫袍的节度使不光是他,徐卫麾下六大帅,全都建节,这在大宋国内,只此一处这是西军的荣耀这么几年没打仗,真是闲得生疼大王你看看我这腰,肉都出来了再不打仗,这身板就该废了哈哈杨彦大声笑道徐卫斜眼一瞄,说道:我看你是吃得脑满肠肥,**了?哎,杨大,记得当年在大名府时,你可是个白面后生,俊俏得紧,张三,是?张庆点头如捣蒜:是极是极,我也记得清楚,当年在夏津,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这么个俊后生,如今,真是,真是……杨彦这两三年确实发了体,原本削瘦的脸庞丰满了,二尺四的腰三尺一了,他本人也很纳闷,你说徐九张三和他年纪都相仿,怎么后两个还那副身板?纳闷归纳闷,徐九说他没意见,张三也来打趣,他就不依了:真是什么?真是什么?就我这体格,不是吹,上了战场照样冲锋陷阵没说的是,往前一扑,压倒一片张庆笑道正说着,熙河帅姚平仲,鄜延帅徐洪,泾原帅王禀三个同时入内徐九、张三、杨大都收起笑容小太尉人虽然上了年纪,成了老太尉,但性子不减当年,一进来就咋呼道:大王,可叫卑职好等呐几时出兵?熙河军就等大王一声令下怎么?急着想立功?徐卫问道这是自然卑职如今五十几的人了,小太尉小太尉被叫了二三十年还没成真,这脸上实在挂不住就盼着追随大王再征战几场,博个太尉所以,当初对姚平仲志得气满的评价是客观的,这厮从来不掩饰自己杨彦看他一眼:你拉倒,几时轮到你熙河军?你就在后头看着,北伐有我们呢姚平仲一听就急了,瞪了杨彦一眼,又急急地转向徐卫道:大王,卑职可是征召了两万最为精锐的悍卒如何作不得先锋永兴军才组建多久?岂能和熙河健卒争锋?什么玩意?你看不起我永兴军?杨彦也急了徐卫刚要说话,环庆帅刘光世、秦凤副帅张宪、两兴安抚使王彦三人陆续进来行完礼,张宪王彦这两个都还没有开腔,刘光世就朗声道:宣抚相公,此番可得复河东?趋燕云?环庆将士枕戈待旦,已在收拾行装,听候朝廷召唤他这话出来,满堂鸦雀无声西军六帅,加一个两兴王彦,这些人彼此之间未必有交情,但因同在西部任职,了解还是有的这么说,刘光世这话,这厅上没一个人当回事杨彦对他素来没有好感,正想嘲讽几句,徐卫见他模样,一口截断:甚好刘二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他的背景不算不深厚,他老爹刘延庆曾经作过西府长官,但枢密院的职权每况愈下,到后来甚至沦为安置老臣的养老院不过,现在人家成国戚了,当今刘皇后是他的亲侄女无缘无故的,你得罪他作甚?杨彦明白九哥的意思,悻悻作罢见所有人到齐,徐卫一挥手:都坐七帅落座之后,徐卫首先谈起了这次紧急入朝的情况,对众帅道:此番朝廷召我赴行在咨询,天子已经决定御驾亲征,号令天下王师北伐女真此刻,南方诸军已经发起了进攻,我们西军怎么办?纵使南方同袍先打,我们西军也要冲到前头去不然,怎能是西军?泾原帅王禀豪气地回答道他说大话,袍泽们的反应又不一样,徐卫赞许地点着头,其他大帅们附和着说正该如此金人妄图以和议慢我军心,以割地诱我深入,欺中国无人,此番,好叫女真人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徐卫肃色道徐王……王彦刚起个头,忽见一人自厅外入内,上起徐卫,直到各帅,纷纷起身徐卫是步下厅来,欣喜地说道:你怎这时候回来了?这人是谁?不是旁人,正是马子充徐卫启程赴江南时,命他去和契丹人联络,没想到,竟然同日抵达凤翔府马扩对徐卫一礼,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大帅们已经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到底契丹人出不出兵?他们还想不想东征复国?是不是不愿干了?如果真没那心思了,趁早拉倒,河西四州和萧合达占据的地盘,事先说得清清楚楚,是咱的,马上还来马扩显得有些疲倦,但精神头还不错,见大帅们嘈杂不休,他打着转安抚众人,而后才道:此番北上,见到了辽军都部署耶律燕山,还有耶律铁哥卑职据实相告,言我军即将发动北伐,询问辽军是否一同出兵耶律燕山先是含糊其辞,没说不发,也没说要发,反正总是推三阻四后来耶律铁哥跟卑职说了实话,现在西夏旧地上,辽军仍旧有控弦之士八万余人,当然,这里头包括萧合达的部队如果说要出一路兵,与西军配合,还是不难的但问题出在虎思斡耳朵,大石去世以后,其子年幼,大石妻依遗命权国,称制,改元,号‘感天皇太后’这位皇太后对于东征复国,没有明确的态度,因此似燕山铁哥这种拥兵在外的大将,不好擅自作主姚平仲听得心烦,不耐道:说来说去,就是不出兵嘛不出拉倒,咱们自己去大王,等这仗打完,便叫契丹人归还河西四州,还有萧合达所据当初借他们地方,目的是联合伐金,现在不干了,地盘就得还回来他的话得到了大帅们的赞同,但马扩此时又道:耶律燕山和耶律铁哥虽然不发兵,但萧合达却也派人来见,秘会卑职,告知他愿意出兵堂上众帅听得稀奇,燕山和铁哥都不发出,萧合达居然来凑热闹且不说他有几个兵,能起多大作用,单只论他此举意图何在?西夏在时,他以契丹者的身份发动叛乱,那时候是自由身可现在,既归了大石,就是辽臣,须效忠于虎思斡耳朵,受制于耶律燕山,何故擅自与西军联系?马扩不等众人发问,已分析起来:大王,卑职在兴庆府听得一些消息萧合达归辽以后,曾希望大石能让他坐镇西夏,但没有如愿后来,又求辽封西平公,也没有如愿估计,萧合达就是因为这些事,心有怨恨再者,据说萧斡里剌坐镇西夏时,萧合达的部队尚能保持完整,斡里剌归国,耶律燕山统军后,有并军之志,打算整编萧合达所部,双方为此闹得很不愉快明白了,萧合达满心期望辽军东来,以为见着亲人了结果,看来看去他发现,他的亲人还不如咱们亲,这是想倒戈了杨彦笑道这话倒不是没有出处,当初若不是西军支持,萧合达早就完了众帅皆笑,泾原帅王禀道:萧合达兵力虽然不算雄厚,但若能出兵三两万,自夏境攻东胜,不管打得如何,也可分女真人之心,对我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徐卫断然否决萧合达此人既贪且骄,还有勇无谋,这种人不可信我们与契丹人结盟,目下仍是同盟关系,他们终究还会不会东征复国,现在也不明朗,谁也说不清楚如果现在我们为一个萧合达而与契丹人生产怨恨,实在不划算那就让人给他捎个信?将我们的立场说清楚?马扩问道不必,不理他就是,给他留个念想徐卫道既然已经确定辽军不会出兵,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徐九随即向张庆问道:我走期间,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么?张庆回答道:卑职与诸帅,秉承大王钧旨,在此期间,于各经略司调马步军其计十万七千人,目下,泾原帅司、秦凤帅司、两兴安抚司的部队已经赶到凤翔,熙河帅司所部也在途中,不日将至环庆帅司、鄜延帅司、永兴帅司三司部队,已经向同州集结只等熙河军赶到,此间部队就可赶往同州会师,渡河东进粮草物资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问题上,哪个带兵的都不敢马虎各司部队都带有部分粮草,现在已经集中在凤翔,另外从陕西各地征集的物资,也在陆续汇聚四川起运的物资,正沿水路北上,不过这得需要些时日至于钱,除了川陕府库存余以外,朝廷赐的三百万缗已经到了,足够一时敷用张庆这本账,可算得清楚是刘子羽在负责?徐卫又问自然是他,大王稍后可召他来,详细询问张庆道很好徐卫频频点头随即抬起头来,目示众帅道诸位,此次出师北伐,朝廷的意见,是让我们西军进攻太原,牵制金军主力,给中原战场的友军缓解压力,创造机会我当然是很乐意这样作,但现在辽军不配合,如果我军入河东北上,往太原方向进攻,势必要和金军主力有一场决战对此,诸位有什么看法?金军主力又怎地?西军打的就是主力王禀不屑道上次泾原军出兵协助契丹人,作为灭夏之役,大宋唯一一支参与其中的部队,事后得到了极大的荣誉,以至于王禀也是信心爆棚此时,素来沉默寡言的鄜延帅徐洪道:若只为牵制金军主力,我们实不消动用十万大军与之硬碰现在我军据着阳凉南关,金军据着阳凉北关,我军只需分一路进攻阳凉北关,再分一路从麟府出发,佯攻东胜诸州,就足以达到牵制金军的目的我看悬,金人又不傻,初时或不明虚实,但打上一两个月,对方一定会看出端倪王禀摇头道第七百五十章那要看怎么打王彦接讨话头道现在我军已经占领河东半壁,所剩下的,也就是一个太原府而已眼下河东的局势,两军隔两座阳凉关对峙不管是我们北上,还是金贼南下,都不容易如果我军决定收复河东全境,那么就必须集结重兵,攻阳凉关,再取太原府太原一下,其他如岚、宪、忻、代诸州就好办了不过这次没有契丹人配合,而女真人的精兵都集于这一带,压力比较大如果按徐经略所说的,出两路兵以为牵制,那我们完全没有必要集结十万大军我个人意见,不妨就按徐经略意见,以部分兵力佯攻,吸引金军注意然后从虎牢关出兵,助南方诸军一臂之力,如此一来,收复中原,就不是难事了包括徐卫在内,所有人听完王子才的话都仔细地思考着,一时谁也没有表态西军作战,有极大的自主性,只要在大方向上保持与朝廷一致就可以了比如这次北伐,朝廷给西军的任务,就是牵制金军主力,减轻南方诸军的压力,以求顺利收复中原淮东等地如果西军一方面牵制金军,一方面从河南府出兵助南方军一臂之力,那当然也是可行的我赞成王安抚的意见,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杨彦头一个表示了支持到底是虎儿军的老弟兄我也赞同,大王,就这么办?王禀也道怎么?都是这个意见?那我也没说的,只听大王一声令下熙河帅姚平仲道剩下的刘光世张宪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徐卫遍视麾下诸帅,当他看到堂兄徐五时,赤髯虎欲言又止堂弟立即投之以鼓励的目光,因为徐九这么些年来已经了解了他这位五哥说话做事谨慎稳妥,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但是该说的话也不含糊如果他认为这个办法行不通,一定有他的理由果然,徐洪随后道:诸位大帅金人之所以许还中原淮东,作为议和条件其用心,我们当然都洞若观火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金人之所以这么做,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女真人自己也清楚,他们无力稳住黄河以南的地区不管我们是否从虎牢关出兵相助我敢断言,此次北伐,不敢说就一定能达成最好的期望,但也绝对会有较大的斩获既然如此,我们西军作为国家精锐,何必去替人帮腔?这又不是唱戏,西军要干就干正经事这话就让大家不敢芶同了,王彦当即道:徐经略这怎么不是正经事?国家要收复中原,光复故都,西军从旁一击,这,理所当然呐就算南方诸军有能力独自打这一仗我们去帮一把,不易么?正是,如此这不是正经事那徐经略以为什么才是正经事?姚平仲也问道徐五哥,莫非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杨彦也问道面对众人的询问,徐洪虽然神色不改,但却陷入了沉默徐卫见状,出面道:从河南府出兵往郑州,集京,这个办法当然行得通但是人家不一定希望我们去帮忙这才是点晴一笔,此话一出大帅们都无言以对徐卫的话很好理解,从宣和年间宋金战争爆发以来西军一直扮演着坚定全**民抗战决心的角色这二十年来,西军大小数百仗,战功赫赫,威震天下西军系统里,光节度使就有六位,这就是最直接的表现南方三个宣抚司,除了折彦质和赵点以外,无人建节刘家兄弟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是依靠外戚身份取得的头衔,不足为贵西军当然是英勇善战,攻必克,伐必取,这没说的但是,国家战事你西军能一力承担么?那干脆把南方诸军都裁撤了,大宋国防全部交给西军如何?真要说起来,西军只是边防军,南方诸军才是真正的王师,西军如何什么事都去插一杠子,一来惹人嫌,二来也不利于摔打南方部队见众帅无言,徐卫知道他们把话听进去了于是趁势道:依我看,中原的战事我们就不参与了,有功大家立嘛这是御营司神武三军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们去插手不合适那,索性就集结重兵,把太原拿下,光复河东全境算了姚平仲痛快道徐洪一直摇头,姚平仲一见,皱眉道:徐经略又有意见?如果不是因徐洪是徐郡王的堂兄,他的话肯定没有这么客气中原淮东,金人无力*顾,王师取之,九碍金人存亡一旦西军收复河东全境,兵峰就将直抵燕云地区,这是女真人不可能接受的如果西军攻下了太原府,收取河东全境,我估计,从此以后,金人必与我在此地反复争夺,绝不甘休,徐洪分析道那有什么关系?打就打怕他?姚平仲冷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此番作战,我们尚且需要朝廷拨款,川陕民力已不济,如果因为此役又使得西军累年征战不断,那我们的重建就将受到极大影响,这谁也不希望看到徐洪道王彦听完质疑道:这打仗哪有不付出代价的?打仗就是烧钱烧粮嘛因为怕陷入连年征战,所以失地也不收了?这是什么道理?徐经略怎么想的?,我不是怕,而是因为暂时没有必要这么做如果我们收复河东全境,就等于孤军深入,出现在金人眼皮底下人家可以在燕云就粮,轻易南下发动征战,而我军则需要从四川输送物资支援前线,长此以往,后果堪忧徐洪据理辩解道他这话倒没有人反驳,因为说的是实情河东本来就已经让女真人弄得一团糟,陕西也正在重建,朝着自力生奋斗,如果在河东累年征战,这个压力肯定又是压在四川民众身上,时间一长,咱们会被拖得够呛有道理杨彦点头承认如果不是拥有绝对的优势,可以一鼓作气直抵燕云,那还是谨慎为上,这里所指的绝对优势,那就是河北也打开局面,否则西军收复河东全境,就是孤军深入徐卫缓缓点着头,徐洪之言确实在理那怎么办?中原去不得,太原也打不得,我们十万大军总不可能陈兵在虎牢关,天天摇旗呐喊助威?,姚平仲问道徐洪看着他,仍旧以一种稳如泰山井口吻道:当然不是,中原之役西军不参与,但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地方对友军加以支持,哪里?,几位大帅异口同声地问道河北,徐洪波澜不惊地说出了〖答〗案这话出来以后,厅上的气氛很怪异谁也没有说话,但这并不表示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大家都知道想说什么,却不方便说在场的不止一个想问一句徐经略是不是失心疯,这河东的事情都还没有放平,你怎么又扯到河北去了?河北是什么地你知道吗?打从昔年河北招抚使张所,也就是现在的秦凤副帅张宪之父,他引大名府的军队从河北撤到东京开封以后,这么多年,河北一直为金人所占据与河东不同的是,河北不但沦陷时间极长,而且自从陷于金贼以后,宋军,哪怕是义军也再也没人在河北大地上掀起波澜换言之,女真人在河北的经营,绝对比河东来得稳固得多现在,河东的标志,最重要的太原府都还没有拿下来,你却说要去打河北,这难道不是异想天开么?徐洪估计也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当然,我指的当然不是去收复河北但我们可以出奇,搅乱河北,如此一来,黄河以南的金军必然大乱,徐卫听到这里,禁不住在脸上挂上了笑容嗯,好,徐大帅,姑且咱们承认,如果能进入河北攻掠,能使河南金军动乱但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第一,怎么去?河北河东,一条太行山隔了出来,我们十万大军,就这么拿头撞进去?第二,河北一马平川,西军虽然剽悍善战,但没有后勤补给,我们在河北怎么立足?第三,河北是女真人着重经营的要地,这想必你也知道,你认为我们这么贸然闯进去,会讨到便宜?,王彦虽然这是对事不对人,但口气还是有些不太愉快王彦说罢后,大家都不作声,想听听徐洪对此有什么解释,连徐卫也洗耳恭听徐洪仍是一副泰山崩于面前和色不改的模样,不急不徐道:太行山虽然纵横南北,但我军如果想要跨过太行山进入河北,不是没有办法再者,我也没说要拿十万大军去闯另外,既然走出奇,那必定是战决,后勤补给不是问题至于金人在河北经营,那不重要,我们打的就是一个措不及手,猝不及防,第七百五十一章那你就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给个痛快话!姚平仲拍着大腿问道。

徐洪轻咳两声,站起身来,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堂弟,徐卫点点头:直言无妨,我们本就是在商量。

看样子,徐洪是有备而来的,他起身之后,伸手在怀里摸索着,而后掏出一件东西。

大家只看到那好像是一块卷着的纺织品,士兵拿来了支架,将那东西展开绷紧,方知是张地图。

为将者,不知天文,不识地理,不懂阵图,那就是庸才。

地图一现,几个大帅都围了上去,连徐卫也下来挤着看。

这并不是河北的地形图,也不是河东的地形图,大家起初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直看杨彦说了一句:徐五哥,你这是太行山形势图?哪搞到的?,地图这个东西,在徐卫原本生活那个时代是太平常不过的,凡是地球上存在的,谷歌地球一照,清清楚楚。

但是这个时代,绘制地图那可真是件高技术含量的力气活。

尤其难得的,是这张地形将整个太行山山势绘了出来。

杨彦本人作为永兴帅,代管河东兵力,他都不知道,而徐洪搞到了,因此有这一问。

徐洪并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地图道:杨经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太行山形势图。

诸位知道,太行山南北纵,一山划出河北河东,隔断两地交通。

但是,这并不是说河北河东就无法直接来往,马参谋曾经在五马山聚义抗金,后来也从河北过来了,不是么?,马扩一看到这张图,就大概猜到了徐洪的意图,此时脸上也有激动之色,频频点头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在绵延的太行山上有多处可以通往河北的出口,也就是所谓的太行八陲,!我们要作的,就是选择一个出口,猝不及防地杀入河北!,徐五洪声道。

陲,这个字的意思是指山脉中断的地方,。

太行八陲就是太行山系中八个断裂之处,耳以沟通东西。

第一轵关陲,第二太行陲,第三白陲,第四滏口陲,第五井陲,第六飞狐陲,第七蒲阴陲第八军都陲。

当年,我就是率军从井陲进入河东。

马扩插话道。

众帅琢磨着徐洪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河北现在几乎都成了金国的腹地,河北地形平坦,最适合大规模骑兵军团作战,女真人肯定不会想到西军从进入河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点是肯定的。

但是话说回来,光有这张图,我军就能顺利进入河北么?太行八陲,有哪一处不是形势险峻,易守难攻?而且以我们现在掌控的河东半壁,可拱选择的出口肯定没有八处,万一撞错了对方陷入敌人埋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说你这是个奇招,但是相比起来,还是攻太原,或者出虎牢,更稳妥一些吧?徐洪继续阐述着他的意见:我建议,集中动用马军东出滏。

陲,进入河北磁州邢州一带出其不意地打击金人在河北的重镇,大名府!大名府原是大宋的北京,也是徐家兄弟的故乡,更是虎儿军的发源地。

于公于私,都有着极大的意义。

而女真人据河北之后,大名府一直极受重视,更作为伪韩的都城多年。

据情报显示,大名府,还是中原金军的钱粮重地。

不管是河南,还是淮东的金军,其吃的穿的用的,基本上都通过大名府发出去。

如果能击破大名府,那也就等于击破了中原金军的军心。

想法是很不错的,但徐大帅,光凭这张地图,我们的马军就能安然通过滏口陲么?咱们上一次在河北打仗,可是二十多年拼了。

,泾原帅王禀质疑道。

徐洪还没有回答,徐卫已经向张庆道:我叫你召的人,来了么?,张庆立即道:,回大王,人已经到了,在馆驿住着,只是今天大王只召各路帅守,因此没通知他,要不,我马上派人去?,徐卫点点头,张庆一见,即吩咐人往馆驿去召。

东莞郡王随后道:能否顺利通过,咱们且不论,只议一议,倘若真如徐经略所言,出动马军进入河北,出其不意打击北京大名府,这个战术是否行得通?又能否奏效?杨彦沉吟道:大王,若抛开这一节不谈,卑职倒是认为,这确实是个责招,虽然有些冒险,但富贵险中求,非常值得赌一把。

,王彦正色道:我还是坚持认为,东出虎牢,或者北上太原,要稳妥一些。

姚平仲此时改娈了看法,他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冒险,准确地说,徐洪这策略,非常合他冒进,的胃口。

因此表态道:徐经略所言,也并无不可,听大王的。

张宪久随徐卫,当然看得出来徐郡王是倾向于徐经略的意见,因此也明确表示了支持。

刘光世见众人意见都倒向徐洪,也不失时机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认为值得一搏。

,王禀见众帅如此,倒不表态了。

又议一阵,便见有人入内禀报道:大王,人到了。

,让他进来。

徐卫挥手道。

片刻之后,只见一人低着头快步进来。

他身上穿着五品以上官员的红袍,按说西军中,五品以上官员大家就算认识,也得是个脸熟,但这人在好些西军大帅眼中却眼生得紧,不晓得是哪路神仙。

卑职邵翼,见过徐郡王!,那官员进来以后,二话不说,纳头就拜。

你从他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芶就可以看得出,此人对徐郡王那是相当敬畏的。

听到邵翼这个名字,一些大帅反应过来。

河东义军中,有两支最著名,一支是跟虎儿军有渊源的红巾军,另一支就是以邵家兄弟为首的太行山义军。

这个邵翼与其兄邵兴,正是太行山义军的领袖。

西军收复河东半壁,这些河东义师也接受改编,现在邵翼官拜亲卫大夫,充任隆德府兵马总管,正经的五品武职。

免了,坐。

,徐卫道。

邵翼起身,又给七大帅行了礼,这才敬陪末座。

他之所以这么拘礼,一是因为徐卫是河东义军精神领袖的缘故,二是因为,这堂上除徐郡王以外,尚有七名大帅,本没有他坐的份。

他四十多岁,头小身大,巴掌大的一张脸,却有一副魁梧的身躯,坐在那里,半截铁塔一般。

邵总管,这次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徐卫道。

不敢,大王但有令,我部赴汤蹈火,勇往直前!,邵翼大声回答道。

不至于,不至于。

徐卫连连摆手。

你和你兄从前都在太行山坚持抗金,对吧?,是,自河东沦陷,卑职兄弟二便率部转战各地,最终以太行山为根据,与金人周旋。

邵翼回答道。

那对太行山的形势,你们该是非常清楚咯?,徐卫又问。

除北面燕云一线,南面河南一线外,其他地方,卑职自信是清楚的。

邵翼道。

徐卫一听,高兴道:那就好,你具来看看这张地图。

,邵翼起身,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只见地图架上绷着一张图,只瞄了一眼,他就道:大王,这是太行山的形势图,上面绘有,太行八陲,。

,嗯,你熟悉滏口陲么?,徐卫问道。

邵翼一时没有回答,仔细看了一阵,才道:大王,这张图绘制得不甚准确。

比如这滏口陲,图上所绘,说是在我隆德府治下涉县正东面,其实不然,滏口陲出口,当在涉县东南方向,相差可能上百里。

徐洪听到这话,仍旧面色如常,既不见恼怒,也不见尴尬。

甚好,你是隆德府的兵马总管,没有人比你更熟悉那里的地形。

现在,我问你,倘若要从滏口陲东进河北,行得通么?邵翼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他很想问徐郡王是否真有打算从此出奇兵袭击河北,但他同时也明白,这些军机要事,是轮不到他过问的。

谨慎地考虑一阵,分析各种情况之后,如实回答道:禀大王,滏口陲确是东往河北的捷径。

但是,滏口陲东西长四十多里,被称为孔道也说是说这条路,如孔一般大小。

两边尽是悬崖哨壁,只一线微通,最窄处,仅容两三人并行,极其险要。

而且,责年我部在山中与金人周旋时,为防河北金贼袭击,已将滏口陲封死多年……正因如此,金人才想不到我们会从此处出兵。

,杨彦道。

邵翼点头表示认可:确如杨大帅所言,倘若真从此处出兵,可谓神鬼莫测,出其不意。

但是,请恕卑职直言,从此处出兵,虽然不易察觉,但不容大军通过。

在他想象里,西军一出动,那还不是数万十数万的规模?如果这么多的兵马去出滏口陲,那得走多少天?金人就是再愚钝,只怕到时候也已经有所察觉,派兵一堵,给你来个进退不得。

!~!第七百五十二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邪哦叫样彦接口道:,本来也没打算动用大军。

徐卫思索片刻,问道:倘若数千人马,走滏口陲,多久能过去?,邵翼谨慎地考量,半晌之后回答道:若无意外,一天得过。

一天?数千人马,只四十里要走一天?还得没有意外?这个速度甭说是马军,就是步军也无法接受。

大帅们议论纷纷,徐卫却沉思不语。

赞成出滏口轻进攻河北的,说这是奇袭,定有意想不到之功。

反对的,指此计太过冒失,完全没有必要如此。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道。

良久,徐卫向下望的眼睛抬了起来,朗声道:就这么定了。

,厅上嘈杂声嘎然而止,众帅望向徐郡王,只听徐卫再次明言道:我意已决,一面佯攻阳凉关,一面遣军走面滏口。

大王是不是,王彦明知徐卫决定的事情绝不更改,但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不必,西军之任务,在于减轻南方诸军的压力,以促使其尽快达到预期目标。

邵翼,我马上派人跟你回河东,详细查探滏口形势,为进攻作准备,你先去吧。

,徐卫坚定道。

得令!,邵翼起身一礼,告辞离开。

他一走,徐卫即倒豆子一般地下令道:*延、永兴、秦凤三司部队,北入麟府,由丰州进攻金境,以*延帅徐洪节制诸军。

这三个经略司的部队,永兴秦凤,等于是徐卫的亲军,*延帅徐洪是他堂兄,由徐五节制杨彦和张宪,后两者都没有话说。

环庆、泾原、熙河、两兴四司部队,随我东渡黄河入河东后北上攻阳凉关。

徐卫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

环庆帅刘光世、泾原帅王禀、熙河帅姚平仲,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果不由徐卫亲自统率,这四路大帅里的任何人也别想节制其他三个。

此外,我会亲自挑选精锐马军,担负东出滏口打击河北的任务。

在此议定以后,徐洪、杨彦、张宪三帅可先行一步,先于大军之前发动攻势。

你们的任务,不在于拿下多少座城。

但是,攻势一定要猛,声势一定要浩大!我会给你们配备足够的器械!徐经略!,徐卫一发布命令,那是一丝不芶。

徐洪霍然起身抱拳:卑职在!,这三司部队,由你全权负责指挥遇有紧急情况不必请示。

,徐卫给予堂兄足够大的权限,也给予了足够多的信任。

得令!,徐洪大声回答道。

杨彦张宪,清楚了么?,徐卫又问道。

清楚!,二帅同时起身答道。

好,你们明天就可以动身,一应粮草物资,我自遣人押送。

,徐卫道。

三帅领命坐下,听徐郡王又唤道:,刘光世、王禀、姚平仲、王彦。

卑职在!剩下四帅也不含糊,纵使对此战略战术有保留意见但军人以服从命令,遵从节制为友职,这不容商量。

你们四司部队,有先有后,一时尚未集结完成。

待全部到达以后即随我出发,前往河东开战!,徐卫语萋此处,语调突然高昂。

诸位驱逐北夷,恢复旧疆,就在眼拼了!,凤翔府,天兴县,五城镇。

作为凤翔府治所在地,天兴县周边有多个草市镇,这个五城镇规模当数最大镇有两百多户人家。

不久之前,这里的百姓们发现陆续有部队开进来,但都没有进镇全部扎在镇外。

不过据说,有些军官住在镇子里,从那以后,镇中百姓便能时常看到身着戎装武官出没。

秋凉时分,百姓收获之后,进入农闲。

一些头脑活络的人便开始寻找着勾当,作军队的买卖。

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发现,军营严禁靠近,既不知道是谁的部队,也不晓得他们要干什么。

一些好事之徒,曾经前往窥视,回来之后吹嘘说看到了千军万马,气势骇人。

但牛皮很快被戳破,因为驻扎在五城镇的部队几乎不训练,似乎不打算在此久呆。

这一日,镇子里几个泼皮破落户已经偷偷跑到军营附近打望,看到的仍旧是岗哨森严,生人勿近。

正要打退堂鼓时,忽听得马蹄声隐约传来,不一阵,只见一支马队从府城方向扬尘而来,越近蹄声越隆,骇得这些二杆子们将头都缩回土坎里。

这支马队人数并不很多,约有三四十骑,但其中几个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穿戎装的武官并不少见,但披紫袍红袍的高级官员就是凤毛麟角了。

莫非是张大帅?,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不是,张大帅我见过,穿的是红袍,那人穿的是紫袍。

同伴纠正道。

红袍大还是紫袍大?这,不晓得,红袍夹吧?,哎,你说会不会是,徐郡王?,有人突然咋呼起来。

屁话,人徐郡王现在什么身份,能这么轻易抛头露面让你看到?,这群二流子正议论得起劲,冷不防背后一牟声音道:拿人!众人骇一跳,回头看时,赫然发现背后站着一大群手执器械的军汉,扑了上来,不由分说给逮了。

却说那支马队奔到营门口,里头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武官纷纷出营相迎。

一将,年纪估计当已知天命,两鬓已现白发,但面上的凶相不减当年,身长八尺,高出常人不止一个头,披着一件轻甲,没戴头盔,快步迎出来之后,俯首抱拳。

他身后一将,年纪比他轻些,却是扎着辫子,剃着秃顶,一打眼就知道是党项人。

浓密的胡须几乎遮住了嘴,一双眼睛精光暴射,威风凛凛。

这两个都毕恭毕敬地行礼,丝毫不敢马虎,而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人一上来就洪声道:又到你两个出马的时候了。

大王但有驱使,卑职无不遵从。

杨再兴,这位虎儿军头号悍将如今确实老了。

几十年的征战,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不计其数,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徐卫没多说什么,径直朝营里走去杨再兴李成卫二将率领部将子侄,紧紧相随。

紫金虎一边走一边问道:带了多少人马来?回大王,马军将士一万二千人,战马两万余匹。

,杨再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回答道。

都是好马,一水的河曲良驹,我突火骑坐的还是青海骋!我们陕西本地产的马,基本上都拉车驮货去了。

,李成卫补充道。

嗯,秦凤帅司的马军底子都给拉出来了。

徐卫一面步疾而行一边回应道。

确实,大王,此处集结着秦凤帅司选锋、游奕、突火几支骑兵,可以说是精锐尽出。

秦凤副帅张宪附和道。

要的就是精锐,女真人当年吹嘘说,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认为他们的骑兵天下无敌。

哼此番好叫北夷晓得,我西军的骑兵也不是干吃饭的。

徐卫笑道。

不一阵,至军帐,徐卫摘了幞头,坐于上首执马鞭敲着桌子,开门见山道:西军骑兵,数秦凤精锐今次秦凤马军倾巢而出,更有杨再兴李成卫你两个行家统率,我就可以放心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们。

,杨李二将一听,喜上眉梢,这么几年光在补充练兵了,都快了忘了马刀刀锋撕裂空气是什么感觉,现在大王一露面就交派任务建功立业的机会又到了。

敢问大王,此番我们秦凤马军是北上太原又或是……,李成卫问道。

都不是,我要你们去河北。

徐卫语出惊人。

杨再兴李成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将但听到这话也不禁错愕,去河北?干啥?见他二人模样,徐卫故意笑道:怎么?怕了?我晓得,河北那地一马平川,属于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杨再兴脸顿时垮下来,哼道:莫说河北,就是燕云又怎地?大王只喜派下任务!我就不多说了,详细情况问你们张经略吧。

徐卫道。

看得出来,徐九是真打算将秦凤军,他的嫡系,交到张宗本手里。

张宪也不卖关子,取了地图挂上,指着那太行八陲,道:由太行山联通河北、河东、河南,有此八陲。

此番,宣抚处置司欲遣精锐马军,由滏口陲东出河东,出其不意地打击金人在河北的钱粮重镇,大名府。

这个任务,就由杨都统和李都统承担。

有任务当然使人高兴,但杨李二将都是在沙场上厮混多年的老兵油子,还没表态,而是问道:张经略,去河北,只有我们一军么?,没错,西军主力一部由麟府北上,一部入河东攻阳凉,去河北的,就你二人。

张宪点头道。

李成卫皱着眉头半晌无语,此时才道:大王的意思,卑职明白。

我军主力牵制金军主力,我和杨都统去河北,才是挑大粱。

,可以这么说,现在金军主力集结在燕云、太原、河南这三个地方,唯河北空虚。

西军大部牵制住金军主力,能取得多大战果不打紧,紧要的就是你两个。

给我进攻大名府,好叫中原的金军首尾不相顾,搅乱河北!徐卫一鞭子抽在帅案上。

请示大王,此去河北,除进攻大名府外,我军还有……,李成卫问道。

灵活掌握,你们的骑兵进入河北以后,我会分遣部队拿下磁州,给你们作为根据,万一战局不利,你们也有退路。

至于后勤补给,你们自己驮。

徐卫知道自己这两员悍将在想什么。

卑职明白,此去河北,不在乎消灭多少敌军,也不在乎拿下几座城池,关键在于搅乱河北,响应河南,向北夷展示娄马军之威风!,李成卫道。

徐卫闻言大笑,以鞭相指谓张宪道:宗本,我一直跟你说,李成卫粗中有细,如何?张宪亦笑,对李成卫道:李都统,大王此番欲以你为正,杨都统为副,可不要辜负大王的期望。

杨再兴听这话,不禁色娈急急徐卫道:,大王,这…………徐卫鞭子一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这是我的决定有话打完仗再来跟我说。

打胜,则好说,打不胜,我就有话跟你说。

,杨再兴听后,不敢造次,俯首道:,卑职明白。

,现在我把话问清楚,你们也想清楚,根据此次任务你们要带多少兵力?徐卫问道。

杨再兴深吸一口气,又跟李成卫轻声念了几句,这才回答道:,八千马军。

,可以。

,徐卫一点也不含糊。

除此之外,我给你这八千马军,全部配上骑枪、马刀、弓箭、轻甲。

至于突火骑,我已命都作院调来了一千支五眼铳,都给你们!李成卫闻言大喜!他的突火骑一直使用三眼钝这几乎是突火骑的标志。

但三眼镜虽然是划时代,的产品缺点也很明显。

一是没有精度可言,二是射程太近,威力太小。

突火骑往往要朝前奔至五十步左右距离,方能施放,但没穿铠甲的骑兵倒好用一旦敌人装备有铠甲,几乎就打不穿了。

这五眼钝,是陕西都作院近年重点研发的器械不仅仅是简单地增加了两个枪管,更关键的是其他改造,各项性能都已经大大超过了三眼镜。

诚如此,虽北夷拥十万兵,卑职亦不惧!,李成卫豪情万丈地表示道。

你们可先在此准备,待两路主力开战之后,再寻机入河北。

这段时间,你二人务必精挑细选,择勇悍善战之卒选肥壮有力之马,此去河北务必成功!徐卫训示道。

就在十万西军集结之际,南方激战正酣。

先是韩世忠率领的神武后军主力,与金营大将赤盏晖大战于郊州。

韩世忠的名气大,固然有当年擒获方腊的原因,但人家的本事摆在那里。

驻扎荆湖的神武后军经他和岳飞等人的经营,早已走出当年大败的阴影,重塑军心,再造士气。

面对赤盏晖率领的金军,韩世忠五战四胜,兵临邓州城下。

与此同时,岳飞也率部拿下唐州,斩金军万户一人,千户一人,金环贵将数以十计,并俘金唐州知州以下官员二十多人。

战果更大的,则是折彦质率领的折家军,渡淮之后,以不败之身,攻取蔡州,打得蔡州金军一败涂地,仓皇往东京方向逃窜。

身在镇江府亲征的皇帝赵谨闻讯也大喜过望,在宰相徐良的建议下,皇帝下诏,恢复折彦质汾狙郡王,爵位,其弟彦若彦适,皆拜节度使。

至此,金军布置的东京外围防线,三失其二,只剩下赤盏晖坐镇的邓州尚未光复。

折彦质拿下蔡州之后,与荆湖岳集部会师,立即命令岳飞军增援韩世忠,他自己率领折家军扑往颖昌府。

面对宋军凶猛的攻势,颖昌守军不战自退,退潮般涌向开封府。

折彦质到底是沙场名将,没有再犯上回贪功冒进的错误,他进驻颖昌之后,广派耳目刺探金军虚实。

得知中原金军的统帅乌延蒲卢浑仍旧手握重兵,集结于东京周边,因此没有深入,而是在颖昌稍作修整,指挥统筹南方全局。

此时,岳飞赶往邓州,与韩世忠一道与赤盏晖死磕。

淮西军在经历了一场将帅不合的风波之后,也重整旗鼓,奋起再战。

整个黄河以南,宋军进展顺利,北伐成效显著。

上到皇帝宰相,下到普通士卒,都满怀着希望,看到了恢复中原,光复故都的曙光!反观金国,可谓步步迟,步步慢。

在宋军发动战事以后,金国朝廷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向中原增派一兵一卒,也没有向西线作出任何动作,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

并不是女真人被打傻了,而是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大金国累年在西部用兵,于南方已经鞭长莫及,而大金国最致命的威胁同样也来自于西部,西军和契丹人如同两柄尖刀,随时都有可能捅进女真人的政治心脏,燕云十六州!金军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他们的主力都摆在了西部。

在太原,仆散忠义被任命为河东军政长官,负责防备阻击西军北上。

在大同府,一个被闲置许久的金军名将被重新启用,手握女真、渤海、契丹各族精兵,专门对付辽军和西军。

女真人的思路很清楚,中原战场上,全靠乌延蒲卢浑,打胜打败都是他的事。

而金军主力,要全力确保河东和燕云无虞。

面对此次宋军北井,金军打的就是防守反击。

可南方开战已久,西军辽军迟迟不见动静,这使得金国朝廷里疑声四起,甚至有人喊出了支援中原战场的口号。

金帝不为所动,南方是顾不上了,得看乌延蒲卢浑的造化,现在紧要的是保住黄河以北的地盘,挡住宋军这次筹备多年,来势汹汹北伐!就在金国君臣疑惑之际,深为女真人所忌惮的西军终于出手了!!~!第七百五十三章 太行奇兵九月,赤髯虎徐五节制的*延、永兴、秦凤三司部队出*府路,拉开了西军作战的帷幕。

但徐洪打的却不是金军,而是盘踞在黄河以西,名义上效忠夏王李仁孝,实际上受女真人控制的党项残军。

在辽军都元帅萧翰里刺引军归国以后,留守西夏旧境的辽军主帅耶律燕山继续清剿党项余孽,虽然肃清了银川平原上的残余势力,但漏网之鱼盘踊从前的金夏边境,受到金国朝廷支持,俨然割据之势。

不但威胁着契丹人在夏境的统治,更对西军控制的麟府路频频骚扰。

徐洪、杨彦、张宪三帅的大军一到,党项残军望风而逃。

一直到九月中旬,党项残军才纠集了两万多人,在大横水这个地方列下阵势,企图抵挡西军。

作为先头部队,杨彦麾下的大将,绰号李天王的李成引七千步军先期抵达,不等主力跟进,便与党项残军接战。

一阵杀败敌人,斩级两千余,党项人溃不成军,仓皇向北逃窜。

在九月之内,徐洪指挥三路西军连战连捷,以极小的代价打得党项残军抱头鼠窜,遁入沙漠,基本上扫除后顾之忧,马上转兵向东北,进攻金军的宁边州。

宁边,在从前来说,算不得甚,但自从宋辽结成同盟,尤其是上次宋辽同时出兵,一西一东,着实把女真人坑得不轻。

自那以后,金军就将防御重心放到了西部来,这是兀术死前亲自操办的事情。

单说这宁边一州,在宋金休战这几年,就加固了城池,增添了器械,城中守军多为女真渤海族,西军一动他们就收到了消息,马上坚壁清野,就等西军来蹦掉一嘴牙。

宁州守将,一名渤海万户甚至叫嚣,西军征程止于宁边!当徐洪率领三路西军兵临城下时,这名渤海万户更是狂妄地派人给徐洪等大帅送去一批水果,并叫人传话,大军远来辛苦,瓜果一车,聊表我意。

吃完了,咱们再打。

徐洪倒沉得住气,可杨彦顿时大怒更加狂妄地对金军使者大骂说,本帅追随徐郡王数十载,纵横南北,攻必取,伐必克,小小宁边,也敢螳臂挡车?早早来降,免你一城性命!面对威名赫赫的杨大帅所发出的屠城威胁金军主将嗤之以鼻,谓守城将士说,杨彦不过是徐虎儿一鹰犬而已,看我断其爪牙。

嘴仗终究是虚的,很快宋金两军就手底下见真招。

徐五麾下马步军四万,以步军为主,全都是百战余生的剽悍健儿根本没把小小宁边州放在眼里,都叫嚣着杀进城去。

可徐洪弹压众军,竖起威远巨袍四十多座,猛攻宁州南城。

跟西军打了多年的仗,金军早已得知宋军器械精良,所以宁边的城防非常有针对性。

城上没有齿垛女墙,全是平头城角楼等全部拆除,减少被击中的机率。

宋军袍击时守军全部隐蔽于墙下。

一天袍击下来,城里的房舍虽然毁坏无数但城墙没有大碍,伤亡也极小。

次日西军近前攻城作业,首先就得填壕,金军抓住这个机会,矢石齐发。

他们的袍虽然不及威远袍射程远,以袍制袍打了折扣但对付近前作业的西军部队却是有极大威胁的。

一天下来,西军伤亡上千,而护城壕却还没有完全填平。

这时,三位经略相公才晓得,金军主将的狂妄是有底气的。

又用一天,西军方才填平护城壕,大型攻城器械一拥而上,发动了总攻。

此时,威远袍也改换了震天雷,八牛弩钉得满墙桩,西军勇士蜂拥而前!战斗一开始就非常激烈,西军冒着乱飞的矢石,以战车盾牌为掩护,拼命往城上攀爬。

而金军则用强弓硬弩,袍车滚石来招呼。

双方从清晨打到晌午,西军无法越雷池一步。

而他们拿手的爆破城门,也吃了憋,金军在城门里置铁闹,你把城门炸了,还是给挡在外头。

一直打了两天,西军才轰塌一个城角,张宪亲自组织虎儿军悍不畏死之士数百,都披坚执锐,从这个缺口径里突。

两军在城头作着惨烈搏杀!值得一提的是,此番西军面对的情况前所未有。

从前他们攻城拔寨,所要面对的只是敌军而已。

但这一次,守城金军却得到了城中百姓的支持。

他们搬运器械,输送饮食,甚至亲上一线作战。

宁边州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大部分为汉人,也有契丹人,按说他们应该响应西军才是。

但宁边先属辽,后属金,城中百姓对西军根本就没有什么认同感,更谈不上什么民族大义。

因为守城军民一心,西军打得非常艰苦,伤亡与日俱增。

但这丝毫没能动摇徐五的决心,小小宁边啃不下,怎么跟堂弟交待?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西军动用大批火器,除了震天雷,奔雷箭,甚至连三眼铳也用上。

终于,七天下来,西军硬是把固若金汤的宁边州击破,徐洪没有接受投降,况且也没几个人投降,西军进城,大开杀戒,守军自万户以下,全部被诛!人头挂上城墙示众!杨彦非要屠城不可,张宪苦劝不听,最后还是徐洪动用节制大权才弹压住。

宁边州一下,三路西军马不停蹄地扑向金肃军,河清军。

这两个军城,均处河套,地区,是昔年辽国为征伐西夏时所建,也是女真人在黄河西岸的堡垒,聚集着部分金军和许多党项残余势力。

宁边州的失陷,给这两个军城的敌人也巨大恫吓,金肃军守将大开城门,不战而降,河清军的守军听闻此讯,弃城逃跑,在兵不血刃夺取两个军城之后,十月中旬,三路西军又攻克榆林,将女真人的势力完全逐出河套!直到此时,徐卫率领的四路兵马才赶到平阳府,兵临阳凉关。

自上次征伐河之后,宋金两军,以阳凉南北关为界,宋军控制着南关,金军控制着北关,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都非易事。

可四路西军的到来仍旧让阳凉北关的金军震惊不已。

他们关城上见到宋军不断地汇聚集结,放眼望去,入目俱是一片连营,尤其是大营中徐卫的王旗高挂,明白无误地显示着这支大军由东莞郡王亲统!但环庆、泾原、熙河、两兴这四路兵马并没有急着扣关,在关前扎下营垒,陈兵耀武之后,他们才不紧不慢地作着战前准备。

阳凉北关的金军每日就在关上眺望着宋军整备器械,安置营寨,虽然没有动真格的,但巨大的压力还是让守军喘不过气来。

警情被报到金军河东统帅仆散忠义处,忠义心思,如今河东只剩太原而已,倘若不保,自己无法交待。

遂亲自引军入汾州,坐镇阳凉北关。

当仆散忠义看到徐卫的王旗时,也深信不疑,他知道大金国最敬畏的对手就在不远处的宋军大营里,而对方此行的目的,就是夺取太原,光复河东全境。

阳凉北关虽然险要,但能否挡住西军雷霆一击,谁也不敢保证。

金军都以为徐卫就在关前大营里,然而,此时在宋军营里代徐卫行事的,却是川陕宣抚处置司的两个高级幕僚,马扩和张庆。

那徐卫跑哪去了?隆德府,即后世山西长治一带。

上回西军收复河东之战,由王彦率领两兴军克复,后以邵翼为兵马总管,代行知府职权。

此时的隆德一府,几乎就是后世的长治盆地。

四面皆山,交通不便。

隆德府东北部有一县,名唤涉县,地处太行山东麓,只要往东越过太行,就是河北地界。

象这样一个山区小县,本不值一提。

但是,因为一条东西长约四十里的险径,一夹西军精锐秘密集结在此。

在此之前,由隆德府兵马总管邵翼亲自负责,派遣得力士卒入山区侦察刺探。

现已探明,滏口陲全程并无任何异常,而且昔年义军在峡谷中设置的各处障碍,也完好如旧。

甚至于群山另一端的河北磁州,也是一片平和。

消息被汇报到徐卫面前,他立即下令隆德驻军,打通滏口陲,李成卫杨再兴的骑兵随即出滏口,入河北!这一天,在涉县简陋的馆驿里,徐卫接见李杨二将,作着战前最后的嘱咐。

本来,紫金虎向来不喜聒噪,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次。

但这一回,西军是时隔多年以后,重新进入河北大地,而领军的两人,都是西军中有名的悍将,因此,他不得不将一些话反复提醒。

一旦你们顺利过去,我即刻遣军进驻磁州,作为你们的根据。

倘若河北战局不利,磁州同袍就会接应你们。

记住,此去河北是为奇袭,如遇大股敌军,不可恋战。

,徐卫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高居于上,而是和李成卫杨再兴两人并坐在下头。

大王放心,卑职谨记。

,作为妾将,李成卫点头道。

正说着,忽见邵翼匆匆而入,面带惊色道:大王,有情况!,!~!第七百五十四章 心惊肉跳徐卫抬起头,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邵翼在河东率领义军跟安真人周旋多年,他能急成这个模样,事情肯定小不了,因此问道:怎么?,我们的探传回消息,不久前,磁州进驻了一支金军!邵翼声音虽然压得低,但语速极快。

\\\\ w.℃аìΖǐgе.℃òΜ //从徐卫将准备从澄口陉出兵的消息告知以后,他就一直为此事在作着准备,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个情况,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更着急的,则是李成卫和杨再兴二将。

这都已经准备出兵,到河北去大干一场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怎么整?徐卫也不轻松,他的脑里闪出各种可能。

消息泄露?这似乎不太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西军高级将领,担负此次任务的部队,除杨李二将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到隆德府来干什么,不可能走漏了消息。

如果不是消息泄露,那就是女真人预测到西军有可能出此奇招,因此加强河北守备?这应该不至于,现在女真人是两线作战,中原在打,西部也在打,还有力量来增加河北防务?就算是这样,他怎么就偏偏来防备滢口陉?百思不得其解,杨再兴已经开始咋呼道:坏了,走露了风声!,徐卫手一挥:,别急!邵总管,消息确实么?回大王,探虽是我们河东军派出去的,但卑职相信,消息不会错。

邵翼保证道。

他也晓得要论侦察刺探,西军最是擅长此道,徐郡王更是行家。

不过,他对自己的下属也有信心。

徐卫沉默半晌,缓缓道:暂时按兵不动,再探!务必将情况近一步摸清楚!,八千骑兵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云集了西军骑兵的精锐,万一有闪失,说句难听的,徐卫不缺人损失个万儿八千的步军他承受得起,但是要是损个几千骑兵,那就得痛得捶胸口。

就因为这么一个消息,八千精锐骑兵在涉县停了整整六天,直到第七天,又有最新消息传回。

原来,不过是虚心一场,那支金军人数并不多只有不到两千人。

而且他们到磁州来,根本和*口陉扯不上关系。

因为中原战场吃紧,金国在河北搞了很多名目,抽丁拉夫,摊捐派税,老百姓日不好过。

在磁州就发生了抗捐逃征的事情,后来进一步演变成械斗和暴动,这支金军据说还是从真定府抽调过来平乱的。

现在事态已经平息砍了几百颗脑袋,现在已经北上回真定了。

听到这个消息,徐卫乐了。

不止是因为虚心一场而乐,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传递出一个消息。

那就是大名府的守备力量非常薄弱否则,何必远从真定府调兵来磁州平乱?当下再不犹豫,立刻命令李成卫杨再兴领兵出*口,杀往河北!数巍太行山,纵横八百里,乃河北河东天然分界线。

太行山从北到南,到隆德府涉县这个地责时,出现一个断裂,因为它地处澄山因此便称为澄口陉,。

古代的兵家认为,由此陉东出磁邢可以击赵魏,。

而徐卫显然是笃信这一点,因为八千骑兵此去首当其中的磁州,就是昔年战国七雄之一,赵国的首都邯郸所在地。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徐卫亲自送他的部下出征,在*口陉山。

时,他破例跟主将将领喝了一碗壮行酒,并表示,在河东等他们的好消息。

李成卫杨再兴也不含糊,没有什么慷慨激昂,也没有拍胸脯保证,喝下酒,碗一砸,孤军杀奔河北去了。

要说这滢口陉,确实是险要,在山口时,地势尚且宽广,容得数百上千人同行。

越往东走,地形越狭窄,四十里的峡谷,八千骑兵刚刚走了十几里,那山谷就如同裤腰带似的,越勒越紧,只容数十人并行。

杨再兴行在大军之前,身旁跟着他的儿和部将,这位西军里数一数二的悍将不时警慢地望着头顶。

西军这么些年来,唯一的一场大败,就是遭受了伏击。

而且敌人也正好是选择了有利于自己的地形。

而眼前这个地方,是最适合打伏击战的。

择一合适地点,人马还不用多,等到八千骑兵前后拉长,首尾不相顾时,猝然发难,保证打得人仰马翻,西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不这样,只需一两千人马,在前方堵住,八千骑兵再骁勇,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多年人迹罕至的山谷中,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骑兵正悄然行进着。

或许是因为太夹没有人烟,这茶孔道几乎荒废,骑士们时常都能看到飞禽走兽,两边的山崖像是随时都要压下来一般!杨继胡举首望着头顶上越来越窄的天空,小声道:这他娘的叫一线天。

话刚说完,队伍突然慢了下来,到后来,竟然停顿。

杨再兴眉头一皱,喝道:怎么回事?,不久前头传来话,说是前面有个地方已经窄得只容数人并排前行了。

尽管早就从河东军口中得知这一消息,但杨再兴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

嘱咐儿和部将几句之后,单人独骑越出队伍,到最前面去指挥了。

骑着马堵在山谷里,这是骑兵们所不能忍受的,杨再兴所经之处,耳边始终充斥着将士们的抱怨。

当他看到那个地方时,不禁为之色变,好一处险地!两侧的山崖在这个地方来了个亲密接触,这已经不能叫山谷了,简直就是个洞。

!头顶上,山崖几乎合拢,下面只留出一个缺口,容得下四五骑并排前行,再多就得挤住。

虎儿军的骑兵们从来都是在旷野上飞马狂奔,遇到这么个地形,有些不适应,前头的军官也指挥不当,因此行进得极慢。

杨再兴上前一声喝:停下!,他一出面,嘈杂声立止,不止是敌人怕他,连他手下的官兵也畏之如虎。

一名副统领下马步行过来,抱拳道:都统,卑职正在指挥……,你指挥咋)鸟!回头跟你算账!,杨再兴骂道。

语至此处,挥舞着马鞭,大声喊道:五骑一排,并行而过,不得拥挤争抢,违者军棍伺候!,他一吼,这些骄兵悍将个个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通行。

他又命人取来邵翼提供的地形图,一看发现,这一段是滢口陉中地势最为狭窄险要的,大约有两里多长,过去之后,虽然还有曲折,但大体上趋于宽阔了。

越是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越得要小心谨慎。

杨再兴想了想,下令道:派人到高处去望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示警报告!,此时,他们明白,为什么这四十里长的澄口陉,邵翼却说要走整整一天。

以骑兵的速度,四十里,冲锋的话几乎是眨眼就到。

部队缓慢地行进着,这极其考验将领们的耐心,这地方真叫,一线天,因为招头望上去,天空真就只有一条线那么宽。

等八千骑兵全部通过一线天,时,已然是晌午之后的事情了。

都统!后头来报,步军已经在准备了!,一名军官到杨再兴身后报道。

知道了!,不耐地挥挥鞭,他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上头。

虽说通过最凶险的一线天,但这并不代表就绝对完全了。

除非完全走出这*口陉,看到了广袤的平原,那算数。

报,杨都统,前面的路况实在不堪,怎么办?,又有军官来报告道。

这滢口陉多年没有人行走,原本的道路自然是荒废,杨再兴想想,下令道:下马,牵着走!随时注意警戒!,军令被迅速执行,骑兵们只得下了坐骑,牵着战马行走在多年人迹罕至的荒谷之中。

只盼时间过得快一点,早些走出这该死遭瘟的地方。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按地图示,距离出口应该已经不算太远了。

直到这时,杨再兴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连李成卫也赶了上来,对他说道:杨都统,最后这一段只要不出意外,咱们就算稳了。

,嗯!杨再兴使劲点了点头,娘的,这路走了头回,再不想走第二回。

但有千把人堵住,真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是,你说这,太行八陉泽口不算最险,尚且如此。

难怪,河北金军不以为意。

李成卫笑道。

你这路,叫路么?就算部队过去,后勤怎么办?车辆根本没法进来,要输送补给,恐怕只能靠肩挑背扛,换成是我,也不会相信敌人会从这里进兵。

杨再兴坦承道。

哈哈,确实……,李成卫的脸上本来满是笑容,但他到话嘎然而止!神情也突然为之一变!杨再兴转过头去时,发现这位老战友脸上满是惊骇之色!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一个方向,他顺势望去,突感心头一沉,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不该!这绝对不该!怎么可能?怎么回事?第七百五十五章 要命的烽火台第七百五十五章 要命的烽火台此地的地势较一线天时已算是开朗,有街道般宽,因此可以看到两侧的山峰。

杨再兴和李成卫现在看的地方,就在他们的右前方,一高一矮的两山拱着一座高峰。

入秋之后,树木凋零,所以很容易一窥全貌。

而在那高峰之上,赫然耸立着一座高台!杨李二将都是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还能不认识这个?这显然就是一座烽火台!用以传递警情!烽火台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最让这两名悍将心惊肉跳的,是那座烽火台处,竟然还有人!现在部队虽说距离走出滏口陉已经不远,但受地形和人数限制,要全程通过还需要时间。

这个时候,如果敌人预先得到警报,迅速调集人马赶到出口堵住,此行便鸡飞蛋打,无功而返了!杨再兴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但一心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狂怒!他一错牙,厉声喝道:我去他娘的!叫隆德那撮鸟过来!很快,一名三十多岁,个头较矮,但一双小眼睛透着一股子精灵劲的汉子跑步过来,抱拳道:两位都统……你给老子看看,那是什么?杨再兴的语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这人负责给骑兵部队充当向导,尽管他知道那里有一座烽火台,但还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回答道:是烽火台。

你们河东军是怎么办事的?烽火台!为什么事前没听你们提起?是糊弄大王,还是糊弄我们?李成卫怒声问道。

李都统息怒,此处确有一座烽火台,但荒废已久,一直无人值守,所以……那向导面对西军中威名赫赫的勇将,还是有些慌了。

所以个屁!无人值守?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上头没人么?杨再兴将马鞭一指,怒骂道。

向导急出了一头冷汗,解释道:杨都统,我们确实经过仔细侦查,这处烽火台已经建成多年,金人据有河北以后,一直荒废,从来也没派人驻守……你他娘的还狡辩?我眼睛瞎了么?那上头不是人是什么?杨再兴真想抽他一顿鞭子。

只不过徐卫再三告诫他,不可因怒鞭笞士卒,这才强忍着。

向导又向那山顶看去,确确实实,那处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但怪就怪在,如果是那是金军的耳目,他们居高临下早就已经发现了这支骑兵部队,按说应该立刻燃起烽火向磁州示警才对,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又看一阵,他回过头来道:杨都统,小人猜测,那可能是山里的百姓,否则,早已燃起烽火。

因为距离远,只看得到有人,也看不清穿戴面目,谁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人。

杨再兴和李成卫听了这话,一时无言。

大军仍在向前开进,这时候如果停下原路返回,不是难事。

可话说回来,此番西军光是正军就动员了十万,这里虽止八千骑,但其他两路兵马都是陪衬,这八千骑才是主力,倘若就此罢手,不说怎么交待,于心又何甘?你怎么看?拿不定主意,杨再兴向主将问道。

李成卫自知责任重大,是带领这八千铁骑走向荣光,还是走向吃憋,都在他一念之间。

思之再三,他坚定道:继续前进。

你可要想清楚。

尽管这个命令很对胃口,但杨再兴还是善意提醒这位同袍。

我是主将,责任我负。

李成卫朗声道。

他不是意气用事,诚如那向导所言,如果真是金军耳目,烽火早燃了。

骑士们牵着战马,在不算路的路上继续朝东推进,老实说,两位大将的心一直悬着。

随时都在注意那烽火台方向是否有浓烟升起,但当地图显示,他们距离滏口陉的出口只有七八里地时,仍旧没有任何异常。

地势越来越宽,路况也越来越好,将士们已经重新跨上马背,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挺进。

严格说起来,他们已经进入河北地界,这里已经是滏山山脉所在。

按河东提供的地图显示,再走几里地,就将出滏山,地形会霍然开朗,足以使千军万马,纵横驰骋!士卒不知情,但军官们已经开始激动起来,他们禁不住抚摩着腰间战刀的刀柄。

好几年不打仗,让这些以征战为业的汉子们躁动不安。

而此行意义之重大,更让他们热血沸腾!自宣和年间,宋金开战之初,金军就从燕云南下,践踏河北大地。

从那时起,河北平原就是女真人纵马的场所,宋军除了当初追击斡离不残部一度打到真定府之外,再也没有在河北大地上讨到丝毫便宜。

河北招抚抚张所昔年率军放弃大名府,渡黄河,进入东京,就标志着宋军完全退出河北。

这么多年以来,河北民众作了亡国之奴,还被迫当了一段时间伪韩的子民。

可能他们已经忘记了官军,忘记了大宋,在高压之下变得麻木,没关系,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向他们宣告,光复之期,已经不远!没错,就是回来,河北大名府,是我们徐郡王的桑梓所在!两位都统,再有四里地,我们就将走出滏山,如果地图准确无误,当我部出滏山以后……拿着地图的部将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走出滏山,放眼望云,就是河北平原!杨再兴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抓着刀柄,切齿道:告诉我,谁最先倒霉?部将一看地图,回答道:邯郸!杨再兴脸上闪过一抹狞笑:但愿邯郸的金狗看到我们不会太吃惊!传我将……话至此处,他忽然停下,干咳两声借以掩饰尴尬,随即扭过头道李都统,你来。

李成卫哈哈一笑,放声喝道:传我将令,准备作战,目标,邯郸!出了滏山之后,只有几十里的距离,就可以杀至邯郸。

八千铁骑,大可取了邯郸,再吃晚饭!李成卫一声吼,把将士们压抑在心头的忧虑、焦躁、紧张、不安,统统化作了豪气!ro【……第七百五十五章 要命的烽火台 --情人阁--……】@!!第七百五十六章 河北!河北!()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还乡团<..> []()
w-w-w.f-y-x-s.n-e-t第七百五十八章 目标!大名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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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f-y-x-s.n-e-t第七百六十一章 发大财了<..> []()
w-w-w.f-y-x-s.n-e-t第七百六十二章 淮西军第七百六十二章淮西军亳州这个地方本来不太知名,不过因为宣和年间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它人尽皆知。

那就是道君皇帝在金兵即将兵临东京城下时,为了撂挑子跑路,仓皇传位给赵桓,然后就想脚底板抹油开溜。

但又不能明说是逃跑,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去亳州烧香。

不难看出,在崇信道教的赵佶一朝,亳州肯定是有重要的道观。

事实也确实如此,亳州有太乙宫,是一座规模庞大,香火鼎盛的道家胜地。

不过,眼下这座道观已经化为一堆残垣断壁。

只因淮西军进攻亳州,金军在撤退之前,放火焚城,烧了个一片焦土。

此时,仍旧可以看到街市人来如梭,不光有城中百姓,还有淮西军的士兵在负责巡逻。

作为三路宋军中兵力最为薄弱的一支,应该说到目前为止,淮西军打得还是不错的。

尽管一开始有曲折,但到目下,淮西军已经将淮南东西两路的绝大部分领土光复。

数万将士现在也是士气高昂,只等着扑往故都东京。

在临时征辟来作帅府的一座民房里,淮西军高级将领们都在。

上到淮西帅刘光国,下到刘光远,李显忠等,无一例外地出席。

刘光国作为西军大将刘延庆的长子,刘光世的长兄,已经年近六旬,他一看就知道是吃行伍饭的,身材非止高大,更极为壮硕,纵使年近花甲,其威猛之气不曾稍减。

往那里一坐,就跟半截铁塔一般,身披铠甲,腰悬佩刀,两道眉毛往上挑,如剑一般,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这位有一把关二爷般的长髯,进来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主帅。

在他下首,是他弟弟刘光远,也就是何灌的女婿,四十多岁,端得是好相貌,比起他威猛的兄长,这位更显俊秀一些,即使到了壮年,却仍旧当成起一个俏字。

无怪乎,眼界之高如何书莹,也下嫁给他。

在刘光远的对面,则是党项名将李显忠,本名李世辅。

这次淮西军出征,他当仁不让的居功至伟,麾下将士无不奋勇争先,尤其是他的部将王德,每战必身先士卒之前,极其剽悍,勇不可挡。

此这三位主要将领以外,其他中上级军官都出席在这个场合,看起来似乎有重大军情需要讨论。

刘光国闷坐在上首,他面前的帅案上摊着一纸命令。

那是南方宋军统帅折彦质的亲笔,只说了一件事情,就是让淮西军原地待命,必须等到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进入开封以后,淮西军才能动弹。

折彦质这么做,一是考虑到全军协同问题,二是考虑淮西军作为三路宋军中军力最为薄弱的一支,有意让他们最后进入战局。

不过,看刘光国的表情,似乎对这道命令不太满意。

说说吧,人家折郡王来命令了,咱们怎么整?一阵之后,刘光国开口问道。

李显忠和王德对视了一眼,都不作声,刘光远看到这情况,一挥手道:哎,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让我们淮西军最后进入战场?这不是门缝里看人么?此话一出,有人附和。

淮西军近来打得很顺,全军上下都士气高涨,当然不愿意屈居人后。

刘光国听在耳朵,忽地冷笑道:你们是没看出来汾阳郡王的意思啊。

兄长,这,这就是让我们最后进入开封,还能有什么意思?刘光远不解。

刘光国笑而不答,转向李显忠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李显忠摇了摇头:我只看得出来字面上的意思,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大哥,到底啥意思?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刘光远问道。

名堂大了!刘光国一拍桌子道。

我问你们,除了我们这一路打到亳州之外,其他两路进展如何?听说,折郡王已经屯兵颍昌府,距离开封就一步之遥。

估计,韩良臣和岳鹏举也是不离十。

有人回答道。

这就是了,折仲古这道命令下得昧心!你们想想,中原淮东,如此之大的地盘,如今女真人怕是只剩下开封府和郑州两处了,这叫什么?这叫赶狗入穷巷,女真人已经没什么好蹦跶的了,我们北伐中原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

剩下的,不过就是软杮子,一捏就烂!折郡王此时让我们原地待命,而且还要在他们两军进入开封之后才能进兵,这分明就是怕我们淮西军抢功!刘光国的脸上挂满着不忿。

此时,李显忠的部将王德忽道:折汾阳功盖当代,名震天下,当不至于如此吧?这话在节堂上就显得有些突兀了,顿时,多少道诧异的目光投向了王德,刘光远大皱其眉:王德,你怎知折汾阳不至如此?上番北伐,他折家的部队损兵折将,大败而回,难道此次不想讨回颜面么?怕我们淮西军抢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德是个火爆脾气,肚子里藏不住话,正要反驳时,李显忠以眼sè制止了他。

王德此人,绰号王夜叉,打仗极为勇猛,淮西军中称得头号悍将。

这厮谁也看不上眼,独服两个人。

一个是徐卫,他曾经是南方军官团的一员,到陕西西军中见识过,佩服徐卫的手段;另一个,就是他顶头上司,李显忠,不为别的,只为其忠义壮烈,当世无双!所以,见长官打眼sè,他硬生生把不好听的话吞了回去。

李显忠这才接道:且不管旁的,折郡王是诸军统帅,已有明令在此,我们淮西军总不好违节吧。

话音落地,马上有人接口道:这从何说起?太尉与折郡王皆为统帅,如何作不得主?李显忠盯那战将一眼,道:太尉,自我军重整旗鼓,这一路过来,的确是打得顺风顺水,但恕我直言,金军的抵抗并不jī烈,我军虽然夺取多座城池,但战场上的斩获并不多。

这说明,金军在保存实力,折郡王之所以让淮西军最后进入战场,恐怕也是考虑到我们的兵力最弱,怕孤师深入,遭了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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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 决战前夕<..> []()

w-w-w.f-y-x-s.n-e-t第七百六十四章 徐家庄十月,天气有些凉了,在麦场里玩耍的孩童们都已经穿上了厚衣裳,围着那一个个堆得如小山般高的麦草垛子追逐嬉戏。

乡间顽童作游戏,这本不稀奇,但这群娃娃却有些特别。

他们手里都操着棍棒,若仔细看,他们虽是闹着玩,但有时候一棍子出去,还颇有些章法。

也难怪,这里本来就是尚武之乡,庄子里上到头发胡须一大把的老者,下到刚脱下开裆kù的娃子,多少都会两手。

那里面有个领头的,约莫有十岁左右,穿件灰袄,腰里不知从哪处弄来一条草带,扎得结实,手里提条哨棒,突然止住玩伴们道:我们每日这般胡耍,也没规矩,今日且换个耍法。

玩伴们一听,都问什么耍法?却听他道:你们几个扮作贼寇,我扮官军。

凭什么你扮官军,我们扮贼寇?有娃娃质疑道。

这时,一个**岁的男童插话道:他是九叔公本家。

此话一出,满场无声,大家都默认了这个安排。

于是,一大群孩童便玩起了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官兵抓强盗。

在这片麦场的北面,那条小河仍旧缓缓流向夏津县,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庄子里的年青后生都出走了,所以这条河也没有了生气。

其实,何止是这条小河?便是昔日繁荣的徐家庄,如今也不成样子。

徐九当初穿越过来,徐家庄有几百户人家,因为这里是本朝名将马仁禹的家乡,所以远近闻名。

后来,因为出了徐茂、徐彰、徐绍,乃至第二代的徐胜、徐洪、徐卫等人,更不得了了。

可惜,这尚武之乡随河北大地沦入女真人之手后,就给糟蹋得不成样子。

高世由作大韩皇帝,大名府是其都城,他的弟弟高孝恭进入夏津以后,不止是扒了徐家的祖坟跟徐家关系密切的都受到牵连。

后来伪韩倒台,女真人亲自管理河北,更是一塌糊涂。

女真人知道夏津是徐卫的家乡,所以特别关照。

委派到夏津作知县的,无一不是酷吏,女真人怕什么?能出得了徐卫这等人的地方,那肯定是龙潭虎xué,必须得防着。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

在伪韩和大金统治期间,徐家庄没少出乱民。

自徐卫以后,从这里走出了多名抗金义军的领袖,至今还有一支流窜在山东。

徐家庄的汉子们,用他们的血xìng,表达了不屈的精神。

但代价也是相当沉重的,徐家庄从最初的几百户人家,锐减到现在只剩下不到八十户。

而且现在的徐家庄是从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徐家的老宅,早就不复存在了。

尽管被逼着剃服易发,但徐家庄的人仍旧没有屈服。

最好的例子,就是那群玩耍的孩童。

他们都是听着徐九的故事长大的你随便到徐家庄找个娃娃,他都会对徐九的壮举如数家珍。

抵抗贼寇,救援夏津组建乡兵,靖绥地方,再到后来的起兵勤王,jī战紫金山徐家庄的百姓相信,早晚有一天,后生们会打回来的。

这十几二十年,他们断断续续地听到有关徐家兄弟的消息知道徐卫现在是西军大帅,女真人畏之如虎。

他们就盼着有一天徐家军能光复桑梓,赶走女真人。

但一年一年地等下去一些老人已经等不及先走了,后头出生的晚辈对于徐家兄弟的印象基本上就是个传说了,而那些还活着的同辈人,也渐渐失望这一天晌午,庄民们吃过午饭以后,因为是农闲时节,也没其他什么事。

于是三三两两地汇聚在村西头,摆闲条。

大人们扎堆,孩子们就在外头疯跑,少年不知愁滋味。

百姓们谈论的话题,当然不是徐家兄弟,那太遥远了。

他们关心的是眼下,女真人为了在中原打仗,巧立名目,在河北大肆摊派,税交了,粮交了,还得交捐,还得负担劳役,简直是苦不堪言。

又因为这里是徐家庄,所以县衙分外照顾,多派了半个月的活,这些汉子们很多都是刚刚服完劳役回来。

所以怨声不绝。

哎呀,你们骂也没用,中原打不打得下来两说,即使打下来了,哪天过黄河,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看。

说这话的老者蹲在一颗大树下,双手插在袖子里,声音有些嘶哑,他的一张面皮简直就跟背后那颗树的树皮一样,写满了沧桑。

一双浑浊的眼睛没有丝毫生气,好像对什么事都没兴趣一样。

没有人反驳他,尽管大家伙都不同意他的话。

宋老汉命苦,他家几代单传,当年他从外地逃难来到徐家庄落户后,娶了本村一个姑娘,生了个儿子,好歹续了香火,日子也有盼头。

哪晓得,他儿子先是跟徐卫他们一起拉开架势跟贼寇干仗,打完了,又跟着徐九去剿匪,再后来,就跟着徐九跑了。

这么多年,就那次徐家军追击翰离不时回来了一趟,也是匆匆而别。

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都说徐九现在在川陕作官,统领西军,搞不好他儿子还在,说不定还作了官,〖真〗实宋老汉也是望眼yù穿地盼啊盼啊,一直盼到老伴离世,也没盼到。

就这么地,不想了。

宋老爹,我听人说,西军现在正打河东,指不定哪天,宋大就回来了。

有人好心劝道。

老汉似乎已经麻木了,不但没有丝毫表情,但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旁人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劝,转移话题了。

哎,那几个愣头青回来了。

有人突然叫道。

众人望去,只见三五今年轻后生,匆匆忙忙地奔回庄子,他们的年纪,就跟当年徐卫杨彦他们相仿,甚至连神态举止都差不多。

一进庄子,那挑头的一个见这么多乡亲聚在此处,便喊了起来:好事!好事!徐三,什么好事?好什么事?有人问道。

那叫徐三的年轻人,脸上神采飞扬,眼中光芒正盛,大声道:一伙义军攻破了大名府,把女真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这话当时就把现场炸开了锅!多少人霍然起身问道:当真?这还有假?就是前两天的事!徐三两眼放光地回答道。

@。

第七百六十五章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不会,大名府何等所在?那可是高世由的都城!义军怎能扣得开?有人质疑道。

徐三不屑地一笑:信不信由你,反正现在县城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事,搞不好就是最近,官军都得杀过来。

哎,只是可惜。

徐三,可惜个啥?有人问道。

可惜,不是咱九叔的队伍,要不然我几个肯定投军去。

二十年前咱没赶上,要是徐九叔回来,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机会。

徐三一脸的向往。

二十年前,他这几个只怕还在娘胎里。

听他提起徐九,在场不少人眼中闪出了光芒,但转瞬即逝,都二十年了,徐九还记得这里是他家乡么?还知道当年徐家祖坟被刨以后,庄里的徐家人冒死捡了遗骨偷偷埋藏么?把腚撅高,梦吧。

好一阵没吭气的宋老汉突然泼了一盆凉水。

他这话一说,大家伙都不吭声了。

徐三几个见状无趣,也不停留,抬脚就往庄里去。

方走出没几个,听得有马嘶声。

本来在河北这地方,听到马叫不算稀奇。

可近年来,官府一直在收缴民间马匹,名为征用,实则抢夺。

整个夏津县只怕也找不出根马毛来,在徐家庄能听得马叫声,那可不一般。

徐三回头看去,只见聚集在那里的父老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来。

他眉头一皱,嘀咕道:看啥呢?三哥,你看,来队伍了。

他一个兄弟手指前方说道。

徐三定睛一看,可不是么?几名骑士已经tǐng马跨进了庄里,前面还打着一杆旗,他些许读过几句书,识得那是一个徐字。

这一看,直看得心头一跳,打徐字旗!看到有兵马进庄那些聚集的徐家庄父老本通地回避。

都缩到道旁,警惕而又紧张地望着这些不速之客。

来的是一支骑兵,不知道多少人马,但从装束看,这恐怕不是一般的队伍。

因为所有骑士都是身披铠甲,一般无二的形容,个个英tǐng,人人威风。

他们可以肯定这不是金军,因为女真人的队伍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绝对不是这种打扮。

有识得字的小声嘀咕道:徐字旗。

该不会是…………说这话的人,心头已经燃起了希望,只走过于jī动,不敢说穿。

队伍停了下来百姓们打量着将士,官兵们也环视着父老,他们的眼中都没有敌意。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带兵的。

一身锃亮的铠甲,腰里还挎把精致的战刀,簇新的战袍光鲜亮丽,都显示着他非同寻常的身份。

这军官也怪他下了马以后,扫视着在场的百姓,脸上的神情十分怪异。

有人注意到他嘴chún一直发抖,最后竟到了手也发抖的地步。

只见他眺望徐家庄,眼睛渐渐地红了突然,他tuǐ一屈,半跪下去双手撑在地面上,紧紧地抓着。

在他背后,数以百计的骑兵都默然无语百姓们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个情况?这是谁的部队?他又在干什么?徐三几个退了回来,以年轻人的敏锐察觉到,这支部队不寻常!三哥,不会真是……我看是打徐字旗,又不陈兵耀武,又不祸寄百姓!徐三到底胆子大,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上得前去,抱个拳,冉道:敢问这位节级,是,是哪家部队?当那半跪在地上的军官站起身来时,徐三赫然发现,这威武的战将脸上竟挂着泪水!这就把一众百姓看得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哭什么?那战将盯着徐三,眼神让后者很不自在,只听他问道:小哥,这里该是徐家庄?这,当然是。

徐三一怔,立即回答道。

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那战将喃喃道,说罢,他回过身手,振臂喊道弟兄们,这里,就是大王的家乡!一片欢呼声突然爆发出来,把百姓们着实骇了一跳。

连在庄里的人也跑了出来,远远围着看热闹。

大王?哪个大王?山大王?正当众人疑huò不解之时,那战将作着四方揖,jī动地说道:众位乡邻,我们是徐郡王的部队!哪个徐郡王?有人问道。

怪不得他孤陋寡闻,他们只知道徐卫现在在川陕,作了西军大帅,并不晓得己经贵为郡王之尊。

徐卫,徐九郡王!战将朗声说道。

现场一片哑然!因为没人敢相信!徐九的部队?就是当年从这里出去那个徐九?怎地?真打回来了?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片错愕。

徐三反应快,抢问道:这么说,日前攻破大名府的一一一一一一,没错,我等奉大王钧旨,攻破了大名府,上头特意指派我率部克复夏津。

,那战将说道。

这么说,真是徐九的部队?那,那,他,他人在哪?,一些年纪稍长,见过徐卫的庄客们问了起来。

大王且在河东坐镇。

,战将回答道。

他说话间,眼光在乡亲们脸上扫过,时过境迁,这些乡邻们都不认得了,即使有几个看着眼熟的,也不确定到底是谁。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颗树下时,他神情大变!几把推开挡在身旁的人,大步窜上前去,立在宋老汉面前上下打量着。

宋老汉心里一慌,便侧过身去。

那战将把头盔一摘,扑通一声跪下去,又一头磕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下,不止是徐家庄的百姓,便连他的部下也相顾失sè,怎么了?爹啊!儿回来啦!,那战将嚎哭道。

宋老汉年岁大了,没反应过来,但其他人可听了个真切。

有人突然叫道,哎呀!宋大!我说怎么看着眼熟!这话可让现场炸开了锅,乡亲们都争相向前,个个俯下身去,歪着头辨认,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震惊的声音响起天!可不是宋大么!,宋老爹,这是你娃!宋老汉本来手足无措,听到这话,那拢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抽出来,先错愕了看了看乡亲们,又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在面前这战将身上,嘴chún张开怎么也合不上,他似乎伸手想去扶起那人看看,可好像又不敢。

直到旁边乡人道真是你家老大,绝对不会错!,他才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扶着那战将的肩膀起来。

当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时,宋老汉仔细辨认。

尽管时隔二十年,但昔日儿子出走时的模样,还深深印在老人记忆里。

眼前这名军官虽然已经年近不huò,可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模样来。

终于,宋老汉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己经确定,面前这汉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实在没有相到,当自己已经绝望时,儿子竟还真就回来了!爹,我,我,我回来了……宋统领战场上响当当一条铁汉,从二十多年前跟随徐卫起兵以来,身经百战,从一个普通士兵作到选锋军的统领官,面对老父,竟泣不成声。

惹得诸多将士也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宋老汉呜呜地哭着,口不能言,只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恨是爱。

旁人都唏嘘不已,有人劝道:宋老爹,这下可好了,宋大这不好端端地回来了么?,宋大,可成家了?,有人问道。

宋大听这一问,好像想起什么,急忙回头喊道:宋华,过来!,只见队伍里出来一个少年,只十六七岁模样,英气勃勃,眉宇间跟宋大有些相似,到了跟前,不用谁说,直接跪倒在地上。

当然,甲胄在身不施全礼,只是半跪着。

宋大抹了一把泪,深呼一口气,对老父亲道:爹,这是我儿子,你孙子,叫宋华,生在陕西华州。

那宋华估计是在军营里长大,这时候还不知道叫祖父,直到父亲提醒,他才慌忙喊了一声大爹爹。

老实说,宋老汉这会儿是真想结结实实揍儿子一顿,但当他看到连别子都这么大了,那股积压了二十年的怨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管儿子,赶紧伸手去把孙子拉起来,看了又看。

噫!这下好!这下好!儿子回来,还带个大孙子,双喜临门!要是宋大婶还在……,你他娘的会说不会说?,旁人急忙喝止了他。

可这句话还是让宋大听了去,他硕大的身躯一颤,脱口问道:爹,娘她……宋老汉悲喜交加,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可另一支手却还是抓着别子不放。

此时,庄子里的百姓听说徐九的部队打回来子,又听说宋老汉儿子正是领军的军官,纷纷抢出庄来,不一阵,里外三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宋大到底是虎儿军的军官,在和父亲相认之后,马上想起了自己此行最主要的任务,首先是代表着徐郡王。

他连自己家门都没进,先去徐家老宅察看,只可惜,早已经是一片废墟,杂草丛生了。

又探访徐郡王的亲属,结果也没剩几个,死的死,逃的逃。

好在,有族人批引了埋藏徐家先祖遗骨的所在,宋大才代表徐郡王祭拜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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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背水而战第七百六十六章背水而战有趣的是,不管他走在哪里,徐家庄的百姓都扶老携幼地跟着。

不过,他此行的任务,是克复夏津县,顺道来探访家园,也替徐郡王走这一遭。

不可能久留,说得残酷一点,今天之内,他就得引军回大名,因为李杨二位都统还要挥师南下。

当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徐家庄的百姓不干了。

当他们看到徐九的部队打回家乡时,那份jī动可言而知,但这高兴劲还没有过,你突然告诉他,我们来只是走一走,看一看,马上就得离开。

他让徐家庄的父老怎么肯放人?面对拦着马头不放行的乡亲,宋大再三解释,大军此来是为奇袭河北,给中原战场上的友军部队创造条件。

大家不要急,一旦中原光复,河北还远么?但老百姓受了十几二十年的罪,哪里肯听你这些道理?左右就是一句话,不放!本来,普通小老百姓哪敢阻拦朝廷官军?但坏就坏在,这里头的人,或远或近跟徐九都有些亲戚关系,有几个论起辈分来,徐九还得管人叫爷爷,这怎么整?尤其让宋大头疼的是,徐三带着七八个愣头青,说什么要跟着部队走,从军报国,不想呆在徐家庄空耗年华了。

咱这来河北是打仗的,也没说要招兵呐,而且宋大听得出来,这几个小子以为跟徐郡王有些亲戚关系,一去就能谋个一官半职的,殊不知自己当年追随徐郡王起事,如今二十年过去,才一步步熬到统领,就凭你几个生瓜蛋子,进一线部队的资格都没有,别提马军,更别提作军官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宋大将心一横,直言相告。

徐郡王军法无情,我今天要是在徐家庄呆一夜,明天回去,上头就得以贻误军机罪论处,轻则丢官,重则掉脑袋。

既然诸位乡亲盛情难却,我就留下,但从此以后,老父亲就拜托诸位照顾了。

话说到这份上,徐家庄的父老没办法了。

心知留是留不住,于是乎,让宋大稍等,各家都赶回去,把那珍藏许久的物个拿出来,请他们带给自己在西军中的亲人。

都不是什么特金贵的东西,一双鞋,一件袍子,或者父母双亲的遗物,再不然就是几个馍,一筐蛋之类。

面对此情此景,宋大有些惭愧。

当一位在庄里辈分极高的长者,托他将几张饼捎给徐卫,并转告,这是徐家庄种出的粮食,希望他徐九吃了以后,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他的亲人。

宋大竟无言以对……他回来时,近乡情怯,离开时,黯然无语。

回过头去,只见家乡父老还聚集在庄头,不停地挥手,宋大一声长叹,对旁边的弟兄们道:若是不能打回来,何以面对父老乡亲?当直言以告大王。

宋大和徐家庄百姓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希望就快达成了。

因为在中原战场上,在汾阳郡王折彦质的统一指挥之下,三路宋军已对开封府形成合围之势。

目下,韩世忠和岳飞统率的神武后军,已经到达指定地点,与折家的神武前军会师,驻扎在开封府西南的马栏桥镇。

而刘家兄弟统率的神武中军淮西军部,已在焦急地等待着命令。

金军主将乌延蒲卢浑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态,在东京地区集结精锐,打算跟宋军决一死战,胜负就在此一举。

老实说,尽管此前宋军连战连捷,收复大片失土,但真正的决战,还没有开始。

最后这一场仗,将决定谁能够入主中原!如果宋军胜,那没说的,沦陷多年的故都东京宣告光复,其意义异常重大,必能极大振奋全民。

如果金军胜,那么对宋军来说,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这次北伐,朝廷可谓倾尽全力,寄予厚望,如果失利,丢失的,不仅仅是先前收复的失土,影响的,不仅仅是以徐良为代表的主战派大臣,更将影响到大宋的路线。

说得直白一点,这一仗要是败了,主和派肯定就要得势。

折仲古这种作过宰执,统过大军的人,显然看得十分清楚。

所以在最后关头,他极力稳扎稳打,生怕出了一丁点差错。

十月末,折彦质下令进攻,以神武后军岳飞部为先锋,直捣东京。

岳飞部离了马栏桥镇,全军上下斗志昂扬,于扶沟县击破金军阻击部队数千人,次日再败金军一部,矛头直指东京。

而折彦质等人提着大军尾随而进,同时派人传令淮西军刘光国,进兵开封。

此时,乌延蒲卢浑早探到宋军主力漫山遍野而来,前后绵延十多里,他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出去,让宋军击败,以慢其军心,使其松懈。

同时,把主力部队放在距离东京城只有四十多里的朱仙镇。

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背靠着东京,打一场生死战!为了表达自己有进无退的意志,蒲卢浑下令,把军中将领的家眷都集中起来,统一安置在东京城里某处。

什么意思?如果打胜了,万事不提,如果败了,我们在前线拼光乃止,城里这些家眷,也一起上路!不得不说,这是个狠人,压根没给自己留下什么余地,颇有些虎儿军不胜即死的气魄。

而金军将士,不论种族,也都知道没有退路,除了拼死一战外,没办法了。

蒲卢浑又不断使人在军中鼓吹,此次统兵前来的折彦质,几年前就是金军手下败将,不足为惧,打他跟玩似的。

据推算,宋军主力到达朱仙镇,至少还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金军借此机会,正紧张地作着准备。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京的百姓早就知道朝廷开始北伐了。

而且前线的战况,通过各种渠道不断地传回来,他们翘首以盼,只望着王师早定中原,结束他们南望王师的日子。

当官军已经进入开封府的消息传出后,东京城里流言四起,都说女真人蹦不了几天了,折郡王大军兵临城下只是旦夕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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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 噩耗传来<..> []w-w-w.f-y-x-s.n-e-t第七百六十八章 绝路第七百六十八章绝路这马跑得太快,遇上个事也拉不住缰。

ZⅩZJ⒌com这两骑正撒丫子狂奔着,突然望见前头来一队人马,都着戎装,当是城里的jūnguan。

信使急得猛勒缰绳,可哪里止得住?幸好对方的扈从反应快,赶紧横着马挡住!即使如此,也撞得一团糟!这迎面过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着急忙慌赶着出城去朱仙镇迎敌的乌延蒲卢浑一行。

正走着呢冷不防撞出这么两个来,卫队没等人说话已经上前拿下了。

一名万户tǐng刀喝问道:什么人!这两个撞得晕头转向,倒还没有忘了使命在身,其中一人喘息着答道:小人从滑州来,有紧急jūn情!一听滑州,所有人面1ù惊sè!滑州在哪?开封府的东北方向,黄河岸边,那可是金jūn的背后!现在从滑州来人说有紧急jūn情,这不是见了鬼么?即使是蒲卢浑也变了颜sè,抢道:滑州?正是。

信使答道。

蒲卢浑脑子里一转,觉得事情不对头,这大街上人多嘴杂也不好问。

可现在十万huo急,宋jūn今天之内就会打到朱仙镇,一刻也晚不得。

思之再三,他沉声道:跟我走!说罢,催动战马仍旧朝城外而去。

这一路出了城,两名信使稀里糊涂地跟着,直到离城老远了,蒲卢浑才把他两个叫过去,战马仍旧在小步前行,蒲卢浑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作着心理准备,问道:说吧,什么事?这信使认得蒲卢浑,因此据实以报道:报总管,我部一直驻防紫金山浮桥,昨日,北岸jūn营突然遇袭!我部猛安见状,紧急下令浮桥!也不知从哪杀来一支兵马,北岸守jūn溃散,现在河对岸已经让对方控制住!听到这话,蒲卢浑一把扯住缰绳,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信使。

后者心里一怕,小声道:猛安派小人等前来报告,同时也请示,如何,如何应对。

河对岸?浚州?蒲卢浑问道。

使道。

金jūn将领们面面相觑,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且不管是谁袭击了浚州,这事出在河北,本身就对金jūn非常不利!河北那可是中原金jūn的大后方!现在这支兵马控制了黄河北岸,等于是掐断了东京的后勤补给线!也掐断了河北和中原的联系!这偌大个河北,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一支兵马来?蒲卢浑现在想的,和他的部下们可不太一样。

他先想到了向大名府征调的器械物资没有按时到达这件事情。

现在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路让人给掐了!是谁?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义师,那些流寇一没有这个胆量,二没有这个实力!最让他害怕的是,黄河北岸的浚州都遇袭了,大名府恐怕也难逃一劫!河北兵力空虚,他是清楚的,因为兵力都抽调到河南来了。

有这个能力袭击河北的,恐怕只有一个人!蒲卢浑实在不愿意想起这个人的名字……但除了他,恐怕不会有旁人了。

再北,是大金国的重镇,往南有自己在这里扎着,这支jūn队十有是从河东过来的,而能在河东指挥jūn队的,也就是紫金虎了。

可他怎么过来的?河东河北可是横一道太行山呐!现在去想这个意义已经不大了,蒲卢浑该操心的,是接下来怎么办!河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眼下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退路让人给堵了,尽管他自己也没给自己留什么退路。

jia如真是紫金虎袭击了河北,那中原金jūn就陷入绝境!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蒲卢浑没再多想,他立即对信使道:你马上回去,告诉你们千户,死守紫金山浮桥!不能放一兵一卒过大河!要么把脑袋给敌jūn,要么我就摘了他的脑袋!是!信使应了一声,就准备调了马头回去。

蒲卢浑一把扯住,切齿道:记住,原话转达!信使走后,他环视众将,从部下们脸上和眼中看到的,都是震惊和恐惧。

这怪不得他们,他们面对数十万敌人而奋勇作战的胆气,可后路被抄,身陷绝境,便是铁胆也jìn不住!这个时候,你再怎么鼓舞士气也没用,巧言遮掩更没用!一阵沉默之后,他缓声道:诸位,你们应该清楚,现在,更没有退路了。

除了打胜这一仗,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一班久经沙场的各族战将默然无语,话是这么说,可这仗还怎么打?黄河北岸八成是紫金虎过来了,都打到浚州了,大名府看来也是不保,咱们屯积在那里的粮饷物资怕是打了水漂,到这份上……蒲卢浑知道部下们在想什么,直言道: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管它河北到底是谁来了,只要我们在河南打胜,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为什么?因为突如其来攻进河北,必然是奇兵,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战决!这支奇兵,不可能久留!如果我们在河南战胜,他们也只能退兵!到那时,时局就会转危为安!如果,我们战败!不止中原易主,河北恐怕也幸免不了!此一节,诸位要想清楚……他话刚说到这里,突然有人问道总管,河北怕是紫金虎啊。

八成是他,旁人没这个实力。

他是大名人,一进河北肯定是直扑大名府,跑不了的。

众将七嘴八舌,紫金虎的名号在金jūn中,那是比折彦质还响的。

蒲卢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声道:我也不瞒你们,依我看,除了徐卫也没旁人了。

用南人的话来说,现在我jūn只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众将仍是沉默,而且无一例外地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害怕敌人呢,还是害怕这位主帅。

其实这些人哪个不是百战余生之辈?瓦罐不离井上破,将jūn难免阵前亡,他们不怕死。

但这书面也太操蛋了!正面,是连战连败,宋jūn势如破竹地往东京打过来!现在倒好,后院还起huo了!这简直就看不到希望!Roa。

第七百六十九章 朱仙镇……总管如今之局面恐怕难以一一,一一说这话的是一位及ūn万户,他是河南本地人,对目下的情况实在灰心。

. 正面有强敌就不提了,现在后路被断,补给被切,金ūn简直是陷于绝境之中。

而且自开战以来,东京时刻提防着洛阳方面,担心西ūn出虎牢进攻郑州,如此一来,中原金ūn可谓十死无生。

现在看来,这个局面出现的可能ìng非但极大,更一步步成为现实。

大家伙心里都明白,朝廷对于中原的态度,就是消极防御,如果再说得悲观一点,等同于放弃,任咱们自生自灭。

也不是说朝廷不厚道,只是时局艰难,北方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中原?那依你之见?我ūn现在没有退路,除了拼死一战外,还有得选么?蒲卢浑嘴角一扬,1ù出一丝鄙夷的冷笑。

那万户垂不语,蒲卢浑见状,正sè道: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

但我不怪你,只是让人晓得,如今除了一战,别无他法!想活命,就击败折彦质!左右也没退路!豁上ìng命,拼!有战将大声喝道。

拼!金ūn到底是金ūn,事已至此,尚有困兽之勇。

蒲卢浑不再多说什么,纵马奔向了朱仙镇!这里本是距离开封府数十里的一个小镇,但它在历史上却大大地有名。

如果没有徐卫,那么这小镇将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名垂青史,岳飞!镇里的居民早已逃散一空,绵延的ūn营将小镇笼罩其中,显得微不足道。

整个中原的金ūn精锐,都在此地了,马步ūn八万余人,多数是河北和河南签ūn但从蒲卢浑的态度来看,这些签ūn战斗力应该不俗。

否则,他也不会指望这群汉签ūn占多数的部队去和折彦质统率的南方宋ūn精锐硬拼!士兵们知道的情况有限,只晓得宋ūn快打过来了,并不清楚后头生了什么山杳。

当蒲卢浑率战将们进驻ūn营时,士卒们察觉到,大战在即了。

果然,很快ūn令就传下来,命令将士们整顿器械,出营备战!ūn令一下,金ūn士兵们如泄洪一般涌出大营,向朱仙镇前旷野集结。

与此同时,宋ūn先头部队已经tǐng进到距离朱仙镇不过十几里的地带。

而作为全ūn先锋的,正是神武后ūn岳飞所部。

或许这就是巧合,原本的历史轨迹上,岳飞一度tǐng进到朱仙镇,如今,他又成为第一支如此靠近东京故都的宋ūn!马步ūn漫野而来,战马嘶鸣,旌旗飞舞,前后绵延不断甚是壮观。

在人潮中,一将纵马前行,他的身旁聚集着多名部将。

此人四十多岁,身材极壮硕,全身披挂整齐骑一匹黄膘大马,一双眼睛虽然一大一小,但行进间左顾右盼,神采飞扬。

不是旁人,正是荆湖宣抚司都统制,岳飞岳崭举。

带着他的嫡系部队,作为全ūn前锋,杀奔东京。

此前,已经探知金贼在朱仙镇集结了重兵,因此折彦质再三告诫往前不要突得太猛,差不多到朱仙镇就停下来等主力赶上再交战。

这一路过来,岳飞ūn连战连捷,所舟披靡,其部将王贵、徐庆、姚政、岳云等,都有斩获,士气正旺。

恨不能直接杀到东京城,将杆大旗插在城上!父帅,否前便到朱仙镇!岳云从对面打马过来,在马背上放声喊道。

这位到过西ūn深造的小将此番征战着实卖力,几次抢下头功,也不枉他们离开陕西时,徐郡王以佩刀相增,多有勉励。

岳飞一把勒住缰绳,心中暗思,本部暂离主力tǐng进朱仙镇。

如果再继续突进,金贼突以大股马ūn突袭冲击,反倒乱了阵脚。

不如且停下来,等候主力为好,这也是折郡王的意思。

一念至此,遂道:传我将令,原地待命。

此时,天已不早,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可能是打不起来。

但决战在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岳飞还是命令全ūn戒备,以防金贼突袭。

现在金ūn已经被弄得山穷水尽了,困兽犹搏,还是防着一些为好。

折郡王再吾交待,越到最后关头越要谨慎。

岳飞部一停,蒲卢浑马上得到消息。

此时,两ūn相距不守十余里,探马往来几乎跟赶集无异,互相窥视着虚实。

蒲卢浑本yù趁岳飞ūn新至,遣精骑冲击一阵,先挫一挫宋ūn锐气,因为金ūn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冒险一搏。

可是,一来考虑到宋ūn主力一定就跟在岳飞ūn后头,二来他此时又得到消息,说是淮西ūn也已径踏进开封府地界威胁着金ūn的侧翼,因此不敢轻动。

这场仗看来没有机技可言,只能是硬碰硬了。

一直到黄昏时分,宋金两ūn都没有轻举妄动。

不久,折彦质率领的宋ūn主力赶到,半围着朱仙镇扎营,一入夜,宋ūn连营灯huo通明,映照得半边天如同白昼,金ūn将士窥见了,也不ìn胆寒。

宋ūn兵多将广,竟如想像中还要厉害!也难怪,此番北伐,大宋南方ūn团精锐齐出,十八万大ūn挥师向北,岂同儿戏?折彦质连夜召开ūn事会议,为明天的大决战作最后的动员。

汾阳郡王不厌其烦地告诫各路将令,戒骄戒躁,不要以为接连战胜,就可高枕无忧,女真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现在对方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所谓背水一战,兽穷则搏,如果大意轻敌,小心yīn沟翻船。

而且折仲古把丑话说在前头,明日决战,诸ūn务必听从节制,有敢轻敌冒进,或者临阵脱逃者,无论是谁,都以ūn法从事!自宣和年间,宋金事变以来,经历二十多年的时间,宋ūn没有哪次距离恢复如此之近,上到折彦质,下到普通士卒,都憋着一口气,那就是打进东京城,驱逐北夷过黄河,光复中原,收还故都!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西ūn的骑兵已经在河北搅得一团糟,切断了金ūn的退路。

他们要作的,就是打一场歼灭战,完全肃清大金国在中原的势力,进一步挥师渡河,如此,则河北光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天夜里,宋ūn南方统帅折彦质一直不停地提醒自己,谨慎,稳当,小心……深夜,在宋ūn大营里,折彦质脱下戎装,独自一人在ūn帐中,挑灯夜读。

这位宋ūn的统帅,名震天下的ūn事领袖,显得躁动不安。

折仲古正好比徐卫大一轮,如今已是五十出头,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昔年意气风的儒将,已现出了的老态。

所谓烈士幕年,壮心不已,作为折前ūn的领ūn人物,他梦想借这一战打下折家不可撼动的地位。

折家是党项族,一直以来受朝廷厚恩,国难当头,折郡王自然想着报效。

但话分两头说,报效国家那是责无旁贷的。

但人总得为自己考虑,现在这大宋天下,掌ūn权的,有三大家族。

第一,是徐家,这一点不承认也得承认。

徐家不但手握着西ūn的ūn权,徐九更是掌控着大宋的西部。

说他们第一大将门,相信没人有异议。

第二,就是折家,控制着江南西路,兵力仅次于徐家。

而且折家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家族shì经营,ūn中重要将领,都是折家子弟。

第三,就是刘家,目前防区限于淮南西路,刘光国刘光远两兄弟把持着淮西ūn兵权,而且还有一个刘光世,乃西ūn大帅之一。

他们的优势在于,家族中出了一只金凤凰,井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地位然。

而且,从长远看,徐家和刘家的地位恐怕难以撼动。

朝廷需要徐家在西部坐镇,更不用说,现在朝中执政的,正是徐家的徐六。

说句不当说的,就算哪一天,宋金之间不打仗了,也暂时没人去动徐家的脑筋。

刘家是皇亲国戚,而且听说当今天子颇有些惧内的倾向,可以想见,一段时间以内,刘家只会上升,但折家不一样,先折家是党项族,屯兵于江西,紧邻着中枢。

现在朝廷用得着,什么都好说,有一天用不上了,赵guan家还能容许卧塌之侧,屯有一支党项人统率的雄兵么?未雨绸缪,现在就得想好退路。

在折郡王的考虑中,他希望这一次能够击败金ūn,光复中原。

然后,他可借此机会,向朝廷提出,还镇麟府。

那里毕竟是折家的故地,当年折家ūn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而且折家是党项族,熟悉羌情,朝廷需要他们去坐镇边疆。

哪怕麟府回不去,在河东寻一块地盘也是好的。

以折家目前的势力,朝廷如果同意,那么给的地盘,定然比从前要大得多。

就这么胡乱想着事,渐渐也有些困意了,折郡王正当熄灯就寝,忽听一个声音在外头唤道:大王睡下了么?折彦质听得声音耳熟,便道:进来说话。

帐帘掀处,进来一将,三十多岁年纪,折郡王一看,却是ūn中主管机宜,遂问道:这么晚了,有事?a。

第七百七十章 徐九仗义大王,卑职收到风声,听说是滑州出事了。

. 郡主管桃宜小声说道。

折彦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滑州?滑州,大河南岸那个滑州?是,就是徐郡王当年领兵坐镇紫金山的那个滑州。

主管机宜点了点头。

滑州现目下当是金ūn控制的,能出什么事?折彦质一时不解,遂问道:说说。

卑职也是刚刚获报,说是滑州的金ūn封锁了紫金山浮桥,如临大敌一般!卑职猜测,倘若中原战局不利,紫金山浮桥便是金ūn最便捷的退路,完全没有理由封锁才是。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名堂?卑职想不明白,特来报告大王。

主管机宜道。

折彦质站起身来,也是一脸疑huo,按说没道理啊。

我们三路兵马都朝着东京方向推进,这距离滑州还有段路程,那里能出什么事?突然,他脑中闪过一念头,淮西ūn?莫不是刘家兄弟为了抢功,违背自己的节制,向滑州打过去了?想切断金ūn退路,邀天之功?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如果淮西ūn直打向了滑州,那么驻ūn封锁浮桥,岂不是截断自己归途?又或者,是河北有什么变故?思之再三,不得要领,折彦质道:且不管它,眼下最紧要的是打好明天的仗,其他的以后再说。

折彦质纵使有料敌如神的本事,他也绝计想不到徐九一支奇兵搅乱河北,帮他一个大忙。

再者,明天就是决定北伐成败的一仗,他也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其他问题。

郡主管机宜见汾阳郡王如此态度,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行一礼,退出了帐去。

折彦质等他走后也唤来亲兵熄了灯,再紧张也得养足了精神。

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晚秋时节,天气已经凉了,折郡王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踏实。

心里总觉得悬吊吊的,好似前番北伐的大败,还让他心有余悸。

偏生往年的战创又隐隐作痛,烦得这位大王实在不安稳。

正烦躁时,听得外头隐约传来吵闹声,搅得他越地急躁,遂披衣起来,自己掌上灯huo正想出去看个究竟。

却听得嘈杂的脚步声竟向他这边过来了……第一个掀起帐帘冲进来的,正是他的堂弟折彦适,在折家将中,彦适彦野两兄弟都以骁勇而著称。

今天晚上,负责ǐng戒巡夜的长guan,正是折彦适。

见他抢进来,折郡王吃一惊:怎么了?兄长,方才弟正在巡营士卒现有一队人马从北疾驰而来,没到大营就给截住。

折彦适报告道。

劫营?折彦质眼皮一跳,金ūn看来是真急了眼了!虽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到说敌人给截住了,可折仲古还是问了一句:有损失么?一顿厮杀,难免些许死伤。

不过怪的是,对方一再喊话,声称他们并不是来劫营的。

折彦适道。

折郡王眉头拧成一团这是什么套路?深夜领兵而来,不为劫营?难道是为丰门的不成?想到这里,又听堂弟道:对方说,他们是来投诚的!卑职恐其有诈,不让他们靠近大营,又给全部缴了械。

对方倒是听话,没有任何反抗领头的,已经带来了大王要不要见见?折彦质一时沉默不言,脑子里琢磨着各种可能的情况。

缓兵之计?诈降?周瑜黄盖?想了一阵他问道:你先问过没有?折彦适手一摊:卑职问过,但对方几个人一口咬定,此事非见大王不可。

说是十万huo急,光复中原,收还东京,就在此一举了。

听到这句话,折郡王眼中光芒一闪而没,终于挥手道:带进来!不一阵,几名面生的汉子被宋ūnūnguan们人夹人地拥了进来。

不难看出,折家ūn的ūnguan们敌意未消,仍旧保持着戒备。

而另外那几人则显得有些惶恐,进来之后,都看了折彦质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他们都身着戎装,只是没有器械,想来是给收缴了。

折郡王一眼扫过去,带进来的有四个人,年纪大的不过四十多岁,轻的也有三十出头,从外表看分不出来到底是哪族人,因为他们尽管作着女真人的装扮,但金国在其占领区推行剃易服,甚至有剃不如妾者死的说法,所以,他们有可能是汉人。

跪下!一名ūnguan喝了一声,那四名战将一怔,互相交换着眼sè,似乎有些犹豫。

ūnguan一见,正要作,被折郡王制止。

听说你们要见我?折彦质问道。

那四人,有一个抱起拳,低声问道:敢问可是折郡王?我就是折彦质。

折郡王说罢,坐回了帅位。

末将本是河南帅乌延蒲卢浑帐下招捉使,姓吴名忠,这三个都是我ūn中的同袍弟兄。

今夜,我兄弟四人引ūn前来,并无敌意,乃是诚心诚意归顺大王。

吴忠在四个中年纪最长,听他说话,倒像是见过一些世面,不似另外三个,一直就低着头,屁也不放一个。

折彦质听了,也不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后问道:你既来投诚,带得多少兵马?末将等四人,带来了…………吴忠yù言又止,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隐情。

折彦质见状,喝道:照实说!大王明鉴,只因起事急促,末将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弟兄前来投奔,因此………吴忠急道。

听你口音,像是河北人?我且问称,你因何来投?折集质问道。

末将早年本是往来大河两岸,行走贩货的,世道一乱,便聚集了些弟兄起事,也曾干过抗金的勾当。

后来,大河两岸都陷于金人,没奈何,在金ūn手底下混口饭吃。

如今看来,女真人恐怕是在河南呆不住了,末将为兄弟们谋个出路心知金ūn必败,因此来投,断无二心。

吴忠道。

这话一出来,帐里宋将们都面1ù得sè,算你识相知道金ūn必败!折彦质也笑笑,道:据我所知,蒲卢浑在朱仙镇集结了重兵,企图负缟顽抗,你怎知金ūn必败?吴忠是个实诚人,摇头道:倘若是昨天,末将也不敢保证这一战谁胜谁败,但今天却不同了。

为何不同?折彦适抢问道。

吴忠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张满是疙瘩肉的脸上有些不相信,问道:莫非诸位还没有收到消息?折彦质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什么消息?吴忠举起右手,大拇指一顶:贵ūn的部队已经在大河北岸,切断了金ūn的退路,现在乌延蒲卢浑走进,进不得,退退不了。

话音一落,帐里议论声四起。

折彦适等将领都是一头雾水,什么?我们的部队已经在黄河北岸?这怎么可能?咱们三路大ūn北上,哪冒出来一支飞过黄河去了?吴忠见此情形,继续补充道:金ūn中现在传言非但河对岸的浚州遭袭,只怕是大名府也不保。

这在帐中宋将听来,更不啻天方夜谭了!这次对金用兵南方诸ūn兵出三路,目标就是开封府,东京城。

另外,就是徐卫的西ūn,可西ūn最多也就是在河东用兵,跟河北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难不成见鬼了?这世上还有谁有那个本事神兵天降到河北?他们不明白,可折彦质似乎猜到些什么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金ūn大将们,大多惧战但蒲卢浑誓死守东京,要与宋ūn决一死战。

他已经亲至朱仙镇指挥,只等明日。

吴忠道。

折彦质边听边点头,末了,挥手道:你既识时务,前来投诚,我也不为难你。

先下去呆着吧,等我光复东京,再给你们安置。

吴忠还想再说,几名ūnguan已经呼呼喝喝地把他们往外推了。

等这四个降将一走,折彦适上前道:大王,这事好生蹊跷哇!折彦质哼笑一声:不蹊跷。

怎地?折彦适问道。

就在方才,我已收到消息,说是滑州出事。

现在这几个降将一来,才算水落石出,原来出事的不是滑州,而是河北!折彦质的眼中光芒正盛。

折彦适摇摇头:还是不明白,这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居然一杆子打到河北去?折郡王一笑:还能有谁?徐九。

徐九?折彦适眼睛一眯,不会吧?徐郡王统率西ūn,此番作战,他的主攻方向已经是河东太原,怎么会突然跑到河北来?徐九用兵,一向不拘泥,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我们南方诸ūn攻中原,西ūn攻河东,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唯有河北,是金ūn防御薄弱之地,紫金虎此举,是想帮我们一把。

折彦质分析道。

折彦适看起来有些不相信,但口中却道:管他怎地,既然河北出了事,这就助了我ūn一臂之力,正好借此机会,一举打垮乌延蒲卢浑,收复中原!这是自然,徐九助我,我不能不领他的情。

而且这一仗,非但要胜,更要胜得爽利!否则,岂不叫人家小看?折彦质此时已经没有先前的躁动不安。

那是,西ūn能打,我们折家也不是吃干饭的。

折彦适挥舞着拳头笑道。

你去传我命令,召韩世忠岳飞来见。

折彦质吩咐道。

折彦适应了一声,领命而多约莫过了盏茶时分,两员大将前后脚步入帐来。

前头一个,身长体大,极具威仪!一双眼睛在这稍显晦暗的帐中,也是炯炯有神,年在四五十之间,身披铠甲,腰悬宝刀,往帐中一站,让人不敢小视。

正是大宋荆湖宣抚使,神武后ūn的主帅,韩世忠。

而在他身后那名大将自不用多说,岳飞岳鹏举是也。

二将进得帐来,都向折彦质施一礼,口称见过大王。

宋ūn中若要论资排辈,如果以宋金事变来划分,那么种师道、种师中、何灌、徐彰等人,可算是第一代抗金名将;折彦质、徐卫、姚平仲等人,要算第二代;韩世忠岳飞,倒是后起之秀了。

因此,折彦质架子倒也端着,摆摆手道:坐。

二将谢了,先后落座,韩世忠先问道:不知大王连夜唤卑职二人来,所为何事?有件喜事告诉你们。

折彦质说到这里顿一顿,看着他两个。

据我所知,良臣和鹏举,跟陕西徐郡王都有过交集吧?听他突然提起徐卫,韩岳二将都有些意外。

稍后,韩臣忠先道:当年徐郡王方才从大名府起兵,于相州境内与金ūn遭遇,一场大战。

那时,卑职就见过徐郡王。

折彦质点点头,又看向岳飞,后者道:卑职的授业恩周侗,早年曾在西ūn中勾当,与徐郡王之父是结义兄弟。

因此,徐郡王以1师兄,相称。

哈哈。

折彦质一笑,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与徐郡王的渊源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这倒是实情,折家跟徐家的关集匪浅。

当初杞县劫粮,紫金虎身陷险境,姚平仲故意迁延不前,正是折彦质引ūn疾行,前往相救。

后来平阳保卫战,金ūn用锁城法困住徐卫,又是折可求率领折家ūn从麟府出来,千里迢迢地赶去增援。

里应外合,杀败金ūn,随后共同铸就了定戎大捷。

正是因为有这些关系,徐卫对折家一直是敬重的,当初折家举家南下,徐卫还专门赶到潼关送别。

我要告诉你们的这件事情,正好跟……,可能跟徐郡王有关。

折彦质这才把话题转过来。

刚刚接报,有一支兵马在河北袭击了浚州,目前已经控制了黄河北岸,切断了金ūn的退路。

以我猜测十有**是徐郡王的人马。

韩岳二将自然不免震惊,但一惊之后,又是狂喜!倘若徐郡王真是截断了金ūn的退路,那一场仗,咱们的把握就更大了!不趁此时收复中原,光复东京,更待何时?a。

第七百七十一章 胜利的曙光连夜叫你们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明天这一仗.务必打得爽利!金ūn已经没有退路,现在ūn心浮动,人无固志!但蒲卢浑不是泛泛之辈,他一定会想拼个鱼死网破!你们不可大意!,折彦质正sè道。

. ZJ5.bsp; 韩世忠应了一声是,岳飞却是沉默不言。

折彦质见状问道:怎么?鹏举有什么想法?,岳飞吸了口气,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仍道:大王知晓得如此清楚,当是对面有人来投?折彦质小吃一惊,点头道:你所料不差,确实有金ūn将士连夜前来投降。

卑职有一言,属冒昧猜度,大王和宣抚相公不妨权且一听。

岳飞道。

韩世转把脸转了过来,折彦质眉头一皱,倒也没有异议,都静听下文。

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今金ūn已陷绝境,没有退路.若明知没有出路,定然作困兽之搏!大王既能容今夜的降ūn,如何不岳飞语至此处停下。

在场三人都是行家,一听就明,折彦质道:你的意思是说,分化,招降,而后再战?,正是,如今金ūn在河南,只剩下开封郑州两处,正面是我十几万大ūn,背面是黄河,如今退路又被切断,正所谓死地。

而金ūn中,多为汉ūn,定然不如女真人那般死心塌地效忠金国。

倘若大王暂缓进攻,待淮西ūn至,造成大兵压境之势!与此同时,遣人招降,分化,纵使蒲卢浑铁了心顽抗到底,其部下又如何不动心?若果真如此,这一仗,就轻松得多了。

岳飞昂然道。

韩世忠听罢没有表意见,折彦质却笑了笑,以一副前辈长guan的口ěn道:鹏举啊,你这个办法,不是说不行只是欠妥。

,,岳飞一怔,拱手道:卑职愿听大王教诲。

,,我们且当在河北征战的,正是徐郡王派出的部队。

你试想,河东河北,隔着一条太行山,徐郡王纵使对河北用兵,也只能是奇兵,偏师兵力不会太多,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迅战迅决,他们不可能在河北久驻,四处奔袭,打完就跑。

如果呆得久了,金人也不是傻子,定然调集重兵huo南下驰援!对么?,折彦质一脸笑意。

岳飞不言。

既然如此,我ūn就当抓住这个机会,一战定乾坤!倘若拖而不打,河北的友ūn一走,蒲卢浑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仗岂非更难?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这句话你要多多琢磨。

折彦质道。

但,岳飞还要半辩。

大王所言极是。

,,韩世忠一口截断了他的话。

岳飞似乎也明白韩世忠的意思,没有再说下去。

好了,你们去吧,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决战!折彦质说完.站起身来,是要送客了。

从营来出来韩岳二将奔往自己的ūn营,路上岳飞不解道:韩宣抚方才为何阻止我?,韩世忠笑道:鹏举啊,你我共事已久.肝胆相照,自然是有话直说。

折郡王既有主意,就不可能听得进去你的话,你说了也是白说。

此外,还有一层。

你的办法,我并不反对,但折郡王的话也有道理。

但是,以我们荆胡宣抚司来讲,倘若折郡王用了你的计策,到时出了差子,这个责任你还逃得掉么?夜长梦多,还是早日解决的好。

岳飞听了,也明白韩世忠的苦心,只得叹道:本来可以轻而易举,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一来,就只能硬碰了。

,,几名汉将带着千把人马临战倒戈,这让蒲卢浑非常恼huo。

这个当口生这样的事情,其影响之ě劣,不言而喻。

为了刹住这股风,蒲卢浑下了黑手。

连夜清查此事,把有投敌嫌疑,与那四名叛将有关系的多名ūnguan就地正法,全部砍了脑袋。

这一夜,金ūn不好过。

可时间不等人,决定中原归属的大战,越来越近且不说一场双方动员几十万马步ūn的大战一触即,却说李成卫杨再兴两名悍将在河北东闯西dang,拿下大名府后,一路向南,直打到黄河岸边,与紫金山隔河相望!河北大震!各地还没有遭灾的金国guan员闻风丧胆,有人甚至打起了弃guan逃跑的主意!消息传到真定府,随即又传入燕京!金帝完颜皇暂时停止了他杀人的嗜好,紧急召见平章政事完颜亮,讨要对策!完颜亮对此事也深感震惊!集么也没有想到,作为中原后院的河北,居然起huo了!既然起huo,那当务之急,就是灭huo!眼下,金ūn主力,一部由耶律马五统率,正跟徐洪率领的三司西ūn血战!一部由仆散忠义率领,面对的是西ūn领袖徐卫。

再一部,就是乌延蒲卢浑的中原金ūn了。

也就是说,此时,大金国的都燕京一带,几乎无兵可派!完颜亮倒也有些魄力,他不顾大同府正遭受西ūn威胁的现实,把燕京的兵马纠结在一起,拼凑了两万多人,在宗室中挑了一名主将,命他率领这支部队yang南下,会同真定府的金ūn.保住河北!同时.又急令正与徐洪、杨彦、张宪作战的金ūn宿将耶律马五,打退这部西ūn之后,立即回防,穷寇莫追。

再令坐镇河东的仆散忠义,又目前情况来看,摆在你面前的西ūn主力,当为牵制,徐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坐在河东,望着河北!从燕京出的金ūn赶到真定府与友ūn会师之后,纠结了四万余人,全扑往大名府。

可当他们赶到大名时,杨再兴李成卫已经不知所踪。

城里屯积的粮饷ūn械,早就已经被劫掠一空!浚州,当年大金国二太子翰离不饮恨之地。

在黄河北岸,原本的金ūn营区,已经是一片狼藉。

大huo烧过之后的残垣断壁,1ù出漆黑的灰烬,横七竖八或仰或卧于废墟中的尸体没有人收拾。

在滚滚而去的黄河对岸,紫金山的金国驻ūn已经封锁了浮桥。

有趣的是他们使用的方法,竟和当初徐卫封锁浮桥时一模一样。

鹿角拒马,堆砌树干,壁垒上,弓箭手随时都在戒备生怕对岸的奇兵前来夺桥。

但是杨再兴和李成卫在哪?他们并没有走远,袭击了浚州和北岸的金ūn之后,他们的骑兵就在距离战场二十多里外的地方扎了营,歇息一晚。

打到现在,李杨二将率八千精骑,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任务。

非但攻陷了大名府,夺得大批物资,更一举击溃北岸金ūn切断了河北河南的联系,至少,暂时先而且,他们昨天得到通知,尾随他们过来的步ūn,已经占领了磁州,捎带着把岳飞的家乡相州也收了,也就是说八千精骑的归途已经一片坦dang,随时可以回去。

你怎么说?,,在一个帐篷外头,杨再兴喝下最后一口汤,把碗往地上一放,问道。

李成卫还没有吃完一边啃着肉干,一边道:大王交待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妥了。

按说应该尽快回去,想必金ūn的增援部队很快就会南下。

按说?你还有其他想法?,杨再兴一瞪眼道。

这对岸到底是个怎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我们多呆一时,对岸金ūn的就多紧张一时。

李成卫道。

杨再兴哼了一声:你操那个闲心干嘛?我们连金ūn的就粮地都端了,他们要是再收不了中原,那也太不成器了!,那你的意思,马上回去?,李成卫反问道。

是否立即回去不一定,但这里肯定不能呆了。

从这往西过了苍天,就是卫州那可是富饶之地,怎么样?,杨再兴提议道。

李成卫闻言大笑:说了半天,你是惦记着没捞够啊?,,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好不容易来趟河北,又正好碰上金ūn防备空虚,不大干一票也对不起大王派我们走这一遭!,杨再兴道。

正说着,数骑飞驰入营,一名马ūn副兵马使打马到二将跟前,大声报道:1两位都统,探马现ǐng情!,嗯?怎么回事?,二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从大名府方向来了一支骑兵,度极快,好像是直奔大河来的!.那副兵马使说道。

还有多远?,李成卫将手里的食物一扔。

还有不到三十里!,还真有往刀口上撞的?嘿嘿!,杨再兴狞笑起来。

不成!这是大头在后头!八成是金ūn的增援部队赶到了!传我将令,全ūn开拔,北上磁州!,,李成卫断然喝道。

他之所以下令往磁州进,就是因为那里是他们前些时候过来的地方,滏口陲所在。

现在金ūn的援兵既然到了,万一先兵占了磁州,堵了滏口陲,那这八千骑兵就算给堵在河北了。

杨再兴脸上虽然不屑,但他心里却明白李成卫的决定是对的。

当下也没二话,指挥将士们拆了帐篷,收拾骑具,准备启程。

你指挥部队北上,我率部断后!距离太近,万一对方硬冲过来,那就不妙了。

,李成卫道。

杨再兴一挥手:断后这自然是我的事,你是主将,你走!,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这从来都是主将,不承认?那你去跟大王说!,李成卫说罢,不再搭理他,跨上马就走!杨再兴没奈何,只骂道1老子追随大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倒教训起我来了!,骑兵们麻利地收拾行装,不少人忙里偷闲眺望大河对岸,咱们能作苒,就这么多了。

能否收复中原,光复故都,那就得看你们李成卫预料得没错,在他们现金ūn后不久,对方也现了他们。

因为都不知虚实,而骑兵打的就是一个快和狠,金ūn骑兵竟还真就直接突了上来。

但李成卫突huo骑也不是吃素的,千把骑顶着几倍的敌人就扑上去了!一个回合杀下来,金骑有些懵,都说西ūn的huo器厉害,这回算是见识啦!这他妈什么玩意啊?乒乒嘭嘭一阵响,就看到同伴连人带马往下栽。

可金ūn仗着人多势众,也不胆怯!几个四合杀下来.李成卫估mo着大队只经撤走了而且对方数部于己,久战不利,因此率ūn北撤。

这金ūn一路风风huohuo下来,这撞都撞见了,哪容你脱身?遂咬住李成卫不放!一路追进相州谁料,在汤yīn县境内遭到伏击。

原来,杨再兴先行一步,跟这里的步ūn照会,在北上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尽管因为事情仓促,准备不周,没能歼灭多少敌骑却着实把金ūn骑兵吓了一跳,不敢再追,稍稍退却。

李成卫料定金ūn必定还会再来,遂命步ūn跟着杨再兴huo往磁州撤,他继续负责断后。

汾州,阳凉北关。

从西ūn进入河东,兵临阳凉关以来,基本没干正事。

先是磨磨蹭蹭扎营,侦察,然后架袍车,运袍dan,迟迟没有动进攻。

偏偏宋ūn大营里一杆王旗见天地迎风招展,见关上守ūn随时紧绷着弦,不为旁的徐卫的王旗都插在那儿,这是开玩笑的么?好不容易一切准备停当了,几名大帅都去问徐郡王,到底打不打?几时打?徐卫才晃晃悠悠地说了句,打几袍吧。

徐郡王说打几袍,那可不得了了。

操袍手们憋着劲,那石dan铺天盖地地往阳凉关上打!接连轰了四五天!金ūn在上次阳凉关的争夺战之后加固了关防,修建了许多新的工事防御力大大提升,但好几天轰下来也给金ūn打得够呛。

只能咬牙忍着,等到宋ūn近前作业时才好好报这一箭之仇。

可左等右等,宋ūn袍击之后,就是不见近前攻城作业。

这时,本就已经怀疑徐卫虚张声势,故布疑阵的仆散忠义更加确信,徐卫志不在此!可他一时也闹不明白,徐卫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直到从燕京来的消息抵达阳凉关时,他才恍然大悟!徐卫这次根本没想进攻太原,甚至于进攻燕云的也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就是潜入河北破坏,搅乱整个战局!怪不得都说,徐卫打仗也行,但真正在行的,就是搅局!一潭水都给你搅得浑不见底,让你简直无从下手!想清楚这一点,仆散忠义不在阳凉关上呆了,立即返回太原,徐卫你爱演,就继续在那演吧。

大王。

,姚平仲一头钻进徐卫的ūn帐,正瞧见徐卫跟那儿有滋有味地早饭。

希晏?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一起吃点?,,徐卫招呼道。

姚平仲看来不太痛快,就站在徐卫桌前,盯着那一桌还算丰盛的早餐怎么也提不起胃口,只道:大王自便,卑职,卑职就这站会o,徐卫跟他相交多年,还不知道他的品ìng?一边吃一边问道:看样子,希晏兄是有些呆不住了?,姚平仲闻言,唉声叹气道:大王,卑职率领熙河ūn巴巴赶过来,从上到下,谁不指着立功受奖,可这,别急,坐下慢慢说。

,徐卫拿筷子敲了敲桌边。

姚平仲这才坐下,继续牢sao道:就这么耗着,几时是个头?大王?.快了。

,徐卫随口道。

快了?大王是姚平仲不解其意。

嘟延、永兴、秦凤三ūn已经退了下来。

据说,这次他们碰上的是你我的老对手。

,,徐卫道。

老对手?谁?,,姚平仲的注意力给吸升过去。

当年在*州的事,你忘了?,徐卫问道。

姚平仲想了片刻,忽然起身道:耶律马五!,,就是他!徐卫点点头。

看来,兀术这帮人老的老,死的死,马五又给重新起用了。

徐经略他们已经完成了既定任务,不需要跟马五硬拼。

此外,去河北的也快回来了,我估mo着,这个月之内,最迟下个月初,局势就应该明朗。

,姚平仲这回听得真切,一屁股又坐回来,苦笑道:往常跟随大王,立功的机会绝计不少,此番,倒好似跟大王来河东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原路回去。

这有什么不好?此次西ūn的任务,本来也是策应南方诸ūn收复中原。

徐卫笑道。

提起这个,姚平仲道:大王,依你之见,这次南方诸ūn收复中原,有多大的把握?我乐见其成。

徐卫道。

折郡王文武双全,经历上次的教训之后,此番他一定在稳中求胜。

我们西ūn都替他作到这一步了相信问题不大。

往常,都是咱们西ūn斩将夺旗,攻城掠地,风头都让冉们抢了去。

这次,咱们也替人跑跑tuǐ。

,听到这个,姚平仲突然哼了一声:也难怪,那厮成天地哼哼哈哈!这次中原要是光复,折郡王自然是功大,他家兄弟也免不了加guan晋爵,搞不好啊,连带着他也沾光!徐卫一愣:谁成天哼哼哈哈?谁家兄弟又加guan晋爵?谁又沾光?你这怎么说得我越听越糊涂?,还能有谁?环庆刘大帅!,,a。

第七百七十二章 恢复中原冬月初四,镇江厨。

自打天子到达此地,御驾亲征,镇江着实热闹了一阵。

再加这段时间以来,时常都有捷报从前线传回,管事的官员们有不失时机地公开消息,镇江府更是一片欢腾。

前些时候,说是三路大军已经对开封府的金军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坊间都在传言,说走过年之前,官军必定能够光复中原,收还故都!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唯独一个人还悬着一颗心。

那就是当朝宰相,徐良。

此次北伐大计,是他一手主导,为此筹备了多年,可谓志在必得。

但徐良好歹也走出身行伍世家,深知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只要事情还没有成定局,那就有变化的可能。

只要没收到折彦质光复东京的奏报,事情就还不算完。

再者,因为川陕距离江南路途遥远,他暂时还不知道堂弟是怎么布置的,西军终究将以什么办法策应南方诸军,都还是未知之数。

因此,不敢过于大意。

再加上皇帝赵谨,隔三差五的就牢sao,一直念着要回杭州去,让他好生烦恼。

等到初四这天,他刚吃完早饭,便有内shì从行宫来,说是天子要召见他。

不用都知道,赵官家又要说什么。

十有**还是那套说辞,当谁不知道呢?保管是那刘皇后又使人从杭州来,催促官家回去。

有时候徐良真有些冒火,后宫不得干预政事,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平常吧,刘皇后替自己的刘家那些人讨些好处,谋些利益,自己也不好过于较真。

但你这成天没事就左右君上,是何道理?真是千选万选,选把漏油灯盏当初决定拥立皇帝,自己和一些重臣都中意当今天子,可谁曾想竟是这么个……郁闷了好一阵,终究还是不敢逆了皇帝旨意,便收拾收拾挖干净耳朵又准备去行宫面圣了。

其实,徐良的住所,就在皇帝行宫的边上,走路片刻便到。

他在内shì引领下,刚出门,便听得街头上一片嘈杂。

好些百姓奔走呼告,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真〗实没留意,可往前走一段那街上的行人就跟疯了似的,这使得徐六心头一紧,看这样子怎么像sao乱似的?便叫人停了轿子,召过一个随从道:,你去问问,怎么回事?是,相公。

随从应一声,便1iao起袍子往旁边跑,只见他拦了个男子问了几句赶紧又抽身回来。

相公,街上都在说,前线大捷!随从也进喜笑颜开地报道。

大捷?我怎么不知道?徐六一时疑huo,随从见状又道:相公,听那人说,先前前线回来的信使已经飞马过市了。

没瞧见有信使呐?徐良道。

许是错过了?随从猜测着。

要不,小人再去问问?徐六想了想,摇头道:罢了官家召见,迟了不好,先去面圣。

语毕,放下了帘子。

正打算走呢,随从在外头喊了起来相公,相公!信使来了!徐六一听,坐不住了索xìng车了轿,问道:,哪呢?相公请看前面,前面!随从大声喊道。

徐六抬头眺去果见一骑一阵风似的从旁边驰过,那马上的骑士背着匣子边跑边喊大捷!朱仙镇大捷!徐六目送着骑士远去,脸上变了颜sè,沉声道:朱仙镇?为了北伐中原,他费尽心力,开封府哪个县哪个镇他不知道?这朱仙镇,距离东京城不过几十里!现在这信使喊着朱仙镇大捷那岂非意味着……一想到这里,徐六心跳突然加,身体也感觉有些没力了,难道说,成了?碰上这事,也顾不得去见皇帝了,赶紧往轿子里钻,一边钻一边道:快,去中书!他说的中书,其实也在宫里。

原来行在设在镇江府时,曾经兴建了行宫。

这次他陪皇帝御驾亲征,天子自然住在行宫里,他们这些随驾的重臣,理所当然地在从前的中书政事堂里办公。

等他慌慌张张,风风火火地抢进中书政事堂时,官员们早就已经聚在一起,jī烈地讨论着什么了。

一见他到,全都一窝蜂地拥了上来。

七嘴八舌,情绪jī动地说着什么,他也没听清,只顾着捷报的事。

捷报在哪?到了没有?徐良疾声问道。

官员们只顾着欢喜,倒忘了这一节,还是有个反应快的,麻溜地窜进他的办公堂,取了捷报出来,欣喜道:徐相,刚刚到捷报!说是朱仙镇大捷,平官们正等着相公来宣示呢!徐良作到一国宰相,大场面没少见吧?可这会儿手却有些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接过那匣,怎么也启不开封,还是旁边的下属帮忙,他才打开了封条,取出了捷报来。

展开一看,先就瞧见汾阳郡王,都督诸路兵马臣彦质知道是折郡王的亲笔了。

再往下看,这位中年福,身形有些走样的大宋宰相竟有些站立不稳,旁边的下属们一瞧不对,慌忙上前搂住,焦急道:相公?这是……徐良似乎连寺息都不顺畅了,喃喃道:苍天有眼,祖宗庇佑啊!相公,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旁边催促道。

徐六的脸上突然泛出一层奇异的光彩,连两个眼睛都放亮了,情绪也陡然高昂起来,颤声道:王师在朱仙镇,取得大捷!决定xìng的胜利!一举击溃金军主力!原来,折彦质这道捷报,正走向朝廷报告了朱仙镇会战的结果。

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于距离东京城数十里外的朱仙镇,与金帅乌延蒲卢浑率领的金军主力决战。

岳云率神武后军一部,率先动进攻,随后,韩世忠也率神武后军一部,插往金军侧翼。

初时,战斗十分jī烈,在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处处都是血肉相搏。

整个上午,宋金两军都在浴血奋战,难分胜负。

折彦质率领的折家军一直没有动,到了晌午过后,折郡王眼见金军仍旧负隅顽抗方才派遣折彦适和折彦野两员悍将加入战局。

好一场恶战,双方动员马步军过二十万人,就在朱仙镇这么一个小地方,殊死搏杀。

金军仗着其马军优势,曾经一度打乱了韩世忠的阵形。

可这位荆湖宣抚使也硬,愣是咬牙撑过了钢铁洪流的冲击,阵形不溃!岳飞,作为一名高级将领竟也亲上一线。

率领马军反复出入敌阵,杀得人是血人,马为血马。

有一点得承认,金军纵使不如当年英勇,而且是在绝境之中作战,人无固志,但其决死的勇气还是不缺的。

宋军拥有优势兵力,从早上打到晌午之后居然不分胜负!到了下午,战局仍旧胶着。

可宋军那是气势如虹!上到汾阳郡王折彦质,下到一个普通士卒,那都是奔着胜利的目的来的,不打垮你行么?在宋军拼死进攻下金军渐1ù疲态。

正当两军僵持时,金军右翼的一支兵马在遭到折家军猛攻之下,出现溃散的迹象。

刚开始溃散的金军还不多,可他们一跑,这个头一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个金军右翼完全崩溃了!折彦质一见,立即命令折家军全军突击,从右翼打开局面!右翼暴1ù,处在中间位置的乌延蒲卢浑应付岳飞已是吃力,如何抵挡得住折家军的猛攻?眼看着就要兵败如山倒十万火急之下,蒲卢浑摘了头盔免胄示于众军,放声大呼。

左翼的赤盏晖也不改悍将本sè,死死挡住韩世忠一次又一安的进攻。

jī战中,赤盏晖面部中箭,脸上给射出一洞来,可这厮直接抓把土塞住,继续搏杀。

但是,他二人的骁勇,换来的只是金军片刻之间的回光返照。

下午临近黄昏前,淮西军的前锋李显忠部赶到朱仙镇,立刻加入战局。

他成了压垮金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李显忠部到达不久,金军全线溃败!金军士兵漫野而逃,而宋军则在后头紧追不放!这战大会战,一旦一方开始溃败,那就不是作战了,而是追杀。

从朱仙镇到东京城,这四十里路上,成了无数金军将士的断hún地……,折郡王这道捷报,是在大战刚刚结束时写的,因此详细准确的战果统计还没有出来。

但他在奏报中用了一句话,说是此战的斩获,多年未有从他这自信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恐怕只有当年的定喜大捷,才能与此次会战相提并论。

眼下,金军残部已经逃进了东京城,作困兽之搏。

但折郡王同时提到,在河北,有友军袭击了北岸,切断了金军退路,因此他乐观地表示,光复故都,只在朝夕之间,请天子再候佳音。

徐良把这前因后果一说,政事堂里沸腾了。

这些满腹诗书,平素里举止得体,儒雅不凡的官员们得意忘形有人抓了帽子,有人jī动得手足无措,搂着同僚一个劲儿地摇,还有的竟失态得痛哭失声!宋军不是没有打过胜仗,也不是没有打过大胜仗,只是这一回意义实在太过重大了!中原是什么地方?东京是什么所在?官军光复此地,可谓一雪二十年之耻!真是普天下,同一哭,纵哭死,也幸福!而主导此次北伐大业的徐良,此时也感慨万千!他先想到了自己去世的父亲,倘若父亲多活那么几年,看到这一幕,想必也该欣慰了;其次,他又想到了先帝赵谌,这位以恢复为己任的先王,穷一生之力,企图洗雪国耻,光复中原,可惜大业未成,中途崩殂,如果他在九天之上看到这一幕,也当含笑;再次,他又想到了前线忠勇奋战的将士们,不容易,真是不容易,这一次,朝廷必须拿出大手笔来,否则,怎么对得起忠勇之士?可他想来想去,他就没想到折郡王在奏章中那一笔带过的,说是河北有友军切断了伞军退路这一点。

徐相,照折郡王这意思,东京是早晚的事?有人还不放心,在那阵jī动劲稍稍过去之后,赶紧问道。

徐良深深呼吸一口,点头道:朱仙镇大捷,是决定xìng的胜利,金军无法翻身了!东京光复,为时不远,当不会髅出本月!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进宫去,向圣上道贺啊!有人提醒道。

徐良此时才想起,皇帝还等着召见他呢当下不再迁延,即率了众官直投宫中而去。

出了中书政事堂的大门,便已听到宫外欢声阵阵,想是消息已经在镇江城里传开,百姓在庆贺吧。

这一群朝臣,个个眉飞sè舞,人人步伐轻盈,纵使六七十岁的老臣也感觉年轻了不少,轻飘飘地飘向了大殿。

倒是大殿里,已经等了一阵的赵官家些不耐烦了。

除了不耐烦,他也有些为难,按说这御驾亲征,怎么着也得过长江去吧?可他没去,就一直呆在镇江府了。

不去也成,至少得在这儿等到战局结果出来吧?可偏生在杭州的皇后刘氏隔三差五地遣人来要么就是询问他父叔的情况,要么就是催促官家回去。

赵谨也想回去,找了徐良几次,可宰相再三地劝,这才来多久此时要是回去,不动摇军心呐?今天又找徐良来,赵谨实在都觉得有些抹不开面了。

你说制日会不会是,不满呐?久等不来,赵谨一边朝外张望,一边问道。

他旁边一名内shì,三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面sè白净五官还算标致,下巴稍嫌尖长没事时,眼睛总盯着地下听皇帝问,答道:官家过虑了,徐相终究是大臣,怎会对陛下不满?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赵谨一听,质疑道:朕召见,怎会有事耽误?许是他晓得朕要提回行在的事,因此迁延不来?那内shì不是旁人,正是shì奉过先帝,极得信任的沈择。

一来,他给当今天子的印象不错,二来,他有个同乡故交,关系一直很好,就在刘皇后身边当差,走了这条路子,如今又出来了。

这次让他陪同皇帝来镇江府,就是刘皇后的主意。

而且赵谨也乐意带着他,因为很多事情,他都可以代劳,省去了许多麻烦。

听皇帝这一句,他故意不答,而是岔了话题道:官家,娘娘几次使人来催,是达挂着官家,这是人之常情,徐相忧心着国事,所以不太理解。

赵谨听在耳里匝了咂嘴,叹道:这国事,不也是朕的家事么?怎就只宰相忧心?朕难道不管?沈择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忽见瞥见一大群官员朝殿内涌来,忙道:来了。

赵谨一瞧,心里嘎嘣一声,紧张地在御座上挪了挪屁股,心说坏了。

早知道,我就不开这个口了!现在好了吧,惹毛了宰相,这是带着大臣犯颜直谏来了!完了,这一关可咋过?哎呀!沈择也瞧着不对头,小声提醒道:官家,暂且不提回行在的事。

嗯谨连连答道。

他若问时,朕只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再说这徐良领着一班大臣上得殿来,人人大礼参拜下去,徐良洪亮的声音压过了众人:吾宴万岁,万岁,万岁!赵谨听了,不解其意,这除非是朝会,接旨,又或者重大典礼,才须如此隆重,这平日毒臣会面,行个礼就是,何必……因此问道:徐卿,这是何故?臣等,向陛下贺喜来了!徐良抬起头,一脸的喜气。

赵谨更加疑huo了:喜从何来?徐良停了一下,随即朗声道:喜从北面来!赵谨好像还是不明白,摇了摇头,徐良见状,笑道:恭贺陛下!贺喜陛下!赖陛下神威所致,将士用命,已于日前,大败金贼于朱仙镇!距离东京,仅数十里!今大势已定,收复中原,光复故都,只在旦夕之间!赵谨听了之后,反应很奇特。

他先是怔住,好像不怎么感冒,继而,面1ù惊sè,瞪大了眼睛!最后,脸上才渐渐1ù出笑容,朝内shì望了一眼,转过头来,一副让人哭笑不得的模样:这,当真?臣岂敢拿此等大事戏言?折郡王捷报在此,请陛下过目!徐良取出捷报,双手呈上。

沈择慌忙小跑着下得殿来,取过捷报,又一路跑上去。

赵谨一把接过,展开来看。

虽说这位皇帝比不了他去世的哥哥,但他毕竟是皇帝,这天下毕竟是他的,一旦得知前线大捷,中原光复在即,喜出望外那是必须的。

合上捷报,赵谨大喜道:没想到,真数想到,这真是,真是,意外啊!这话听得下面一群大臣面面相觑,啥意思?没想到?意外?合着…怎么地,前线将士不该打胜仗是怎地?这么说起来,官家你从来没指望能收复中原?不过,后头皇帝一句话算是圆回来了:这真是神明庇估,祖宗有德啊!前线将士英勇奋战,铸此大捷,朝廷当明文表彰!朕,也要给折郡王降下亲笔,不如此,不足以抚慰忠臣之意!a。

第七百七十三章 兵临东京靖康耻,犹禾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徐卫读书的时候,学《满江红》,就记得这么几句,另外还记得作者是岳飞,除此之外,就没旁的了。

等到了宋代,遇到岳飞,他也一直没想起来问问,你是不是已经填了这词了。

不过,估计岳飞还没有写下这传世名篇,现在没有,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

因为,北伐中原,大有斩获,故都东京,光复在望,估计岳飞也没那么多臣子恨了。

汾阳郡王折彦质一道捷报,镇江府为之欢腾。

行宫内外,大街小巷,到处都在风传这天大的好消息。

皇帝欣喜之余,降下御笔,亲自写了封信给折彦质,扎扎实实褒奖了这位抗金领袖一番,不吝惜任何溢美之辞,归结起来说一个意思:能跟折卿比肩的,也就只有唐朝那位郭汾阳了。

当然,这皇帝当了好人,唱了红脸,徐良就得去唱黑脸。

他以宰相的名义给折彦质了省札,自然免不了要赞扬一下,但主要目的是提醒前线将士,宜将剩勇追穷寇,不要大意轻敌,但有金军一兵一卒,还在黄河以南抵抗,事情就不算完。

几天热闹起来,徐良终于想起了折郡王奏报中那句话,于是也顺道问问折仲古,你说是有友军在河北切断金军退路是怎么回事?具体是谁干的?徐良什么出身?徐家三代为将,他虽然走了科举这条路,但也算是半个内行。

当他想起这事时,心里就在猜测,十有**是咱家老九干的,旁人也没这个实力,没这个胆子。

只是他也闹不明白老九按说在河东啊,怎么手都伸到河北去了?这事没弄清楚之前,他也不好在皇帝和大臣们面前显摆。

徐家现在的势力如日中天,几十万西军大半握在徐家手里,徐九呢又身兼陕西四川两地最高军政长官河东实际上也是他在代管,更不消说,他有他这个堂兄在朝中为相。

太高调了,容易让人说闲话。

他这还在操心前线战事呢,陪同皇帝御驾亲征的大臣里都有人开始琢磨,这中原眼看就光复了,咱几时回东京呐?杭州虽好,可终究只是行在临时驻跸还成,久了不行,东京才是大宋的帝都,回东京才是正道。

另外,还都东京,象征意义非常大,它代表着几十年耻辱的洗雪!也可借此正告金贼,咱回来了!徐良现在可没空考虑这个虽说大局已定,耳东京城还在金军手里,务必把北夷完全驱逐过黄河,这阶段xìng的任务才算完成了。

他急,有人比他更急。

开封府东京城。

这场面,怕是只有当年金伪联军围攻东京时才出现过。

偌大一座雄伟的城池,被四面围定放眼望去,但凡目力所及之处,全是军营,真是连只鸟也别想飞过去。

在淮西军赶到之后,折彦质下令,三路大军合围东京,别等即刻开始强攻。

与此同时,遣偏师一支去占领滑州,控制紫金山浮桥以及各处渡口一来是防止金军逃跑,二来也阻止河北增援。

此时,宋军的士气仍然高涨,让他们一口吞下东京城也敢。

但将领们多少有些意外,朱仙镇一仗,虽说大胜,可打得吃力,宋军损失也不小。

你这刚打完大会战,马上又攻坚城,都不带喘口气的,不至于吧?另外,岳飞旧事重提。

先前我说要分化劝降,大王不听,怕夜长梦多。

现在金军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不值当一拼,还是劝降吧,反正他们也没退路了。

再者,这东京城里的百姓毕竟是大宋的,这仗一开打,矢石不长眼,难免殃及是吧?如果劝降不成,咱们再打。

折彦质虽然着急着想拿下东京,以成全功,但也不得不考虑这些大将们的意见。

偏生这时候,刘光国跳出来,你们荆湖军怕攻坚?没事,我们淮西军来!你们退后,东京城我来攻!刘光国虽说也走出身将门,刘延庆的长子,但跟围困东京诸将比起来,可能还差点意思。

他之所以敢这时候tǐng身而出,主要是想着捏软柿子。

朱仙镇大战,他本人没赶上,刘光远也没赶上,虽说淮西军的季显忠部临末了来踢了一脚,可终究没让他两兄弟亲自1ù1ù脸。

现在金军残兵败将窝在城里,在他看来,攻破东京,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因此,自告奋勇。

说老实话,刘家兄弟虽比不上折彦质、韩世忠、岳飞这些人,但人家到底是将家子,打仗还是会几手的。

折郡王见他们跳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想着尽早攻破东京正中他下怀,还是因为刘家是皇亲国戚,他卖这个面子,反正是同意了。

他一点头,刘家兄弟卯足了劲,强攻西城。

像西军攻城,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般都要配备整齐,巨袍强弩,鹅车飞桥,各sè器械一样不少,然后才动手。

而且能劝降的,就绝不动武。

刘家兄弟倒好,估计是他们认为淮西军也带着西军两个字,甚至比西军还要强,大型器械还没跟上呢,人就开干了。

淮西军上下,杀气腾腾就往城前窜。

东京那城墙多高?人架云梯就上!东京城防布置多么严密?强弩利箭多么犀利?人披着轻甲就冲!让观战的神武前后两军都为之侧目,心说淮西军这几年成精了?结果战斗一打开,闹了个灰头土脸。

淮西军第一次进攻,愣是连城墙都没mo着就让人杀回来了。

刘光国脸上不好看,现金军仍然还有斗志,也觉得自己太轻敌了一些,检讨一番后,拿出了个办法,攻西水门。

东京虽然城池坚固,但是它这护城河是通到城里去的。

西水门,就是东京城诸多水门中的一个,徐府当年就在西水门。

刘延庆的办法是,用船装着干柴火药,给它点上,往西水门送,烧了水门,打开缺口,再进攻。

结果,这一招又失败了。

它那船还没近西水门,就让城上垂下来的金军士兵给钩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一艘艘船在河里烧个精光。

旁边荆湖军和江西折家军看得直傻眼,这还没过年呢,就整焰火了?这是作甚?在远处一个小岗上,岳飞向身旁的韩世忠问道。

刘光国想烧了西水门,可惜这十几条船。

韩世忠笑道。

岳飞xiong膛一阵起伏,摇头道:折郡王偏不听我之言,淮西军又是这般作派,哼,照他这么打法,几时破得了东京。

韩世忠扭头看子一眼这位同袍,问道:怎地?还想劝折郡王?劝是没用了。

岳飞正s得让折郡王明白利害关系不可。

韩世忠听他这话苗头不对,提醒道:鹏举,折郡王可是各路兵马的主帅,你说话得注意分寸。

岳飞不为所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莫说折郡王,便是徐郡王来了,我该怎么说还怎么说。

语毕,竟扔下韩世忠不管,打马就往大营去。

韩良臣在后头唤了几声不答应,没奈何,只得抽了一鞭子,赶紧跟上去。

且不说sī谊,岳飞是他的部下,要是冲撞了折郡王,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却说岳飞一路冲进大营,直投折郡王的帅帐而去,帐前的卫士见他怒气冲冲而来,正yù上前阻挡,可动作还没作出来,岳飞脚步又快,手里马鞭一虚晃,人就挤进去了。

大帐里,折彦质正和几个幕僚商量着什么事,冷不防岳飞闯进来,把几人都看得愣了愣,折彦质一皱眉头:岳飞,这里是什么所在?岳鹏举抱个拳,马鞭还没放呢,大声道:卑职自然知道这是大王的帅帐。

既然知道,如何敢不通报就闯入?你是军中大将,当知军法!折彦质听起来有些怒了。

岳飞脸sè不改,正要说话时,韩世忠又闯进来,折彦质一看,纳了闷了,极为不快地说道:我说你们荆湖宣抚司是怎么回事?这都统制硬闯本王帅账,宣抚使又跟看来?怎么……韩世忠到底稳重些,赶紧赔礼道:大王息怒,卑职等并非有意,只是,事情有些急。

折彦质心里头倒也明白,此番朱仙镇大捷,韩岳二将功不可没,而且现在正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时候,也没必要为这个事闹得大家不愉快。

因此也不纠缠,岔开话题道:什么事?卑职先前与岳都统在观看淮西军攻城,刘太尉以火船冲西水门,却被金军破解。

鹏举也是因为看得着急,因此急看来向大王报告,岳都统,是也不是?韩世忠道。

岳飞吸口气,缓和了一下态度,俯道:正是如此。

事急,你好歹在外头通传一声嘛,没看到本王正和几位议事么?怎地?淮西军又给顶回来了?折彦质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说起来,他虽然都督诸路兵马,但本职,还是江南西路的宣抚使,与韩世忠一样。

a。

第七百七十四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正是,十几条船都给烧没了。

韩世忠道。

折彦质拍着膝盖,想了片刻,对几位幕僚道:你们且去吧。

那几名官员遂起身告辞,也给韩世忠和岳飞打个招呼,虽说他们是文臣,有着一种优越感,但现在毕竟是武臣风生水起的时期嘛。

这几个走后,折彦质看了岳飞一眼,挥手道:鹏举也去吧,事情我也知道了。

岳飞哪里肯走?手又指着外头道:可是……韩臣忠一口截住他的话:鹏举,你先去吧,我来向大王禀报。

毕竟老哥俩在一起共事这么些年,他太了解岳飞的脾气了。

当年在东京留守司,什么都不是,碰上不满意的,敢直接给皇帝上书,他还怵你一个折郡王?便是徐郡王来了,若犯了他的xìng子,恐怕也没好的。

岳飞xìng子虽然直,可好赖还分得出来,知道韩世忠的意思,也就不再强争,给折彦质抱个拳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出去了。

折彦质盯着他的背影,只等他一出帐,就嘀咕道:这厮,不知轻重。

韩臣忠闻言笑道:岳飞这个人,就是直了点,其他没什么。

折彦质也笑一声:良臣呐,你是他的顶头上司,该说还得说,这人xìng子得改改。

臣忠应了一声。

折仲古指指旁边的座头,示意他坐下,等他坐定以后,又道:你是不是也觉着,我让刘家兄弟去扣城,有些草率?韩世忠想了想,答道:大王这么作,想必是有原因的。

折彦质叹了一声,看了他半晌才道:良臣,实话与你说。

现在军中这些帅臣,能让本王高看一眼的。

陕西徐九算一个,你算一个。

因此,这事我说与你听也无妨。

韩臣忠是个识抬举的人频频点头。

折彦质又继续道:刘太尉两兄弟井成这样,本王并不意外。

折某虽是科举出身,但家里叔伯弟兄都吃这碗饭,旁的不说,我一看东京的城防就知道不是轻易拿得下来的。

为什么让淮西军去打这一阵?嗯?哦,那卑职就冒昧猜度了?韩世忠道。

得到对方应允之后,他方才道想必和宫中有关吧?这就对了,你是个明白人。

刘太尉是国丈有刘皇后在后头撑着呢。

朱仙镇一战,他没赶上,又抢着争着要去攻城,我如果执意不让……倒也不说怕他,只是面子上过不去。

现在让他打了,打不下来,相信刘太尉也没什么好说的。

折彦质道。

韩世忠边听边应声,等对方说完了才道:大王,恕卑职直言。

朱仙镇一仗,金军损失惨重。

但现在缩在城里,如果负隅顽抗,我军还是能够打得下来只是,一来耗费时间,二来也必有死伤。

是这个道理。

折彦质赞同道。

所以本王打算在合适的时间,招降。

可刘太尉打成这样,现在去招降?恐怕,时机不恰当吧?韩世忠质疑道。

折彦质哈哈一笑:东京一座孤城,纵使他满城皆兵,又能扛到几时?滑州我们占了,河北不管怎么变援军进不来,物资也过不来困也困死他。

这一点,相信蒲卢浑也清楚。

他如果愿降自然最好,如果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也只有成全他!我十几万大军摆在这儿,难道还扣不开东京城?你回去之后,就整备器械,咱们还是作最坏的打算。

有大王这句话,卑职就放心了。

韩世忠笑道。

去吧。

折彦质挥了挥手。

折郡王虽然决定劝降,但为了不让困守孤城的金军因为淮西军而产生什么幻想,还是在劝降之前,给了对方一点颜sè看。

等大型攻城器械运抵东京后,宋军在城外遍设袍车,卯足了劲,狂轰乱射!足足轰够两天,折彦质这才亲自修成劝降书一封,派人投进城里。

朱仙镇一仗,金军大败,**万精兵,最后回到城里的,半数都不到。

而且士气低落,军无斗志。

宋军随后赶来,把城一围,城中守军更是终日惶惶,心知末日已到。

哪怕就是打退了淮西军的进攻,也没能让这些残兵败将重振信心。

这还不算最艰难的,要命的是,现在东京已经是一座孤城,与外界联系完全被切断,也不可能再盼到什么援兵,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从败退进城那一刻起,蒲卢浑就知道,除了与城共存亡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但他这么想,不代表所有金军将士都这么想。

眼下,军中已经传开,说是朱仙镇开战之前,咱们的退路就已经让人切断了,换言之,上头早就知道这已经是个死局,还让咱们去拼。

因此,军中怨气很重,尤其是汉签军,在朱仙镇之战前一夜,蒲卢浑铁腕处置兵变,杀不少汉军将领,这已经让汉签军不满。

再加上这事一传开,汉军人心浮动,根本不打算跟着蒲卢浑走上绝路。

折彦质的劝降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送进东京城。

劝降这事,徐卫没少干过,他劝降,一般先给你分析清楚利弊,然后给你许诺好处,让你看完了之后觉得不投降都对不起自己。

可折彦质不这么干他只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投降,你没得选择,除非自取灭亡。

他也不给称许诺什么高官厚禄,只表示如果投降,我保你们周全。

乌延蒲卢浑看完劝降书之后,仰天长叹。

下面的部将们看他这模样,都以为他万般无奈之下,看来是同意了。

哪知道,蒲卢浑随后却说,时不与我,昔日手下败将,如今竟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劝降!大金国的勇士,可杀不可辱!誓与东京共存亡!此话一出,麾下部将各怀鬼胎。

你要以死殉国,可别拉上我啊!咱们打也打了,拼也拼了,对得起大金国了,现在走投无路,没必要再作无谓的抗争,保全身家xìng命是紧要!a。

第七百七十五章 胜利了折彦质一道劝降书送讲东京城,其威力不亚干死命的炮轰,因为这样一来,他等于又给了东京城里的金军将士一条路走。

当然,乌延蒲卢浑是不会动心的,但他的部下们就他这么高的觉悟了,而且也犯不着。

蒲卢浑下达与东京共存亡的命令当天下午,把守东华门的几名汉军猛安就联合起来,准备动兵变。

当天夜里,这几位就派人秘密出城与宋军联络,约定明日上午,打开城门,迎宋军进城。

但是,这几位粗鄙军汉,行事实在不够周密,在他们商量完之后,这事就已经泄1ù了。

可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去向乌延蒲卢浑告密,反而是好几名将领找上门来,没说旁的,只一句,算我一个。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越来越多的将领加入了反水的行列,而乌延蒲卢浑还完全méng在鼓里,丝毫不知情。

行事如此草率,却无人告,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心向背。

次日上午,反水的守军如约打开城门,早已准备好的神武后军一部,长驱直入,杀入京城。

反水的金军将士齐声大呼,宋军进城!弃械保命!城内金军乱作一团,等乌延蒲卢军觉事情不对头,为时已晚。

与他亲近的部将眼见无力回天,都劝他,事已至此,要么投降,要么突围。

如果总管你不愿意投降,那我们拼死一战,保你杀出城去,再作计较。

到了此时,蒲卢浑没有慷慨jī昂,没有大义凛然,他只告诉几名亲信部将,你们赶紧带着弟兄弃械投降,或许还能保住xìng命,突围就算了宋军已经截断了黄河,逃得出东京城,却逃不出河南地。

当部将们问他,你怎么办时,蒲卢浑只摇头不语。

生死关头金军将领们也顾不得那么多,都离了蒲卢浑,向宋军投降。

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在城中帅府节堂,脱去了铠甲,穿着女真服饰,挎刀坐在帅案后,静静地等着。

为什么他劝部下投降而自己却不呢?劝部下投降,是知道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不可挽回了,朱仙镇一战,金军损失惨重,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再拖着这么多人一起送死。

他自己之所以不降,一是气节所在宁死不受辱。

再者,如果说折彦质劝降书一到,他表示愿投降,那另当别论。

但如今,不是他主动投降,而是因为城中守军反水,方才让宋军杀进东京。

这时候他就算投降,折彦质也不会放过他。

因为既然城中有守军反水,那么折彦质就应该知道,在收到劝降书以后,他还下达了与东京共存亡的命令,就算投降,有他的好么?没有了组织和指挥,城中数万金军斗志瓦解宋军杀进城中,没费多大力毛就控制了全城。

当宋军的士兵们蜂拥抢入帅府时,整个帅府里就乌延蒲卢浑一个人。

见他身着便装,高坐于节堂,宋军士兵们知道,这肯定是金军高级将领,便争抢着要去拿这厮。

蒲卢浑知道大限已到,从帅案后霍然而起,执女真弯刀,面对着如潮而来的宋军士兵扑了过去。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折彦质进城以后,得知此事,虽然是敌人,是对手,却也佩服乌延蒲卢浑的壮烈。

命令不可侮辱其尸,让抬出城去,挖个坑埋了,也算入土为安。

东京光复,郑州闻风而降,至此,中原大地宣告回归。

折彦质再次飞马报捷,并将部队推进到黄河南岸,与戽北金军,隔河对峙!消息传到镇江府,随驾大臣同入行宫,向皇帝道贺。

赵谨也颁下旨意,准备盛大庆典,以庆祝此次重大胜利!今次北伐,历时数月,动用马步军十八万,民夫数十万,耗费无数钱粮,但同时也取得了辉煌的战绩。

宋军连战连捷,收复淮南东路、京西北路、京畿路等大片领土,歼灭、俘虏、招降金军十余万,夺得了空前的胜利!更重要的是,通过此次北伐,几乎将金国的势力驱逐过黄河。

至此,宋军还没有收回的失地,只有山东、河北、河东北部。

可以预见,收复山东问题不大,有几十万精锐西军,河东北部也没有压力!只要大宋方面,策略得当,在此大战之后,稍作休整,乘战胜之勇气,挥师北上,那么光复全境,为时不远!其实,在镇江府,就已经有大臣提出,朝廷应当趁此大好时机,准备兵河北,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但此议,被认为太过冒失,而没有得到重视。

很快,朝廷就下命令,指示折彦质安顿好各地防务之后,即班师回朝,并特地指明,三路宋军的主要将领,随折郡王一道,赴镇江府朝见天子,一同凯旋回行在。

因为此次北伐,是天子御驾亲征毗从宣和年间,金军撕毁盟约,起兵侵宋以来。

早期,宋军一败涂地,迅丢失两河,一度被金军迫近东京。

虽然也有不少文臣武将,本着高度的爱国热情,奋力抵抗,奈何形势比人强,大宋不得不忍辱含垢。

最终,连东京都城也沦陷,圣驾仓皇逃往南方。

共历赵佶、赵桓、赵谌、赵谨四朝。

在此期间,宋军在屡战屡败,丢城失地之后,知耻而后勇,逐渐浴火重生。

尤其是以折彦质,徐卫为代表的年轻一辈将领崛起之后,宋军实力逐渐增强,在与金军的战斗中,逐步稳住局势。

而在朝廷娶,虽然也有反复,但大部分时间,主战派都控制着话语权。

这一点至关重要,正是因为如此,宋军完成了从一触即溃、消极防御、积极抗战、北伐反攻的转变。

乐观地看,此次北伐中原的大获全胜,似乎宣告着宋金之间,攻守易势。

大宋老树新芽,如今拥有五十万精兵强将,以及充足的财力物力!而大金国,创业时的雄心勃勃,在接连不断的上层血腥权力斗争之中,似乎逐渐消退。

如果没有一个如同阿骨打、粘罕、翰离不、兀术这些前辈一样的强势人物出现,那么大金国不但保不住自己的霸主地位,甚至有可能…………a。

第七百七十六章 凯旋而归兴元,东莞郡王府。

张九月坐胡netg上,脚底下放着炭盆,红通通的炭火烤得屋里也暖洋洋的。

跟外头下着大雪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两个老妈子坐在她跟前,正说着家里的琐碎事务。

门开处,一阵寒风刮进来,三个fù人都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十多岁的姑娘,身段高挑,体态婀娜,拥一袭大袖裹着进来。

人一进门,那脆生生的声音就听嚷道:哎哟,好大雪。

两个老妈子起身含笑,张九月唤道:冷吧?快过来暖和暖和。

那姑娘走到她身旁坐定,摘下帽子1ù出面容来。

就她两个往那儿一座,就算不认识的,也看得出来,这是娘俩。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卫的大女儿徐嫣。

几年功夫,1卜丫头已经出落得水灵,那眼睛一转,小嘴一抿,笑容能把冰雪都给它融化了。

只是,模样随了娘,xìng格却天差地。

张九月年轻的时候,说话轻声细语,个xìng善良,宽容。

徐嫣则不然,到底是将门虎女,虽是女儿身,行事风风火火,颇有其父之风。

娘,这大雪,爹几时得回来?有信吗?徐嫣搓着手问道。

我正为这事愁呢,这么大的雪好些年不见了,你爹那个人呐,一在外带兵,什么也顾不上,唉,叫人忧心呐。

张九月拧着眉头道。

徐嫣也叹一句,她们姐弟三人,打小跟父亲聚少离多。

可徐九这厮又极疼孩子,因此三个娃都喜欢粘他,每次他一出征,就盼着他回来。

正想着,听母亲问道:你妹妹呢?好些没有?女儿刚才去看了,吃了药,正捂着被子睡好多了。

估计这鬲药喝清就能好。

徐嫣答道。

旁边那白干娘听到这里插了一句:二小姐体格弱,这大雪天的,我还是去瞅瞅。

嗯,你们都去吧。

张九月点头道。

两个老妈子走后,徐嫣忽然道:娘啊我兄弟今天来过没有?没啊,怎么?不在房里?张九月问道。

我书房也看了,后头场子也看了,都没人啊。

徐嫣嗓门高了起来。

不为旁的,这徐府上下,有谁不知道小官人是个天棒?从会走路开始,就不消停,成天地不着家往外跑跟他那些娃娃朋友打仗玩耍。

后头该读书了,张九月费了老大劲,托了许多关系,给请了个有进士出身,但没有作官的饱学之士。

人家看徐郡王面子,来了,结果教了二十多天,扔下一句话衙内不是读书这块料,走了。

后来又66续续请了几位先生,没谁教得过三个月的。

原因无他,徐虎那货太顽劣,除了弓马骑射感兴趣以外对书本无爱。

开始徐卫不当回事,还以为我徐卫的儿子,总不能只作个穷酸腐儒吧。

可越看越不对劲这厮别整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吧?八成又溜出去胡耍了,这娃,只要他爹不在家,谁也不服管!张九月急道。

你说这大雪天,他能去哪儿?这谁知道啊。

徐嫣也急了。

话音刚落,那门嘭一声给推开,只见一个身影闪将进来人一到,声音同步传出娘!进来这娃就六七岁模样穿件黑sè短袄,脚上蹬着小皮靴腰里还扎着革带,脖子上挂一把他姑妈给打的金锁,映上那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

张九月一见他,脸就拉了下来:这外头好大雪,你又跑哪里去胡混?徐虎似乎没听着大人的话,愣头愣脑地问道:娘,爹几时得回来?你还盼着你爹回来?他要是知道你成天地不务学业,看怎么收拾你。

张九月吓唬他道。

徐虎一趔一趔来到母亲身旁,倒不像给吓着了,只道:我去大哥家了。

你去大哥家作甚?徐嫣在旁边问道。

徐虎抬头看了一眼姐姐,又把脑袋耷拉下去,道:前些天大哥还教我们骑马……爹不让你骑马,你不知道么?徐嫣责怪道。

还教我们骑马,可前天昨天都不见他,我今早去大哥家,见大哥病了。

徐虎道。

张九月倒有些紧张:病了?什么病?不晓得,马太公也没告诉我,我问大哥,他只说我不懂。

徐虎说话间,坐上了胡netg,一双小脚直扑腾。

这孩子有时候顽劣不堪,有时候看着又像早熟,别人家娃娃六岁时只怕还扑鼻涕泡,他有时说话却像个大人一般。

他说的大哥不是徐家子弟,而是指马泰唯一的骨血。

当年马泰阵亡,留下一独子。

这个孩子在徐卫、张庆、杨彦、马泰这个异姓弟兄的子女中年纪最大。

因此,马二阵亡后,其他三个的儿女都管这孩子叫大哥。

张九月听在心里,暗思,那侄子向来身强体壮,如何突然就病了?虽说官人不在家,自己这个作婶婶的,得去看望才是。

当下,便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说了一会话,她又训诫了儿子几句,便命他回书房去看书,大雪天,不要四处乱跑。

徐虎极不情愿地答应下来,遂出了母亲房门,索然无味地往书房而去。

刚转出后堂,还在那回廊上耷拉着头,忽听得脚步声急促,转头看去,却是门房上的门子正往里窜。

那门人也看到了徐虎,一边招手一边喊道:衙内,衙内,大王回来了!徐虎一听,两个眼珠子登时放光!那小tuǐ都迈出去了,又赶紧收回来。

父亲回家,这自然高兴,但方才母亲还在威胁说要是不听话,等父亲回来便让他整治自己。

这时候,如何去见得他?于是,不敢奔大门去,麻溜地杀奔了书房。

却说那门人火将徐郡王回府的消息传到后堂,张九月喜出望外,带着女儿便迎了出来。

她母女二人跨出大门时,徐卫都还没有上台阶,正跟门前指挥随从搬东西。

一口一口的大箱子,也不知道装的是啥。

徐嫣头一个迎了上去,雀儿般扑到父亲身旁,欣喜地叫道:爹,可算回来了。

哎呀,好大雪!好大雪!徐卫抖着身上的雪hua,看着出落得越标致的女儿,心情大好。

他本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可这带兵在外,也顾不得体面。

胡子拉渣的,看着张九月心疼。

姐姐,看看,但凡不着家,就是这般模样。

祝季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a。

第七百一十三章遍植党羽嫂子还好吧?徐卫问道,因为徐王氏近年岁数大了,身体一直不太好。

徐胜微微摇头:快五十岁的人,能好到哪去?只能说遵医嘱,在家多休养。

徐卫听到这话更加郁闷,他一家子都是河北人,江南纵然山川秀丽,繁荣富庶,但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的人恐怕难免水土不服。

可这事朝廷已经作了决定,没法更改。

四哥,我刚才收到了杭州来的省札,是六哥亲笔写的。

徐卫说着,便把札子取出来,起身上前递到徐四手里。

老六来的?什么事?嘉奖西军战功?徐胜笑问道。

见弟弟一脸严肃,他也收起笑容,取过省札翻开来看。

先看到朝廷恢复九弟便宜黜陟的权力时,他挺高兴,但往看,现朝廷指名道姓要自己去杭州献俘,又不禁意外。

他当然知道能去行在献俘,这是件优差,少不得要加官晋爵,赏赐钱物。

但这素来是下级和晚辈作的事,指定自己去,这有些不合适吧?一念至此,向弟弟道:老九,朝廷让我去?徐卫坐在他身旁,默默点头。

这倒怪了,怎么说也不该我去,这得几时动身?徐胜疑惑道。

不会太晚,最近就得开始准备。

徐卫答道。

徐胜沉默片刻,似乎没有觉个中的蹊跷,道:罢,去就去,正好借这个机会去拜见三婶,也跟老六见个面。

徐卫听在耳里,叹道: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嗯?怎么说?徐胜一边问着,又低头看起那道札子来。

据我估计,朝廷这次让你去行在。

献俘倒是其次,很有可能会把你留在江南。

徐卫终于捅破这层窗户纸。

徐胜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留我在江南?为何?徐卫拍拍自己心口:因为我,因为我们徐家。

眉头拧成一团,徐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绝对不是件小事,他是河北人,因为父亲徐彰的缘故,荫补军职,最先在大名府路安抚司任职,参加过攻辽之战,勤王之役,再后来入陕西,跟徐卫一起征战,也是一步一步升起来,作到如今的两兴安抚副使,在陕西已经多年。

现在突然之间说要到南方去……会不会是你想错了?朝廷只是想……徐胜还有些不相信。

四哥,我肯定不希望你去。

但有据我分析,恐怕错不了。

徐卫道。

你想想,这十几年来,我们徐家在陕西逐渐壮大。

我亲掌秦凤,五哥坐镇鄜延,大伯和大哥经营几十年的泾原现在虽说是王禀挂帅,但徐成徐严两兄弟都身居要职,此外,还有你担任着两兴安抚副使。

西军兵权,大半握在我们徐家手里。

徐胜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实情。

光是这一点还不算,尤其是我本人,宣抚川陕,你说朝廷会不会担心?派万俟卨来作宣抚判官,前些时候又收了我的‘便宜黜陟’之权,就是为了牵制。

此番,朝廷虽然不得不重新把权力下放,然同时召你去行在,这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要把你留在行在。

徐卫合盘托出。

徐胜思索着弟弟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阵之后,他问道:那我去行在以后,朝廷会怎样?要么就是留在中枢,安置枢密院三衙之类,要么就是两浙宣抚司供职,应该不会有其他安排。

徐卫猜测道。

徐胜听罢,默然无语,这么看来,事情应该是**不离十了。

自己倒无所谓,只是一去江南,浑家肯定也免不了,但儿女怎么办?当他拿这个问题去问弟弟时,徐卫反问道:四哥你想怎么办?徐仲已经在军中有所展,他最好能留在兴元,徐亮和女儿们我想还是一同去南方吧。

你嫂子身体不好,需要有儿女照顾。

徐胜道。

徐卫思索片刻:这个我来安排,没有问题。

徐亮年纪也到了,哥哥到江南以后,朝廷若是主动安排自然最好,要不然就让六哥找找路子,我也会写信给他,专门嘱咐这件事情。

嗯,九弟,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徐仲我可就托付给你了?徐胜道。

这点四哥尽管放心,他是我亲侄子,最迟不过年底,我给他提个统领。

再说了,王彦是我老弟兄,一定会照顾他的。

徐九宽慰道。

七月底,徐胜就会同韩常,以及多名投降金军将领离开兴元,启程前往江南。

徐卫也知会嫂子和侄儿侄女,早作准备,相信年底之前他们也会动身。

之后,徐卫就开始着手安排河东的人事。

此番西军出征,复河东数十州县,需要大批的文武官员前往河东主持局面。

徐卫拟定的策略是,从河东本地的义军领袖中,挑选一部分;再从川陕两地的官员中挑选一部分;此外,一些投诚的原金国官员可以酌情留用。

通过这三方面,燃眉之急应该可以得到缓解,但要真正配齐河东的班子,恐怕不是一时半儿能够办成的。

而且还有一点,义军中挑选和原金官留用,相信没有什么问题。

但要从川陕两地征召,就有些难度了。

河东被金人乱搞了十几年,这次又经历了兵祸,条件自然比不上四川和陕西。

人家在川陕作官作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大乱之后的河东?这不仅仅是一道命令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徐卫和宣抚处置司的幕僚们商议之后,决定对前往河东任职的官员给予一系列优待。

先就是级别上的。

比如按宋代官制,要作知县,最高要求是正七品,比如东京治下的各县;最低要求是从八品,比如外地各州治下的县。

那么,就有针对性地征召一批刚踏入仕途不久,有那么几年历练,正在九品这个级别的官员。

只要你肯去河东,直接提一级。

这是政治上的待遇,经济上也有补助。

凡是去河东的官员,宣抚处置司另立一个名目,在本俸和津贴之外,另给一笔额外的收入。

此外,还有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好处,那就是凡去河东供职,任满一期,优先转官,任满两朝,只要没有过错,保证晋升。

这些待遇一开出来,还真有不少官员动了心思。

尤其是那些在川陕不得志,久久得不到提拔的人,便想着,与其如此,何不去河东走一遭?只要尽职尽责,不用有多大的政绩,但凡没有过错,就能保证得到晋升。

而且这回门槛也低,非常适合那些刚刚通过各种方式踏入仕途,比如受恩荫的,家里出钱出物捐官的。

这类人因为不是走科举正途出身,所以他们的起点全都是最低的九品,而且他们的仕途也不平顺,就算有缺也轮不到他们,既然这样,河东就是个好机会尽管要冒些风险,比如哪天金军突然南下,要重夺河东之类,但两相比较,还是值得一试。

不过,走科举正途,有进士出身的人,对这事就不那么感兴趣了。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徐卫就征召到六十多名官员,先由宣抚处置司的幕僚筛选,然后由他和张浚等人面试,剔除其中实在上不了台面的,比如大字不识这种,然后直接到宣抚处置司领取一张徐卫亲笔签的告身,就可以到河东走马上任了。

一时之间,把守风陵渡的西军官兵,天天都能看到出示告身,要求安排过河的官员,最低都是县丞县尉之类,甚至有人告身一亮,不得了,知州。

当然,这种难逢难遇的机会,徐卫的部将下属们自然不会放过。

千方百计地找门路,希望能给自己的子侄亲属谋个出路。

不过,高级官员都有荫补子孙的资格,所以他们不用操这个心,干这事的,多半都是中下级官员,而且他们又没有资格直接见徐卫请托,遂请求自己的长官出面打招呼,递条子。

对于这种事,徐卫不能不管,也不能全管,反正到最后,条件只有一个。

只要你不是目不识丁,且身体智力健全,没有作奸犯科,又取得了官员身份,那就拼爹吧,如果你爹职位还行,也有功劳,那就有希望,如果你爹恰巧参加了这次河东之役,那几乎不成问题。

比如这次立下功的张宪,他的外甥前些年来投奔,走他的门路,荫补了一个九品小官,一直赋闲没有职事。

这回,张宪亲自给徐卫写信,希望大王能照顾,徐卫就专门指示有关官员,说这厮读过几句书,也有些武艺,给他弄个县尉吧。

你想张宪是徐卫的老部下,面子多大?再加上徐郡王亲自打了招呼,于是他这外甥不但弄到了一个县尉的差遣,而且还能自己挑想到哪里任职。

笼络人心,形成利益集团,就是这么干的。

县尉县丞这一类的佐官可以这么干,但知府、知州、知县就不行了,还得从进士出身的官员中仔细挑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到了八月中秋的时候,契丹人估计是收到消息,知道徐卫回到了兴元,专门派人来贺中秋,同时探探徐卫的口风。

为什么?当初马扩作为徐卫的全权代表,在与契丹人谈判的时候,就已经提出了瓜分西夏的主张,但契丹人基于种种原因,不同意这么干。

结果,留下隐患,而且很快就触了。

这回,如果不是党项人在背后搞鬼,说不定战局不止于此。

契丹人回师河西之后,一来自己也恼火,二来估计徐卫也不高兴,于是在正式遣使之前,先来摸摸情况。

徐卫还算遵照礼节给予了接待,但他本人没有出面接见,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很快,急着解决西夏问题的萧斡里剌,就又派他的儿子萧朵鲁不来了。

大王,萧朵鲁不已经在厅上等候,是不是……张庆立在徐卫案桌前请示道。

你让张浚和马扩先去陪他说会话吧,我手里的事忙完就来。

徐卫头也没抬。

张庆走后,徐卫把剩下的公文批完,然后取了幞头扣上,略整衣冠,就出去了。

但他去的,却不是萧朵鲁不所在的花厅,而是直接出了宣抚处置司衙门,骑上他的汗血宝马,投一处所在而去。

到了那里,原来却是徐胜的府邸。

此时,那府门前,停了好几辆车,上面已经装好了行礼,一看就是要出远门。

徐胜到了行在以后,朝廷举起了盛大的仪式,他本人也受到了皇帝赵谌的亲切接见,足实慰劳和表彰了一番,又问西部局势,徐胜的回答颇使皇帝欢心,于是加一镇节度使,赏赐不少钱财。

这献降结束以后,按说徐胜就该回了,但就在第二天,皇帝降下诏书,以徐胜久在西军,多次与金人战,经验丰富,可堪教练为由,免去其两兴安抚副使的差遣,改任两浙宣抚判官。

武臣出任宣抚判官,这是很少见的。

而宣抚判官作为宣抚使的高级幕僚,有一定的权力,但朝廷用徐胜作两浙宣抚判官,一来当然是就近安排,方便控制,二来,也是希望他帮助赵点训练两浙兵。

徐胜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也不意外,遂请示有司之外,就打算将家人都接到江南来。

所以,才有了徐卫眼前这一幕。

九官人来了。

徐府的仆人们叫道。

其时,徐王氏,以及徐四次子徐亮,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都已经上了车,就等着徐卫来。

张九月也坐在徐王氏的车里话别,徐四徐九的亲姐姐徐秀萍也大老远地从秦州赶过来相送。

这姑嫂几个躲在车里,说不完的话,流不尽的泪,因此徐卫下马时,她们从车里出来,一个个泪流满面,眼睛通红。

倒是徐四长子徐仲懂事,引弟弟徐亮上前行礼道:九叔。

卫应了一声,抓住侄儿肩膀拍了拍,目光就落在徐亮身上。

.。

第七百一十四章对宋求和徐亮。

徐卫唤道。

九叔有何吩咐?徐亮上前一步执礼道。

徐卫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正色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你母亲身体又不适。

你应该替父兄好生侍奉母亲,照料两个妹妹,知道么?这一路去,视情况而定,该疾就疾,该缓就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一定要急着赶到。

你母亲恐怕不习惯坐船,沿途能走6路就走6路,荆湖和江西都有我的故旧,你也别怕不好意思,有什么要帮忙协助的,就只管开口。

侄儿谨记叔父教诲,必不敢忘。

徐亮也正正经经地回答道。

好,到了以后,赶紧捎个回信来,免得一大家子都挂念着。

你以后的事,我已经和你父商量过了,到了江南,你六叔自会安排,自己多用心。

徐卫又道。

亮俯道。

徐卫欣慰地一笑,这才走向嫂子,执礼甚恭:嫂嫂。

徐王氏快五十的人了,跟徐卫穿越而来之初相比,苍老了许多,再加上近年身体不太好,越地显老,鬓角已现白。

她嫁到徐家以后,一面要侍奉公公,照料丈夫,还要抚养幼儿,以及小叔子徐卫,是个操劳的命。

随着徐胜官越作越大,局势也越来越好,好不容易可以安养晚年了吧,这又得跋山涉水地去江南,心情可想而知。

一看到小叔子,不禁悲中从来,委身一福道:徐仲就拜托叔叔了。

徐卫慌得伸手虚托,忙道:嫂嫂何必如此徐仲如同我子,何须吩咐?张九月也在旁拭泪道:四嫂只管放心就是,对于徐仲,我夫妇必视如己出。

徐秀萍本是个爽利的人,此时带泪笑道:罢了罢了,哭哭啼啼的也不像个样子,现在老九也来了,动身罢。

徐王氏又唤来徐仲,吩咐道:九叔如同你父,九婶如同你母,凡事都要听你叔婶的话。

姑母一家虽在秦州,你也不可失了礼数。

母亲放心,儿记住了。

徐仲认真道。

徐王氏这才擦了一把泪,仔细看了徐卫几眼,又拉着大姑子和弟妹的手,眼泪顿时又如雨下,她两个未成年的女儿也哭得雨打梨花一般,让人好生不忍。

姐姐弟妹都多珍重了,这一去,不知道……徐王氏哭道。

呸呸呸往后的岁月长着呢,你说什么胡说?赶紧地,上车吧徐秀萍打断道。

徐王氏把心一横,转身往车上登去,一家人上了车以后,张九月和徐秀萍两个还在车下不停地嘱咐着,车都驶动了,她俩还追着说个没完。

徐卫一挥手:九月,你和三姐先回去,我去送。

听了这话,张九月和徐秀萍才停了下来,见徐九跨上马,跟着车往城外去之后,还伸长脖子眺望着,一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各自上轿回郡王府。

徐卫和徐仲叔侄两个,都骑着马跟着车,也没说什么话。

徐王氏不止一次掀起车帘劝道:九弟,回吧,别送了。

无妨,我送嫂嫂出城。

徐卫答道。

虽说他是个冒牌货,但徐家这一大家子里,他确实跟徐四夫妇,以及三姐徐秀萍感情最好。

而且他也清楚,这一走,再想跟四哥四嫂见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送一程算得甚?车马出城,徐王氏再三请他回去,徐卫这才勒住马,动情道:嫂嫂珍重,一路免不了舟车颠簸,多注意身体,到了赶紧捎个信,免得兄弟挂念。

徐王氏却只顾流泪,竟不能言,只点了点头,就放下了帘子。

徐卫与徐仲一直目送车马离去,这才打马回城。

一路上,自然免不了叮嘱鼓励侄儿。

随后,徐仲自去军营,徐卫则投宣抚处置司,辽军使者萧朵鲁不正在那里等着他呢。

入了衙门,直奔花厅,堂上马扩张浚都没料到他从外头回来,也不说破。

萧朵鲁不毫不知情,还以为对方因为西夏的事情有情绪,故意迟来,因此一见他露面,就起身上前道:见过徐郡王。

客气,请坐。

徐卫还礼道。

分宾主坐定,徐卫先问道:令尊还好么?萧斡里剌亲率大军东征复国,这次兵败而回,徐卫照理自然要问候一声。

萧朵鲁不叹了一声:唉,出师不利,父帅很是不快。

这次在下前来,父帅再三交待,西夏的事一定要征求徐郡王的意见。

徐卫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接道:西军征战经历,想必张参议马参谋已经通报过了,那就劳烦尊使……这是自然。

萧朵鲁不频频点头,随即就介绍了辽军此次东征的经过。

此番辽军东征,以西三州为要攻取目标,开头打得非常顺,连破金军,又击溃大同府而来的援兵,可以说是震动燕云。

但不久,兀术就率领金军主力前来增援,双方在大同府境内决战。

辽军虽有骑兵之利,然兀术步骑协同,结严阵抵挡辽骑冲击,又依靠精良器械,给辽军重创,最终击破侧翼,导致辽军战败。

辽军一路退到云内州,准备整军再战。

然而此时,征召的蒙古人受到忠于金室的汪古部阻挠,无法会合。

这还是小事,最让辽军心惊的,则是背后出了问题。

西夏趁辽军出征,萧合达也率军助战的机会,集结数万兵力,进攻萧合达的老巢夏州。

尽管,这件事情因为西军的火介入而迫使夏军撤退,但却扎扎实实骇了辽军一跳腹背受敌,这是谁也无法接受的。

萧斡里剌权衡之下,决定撤退。

在途经夏境时,愤怒的辽军将士袭取了应理鸣沙等城池,屠城泄恨。

党项人反复无常,转面无恩,实在可恶父帅深恨当初没听徐郡王建议,因此派在下来,就是与大王协商,如何惩治西夏?萧朵鲁不道。

徐卫听罢,道:党项人坏我两国大事,岂容姑息?若非是他们从中作梗,西军早已拿下太原,光复河东,与贵军会师于燕云正是就因为党项人的搅局,坏了大事萧朵鲁不极力赞同道。

不过,依我之见,光凭党项人自己,恐怕作不得如此大事。

徐卫道。

萧朵鲁不点头道:我方也商议过,这其中必然跟女真人有关系。

否则,以西夏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宋辽任何一方抗衡。

说到这里,顿一顿,继续道既然有女真人的参与,那大王以为,若我两国出兵伐夏,金军会增援么?徐卫未语先笑,萧朵鲁不一见,奇怪地问道:大王何以笑?我是笑党项人,如果选择与宋辽站在一边,或许还可维持。

但他们却选了一条不归路党项人以为,他们这次为女真人解围,立了大功,一旦宋辽任何一方伐夏,金军也必然会投挑报李,派兵增援。

殊不知,女真人自顾且不暇,哪有闲心管他?徐卫笑道。

萧朵鲁不似乎有些疑虑,问道:当真?此番西军渡黄河东进,复数十州县,一度兵临太原。

俘金安抚使以下数十要员,杀敌数万,完全打残河东金军。

兀术现在一面要防西线,一面还要防太原,相信他是分身乏术,无力也无心救援党项。

徐卫肯定道。

如此说来,党项人岂不被女真人出卖了?萧朵鲁不道。

有什么奇怪么?徐卫反问。

萧朵鲁不大概听出来徐卫话中之意,笑笑,转换话题道:既然如此,那宋辽就可联合出兵,攻灭西夏,一举解决这个问题不知徐郡王意下如何?徐卫吸了口气,沉吟道:现在横山一线,河西诸州,党项人都失去了控制。

所剩下的地盘,也就是国都兴庆府周边。

但其军力,应该还有相当保存。

这样,联合出兵,大体上我个人没有异议,但还需要请示朝廷。

此外,几时兵,以及具体的布置,贵我双方还需要再商议,你看如何?我父的意见,此事宜疾不宜缓,纵使今年来不及,最迟不过明年开春,一定要出兵,迟了,恐有变数。

萧朵鲁不道。

徐卫点点头:我方尽量配合吧。

在会见了萧朵鲁不后不久,徐卫就收到了杭州行在的批复。

皇帝和朝廷同意时机恰当的时候跟契丹人一起解决西夏的问题。

这件事情在朝廷上几乎没有什么争议,宋夏百年恩怨,为了对付党项人,大宋历代皇帝无不殚精竭虑,耗费无数钱粮,折扣无数部队,为的就是解决边患。

现在西夏穷途末路,竟还敢背后捅刀子,如何不施惩治?再者,现在在位的赵官家很热心于武功,虽说恢复旧疆难以一蹴而就,但如果能把西夏平定了,不也是大功一件,政绩一桩么?而且,又不是让大宋一力承担,还有契丹人合作不是?就算你不打,契丹人自己也会去打。

徐卫得到这个批复以后,就与辽军密切往来协商,约定出兵日期,以及各自己的任务,这当然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利益划分。

现在西夏剩下的地盘已经不大了,而且徐卫也不太感兴趣,反正最为富饶,战略意义最为重大的横山一线已经握在西军手里。

所以,这回徐卫大方了一次,如果灭了西夏,剩下的地盘,你们辽军只管拿去就是。

不过,有句话也得说在前头,我们这回纯粹是义务帮忙,所以你们主打,我们协助。

徐卫这么大方,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之前跟辽人谈判时,他狠拿了人家一把。

河西四州是大宋的,萧合达的地盘也是大宋的,合着辽军丧师费财打了半天,地盘全是你的,自己只落个使用权。

所以,这回无论如何,也得顾全契丹人的脸面,毕竟现阶段,宋辽同盟还是至关重要的。

萧斡里剌闻讯后,完全同意。

约定,明年开春出兵,辽军借道西凉府,扑往夏都一带,萧合达的军队也同时行动。

届时,请宋军缘边部队北上,响应支援,这里主要是指西军环庆帅司或者泾原帅司。

亡国的威胁已经一步步迫近西夏,然而此时西夏君臣还在幻想着金军会给他们提供协助。

党项人为什么突然倒戈?正如宋辽统帅所猜测的那样,兀术在战争爆以前,就预料到会两线作战的情况。

所以,他一面措置防务,一面秘密与西夏碰头,让党项人在关键时候反戈一击,断辽军退路。

只要辽军一败,他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西军。

到时,就算宋辽兴师问罪,也得考虑女真人的态度,纵使打起来了,金军一定会支持西夏夏主李仁孝,晋王察哥,以及任得敬兄弟等人,经过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倒向女真人。

原因在于,宋据横山,辽占河西,已经完全把西夏的命脉给扼住了,可以说甚至到了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的地步。

就算现在西夏和宋辽在同一阵线,将来也必定会被两强瓜分。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有机会。

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党项人在日薄西山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去进攻辽军后背,断其退路,而是选择进攻防守空虚的萧合达地盘,却又在西军火反应之下,匆忙撤退。

不过,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辽军一见后院起火,很快就决定撤兵。

正是因为如此,党项人认为自己立了功,大金国总不会失信了吧?可惜,他们想错了,现在的大金国,根本没把西夏当回事,人家正寻思着如何应对局面呢,根本没闲心去管党项。

兀术从阳凉关撤兵回太原以后,就开始琢磨着对策。

辽军虽然被击退,西三州完全夺回,但却丢了河东半壁如果说起兵去抢回来吧,将士多有怨言,无心恋战,且宋军据守险要,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最要命的是,现在大金国面临两线作战的困境。

宋辽结盟,声势大涨,不解决这个问题,大金国的困境无法得到根本解除。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简单通过武力就能达到的。

宋辽联盟,必须得通过分化挑拨才能破坏,而从大宋着手,远比从契丹人身上容易得多。

女真人和契丹人有亡国之仇,他们根本不会和女真谈判,而且大金国也没有跟契丹人谈判的筹码,你能给他什么好处?把辽帝耶律延禧还回去么?人家耶律大石才不稀罕但和南朝就不一样了。

现在大金国仍旧占据着原来属于大宋的中原、山东、淮东、河北,以及河东一部。

只要大金国肯牺牲,宋辽联盟并非牢不可破。

有了这个想法,兀术便将河东之事搁置起来,留兵驻守太原以后,匆匆回燕京,面见金帝。

在金廷百官参与的朝会上,他正式提出对宋议和的主张。

当然,这个时候说对宋议和有些不恰当,求和更准确一些。

因为宋军收复了河东大部,金军处于战败地位,你主动提出议和,那就是求和。

兀术的主张是,凡是被宋军收复的地区,大金国予以承认。

除此之外,把淮东还给南朝,并且在政治上,宋金两国是平等地位,不再重提以前的什么伯侄叔侄之类,岁贡什么的完全不谈。

而大宋方面,所需要作的,就是罢兵停战,并且中止与契丹人的结盟。

这个方案提出来以后,在金国朝廷里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金国大臣们争议的,倒不是说求和面子上过不去。

近年来,金军对宋作战屡战屡败,宋军则越打越强,求和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关键在于,这有没有用?梁王你这个方案,最主要的,就是分化宋辽同盟。

但万一汉人接受了好处,却又不肯与辽人分裂,到时候照样出兵攻金,怎么办?这种撕毁和约的事,咱们大金国可没少干兀术解释说,虽然有这个风险,但只要大宋同意议和,并且接受了淮东之地,契丹人肯定有意见。

就算不能立即分化宋辽同盟,但足以给他两家埋下不信任的隐患。

再说了,淮东现在每每成为宋军北伐的对象,防守也比较薄弱,留着用处不大,不如就还给南朝。

大金国今后军事布置的重点,应该趋向于以黄河为界,这也是无奈之举。

连年的征战对大金国的消耗是巨大的,而高压统治所带来的后果也是严重的。

从近期看,宋军等不了多久,会再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到时候淮东守不守得住难说,便是中原地区也可能鞭长莫及。

现在大金国不能再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出现,应该全面改变战略。

改进攻,为积极防守,稳固现有局面,确保河北,以及河东半壁,寻机再作他图。

经过激烈的争论,最后金国朝廷取得了共识,打算正式对宋议和。

兀术大概也知道坐镇川陕的徐卫现在已经是不可忽视的力量,要议和,恐怕要先通过他。

.。

第七百一十五章韩昉入蜀宋金连年征战,在这个过程中,彼此了解也在加深。

女真人知道大宋是文官治国,武臣除了地位上低文臣一等外,不参与政治,似两国议和这种大事,按理是由皇帝和宰执们说了算。

但此一时,彼一时,宋金开战之初,南方节节败退,丢城失地。

当然,并不是说文官带兵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但确实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有鉴于此,宋廷相应地作出了调整,改变了一贯的作法。

现在宋军几大宣抚司的长官,都是武臣,或者有行伍世家的背景。

这些人不担掌握兵权,更兼管着行政,权力极大。

所以不可避免地,朝政大事他们有一定的言权。

比如这次大金国想和南方议和,杭州肯定要征求将帅的意见,而徐卫的意见肯定对宋廷的决策有重要参考价值。

所以,想议和,先走徐卫这一条路。

对于这个说法,金国朝中的大臣都没有意见,唯独一个赋闲在家的人上书反对。

他认为,大金国想议和,应该直接派遣使团去南方,没有必要先跟徐卫通气。

而且你也不可能得到徐卫的赞同。

为什么?紫金虎跟金军打了快二十年,互相之间仇深似海,而且不要忘了,当年受金国扶持的韩枢密使高孝恭领军出征,挖了徐家的祖坟,徐卫的父亲因此气死,你跟他有杀父之仇,还指望他会跟你谈议和?这个人,叫耶律马五,金军中唯一大败过徐卫的人。

至于他被金廷投闲置散的原因,从他这次上书就不难看出来。

兀术是什么人?他能不知道徐卫绝对不可能同意议和?但他却执意要这么作,难道没有原因?不过,在派谁去见徐卫这个问题上,兀术想了很久。

最终定出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韩昉,韩公美,前辽国状元,徐卫曾经的阶下囚,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么?韩昉于十月抵达兴元府,过程可谓凶险,他一出阳凉关,走到平阳府,就差点被当地的由义军改编而来的驻军给劫了,幸好平阳府兵马都总管邵翼知道轻重,才救了他一伙。

等到了河中府,因为浮桥让韩常一把火给烧了,所以只能从风陵渡坐船,给他们撑船的船夫,跟金军有血海深仇,差点没把一船人给摇水里去喂鱼。

历尽艰辛来到兴元,徐卫看来还念旧,安排他住进馆驿,并且在第二天,就派了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马扩来会见。

马扩虽然是武举出身,但他跟辽金上层都有过来往,是川陕宣抚处置司唯一一个外交家,徐卫自己不出面,先派他来,就是探探女真人这回到底想干什么。

在下马扩,川陕宣抚处置司参谋,奉徐郡王钧旨,特来拜会。

作为战胜一方,马扩还得显得很有礼貌的。

韩昉的身段就放得更低了,执礼道:久闻足下大名,今日得生,三生有幸,请。

客气客气。

马扩笑道。

当下,分宾主坐定,奉了茶以后,马子充开门见山道我闻先生曾是辽国壬辰科进士一甲头名,而马某武举出身,不似先生这等饱学之士。

所以,咱们就不必绕弯子,敢问先生此来,所为何事?韩昉笑道:马参谋既然务实,在下又怎敢务虚?实不相瞒,此番韩某是奉我大金梁王,都元帅,领三省事,皇叔兀术之命而来。

专为宋金两国休兵罢战,共结和好。

马扩听得稀奇,疑惑道:贵我两国将士,数月之前尚血战沙场,今又言和好,这……阁下是在说笑么?军国大事岂容儿戏?某虽代表梁王而来,不比正式使节,然所言句句是真。

韩昉正色道。

马扩听罢,思索片刻,点头道:那敢问贵国怎么个和好法?这恐怕得见了你们徐郡王……韩昉道。

我此来,代表的便是徐郡王。

马扩道。

也罢,不妨说与参谋听。

此前,宋辽共同举兵,迫西夏割地,又脱离大金,之后两路并进。

然辽军为我所败,不足挂齿,宋军已夺得河东数十州县。

这个,自贵国宣和年间以来,宋金征战不休,丧师费财不提,百姓更遭横祸。

今梁王思之再三,有意与南朝握手言和,一则免却两军将士流血牺牲,二则也拯黎庶脱苦难。

徐郡王世之虎臣,威名暴于南北,我们梁王也是佩服的。

而且,我们也知道,想要议和,徐郡王的态度很重要。

因此,梁王派我来,表这几个态。

只要南朝同意议和,休兵罢战,且中止与契丹人的同盟关系,我大金即承认战败,河东凡宋军所占之州县,一概为大宋领土;此外,淮南东路一地,割还南朝,宋金重定关系为友邦,不再有伯侄叔侄云云,亦不再有岁币之类。

马扩听完以后,久久不语,好一阵之后,方道:就这些?大体上就是这些,具体的,容后商谈。

韩昉道。

马扩闻言起身,执礼道:既如此,我当如实上报徐郡王,先生且在馆驿安心住下,不日郡王自有回音。

愿早见大王面,昔年一别,转眼已十数载。

韩昉道。

马扩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出了馆驿,直奔宣抚处置司,进衙门,入二堂,却没看到徐卫,一听才知,徐宣抚跟张参议他们出去聚餐了,还留了口信,让马扩回来赶紧去。

马扩得知以后,也不问地方,又出衙门寻去。

从宣抚处置司只拐一个弯,走半条街,便有一处门面极轩敞的酒楼,宣抚处置司和两兴安抚司的工作餐,大多都在这里。

在宋代官场,公务员们上下班跟后世有所不同。

京官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赶到皇宫,到指定的地点集合,然后入大殿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朝会,也就是上朝。

散朝以后,皇帝提供免费早餐,吃饱喝足,京官们就各自回各自己的衙门办公,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下班回家,称散值。

地方官也差不多,每天黎明就到衙门,参加由主官主持的会议,安排当天的工作,然后就各司其职,到下午三四点下班。

跟后世不同的是,没有中午下班。

不过在地方上,午饭这段时间,虽然名义上还是在当值,却可以自由支配。

你如果离家近,人又节俭,想回家吃饭也没人说你。

要不然就在衙门附近吃了了事。

而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官员,福利要好一些,他们中午如果不回家吃饭,就可以到这个指定的酒楼来消费,吃完了打个白条,半年一结,而且是徐卫掏钱。

倒不是徐九自掏腰包巴结下属,宋代给路、州、军各级主官拨有一笔专款,叫公使钱,说白了,就等于是后世的招待费,它是用来宴请馈送过往官员,而且明确规定可私入,也就是说用不完,你就自己揣着。

徐卫这个级别,他每年的公使钱就有数万贯。

而川陕现在的情况已经形同自治,财政不交国库,军政便宜行事,哪有那么多的迎来送往?这公使然虽然可以自己揣进腰包,可徐卫从来不这么干,而且这点钱他也看不上,还不如拿出来大家吃吃喝喝。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来享受这个待遇。

比如宣抚处置司里那些跑腿打杂的小吏就不行。

不过,他们可以享用衙门公厨提供的午饭,也是免费的,虽然也干净管饱,但怎么和外头的酒楼比?马扩找到他们专用的那个雅间时,徐卫、张庆、张浚、还有两个干办公事已经在用餐了。

见他进来,一名干办公事道:马参谋,咱们可没等你。

无妨。

马扩坐下,他的碗筷早就摆上了,遂自取来用。

张浚这个人有一点好,在座的,只有他一个人是进士出身,正经的知识分子,可他却愿意和一班行伍出身的人常期同桌吃饭,这换成其他文官,恐怕会认为有辱斯文,不屑与之为伍。

他端起酒杯和徐卫碰了碰,抿下一口,问道:子充兄,怎么个情况?马扩看来也是饿了,先夹了一口菜嚼下去,这才道:大王,诸位,说出来你们恐怕怎么也猜不到。

只这么一句,他又顾着吃了。

什么猜不到?张庆又问。

一名干事给他满上酒,马子充喝下之后道:韩昉这次来,并非是受金帝派遣,而是奉了兀术之命,专程前来拜会大王。

见他说到这里又停下,张庆道:我说马参谋,你素来爽利,怎么一句话拆成几段说?他肯定是来拜会大王的,但所为何事?马扩又喝下一杯酒,沉吟道:老实说,这回我真猜不透女真人耍什么把戏。

又或者,根本是我多想了,他们没耍手段?韩昉居然说,女真人想要跟咱们议和议和,这对大宋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立国两百年来,跟辽、夏、金,不知道议了多少回和。

不过,女真人主动提出议和,却不多见,此前只有一次行例,就是西军趁党项内乱袭取麟府,并干预西夏局势时,正在进攻襄汉的兀术急于脱身,主动提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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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归还东京议和?真的?徐卫坐在他的公案后头,正喝着浓茶解刚才的油荤。

不过猪油倒没迷了他的心窍,他正思索着这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张浚、马扩、张庆三个人都坐在他的办公堂里,因为刚吃完饭的缘故,几人都显得有些慵懒。

听徐卫问,马扩道:是的,女真人真的求和了。

韩昉提出,只要我朝同意议和,休兵罢战,并中止与契丹人的联盟,他们就割还淮东,宋金两国结为友邦,互不侵犯。

正说着,万俟卨走了进来,徐卫微微点头,他也行个礼,又和几位同僚打了招呼后坐下来,马扩不得不再把事情说了一次,最后道:现在,韩昉就盼着大王接见。

说是昔年一别,转眼十数载,好似很想念。

哼哼。

徐卫笑得直抖,想念?当年他是我的阶下囚,我差点没一刀结果了他,他会想念我?张浚偷偷打了个饱嗝,干咳两声道:不管如何,宋辽联合出兵,确实让女真人害怕了。

此番主动求和,并允诺割还淮东,并且再不提甚么伯侄、叔侄、岁币之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值得一庆。

万俟卨听到这里,皱眉道:便是女真人想议和,也当遣使下江南,为何跑到兴元来拜会徐郡王?他们是不是……徐卫眉头一挑,不等他说完,立即截断道:不管这事根本不是我们川陕宣抚处置司能够作主的,韩昉我也没有必要见。

子充,你下午,不,马上立刻就去回了韩昉,告诉他,有什么事直接向杭州行在说。

另外,德远,你立即以本司的名义将此事上奏朝廷,今天之内,用青字牌出去。

马扩有些意外:怎么?大王不见韩昉?我为什么要见他?徐卫反问道。

马扩见他神情严肃,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他本想说,就算大王你不同意议和,这使者还要见一见的吧?但突然想起,万俟卨在场,这话不好说。

遂马上改口道:也对,议和与否,朝廷自有决断,大王没有必要见他。

好,卑职这就去回了他。

徐卫作了决定,众官也不说什么,各自去忙,张庆看着他走后,站起身来,到徐卫案边道:兀术搞什么?这议和是真是假?徐卫神情凝重: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王八蛋在给我找麻烦所以,我不能接这茬张庆也面无表情:连女真人都有所耳闻了?树大招风,难免的。

而且你知道兀术这么搞,除了给我找麻烦还有什么用意么?徐卫问道。

挑拨我们和契丹人的关系?张庆道。

正是现在契丹人时隔二十年,重返东土,憋着一肚皮火想要复国,此番为金人所败,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

如果此时,我们与女真人议和,得到的不过是淮东一块地盘,失去的则是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徐卫正色道。

张庆一歪头:不至于吧?不至于?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们跟契丹人是换了国书结了盟的与金国的任何变动,都事关两国利益,如果我们单方面和女真人缔结和议,这就是背盟你想契丹人会把这事当碗面条吃了么?契丹人恨我们的地步,不会比女真人低,之所以我们走到一起,完全是因为有女真人这个共同的敌人。

倘若单方面议和,也就意味着宋辽联盟的基础都不存在了,还搞什么搞?徐卫严肃道。

张庆抱着手想了片刻,摇头道:娘的,战场上真刀真枪倒还爽利,这才叫杀人不见血。

契丹人就在河西,把他们得罪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西军。

谁说不是?徐卫道。

但这有用么?他这刚一提,我们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张庆质疑道。

徐卫摇摇头:我们是因为身处其中,所以明白。

但杭州那些人就未必了,宋辽联盟,是我们一手搞的,朝廷几乎没出什么力,他们不会如我们这般看重,而且……这多听好?金人求和而且还要归还淮东我是真怕那些人脑袋一热,就答应下来有徐六哥在,他一定会阻挠此事。

张庆道。

徐卫往椅背上一靠,叹道:但愿吧,现在也就指望他了。

韩昉对于徐卫拒绝接见,好似并不意外,在得到马扩的答复之后,次日就告辞离开。

这次极其短暂的川陕之行,并非没有收获。

他回到燕京以后,不但向金帝和兀术报告了此行的经过和结果,尤其注重汇报了他在沿途的所见所闻。

川陕军民在徐卫的领导下,正鼓足干劲恢复重建。

因为战争而废弃损毁的城池得到了修复,荒芜的田地被重新开垦,人们在从前的村落遗址上,筑起土墙,搭上草顶,他们现在的生活虽然仍旧可以用艰苦的形容,但他们充满希望。

韩昉回去路过河东的时候,正赶上河东南部被宋军收复的州县,正在组建官府,恢复行政,其度之快,乎想象。

南朝恢复得很快,而且越变越强,如果大金国继续放任这种局势展下去,恐怕失去的就不仅仅是霸主地位了这是韩昉给金国君臣提出的警告。

建武九年的最后一个月,有些大臣正在建议更改年号,因为建武这个年号已经用了九年,而且这年号也实在有些不相宜的地方。

不过,皇帝赵谌却没有这个闲心,受徐卫收复河东半壁的激励,他正兴奋地谋划着下一个收复目标。

还用说么?自然是中原东京大宋的故都上次折彦质北伐失利,原因不是因为宋军不能战,而是仓促行事,没有充分的准备。

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宋和契丹人结成同盟,此番更是联合出兵,西军甚至收复了河东半壁。

这就逼着女真人把他们的防御重点放在西部,中原地区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削弱。

而且这也在最近得到了佐证,据代理荆湖宣抚使职权的韩世忠上报,今年下半年,金军在东京一带的调动比较频繁,据间者称,有部队被调离东京,往北去了。

这个机会岂容放过?现在动旨在收复全境的北伐可能力不从心,但把目标定在中原地区,应该还是可行的吧?当然,这个想法现在赵谌还没有跟宰执大臣们提及。

官家,用药。

沈择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药碗,汤药在里面正冒着热气。

这里是赵谌的寝宫,此时,他正披着袍子,一手按着地图,一手握着帕,不时传出阵阵咳嗽。

倒不是多大的毛病,感染了风寒而已,不过数起来,入冬之后,皇帝风寒了五六次了,而且就没有断过根。

每次症状缓解之后,新的又来了。

所以太医再三建议,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操劳,彻底养好了再说。

赵谌直起身来,盯着地图道:你看看,王师前沿距离东京才几步?竟挡了这么些年回不去。

沈择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反正地图上看起来,也就几根指头的距离。

遂道:官家且宽心,相信不几年,王师定能收复故都。

赵谌转过身,脸色苍白无血色,眼眶也往下陷,嘴唇又干又白。

他人本来就生得瘦弱,这一病更是形容枯槁,哪像一个正当青壮年的人?端过药碗,叹道:哪等得到几年?说罢,这才将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嘀咕道这太医开的药怎么总不见好?沈择也叹口气,劝道:太医再三嘱咐,请官家安心静养,但陛下总是日夜操劳,便是华佗也没法开个药到病除的方子。

赵谌充耳不闻,喝下药后,又看了一阵地图,感觉后前冷,鼻涕流个不停,这才回到榻上。

沈择上前替他盖好被子,脸上现出忧色,就立在榻前等了一阵,见皇帝沉沉睡去,这才轻手轻却地出了门,侍奉在外头。

沈都知,赵相来了。

一名内侍轻步入内,到沈择跟前说道。

这时候来什么?真不晓事他说了何事么?沈择皱眉问道。

那内侍将头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说是北面来人了。

嗯?女真?沈择诧异道。

见那内侍点点头,他也狐疑起来,这都快过年了,女真人还遣使来作甚?要知道,这仗一打,就不存在外交关系,难不成来贺新年?官家需要清静,你去告诉赵鼎,今天甭来了。

沈择道。

内侍领命而去,刚一走,就听到宫里传来皇帝的呼声。

沈择慌忙入内,只见皇帝用手肘撑着榻,抬起半个身子,问道:你们在外头嘀咕个甚?中人说些琐碎小事,不想惊扰了官家,有罪。

沈择搪塞道。

赵谌眉头一皱:你休诓骗是不是朝中有事?外头谁来了?回官家,真没有,躺下吧,这见了风,容易凉。

沈择继续敷衍。

赵谌喘息着,挣扎要起来,沈择一见,没奈何,只得道:赵鼎来了,小奴已经使人叫他回去,有事改日再来。

赵谌一听,就责怪道:你呀,不知轻重,赵鼎是相,无事他能来么?快,召他进来。

沈择很为难,赵鼎的作风他还不清楚,这一进来不知道又谈到几时,正犹豫,见皇帝有些不耐了,只得安抚之后,外出传唤赵鼎。

不一阵,只见身上还有几朵雪花的赵鼎快步入内,执礼道:臣赵鼎,叩问陛下安好。

赵谌挥挥手:给赵卿看座。

沈择脸上不快,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皇帝立即问道:赵卿进宫所为何事?赵鼎果然是个直肠子,开门见山道:陛下,金遣使入行在,向我朝求和本来半起身的赵谌听了这话,怔了好一阵,突然在榻上坐直身子,惊喜道:当真?千真万确使者已经让鸿胪寺安排了,臣也亲自接见过赵鼎道。

赵谌大呼一口气,不停地招手:来,来,给朕着衣。

陛下,不用……赵鼎知他身体不好,劝阻道。

哎,朕岂能在榻上见大臣?赵谌受这喜讯的鼓舞,一时之间,脸上似乎都有了颜色。

沈择上得前来,替他穿上衣袍,他还要坚持到外间会谈,比较正式一些,后在赵鼎沈择同声劝阻之下方才作罢。

赵卿,快说说,具体是怎样?女真人想怎么个议法?赵谌迫不及待地问道。

赵鼎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道:金人承认战败,此番议和,对方只提出了一个条件,休兵罢战。

休兵罢战?赵谌听到这句有些不解。

是,但他们也作出如下让步。

先,这前几次宋金和议的规定都废除,宋金为友邦,不再是什么伯侄叔侄,岁币之类也一概废除除此之外,金归还西起虎牢关,东至宁陵,南抵襄阳,北接黄河的整个河南,以及淮南东路赵谌听罢,着实被震惊了一把,失声问道:你说什么?归还,归还河南?包括……包括东京在内赵鼎补充说明道。

赵鼎一时显得茫然了,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前,他正在考虑着兴兵北伐中原,夺回东京故都,这一转眼,女真人却要拱手送回来朕,朕是不是病糊涂了,这正在作梦呢?但看看四周陈设,就是自己的寝宫,宫内两人,一是沈择,一是赵鼎,并无半分差错还有……还有淮南东路赵鼎又补充道。

条件就是休兵罢战?赵谌质疑道。

正是,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赵鼎正色道。

赵谌撑着酸痛的身子起身,他这会儿脑袋真有些晕了河南,淮东,这可不是一州一县而是两大地区其中,河南对于大宋意义尤其重大只因一个东京那是大宋历代先帝苦心经营的所在,大宋王朝的象征自己作梦都想夺回来的所在更不用说,还包括淮南东路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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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包藏祸心而现在,居然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一钱一粟就取回来任谁听到这个消息,恐怕都难以抵挡它的诱惑又尤其是在几次感染风寒,脑袋不清楚的时候赵谌摸着自己的额头,一阵狂喜之后,却显得有些痛苦:慢慢慢,这不对,这不对,女真人为什么?徐卫没撤兵?朕记得撤了呀回陛下,徐郡王早就撤兵回兴元了,哦提起这个,赵鼎才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件事情。

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本,起身请沈择转呈之后道这是前天收到的川陕宣抚处置司奏本,因为陛下染疾,所以一直留在中书。

川陕徐卫的本子,从来都是赵谌喜闻乐见的,所以他一接手后,立马翻开来看。

奏称,十月,金梁王兀术派遣韩昉至兴元,提议和。

但宣抚处置司没有权力处置这个事,所以徐卫没有接见韩昉,也没有任何表态,直接打他回去。

赵谌此时脑袋不太灵光,看罢之后,也还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便合上交给沈择,疑惑道:这就怪了,徐卫已经撤兵……臣猜测,经历此战之后,女真人已经知道其非但无法再对我大宋形成威胁,更明白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抵挡我军攻势。

所以出此下策,以主动求和的姿态,再兼归还河南淮东之地,求得两国罢兵,为其赢取休养恢复的时机赵鼎乐观地预测着。

赵谌听罢,觉得很有道理。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一时之间接受不子,捂着脑袋道:此事,朕,朕知道了,赵卿且去,你和徐卿先接见一下北国使者,此事容朕细细考虑。

赵鼎知道皇帝需要休息,也不愿意过久打扰,遂起身告辞道:望陛下保重御体,臣等自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甚好,朕病中,国事就劳你和徐卿多出力了。

赵谌道。

等赵鼎走后,沈择侍奉着他回到榻上,躺好之后,沈择正待要走,忽听皇帝道:你回来。

官家还有何吩咐?沈择问道。

你说这事怪不怪?女真人只一条休兵罢战的要求,然后就许以归还河南淮东之地,这……未免太容易了吧?赵谌疑惑道。

沈择笑道:赵相方才不是说了么?因为此番徐郡王领兵光复河东半壁,打得金人丧了胆,因此不愿再与我朝冲突,因此宁愿归还河南淮东,以土地换时间。

赵谌听了,自己压了压被角,自言自语道:倒也是,韩世忠奏称东京一线的金军下半年调动频繁,都往北方去了。

看来女真人将防御重点放在西部,中原和淮东他们是顾不上了,因此不如还给我朝。

就算北夷不还,官家不也正谋划着举兵夺取么?沈择深知皇帝喜欢听什么。

果然,这句话一入耳,赵谌觉得很受用,纵使躺着,也努力点头道:有理他不还,朕也会尽快夺取语至此处,顿一顿,忽地长叹道唉不容易啊二十年来,费了多少钱粮,折了多少将士,终于打出女真人一次服软来恭喜陛下,中兴在即沈择具大礼拜道。

哈哈,起来起来现在相庆还为时尚早待收复两河,兵抵燕云,再庆不迟赵谌喜笑颜开。

照此看来,此番金人主动求和,大宋没有理由拒绝。

对方只要求休兵罢战,就归还河南淮东,如何拒绝?沈择道。

好,好哇朕总算是对得起祖宗了赵谌感慨万分。

又说一阵,沈择道:陛下安心歇息,有此一喜,相信御体很快就会康复如初谌应道,突然想起川陕的本子,他道:不急,你再把川陕奏本拿来朕看。

这……陛下不宜见风,还是小奴为陛下诵读如何?沈择建议道。

在得到皇帝许可之后,他取过奏本,翻开阅读。

因为之前,赵谌已经笼统地看了一次,因为被惊喜冲昏了头,现在几乎不记得本子上写了什么,所以只得很认真。

当听到韩昉到兴元提出的条件包括休兵罢战中止宋辽同盟时,他急忙叫停:什么?中止宋辽同盟?你,你看仔细沈择瞪大眼睛再看,肯定道:奏本上确实是这般写的。

赵谌一头水雾,金使来杭州,北夷的条件只有一桩,那就是休兵罢战,哪来的中止宋辽同盟?他不信,便叫沈择取来,递到他面前,定睛一看,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果然有中止宋辽同盟一句。

咄咄怪事难不成金国议和的方案还有两个版本?一个对中央,一个对川陕?正当他疑惑不解时,沈择突然道:不对,金人要求和,为什么派人去川陕?不是该直接遣使下江南么?赵谌听在耳里,想了片刻,脸色忽地一变,随即又疑云密布。

好一阵之后,沈择现皇帝神情不对,试探着说道:官家,北夷该不是以为此等大事,徐郡王就能……怎样吧?这倒无妨,徐卫根本没有见接见金使,也没有作任何表态,他的处置是很稳妥的。

朕怀疑的,反而是这一条‘中止宋辽同盟’。

赵谌沉声道。

沈择好似不明白,大惑不解道:官家的意思是……朕在想,这一条如果真是女真人提过的,为何正式遣使来朝时,又不见这一说?如果不是,那就……说到这里,赵谌的脸色越阴沉。

沈择真是纸糊的灯笼一点就亮,立即接口道:那就是川陕的人自己加的赵谌没有回应,如果这是徐卫添油加醋,那他的目的……恐怕不难猜出来。

那就是阻挠议和。

而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在徐卫的立场来讲,他是军队统帅之一,有着坚定的主战立场,他肯定不希望宋金议和,而是期盼直捣燕云,这是可以理解的,也可以容忍的。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

以徐卫为代表的军队统帅,之所以有今天大权在握的地位,归根到底,是形势所迫。

为了抗金,不得不把一些权力下放到武臣的手中。

一旦不需要抗金了,不需要打仗了,也就不需要这些武臣再手握重兵了到那时,就是这些人交权的时候徐卫阻挠议和,说白了,就是不想交权。

以他的地位,势力,不想交出权力,他想干什么?这是不能容忍的一想到这一点,赵谌直感一股怒火冲到头顶,脱口而出道:去召宰执来见见皇帝动怒,先前还十分担忧他病情的沈择二话不出就往外头走,刚跨过门槛,背后又响起皇帝的断喝声:慢沈择一只脚已经跨出去,听到这话慢,却并没有收回,就保持原来的姿势,等待着最新的指示。

赵谌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眼神流离,仔细琢磨着这件事情。

当他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徐卫根本没有必要这么作。

韩昉入蜀,这事假不了,他向川陕宣抚处置司提出议和的同时,金廷就已经派出使团了。

不然,川陕的本子不可能和金国使团几乎同时抵达杭州。

这也就是表明,金人并没有打算先征求徐卫的意见,然后再正式遣使来求和,韩昉入蜀,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而韩昉可能确实说了中止宋辽同盟这个话,要不然,徐卫完全没有理由去编造这样一条。

因为如果他编造,金国正式使臣一到杭州,自然就得拆穿,这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女真人是想挑拨我君臣关系?哼哼赵谌冷笑起来。

听到皇帝笑,沈择收回脚,诧异道:官家为何笑?赵谌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又道:看来金人确实被徐卫打怕了,竟不惜行这反间之计,挑拨我君臣关系,只可惜,手段太拙劣了一些。

沈择沉默不言,打量着自得的皇帝片刻,小声道:官家,徐郡王已经让女真人怕得不择手段想要剪除他了……嗯,确实如此。

赵谌笑道。

官家,小奴是说,徐郡王已让残暴不仁的女真人怕到如此地步了。

沈择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了一次。

赵谌一时没回过神,看着他道:朕知道。

沈择不再说话,只看着皇帝,赵谌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顿时恍然,继而陷入了沉默。

是啊,徐卫都让不可一世的女真人怕到这个地步了……中书省,政事堂。

政事堂是宰相办公的场所,也称三省都堂,正副宰相都在此处办公。

政事堂其实就是政府东府,与枢密院这个枢府西府对掌文武大权。

但是近年来,枢密院渐成摆设,成了养老院,一些快到退休年纪或者失去了皇帝信任的老臣,都安排到枢密院挂个职,而枢府原本主管军务的职权,则集结到了政事堂。

所以,这里可称大宋最高权力机关,无论军政。

皇帝一病,这里的头头们实际上就是最高决策者,大笔一挥,影响深远。

而徐良因为是次相,手中的权力更大一些,因为他主管着兵务。

而刚来的两个参知政事显然暂时还帮不上忙。

徐良在他的办公堂里忙得不可开交,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也享受着这种忙碌,其他人倒是想忙碌,你有这机会么?批完了一叠公文之后,他在案桌上翻找着什么,一阵之后,向外喊道:来人。

一名佐吏闻声而入,道:相公有吩咐?前天收到的川陕宣抚处置司奏本哪处去了?我怎么遍寻不着?徐良问道。

哦,赵相先前来取了去。

佐吏回答道。

什么?前天我已经送给他看过了,又取去何用?徐六自言自语道。

想了片刻,觉得不放心,吩咐道你即刻去取回来,就说我要看。

佐吏领命而去,不一阵回来报称:赵相说,已不在他处。

这可把徐六震了一震略一思索之后,起身迈步就朝赵鼎的办公堂而去,相次相的办公堂离得近,眨眼就至,进去以后,见赵鼎什么事也没干,就跟那儿呆,徐六问道:赵本,川陕的本子……赵鼎看他一眼,从容道:我方才天子寝宫回来。

你徐六眼一瞪吃惊还在外,更多的是恼怒官家染疾,需要静养,你何必去打扰?再说了,此等大事,就算要面君奏对,也应该我去,或许你我同去,赵相为何单独……赵鼎一本正经道:这件事情,我认为徐相应该回避。

徐六琢磨着他的话,沉声道:赵相这话什么意思?你懂的。

赵鼎道。

我还真不懂徐六脸色阴沉。

赵鼎盯着他看半晌,呼出一口气,自己起身上前,掩了房门,随即道:徐相,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还请明示。

徐六直视着对方。

金使已经在城里,对方只有一个条件,休兵罢战。

然川陕上来的本子中,却多了一句‘中止宋辽同盟’,这不是很奇怪么?赵鼎道。

徐六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川陕……徐郡王的上奏,凭空多出一条‘中止宋辽同盟’来,是为什么?赵鼎道。

徐六冷笑一声:你认为这是徐卫编造的?想阻挠宋金议和?不是,徐郡王没有必要这么作,也不可能这么作。

赵鼎非常肯定道。

那……徐某就不在明白了。

徐六道。

既然不是徐郡王编造,那就是女真人有意为之。

包括派遣韩昉到兴元,以及这多出来的一句话,都是女真人有意为之,其目的,不外乎就是想挑唆朝廷对徐郡王不信任。

赵鼎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徐六一皱眉: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如此这般?这就是问题所在,女真人为什么要挑唆?赵鼎问道。

见徐良不答,他自己回答因为他们畏徐郡王如虎,所以不择手段。

能让女真人怕到如此地步,难道就不能……徐六不等他说完,立即反驳道:我弟忠勇之名,南北皆知我知道,我晓得。

赵鼎安抚道。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件事情由我出面去面君是最合适的,你去,难免不便。

徐六听到他这话,心里头怒气稍解,问道:那圣上是怎么说的?不得而知,我只将川陕奏本奉上,并没有多说什么。

赵鼎道。

见徐六微微蹙眉,他又补充道徐相放心,官家自然会想明白,否则,这时候应该紧急召你我去见了。

徐六想想也是,心里头的气消了大半,就在他办公堂里坐了下来,道:赵相,既然说到这个事,你我也得好生商议一番,此次女真人求和,我朝到底作何回应。

赵鼎对此也很重视,就在他身旁坐下:老实说,我倒是觉得可以议和,河南淮东之地,不费一兵一卒,何乐不为?徐良摇摇头:没这么简单,你忘了契丹人?契丹人?赵鼎愣了一下。

正如徐卫所说,联结契丹,是川陕一力促成的,朝廷只是最后接待了一下辽国使者,基本上没出什么力。

道理很简单,不是你干的事,你印象不会深刻,也不会太看重。

所以当徐六提起契丹人时,赵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哦,徐相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和女真议和,可能引起契丹人不满?不满?不满?徐六连说两次。

仅仅是不满?赵相,宋辽可是交换国书,缔结同盟的如果大宋单方面和金国议和,置契丹人于何地?要知道,这次进兵,契丹人可是战败的但因为契丹人和我们是同盟,女真人对大宋承认战败,就必须同时向契丹人承认战败这才合乎规矩但现在女真人提也不提契丹,只向大宋求和,契丹人能善罢甘休么?赵鼎实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听他这么一说,质疑道:何至于此?刚开始我也没多想,但正是川陕那一句‘中止宋辽同盟’提醒了我,这恐怕才是女真人的主要目的徐六斩钉截铁道。

赵鼎在椅子上动了动,显得有些不安:徐相是说,女真人求和,并归还河南淮东,其目的最主要是为了破坏宋辽同盟?正是诚然,也有以土地换时间的打算在,但更重要的,则是破坏宋辽的同盟关系。

徐六道。

用如此之多的土地,是不是得不偿失?赵鼎质疑道。

徐六断然道:不会女真人这么作,正好说明他们最怕的就是宋辽同盟你想,宋辽第一次联手,半个河东没了,要是再有下次,燕云不都没了?女真人寝食难安,也在情理之中赵鼎是个积极抗战派,甚至可以说是激进抗战派,所以他才会有这么一句:依我军目前实力,就算没有契丹人,也照样可以收复失土,助成中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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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高烧会死人么徐六看他一眼,笑道:赵相,我弟徐九虽然是个武夫,但他不是傻子是吧?徐相何出此言?对徐郡王,赵某向来是佩服的。

赵鼎郑重道。

徐六收回目光,解释道:如果说光凭我们的力量就能驱逐北夷,再造河山,徐九他又何必处心积虑想要联结契丹人?而且你知道联合契丹人的好处么?这还用说?赵鼎真怀疑徐六认为他是傻子。

那你知道联合契丹人的坏处么?徐六又问。

这倒让赵鼎说不出话来了。

老实说,联合契丹人这件事情,一直是川陕宣抚处置司在打理,朝廷虽然一直是知情的,但从皇帝到朝臣对此事恐怕都不太上心,因为抗金终究还是靠自己的力量。

联合契丹人的好处相信是人都知道,但坏处么嘛……徐六见状,自顾言道:我们作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联金抗辽,而现在联辽抗金……赵鼎眉头一挑:你是说,会重蹈覆辙?这不好说。

徐六摇摇头。

我们和契丹人结盟,完全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倘若将来女真人被打败,契丹复国成功,我们也如愿收复失土,接下来……赵鼎的神情变得阴沉,喃喃道:我明白,我明白。

明知如此,还要联合,是因为就算我们不去找契丹人,随着将来形势的变化人家自己也会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联合他,打败了女真人再计较。

当年的海上之盟其实也一样,就算我们不联金,女真人灭亡了契丹人以后,照样会南下侵宋。

到底是兄弟,徐六和徐九的想法如出一辙。

赵鼎频频点头:是这个道理,只要预先作准备,哪怕消灭了女真人以后,契丹人来……不不不,不是消灭,是打败。

徐六马上更正。

赵相你想,不管是党项,契丹,女真,我大宋的威胁从来都是来自北方朝廷。

如果我们和契丹人联手消灭了女真,将来就得开始应付契丹人,这就又回到了原点。

在我们没有力量完全扫灭北方势力的情况下,北方不安宁,我们就安宁。

这一点,赵鼎倒是完全赞同的。

大宋立国以来,有两个敌人,一是党项,一是契丹。

长期以来,一直是按倒葫芦起了瓢,不跟契丹打,就跟党项打。

但是,每当契丹和党项斗起来时,大宋就太平了。

徐良的意思他明白,闷声思索良久,道:送到嘴边的肥肉不让吃,徐相想地朝中的反应么?徐良点点头:所以,我现在和赵相商量,如何阻止这件事情,你我都明白这块肉吃不得。

赵鼎缓缓靠在椅子上,仰头向天,沉吟道:这恐怕不容易,女真人只提一条‘休兵罢战’,然后拱将河南淮东送还,这简直叫人无法拒绝。

你说,我就此事妥善与契丹人沟通……不等他说完,徐良一口否决道:不可能,我们跟契丹人结盟的唯一基础,就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你去跟人家说,不用急,我们这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得回河南淮东,将来该怎样还怎么样,你觉得契丹人会信么?那就真难办了。

纵使你我相次相都反对,圣上是什么态度?朝中同僚是什么态度?最重要的,前线将帅是什么态度?赵鼎一连三问。

徐良越听,眉头越紧,前两个他想到了,可偏偏没想到前线将帅的态度。

折彦质、韩世忠、刘光国,这三个的防区正面河南与淮东,如果知道女真人要拱手相送,他们一定会极力赞成。

想了许久,徐良道:先看圣上是什么打算吧。

这一天,别无他事,皇帝也没有召见宰相咨询议和之事。

徐良下午散值以后,听闻四嫂徐王氏一行抵达有行在,现在暂时还住在馆驿里,遂派人迎到了家中安顿。

徐王氏身体不适,他又使人请了郎中瞧病,晚上举行了家宴,自不用说。

却说同一时间,禁中,皇帝赵谌因为金国求和,骤然一喜,又因川陕奏本,猝然一惊。

再加上这些事情的烦扰,白天没有注意歇息和保暖,当时因为心情亢奋,还没有怎样。

但到了晚上,就开始热,召了御医来瞧,内侍遵医嘱用冰敷,起了些作用。

现在,已经睡下。

沈择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等上一阵,约莫皇帝额头上的冰帕不冷了,就又换一次。

虽然是在南方,但寒冬腊月,就是水也刺骨,何况是冰?沈择阉人,全无阳气,却也忍受着彻骨的寒冷。

快到二更天,沈择见皇帝睡得沉,他自己的困意也上来,本想到外间眯一会儿,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皇帝,就跟那塌前斜靠着打盹。

也不知过多久,他突然被皇帝的梦呓惊醒,张目一看,只见赵谌将被子推到一旁,本来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浑身抖,嘴皮颤动,生含糊不清的话语。

大骇之下,沈择伸手一摸赵谌额头,直感烫手心知不妙,慌忙窜将出去,大声喝道:太医太医快因为皇帝病情反复,太医奉命值夜,因此就在外间通宵侍奉。

一听召唤,急忙进来,沈择手指御榻,那太医也不消吩咐,几个大步上前去,一看就变了脸色。

伸手一摸额头,又抬起皇帝手臂清了脉,脸上明显露出慌张的神情沈择在旁边看得真切,问道:怎样?怎样?不妙圣上高热不退,这样下去不成太医是个年过五十的老手,素得道君和太上皇的信赖,太医院里也威望很高,他都这样说了,看来情况确实不乐观。

那怎么办?要不然,多用些冰?沈择病急乱投医。

太医将皇帝的手放回被窝里,将沈择请到一旁道:若是旁人可用此法,然圣上御体本就虚弱,数染风寒已致无力抵挡病邪入侵,如果浸于冰水之中,下官恐怕热不退,反倒是……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那,那你倒是想办法沈择红了眼。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下官只能下一方辛温散之药,希望……太医作难道。

别希望了赶紧去写方子我这随即就着人到尚药局去取,快快快沈择几乎是用推的,把太医赶了出去。

沈都知,你要尽量多给圣上喂些水……回头一看皇帝,脸红得跟火烧云一样,嘴皮都干裂了,本想喂些水,可赵谌牙关咬得极紧,撬都撬不开。

正手忙脚乱时,皇后又到。

皇后张氏,乃张仲雄之女,张叔夜之孙女,皇帝染病以后,她一直悉心照料。

今晚本也坚持要守夜,但为宫人劝阻。

但她实在挂念,于是赶来探望。

哪知一来就看到这副场景,直吓得花容失色。

这,这如何是好?高热不退最是危险太医是怎生说的?张皇后坐在榻边疾声问道。

回娘娘,太医说只能下一副辛温散的药沈择百般无奈地回答道。

都烫成这般模样,哪还等得了散?如何不用冰?张皇后因为皇帝体弱多病的缘故,对医理有一些了解。

知道这所谓辛温散,就是下药使患者出汗,以此达到退热的目的。

但皇帝烧成这般模样,等你下药汗,怕是根本来不及了太医说,冰敷没用,而且官家御体虚弱,经不起折腾。

沈择已经哭丧着脸。

此时,皇帝已经不说胡话了,这反倒让张皇后和沈择提心吊胆。

张皇后上前轻轻摇了摇赵谌,唤了几声官家,赵谌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终究是个年轻的妇人,一时之间失了分寸主张,催促沈择道:你赶紧使人去德寿宫,请太后来探望。

是是沈择应了两声,快步出宫安排。

片刻之间,皇帝的寝宫就搞得鸡飞狗跳,如临大敌太上皇赵桓和朱太后听闻皇帝病重,都忧心忡忡,朱太后母子连心,当即就摆驾过来,太上皇因为腿脚不便无法成行,只能在德寿宫等候消息。

这朱太后到了儿子寝宫,见到皇帝病容,也骇得没了主张,只死命逼迫太医。

太医也是人,不是宰,闻讯赶来的多名太医用了各种办法,均告无效,退不去热。

并非是这些共职于太医院的人不称职,他们都是全国最顶尖的杏林圣手,而风寒这种病,也并非什么疑难杂病。

怪就怪在,先皇帝体质弱,很容易生病;其次,皇帝太过操劳,很少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即使是患病,也常常坚持理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入冬以来皇帝连续感染风寒五六次。

按中医说法,风寒是风和寒相结合的病邪,病邪侵体,导致头痛,咳嗽,热,全身酸软等症。

皇帝连续感染风寒,前一次的病邪未根除,后头又来,这一波接一波,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终至积重难返。

这么一直折腾到三更天,给赵谌灌下汤药以后,仍不见任何起色,反倒是越地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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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诡异的禁中次日清晨,天未放亮,在京的升朝官就已经66续续在宣德门里集合。

这些日子皇帝虽然染疾,但早朝一会正常进行。

这些大臣们都是从家里或骑马或坐轿来到皇宫,但在宣德门之前就必须步行入宫了,而且仆人不得跟随。

年纪轻的官员倒好说,那些七老八十,腿脚不便的就困难了。

你得摸索着进宫,和同僚们会合以后,只能凭声音来判断是谁。

天气寒冷,不少官员都缩着脖子,跺着脚,整个宫门里一片悉悉索索之声。

徐良下轿后,把披在身上那件大氅脱下交到仆人手中,道:回去吧,中午我不回家,让夫人好生招待。

四嫂和侄儿侄女现在都在他府上,因此嘱咐这么一句。

语毕,径直往宫里而去。

眼下还不到时辰,因此御史也没有来整队,百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讨论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徐良一路走过,人听到很多人都在谈论宋金议和。

此事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但朝臣大多已经收到风声,只是具体的条款还不清楚。

徐相?当他经过一处人群中,有人出声唤道。

徐良探近一看,现是参知政事朱倬,旁边有开封府尹,有另外一个参知政事李若冰,遂上前道:几位来得真早,说什么呢?还能是说什么?大臣们都在议论北方来的使者。

朱倬道。

那开封府尹此时问道:徐相,听说你和赵相接见过使者,到底说些什么?女真人提了什么条件?这事,现在不好说,圣上还没有明确的态度。

徐良道。

旁边有人听见他们谈话,自动围了过来,都想探听些消息。

在众官殷切地询问之下,徐良露出一点口风。

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女真使者此番来,是想议和。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分量自然不一样。

尽管大臣们大多猜得到是这样,但现在得到了确认,一时哗然。

有人道:此前川陕宣抚处置司出兵收复了河东半壁,女真人在这个当口遣使来议和,岂非就是求和?这不明摆着的事情么?打不下去了,只能求和哼,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女真人也不复昔年之勇了。

要按我说,议什么和?现在我朝占主动,凭什么跟他议和?想议和也可以,还我河南、山东、淮东、河北、河东,咱们就跟他谈。

此话一出,招致一片反对之声刘司谏,你这话就过头了。

虽说这几年大局有所好转,但女真人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视,现在主动提出议和,若有让步之类,能谈就谈,你这一句话拒人千里之外,恐怕也不妥。

众官议论纷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现在还没有眉目,诸位同僚不必操之过急。

徐良一看来人,笑道:赵相来了。

徐相。

赵鼎打了声招呼,随即笑道这人上了年纪就是没意思,晚上睡不着吧,早早地起来等着上朝,结果临出门倒困了一会儿,幸好赶上了。

这上朝是在京升朝官们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无故迟到缺席那是要受处罚的。

说了好一阵,天麻麻亮,但有御史看时候差不多,开始整队。

文武百官各依品秩站定,排好队伍,准备向资政殿出。

哪知队伍刚要整好,远远望见几个人打着灯笼匆匆过来,等走到近前才现是内侍,在人群里四处问着:赵相和徐相何在?众官互相指引,来到徐良赵鼎面前,一名内侍小声道:两位相公借一步说话。

徐良赵鼎对视一眼,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遂移步出了队伍,走到那拱桥上,只听内侍道:两位相公,今日早朝取消。

虽说取消早朝不是什么大事,但皇帝自亲政以来,一直勤政,不管是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从来不轻易取消早朝。

因此赵鼎一听就问道:为何?是不是官家御体欠安?徐良也问道。

请两位相公散了大臣,随小人入宫,到时便知。

内侍回答道。

他既这么说,赵徐二相也不好再问,徐良遂回去,放声谓一众同僚道:今日早朝取消,诸位各自去衙门吧。

一语既出,文武百官窃窃私语,取消早朝?为什么?但他们也不可能去追问,于是除中书官员以外,其他大臣成群结队地出了宫门,各自往各自的官衙去了。

徐良赵鼎两位宰相,就在内侍引领下投禁中而去。

路上,赵鼎又问了一次,那内侍方才回答道:昨天夜里,官家病情加重,高热不退,太医院来了好几名太医也束手无策。

后来,还心动了太上皇,太后,皇后,也跟寝宫里守了一夜,至今未合眼。

徐良赵鼎同时停下脚步,赵鼎失声问道: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我的相公哎,高热不退啊从昨晚到现在,宫里就没有消停过。

至于现在情况怎么样,小人就不得而知的,这得问沈都知。

那内侍答道,随即又催促道快走罢。

复往前行一段,两位宰相突然现原来不应该派人把守的地方,却多出来全副武装的士卒,徐良皱眉问道:这是作甚?小人不知,估计是沈都知的命令吧。

内侍猜测道。

沈择除担任内侍省都知以外,还掌管着禁中的内卫,而且,朝中对他参与军政的事情已经有所传言,言官曾就此事提醒过皇帝,但基本上没有效果。

胡闹赵鼎不满道。

这宫中太平无事,加什么守卫?惟恐天下不乱是不是?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走罢。

徐良沉声道。

两人随内侍快步而行,不一阵,至天子寝宫,整了衣冠后,等在外头。

里间,正上坐着太上皇赵桓,却不见太后和皇后,料想要么就是已经离开了,要么就是回避了。

两位宰相入内以后,具礼拜道:臣拜见太上皇。

当初那场政变,正是因为徐良一力破坏,才搅了赵桓好事,因此太上皇自然不会亲切,伸手道:两位贤卿平身吧,坐。

二人谢过,落坐之后,徐良担心皇帝病情,直接顺道:不知圣上病情如何?找你们来正是为这事。

赵桓立即道,语至此处,叹了口气给大哥说了多次,身体不好就要注意休养,却一直不听,如今倒好……太上皇,听说圣上高热不退,不知如今好些了么?赵鼎再次问道。

高热不退,严重了要危及性命,这是常识,所以不怪他二人急切询问。

赵桓看他二人一眼,回答道:折腾一晚上,太医手段用尽,今早总算有些起色。

热倒退了,但皇帝还没有醒,召两位贤卿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

看皇帝这情况,暂时是无法理事了,朝政上你们身为百官领袖,就多费些心,商量着办吧。

这自然是责无旁贷,皇帝无法理事,宰相就来作主。

但如果是日常事务,宰相处理也就处理了,但眼下却有一桩要紧的事情……徐良问道:启禀太上皇,旁的事好说,眼下金国使臣已至行在,提出议和,这事若无官家明确表态,臣等恐怕就只能拖下来。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他本人当然主张拒绝议和,但皇帝是什么态度不知道,眼下天子既然病了,正好把金使晾起来。

赵桓从前,虽然退了位,但对朝政大事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但自从政变失败以后,他就几乎被软禁在德寿宫,活动范围也仅限于皇宫大内,也没有人再敢有事无事往德寿宫跑。

因此,他对金国遣使求和一事毫不知情,直到此刻。

金人提出议和?赵桓惊讶地问道。

鼎如实回答。

太上皇不能干预政事,所以他也不怕让对方知道。

主动的?赵桓又问。

良答道。

这……赵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没有裁决的权力,说话不顶用,思之再三,表态道兹事体大,这样,等皇帝几时醒过来,看看他的态度。

遵旨。

徐良赵鼎同声说道。

吩咐完毕,徐良提出想要探望探望天子,但被赵桓拒绝,说皇帝现在需要休养,不能打扰。

尽管赵谌跟他们就一墙之隔,可徐良赵鼎还是无奈地退了出来。

不过往好处想,风寒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既然热已经退下来,那基本上就没有危险了,只需要用药,再休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康复。

就这么过了两天,徐良和赵鼎数次入宫想要探望皇帝,都没有见到。

金国使臣大概也等着有些心急,派人来催问,徐良只管拿话挡回去。

到第三天,下午散值以后,中书政事堂的官员大多已经走了,徐良也结束手里的事情,但他没打算走。

坐在办公堂里越想这事越不对,风寒只要退了热,就不算什么大病。

不见旁人不算了,哪有不见宰相的?皇帝有事,就算宗室不知道,也应该先让知会宰执大臣。

徐相,还不走?赵鼎经过他门前,驻足问道。

徐良一抬头,道:赵相请坐,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正好,我也有事。

赵鼎跨过门槛,就在面前坐下,直接道稍后我们再进宫去,如何?徐良郑重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风寒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如太上皇所说,已经退了热,那就没有大碍,为何不能见?就算圣上要休养,我们不奏事,看一眼总成吧?如今圣上几天不露面,朝中大臣已经在议论,这么下去,这年还过不过了?谁说不是?我也是越想越不对,走?现在就去?赵鼎起身道。

徐良也一撑椅子扶手站了起来:现在就去你我得商量好,今天见不着圣上,决不出来要是太上皇……赵鼎问道。

不管,太上皇管的是家事,你**持的是国事,孰轻孰重?走当下,两位重臣同入禁中,现守卫比前几天更加严密,透出一股子让人难以捉摸的气氛,让人好生不解。

徐良赵鼎心里越沉重,至天子寝宫,他们被卫士挡了驾。

你知道你挡的是谁么?永华宫门前,赵鼎冒火了。

几名卫士都俯不敢直视,其中一人道:两位相公息怒,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天子诏命么?徐良问道。

是奉沈都知之命。

卫士回答道。

相次相要见皇帝,他一个内侍省都知敢阻拦?这是何道理?让开徐良喝道。

他可不是一般的文臣,出身行伍之家,又在地方上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一声喝,威仪十足。

骇得几名卫士不知如何是好。

宰相的地位那是何等的尊崇?自然不是内侍可以相提并论的,但问题是,这个内侍掌管着内卫禁军,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如何敢抗命?见卫士犹豫,赵鼎振臂吼道:莫非宫中有什么事不能让宰相知道么?你们到底想作甚?你们是何居心?这句话听在卫士们耳里,不啻醍醐灌顶,当头棒喝,不约而同闪到一旁,让出了道路。

徐良赵鼎联袂入内,到堂外,又被内侍挡住,他两人心里本来就光火,再次被挡,顿时作赵鼎是个直肠子,一顿训斥说得几名内侍抬不起头来正争执时,一人从宫里出来,不是沈择是谁?他一露面,两位宰相的火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赵鼎上前一步,抗声问道:沈都知,这禁中的守卫为何加强?我等宰执大臣欲探望圣上,难道还不行么?数番阻拦,是何道理?这宫中难道是你说了算么?沈择倒不慌乱,先恭恭敬敬地行个礼,不紧不慢道:两位相公稍安勿躁,只因官家病体未愈,需要清静,最不喜吵闹聒噪,所以太上皇和太后再三嘱咐,朝政上的事请宰执大臣商量着办,就不要来惊扰官家了。

因此,这才……。

.。

第七百二十章宰相密谋徐良见他这么说,便道:我和赵相不会打扰圣上,我二人只是探望,探望,明白吗?对,我们不进门,就在外间,懂么?赵鼎没好气道。

沈择不为所动,仍坚持道:太上皇嘱咐再三。

你休提太上皇我二人是身居相位,佐天子理朝政,难不成还是外人?你让不让?赵鼎火了。

沈择默不作声,他一见,对徐良道:徐相,不跟他废话,咱们……沈择见他们好似要硬闯,脸色一变,提高音量道:这可是天子寝宫,二位虽贵为宰相,但硬闯进去,应该知道轻重徐良越感觉有问题了,你说宰相探望皇帝,这不顺理成章的么?皇帝有病,就算不见太上皇,不见太后,不见皇后,也没有不见宰相的道理。

而且这根本就不叫个事,我二人现在已经站在寝宫外头,只需要跨进门槛,走四五步路,再把脖子一伸,就能看到皇帝,沈择为什么挡住不让?沈择出言威胁,倒还真让两位宰相有些进退两难,这毕竟是天子寝宫,你如果硬闯,非但不敬,而且必然招人议论。

皇帝正生病,你闯硬寝宫想要作甚?正僵持时,忽见张皇后带着内侍宫娥缓缓过来,徐良赵鼎两个退到一旁,俯行礼。

张皇后才二十出头,端庄贤淑,名声很好。

她满面的忧色,过来以来见如此情形,问道:赵相徐相这是……回娘娘,臣等不得未睹君颜,甚是担忧,此番来本是探望,但内侍挡着不让,因此唐突,请娘娘叨罪。

徐良回答道。

张皇后听罢,疑惑道:圣上昨日醒来时,不是说要召见两位么?徐良赵鼎一听,这里头有文章沈择顿时大窘低着头道:娘娘容禀,只因圣上短暂清醒以后,又告昏迷,因此太上皇再三嘱咐不可打扰,所以小奴才挡住两位相公。

听到这话,赵鼎徐良同感愤怒皇帝的病情,我们作宰相的居然不知道甚至没人来通知一声简直不叫话赵鼎一怒,责问道:为何宰相不知情张皇后似乎看出些什么来,略一思索,即道:两位且在此处等候,我先进去。

语毕,将随从留在外头,径直跨过门槛。

赵鼎徐良都瞪沈择一眼,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却说张皇后进了天子寝宫,一掀起帘子就看到皇帝仍旧平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近前一看,只见赵谌脸色已经呈蜡黄,全无半点血色,而且嘴巴微微张开,和她早上所见相比,并没有什么起色。

伸手一摸额头,仍旧感觉烫,尽管不似前些天晚上那么严重,但这确实一直没有完全退热。

官家?官家?张皇后连呼两声,皇帝没有任何反应,显然还在昏睡之中。

张皇后看得心里难受,不觉落泪,但想到宰相还在外头等候消息,遂拭去泪痕,步出寝宫,谓二相道:官家昏睡未醒,两位卿家进来吧。

这皇后都话了,沈择如何还敢阻拦?只能眼巴巴看着赵鼎徐良入内,这两个进去以后,因为有皇后在场,毕恭毕敬不敢东张西望,只盯着地上走路。

到宫中立定,听张皇后道:官家昨日醒了片刻,只说要召见宰执,没一阵,又昏睡过去……此时,两位宰相才抬起头来,往御榻上看。

只见皇帝形容枯槁,面无人色,他两人虽不是太医,却也看得出来,这绝不是偶感风寒能说得过去的。

心中暗暗吃惊,也不便多说什么,宽慰皇后几句后,退出宫来。

从禁中出来以后,两人都很有默契,并不回家,而是直接回到中书政事堂。

一踏入徐良的办公堂,赵鼎就道:万没想到,风寒竟至至此徐相看见了吧,圣上已然……徐良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下去,正巧此时,两名佐官从门外经过,还对他二人行了礼,告了辞。

徐良出去一趟,见各曹各房的官员都散值了,这才回来掩上房门。

正是,起初我以为,不就是感染风寒么?只要退了热,不是大问题,但观圣上今日形容,已然陷入昏迷,唉……徐良叹道。

赵鼎在堂里来回走动,直摇头道:太上皇到底什么意思?如此大事,宰相竟然不知情徐良眼中光芒一闪,沉声道:赵相,我们得当心。

嗯?当心?你莫不是怀疑……赵鼎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对方。

往事历历在目,这也才没多久吧?徐良道。

你是说,太上皇封锁消息,是别有用心?赵鼎质疑道。

这没道理,有了上回的事,太上皇只该……说到这里,他自动就闭了口,缓缓落坐下来,神情越来越晦暗。

徐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但愿圣上能早日康复。

他当然希望皇帝能早日康复,因为万一赵谌有一个闪失,大宋朝廷就将面临一个极为棘手的困局而且这个困局在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根本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

赵鼎感同身受,附和道:但愿如此。

好大一阵,办公堂里没有声音,两位宰相怀着满腹心事,绞尽脑汁的思索着。

突然,二人异口同时道:这事不能瞒对不能瞒至少所有宰执应该知道否则,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朝廷就非常被动赵鼎正色道。

徐良频频点头:你,我,朱倬,李若冰,我们四人必须心里有个数。

此时,赵鼎徐良还没有往坏处想,所以也没有考虑谋划太多,次日,他两个就在政事堂里,将消息秘密告知了两位副相,并再三叮嘱,守口如瓶,不要将消息扩散出去。

这一天,他们又去寝宫探望,赵谌仍旧昏迷,而且热也没有退,这不由得使他们忧心忡忡。

徐相,宋太医来了。

一名佐吏在门口报道。

去请赵相来。

徐良吩咐道,随即转出案桌,那宋太医正是前些天晚上赵谌病情最严重时,主治的太医,宰相召见,有些忐忑,因此进来以后,立在堂中行了礼,显得十分紧张。

请坐。

徐良客气地说道。

谢相公。

宋太医道,随即坐了下来,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此时,赵鼎入内,宋太医慌忙起身执礼。

赵徐二相对视一眼,而后赵鼎开口道:宋太医,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还望如实相告。

两位相公有话但问,下官无不据实以报。

宋太医局促道。

圣上的病情到底怎样?徐良开门见山。

宋太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两位宰相摸不着头脑的话:两三天。

什么?赵鼎不明所以。

宋太医神情慌张,竟说不出话来。

徐良见状,正色道:宋太医,事情的轻重缓急,你应该清楚。

我们不是要你干什么,只要求你从医者立场,如实相告。

宋太医看着他,嘴唇几次动了动,却不说出话。

在三番五次安抚,催促,甚至逼迫之下,他才终于开口解释道:圣上五天以前,病情最严重,高热不退。

当晚下官用了药,止住病势,稍稍退了些热。

但此后数日,圣上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而且热也没有完全退。

照此下去,如果再有两三天不见根本好转,情况不容乐观。

这话听在两位宰相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此前,他们只想到皇帝可能病情加重,导致一段时间不能理政,但万万没有想这方面想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风寒怎么说,它也不是绝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此时也不禁慌了神你说什么?赵鼎难以置信。

不是说风寒?怎么会……徐良也震惊不已。

风寒是不假。

宋太医苦着一张脸道。

但圣上体质太弱,入冬以后,数冒大寒,这等于是旧创未愈又添新伤,最后旧创新伤一起作偏偏圣上在几次感染风寒之后,仍旧没有注意调养,才弄到这个地步参与此次诊治的太医其实心里都清楚,只是我们不敢乱说,只对太上皇提起过。

你是说,太上皇早就知道圣上的病情可能……徐良追问道。

太医回答道。

徐良伸了伸腰,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他预感到了什么。

而赵鼎仍旧不敢相信这事,还喃喃自语道:怎会?怎会如此?徐良目光闪动,种种可能都在脑海中出现,最后,他极为郑重地问道:宋太医,你交个底,这几天之内,圣上的病情有没有可能好转?如果有,又有多大?遣走宋太医后,徐良赵鼎马上召集了朱倬和李若冰两位副相,就在徐良的办公堂里闭门协商。

本来,这种大事还应该有西府长官参加,但枢密院已成摆设,其职权大多并入中书,因此在场的四个人,就是除皇帝以外的最高决策者。

徐良将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朱李二参政,末了,语重心长道:诸位,我们得作准备,以防万一了。

不至于吧?风寒啊参知政事朱倬也是这个反应。

赵鼎站着,摇头道:你我作臣子的,自然希望圣上能康复,但为防万一,不得不早作准备。

此前,我和赵相几次入禁中,欲探望天子,但都被阻挠,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德寿宫压着消息,其用意值得怀疑。

徐良正色道。

朱李二人一听,都变了颜色。

谁都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重演但我们现在又能作什么?朱倬一摊手道。

赵鼎看他一眼,以一种老前辈的口吻道:朱参政,你难道不明白,倘若有个什么,后头的事情变数太大这句话等于已经把事情挑明了。

朱倬眉头紧锁,轻声道:是啊,圣上没有子嗣……正是因为如此,才容易出现乱局。

倘若圣上有子,万一不测,我等还可拥立太子即位,而国无储君,若有人从中作梗,就留有太大的余地而最可怕的是,我朝面临的情况,前所未有,根本寻不着先例可参考徐良敲着茶几说道。

皇帝赵谌,是当年徐绍、朱胜非、许翰、秦桧等人率众拥立的。

当时他是太子,即位还算名正言顺。

但赵谌登位时,只十六岁,那时他的太子妃没有子嗣,谁也不着急。

但后来由太子妃晋升皇后的李氏病亡,而嫔妃中也没有谁生下皇子,只有张氏生了个公主,皇后之位不能久悬,所以张氏被立为皇后。

此后这些年,后宫嫔妃之中,甭说皇子公主了,连怀孕的也没有。

大臣们想着,反正皇帝才二十多岁,来日方长,可没曾想来这么一遭现在倒好,没有太子,没有皇子,圣上万一有个好歹,国不可一日无主,谁来继承皇位?按道理,自古中国就是父死子替,要么就是兄终弟及,万一皇帝不测,就应该在他的兄弟中挑选继承者。

但问题又来了,皇帝不在,可太上皇还在万一他要复辟,你拿什么理由去反对?上次他搞事变,复辟称制,把官家降成太子。

之所以招致满朝反对,因为他已经下诏退了位,而皇帝赵谌又好端端地健在,所以徐良等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平息了政变。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万一皇帝不在了,又没有留下太子,谁来承继皇帝,必然要去跟太上皇商量。

一想到这一点,几位宰相不禁头痛……昔年哲宗皇帝驾崩,也没有留下子嗣,当时是由太后出面召集宰执商议继任人选,也是从哲宗兄弟之中挑选出了徽宗,倘若不测,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效法此例?朱倬建议道。

你……赵鼎有些急了。

你没听明白?现在在世的不止有太后,还有太上皇你怎么可能绕得过太上皇?倘若真有不测,我等必然要和太上皇商议继任人选,到时,太上皇若有心,我们作大臣的怎么办?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若冰此时道:我们作大臣的,恐怕没有理由反对。

徐良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如果我们没有对策,照此下去,到时候恐怕只能接受太上皇复辟的现实,诸位以为如何?这恐怕不是在场几位宰相,乃至满朝大臣愿意看到的。

经历了两次政变以后,现在台面上的大臣们几乎都反对过太上皇,如果他再登上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典故,只怕会演绎得淋漓尽致。

现在,最好是圣上能够清醒过来。

最好,是能康复,再不然,也得有个明确的说法,否则,真不好办。

李若冰道。

确实,皇帝能康复,这些问题都不成立。

如果不能,退而求其次,他如果能够明确表示,倘若不测,由谁继位,这样一来,也能免去麻烦祸事。

虽然太上皇还在,但如果皇帝下诏,将皇位传给他某个兄弟,这是连太上皇也无法拒绝承认的。

徐良见一直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话,思之再三,放出话去: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不测,太上皇复辟,非但圣上既定方针策略要遭到更改,恐怕就连满朝的文武百官也……但我们并没有理由反对。

朱倬道。

徐良看他一眼,又扫视其他两名同僚道:我倒是想到一个。

哦?徐相有何建议,不妨说来听听。

赵鼎催促道。

风疾。

徐良道。

太上皇赵桓患有严重的风疾,最严重的时候四肢麻痹,完全无法自主行动。

近年来也屡见反复,当下情况虽然好一些,但也无法行动,一般都是坐着,出行要靠抬的。

拿这个作文章,阻止他复辟,可能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其他三人显然明白其中道理,因此都徐徐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阵沉默之后,赵鼎忽道:即便我等阻止了太上皇复辟,但又拥戴谁来继位?太上皇赵桓育有三子,长子便是当今皇帝赵谌,还剩下两位亲王,选择的余地不大。

徐良摆手道:这却不急,亲王只有两位,只要太上皇不复辟,剩下的事情我们可以商量。

语至此处,他话锋一转再说了,我们现在只是以防万一,太医也说了,如果这两三天之内圣上病情有所好转,那就还有希望。

是极是极,如果圣上能够苏醒康复,那就天下大吉了。

朱倬连声道。

徐良站起身来,叹口气道:今日不得已,我等先行商议,诸位千万记住,守口如瓶,切莫泄漏半句,否则后患无穷赵鼎也嘱咐道:出了这道门,我们今天所说的话就藏在肚子里,不管对谁,也不可吐露分毫。

这自然,两位相公不必担心。

李若冰郑重点头道。

好,散了吧。

赵鼎道。

朱倬走在最前头,他刚刚伸手把门一拉开,突然现门口立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内侍,约莫有四五十岁年纪,举着一支手,见门开,也露出愕然的神情。

.。

第七百二十一章暗中部署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了一般刚才屋里的谈话分量有多重,参与的四位正副宰相心里最清楚。

这个内侍他们都认识,是德寿宫的押班,太上皇跟前的人他在门口站了多久?他都听到些什么?而那位来自德寿宫的押班也跟施了定身法一般,因为他不知道四位当朝重臣都盯着他作甚?一阵之后,内侍后退一步,俯道:奉太上皇命,请赵相徐相二位到德寿宫。

四人心里打起了小鼓,徐良和赵鼎交换了眼色,都不动弹。

自从上次事变以后,太上皇就在德寿宫深居简出,而且大家心知肚明他事实上是被软禁了。

朝臣见太上皇,只能是逢年过节,又或者他的生辰,再不然就是跟皇帝一同过宫探望。

除此之外,不能见。

现在太上皇在此微妙的时刻召相次相去德寿宫,难免使人生疑。

不知太上皇召臣等所为何事?徐良问道。

这小人就不得而知了,两位相公是由小人陪同前去,还是……内侍看来也有些慌张,急欲脱身。

赵鼎立即道:你先去吧,我和徐相随后就来。

内侍得了这句话,匆匆施一礼,转身就走。

朱倬回过身来,看着徐良赵鼎道:怎么办?徐良一伸手:别急。

随即向外唤道季常,你进来。

一名在外间办公的中书佐官闻声而至,道:相公有何吩咐?内侍几时来的?徐良问道。

就,刚来不久,朱参政开门之际,他刚好进来,正伸手要敲门,门就开了。

那佐官回答道。

你确定?赵鼎沉声问道。

佐官显得有些愕然,频频点头道:下官就在外间坐着,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

赵鼎还不放心,又问道:你确定朱参政打开房门时,他刚好走在门口?那佐官只差没有赌咒誓,说对方确实刚到。

赵鼎这才稍稍放心,叫两名参知政事先去,随即问徐良道:去还是不去?徐良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是我们硬闯天子寝宫的事情惊动了他,现在召我们去怕是为了试探,走一趟吧,赵相以为?赵鼎嗯了一声:也行,看看德寿宫到底想要作甚。

两人议定,便同出中书省,投德寿宫而去。

走在半道上,徐良见禁中大内到处的守卫都加强,心中有些担忧,停下脚步道:赵相,我们两人不能都去了。

这样,你回去,我到德寿宫见太上皇。

赵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观沈择近日行径有些反常,而他又掌管着内卫禁军,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相次相要是让人一锅端了,朝臣无,如之奈何?遂道:也罢,你去一趟,就说我突然疾。

徐良应下,独身一人往德寿宫而去,赵鼎自回中书不提。

德寿宫是太上皇的住所,一切都仿东京龙德宫兴建,而东京的龙德宫正是当年赵桓软禁他老子道君赵佶的地方。

徐良到了那处,倒不见任何异样,甚至连原本该有的守卫也撤除了,看来太上皇也不想让他有什么想法。

把门的内侍入宫通报之后,引徐良入内,到宫中正厅上,太上皇已经安坐。

虽然说起来是太上皇,但赵桓也不过四十多岁,如果不是患有风疾,简直可以说是正当壮年。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太上皇穿得很厚,拥着一袭皮袍,几乎只能看到一颗脑袋。

徐良快步上前,执臣子礼参拜道:臣徐良,拜见太上皇。

徐卿平身,来人,赐座。

赵桓此时看起来倒还算和气。

徐良谢过之后落座,赵桓又命人奉上热茶,直到对方喝了几口,这才道:皇帝染疾不能视事,朝政上就多亏你和宰执大臣们勉力主持了。

此臣已尽之职。

徐良道。

赵桓一动不动,道:我听中官说,日前你和赵鼎因为担忧天子病情,跟沈择起了点冲突,有这事吧?中官者,内侍也,他现在虽然提起这件事情,但听语气似乎并没有问罪之意。

徐良如实道:确有此事,当时臣和赵相急切了一些,有些失礼唐突。

哎,这个可以理解。

我之所以让内侍确保大哥不受打扰,是为他养病着想。

你也知道皇帝的性子,一贯勤奋,若见大臣,必然要关切朝政上的事。

赵桓这似乎是在替自己解释。

臣明白。

徐良没有多余的话。

好了,我知道你们肯定也心急,今日召你来,就是有一桩极要紧的事情要跟你商量,赵鼎如何不来?太上皇直到此时才问。

赵相这些日子操劳过度,旧疾复,特意让臣向太上皇告罪。

徐良道。

双方都明白这只是推辞,不过谁也不会去揭破。

果然,太上皇点点头,继续道:我就跟你实说了吧,大哥的病不容乐观。

尽管此前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但徐良还是装出惊诧莫名的模样,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结巴道:这,风寒怎么会……唉,皇帝自小体弱,即位以后勤于政事,操劳过度,入冬以后,又数冒大寒,太医已经束手,只盼着这两日能有神明庇佑……赵桓说这话时,脸上确实露出悲戚之色。

这一点,不应该怀疑,他和赵谌毕竟是父子,而赵谌还是他的长子,尽管有不愉快的事,但父子天性总是泯灭不了的。

徐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宽慰道:圣上自有天佑,太上皇不过过于伤心。

赵桓闻言叹道:话是这么说,但世事无常,谁又能够预料得到?若是寻常人家,倒还罢了,这帝王之有,个人生死事小,国家前途事大。

今天叫你来,一是把这个事情告知你,让你心里有个谱;二是……说到这里,太上皇有些犹豫,而徐良也默不作声,安安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二是,倘若,万一大哥有不测,后头的事怎么处理,我想听听宰相的意见。

赵桓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徐良一时不语,而后沉吟道:现在圣上虽然还在昏睡之中,但此时说这个,为时尚早吧?赵桓听出来他话中之意,正色道:我作父亲的,自然希望儿子能够康复。

但他不光是我儿子,更是大宋的皇帝。

倘若天不遂人愿,国家岂可一日无君?徐良无言以驳,遂把问题推回去:臣乍闻此讯,五内俱焚,一时实无主意,不知太上皇……赵桓似乎就在等这句话,闻言道:我居于德寿宫,每日所作不过养病读书而已,朝政上并不过问。

但事关大宋国柞,不能不管。

皇帝若有不测,最让我忧心的,就是他至今没有子嗣。

倘若因此而生乱,则恐怕北夷轻视朝廷。

金国使臣现在就在行在,不是么?太上皇所忧所言极是。

徐良心里知道,太上皇既然今天叫他来了,对方心里恐怕已经有所打算,只消等着,他总会把真心话说出来。

我看这样,你回去以后,将此事先告知宰执大臣,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若大哥能康复,自然最好。

不然,能清醒一阵,亲自安排也成。

如果实在……那就只有我来出面,与宰执大臣们主持此事了。

赵桓这句话让徐良有些不好琢磨。

他并没有明确提出自己要复位,只说是由他和宰执大臣来主持此事。

这个此事,到底是指选择新君,还是自己君临天下?若换了旁人,绝计不敢去问,但徐良何等人?更何况,他当初从葛岭上脱逃,一路跑到淮西征召勤王大军,愣是把已经复辟的赵桓拉下马,可以说,他已经把太上皇得罪透了。

所以这回,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赵桓再一次上台。

因此直接问道:恕臣愚钝,太上皇所言‘主持’,是指?太上皇赵桓可能也没有料到他竟会毫不避讳地挑明问题,一时哑口无言。

片刻之后,怒道:你认为呢臣就是不知道,所以请太上皇明示。

徐良俯道。

哼一声响亮的怒哼之后,赵桓极为不悦道你去罢从太上皇德寿宫回来,徐良马上召集宰执,将事情挑明,言太上皇有问鼎之意。

朝廷,现在就得作准备。

宰相是政府脑,现在皇帝不能视事,一切的权力都在宰相手里,要作准备,应该是很容易的。

但现在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

当年,朝中如许翰等主战派大臣曾经劝皇帝赵谌清除朝中太上皇的势力,因为他们察觉到这些人有异动。

但赵谌没有下决心,于是时任枢密使的许翰动用手中的权力,把卫戍杭州的部队统统撤换,这里面自然包括负责皇宫安全的内卫禁军。

后来,皇帝把内卫禁军交给他最信任的宦官沈择来节制。

也就是说,现在沈择有控制皇宫的能力,而中书省,也设在皇宫之内。

观沈择近日举动,颇有向太上皇靠拢的架势,倘若生变故。

他非但能控制皇宫,还能控制中书以及宰执大臣,这是非常不利的。

徐良利用行在禁军换防的机会,从两浙安抚司赵鼎处调了四千兵到杭州,而且把两浙宣抚判官徐胜暂时抽调回来掌管这支部队,就扎在杭州城外不远的地方。

这个安排,是宰执大臣们意见一致,并共同参与的,对于由徐胜来掌管这支部队他们也没有异议。

因为徐胜是徐良堂兄,这个时候只有他最靠得住。

此外,杭州的城防是由殿前司负责,现在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是上次事变以后新提拔的,没有问题。

对于沈择,有些难办。

尽管宰相权力很大,一下之下,万人之上,但宰相负责的是外朝,宦官属于内廷,你管不到他头上去。

宰相要撤一个知州知府,乃至宣抚使安抚使都可以,但你撤不了内侍省哪怕一个押班。

而且沈择随时都在皇帝寝宫,有什么变故他是最先知道的,占有先机。

宰相们商议之后,认为宫中也应该有中书的眼线,如果生了什么意外,中书必须第一时间知道,不然我们忙活一阵,只能是瞎子。

可这外臣不能和中官来往,政事堂四个长官,没谁跟内侍有交情,根本搭不上线。

徐良和赵鼎思之再三,决定去求张皇后。

先,张皇后是后宫之主,没谁控制得了她,其次,论起来张家跟徐家还有些渊源。

徐卫刚崭露头角时,张叔夜就极为赏识他,甚至向朝廷举荐,并且在后来也提携帮助不少。

虽说中书忙着布局,但宰相们还是希望皇帝能够好转,这样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诚如太上皇所说,现在金国使臣就在杭州城里,倘若他们一旦得知大宋皇帝殡天,而且没有子嗣可继大统,消息传到金国,会引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腊月十九,天降大雪一夜之间,把个杭州城堆得雪白一片。

下雪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在南方,下这么大的雪确实不多见。

而且十九当天,雪一直没停,到了下午散值时,地上的积雪几乎跟脚背持平了。

怎么样?圣上病情如何?徐良刚踏进门槛,大臣们一窝蜂地就上来了。

今天这堂里,就不止正副宰相,还有同知枢密院事,御史中丞等各要害衙门的主官。

徐良将抖了抖身上的雪,鼻头红红,摇头道:得不到任何消息。

我不可能天天要求探望,宫中那头也说皇后被太后召到德寿宫去了。

这叫什么事?圣上有疾,大臣居然无从知情有朝臣开始牢骚。

徐良把手伸到炉子上烤着,同僚们的议论他也没有在意,只入神地想着什么事情,赵鼎见状,走过来轻声道:这样下去,我们始终处在被动。

徐良的目光渐渐犀利,低声道:不错,我们得更进一步了。

.。

第七百二十二章皇帝殡天腊月二十夜,禁中,永华宫。

二更已过,天气奇寒,地上的积雪将皇宫反衬出一片惨淡之色。

在皇帝赵谌的寝室外间,几名御医围在一圈,正紧张地讨论着什么。

内侍宫娥则挤在宫门口,显得急促而不安。

人人心惊胆战,预感到今晚可能不太平太后到。

一声尖锐的吆喝,众人纷纷侧身,执礼相迎。

只见皇太后朱氏带着皇后张氏并帝姬匆匆而来,踏入宫内以后,来不及坐下,朱太后颤声问道:情况如何?宋太医一俯身,语气中带着惊恐:回太后,圣上恐怕……话未说完,哀声立起皇后张氏第一个哭出声来,朱太后更是脑袋里嗡一声,身形连晃几下险些昏厥左右扶住,搀到座头上,一名女押班又是抚胸又是抚背,好不容易才让朱太后把这口气缓过来。

怎这般命苦太后一声悲呼,泪如雨下儿是娘的心头肉,皇帝赵谌乃朱太后嫡出,又是长子,如今正当英年却生这种事情,叫她如何不肝肠寸断?随即,朱太后强撑着站起来,带着皇后和孙女进到内间。

只见皇帝仍旧卧在榻上,若只从外表看,似乎跟前些天的昏睡没有太大差别。

从傍晚开始,圣上的脉象就不太摸得到了,臣恐怕今夜……宋太医说着,也是哽咽不能语。

左右太医、内侍、宫女闻听此言,也是悲从中来,永华宫里哭声一片朱太后和张皇后两人靠在皇帝榻前,泪流满面,朱太后更是拍打着心口,悲痛欲绝就连那皇帝长女,帝姬公主也呜呜悲鸣,哭得泪人一般。

沈择立在人群中,不住地拿袖拭泪,一阵之后,他抽身出来,对一名下属道:到德寿宫,请太上皇。

随即,又对另一人道传我的命令,禁军把住各处宫门,严禁出入下属领命,正要离去,他一把攥回来,极力压低声音道任何人,未奉诏,也不得出入禁中任何人包括……下属本来还想问得详细一些。

但沈择脸色变了,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低着头步出了永华宫。

没过多久,太上皇赵桓闻讯赶来,他因腿脚不便是被抬过来的,当内侍搀扶着他进到儿子寝室时,也不禁涕泪俱下。

白人送黑人,从来都是最悲伤的事情,哪怕是在帝王之家。

就这么一直哭到二更过一半,年轻的皇帝并不有在亲人的悲鸣声中苏醒过来。

当宋太医再一次摸皇帝的脉象时,手却似摸到烙铁一下子抽了回来他瞪大眼睛,嘴唇不住颤抖,强行定住心神再一次伸过去,赵谌已经没有了脉搏心头狂震之下,作为臣子的他也还没有忘记自己医者的专业,又探了鼻息,结果,气息无全此时,室内的人都处在悲伤之中,还没有谁注意到他的神情异常,除了沈择之外。

他又轻轻掀开被子,轻轻俯在皇帝的胸膛,心跳也已经停止了……圣上一声悲呼,宋太医扑通跪在了榻前他这一声喊,惊得满室的人抬起头来太上皇赵桓心头一跳,失声问道:怎么?朱太后,张皇后也绝望地等着噩耗。

圣上,驾崩了宋太医眼睛一闭,哭喊道。

顿时,寝宫之内哭声大作就连在宫门外的内侍宫女也闻声下跪,哭了起来朱太后当场昏厥,被紧急送回德寿宫救治,张皇后只抱着女儿呼天抢地,而坐在榻前的赵桓也禁不住这丧子之痛,老泪纵横。

在这一刻,只在这一刻,他心里想的不是权力,皇位,他只是一个痛失儿子的父亲。

沈择是赵谌在东宫的旧人,追随皇帝多年,极受信任,感情自然是有的。

此时也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膝行到太上皇旁边,哭喊道:太上皇节哀,珍重贵体啊赵桓看起来是悲伤过度,口不能言,只挥着手,指向外头。

沈择会意,赶紧起身扶了他,往外间走去,免去看到皇帝的遗体,无法抑制悲伤。

到外间坐定后,沈择不停地替他抚着背,哭劝道:官家殡天,这江山社稷要还靠太上皇主持,万请太上皇节哀赵桓哭泣不止,频频拿衣袖拭泪,艰难道:皇帝驾崩,宰执大臣理应立即知情,你赶紧派人出宫,去请尚书左右仆射,枢府签书以上,各参知政事,御史中丞,开封府尹等火进宫商议后事。

东京开封府虽然沦陷,但开封府尹这一职一直在设立,以示朝廷不忘故都。

按大宋惯例,凡是知过开封府的,一般都会进入中枢权力核心,因此这一职务十分重要,仅次于宰执之后。

沈择领命道:遵旨。

语毕,转身踏出了宫门。

在永华宫外,他的死堂心腹们已经等在外头。

你们分头行事,马上敦请赵鼎徐良两位相公,以及朱李二参政,枢密院签书以上主官,御史中丞,开封府尹进宫。

记住,不能有片刻耽搁,你们必须陪着大臣,寸步不离,直到跨进这道门槛。

另外,只能是他们本人进宫明白么?沈择沉声道。

明白几名内侍同声说道。

去吧沈择手一挥,深深吸上一口气,江山不可一日无主,国家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最紧要的只两件事,一是确定谁坐大位,二就是筹划操办皇帝的身后事。

而前者,明显是最为急迫的。

永华宫里,哭声一浪高过一浪,纸终究包不住火,皇帝殡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皇宫。

但因为人为的阻隔,这个噩耗还暂时没有跨过高高的宫墙。

但早已蓄势的各方已经提前作出了准备,只差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皇帝什么时候断气闭眼。

说起来残酷,但自古以来,最高权力的更迭,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

本朝要好一些,在之前的权力交接中,从来不流血,因为大宋一直标榜以仁治天下。

但这个规矩,却因为上次的政变被打破,尽管死的人不多,只黄潜善王宗濋寥寥几人,但性质上,却没有什么区别。

.。

第七百二十三章新君出炉徐良这几天睡眠一直不好,晚上一般睡得很晚。

今天也不例外,散值以后回到府中,到堂上拜了母亲,吃了晚饭,又去书房看了一阵书,忙活到深夜才上床歇息。

但又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床去吧天又太冷,就这么在床上辗转反侧,惹得妻子嘀咕个不停。

快到三更天时他才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地刚要入睡,就听到细微的敲门声。

真实他以为听错了没有理会,但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他在床上坐起身来问道:何事?相公,宫中来人,说是奉诏宣相公火入宫。

侍女在声音在外头响起。

徐良心头咚地一跳,深夜召见,难道是圣上……一念至此,慌得他掀被子就跳下床去,连鞋子也没有穿,就摸黑点上灯,心急火燎地抓过衣服胡乱穿起来。

娘子一见,只能眯着眼睛披衣起来,替他帮忙。

官袍乌纱穿戴完毕,又套上靴子,就风风火火地往外撵,妻子还在后头喊道:外头冷,多穿……话没说完,徐六已经跑得影都没了。

内侍就等在正厅的屋檐下,甚至没有到厅上坐坐,见徐良出来以后,一人上前道:奉诏,请徐相火入宫,请。

奉谁的诏?徐良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问道。

徐相方并不打算回答。

徐良以次相之尊,岂容你打马虎眼?提高音量道:你没听到我的话?他当然知道来的是皇帝宠信的宦官之一,沈择的下属。

但他是宰相,根本不会把内侍放在眼里。

对方僵持片刻,也只能如实回答道:奉太上皇诏命。

出了什么事?徐良这才开始往外走。

那内侍跟在后头,只道:徐相进宫便知。

既然是奉太上皇的诏命,深夜紧急召见,徐六心里已经猜到了。

出了家门,只见外头停着一顶轿子,那内侍快步过,上前掀起轿帘。

徐良立在屋檐下,只犹豫了眨眼的工夫,就举步下阶,钻了进去。

就在他动身的前后,朝中多名重臣也和他一样,被内侍接往皇宫。

到皇宫正门宣德门的时候,他碰到了签书枢密院事,过御河桥的时候,御史中丞又撵了上来。

几名重臣互相之间并没有交谈,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踩着积雪,匆匆往永华宫赶。

离皇帝寝宫尚有距离,他们就隐约听到了哭声,心知不好,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到宫门前,只见内侍、宫女、卫士,无分尊卑男女皆哭。

圣上……徐良暗呼一声,脚步变得迟缓起来。

内侍入宫中禀报,不多时徐良等大臣被宣入,只见灯光映照之下,太上皇赵桓仍频频拭泪,面容悲戚。

见此情形,以徐良以下,几名大臣跪倒在地。

赵桓目视大臣,哽咽宣布道:皇帝,驾崩了。

尽管早已料到,但当这句话真真切切传入耳朵时,大臣们还是震惊不已徐良俯下头,闭上了眼睛,身后,传来同僚的哭声……没过多久,赵鼎、朱倬、李若冰等先后赶到,闻听噩耗,无不悲啼。

皇帝英年早逝,对大宋来说自然是一个损失,国家失去了一个上进勤奋的领袖,大宋失去了一位本来大有可为之君。

而对于徐良等大臣来说,这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皇帝,一个象征。

如果没有赵谌,如果不是赵谌锐意进取,以恢复旧疆,驱逐北夷,洗雪国耻为己任,可能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更失去一位知己,自内心的悲伤,或多或少,再所难免。

但这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所谓情感云云,只能是昙花一般的绽放,随之而来的,就是残酷的现实。

赵桓止住哭声,沉痛道:天不假年,皇帝英年早逝,这身后之事还需诸大臣勉力维持。

当务之急,是安排皇帝丧事。

现在北方使者还在行在,如果妥善处理,也要卿等费心。

最最紧要的,民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事如何处理,我也要和诸卿商议。

赵鼎老泪纵横,伏地道:圣上奋有为,已呈中兴之象,不想苍天无眼,中道崩殂,此非臣等私痛,亦是四海臣民同声悲泣者。

然如太上所言,民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臣认为,当尽快议定继任人选,一来可以主持大行皇帝的丧礼,二来也可避免混乱,震慑北夷。

老实说,徐良都还在考虑在此时是不是应该把这话说出来,但没想到赵鼎直接挑开。

心中佩服之余,也等待着太上皇的表态。

而赵桓一听到这话,就默然无语,因为赵鼎说得很明确,继任,如果太上皇复位,就不会叫继任。

沈择在旁边听得心急,因为他之前在赵谌跟前极受宠信,很多事情都参与处理,因此成了习惯,此时听赵鼎如此说,就开口道:官家殡天,然……不料,他刚起个头,御史中丞就厉声道:太上皇与大臣议国事,岂有中官说话的份沈择张开的嘴巴一时合不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台谏长官,此时竟,竟敢如此对他短暂的惊愕之后,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怒火中烧但对方的话他根本无从反驳,只得恨恨闭嘴。

赵桓见状,嘶声道:大行皇帝没有子嗣,以卿等之见,该当如何?赵鼎闻言起身上半身,朗声道:臣认为,自古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大行皇帝既无太子,按理,当择亲王继承大统。

赵桓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因为赵鼎此言,直接就排除了他复辟的可能。

心里虽然不快,但此时此地都不好表露,遂道:理是这个理,然我育三子,今丧其一,还有嘉王赵谨,延安郡王赵训。

嘉王年十八,延安王年十五。

这,国赖长君,又尤其是眼下的局势,恐非嘉王和延安王能够承担的。

所谓国赖长君,就是说国家要靠成年的,有经验的君主来治理。

但严格说起来,嘉王赵谨十八岁,延安郡王赵训十五岁,都不是小孩子了,按古礼,如果作皇帝,赵谨已经到可以亲政的年龄,而赵训也相差不远。

国赖长君这一说,有些道理,但恐怕理由不够充分。

赵桓说出这段话,其用意已经昭然若揭大臣们心里自然明白这一点,徐良立马就道:回太上皇,嘉王和延安郡王虽然年浅,但大行皇帝只此两位皇弟。

言下之意,别无选择。

我就不信你太上皇会亲口说,不如我来复辟。

果然,赵桓这些大臣顶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从前,他在朝中还有些追随者,不好说的话可以有人代劳,可现在,除了身旁的沈择以外,根本没人可以替他声。

而沈择,又被御史中丞一句话训得有口难言。

一时间,永华宫里的场景令人唏嘘。

里头,皇帝赵谌尸骨未寒,孤儿寡母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外头已经开始就皇位继承问题开始了争执。

赵桓沉默了,其实按说皇帝去世,他由太上皇再出山复位,也确实是一个选择。

但问题是,得有人支持,最少,得有人替你把这话说出来。

而他现在的窘境是,连个传声筒都没有,他本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亲口说的。

场面僵持住了,大臣们虽然跪着,但强硬的立场明显,赵桓虽然坐着,却显然处在劣势。

太上皇想起隔壁的儿子,又看看眼前的处境,一时不禁有些灰心,长叹一声,直想说一句由你们去吧,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此事,待召集朝中文武百官,再从长计议吧。

他这么说,虽然冠冕,但自古以来这皇位继承问题,从来都不可能到朝廷百官议论的地步。

只能是少数重臣和皇室商量。

因此赵鼎反对道:此事如何能放之朝议?太上皇听了这话,有些光火,怒声威胁道:那依卿之见,你们几个就决定了吧这句倒着实把大臣们震住了,从徐良赵鼎到参知政事,中丞府尹,枢府长官,统统伏地请罪道:臣不敢当夜,几名大臣一直在永华宫守着,太上皇赵桓因为悲伤过度,被送回德寿宫。

徐良等商议,照此情形,朝议无法避免,但在京升朝官百十来位,人一多,嘴就杂,而且尽管宰相是政府脑,你也不可能作到一手遮天。

太上皇的旧臣虽然被清洗,但朝中仍旧不乏主和之人,而偏偏现在女真人又主动地求和,倘若他们认为迎还太上皇复位对议和有利,这怎么整?徐良等人在煎熬着等到了天明,这一夜实在不好过……天刚亮,从德寿宫传来话,太上皇诏命,让宰相召集文武百官,到德寿宫议事。

怎么办?照此下去,事情就麻烦了,两位相公倒是拿个主意啊朱倬冷得直打哆嗦。

赵鼎一时束手,摇头道:没奈何,只能朝议了。

相信,朝臣们大多都不会偏向德寿宫。

话是这么说,但这事哪经得起折腾?万一有个闪失,万事皆休李若冰也察觉到事情的紧迫性。

要不然,我们召集大臣,直接拥立嘉王即位御史中丞道。

赵鼎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若是太子,此议尚可。

然兄终弟及,就绕不过太上皇。

罢了,朝议吧,只要我们宰执大臣不松口,此事太上皇就难以如愿。

徐良坚定道。

当下,自召集百官往德寿宫。

朝臣们听说往德寿宫议事,尽皆愕然,但转念一想,不少人都猜到生了什么事情,遂紧急赶往。

没用多久,朝臣们大多抵达,内侍搀扶了太上皇赵桓出来,宣布皇帝驾崩。

噩耗传来,百官痛哭赵谌在位时间虽然不长,但其确实有所作为,尽管生过一些不快的事,但他的功劳还是主要的。

百官哭悼他的英年早逝,同时也为后事而揪心,毕竟大行皇帝没有留下子嗣。

百官哭号,响彻德寿宫,赵桓本已止住,此时勾动伤心,也当众流泪。

好不容易一百多人收住声,赵桓拭泪道:今皇帝中道崩殂,国不可一日无君,众卿且忍悲痛,以国事为重。

赵鼎再一次充当了急先锋,出列奏道:臣以为,大行皇帝没有遗下子嗣,兄终弟及,当于嘉王,延安郡王中择贤而立一语既出,大臣们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均认为,赵相此言合乎道统。

大行皇帝没有子嗣,自然应该拥立他的兄弟即位,从嘉王和延安郡王之中挑选一位继承大统。

而太上皇也将他昨晚的意见再说了一次,国赖长君,嘉王和延安郡王年浅,恐不足当此重任。

说罢,他盼望着有朝臣出来附和他的意见,果然,一人应声出列,奏道:臣以为,嘉王和延安郡王年浅,若继承大统,恐四夷轻朝廷。

古言,主少则国疑,国赖长君,臣建议,迎太上皇复位听到这个话,徐良等人的神情都变得极不自然,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

徐六将心一横,出列道:臣以为,不可。

太上皇患风疾多年,行走且不便,如何忍心再由上皇操劳国事?当立嘉王延安郡王之一。

徐六在朝中是标志性人物,又尤其是引军勤王以后,朝野声望水涨船高。

再加上他是故清河郡王徐绍的儿子,自然受到原来主战派大臣们的拥戴。

他和赵鼎先后表态,已经向朝中的支持者传达了明确的信息。

臣附议臣附议三省官纷纷出列,旗帜鲜明地表达支持的态度。

臣附议臣附议随后,枢密院从同知枢密院事以下,一个不漏地出列赞同。

再后,三衙,诸寺监,御营司,各司各衙的大臣们全都表明了态度。

赵桓看在眼里,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仍旧不免吃惊。

他竟然在朝中失势至此根本不用数也知道,占绝大多数的朝臣都支持徐良赵鼎的意见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

赵桓在位的后期,任用耿南仲等人,败朝朝纲,惹得天怒人怨。

否则,徐绍等人动的政变不会成功。

及至前些年,太上皇在黄潜善王宗濋等人支持下,趁大行皇帝到葛岭迎道君遗体时再次动政变,复辟夺位,使得他人心尽丧。

现在朝中百官,大多都是当初他复辟之时,坚决反对者。

如果他再次复位,这些人难免有担忧。

虽说推举继承人是国家公事,但私心,也再所难免。

眼见此情形,赵桓心知复辟无望,而且他也没有本钱跟朝臣们对着干,好一阵沉默之后,他无力道:既然卿等都持此议,那嘉王和延安郡王,当立哪一位?这句话,等于表明了他放弃角逐皇位。

这个议题一抛出来,朝臣的意见可就没有那么统一了。

嘉王赵谨,是慎德妃所生,年十八岁;延安郡王赵训,是由国夫人所生,年十五岁。

他们都不是朱太后的嫡出,所嫡庶之分不适用这两位亲王。

嫡庶一旦不适用了,长幼之分也就不适用。

十八岁的赵谨年长,出生之时,国家已在祸乱之中。

但这位亲王的表现,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他既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品行,反正就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冒尖的地方。

另外一位延安郡王赵训,年纪只有十五岁,这个人呢有一个优点,他性格很开朗,喜欢读书,学问嘛,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你不能指望他学富五车吧?但赵训有一个缺点,就是轻桃。

除了喜欢读书以外,也喜欢丹青书法,颇似他的祖父道君赵佶。

徐良等人商量过,嘉王年纪大些,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应当拥立嘉王。

但仍有相当部分大臣认为,延安郡王赵训聪慧,很有潜力,只要加以培养,将来会成长为一位好皇帝。

这个情况,太上皇赵桓似乎预料到过。

在他看来,比较倾向于次子赵谨,一来年岁大些,二来性格上跟他有些相似,三子赵训颇有祖父道君之风,为他所不喜。

有了这个态度,见群臣争执不下,他道:嘉王年长,当立嘉王为帝。

他如果说要自己复辟称制,说的话肯定不能作数,但这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几乎拥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满朝大臣见太上皇明确表态支持嘉王,再加上徐良赵鼎等宰执也持此议,遂不再坚持。

当下议定,拥立嘉王赵谨为新君。

太上皇赵桓遂命内侍沈择去请嘉王到德寿宫,众臣就等着向新君朝贺。

继承问题尘埃落定,赵鼎徐良等人都松了口气。

两位宰相对视一眼,颇感欣慰。

原以为这事少不得要大费周章,甚至有可能出现武力胁迫这之类,但想到,却是有惊无险。

大行皇帝英年早逝,可谓不幸,但能顺利拥立新君,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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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西部王当一大群内侍簇拥着一个少年人进入德寿宫时,就证明了一件事情。

皇帝,不总是有天日之姿,龙凤之表,他也很可能长得如同大街上一块板砖扔过去都能砸倒七八个那种。

现在的嘉王,立刻就要变成皇帝的赵谨,就属于这种类型。

在现场那些身长七尺的武臣相比,他算是矮的,但跟他有风疾一直坐着的老爹相比,他算高的。

模样不能说丑,也不算俊,反正一眼看过很难给人留下印象,若非要说这位亲王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那就是他的神情显得很忐忑。

有可能因为他还不知道要生什么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

在满朝文武注视之下,嘉王走到中央,对太上皇一礼,然后两支手就一直藏在袖子里,非常不安。

赵桓心情可谓五味杂陈,但没有办法,木已成舟,现在,他这个次子即将成为大宋新一任的皇帝大行皇帝不幸殡天,经百官朝议,拥立嘉王谨继承大统取黄袍来赵桓这句话还算说得响亮。

记得赵谌要黄袍加身时,他抵从不死,甚至满堂乱跑,打死不肯披上黄袍,最后还是由道君赵佶亲手给他穿上。

但嘉王却不同,他尽管很紧张,但当父亲持黄袍在手,召唤他过去时,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缓步而前,不时张望四周的大臣,眼神中透着一股茫然。

赵桓等他来到面前,强撑着站起身来,将那件代表至高无上的黄袍披在他的身上,低声道:大宋两百年的基业,就交到你手里了。

儿,儿怕……赵谨似乎想说什么。

不要说话,接受百官朝贺。

赵桓说罢,坐了回去。

赵谨仍是处于一种慌张的状态,直到父亲示意他转身,他才吞了唾沫,甚至还飞快地舔了舔嘴唇,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徐良正好掐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带头跪拜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宰相一带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一片跪下去,山呼万岁赵谨深吸一口气,伸手道:平,平,平身吧。

当然,这算不是正式的登基大典。

因为新君赵谨要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替他没有子嗣的先帝哥哥主持丧事,然后才能正式称制。

建武九年,腊月,大宋皇帝赵谌驾崩,享年二十六岁。

群臣商议之后,上了一串长长的谥号,庙号肃宗,由新君赵谨主持丧礼,入土为安。

赵谌在位时间并不长,但他的影响极大,军民百姓,朝廷大臣记住的,是他锐意进取,迎难而上,以驱逐北夷,洗雪国耻为己任的豪情壮志,以及功业未成,中道崩殂的悲凉。

或许,死对赵谌来说,也有一个好的方面。

至少,他不用再没日没夜地操劳,不用天天重复鸡鸣则起,夜深乃卧的辛苦。

但他留给继任者的,却是一个蓬勃向上,大有可为的有利局面。

正是因为如此,在举行登基大典之时,新君赵谨当着群臣的面表态,将继承先兄的遗志,竭尽全力完成其未竞之事业。

这让大臣们看到了希望,受到了鼓舞。

滞留杭州行在的金国使者闻听赵谌驾崩,也表达了哀思,并火向金廷报知此消息,并指出,尽管宋帝死得突然,造成一个很大的囚局,但大宋朝廷很快推出了继任者,并没有出现严重的乱象。

因为拥立有功,赵鼎徐良等大臣得到了他们应得的赏赐。

徐良被晋爵国公,仍旧担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且皇帝对他表示了极大的信任,亲口对他说,我哥哥在位时,倚卿甚重,朕今初登大宝,军国重事悉委卿等。

徐良随即建议皇帝,大赦天下,升赏群臣,赵谨无不听从。

正月,改年号兴熙,昭告天下。

这位新君屁股还没有坐热,就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对于女真人的求和,怎么回应?一个十八岁,从来没有想过会当皇帝的少年,自然是毫无主张的,只能问计于大臣。

徐良适时提出,宋辽是盟国,对金开战,也是联合出兵。

要议和,可以,女真人必须得和宋辽双方同时谈判,只有宋辽两国都同意,和谈才可以进行。

皇帝对此毫无异议,批准执行。

金国使臣一听这话,知道坏了,麻溜地离开杭州北上,回国报信去了。

大宋兴熙元年,大宋的军民们都还沉浸在对先帝逝世的震惊之中。

朝廷正式向天下昭告,称肃宗赵谌因入冬以后,数冒大寒,遂至弥留。

消息到川陕,已经是兴熙元年的正月了,徐卫同时收到两个消息。

一就是皇帝驾崩的噩耗,一就是他被新帝改封东莞郡王,川陕宣抚处置副使,权河东宣抚使。

乍一听,徐卫还以为这位新皇帝也是个穿越众,居然连东莞都封出来了。

但这里头,其实有内涵。

在宋代,封爵前缀的地名,一般由受封者活动或者立功的区域来定。

比如当年童贯被封为广阳郡王,就是因为他收复了燕云的部分地区。

而在古代,燕京那一带曾经设立过广阳郡,所以封广阳郡王以彰显其功。

徐卫之前的天水郡王也是同样的原因,秦州在古代曾经设置过天水郡。

而这次改封东莞郡王,跟穿越无关。

山东莒县,在晋代曾经设立过东莞郡,而东莞郡又是徐氏的郡望,所以,改封他为东莞郡王,乃是根据其郡望,以彰显荣宠。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水是赵家的郡望,朝中有大臣认为天水郡王不合适。

总之,天水郡王也好,东莞郡王也罢,只是换个名头而已,其他一切照旧。

徐卫仍旧以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的身份,总领川陕军政。

至于暂时代理河东宣抚使,从河东半壁收复以后,徐卫就一直管着,现在不过是由朝廷正式下文,以求名正言顺而已。

对于赵谌英年早逝,徐卫还是觉得挺可惜的,小伙血气方刚,力求上进,一心想当个中兴之主,驱逐北夷,再造山河,哪知天不假年,这么年轻就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应该感到庆幸,如果说,赵谌不是这么早死,再活上个三五年的,他日子就不好过了。

甚至说,赵谌哪怕多活个三五月,对他的影响都将极其重大。

因为就在赵谌去世之前的数日,他还跟内侍沈择在讨论徐卫的问题。

一个连女真人都忌惮得不行的人,又怎么能使杭州安心?过完新年之后,徐卫就开始筹备着给契丹人助拳了。

萧斡里剌几次派人来沟通,表明辽军报复的**很强烈,已经不容许西夏再存于世。

徐卫遂给泾原帅王禀下命令,此次讨伐党项,由泾原帅司出兵协助辽军,进兵路线是由边境上的威州出境,过瀚海,直接打击西夏王廷的中枢所在。

宋辽联军的总体策略,是辽军从河西出兵,萧合达自夏州出兵,再加上西军泾原帅司,三路并进,企图一举亡夏。

而党项人自然也知道他们自己大祸即将临头,一方面不厌其烦地向金廷求援,另一方面动员举国之兵加强防备。

晋王察哥率领西夏精锐主要防备契丹,而被封为西平公的任得敬由主要应付萧合达和西军。

一场决定西夏是否留在地图上的战争,箭在弦上,蓄势待。

正月末,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东莞郡王的脸上也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情。

那匹耶律大石送的汗血马到衙门前时,徐卫勒住缰绳,跳下马,还拉着缰绳轻轻抚摸了一阵马脖子,这才交到士兵手里,昂然往衙门而去。

刚踏一步台阶,忽听几声悦耳的鸟号,抬头看时,只见一颗从衙门围城里伸出来的大树上,有一窝喜鹊搭了巢。

在民俗中,喜鹊叫象征着吉祥,徐卫虽然不迷信,但听在耳里倒也觉得舒服。

看来,今年一开始,就有了个好兆头。

到了正堂上,幕僚们已经等着他主持会议了。

徐九脱下身上的披风,扔给小吏,径直往主位上一坐,也不拿案桌上佐吏替他准备的文书,直接道:泾原要出兵了,一应调度命令,尽快办好,这是要之务。

另外,快开春了,检查各司营田的情况也该着手准备。

德远。

下官在。

张浚闻声起立道。

你看今年谁去?徐九问道。

到开春时节,宣抚处置司都会准备派出劝农使,到各地检查春耕,尤其是检查陕西几个帅司的营田任务,以及重建事宜,是件大事。

张浚想了想:要不派韩向走一趟?徐卫一抬下巴,向着一名官员道:雪奄,你辛苦一趟?下官责无旁贷。

那官员起身道。

徐卫点点头,忽道:我先来衙门时,怎么见西门那边路烂得不成样子?过年之前就那样,还不弄?让兴元府赶紧处理了,怎么,年还没过完呢?众官皆笑,徐卫喝口茶,继续道:我要说的说完了,诸位同僚可有事?当下,各幕僚将自己负责的事要议的提了出来,能马上拍板的,当堂决定,不能的,也记下来。

大王,今有成都府、绵州、汉州、梓州四地官员上书……张浚说到这里,从身边取了文书,起身送到徐卫案桌上。

哦?所为何事?徐卫一边问,一边拿起来看。

成都知府和其他三州的知州,均认为,四川转运使赵开在川大变酒法,已招致议论。

今数年之内,又大举变革茶法盐法,四川各界颇有怨言,呈请宣抚处置司罢去新法,一切以旧制为准。

张浚说这话的时候很小心,因为他知道,赵开这两上字在,在宣抚处置司里很容易引起争执。

果不其然,徐卫听他这么一说,看都没看完,就将公文扔在案桌上:以旧制为准?倒回去?这几个怎么想的?一直不声不响的万俟卨此时道:大王,既然四川各界有怨言,宣抚处置司就不得不重视。

四川为战事已经耗尽民力,府库为之一空,百姓也是怨声载道。

此时,仍强行推进新法,与民争利,恐怕不合时宜。

与民争利?徐卫皱眉道。

万俟宣判,话不能这么说。

先论这酒法,从前是公卖,每岁官府得利几何?于百姓又有甚好处?再说这茶法,之前是由提举茶马司负责,跟夷人耍的什么把戏?打白条,一年推一年,非但惹得边境不安宁,诸夷都有怨气,茶农干脆自己把茶树扒了,宁愿地里长草。

我看不出来,在赵开变法之前,人民有什么利可言。

万俟卨仍旧端坐,双手放在袖子里,也不看徐卫,就看着地面道:此坊间流言,不足采信。

不足采信,你就去翻往年的旧账,再不然,到成都去,约谈士绅商贾,看看赵开到底是在与民争利,还是与某此人争利。

徐卫有些不悦。

这万俟卨到任以后,基本上没什么建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不知这厮到底怎么回事,专拿赵开开刀,凡是碰上四川转运司的公事,到他手里就没有顺顺当当办得下来的。

不恶心徐卫几回,绝不签字联署。

而任用赵开变法,正是徐卫经营四川的一个重要措施。

下官正有此意。

万俟卨突然道。

哦?宣判有何高见?徐卫问道。

从前只是民间有意见,今次一府三州的官员上书,非同小可。

下官认为,宣抚处置司已经派员下去调查,了解四川各界的想法。

万俟卨不紧不慢道。

徐卫看他一眼:也查四川转运司?这是不可回避的。

万俟卨道。

徐卫一时不言,从鼻孔里深吸一口气,随口道:罢,此事容我考虑,谁还有事?早会开完之后,徐卫板着一张脸进了自己的办公堂。

喜鹊给他带来的那点好心情,就被一颗老鼠屎给败坏了。

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又将方才没看完的公文重新拿起来阅毕,越恼怒。

娘的,这酒法都变了多久了?现在一府三州的长官才上书说与民争利,早你妈干啥去了?徐卫虽说是川陕最高军政长官,陕西他玩得顺溜,各司各府各州,他的命令通行无阻。

但在四川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万俟卨来了以后,真有些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的感觉。

就说这回一府三州上书这事,恐怕也脱离不了万俟卨的影响。

这货不能再留在跟前碍眼……大王。

张庆立在门口敲了敲门,另一支手里还拿着文本。

徐卫一抬头,示意他进来,后者来到他案前,将公文摊在桌上道:这是去年在河东殉职细作间者的抚恤。

徐卫拿起来看了一遍,便一手提着袖子,一手取了笔在上面签字,口中问道:只是去年的?有没有……哦,都包括在内。

凡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过五年的,也一并抚恤了。

张庆道。

嗯,行了,你记住,除了明文规定的抚恤金外,再由宣抚处置司拨一部分。

徐卫吩咐道。

他手下的细作间者遍布陕西河东,这里头暴露的,殉职的,不在少数。

若是士卒殉国,不光有抚恤金,家人还有粮拿,若是军官,其子女都可以有优待。

唯独这些细作间者,作的贡献并不比官兵少,但他们的待遇实在无法相提并论,死了给笔抚恤,其他什么也没有。

如果碰上那种失踪的,若是从前,基本上自认倒霉,因为有司没法证实你是死是活。

直到徐卫立下新规,凡是失踪过五年,没有任何音讯的,也给予家人抚恤。

当然,这只包括由各司派出的人员,收买的,投诚的,不在此列。

是,即刻就办。

张庆应允道。

语毕,拿起签好字的公文不要往外走,刚转半个身,见徐卫把笔一扔,脸色不好看,又回来道大王在为堂上的事生气?徐卫不言语。

说来也怪,这成都府按说是赵开变法受益最大的,几个新法都是先在成都试点,再全川推广。

谁上书,也不该是成都府啊。

张庆道。

徐卫冷哼一声:我相信,四川肯定有人有怨言,这是避免不了的。

但这些人是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还呈请本司罢除新法,一切以旧制为准。

哼,这几个难道不知道,他们能按时足额拿到钱,都有赵开的功劳?张庆思索片刻,建议道:有的人不宜轻动,但有些未必。

这次上书的,轻就斥责,重就调离,敲打敲打四川那帮人。

徐卫有便宜黜陟权,比如这回上书的成都知府,以及三州知州,他可以用反对变法的名义将他们调离,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

第七百二十五章弄走万俟卨甚至,他还可以提请罢免,只是这样作动静比较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这种方法。

徐卫摇摇头,并没有说话,张庆见状问道:这股风不遏制,以后事情会更多。

我晓得。

徐卫道。

但调离几个府州长官没有用,根子不在他们身上。

根子当然不在这些官员身上,他们的后台就是宣抚判官万俟卨,说得彻底一些,根源在朝廷。

如果徐卫想弄走万俟卨,不是没有办法,他完全可以有很多理由上奏朝廷,要求调走其人。

更何况,现在徐良在台上执政,几乎可以肯定行得通。

但徐卫不愿意这么干,本来他现在执掌大权,手握重兵,就属瓜田李下,一有风吹草动朝中就有会反应,为了一个万俟卨不值得如此。

那就把根子都扯出来。

张庆正色道。

你有想法?徐卫问道。

见对方点头之后,他想了想,道去吧,中午再说。

马扩的小儿子今天成亲,娶了个商人家的女儿,因此丰厚的嫁妆着实让同僚们羡慕了一把。

他虽然是半路出家追随徐卫,但很受重用,官拜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在西军里也享有威名。

因此他娶儿媳妇,不光徐卫亲自主婚,很多西军将帅虽未亲至,但一份厚礼总是跑不了的。

婚礼办得很风光,酒席也很热闹,百十来桌宾客酒足饭饱散去以后,徐卫和张庆就被请到了偏厅用茶。

大王,张机宜,对不住对不住,才把宾客送走,怠慢了怠慢了。

这两个正说闲话时,马扩从外头匆匆进来。

红光满面,一脸的喜气。

张庆一见就打趣道:你这么精神作甚?又不是你成亲。

马扩大笑道:我怎能不高兴?这天下作父母的,哪个不盼儿女成家立业?今天一过,我就算交待完了。

他的几个儿子要么安排在秦凤,要么就在宣抚处置司,虽说不算什么身居要职,但前途几乎是保证了的。

新郎倌作甚去了?徐卫笑着问道。

大王也知道,成亲就那么回事。

这正酒一吃完,下午还得祭祖铺新床什么的,反正我是不管了。

马扩摆摆手道。

你倒是想管,人家让你管么?张庆一直开着他的玩笑。

你这厮别耍嘴皮子,你那大儿子也快了。

到时候,嘿嘿……马扩笑道。

徐卫和他这帮下属,就数他儿子生得最晚,像张庆的长子都已经十几岁了,再过个三四年岂不到替儿子娶亲的时候?一阵玩笑,张庆收起笑意,道:子充兄,早会的时候你看到了吧?早会?哦,我又不是瞎子。

哼,反正自打他来,碰上四川的事就跟灌了粪的庄稼一样,一茬一茬地出来。

马扩冷哼道。

那厮甭说你我,连大王也没有放在眼里过,一门心思都在搅和上了。

这回成都府还有几个州的主官上书,十有**是他撺掇的。

这么搞下去,不是个办法。

张庆严肃道。

大王应该给他提个醒。

马扩正色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上头指派来的,为朝廷张目,轻易动不得。

徐卫捧着茶杯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张庆试探道。

见徐郡王点头之后,他继续道现在河东府州县的主官倒是补得差不多了,但诸司还都缺着。

大王兼任着河东宣抚使,依我看,大王不如上奏朝廷,辞了这兼差。

徐卫看他一眼,点头道:继续。

他的级别在那,等闲位置挪不动。

但一路宣抚总还容得下他吧?张庆道。

马扩听到这里,有些不明白:你说让大王辞去河东宣抚使,推荐万俟卨接任?就是这个意思。

张庆道。

马扩摇摇头:我看悬,河东新复,百废待举,纯粹就是个烂摊子。

这种差事,没几个人愿意接,虽说从川陕宣抚判官到河东宣抚使算是晋升,但他八成不愿意。

再说了,河东那地岂是他能够镇得住的?别的还不提,光是河东各路兵马,估计就没有几个鸟他的。

这倒是实情,河东驻军,除了部分西军以外,其他几乎是清一色的义军改编。

这些人面对徐卫,自然不敢耍任何花样,但如果换一个人去,恐怕弹压不住。

他们在河东跟女真人周旋了多年,说是难听点,匪气难改,万俟卨如果宣抚河东,有他受的。

不愿意?只要朝廷了话,他不愿意也得愿意,要不自己赋闲去罢张庆冷笑道。

只是,大王也说了,他是朝廷指派下来的,杭州能轻易变动么?马扩质疑道。

张庆笑而不语,徐卫前思后想一琢磨,这倒是个办法。

举荐万俟卨宣抚河东,能够掩人耳目,六哥在朝廷,批下来问题不大。

到时候万俟卨如果拒绝任命,就只有赋闲一条路可走。

如果是从前,这办法或许得慎重,但现在却不同,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宋兴熙元年二月,金国君臣收到了大宋皇帝驾崩的消息,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因为赵谌在位时,一贯对金强硬,坚持以武力收复失土。

也正是在他在位期间,宋军完成了从被动防守到趋向反攻的转变。

现在他一走,大金国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但另一个消息就不那么好了。

大宋朝廷拒绝了单方面跟女真人议和,因为宋辽是同盟,如果要议和,金国就得跟宋辽一起谈。

这倒大出兀术意料之外,在他想象中,自己几乎是忍痛割肉,拿出来淮西河东两块地盘,如此重利岂无法yin*到南朝君臣?如果和宋辽同时谈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辽国会不会坐下来谈,还是个未知之数。

其次,就算契丹人肯和谈,大金既许大宋淮东河南,那你拿什么去给契丹人?人家张口要燕云故地,你给么?而且此次对宋和议,最大之目的,在于破坏宋辽之同盟。

并不是说大金国让人打得除了求和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现在既然南方不上当,那么和谈就失去了价值,除了加紧准备军事斗争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大金国现在面临的局面很艰难。

南面要防西军,西面要防契丹,如果说南朝大规模北伐,还得考虑河南河北,确实不容乐观。

不过接下来,徐卫和契丹人应该会联手去对付西夏,要破解这个困局,就得从此处着手。

杭州,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徐良官邸。

徐六因为拥立有功,晋爵国公,皇帝从新年以来,皇帝赏赐不断,极尽荣宠。

他的儿子也因此升了官,徐家端得是风光。

这日碰上旬休,他哪也没打算去,就有家里休息休息。

母亲。

踏入徐母房中,徐六执礼问安。

今日不去上朝?徐母年近七旬,满头银丝,但身体还算好,耳目也灵光。

徐家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长辈了。

儿今日旬休。

徐六回答道,说着上前搀扶母亲坐下。

徐四两口子安顿下来没有?徐母问道。

到底是婶娘,总记着侄儿侄媳来了江南这事。

回母亲的话,四哥在镇江供职,四嫂和侄儿侄女们,儿已经帮忙在城中寻了住处,安顿已毕,请母亲放心。

徐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那就好,你二伯那个人脾气倔,又不会为人处世,往年呐,没少跟你父亲闹。

不过现在人已经去了,谁还记他的不是?徐四徐九两个小的倒也懂事,你们是堂兄弟,自家人要团结。

哎,你哥哥最近怎么没来信?徐母年纪大了,总爱唠叨,但徐良却认认真真地听着,看得出来是个孝子。

最近西边要打仗,估计哥哥军务缠身。

不过娘别担忧,哥哥现在是鄜延帅,不必再作那冲锋陷阵之事。

徐良宽慰母亲道。

又打?哎哟,这仗啊打了多少年了?女真人怎么还不消停?徐母叹道。

这些军国大事徐六自然不会和母亲详细解释,再者你说了她也未必懂,因此没多说什么。

拜母亲起居完毕,他才回到书房。

徐家五兄弟,只有他一个人是走的科举,进士出身,即使如今作了宰相,书本也是不曾放下的,这是深受其父徐绍的影响。

刚看没几句,仆人在外头道:相公,有兴元来的信。

哦?拿进来。

徐六放下手中的书,仆人入内呈上书信,他一看封皮就知道是徐九写来的。

徐家五兄弟里,虽说只有他一个读书人,但会作人的,就不止是他了。

老九这厮别看是个带兵的粗人,心却挺细。

平常就算没事,也是书信不断,逢写信必问婶娘安。

隔三差五的,使人捎些东西来,不一定都是什么珍贵之物,但母亲每次收了,都要夸赞他几句。

拆开信来一看,徐卫先问了婶娘兄嫂安好,又再三感谢对于徐胜父子的帮忙。

末了,才提到一件事。

他打算上奏朝廷,辞去河东宣抚使的兼差,改荐现在的川陕宣抚判官万俟卨宣抚河东。

徐六看罢,就知道堂弟打的什么主意。

万俟卨是先帝专门安排到川陕的,其目的不言自明,相信这些日子没少给老九添堵。

现在徐九打算举荐他为河东宣抚使,其用意,也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把这人弄走,眼不见,心不烦。

先写信来跟自己打招呼,是希望到时候帮帮忙。

这事如果放在先帝驾崩之前,恐怕不好办,没法办。

但现在却不一样……思量一阵,即提笔给徐卫回信,信写好,刚装上,仆人又来报道:相公,有客来拜。

谁?徐良随口问道,他父亲徐绍在世时,这徐府就是门庭若市,现在他又任次相,这宾客自然少不了。

仆人呈上拜帖,徐六瞄了一眼,面露欣喜之色,吩咐道:先请他到花厅用茶,我随后就来。

仆人去后,他将徐九的书信收藏妥当,又将回信封好,这才离开书房。

徐府花厅上,一人坐于客位,下人虽然给他奉了茶,但却摆在旁边没有动。

端坐于椅上,神态平静。

其人看模样已过知天命之年,两鬓夹杂着银丝,脸上的褶子也掩藏不住。

脸庞削瘦,额宽鼻挺,凳下留一把须,梳理得整齐,全身上下都一丝不苟。

身上穿着三品以上官员才配的紫袍,腰里的金带和鱼袋也象征着他不凡的身份。

忽听有脚步声传来,他寻声望去,只见徐六快步而出。

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到厅中,手抬起执礼,却没有急着说话。

会之兄,一路辛苦。

徐六满面笑容,几个大步上前来,执住他的手,显得很亲热。

见过徐相。

那人微笑道。

你道此人是谁?不是旁人,正是前参知政事,秦桧。

他本是徐绍的得力助手,后因故被解除参知政事,下放地方,作了个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主要负责修缮皇陵。

结果皇陵修毕,满以为可以回朝了,哪知又给调到了南方,继续以三品大员的身份作地方官。

就这么苦苦熬着,终于熬出了头。

徐良向新君赵谨上奏,建议将秦桧召回朝中复任参政,得到了批准。

时隔多年,在外头游了一大圈,他终于又回到了权力中枢。

想当年秦桧作御史中丞和参知政事时,还是英姿勃,但这些年的抑郁,使得此人苍老许多。

或者,就是因为这段遭遇,磨平了他的棱角和锐气,让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平和的老人。

哎,论起来,你还是我的前辈,不必客气,坐坐坐。

徐六拍拍他的手道。

徐良为什么想尽办法把他弄回朝廷?先,当然是因为此人曾是徐绍旧属,有了这层关系,徐良自然对他另眼相看;再者,秦桧的能力不俗,当年就是徐绍变法的急先锋;最后,参知政事定额三员,现任的朱倬和李若冰,一个是赵鼎举荐的,一个是先帝安排的,徐六当然需要一个秦桧这样的人。

分宾主坐定以后,徐六道:往昔我在陕西,时常听先父称赞会之兄。

说你精于政务,处置稳妥,遇大事又有魄力。

这几年在外头,实在是委屈了。

听他提起徐绍,秦桧拱手道:故清河郡王在世时,对下官多有栽培提携。

只恨山高路远,恩相辞世时,也没能前来吊唁,实在惭愧,惭愧。

徐良见他言辞恳切,心里受用,摆手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必介怀。

此番,朝廷召兄回来,是要委以‘参政’之重。

我在圣上面前,再三替兄进言,圣上对兄长可是寄予厚望,这一点,会之兄可要有个分寸才是。

桧得圣上知遇,自当肝脑涂地,以思报效。

秦桧道。

徐良点头赞许。

又说了一阵不打紧的,他逐渐将话题引到朝政上来。

圣上新近践柞,一应大政方针都沿自先帝。

目下,朝廷要务,仍是积蓄军力,准备北伐。

你对此,可有看法?秦桧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静静了想了一阵,才徐徐开口道:桧虽在外,然心系朝廷。

对于相公联辽攻金之大政,桧是极力赞同的。

女真于契丹有亡国之仇,于我朝有窃土之恨,联手抗金,实为上策。

此番,徐郡王和契丹人联合出兵,一举收复河东半壁,天下震动,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徐良非常满意,频频点头。

至于相公欲练精兵五十万的构想,桧以为,也是切实可行的。

兵贵精,而不贵多,且冗兵最耗财政。

昔年朝廷养兵百余万,每岁收入大半用于此,实在不堪重负。

相公执政,对诸多沉弊都有所针对,只要坚持下去,必见成效。

桧若复参政,所能作的,就是尽力襄助相公,促成此事。

秦桧正色道。

如此甚好甚好徐良听完这番话,庆幸自己一再坚持,终于把这人调回了中央。

不过……秦桧这句话刚起个头,就停了下来。

哎,这又不是在政事堂,有话直说无妨。

徐良鼓励道。

有一点,须得注意。

秦桧沉声道。

近年以来,女真人对我朝已无致命威胁,王师已逐渐转守为攻。

可以说,宣和、靖康、隆兴以来的艰难局面已经不复存在。

越往后,这种趋势应该越明显。

不错,如今宋金之间,已经攻守易势徐良朗声道。

正是因为如此,有些事情朝廷才不得不注意。

比如,个别帅臣飞扬跋扈,目无朝廷,动辄违节抗命,居功自傲。

这种事情,如果不加以遏制,越往后就越难处理。

秦桧道。

徐良知道他指的并非徐卫,遂笑道:会之兄眼光放得长远,难得。

不过,现目下,朝廷仍旧要借重帅臣,不如此,何以驱逐北夷,恢复旧疆?秦桧闻言,俯道:相公所言甚是,在下倒是太过忧虑了。

.。

第七百二十六章整个世界清静了大王可在?张庆在徐卫办公堂门口瞄了一眼,见门掩着,遂向外头办公的节度掌书记问道。

万俟宣判在里头。

那佐官起身回答道,刻意压低声音。

张庆听罢,点点头。

他本来是刚刚收到一份急件,想要向徐卫汇报,不过这情况倒让他有些犹豫,思之再三,还是打算先回去。

因为既然掩着门,想必是谈什么机密之事吧。

他刚转身,就听到里面一声响,好似有人拍了桌子。

紧接着,传来一句:朝廷决议,岂容你挑三拣四你说话当有个分寸这是徐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冒火。

分寸?你跟我说分寸?我数十载寒窗苦读圣贤之书,怕是比你知道分寸这高声回答的人当是万俟卨无疑了。

我不跟你多说,有什么话,你直管对朝廷讲去罢徐卫怒吼道。

话音刚落不久,门突然被拉开,满面怒容的万俟卨在门口时还回头骂了一句:配军安敢如此张庆听到这话,勃然作色,一句直娘贼已经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吞了回去。

世人骂军汉,常用贼配军黥卒赤老等侮辱性语言。

然徐卫何等人?他是西军统帅,川陕长官,郡王之尊,岂容你一腐儒呼为配军?何况,他是以将家子的身份,因功授官,并非刺配充军。

万俟卨这话,简直毫无道理,无理至极那来来往往的官员们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都停下脚步,无不愕然。

都忙去吧,听什么呢?张庆挥手道。

官员们这才低下头,各自散了。

张庆步入堂内,只见徐卫脸色铁青,坐在椅上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怒极。

大王不消跟这老儒置气。

张庆劝道。

徐卫哪里这么轻易消得了气?当年从大名府起兵,他才十六岁,至今二十年光阴,汉人、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什么人没见过?上到皇帝,下到走卒,什么人没遇过?还没谁敢当面呼为配军万俟卨今天算是开了个头原来,朝廷的命令下来了,万俟卨不出意外地被任命为河东宣抚使。

可他却不愿意接这烂摊子,河东的情况他虽未亲见,但想也想得到,刚刚经历了战乱,百废待举,局面肯定艰难。

而且他非常清楚,河东不是他能够镇得住的,且不说骄兵悍将,单说跟金军面对面这一点,就够他胆战心惊。

但正如徐卫所说,朝廷的决议岂容你挑三拣四,万俟卨自知无法挽回,他怒火中烧地来找徐卫闹,尽管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徐卫搞的鬼。

两人见了面,起初还算客气,他也能遵守礼节,但后来越说越激动,嘴就把不住门了。

结果激怒了徐卫,于是乎他一句配军脱口而出。

可徐卫到底是徐卫,深深吸上一口气,问道:有事?张庆这才记起自己的目的,将手中公文呈上道:收到鄜延帅司急报,言金人在西三州集结。

徐卫一听,刚才的事早抛到脑后去了,展了报告仔细来看。

说是本月,麟府的驻军探到在东胜州所属的金西三州一带,金军有大规模集结迹象,其用意不明。

或为寇麟府,或为援西夏。

看罢,徐卫放下军报,皱眉不展。

眼下已经开春了,宋辽两军即将联合出兵,讨伐西夏。

女真人在这个当口,于边境陈兵,值得警惕。

诚如徐洪在军报中所说,金军的目的不外乎两个,要么是为了入侵麟府,要么就是了为援助西夏。

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此前我们普遍认为,党项人是女真人的替死鬼。

他们出兵乱辽军后路,解了金军燃眉之急,但女真人一定会出卖党项。

如今看来,似乎我们预料有误?张庆沉声道。

徐卫思索片刻,摇头道:是,也不是。

此话何解?张庆疑惑道。

如果说,一切按照女真人的设想来走,那么他们不会搭理党项人。

而现在,我方拒绝了单方面议和,这正是女真人对此事作出的反应。

徐卫道。

大王的意思是说,因为我朝拒绝了单方面议和,所以女真人恼羞成怒,才有此一举?张庆道。

不是恼羞成怒。

徐卫道。

不过也差不多,他们也没得选择。

如果我朝单方面与之议和,必激怒契丹人,也就不可能联合出兵讨伐西夏。

现在,女真人的算盘落空,如果再对西夏不管不问,那不是傻子么?有一个西夏在,还有人替他们挡一阵,所以,这个局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来搅和一趟。

那我们怎么办?是否相应增派部队?张庆请示道。

徐卫断然摇头:不必,这场仗本来就是契丹人主打,我们帮干忙而已。

仍照原定计划,泾原军出兵两万,佐以番兵弓箭手,剩下的事,契丹人自己去打理。

他们不是还有萧合达杵在那儿么?你马上把这消息送出去,告知契丹人。

庆应道。

正想离开时,打量了徐卫几眼,再次劝道大王不必让他坏了兴致。

哼哼。

徐卫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张庆这才外出。

他才不会坏了兴致,只不过当时听到那句配军实在冒火。

但转念想想,你骂吧,骂有什么用?照样给你弄到河东去,你要是不愿意去,那就是违背朝廷的命令,就只能给自己找理由赋闲。

但你又没死爹又没死娘,除了称病,几乎找不到其他借口。

当然,你如果愿意提前退休,另当别论。

果然,万俟卨收到朝廷任命以后,拒绝赴任,滞留在兴元府,向朝廷上奏称,自己年老有疾,恐怕无法担当河东宣抚的重任,请求朝廷让他解职养病。

当然,他请求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参徐卫一本。

可他又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能证明徐卫有什么不妥不当之处,只能称徐卫手握重兵,执掌大权,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可现在大宋国内潜在威胁多了去了,两浙的赵点,淮西的刘光国,江西的折彦质,荆湖的韩世忠,哪个不是手握重兵,执掌大权?而且徐卫远在西陲,要说威胁,还轮不到他。

因此,万俟卨请求养病的要求被批准了,但他弹劾徐卫的本子却好似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倒不是说徐良给压下来了,他现在虽然在台上执政,但还没到支手遮天的地步。

本子送到中书,不止是他可以看,赵鼎和三位参知政事,全都知道。

但宰执大臣们集体失声,根本没人过问这事,更谈不上捅到皇帝那里去。

为什么?先,万俟卨的调调不新鲜,从抗金开始,这种议论一直存在。

如果说你万俟卨真搞到了点什么材料,能证明徐卫有不轨之举,那另当别论,谁也包不住。

但你的话只是老生常谈,现在一大摊子事,谁有空听你闲扯蛋?其次,川陕离不开徐卫,他镇守西部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是长城级别的帅臣了。

如果不是天下太平,到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地步,而徐卫自己又本本分分的话,但凡脑子没坏,都不会轻易去触动他。

最后,万俟卨是先帝派去川陕,为朝廷张目的,所以他和徐卫不睦不是什么怪事。

徐卫举荐他宣抚河东,固然是想将其调离,免得烦恼。

但万俟卨这本奏,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所以朝廷不予理会,因为一个徐卫,一个万俟卨,分量相差太远。

兴熙元年,三月,杭州行在。

天刚麻麻亮,升朝官们便已经集结在宫门里,等待御史整队了。

皇帝登基这几个月的表现,大臣们还是挺满意的,早朝从来没有无故断过,在朝堂上,新君也虚心地向大臣求教,并且多次表示要继续先兄遗志,完成其未竞之业。

虽然赵谨显得很稚嫩,遇事没有主见,但对一个刚刚即位的十八岁少年,你能要求多高?徐良和秦桧站在一起,他们的身旁簇拥着许多官员,正小声议论着事务。

赵鼎站在旁边一些的地方,抱着笏板侧头和参知政事李若冰说着什么。

时辰一到,御史出来整队,而后向资政殿进。

文武百官,各依官阶,纵队而前,至殿前广场停下,御史清点人数,记录有无无故缺席者,然后才进入大殿,按班站好。

这个时候,皇帝还没有出来,大臣们还可以小声讨论一些事务。

直到听见静鞭响起,大家就得赶紧闭嘴。

而后,戴通天冠,穿绛纱袍的皇帝赵谨就从后头转出,不急不徐地坐上御座。

百官行大礼参拜,山呼万岁,赵谨手一抬:诸卿平身。

当了几个月的皇帝,至少这个动作还是非常熟练的。

紧接着,百官奏事,一般都是分司分衙进行。

因为朝臣不少人都是同一个衙门,有事大家集中在一起,不可能一人一事,这么搞的话,说到天黑也说不尽。

前头一些官员奏毕以后,徐良随后出班道:启奏陛下,今有司已于两浙、淮西、江西、荆湖挑选将佐,预备往陕西借职。

臣请圣上示下,是否准行。

赵谨听得很认真,但之后却是一片茫然,因为这个事是徐良当初和先帝赵谌定的,他根本不知情,遂问道:这,诸司将佐,缘何要到陕西借职?莫非西军缺将官么?陛下容禀,昔年宰执大臣曾与先帝相商,认为西军与金军鏖战十数载,非但遏制金人攻势,更逐步将女真人逐出陕西,其经验值得南方诸司借鉴。

因此,预备从诸宣抚司所属部队中挑选将佐,往陕西借职,行观摩学习之事。

徐良道。

哦,原来如此。

朕也听说过西军能征惯战,这观摩确实有益。

只是,将佐们都走了,这南方诸司的部队谁人统领?赵谨问道。

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外行,甚至有些……但皇帝即位不久,政务不熟,大臣们也不意外,徐良奏道:回陛下,此次从诸司中挑选的将佐,大多是统领以下,且各司不过挑选七八人,并不影响。

那此事东莞郡王知情么?切莫仓促,也使西军有个准备。

赵谨继续道。

徐良也觉得这问题有些不靠谱,这么大事的老九怎么可能不知情?但想到皇帝新来的,于是详细道:此事早已通知川陕宣抚处置司,且川陕已经准备妥当。

南方将佐一到,即安排相应差遣职务,使其融于西军之中,早晚观摩。

非止习战法,其行军、扎营、号令、束伍、器械、斥候,无所不包,预计为期半年得还。

赵谨似懂非懂,点头道:既如此,便可下令启程。

遵旨。

徐良领命退回班里。

随后相赵鼎又出班奏道:陛下,此前金使南下求和,欲与我朝单方面缔结和议,被拒之后北还,至今没有回音。

臣担心,金人会对此事有所反应,当使淮西荆湖两司加紧戒备,以防不测。

有备无患,才是稳妥之计,赵卿所言极是。

赵谨赞同道。

臣以为,大可不必。

一人出班道。

众人视之,乃参知政事秦桧。

哦?赵谨有些意外。

而更意外的则是赵鼎,疑惑道:秦参政此言何意?自宋辽联合出兵,我军克河东半壁以后,金人理当集中力量防备西军和辽军。

纵使因我朝拒绝和议有所报复,量其也无力南顾,至多在河东征伐。

秦桧朗声道。

赵鼎听罢,倒也没不快,只是道: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非也,赵相此言,在下不敢苟同。

秦桧倒有些认真了。

如果朝廷明令一下,荆湖淮西两司岂敢怠慢?彼时,部队频繁调动,非但费财,也徒增将士烦扰。

而且,据在下所知,淮西荆湖两司,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实在无须过多警示。

赵鼎无言以对,默默退回班里,殿上赵谨见此情形,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看到秦桧也退回去,而且大臣们也没有再奏事的,遂道:既如此,今日便散了吧。

.。

第七百二十七章南方军官团呼……从资政殿退出来,赵谨这才松了口气,跟身旁的内侍对望一眼,好似过了一关。

相要前沿戒备,参政说不必,这……唉。

官家,现在去哪?内侍问道。

赵谨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往常若是有紧要的事,这时候他应该去垂拱殿,和宰执大臣议事,不过今天好像没这项,所以嘛……去‘勤政堂’看看吧。

赵谨道。

当下,便摆驾勤政堂,到了那里时,皇帝立在堂前抬头仰望由祖父徽宗赵佶亲题的那块匾额,随即踏入堂中。

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先帝肃宗生前的模样,他用过的笔砚,坐过的椅子,纹丝未动。

他以前翻阅过的书本,倒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连墙壁上所悬挂的书画,好像也有人仔细擦拭过。

赵谨看着这一切,似乎在寻找当初兄长在这堂中留下的影子。

赵谌在位之年,除去睡觉,可能有相当部分时间是在这勤政堂度过的。

赵谨注意到,那张案桌的边沿已经磨掉了漆,不难想像,有多少日子先帝在这里伏案疾书,批阅奏本。

我想建个阁子,专以收藏先兄文集,你记着,到时候跟宰执大臣们商量。

良久,赵谨话道。

侍应声道。

就在此时,里间突然出来一个人,把这主仆两个吓一跳。

那人快步过来,还没看清楚他模样就已经拜倒在地,口称道:不知官家至此,惊扰圣驾,有罪。

赵谨看他穿戴,也是中官,不过品级较高而已,遂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听皇帝问,那中官才稍稍抬头,回答道:奴才是内侍省都知,沈择。

哦,原来是你,你在这‘勤政堂’……赵谨问道。

奴才正在此处打扫整理,不想圣驾到此。

沈择回答道。

他从东宫时期开始,就追随先帝赵谌,现在先帝一走,他也就失去了靠山,虽然内侍省都知的差遣仍在,但却显然失势。

不过这个人倒也念着先帝旧恩,时不时地过来勤政堂打扫整理,算是追思故主吧。

平身吧,难得你还有这份心。

赵谨道。

他对沈择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知道是先兄在世时极信任之人,记忆里,好像自己每次见皇兄,这人都随侍在侧。

沈择起身,俯立在一旁。

赵谨在堂里缓步赴着,当到了赵谌坐的那把椅子时,他似乎想过去坐下来,但手已经搭在椅子扶手上,动作却停止了。

最终,他还是放开了椅子,只随手翻看着案桌上的书本。

先帝赵谌确实是个勤奋的帝王,哪怕是日理万机之余,也还总是抽空看书。

比如现在皇帝手里拿的这本上,就还有先皇写下来的笔记批注。

不过仔细一看,似乎又不对,因为上面明显有两个人的笔迹。

见此情形,赵官家问道:先皇这书上,为何有两种笔迹?回官家,先帝每每读书时,也教奴才一些,也命奴才写下心得。

只是天资愚钝,有负先帝期望。

沈择答道。

你识字?赵谨颇为意外地问道。

是,奴才进宫之前读过几年书,在东宫时也时常陪先帝侍读。

沈择答道。

赵谨闻言暗思,自己从前去德寿宫探望太上皇,就曾经听父亲抱怨,说皇兄过于信任宦官,连一些政务也假手宦官处理,现在看来,这事倒是不假。

想这么大个国家,每天的事情何止千万?皇兄纵使假手宦官办理一些,到头来也落个积劳成疾,英年早逝,自己难道也会如此?想想都觉得头疼,当下也没什么心情追思亡兄了,将书本一放,就打算离开勤政堂,临出门时,他回头问了一句:沈择,你现在在哪处供职?奴才,暂无职掌。

沈择如实回答道。

哦……赵谨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萧朵鲁不一看到徐卫出来,赶紧起身迎上前去,执礼甚恭道:见过徐郡王。

徐卫还个礼,伸手道:坐,女真人在西三州集结一事,萧元帅知道了吧?在下正为此事而来。

萧朵鲁不坐下后道。

哦?怎么说的?徐卫也坐到了主位,随口问道。

我方的意思,不管女真人是否干预,伐夏势在必行纵使金贼倾举国之兵而来,大辽的将士也必将奋起抗击萧朵鲁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这一点,徐卫倒是非常佩服的。

萧斡里剌,或者说契丹人,认准就干到死,没有瞻前顾后,没有畏畏尾。

不过,临行时父帅也再三交待,让我面见大王,请西军切莫有所顾虑。

党项人已经日薄西山,不过作囚兽之斗而已。

只要是扫灭了西夏,就如同断金贼一臂这于贵我两朝抗金反攻大业,实有裨益萧朵鲁不这番话,透露出契丹人对宋人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因为他们知道,南朝就是个投机倒把,见风使舵的角色。

顾虑?马扩笑了起来。

金贼尚且在西军猛攻之下,兵败如山倒,何况区区西贼?还有,扫灭西夏如同断金人臂?萧元帅只怕抬举党项人了吧?他们也不过就是金人鹰犬而已。

这么说?西军定会如期举兵,与我方联合伐夏?萧朵鲁不问道。

联合伐夏,是朝廷批准了的,我大宋言出必践,这一点,请贵方大可放心徐卫朗声道。

你们几时出兵?萧朵鲁不面露喜色,大声道:实不敢瞒大王,我入陕之时,大军已经出他话刚说完,徐卫举起手示意他噤声,随即对马扩道:传我命令,泾原军立即开拔北上语至此处,似笑非笑地转向萧朵鲁不。

跟契丹兄弟并肩作战得令马扩爽利地应一声,丝毫不含糊,马上就起身往外而去。

萧朵鲁不大喜,霍然起身,对徐卫一揖道:大王一言九鼎,在下钦佩之至我说过,大宋朝廷言出必践徐卫笑道。

还有事么?怎地?大王很忙?萧朵鲁不问道。

我今天倒还真还有件要紧的事情。

徐卫道。

大王只管去忙,我就……萧朵鲁不十分体谅。

他知道徐卫执掌川陕军政大权,是一方诸侯,百事缠身之下,能马上见你已经不错了。

哎,你我多年来往,又不是外人,客气个甚?先去馆驿住下,晚上我空了跟你喝两杯,好不容易来一趟,别急着走。

徐卫边说话,边站起身来。

旁边张浚也道:大王所言极是,尊使既来,不必急着走,总要盘桓两日,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大王,要不,我陪……他又不是头一次来,还怕他认不得路是怎地?你跟我走。

徐卫语毕,不再聒噪,冲客人点了点头,龙行虎步地往外而去。

萧朵鲁不倒还跟在后头相送,望着那个匆匆而去的背影暗叹,此人实可谓大宋西北擎天巨柱。

难怪大辽皇帝听闻近期报告以后,也感叹说,恨不能见上徐卫一面。

你道徐卫这么匆匆忙忙的所为何事?原来,由两浙、淮西、江西、荆湖四个宣抚司所属部队中挑选出来的中下级军官,已经到达兴元府。

其实说起来,以这些人品秩军阶,根本不用他亲自去接见。

只不过,紫金虎清楚这算是他六哥施行的一项重要军事政策,所以他也不得不重视。

要按他自己的想法,这颇有些作秀的嫌疑。

你想想看,西北和南方情况能一样么?现阶段西军打仗,野战基本就是平原地区,借重骑兵的机动性和突击力,杀得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让南方的军队有什么可借鉴的?倒不是说鄙视南方军,因为条件根本不一样。

现在西军光是骑兵,就数以万计,南方三个宣抚司加一个淮西安抚司,有哪一司的马军过万么?不过,人家既然来了,你也不能走过场,搞形式,徐卫打算把这些军官都放到部队里去,让他们亲身感受一下。

徐卫张浚两个,带着几名文武佐官,骑着马在兴元城中不紧不慢地前行。

城中百姓有哪一个是不认得他的?远远望见那匹神骏无比的汗血宝马,就退避到街边,然后目光一直随着这群人而移动。

徐卫三十六岁的汉子,多年的军旅生涯,非但锻造了他坚毅不拔的性格,更使得他从头到脚都散出雄性的气息。

黝黑的皮肤如铁如钢,锐利的眼神炯炯如火,即便是骑在马背上,那脊梁也挺得笔直虽然早已不是当年大名府夏津县徐家庄的白面少年,但只要他在兴元大街上一现身,甭管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不管是没出阁的黄花女,还是为人母的美妇人,那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恨不得看掉他一块肉。

而男人们的目光就显得单纯多了,他们的眼中只有敬畏……大王要接见,唤他们到宣抚司便是,何必亲自来?张浚始终不理解,终于忍不住问道。

德远有所不知,一来,朝廷既然这么作,我们川陕方面就不能走过场,我亲自来,表示重视;二来,我也想看看这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要是些不三不四的,也省得浪费时间。

徐卫解释道。

去馆驿就能看出来?张浚疑惑道。

他们什么时候到的?徐卫反问道。

昨天,是了,昨天上午到的。

张浚回答道。

嗯,一天的时间,足够看出来了。

我跟你打个赌,我们现在去馆驿,能见着一半的人就不错了,你信不信?徐卫笑道。

张浚好像不信,也笑道:赌什么?徐卫仰着头想了想,忽道:我儿子在开始识数了,你字写得好,要是输了,请你给我儿子写篇字帖,不必多麻烦,一二三四这之类的就行。

一言为定张浚笑道。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馆驿。

馆驿这个东西,也就是后世的招待所,兴元府是个大城市,因此馆驿的规模也大,除了供一般来往官员住宿,到了一定级别的,还可以住独立的院落。

这次来川陕的多是中下级武官,因此除了领头的以外,其他的都不到级别,所以不怕房间不够。

徐卫穿一身紫色常服,凡是知晓一点点官场规矩的,一打眼就知道是谁来了。

所以他刚一露面,馆驿里的小吏,还有在堂中坐着闲话的来往官员纷纷起身,要围过来见礼。

徐卫将手中马鞭一举,大声道:都别拘礼了,该干啥干啥吧。

他这么一说,本来已经迈出步子的人又收了回去,心里直嘀咕,徐郡王这是闲得慌?没事跑馆驿来作甚?没听说朝廷派了哪位要员下来啊?驿丞闻讯而来,已经跑得太急,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没摔个跟头,慌慌张张迎上来:大王,张参议,诸位长官,不知这是……徐卫一招手,那驿丞会意,又往前一小声,侧耳倾听,只听徐郡王道:昨天到的一批官员都住下了么?都在,都在,一共三十六人,小人都登记在册,大王要看么?驿丞请示道。

那倒不必,你带上就成。

我看看……这堂子里人多眼杂,我去后头院子,你马上派人,叫这三十六个立刻,马上到院子里集结,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军令去徐卫吩咐道。

驿丞听了,一手扶住幞头,一手撩起衣摆,飞也似的窜往后头。

徐卫碰碰张浚,笑道:德远,看好戏去。

遂引着一群官员穿越前堂,直到后头空旷的院子里。

这会儿正日上三竿,街市上已经热闹起来,不过这个院子里却显得分外清静,根本不像住进了三十几个粗犷的军汉。

徐卫和张浚等人往院子中一杵,只看到馆驿的小吏们在楼上楼下撒丫子飞奔,咣咣砸着房门,大呼小叫道:徐郡王到徐郡王到片刻之后,有人冲了房门,在楼上的扶着栏杆往下一看,只要看到那一身紫色,二话不说,就往下窜;在楼下的,则是直接扑过来,端端正正站在院中。

张浚现,楼上好几个人连外衣都没穿就先冲出来看看,一见果然如此,又回去穿了衣服,戴了幞头,心急火燎地赶来,整个院子简直乱成一团最后,到达院子里集结的,经清点,一共二十三个人。

张浚见状笑道:大王输了。

急什么?等着瞧。

徐卫笑一声,对身旁佐官道除四司派遣武官外,不相干的让他们回去。

一名准备差使上得前去,大声道:两浙、江西、荆湖、淮西四司派遣军官留下,其他的,请自便话音一落,好些衣衫不整的官员耷拉着脑袋离开了队伍。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当然不敢牢骚,但心里却直埋怨,有事没事?徐郡王这是唱的什么戏?张浚暗中一数,竟走了九个人,只剩下十四个远远不到一半这就怪了,还有的人哪去了?莫非一大早就出门逛街?剩下这十四人,好歹也是行伍出身,个个把腰板挺得笔直,眼睛平视前方,一动不动。

徐卫也不说话,提着马鞭缓步过去,一一打量众军官。

因为事突然,时间又紧迫,很多人都是衣衫不整,要么官袍没穿好,要么幞头没戴正,最离谱的,居然还有人把靴子左右都穿反了这一看就知道才起床徐卫最后停在一名年轻军官面前,对方约莫有二十多岁,身材不到七尺,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结实。

肩宽腰细,将一身绿色官袍硬是绷了起来。

从头到脚,收拾得整齐,看不到丝毫不周不正之处。

额宽、鼻挺、嘴大、唇厚,双目有神,英气勃勃。

徐卫看他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遂道:手。

那军官一听,利索地将两支手平伸,徐卫定睛一看,这哪是手,分明是两支铁耙子徐卫一摸,那上面的老茧直硌手。

姓名,军籍,职务。

徐卫冷声问道。

卑职岳云,隶属荆湖宣抚司,神武后军左厢背嵬军副统领那青年军官洪声答道。

徐卫恍然大悟,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岳飞岳鹏举的儿子,自己曾经见过他的。

虽说是故人之子,但这种场合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徐卫点点头,走开了。

徐卫又在队伍里看了几个熟面孔。

其中有折家的子弟,还有一个淮西李显忠的部将,昔年他追随李显忠归国时曾经见过。

没办法,徐卫的熟人故旧可谓遍布全军。

荆湖的韩世忠,他出大名府第一战时,就已经认识,岳飞就不说了,荆湖另外一位重要将领刘佥,也曾短暂在他麾下效过命,那时常捷军因为童贯的原因,简直过街老鼠一般,还多靠他收留;江西折家一家子,从爷爷到孙子,哪个不识得他?淮西李显忠,就是受他的举荐,刘光国刘光远两兄弟虽没见过面,但刘家老2刘光世现在就是他手下的环庆帅,而且据说他那个表姨妹何书莹就嫁给了刘光远;只有两浙的赵点,从前虽然同为西军大帅之一,但基本上没什么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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