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将那盏儿与苏文换了,也不遮掩,用那唇儿抿了,轻轻的扬了脖儿,一口干了。
却将那空盏翻了个儿,浅浅笑道:奴家已然干了,公子也饮了罢!苏文也不再犹豫,只对那小小点头道:小小尽可放心,这一盏,我却是如何都要受的!将那头一仰,干了盏中酒。
那苏小小见苏文不再作态,只将那盏中酒干了,心中便被这勇气激发的红霞盈面,又听他并不似其余人等,用大家呼之,只唤自己小小之命,更显得比旁人亲近,越发的将那胭脂上了脸颊一般,又有月色相衬,却成了个白璧红霞的美态。
苏文又笑对苏小小道:方才林大人欲要一闻小小仙音,在下为助诸位雅兴,却有一词,若是小小能看得上,不妨唱之!还不待苏小小说话,便听得那林逋大声叫好道:此议甚合吾心!那林府尹与潘阆亦高声叫好,潘阆道:如是这般,便可谓是珠联璧合,完美无瑕矣!只是击掌叫好,兴致高昂。
林府尹亦道:妙哉,何不安排纸笔,让我等再睹都监的妙字绝词?苏小小亦赶紧吩咐下去,即刻便有那司律将笔墨纸砚并拿凳几搬来。
苏文离了席,与那凳几之前,铺开纸,提起笔,凝起神,一笔点下,一气呵成。
早有那林府尹等并苏小小四人,俯身侧体,在那苏文身后,只看他下笔。
众人再看时,那勾画婉转,那潘阆欣赏一回,叹道:此幅字,用笔凝重,点画丰厚,肉丰骨劲而笔意饱满。
看似平实、朴素,但有一股汪洋浩荡的气息,跌宕自然,给人以大海风涛之气。
自当自称一家也!叹息不止。
林府尹点头道:逍遥点评于我心戚戚!那林逋更是大笑道:先前我道,若是小小配得都监,便是这天下绝妙的搭配!我等且看这词如何,再来品论!众人又复看时,却是一首《青玉案》。
早有那苏小小看着,一字一字儿的念出声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之句,难不成便是暗示于自己,却是已然寻到自己心爱女子?又一念心中暗道:这今日之夜,却在我面前写下这般的句子,却不是道的我吗?想了想,又觉心儿慌得厉害,脸儿发烧!那林府尹与潘阆、林逋又看一回,又听那苏小小用糯软的轻声念出,更是一阵激荡,默默伫立良久,往那灯火阑珊的秦淮河畔,一时作声不得!良久却耳畔那琴音瑟瑟,却又有那仙乐清朗,但闻那歌声:丝线儿一般,悬吊情思九霄外,东风儿也似,涤荡肺腑海天阔。
身在瑶池王母宴,又闻嫦娥琵琶弦。
那小小眼见得这景儿词儿,心扉摇曳,只管调好琴弦,将那词儿唱将出来,又想到这冤家便在眼前,却不知明不明白这番心意,心情激荡出,正是: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一曲终了,那苏文正自凝眸秦淮河上那繁星点点,却听得耳畔噗——的一声,不知何事。
众人俱都惊醒,张望时,却见小小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但见:白襟尽染桃红,双靥又生艳丽。
虽是那红润的脸色,却不知小小病由此生矣。
又因这一曲,尽心竭力,却又是心力交瘁,把持不住,只将心中淤血一口喷将出来。
小小,是怎的了?苏文步履矫健,只跨得两布,便抢过来,顾不得身份情景,将那摇摇欲坠的小小一把扶住,却见得佳人双目紧闭,还好幸得呼吸均匀。
那林府尹等三人亦一齐上前,见苏文已然扶住小小,只是摇头。
那些穿上伺候的丫鬟司律,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那林府尹愤怒,对那失措了手脚的丫头司律喝道:刚才是如何一回事?若是说不清白,仔细你们的皮!那司律慌道:却是姑娘身子弱了一些。
旁边林逋冷笑道:身子弱了,便要吐血不成?那司律慌了,只顾跪下磕头道:却不干我事。
姑娘自上次苏公子上船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每日里在那江畔弹唱苏公子词曲,指盼的见苏公子一面而不可得。
饮食日渐削减,日夜积累,便成了这个症状,还望老爷们怜悯则个!林府尹叹气一番,一脚将那司律踢翻道:该死的奴才,还不去请了大夫来替苏大家瞧病?若是有个不是,你们一个也走不脱的!那司律屁滚尿流,自去下船,进了城内,寻大夫去了。
苏文对那几个丫头道:姑娘房间在何处,且引我去!早有丫头伶俐的,便早早过来,便道:公子且随我来罢!那苏文将那小小拦腰抱了,顾不得与林府尹等招呼,自跟随那丫头下楼去了。
那林府尹叹道:却不想这苏小小情坚若此,端的让人敬佩。
潘阆摇头叹道:这女子性情坚定,情思感天动地,却也是让我等须眉惭愧!那林逋只道:但愿这番能够如那小小之愿便罢,这般有情有义的巾帼女子,只望苏文莫要辜负了便是!因又向林府尹等道:我等也去瞧瞧罢!林府尹却摇手道:去不得,此番虽是危急,却只是小小心情郁结所致,若是压着,倒也不好,此番将那淤血喷将出来,却是个好事,有哪苏都监陪在那里,又何须我等在费心力?林逋一呆,却道:我等如就此离去,却如何放得下心来?潘阆摇头苦笑道:都说君复兄文采风流,善解人意,甚得红粉倾慕,却怎的这般死性子?若是你这番去了,还不打搅了那都监与那苏大家的好事?林府尹笑道:正是,我等只有悄然而去,才能圆满成就这痴情的小小!又将那袖子一挥,叹息一回道:走罢,却是见证了一对多磨多难的鸳鸯!三人一齐下楼,自悄然离船不提。
苏文将那小小放在床上,只对那丫头道:你先且出去,收拾了残局,待你家姑娘醒来,我自会唤你!那丫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又将那帘儿放下,只隔成了一个满屋飘香,绣榻香闺的世界,苏文展开翡翠的被儿,又将那染血的衫儿解了,将那小小白馥馥的一个身躯儿用被裹了。
但见她柳眉紧缩,似有满腹情怀莫得排遣;樱口微张,便道一腔心思要诉郎听。
苏文摇头叹道:却是一个痴情重义的人儿,能得你情坚若此,我又夫复何求?叹息一回,早有司律请来大夫。
诊断完毕,苏文只闻缘故,那大夫摇头道:病体沉疴,却非一日之寒。
想事心情郁结所致,今夜只开些调和之药,补气之汤,慢慢调养便是!苏文答应,那大夫又道:只是此后,便不得再心生郁结之气,不然,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得她的性命,切要慎重!那大夫又替小小金针过穴一回,便道:今番已然扎了针,你再灌她一些糖水,不多时,便可醒来!苏文点头称是,又摸出几辆散碎银子,递与大夫作为诊金。
那司律陪那大夫到了厅堂,那大夫开了个药方,也只是一些当归、茯苓之类的药物,司律自去抓药不提。
苏文吩咐丫头,去弄些热热的糖水来,自去那小小房中,只在她旁边陪着。
不多时,那丫头提了糖水过来,苏文倒了一碗,将那小小托起,让那丫头端着糖水到近旁,自己拿了汤匙,便喂那小小。
幸好这糖水下去,还能入肚,须臾,一碗糖水喂罢,苏文又吩咐丫头道:你暂且去罢,这里有我便是!那丫头自出去,苏文复又将小小放下,看那花容削瘦,却不知心思又受的何种折磨,心中甚是愧疚,又感念这苏小小情意,一时间便暗道:这小小虽是花魁妓女,却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奇女子,如此这般,我却又如何消受的起?只盼她能日日好起来,便与她调琴赋词,做个琴瑟之好罢了!所谓心灵福至,那苏文刚刚感念完毕,却听得绣榻之上,锦被儿裹着的人儿,呻吟一声,便已然醒转过来,一言便望见守在榻前的苏文,不觉催泪道:郎君,可苦死小小了!这一声儿,恰如杜鹃啼血,哀婉不绝,便是铁汉心肠,也要催的泪下。
苏文将那小小手儿牵住,只道:小小心意,某自知也,非是某不愿见小小,只是觉得小小仙容之姿,某有些自惭,又因家中尚定有亲事,又不知小小心意,不敢莽撞,怕伤了小小之心。
那苏小小泣道:郎君修说此话,但只得常伴郎君身侧,便于愿足矣!小小却不是个得陇望蜀之人,心浅的紧。
因又拉着苏文的手道:还望郎君从今以后,莫要离了小小!苏文点头叹道:小小待我如此,我又岂能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