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灌坐在一匹战马上,目光深沉地盯着银白色的汴河。
时不时有斥候从黑暗中跑来,将敌军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
报----敌郭药师部突然停止前进。
停在什么地方?何灌悚然一惊。
离我军二十里处。
一阵不安在人群中传递,军官们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宗望的骑兵呢?何灌半是疑惑半是询问。
身边的韩综却默然不语,一张瘦脸在夜色中如铁铸一般僵硬。
禀大帅,宗望骑兵出动了,已越过何灌大军,估计一刻钟和同龙卫军接触。
啊!更大的骚动。
怎么会这样,骑兵不是他们的总预备队吗?何灌摇摇头,心中更是沉重。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综突然道:大帅,杨华顶不住的。
我知道。
是不是把我神卫军调过去,加上我军,九百多人,应该能够迟滞敌军的攻势。
何灌冷冷道:神卫军是用来保护我军本部的,不能动。
可是……没什么可是,龙卫军完了。
你现在赶过去也没用,一样是送死。
何灌淡淡地说:我只希望杨华在死前能够多拖延一些时间……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韩综:需要通知他们吗?不用。
通知他,如果龙卫军一箭不放就此溃了,你觉得我们能挡得住女真骑兵吗?希望他们在死前能够所谓拖延一下女真骑兵的速度,也算死得其所。
大帅!韩综突然悲从中来,你不能这么做呀!少说废话,韩综,坚守你的岗位。
何灌决绝地一摆手:宗望很厉害,实力对比悬殊。
我也不求杨华能挡他多长时间,半个时辰应该够了。
应该的,一定是。
何灌突然满脸的悲伤,一缕白发从头盔里倔强地探出来,军人最大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这一点,杨华应该也有觉悟。
韩综见何灌一脸悲凉,心中一痛,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禀何帅,敌船已到。
前方的河中,一大片船影突然飘来。
此地离宣泽门只有三里,西风正劲。
却见那片船影中火光一闪,为首几那条船立即熊熊燃烧起来。
整条河都被这红亮的火光印得沸腾了。
太好了!何灌一拍大腿,下令:命令何蓟和苏大成,马上把大船给我钩住,放一条进城我砍了他们的头。
一声号响,两千手持三米多长钩的禁军士兵呐喊着从两岸冲出,扑进冰冷的河水向敌船扑去。
大帅!韩综突然从马上跃下,跪在何灌马前,大帅,韩综少时不过是东京的一个浪荡子,整日只知道耍钱滋事,因失手杀了人,被押送开封府,问了个斩立决。
若不是大帅见小子颇有几分勇力,招入军中,此刻已变成冢中枯骨。
大帅的活命之恩,小子时刻铭记在心。
十数年来,每战奋勇争先,为的就是报您的大恩。
何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手中的第一心腹居然说地这样的话,恩,我还记得,当时你在牢房里,一个人打得十来个囚徒哭爹喊娘。
这样的勇士若杀了,也怪可惜的。
何不进吾禁军,为国效力。
韩综继续说:大帅,小子这十来年苦战,虽然不能报答你恩情的万一,大帅的恩情,小子只能来世再报了。
还请大帅答应,让我去帮杨华吧,小子就算是死,也要将女真人拦上一个时辰。
不许。
何灌淡淡地说:你的神卫军是预备队,不能动。
韩综:大帅,神卫军我不带,我一个人去。
你想去送死吗?何灌大喝。
韩综:军人战死沙场也属本分,还请大帅应允。
不许!何灌摇头,我已经失去了雷彦兴,现在又要失去杨华,你不能再死了。
禁卫军的骨血不能就这么全丢了。
大帅啊!韩综突然放声大哭,削瘦的脸上全是泪水,国家已经变成这样,禁军都快打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灌从马上跳下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一记耳光扇过去,咆哮道:你住口,禁军不会亡。
河中的火更大,更多的船烧了起来。
火光中,何蓟和苏大成冲在最前面。
士兵们都光着身子,齐齐发出一声喊,用长钩钩住船帮。
大船不甘心地向前猛冲,不断将士兵拉倒在冰冷的汴河之中。
何灌看见何蓟被那股巨力拉得一个趔趄,顿时倒在滚滚大浪中.有颗心猛地一跳,几乎要叫出声来。
须臾,儿子终于从水中探出身子,他那颗心才平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火光中突然闪出密如蚁群的扁舟,船上立满浑身铠甲的金兵。
一声锣响,雨点一样的箭支泼风般射来。
可怜河中的宋军都光着上身,手中的长钩使用起来也不方便,竟被射倒了一大片。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禁军混乱了,所有的人都发出一声哄叫,丢掉手中的长钩,疯狂地朝岸上跑去。
可人在水中行动不边,金军小船行动迅速,转眼已冲到河岸,手中武器连连挥击,将禁军宰鸡屠狗一样砍死在河中。
转眼,两千禁军阵亡大半,侥幸跑上河岸的也仓皇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啊!岸上的何灌和韩综都惊得呆了。
一群又一群乱兵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站住!何灌一把拉住一个浑身是血的战士,归队!大帅,苏大成将军阵亡了。
何蓟……何蓟将军也阵亡了士兵大声哭号:快逃命啊!何灌一丛老泪撒在胸口,我的禁军,我的禁军!碰碰!不断有小船冲上河滩,为首一个英挺精神的中年大将高声大笑:何灌将军,我是郭药师,你已中了我家二皇子的妙计了,快快投降吧。
住口!何灌:郭药师,我何灌一门忠烈,怎肯做女真人的狗?我二儿子阵亡于宣和四年,三子亡于汲县,现在大儿子何蓟也为国捐躯。
哈哈哈,老夫这就要一家团圆了!黄泉路上,韩综愿与何帅同行!郭药师一笑,大声下令:杀何灌者,赏钱一百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