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飘零一舞,风霜雪已感倒她词里的离别之意,只怕这一走,永无相见之期。
心中骤然疼痛,一挥手,金漆桌案已成碎片。
惟见白衣消逝在殿前,决然而去。
子矜啊子矜,你终究不肯等我!站住!风靖宇厉声喝住风霜雪向外的脚步,肃颜道:皇儿,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切不可乱了规矩。
父皇,儿臣……皇儿,带海瑶回宫去罢。
露儿盯着风霜雪苍白的俊颜,修长的手指在身后紧握,突起的骨节咯咯作响,深邃的眸中尽是哀伤。
这是风哥哥吗?露儿突然有些不能相信。
那个风华绝世的男子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风哥哥,快追呀!算着飘零离去已有半盏茶的时间,再不追,就来不及了!露儿着急地起身,刚要开口,沉默许久的风霜雪突然转身,携起海瑶慢慢地向殿外走去。
风哥哥,你好糊涂啊!露儿一甩袖,先他一步跃出殿外,直追飘零而去。
宽大的红袖下,海瑶握了握冰冷的他的手,温柔妩媚。
浪花拍击着礁石,一只孤舟停泊在岸边。
星魂,麻烦你送我离开。
飘零跃上小舟,清澈的目光洒向醉卧在船舱里的黑衣男子。
星魂扔掉手中的酒壶,翻身坐起,月夜下,白衣女子翩然出尘,灵动的双眼正望着自己,无喜无悲,却教人忍不住心疼。
程姑娘?是我。
远处灯火阑珊,飘零知道,是该离开了。
星魂,如果当我是朋友,就送我走吧。
转身不再看那座刺目的宫殿,漆黑的海面一望无际,翻滚着黑色的波浪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要将自己包裹,窒息。
飘零知道,如果没有星魂,自己是走不出这座岛,这片海的。
星魂凝视了她片刻,不再言语,将船头的绳子割断,扬帆时,一道红影闪在眼前。
等等我!露儿?飘零惊喜地看着红裳人儿落至面前。
我跟你一起走。
露儿抚着胸大口喘气,为了能追上飘零,一路狂奔,运动过后的小脸泛起可爱的潮红。
为什么?飘零不解。
风哥哥变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他!露儿委屈地撇着嘴,一看见他和那个女人手牵着手离开,我就恨不得抽他几鞭子…飘零不自然地笑了笑,露儿赶忙捂着嘴巴,歉意地看了看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都过去了。
飘零转身看向星魂:走吧。
海清阁殿下,妾身替你宽衣。
海瑶。
风霜雪挥落胸前的玉手,海瑶脸上不免闪过一丝感伤。
戏,做够了!妾身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红妆白发,凤冠嫁衣,湛蓝的瞳孔无辜且温柔,微笑的嘴角,醉人的羞红。
海瑶,你是聪颖灵慧之人,今日的婚事为何,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风霜雪伸手除去身上刺眼的红衣,摘去头上玉冠,青衫银丝,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太子殿下。
殿下,妾身不懂您所指何事。
海瑶浅笑,蓝眸中温情脉脉。
在我面前,收起你的伪装!一道凛冽的目光扫过那张美丽的脸庞,深潭中杀意弥漫,风霜雪修长的手指覆上那道纤细的脖颈,寒冷的气息自薄唇中吐出:把解药交出来!五指收缩,脖间传来致命的疼痛,娇艳的脸顿时煞白,海瑶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交出来!青衫翻飞,银丝撩起俊颜,寒冷的双眸已泛起血色,风霜雪死死盯着海瑶,一字一句地说道。
自从在海边,飘零被海瑶的歌舞所惑,风霜雪已觉出不对。
任海瑶再胆大,她也知道在自己面前,她没有下杀手的机会。
回到别院中,风霜雪假装不经意间探了飘零的脉搏,躁动不安的跳动隐藏着一股幽凉诡异的气息,只待有所牵引,那气息随时会要了飘零的命!海瑶,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听似无奈,却又冷得骇人的口吻,海瑶的双脚已离开了地面。
她惊恐地瞪着等风霜雪越来越紧的指力,就要将自己捏成碎片,死亡已逐步逼近。
欣姑姑,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他答应了你定不负我,现在却要杀我!风霜雪,你还是那个会牵着我的手,温柔地唤我瑶妹妹的男子吗?十三年了,我费尽心机将你身边的女人一个一个除去,为什么你还是看不到我?海瑶沉默地闭上了眼,脑海中又浮现海边那个青衣的少年温柔地吹着萧,蓝衣的女孩翩翩起舞的场景。
总以为,你会是我一生的幸福,曾经,幸福离得我那样近!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手背,风霜雪触痛般松开了手,踉跄后退。
她是海瑶啊!我答应过母后定不负她的,我在做什么?眸中赤色尽褪,冷俊的面容有些迷茫,颤抖的双手在袖中紧握。
胸中突然涌进新鲜的空气,海瑶跌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白皙的脖颈上瞬间映出清晰的五道指痕,凤冠已落,满头银发铺洒在肩上。
海瑶抬眼看着风霜雪,苦笑,再冷笑。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给你解药的。
海瑶摇晃着站起身来,满脸坚决,冷笑地看着倚在门边的风霜雪瑶妹妹……不要叫我瑶妹妹!狠心甩开风霜雪欲扶的手臂,海瑶突然大笑起来,摇曳的烛火影引着满室大红的绸帐,份外可笑!你的瑶妹妹死了,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已经被你亲手掐死了!海瑶咬牙说出,满脸清泪纵横。
风霜雪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她凄楚的样子。
是呀,都回不去了!海瑶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圣女,而风霜雪,也不再是那个在母亲身前发誓的青涩少年。
当初的纯真早已在时光中悄悄蜕变,流逝了。
风霜雪道:海瑶,把噬心蛊的解药给我。
青袖中伸出修长的手指,平坦着,颤抖着。
呵呵,风霜雪,噬心蛊本就无药可解。
要不,你以为当年欣姑姑是怎么死的?海瑶轻轻笑着,看起来妩媚动人。
你说什么!风霜雪猛然转身,紧捏着海瑶纤细的手腕,颤抖的嗓音带着些许暗哑,和几分不敢置信的眼神。
噬心蛊是我们海族的圣物,是见证爱情贞洁的圣药。
中蛊后,如果有一方不爱了,或放弃了,必定受噬心之苦,锥心之痛!直到死去。
海瑶任由着风霜雪将自己的手腕骨捏的咯咯作响,依旧媚笑着,一如往常谈笑般呵呵笑着。
欣姑姑当年给自己下了蛊,却没想到,哪一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哪一个皇帝又不是喜新厌旧?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受噬心蛊发作折磨至死!眼见风霜雪的脸渐渐变得铁青,海瑶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感。
转而又笑着说:其实,你心上人的蛊也未必不可解的。
你身上无蛊,只要你将她身上的噬心蛊引到自己身上,那她的蛊,便也解了。
怎么引?海瑶侧身靠在风霜雪的肩上,在他耳边轻轻呼出几个字。
风霜雪的脸瞬间由铁青泛起一丝尴尬与潮红,半响不语。
怎么,你不愿意?我本以为你是很愿意的。
海瑶尖锐的笑声在房内回荡。
还是,你怕她不爱你?又或是,你怕你负了她?风霜雪心知今日之事,飘零必是不会原谅自己,那若是她心冷了,放弃了,那就代表着她要同母后一般受噬心蛊的折磨。
我绝对不能让她受这种折磨!风霜雪冷冷地推开海瑶。
殿下别忙着走呀。
海瑶走到桌边,斟满两杯合欢酒,浅笑盈盈,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殿下,我们夫妻可还没饮过交杯酒呢。
说罢,遮袖娇笑。
见风霜雪锋眉一挑,海瑶将一杯酒塞进风霜雪手里,收起娇笑,凛然道:今日一别,相见无期!说罢,先干为敬,期盼地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自己夫君的男子。
保重!风霜雪抬手饮尽,转身离去。
哈哈哈哈……望着瞬间消失的青衫,海瑶大笑。
袖子一扬,黑暗的屋内只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泛着森冷的蓝光。
风霜雪,负了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屋内,是谁家女子轻歌曼舞?月华白发,盛世红妆!星魂,便送到这吧。
飘零一身男装,骑在纤离背上,对着黑衣男子抱拳道。
程姑娘,出了城门,往前二十里,便进了天朝国境。
恕星魂不远送了。
天朝吗?飘零举目望去,穿过重重山城,那个遥远的北方都城,才是自己的故乡不是吗?露儿你……我不回去!骄傲地扬了扬精致的下巴,露儿坚定地说。
飘零轻叹一声,看来这次风哥哥真的伤了她的心,那么自己呢?心中抽痛,飘零忍不住捂着胸口轻哼出声。
程姑娘?星魂见她疼得弓起了背,连忙上前问道。
还是会痛呢!过段时间就好了,总会忘记的!飘零苦笑,心上又一痛,就像刚结痂的伤口被人狠狠撕裂般,冷汗涟涟。
飘零强忍着疼痛,直起身子浅笑道:星魂,再见。
姑娘,珍重!两匹骏马飞驰而去,扬起漫天尘土。
黄烟后,一抹黑色身影仍在目送着她。
自古多情伤离别,再重逢,应是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