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将我那对珍珠耳环给我戴上。
秋桐应声将梳妆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碧绿的珍珠耳环。
小巧的珍珠挂在飘零粉嫩的耳垂上,鲜艳欲滴。
燕蓉,我的头发是不是太复杂了?要不别绾髻了?姑娘。
燕蓉取出一支玉簪斜插进发髻中,这样很美。
美吗?飘零扶了扶玉簪,自己第一次如此精心地打扮,总忍不住问道:我的脸是不是太白了?解毒后,脸色一直不好,你帮我上些胭脂吧。
是,奴婢遵命。
燕蓉从盒中挑出一抹玫瑰色胭脂,在掌心中揉匀,轻轻抹在飘零的两颊。
再用小毫沾了金粉,在飘零光洁的额头细细描上一朵梨花。
嘴唇轻抿过红纸,殷红的唇瓣似两片开的正艳的桃花,微微上翘。
姑娘,穿上这裙子,保证你今天诸事顺利!飘零站起身来,伸开双臂,轻轻柔柔的薄纱套上身来。
月白的底子上绣满艳红的桃花,清馨雅致,又妩媚动人。
桃花朵朵开,喜事接着来。
秋桐和燕蓉举着香鼎细细熏着衣裙,嘴里说着吉利的话。
飘零看见镜子里那一个富丽堂皇的美人,不免有些陌生。
姑娘打扮起来真美!燕蓉赞叹道。
是呀是呀!比贵妃娘娘美一百倍一千倍!丫头,别瞎说。
飘零轻点秋桐的额头,秋桐一躲,嘻嘻笑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姑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美人了,任谁家公子见了都要倾倒的。
真的吗?飘零不确定地又照了照镜子。
快去吧,王爷都等不及了呢。
燕蓉和秋桐拥着打扮好的飘零走出门来,慕溪正望着池边残荷出神。
二哥。
慕溪闻声回头,眼前丽人一身新装。
一身粉红裙裳开满娇艳的桃花,一半长发绾了个青云髻,一半青丝直直垂在腰后。
额间一朵娇梨风情万种,耳上碧绿的珍珠更衬的肌肤胜雪。
殷红的唇瓣含羞带笑,清澈的眸中波光潋滟。
不觉,看的痴了。
二哥?怎么了,不好看吗?我现在就回去换了。
飘零见慕溪不语,以为自己的妆容不妥,连忙要转身回去,却被慕溪拉住。
很美。
真的很美。
凤眼垂下,温和的嗓音有些酸,有些涩。
走吧。
晚了,怕见不到了。
飘零任慕溪牵着自己的手,一步步往殿外走去。
风哥哥,等我!子矜来找你了!美丽的脸上浮起绯红。
慕溪沉默着,飘零美艳的装扮似一支带刺的玫瑰扎进眼中。
女为悦己者容,但愿她的心思,没有白费。
燕蓉姐,你说姑娘还会回来吗?飘零和慕溪的身影已消失在殿外,秋桐抹着眼泪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希望姑娘幸福。
燕蓉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上天祈祷。
可我看着王爷和皇上对姑娘挺好的,姑娘为什么要走呢?秋桐不解地看着燕蓉,突然眼前一亮,急忙跪下:皇上万福!奴婢们多嘴,请皇上恕罪!燕蓉俯身磕头。
起来吧。
深沉的声音有些疲惫,她会回来的。
燕蓉和秋桐站起身来,默默地看着那道明黄的身影走进殿去。
蝶影姐姐!魅影!春雨,夏荷!我回来了!马车刚行至烟雨楼门口,飘零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
门没锁,飘零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响声。
春雨,夏荷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守着,一路跑去,整座大院安静无声,枯黄的落叶随风荡起,飘飘扬扬又落下。
蝶楼没人,顺着走去,雪楼门中的素心腊梅已凋零,暗楼前摆放着的兰草枯萎着细长的叶片,轻轻垂在盆边。
连雪影和暗影都没在呢。
飘零低声喃喃着,往竹楼走去。
那一片湘妃竹还在,翠绿的枝叶沙沙响着。
飘零欢喜地跑进去,小声唤道:风哥哥,你在吗?子矜回来了。
说着,双手提起裙摆,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悄悄推开书房的门。
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已沉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伸手从书柜中取出一本医书,拍了拍上面的灰。
夏荷真懒,小心风哥哥回来责罚你。
飘零笑了笑,将书放回原处。
鸾凤,好久没弹你了,可有想我?飘零自语着伸出手指撩拨琴弦,古朴的琴音丁冬响起。
仿佛就在昨夜,飘零还坐在这里弹琴,而风霜雪斜靠在那一张软榻上侧首凝望着她说:一辈子。
你们真坏!全都躲起来不见我。
飘零关上书房的门,蹬蹬跑上楼去。
风哥哥。
窗前伫立着一个青色的身影,银色的面具泛着清辉,雪白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触手丝滑。
伸手过去,抓了个空。
飘零怔怔地望着眼前突然消失的人影。
小妹,这里没有人,刚才,想必是你的幻觉。
慕溪终于不忍地开口。
你出去!谁让你进来的?竹楼除了风哥哥和我,谁也不能进!飘零用力地将门关上,背靠着门缓缓坐下,地面有些凉。
小妹,我在楼下等你。
昨天暗卫说过风霜雪在洛城出现过,你好好想想他还会去哪。
慕溪跃下楼去,抬头看着紧关的房门,叹了口气。
屋子里还有淡淡的青草香气,那是风霜雪的味道。
他应该来过这,而且走了没多久。
桌上的玉梳间还夹着几缕银丝,是自己来晚了?也许不久前,风哥哥还用过那玉梳。
窗外的阳光渐渐变的金黄,一轮红日向西边坠下。
风哥哥,你到底在哪?在宫里时总想着出来,可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没想到会是如此。
对了,竹林蝶苑!我怎么这么笨呢!飘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从地上跳起。
二哥,我知道在哪,快带我去!飘零嫌马车慢,与慕溪一人一骑,往城郊竹林奔去。
赶至时,月上柳稍头。
远远地便望见竹屋内一盏微弱的灯光映出一个清冷的身影,飘零眼前一亮。
二哥,你在这等我,我自己进去。
慕溪也下了马,拉过飘零手中的缰绳,有些不放心。
要不,二哥陪你去?昨夜慕辰答应的这么爽快,慕溪心中总觉得不妥。
不用了,我想悄悄地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飘零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往竹林内走去。
蝴蝶兰依旧开的很好,像以前一样扑扇着蝶翼般的花瓣,惹人喜爱。
飘零摘下一朵,别在发间,小心地避开脚下的落叶,一步步往竹屋前挪去。
风哥哥见到我是什么表情?会不会被我吓一跳?应该不会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四影她们去哪了?等会要好好问问他,害的我一番好找!飘零撅了撅嘴,眸光一闪。
待会我就直接把门踢开,看看他在做什么。
不行不行,我穿的这么漂亮,若是去踢门,太没风度了吧?飘零甩甩头,继续往前挪着步子。
很短的一段路,她挪了很久,脑子里也冒出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又一个一个否决掉。
直到终于挪到了门口,飘零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头发,才想好要按平时一样敲门而进,不能让风霜雪小瞧了她。
深吸一口气,飘零抬起了右手。
殿下。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骤然响起。
手至门边,狠狠缩了回来。
什么事?风霜雪冰冷的嗓音传来,似有一些不耐。
飘零心中一喜,刚要敲门,又生生止住了。
殿下,你就不能对瑶儿温柔一点吗?灯影下,一个妖娆的身影扑到在那片剪影上,而那片剪影,没有推开。
殿下,瑶儿很想你,你有没有想瑶儿?听见那柔得腻人的声音,飘零突然想吐。
瑶妹妹,我又何时不在想你呢?殿下……突然中断的对话,屋里传来浓重的喘息声。
飘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缕血液顺流而下。
风霜雪!你怎么能!咯咯咯咯……殿下好坏哦。
瑶儿怕痒的。
你不喜欢吗?亲切的声音,熟悉地令人发寒!飘零狠狠瞪着窗上两个交错拥抱的身影,手脚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风霜雪!你太过分了!内心愤怒地嘶喊着,嘴唇却紧紧闭着。
除了颤抖,还是颤抖。
一道惊雷划过,雷光闪过飘零苍白到发紫的脸,倾盆大雨迎面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脚边,渐起泥浆洒在粉红的裙上,鲜艳的桃花污秽不堪。
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吗?飘零不禁自问。
风霜雪,你可知,为了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了你,我背叛了我的子民,我的国家,我的亲人!为了你,我宁愿抛下所有!为了你,我,万劫不复!可笑吗?很可笑!我实在太可笑了!飘零努力牵扯出一抹笑容,冰凉的雨水浇灌在脸上,玫瑰色的胭脂被水洗净,金粉梨花不见踪影。
殿下,下雨了。
好冷呢。
海瑶似很慌张地看了看窗外,撒娇地搂上风霜雪的脖子。
这样就不冷了。
风霜雪弹指熄了烛光,打横将海瑶抱起,往床边走去。
第一次来这,飘零就睡在那张床上,闭上眼,也知道是什么模样。
飘零强忍住心中的恶心,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殿下,我是你的谁?欢愉中,海瑶轻轻推开风霜雪,娇声问道。
瑶妹妹,你是我的妻。
瓢泼的雨声中,夹杂着浓浓的欢爱之声。
飘零使劲捂住耳朵,却一声声传来,像一把尖刀,一刀刀划在心上,痛,却不见血!伸手拔去发髻上的玉簪,捏在手心里,碎成两半。
风霜雪,你与我,就似这玉簪,爱断,情绝!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心中的竹林蝶苑,飘零坦然地走了出去。
小妹。
二哥,我们回家。
飘零抹了抹脸,翻身上马,没有回头,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慕溪有些担心,却更似松了口气,策马跟上飘零,往皇宫行去。
多年以后,飘零曾问风霜雪,如果那夜自己没有来,会不会不一样?然而,没有如果。
来了,便是来了。
伤了,既是伤了。
断了,也只能是断了!回来了。
漆黑的朝阳殿没有一盏灯,惟有桌前那道明黄的身影,在清冷的雨夜中,格外地醒目。
我回来了。
飘零踏着一地水迹,披散的黑发湿辘辘的挂在额前。
想好了么?卿卿不惜锁窗春,去作长揪走马身。
闲倚秀帘吹柳絮,日高深院断无人。
平淡的声音无悲,无喜,犹如现在的飘零,冷静到极致的表情。
好!赫连慕辰星辰般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发光。
好一个凤卿公主!皇兄过奖了。
飘零盈盈福身,再抬首,仪态万千,清凉的眼眸贵气逼人。
这一路,会很苦。
我不怕苦。
决定了?是。
给朕一个理由。
不想你太寂寞,而我,会尽量让你不寂寞!慕溪在门外看着这个不像飘零的飘零,转身没入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