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时辰还早着呢。
不早了,冉儿再休息会儿吧。
天色刚明,赫连慕辰便已起身,候在门外的宫女鱼贯而入,服侍着洗漱。
温热的水拍在脸上,清醒了许多。
南宫冉知挽留不住,披上宫衣穿过屏风,接过宫女手中的朝服,亲自为慕辰更衣。
冉儿,一会喝过药再睡会吧,你的脸色不大好。
慕辰执着南宫冉的小手,关切地说了句。
不管赫连慕辰在哪个宫里留夜,第二日太医院都会有专人准时将避孕的汤药送到宫中,并看着嫔妃喝下后再向皇上回话。
昨夜的温存便随着他的一句话烟消云散。
南宫冉勉强笑了笑:臣妾谢皇上关心。
皇上,凤卿公主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女官奉上朝冠,恭敬道。
哦?昨夜喝了这么多酒,居然还能这么准时。
慕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
待南宫冉替他整理好衣冠,便出门去了。
娘娘,您在睡会儿吧,现在还不到五更天呢。
南宫冉哀怨地看了看门口消失的背影,轻轻一叹。
才到门口,便见飘零端坐在华丽的凤辇之中。
赫连慕辰掀开明紫的纱帐,说了声:起。
昨夜睡的可还好?很好。
飘零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永福宫,倒是皇上辛苦了。
慕辰抚摸着手中的暖玉,淡然一笑:这么多年,朕习惯了。
凤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朕面前,公主不必有所顾忌。
飘零略微沉吟,抬眼望着前方:本宫听说,皇上即位两年来,勤于政务,对后宫之事甚少关心。
可是,皇上现已二十四了,膝下却无一子一女。
飘零见他不出声,继续说道:皇宫这么大,只有南宫贵妃一人未免清冷。
皇上身边应该多添几位知心的人,也好为天朝诞下几位聪明伶俐的皇子延续香火。
凤卿,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诞育朕的孩子。
皇上应该以社稷为重。
凤卿已让户部将朝中适婚年龄的女子画像呈上,请皇上过目。
飘零从身旁取出几幅画卷递了过去。
凤卿,此事朕自有计较,以后不必再提。
太和殿已到,慕辰看也未看飘零手中的画,便先行下轿往太和殿走去。
飘零整了整衣裳,也随后而去。
今日,太和殿上金制的龙椅后侧添置了一张凤椅,四根支撑靠手的圆柱分别雕刻着暗红的凤,与龙椅上的飞龙相得益彰,遥遥呼应。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总管高庸尖锐的嗓音,赫连慕溪率领百官跪迎,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赫连慕辰自殿后缓步而出,明黄的龙袍扫过,人已坐在龙椅之上,朝冠上的珠帘后,一双星辰的眸子略显黯淡,却更加深不可测。
一挥手,威严地道:众位爱卿平身。
谢吾皇万岁!大臣们磕头谢恩后,各自起身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抬头时,才见凤卿公主端坐于龙椅后侧的凤椅之上,不禁有些惊讶。
从今日起,凤卿公主与朕一同上朝,各位卿家可有异议?话音才落,殿下众人发出轻微的呼声,似有不平。
飘零双手交叠在明紫的宫裙上,平淡的看不出表情。
慕溪正要开口,却见身后之人迈出两步,躬身道:微臣以为,凤卿公主虽乃女儿之身,却有巾帼之风。
秦觋大人曾言公主处九卿之星位,可助皇上一统四国,自当伴驾君侧,臣并无异议。
赫连慕辰略微点头:萧琴所言极是。
大臣们互相交换了眼色,齐声道:臣附议!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高庸尖声道。
臣有本要奏。
赵卿请说。
昨日,潍城送上急报,已过夏季,南边依然暴雨连绵,珩河之水突涨,大有决堤之势。
我朝潍城与赤焰邯城均属珩河下游,倘若决堤,将祸及无辜百姓。
微臣建议修造运河,疏通水道,以解百年之忧。
望皇上定夺。
飘零从脑海里搜寻了一遍,方记起殿下之人便是工部尚书赵黎,年约三十,出身庶民。
也因为他没有复杂的背景,所以慕辰才给了他如此重要的职位。
工部掌管着国内所有的工程建设,也只有交给这样单纯的人他才能放心。
赫连慕辰翻看着赵黎呈上的奏折,越看,眉心皱得越紧。
微臣有本要奏。
慕辰见兵部尚书李成贤上前,便放下奏折道:说。
去年,苍暮一战后,兵营内兵器,马匹,军粮等均耗损严重。
眼下,风属,赤焰两国蠢蠢欲动,应提早添置军中各项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若如赵大人所言,现在修造运河,开支巨大,只怕户部资金紧缺,不可两全。
微臣以为,应先扩充军队,壮我军威。
运河之事,延期再议。
李大人,珩河水患,自古反复,若是不一次性将其解决,只怕日后水患一发,更是生灵涂炭。
到时,多少百姓将游离失所,民心不稳啊!那依赵大人所言,若是风属赤焰两国来犯,又当如何?李大人,自古以来,攘外必先安内,此为古训。
若是放任珩河继续发展,必酿大祸,到时民心不稳,动摇社稷,您可担待得起?殿下两人争执不休,众位大臣纷纷各抒己见,一时难以决断。
诸位大人,可否听本宫一言?哦,公主有何高见?朕也想听听。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凤椅上的凤卿公主。
飘零清了清嗓子,温言道:南宫将军。
末将在!南宫寂上前一步道。
本宫请问将军,现下我朝有多少兵将,若是风属来犯,将军可有把握?回公主,十万神骑军乃皇上亲自训练,可敌普通军队二十万不在话下。
帝都中羽林军三万,御前近卫兵两万。
我天朝三十座城池镇守军共计十五万。
若是风属来犯,末将有绝对的把握不让敌军往前一步!晨光透过薄雾,轻轻笼罩在南宫寂的银色铠甲上,犹如战神一般令人敬畏,与安心。
户部尚书何大人可在?有了南宫寂的保证,飘零绞在一起的手指渐渐松了开来。
微臣在。
何大人,本宫想知道,朝中的粮食可够军队所用?回公主,我朝自十八年前天灾后,一直鼓励农作,减免税收。
农民们年年丰收,盈车嘉穗。
可保我朝五年粮食无忧。
飘零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慕辰:皇上,大人们刚才所言您也听到了,是否有所决断?皇上!李成贤道:公主刚才只问了风属,是否忽略了与我朝最近的赤焰?若是两国联手,情况不容乐观。
李大人,飘零道:本宫敢保证赤焰绝无与风属联手的可能,所以,大人您多虑了。
下官敢问公主,拿什么保证?李成贤鹰样的眸子锐利地盯着飘零,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无人不倒吸一口凉气。
李大人,这就是你对于公主该有的态度吗?一直没有说话的睿亲王,懒懒的开口,妖娆的凤眼扫过李成贤,只觉寒气森森。
下官卤莽了。
请公主恕罪。
李成贤扑通跪地,却挺直了脊背。
无妨。
李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本宫很欣赏李大人这种正气。
飘零赞赏道。
李大人请起。
飘零走下大殿,亲手将李成贤扶起,温和的神色反到让李成贤受宠若惊。
皇上。
飘零端端正正地跪于殿中,抬眼直视着慕辰。
说。
明紫的裙摆在身后铺展开来,九凤含珠金步摇在晨曦中闪着金光,高绾的发髻沉重地坠着,使的她不能低头。
瘦弱的脊背在这一刻,在这座辉煌的大殿中,傲然挺立着,散发出摄人的光芒。
飘零正色道:赵大人说的对,自古以来,攘开必先安内。
珩河水患危害巨大。
凤卿恳请皇上准了赵大人的奏折,给百姓一个安稳的家。
至于李大人所说,凤卿在这立下军令状,若有朝一日,赤焰与风属联手侵犯我朝,我慕容飘零必当以血祭旗,以求神灵保佑我朝渡过难关!以天为鉴!凤卿你……慕辰猛然起身,怒指着跪在殿下的飘零,却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一掌拍在金案上,震的笔墨四溅。
慕溪深深地看着飘零的眼睛,凤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公主深明大义,下官自愧不如!李成贤恭敬地跪在飘零面前,诚心地说道。
微臣替天朝千百万百姓谢过公主!飘零的誓言让赵黎感动至深,赵黎颤抖地说完这句话,便对着飘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南宫寂愣愣地看着飘零,不由地也跪下道:末将为我朝拥有如此珍贵的公主感到骄傲!一时间,百官不约而同地跪向了飘零,惟有慕辰冷冷地看着挺直了脊背的飘零,说不出是怒,还是恨!飘零一一谢过众人,转身坦然地迎视着慕辰冰冷的视线,嫣然一笑,道:请皇上决断。
皇上,公主所言极是,臣愿与赵大人一同前往珩河治理水患,以解圣上之忧。
慕溪撩起下摆,拉着飘零跪求道。
宝蓝色的锦袍盖在明紫的纱裙上,慕溪捏了捏飘零广袖下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放心二字。
朕准了!明日赵卿将所需银两报给户部,三日后,睿亲王领钦差一职,与赵黎一同前往潍城。
臣遵旨!赵黎激动地磕头谢恩。
臣定不辱使命!慕溪朗声道。
凤卿谢皇上恩典!慕辰狠狠瞪了飘零一眼:退朝!转身消失在殿后。
早朝散了之后,百官无不赞扬凤卿公主过人的胆识及缜密的心思。
尤其是赵黎,一直对着飘零拜了又拜,谢了又谢,直拜的她头晕眼花,最后只得推说皇上还有事找,赶紧拉着慕溪逃也似的出了太和殿。
出了太和殿,飘零没有乘辇,而是与慕溪一同漫步在御花园间,欣赏着秋日的红枫与初绽的菊花。
二哥,你看那盆墨荷,多美啊!飘零指着廊上一盆菊花叹道,深紫色的花瓣微微卷起,远远望去,真如一枝墨色的荷花亭亭玉立,华丽而不失娇媚。
小妹。
你还有心情赏花?怎么没有?这么美的花不赏岂不可惜?飘零调皮地眨了眨眼,伸手去揉慕溪的眉心:别皱眉了,丑死了。
小妹,你今天,太莽撞了!慕溪抓住飘零乱挠的手,严肃地说道,你快想想,一会儿怎么跟慕辰交代吧。
交代什么?我可是为他解决了两个难题呢!他不谢我就算了,还生什么气!小妹,别瞎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慕溪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若是赤焰真的与风属联手怎么办?莫非你真的要以死明志?不会的。
你就这么肯定?是。
为什么?为什么?飘零怔怔地望着那盆墨荷出神。
因为他是炎欢呀!那个无论何时都对着她微笑,无论何地都给她送去温暖的炎欢。
她始终相信,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永远不会伤害她的话,那个人便是炎欢了!所以今天朝堂上,她连想都未想,就立下了军令状,甚至不用去怀疑会不会真有那么一天出现。
直觉。
直觉?慕溪一愣,随即道:小妹,你不觉得你这个理由很可笑吗?炎欢真的会如你所想的那样简单吗?你别忘了,他是赤焰的国君!二哥,我信他。
清澈的眸子凝望着慕溪,飘零肯定地说道:我知道他是国君,所以我才立下军令状,以防万一。
你……慕溪摇摇头,叹道:那么,我也信你。
慕溪拍了拍她的肩,慕辰肯定在朝阳殿等你,你快回去吧。
我也回府收拾一下,三日后便启程。
恩。
二哥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你也是。
慕溪笑了笑,转而正色道:小妹,虽然现在二哥不能替你报仇,但是我保证,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在风霜雪那里受到的委屈,加倍地帮你讨回来!飘零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不过一瞬,便又微笑着说:二哥,那些事,我早已忘了。
云淡风清,原来还是会心痛的。
你也保重,我走了。
二哥,见到他,告诉他我过的很好,替我跟他说一声谢谢。
飘零望着慕溪的背影轻喊道。
知道了。
脚步一顿,又大步离去。
宝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长廊上,洒脱的背影风采依旧。
萧学士,可以出来了吧。
飘零伸手抚摸着墨荷的花瓣,淡然道。
下官见过公主。
假山后,一道白衫缓缓走出,清秀的面容春风带笑,一揖手,儒雅风流。
萧学士有事?今日朝堂上,公主着实让在下刮目相看。
只是下官不知公主何来的自信断定赤焰一定不会联手风属,下官很好奇呢。
飘零抬眼望了望萧琴,笑道:因为你的一首曲子。
哦,是吗?是。
炎欢想告诉我的,你已经转达了。
所以,还得谢谢萧学士呢。
下官告辞。
不送。
湛蓝的天空飘过一抹浮云,飘零突然想起慕辰的脸,摇了摇头,往朝阳殿走去。
朝阳殿公主,皇上在书房等您,脸色很不好呢。
秋桐还是如往常一般叽叽喳喳,老早就等在殿门口给飘零报信了。
知道了,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飘零脱去宫装,换了身简洁的白裳,随意披散着长发,顿时觉得轻松无比。
来到书房前,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却见慕辰合眼躺在软榻上,似很疲累。
飘零取了张薄毯,刚走近慕辰想要帮他盖上,慕辰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毯子滑落在地上。
回来了?慕辰睁开眼,脸色阴沉的吓人。
恩。
你这样睡着很容易着凉的。
飘零弯腰抱起薄毯,放在桌上,却不敢看他。
你担心朕?飘零一愣,道:是。
那你可知,朕也会担心你?飘零认命地低下了头,等着暴风雨的来临。
抬起头来看着朕!语气很温和,却不容拒绝。
飘零猛地一抬头,无惧地看着慕辰,就像在朝堂上那样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还有理了?飘零的样子倒让慕辰觉得很意外,扬眉问道。
我本就没错。
你可知,若是有一天,他们真拿你祭旗,朕会怎么办?飘零不解地摇摇头,皇上的心思凤卿又怎会知道呢。
朕会让所有的人给你陪葬!森冷的气息仿佛又变回到了那个在苍暮下令将轩辕无痕五马分尸的冷酷帝王,残忍的手段,噬血的口吻,恐怕来自地狱的修罗也不过如此。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飘零往后缩了缩,又凛然道。
最好是如此!否则,朕便先灭了赤焰,让他们永远没有联手的机会!慕辰上前扣起飘零的下巴,盯着她的眼,冷声说道:现在,朕姑且就先信了你。
好浓烈的杀气!飘零突然为自己失去了武功感到无比的悲哀!否则,真想和他打一场!放弃你可笑的念头。
慕辰松开了手,就算你没有失去武功,你也不是朕的对手。
飘零摸着被捏红的下巴,不服地哼了哼。
放眼天下,能让朕视为对手的,也不过二人,合欢公子的骨玉扇和风霜雪的青霜剑。
朕的龙渊,也尘封多年了。
飘零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红尘。
朕真好奇,合欢公子怎么会把这天下第一神器送给了你?慕辰瞟了瞟飘零腰上的红尘。
飘零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花厅走去:本宫饿了,不与你一般见识。
慕辰大笑:好个凤卿公主!居然敢在朕面前端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