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依旧明媚。
飘零又穿起了那一身象征着身份的明紫凤服,对着镜子试着微笑几遍后,乘坐凤辇往绯烟宫行去。
绯烟宫处皇宫的西处,与东边的朝阳殿呈对望之势。
燕蓉,那里是什么地方?飘零掀开纱帐一角,只见凤辇经过一处宫殿。
殿中遍栽梅树,若再过几月,定是香雪梅海,美不胜收。
回公主的话,此殿名曰飞鸿殿,又称落梅居。
是上两代先皇宠妃上官飞鸿的宫殿,说起来,这次的秀女上官熙儿还与飞鸿娘娘是表亲呢。
上官飞鸿?就是传说中一舞倾国,从此荣宠不衰的梅妃娘娘?有些意思。
飘零将纱帐放下,不一会儿,绯烟宫便到了。
刚下了凤辇,便望见南宫冉一身美艳的桃红宫装与赫连慕辰一同从御辇中走出,神采飞扬。
看见飘零,还得意的扬了扬头,挽着慕辰的手又紧了些。
肤浅的女人!飘零福身道:皇上来的早啊。
慕辰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她扶起,只淡淡说了句:你也是。
便和南宫冉进了殿去。
公主。
燕蓉扶起飘零,有些担心。
无碍的。
整了整衣裳,飘零也进了殿去。
赫连慕辰高坐在宫中主位上,而飘零和南宫冉则分别坐在两旁。
宣秀女觐见!高总管一甩佛尘,只见二十位佳人鱼贯而入,纷纷跪地道:奴婢给皇上,凤卿公主,贵妃娘娘请安。
皇上万岁,公主千岁,贵妃娘娘吉祥!平身吧。
慕辰一抬手,帝王之威十足。
谢万岁!飘零抬眼望去,只见秀女们规矩地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转身吩咐女官:开始吧。
女官展开手中的名册朗声道:户部尚书何守原之女何娉婷上前。
队伍之中,一女子上前两步,福身道:娉婷拜见皇上。
清亮的嗓音悦耳动听。
免礼。
谢皇上。
何娉婷抬头,望向殿上的慕辰,心中赞道:好俊的男子!南宫冉见何娉婷竟然敢直视皇上,而且还穿了和自己同色的桃红裙装,不由得一怒,道:放肆!何娉婷一惊,收回目光,委屈道:娉婷不知犯了何罪,还望贵妃娘娘明示。
俏丽的妆容楚楚可怜,眼中却毫无惧意。
何守原之女果然不简单,只是不如她父亲那么懂得隐藏自己,如此露芒只怕日后要吃亏的。
总归还年轻啊!飘零温柔地说:何小姐今年几岁了?进宫前,父亲便交代过自己,一切要听从凤卿公主的安排,现在又见公主如此柔和,何娉婷嫣然一笑,道:娉婷今年十五。
飘零点点头,转向慕辰道:何小姐美艳大方,不知皇上以为如何?慕辰看了何娉婷两眼,只两眼便让她两颊飞红,羞怯地低下了头。
慕辰微笑道:何娉婷容貌美丽,举止端庄,封为淑妃,赐住长乐宫。
飘零知是慕辰默许了自己与何守原之间的约定,忙道:淑妃娘娘,还不快谢恩。
娉婷谢皇上恩典。
何娉婷娇声道。
退回了队伍,临走前,还不忘对殿上的皇上妩媚一笑。
慕辰皱了皱眉,道:下一个。
礼部尚书刘郡之女刘惜芸上前。
奴婢刘惜芸拜见皇上。
免礼。
谢皇上。
飘零见刘惜芸比那何娉婷懂规矩,含笑道:刘小姐几岁了?回公主的话,奴婢十六。
刘惜芸每一句话都说的中规中矩,很有大家之风。
淡黄的裙裳如容貌一般清爽秀丽。
刘惜芸举止得体,德行谦和,封为德妃,赐住华阳宫。
慕辰说完,抬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不出表情。
臣妾谢皇上恩典。
刘惜芸跪地谢恩后,也退回了队伍中。
南宫冉见慕辰已封了两个妃位,虽然自己还是身份最高贵的贵妃,却已很是不满,又不敢发作,只恨恨地瞪着飘零。
下一个。
都察院御史郑有为之女郑澜上前。
奴婢郑澜拜见皇上。
郑澜不比前两位的美貌,却有一股书卷气,细细的眉眼斯文温柔,就连声音也温柔的快听不到一般。
郑小姐几岁了?回公主的话,奴婢十六。
皇上。
飘零转向慕辰,道:您看着郑小姐封为贤妃如何?一看就是个娴静之人。
准了。
慕辰放下茶杯,几不可觉的瞪了飘零一眼。
臣妾谢皇上恩典,谢公主恩典。
郑澜退回了队伍中,由始自终没有抬头看皇帝一眼。
下一个。
内阁大学士上官青云孙女上官熙儿上前。
话音一落,只见人群中一位白裳女子款款走出。
素净的白衣没有任何花样,长发只简单绾起,插了支白玉簪,莲步婀娜,身姿窈窕。
奴婢上官熙儿拜见皇上。
清越的声音似秋水涟漪,没有一丝矫揉造作,让人听着格外舒服。
飘零见慕辰深深凝视着她,叹了口气,轻声唤道:皇上?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奴婢陋颜,不敢冒犯圣上。
上官熙儿仍旧低着头,跪在殿中。
言语间不卑不坑,就连飘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朕命你,抬起头来!慕辰仍旧凝视着她,语调严厉,让人一颤。
奴婢遵命。
上官熙儿缓缓抬头,细长的柳叶眉下卷翘的长睫如一面小扇扑闪着,灵动的双眼似一湾清泉透澈,小巧的鼻下,双唇殷红如寻欢殿中美丽的合欢花一般微微翘起,可爱,又妩媚。
白皙的脸上未施粉黛却飘然出尘,再看其他女子姹紫嫣红,与她一比,简直俗不可耐。
飘零将双手藏于广袖之中紧紧交握,脸上却平静如初。
你叫什么名字?慕辰何时走下殿的,没人发觉。
他伸出双手将上官熙儿扶起,星辰的眸中尽是醉人的温柔。
奴婢上官熙儿。
上官熙儿低着头,小声答道。
慕辰伸出手,轻轻抬起熙儿的下巴,暧昧的目光让她为之一颤,又温柔地问道:熙儿,告诉朕,你今年多大了?奴婢十五。
你说,朕封你为辰妃可好?坚毅的唇角不再冷漠,温柔的快要将人融化。
熙儿胆怯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上!南宫冉妒火中烧,出声阻止道:四妃之位已满,不如封为昭仪如何?慕辰却没有理会身后的南宫冉,反而大声宣布:上官熙儿即刻起封为皇贵妃,赐尊号辰。
赐住飞鸿殿!话音一落,殿中顿起唏嘘之声。
何娉婷愤恨地瞪着上官熙儿,而郑澜和刘惜芸却低着头,敛去神色。
皇上,后位之下便是皇贵妃,上官熙儿年幼,资历尚浅,恐怕不妥。
若是她做了皇贵妃,那日后自己见了她还需行大礼,一想到此,南宫冉又再度出声阻止。
飘零冷眼看着殿中众人,袖中的掌心已被指甲深深掐破,却也没有表态。
凤卿公主,你以为如何?赫连慕辰将难题抛给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飘零,挑眉含笑地望着她。
皇上,选秀一事本就是为了给皇上充盈后宫,好为我大天朝早日诞下皇子安定民心。
辰妃娘娘得皇上如此厚爱,本宫甚感欣慰。
凤卿并无异议。
飘零仍然保持着端庄的笑容与得体的坐姿,精致的妆容下云淡风清。
慕辰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复又含笑道:凤卿一言深得朕心。
熙儿可愿?奴婢谢皇上抬爱。
上官熙儿盈盈跪下,身后如芒在刺。
爱妃怎可自称奴婢?臣妾谢皇上恩典。
上官熙儿又道。
慕辰爽朗一笑,揽起上官熙儿径自出了绯烟宫,只留下众人目目相觑。
今日便到此吧,本宫先行一步,贵妃娘娘也保重身体吧。
飘零挥袖站起,冷冷瞥了南宫冉一眼,便走了出去。
南宫冉甩袖离去。
绯烟宫众人散去,未入选的女子各自回家,焉之非福?飘零侧卧在凤辇中,疲惫地闭目养神,脑海中那一抹白影却拂之不去,搅的心神不宁。
停轿!飘零下了凤辇,扶着燕蓉的手道:你们先回去,本宫想去御花园散散步,就留燕蓉一人便可。
秋桐便带着众人往朝阳殿去了。
燕蓉,你看那棵枫树。
为什么它的叶子本是绿色的,却要变红呢?公主可是忧心辰妃娘娘?燕蓉自飘零进宫,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
方才的上官熙儿像极了刚入宫时一身白衣的飘零,燕蓉又怎会不知。
只是不敢直言罢了。
连你也觉得她很像我,是不是?飘零淡笑,自语道:刚才我也吓到了。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只是那样清澈的目光,已离我远去了。
我只希望,熙儿能永远这般清纯下去,不要被这复杂的后宫所玷污了。
公主,各人有各人的命。
谁又能斗得过老天呢?是呀。
熙儿今日一身朴素的白裳,连妆都未上,定是没有争宠之心。
只是天意呀!任她再聪明,也料不到命运如此弄人。
飘零感叹,又道:宣户部尚书何大人来见我。
是。
公主,咱们先回朝阳殿吧。
飘零点点头,随燕蓉回到朝阳殿便即刻召见了何守原,一直忙到深夜。
公主,浴汤已备好,奴婢伺候您更衣。
飘零任燕蓉将自己的华服褪去,只着了身轻纱,便进了后殿的浴池中。
清澈的池水中荡漾着殷红的花瓣,石壁上的龙头中源源不断流淌出温热的清水。
飘零将身子完全浸入水中,疲惫地闭上了眼:燕蓉,皇上今晚在哪就寝?燕蓉跪在池旁一边搓洗着长发,一边低声道:飞鸿殿。
意料之中!想起方才何守原为女儿抱屈的样子,飘零心烦的将池水拨乱。
可恶的赫连慕辰!翌日,飘零与往常一样,在飞鸿殿门口等着慕辰。
而慕辰也准时出现在凤辇之中。
皇上辛苦了。
凤卿的安排,朕很满意。
飘零斜眼瞟了瞟慕辰空荡荡的胸前,道:皇上的龙佩呢?熙儿很喜欢,朕便送与了她。
凤卿有何异议?凤卿不敢。
那块玉佩是慕辰出生时,赫连君凤所赠,慕溪也有一块。
慕溪的龙佩后刻着一个溪字,而慕辰的刻着一个辰字,自小从未离身。
如今上官熙儿有了他的龙佩,辰妃之尊,更是无人能及了。
昨夜凤卿召见过何尚书。
哦。
可查出些什么?还没有,不过已有了头绪。
许是何守原不满意女儿要屈于上官熙儿之下,所以昨夜的谈话明显有所保留。
飘零揉了揉酸痛的眉心,道:皇上,淑妃娘娘也是个美丽的人儿,切莫辜负了才好。
慕辰冷冷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莫非朕宠幸哪个妃子还要经凤卿公主批准不成?皇上喜爱谁,凤卿无权过问。
只是提醒皇上,彻查户部一事,凤卿自当尽力,还望皇上略尽一些薄力。
慕辰冷哼一声。
皇上对凤卿若有什么不满,只管责罚。
飘零嗓子一痒,轻咳了几声,再道:凤卿甘愿受罚。
你身子不舒服可有召太医?一点小事,咳咳咳……话未说完,飘零便猛咳起来,一时竟停不下来。
慕辰赶忙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并端过一碗温水喂她喝下,怒道:还说是小事!下朝后朕即刻命许太医来为你诊脉。
飘零喝下了水,干涩的嗓子得到滋润,舒爽了许多,皱眉道:不用了。
这是圣旨!目光中又是责备,又是心疼,这些日子,你为了户部一事日日操劳,也不能忽略了自己的身子。
凤卿谢皇上恩典。
你还真记仇了?慕辰见她冷语相向,又面色苍白,最终叹了一声,软言道:朕不与你计较。
太和殿到了。
飘零说完,便先下了轿,往太和殿走去。
下了朝,许太医已在朝阳殿中等候。
探了脉,开了方子便带着秋桐去太医院取药了。
夜深人静书房中,飘零披了件薄衫在灯火下仔细翻看着户部的记录,细查下不难看出其中有许多漏洞,只要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便能将屯田计划近一步进行,只是这何守原态度不明,很难下手。
入秋了,院外的梧桐已是凋零,晚风拂过,萧索得紧。
飘零又猛咳起来,直咳得五脏沸腾,胸口酸疼。
公主,快将药喝了吧。
别拖得更严重了。
燕蓉将药热了几回,也不见飘零喝下半口,急的没有办法。
燕蓉,咳咳咳……皇上今晚在哪就寝?皇上今晚去了长乐宫。
虽然不愿意,他还是去了。
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悲哀与无奈。
飘零接过燕蓉手中的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苦的直皱眉头。
公主,快吃颗糖。
这还是皇上今天特意命高总管送来的。
飘零赶忙从匣子里取出一粒扔进口中,桂花甜蜜的芬芳顿时驱散了药汁的苦涩。
把这个含在嘴里,便不苦了。
俊美的容颜依稀还在眼前,只是已没了当日的轻松。
慕辰,这条路虽苦,我也要陪你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