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洛城时至金秋,城外一片金灿灿的丰收景象。
抬眼望去,只见村民在羽林军将士的帮助下忙的热火朝天。
飘零徒步行走在田埂之上,一身粗布蓝裳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一抹天然的清纯。
一阵飒爽的风儿吹过,稻浪滚滚,稻香袭鼻。
田野间,忙碌的人们高唱着丰收的歌谣,喜悦的歌声传遍四方。
只是在这美好的日子里,心底不免生出一些惆怅。
慕溪和南宫寂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不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
有没有饿着,有没有累着?也不知关麟的军粮送到了没有,至今仍没有回信。
公主,累了就歇会儿吧。
燕蓉察觉出飘零的怅然,体贴地扶她坐在田埂边上。
虽然飘零现在已是皇后,但是宫里的人还是习惯尊称她为凤卿公主。
仿佛皇后二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个模糊的称号。
帝后大婚之日,皇上拂袖而去,满面怒容,至今再未踏足朝阳殿半步,反倒是流连在辰妃的飞鸿殿中夜夜笙歌。
除了上朝,皇上和皇后几乎没有额外的碰面。
这些对于皇宫里的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然而如今,洛城内流言四起,经过某些有心人的暗中编派,竟演变成了凤卿公主心有所属,为了成就元帝的霸业,甘愿挥剑断情,下嫁为后。
元帝疏忽政务,痴恋辰妃,沉迷女色,甚至谣传帝后成婚至今,竟未圆房。
也有人说,皇上曾扬言要废后以立辰妃而代之。
一切的一切,赫连慕辰从未出面澄清过,而飘零也只是一笑置之。
除了每日在朝堂和朝阳殿中往返,也就是偶尔出宫体察民情。
若哪日不巧遇上他了,也是淡然处之。
燕蓉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公主又是个极倔的人,听不进任何劝解,依旧我行我素。
只是,辰光殿的宫女太监侍卫不免在私底下议论,皇上的脸色是一日比一日冷酷,脾气也是逐日增长,要么不发一言,要么大发雷霆。
圣怒之下,当值的人都是加倍的小心,加倍的仔细,生怕哪天惹恼了皇上,小命不保了。
至于魅影,早在大婚前一日便潜进宫来与飘零见面。
飘零只说了一句:魅影,你现在离开。
我们还是朋友。
魅影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半响,最终头也不回地走了。
感情这回事,除了当事的俩人外,任何人都管不了,也没法去管。
显然,魅影很清楚这是一潭趟不得的浑水,能置身事外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给风霜雪的回复很简单:无能为力。
早朝上,何守原满面喜色地汇报了今年粮食的收成,飘零当即下旨在收粮中挑选出优良的种子发散到各地广为种植,尤其是溱州,作为屯兵政策的首次开展基地,赫连慕辰更是下令集结在此的十五万士兵,七成屯田,三成守卫,务必要将中枢下达的任务完成。
下了朝后,飘零才进朝阳殿,何守原早在等候了。
有事吗?何大人。
为了户部亏空一事,飘零已是烦不胜烦,现在又见何守原,八成猜到了他的来意。
淑妃何娉婷不满凤卿公主裁减宫内用度,在皇上面前哭诉告状。
皇上当即严厉训斥了淑妃一番,数月来不曾召见。
何守原哪能不急?只是前段时间飘零太忙,他也不敢来打扰,现在秋收稳定,他就厚着脸皮的来了。
何守原尾随着飘零进了内殿,待她坐定后,何守原才陪笑道:公主,小女年少不懂事,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别往心里去才好。
果然是为了这事。
飘零眉眼一冷:何大人,在你眼中,本宫是如此刻薄之人吗?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何守原急的满头大汗,忙道:公主宽宏大量,又岂会和小女一般见识。
行了行了。
飘零不耐地阻止何守原再继续罗嗦,道:皇上的脾气,你我都很清楚。
淑妃如此不识大体,也难怪皇上生气。
何守原刚要磕头认罪,飘零挥手说道:淑妃是你的女儿,有时间,你去看望看望。
毕竟,这宫里,比不得家里,这小姐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些了。
何守原一听有转圜的余地,立刻连连磕头称是。
飘零斟酌了半响,叹了一叹,道:淑妃娘娘的事,本宫自会去皇上面前给她说情。
只是往后如何,还得看她自己。
帝后成婚后,何守原的国丈梦算是落空了。
但是照目前皇上和公主的关系来看,只要女儿能诞下皇子,以后还是大有机会的。
何守原点头哈腰地将公主送出了宫门后,终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满足地笑了笑,转身朝淑妃的长乐宫走去。
飘零闲坐在田埂边,随意荡着双腿,仰望蓝天,任思绪一丝一缕沉淀下来。
早上答应的爽快,现在一想起慕辰冰冷的脸,她不禁后悔起来。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燕蓉,告诉李大人一声,我先回宫了。
这么早?每次公主出宫,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去的,燕蓉惊讶地跳起身来。
恩,传高庸来朝阳殿见我。
飘零轻哨一声,跃上马背,纤离立刻撒开蹄子往城内奔去。
高总管,皇上在哪里?高庸抬眼打量着公主,一身桃红罗裙,外罩金丝绣凤轻纱,广袖云鬓,金钗华贵,妆容精致,眉眼清丽。
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高庸是皇上身边的近侍,皇上的不悦早已看在眼中,也深知是因为谁。
如今看公主的打扮,似有要向皇上服软的意思,那可是极好的事情。
高庸答道:皇上在辰光殿。
本以为他应该在飞鸿殿的。
飘零略微颔首,只听高庸走近身旁,低声道:娘娘,皇上还未用膳呢。
飘零吩咐徐嬷嬷做了几道清爽的小菜,亲自抬着往辰光殿去了。
燕蓉高兴地对着高庸福道:奴婢谢高总管。
高庸淡笑道:咱们做奴才的,也指望着主子好。
只有主子好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
凤卿公主求见!飘零端着托盘,立在殿外。
殿内,赫连慕辰手执御笔,正在批阅奏章。
闻声抬头,手中的笔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及眼处,飘零微笑着走了进来。
一身华服衬得她面若桃花,妩媚妖娆。
她这样美丽是为了谁?慕辰紧抿的唇不自觉的扯出一抹笑容,温言道:你来了。
是。
飘零将托盘放在桌上,盈盈一笑。
这场景,就像以往每个不眠的深夜,她总是会端着消夜,亲自送到辰光殿中,提醒自己不要太累,注意休息。
而自己也总是放下手中的奏章,与她一同享用着消夜,并讨论一些关于朝堂的问题。
曾经,他们相敬如宾,像一对老夫老妻,相互扶持。
慕辰就这样看着她,温柔地看她。
直到她抬起头来轻声道:皇上?慕辰似没有听见,依旧望着她。
飘零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踌躇了片刻,又唤道:慕辰。
飘零。
慕辰上前一步,一手揽过她的纤腰,暗哑的嗓音性感魅惑,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她脸上。
飘零僵硬着身子任他搂着,直到他俊雅的面容忽然贴近,她一直保持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伸手抵住慕辰的胸口,掌心感应到他有力的心跳和渐渐急促的呼吸,灼烫般刚要抽回手便被他硬拉住。
皇上,你……我……飘零……零儿。
慕辰低头吻上她的指尖,动作轻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你终于来见我了。
我……很想你。
飘零不敢挣脱,他的薄唇摩挲在指上,眷恋徘徊。
竭力保持冷静地语调:皇上,凤卿找你有事……啊!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慕辰拦腰将她抱起,大步往后殿走去。
沿路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俯首,让出道来。
明黄的帐帘被掀开,又放下。
飘零感觉自己被放入一张温软的大床之中,华贵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却让她泛起阵阵寒意。
飘零撑起双手,想隔开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却又被他紧紧抱住。
宫女们早已退尽,硕大的宫殿中,只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和偶尔荡起的纱帐。
飘零紧咬着下唇,任由那灼热的吻,星星点点落在脖颈上,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吻很霸道,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大婚那夜,慕辰也同现在一般吻她,只是那夜的吻,极尽温柔。
飘零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热情,只是不该,让他看见自己不经意间滑落的泪。
慕辰怒极,拂袖而去。
她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一道裂痕,深深横在心坎上,难以磨灭。
不知何时,慕辰已停下了动作,只是撑着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看穿,看透。
在想什么?飘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思绪,微笑着:想你。
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飘零迎视着他的目光,不敢有半点闪躲,甚至不敢眨眼。
我的确是在想你,在想被我伤害的你。
他们就这么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许久,慕辰叹了口气,松开双手,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说吧,有什么事。
你……朕不是圣人,但至少还算是个君子。
飘零无语,坐起身来将半解的衣裳穿好,只是发鬓已散,松松垮垮地披了下来。
慕辰深靠进软椅中,看着她坐到镜前梳理着长发。
朕帮你。
还未等飘零反应过来,手中的玉梳已到了慕辰手中,一下一下将她的发丝梳开,理顺。
飘零抬眼望着镜中的倒影,这几月来,他清减了许多,本就坚毅的脸膛更显得冷竣,怪不得这宫里所有的人都怕他。
笑什么?慕辰手中依然梳着长发,只是盯着镜中飘零无端的笑容问道。
他的声音很温和,已不见前段时日的冷漠,这场冷战就这么凭空溶解了。
谈话间又恢复了以往的轻松。
我说了你可不能降罪于我。
先说来听听。
见她如是说,慕辰也有些好奇了,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飘零转动着眼珠,低声说:有时候,我还真觉得你不是人呢。
放肆!是你要我说的!飘零大声辩解道,又拉着慕辰的袖子委屈道:哪有人一天倒晚绷着个脸,任谁见了你都怕。
就像寺里的夜叉罗汉似的。
慕辰听她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第一次,敢有人这么说朕的!指尖在她额前弹了一下:你胆子也太大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从未见到过他像今天一般毫无防备地开怀大笑。
每一次,他的笑容都只停留在唇边,甚至细看后会发现,那笑容的背后藏着多少的冷酷与无情,亦或是无奈与忧伤。
时刻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会很累的。
飘零突然有些心疼他。
好了。
说也说了,笑也笑了。
你今天这么特意打扮来见朕,究竟所为何事?飘零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来辰光殿的目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说出来,恐怕会惹他不快吧。
但是此刻不说,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说了。
深吸一口气,飘零望着他认真地说道:你有多久没有召见过淑妃了?果然,此言一出,慕辰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又皱了起来。
飘零伸出手指,轻轻揉开他紧蹙的眉心:夫妻间没有隔夜的仇。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而教训淑妃的。
现在我都不气了,你也就别再气了。
夫妻?慕辰捉住她在面前乱挥的小手,你和我,是夫妻吗?飘零一愣,柔声道:是。
慕辰冷笑着放开她的手:既然你当我是你的夫君,又为何频频将我推给她人?不待飘零回答,慕辰的声音更冷了几分:风霜雪只娶了一个海瑶你都不能忍受,你又如何能忍受我的后宫嫔妃?还是说,犀利的目光冰冷似箭:你根本就不在乎?飘零无言以对,只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庸!高庸闻声进的殿来:奴才在。
摆驾长乐宫!高庸偷偷望了飘零一眼,躬身随在慕辰身后离去。
长恨秋无情,红叶自飘零。
今怨君多情,终究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