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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不如怜取眼前人

2025-03-30 19:32:10

朝阳殿中,池如明镜。

数日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已将扶蕖池冻结,飘零没有让宫人清扫殿中的积雪。

远远望去,朝阳殿有如琼楼玉宇般矗立,而她,就独自站在池边,藏在袖中的手,不时抚摩过光润的竹笛。

公主,该喝药了。

飘零没有皱眉,接过燕蓉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已经有多久了?自那夜从辰光殿回来后,她就病倒了。

太医说是天气转凉,感染了风寒,休息半月即可。

而赫连慕辰就以她生病这个理由,将她软禁在朝阳殿中。

这期间,她没有上朝,甚至没有踏出过殿门一步。

她知道,他生气了,而且是非常地气。

从秋天到冬天,从落叶到飘雪。

她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不知道朝堂上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不习惯,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淡然。

也许,这样的结果,对两人来说,已是最好。

相见,不如不见。

燕蓉取来了狐裘为她披上,拢紧。

虽然她不清楚公主心里的想法,但她至少能在公主孤单的时候,送上一丝温暖。

正在这时,殿外不知为何传来一女子的哭喊声与侍卫的训斥声。

飘零回头,燕蓉道:公主,奴婢去看看。

不一会儿,燕蓉小跑着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出什么事了?公主,飞鸿殿的宫女梅清求见。

但是侍卫不让她进来。

那些侍卫是受皇上之意把守朝阳殿的,这些日子以来,飘零不曾出去,外人也不曾进来。

她找我有什么事?奴婢不知,但是看情形是急事。

飘零正在踌躇时,殿外喧闹之声又起,这次更严重了,似乎那宫女要被拖下去杖刑。

她不再犹豫,转身急步往殿外走去。

住手!殿外两名侍卫见公主出来,急忙放开了钳制梅清的手,恭敬地行礼。

梅清见公主出来,急忙跪着上前,抱住她的裙角哭喊道:公主,救救我们娘娘,皇上要杀她!你说什么?说清楚点!飘零弯腰扶起梅清,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官熙儿不是很得宠吗?公主,昨夜太医为辰妃娘娘诊脉,说是怀了两月的身孕。

今天……今天皇上派人送了药来,娘娘说什么也不喝……梅清一边哭泣,一便哽咽地说着:皇上现在已经在飞鸿殿了,与娘娘起了争执。

奴婢怕……奴婢怕皇上真的要杀娘娘!公主,求您了,求您救救我们娘娘!飘零心里乱成了一片。

她知道,熙儿犯了慕辰的大忌,昔日的淑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同时,她也心疼那个柔弱清秀的熙儿。

人,她是一定要救的!这么想着,她已经走出了殿门,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刚才那两名侍卫已经挡在了身前。

公主,皇上有令,公主养病期间,不得踏出朝阳殿一步!那皇上有没有说,本宫若是出了朝阳殿,应该如何?这……皇上没说。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行了。

皇上要是怪罪下来,本宫替你们担着。

飘零伸手推开了横在眼前的两柄长刀。

侍卫深恐伤了公主,急忙收起了佩刀。

公主,奴婢和你一起去。

燕蓉不放心她自己一人去,紧跟在后边。

飞鸿殿外,早已站满了御前侍卫将飞鸿殿重重包围,一见凤卿公主,忙下跪行礼。

只是将殿门挡得严严实实。

飘零停在殿门前,怒声喝道:让开!御前侍卫统领陆彬上前一步道:属下奉皇上之命在此执行公务,还望公主殿下见谅。

御前侍卫向来是皇上的心腹,只受皇命。

和朝阳殿那两个普通的侍卫不一样,飘零一时也无法。

正在僵持时,忽然听见殿中一声脆响传来,似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赫连慕辰的怒喝声和上官熙儿的哀求哭泣声。

本宫命你们让开!恕属下不能听命公主。

你!飘零狠狠心,想要硬闯进去,侍卫怕伤及她,也不敢出手,只是一字排开堵在殿前,宛如一道坚硬无比的城墙,任她怎么用力,也无法往前一步。

若是我武功未废,岂会弄的如此狼狈?飘零怒极,对着殿中吼道:赫连慕辰!你给我出来!此言一出,吓煞身旁众人,竟然敢直呼皇上名讳,就连睿亲王也从未如此大胆过。

不由得全部愣在原地。

而殿中的吵闹声也停止了。

四周安静得惟有雪花落下的簌簌之声。

飘零见这招管用,又用力提高了声音:赫连慕辰!是男人的就给我出来!莫非你还怕了我不成?果然话音一落,只见一身明黄龙袍的慕辰推开了门,脸色发青,明显怒极。

飘零连忙掂起脚尖,往他身后望去,茶盏玉盘碎了一地,上官熙儿跪在地上哭泣。

幸好还没死!飘零松了一口气。

皇上恕罪!御前侍卫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茫茫雪地中,惟有一身白裳的公主和一身黄袍的皇上遥遥对望。

慕辰冷冷地盯着她,她也毫不视弱地回瞪过去。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似雪花停止了旋转,空气禁止了流动,四目皆寒,如弦紧绷!许久,飘零瞪得累了,眼睛也酸了,刚一张口,凛冽的寒风灌如喉中,呛的她猛咳起来,停也停不住,直咳的撕心裂肺,呼吸困难。

慕辰沉声道:放她进来!侍卫让开了殿门,燕蓉扶着飘零走进了飞鸿殿。

红梅依旧绚烂,香气依旧清馨。

只是往日的温情不在,殿中冷的令人打颤。

雕花木门在飘零进来后便关上了,燕蓉恭敬地候在门外。

慕辰冷着脸,一言不发地靠进软椅中。

飘零看了他一眼后,目光转向地上的熙儿。

发鬓散乱,满面泪痕,灵动的双眼中似有一丝坚强,一丝执着。

那眼神,勾起了她埋葬已久的回忆。

当年爹娘逝去后,她也曾是那样的悲伤,却也那样的坚强。

看到了熙儿,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飘零心疼地帮她擦去泪水,柔声道:熙儿别怕,有我呢。

熙儿自知死罪,只求皇上能让我生下孩子。

待我去后,请公主善代我的孩子。

熙儿凄声哀求着慕辰,而慕辰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说什么傻话!飘零拍了拍熙儿冰凉的小手,你的孩子当然要你自己来带,我可不帮你。

公主,你……熙儿泛着水雾的大眼不敢相信地盯着飘零,惟恐是自己听错了一般。

好了,别哭了。

都快做母亲的人了,别跟个孩子似的。

你伤心,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伤心的。

飘零温言安慰着熙儿,熙儿渐渐安静下来,微笑着任她将自己搂在怀中。

那感觉,像姐姐,像母亲。

许是劳累过度,熙儿慢慢合上了眼,竟靠在飘零的肩上睡着了。

飘零疼惜地想将她抱起,无奈力气太小。

朕来吧。

一直没出声的慕辰突然走到她身边,将熙儿抱起,放进了床榻中,这过程,温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熙儿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似很不安,皱着眉头拉着慕辰的手不放。

为什么要帮她?慕辰坐在了床边,将熙儿的手握在手心里,眼光却是盯着一旁的飘零。

我不知道。

飘零平静地回答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真羡慕熙儿。

羡慕她有一个完整的家,羡慕她有这么多疼爱她的家人。

不像我,糊糊涂涂地过了十六年,才发现原来这世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小时候,爹和娘都很疼我。

长大后,爹和娘,却不在了。

你还有我。

飘零似没有听见慕辰的安慰,平静地凝视着他:答应我,不要伤害熙儿。

我不想有一天,看见她变得和我一样。

好吗?她眼底的脆弱和脸上强装的笑容,像一根无形的铁丝,无声地缠绕在慕辰的心上,一寸寸地收紧,一滴滴地流血。

直到心痛完了,血流尽了,便只剩下了麻木和冷漠。

曾经,她是多么活泼和可爱的一个小女孩。

与自己比轻功,发暗器。

那十支金针,至今仍被自己收藏在怀中。

那代表着,逝去的无忧岁月,和曾经的年少轻狂。

零儿。

恩?慕辰沙哑的嗓音带着企求,目光中闪烁着希冀。

飘零抬眼望去,竟有些心疼。

请你给我一个孩子好吗?灼热的目光停留在飘零瞬间僵硬的脸上,一个属于我和你的孩子。

我发誓,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长大,不受一点苦,不担一分累。

慕辰,我……先不要急着给我答案。

慕辰微笑着打断她,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的时候,再告诉我。

脑海中又回荡起那白发老者的声音:他欠你的,总有一天会还,而你欠别人的,也该归还。

宿命天定,切莫妄想打破。

谨记于心!风霜雪,你欠我的是什么?而我欠慕辰的,又究竟是什么?宿命,什么是宿命?慕辰,我先回去了。

你在这里陪陪熙儿。

飘零转身推开了木门,凛冽的寒风吹散了纷乱的思绪,如果有二哥的消息,请让我知道。

慕辰望着渐渐消失在梅林中的身影,低头苦笑。

她终究还是无法忘记他吧?第二日,飘零依旧没有上朝。

反到是午时,高庸奉命来请她去辰光殿一趟。

走到殿门,侍卫已撤去。

慕辰。

进来。

飘零解下狐裘交给燕蓉后,便迈进了温暖的殿中。

殿中四角均摆放着暖炉。

金制桌案上的小鼎中燃放着龙涎香,馥郁的香气显示着主人的奢华。

慕辰低头查阅着奏章,只淡淡说了句:坐吧。

飘零依言坐下,软椅中铺着一张水貂皮草,柔软,暖和。

许久,殿中再没有其他声音。

你看看这个。

飘零接过他递来的奏章,是兵部呈上的战报。

打开来看,慕溪潇洒的字迹在眼前展现。

细细看下去,越见凝重。

看完后,掌心微湿:风属集结四十万大军屯兵风悒城。

风帝的十三万精兵在汇州。

那二哥岂不是被围困在其中?是。

慕辰坦然地抬头迎视她的目光,而且,神骑军也只剩下四万了。

以四万兵力对抗两军夹击,可想而之,慕溪的境况是多么糟糕。

而南宫寂虽有五万精兵,却被汇州主将牢牢牵制,一时竟无法救援!没想到,风霜雪竟然能请动雁依依下山相助。

慕辰似乎并不在意那四十万大军,反而对那传说中操琴布阵的奇女子更感兴趣。

而飘零并不想知道那雁依依是何许高人,她只在乎慕溪的安危,什么时候出兵?不急。

不急?飘零陡然提高嗓音,不可思议地问:现在都这样了还不急,那什么时候才急?二哥才有四万兵马,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抗得了两军夹击。

必须让南宫寂把汇州拿下!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慕辰面对她的连声喝问淡然道:代价?你可知雁依依是什么人?她十二岁时布下的‘四季阵’至今无一人打破。

此阵玄幻万象,内藏乾坤。

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四季阵?飘零思索片刻,让我试试。

不行!慕辰凌厉地拒绝了她。

为何不行?二哥说此人擅长抚琴,以琴布阵。

只要能有一人与她对弹,扰其心神,乱其琴音。

我们不是没有胜算的。

哼!慕辰冷哼一声道:你的手还能抚琴么?飘零纳纳地伸出双手,连月来苦练箭术,修长的指间已布满粗茧,指骨粗糙。

哪里还有一点白皙柔嫩的样子?这样的手,必然奏不出好琴!萧琴……飘零刚提议就被慕辰毫不留情地否决:风霜雪都不是雁依依的对手,你认为萧琴可以吗?果真如此厉害?飘零的心一分分往下沉去。

她站起身来,焦躁地在殿中来回踱步。

风霜雪的萧她是听过的,竟然连他也不是对手,那慕溪是不是就必死无疑了?不行,她绝对不能失去他!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她很无助,那种无助的感觉在当初风霜雪身中天命之时也曾有过,可最终她不是也挺过来了。

可是这次,凭空冒出的一个雁依依竟然让她第一次感到恐惧和愤怒。

她抓住扶椅的手不觉渐渐收紧,指尖因过度的用力而显得苍白。

零儿……慕辰想要掰开她的手,却被她猛然一甩。

啪的一声,一支细长的竹笛自袖中甩出,骨碌骨碌滚到了地上。

飘零就这么盯着那支竹笛,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和风的微笑,满袍的合欢,不羁的眼神和如玉的长指。

炎欢。

飘零从容地弯下腰,将竹笛收入袖中,转身道:容我回去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做任何决定之前,要先告诉朕。

慕辰从她眼中看见了一闪而逝的亮光,有些不放心。

好。

飘零福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