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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当时只道是寻常

2025-03-30 19:32:10

夜阑人静。

缠绵了近一月的大雪终于在空中停住了继续下坠的步伐。

永福宫前,一个白衣女子已站了许久。

她会不时地望望宫门中那盏微弱的灯火。

更多的时候,她仰头望天,明净的夜空中,群星闪烁。

遥远的东方,有一颗分外璀璨的星星,秦觋说,那是紫薇。

紫薇下方,一颗稍小的明星在努力地绽放光彩,她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九卿。

四更的锣声打响。

永福宫里的那盏灯火已熄了很久。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踩在厚厚的雪地中,发出咯吱的轻响。

飘零借着月光,望向来人微笑。

拿去吧。

谢谢。

飘零将南宫冉递来的玉印小心地收进怀中。

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

南宫冉披散着长发,一双大眼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她自斗篷中取出一个包袱丢给飘零:帮我转交给我哥。

飘零接过沉甸甸的包袱,不用打开,她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好。

快走吧,怕皇上发觉,药下的很少。

等他醒了,你就走不了了。

飘零探头望了望,不知等他醒来后会是多么的震怒,不由得担心起与自己狼狈为奸的南宫冉来:你要小心。

哼!南宫冉眉眼间还是一贯的高傲,他不会杀我的。

就算是为了南宫家,我也死不了。

听她如此说,飘零才放心地点点头,感激得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地叮嘱:慕容飘零,你可别死在外面。

飘零闻声一怔,转头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谢谢你。

南宫冉别扭地瞪了瞪她,转身先回去了。

马场守夜的侍卫隐约看见个人影,正要拔刀时,看清了那人,忙跪地道:公主殿下。

飘零点了点头,竟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深夜的禁宫中,守卫依然森严。

一白衣女子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飞驰而来,宫门侍卫刚要拦下,只见眼前亮出一方玉印,连忙收起佩刀,恭敬地为她打开宫门。

公主?李成贤揉开了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后,惊得俯身跪下行礼。

李大人,长话短说。

飘零亮出玉印,你马上调集羽林军,随本宫出城。

李成贤看得很清楚,那方玉印上篆刻着两行铭文玄龙之符,如朕亲临。

这是皇上的龙符,可调动天朝上百万将士,无人敢不从。

只是,这龙符怎么就到了公主的手中?李大人,时间紧迫,本宫没时间跟你解释!飘零厉声喝道:晚了,睿亲王就不保了!李成贤如梦初醒,他大概猜到了公主的想法,只是不敢明说。

迅速披上锦袍,他带着飘零来到了羽林军营帐。

关麟走了,现在由副督统沈俊暂代督统一职。

他见兵部尚书深夜来访,不敢怠慢,亲自迎进帐中,只见李成贤身后走出一人,惊道:公主殿下!飘零点头示意。

李成贤道:沈俊,立刻召集羽林军,随公主出征!飘零诧异地望了一眼李成贤,又收回了目光。

他明知自己的想法,却还相助,不知道明日朝堂上,慕辰会怎么处罚他。

沈俊领命而出,片刻后,三万羽林军整装待发。

夜色中,年轻的将士们个个英姿挺拔,眉宇清朗。

羽林军听令!飘零坐在马背上,高举着玄龙玉符,美丽的容颜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尊贵非凡,睿亲王被困泫州,你们今日随我前去救援。

看着眼前这些年轻将士的脸庞,她又说道:一入战场,生死两茫,你们可有异议?身为天朝将士,自当为国而战!末将一切听从公主调遣!飘零满意地抬眼扫过众人:出发!一声令下,万马奔腾!凤卿公主白衣白马,在黑压压的一群兵马之中格外醒目。

李成贤目送着这群英雄儿女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待马蹄声消失后,东方已浮出一抹白线。

李成贤整了整身上的衣袍,上马往皇宫驰去。

反正这尚书一职铁定不保了,又何需再穿官服?李成贤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件背叛皇上的事,却背叛的心甘情愿。

冉儿。

慕辰醒来后,见天已大亮,不由得大惊。

南宫冉来到床边,卷起帐帘,柔声道:皇上。

现在什么时辰了?慕辰揉着疼痛的太阳穴,脑中却还有些混沌。

回皇上,巳时刚过。

什么?慕辰从床上一跃而起,抓着南宫冉的手,力气大的让她皱起了眉头,又不敢挣脱。

朕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许是皇上劳累过度,所以多睡了会儿。

臣妾不忍叫醒,请皇上恕罪。

慕辰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南宫冉,只见她神色闪烁,冷声道:抬起头来。

南宫冉听话地抬起了头,却不敢看他。

为什么不敢看朕?皇上……你弄疼臣妾了……南宫冉小心地挣扎着,手腕却被慕辰抓的更紧,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朕从未睡过这么久。

慕辰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盯得南宫冉一阵颤抖,说!你是不是给朕下药了?臣妾不敢。

南宫冉恐惧地看着他,泪眼楚楚。

慕辰晃了晃头,迫使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却还有些迷惑。

忽然,他猛地将手探进怀中,那枚从不离身的玄龙玉符不见了!南宫冉自知瞒不过他,叩头道:是臣妾做的。

臣妾甘愿受罚。

你做的?慕辰冷笑着看她,你要龙符何用?南宫冉低头不语。

慕辰闭上眼睛,慢慢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那支滚落的竹笛。

飘零对他说:容我回去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想办法。

她能想到什么办法?在永福宫用晚膳时,他曾看见一个宫女,感觉很眼熟。

南宫冉说那是永福宫里新来的。

但是现在,他似乎想起来了,那个宫女名叫秋桐,是飘零身边的人。

思路渐渐清晰,辰星的眸子中散发出致命的寒意。

慕辰松开了南宫冉的手,笑道:是飘零让你做的?南宫冉揉着红肿的手腕,凛然道:是!啪!南宫冉被遂不及防的一耳光打得往后跌去,后背狠狠撞翻了梨木桌,一桌的玉盘瓷杯尽数摔碎。

溅起的碎片插入了手臂,瞬间鲜血淋淋。

你好大的胆子!闻声而来的几个宫女一进门就看见皇上震怒的厉喝,吓得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许是那一耳光打醒了南宫冉骨子里的倔强,她爬在地上,唇角溢出鲜红的血液,双眼里却毫无惧意,迎视着慕辰凶狠的眼光。

说!她去哪了?不知道。

南宫冉咬牙吐出这三个字,见慕辰又扬起了手掌,坦然地闭上了眼,等待着他的第二个耳光。

最终,凛冽的掌风在她脸前落下,南宫冉疑惑地睁开了眼,只见他的眼中凶狠褪去,竟有些忧伤。

将这里收拾收拾,宣太医来看看你们主子。

慕辰吩咐完宫女后,宣女官进来为自己更衣。

跪着的那几个宫女迅速地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扶着南宫冉退出了内殿。

当赫连慕辰快步踏入太和殿时,百官还在等待。

接受朝贺后,慕辰朗声道:兵部尚书李成贤!臣在。

李成贤上前两步应声道。

只见李成贤未着朝服,一身便衣站在殿中着实奇怪。

慕辰疑惑地问:李尚书,你这是何意?臣有罪!李成贤俯身跪下,昨夜,凤卿公主来到鄙府,命微臣召集羽林军送公主出城。

你答应了?慕辰咬牙切齿地问道,扶手上的双拳已握得咯咯作响。

是。

李成贤坦诚地答道,臣昨夜召集三万羽林军,已护送公主出了洛城。

你……慕辰怒指着李成贤,竟气到说不出话来。

李成贤再道:凤卿公主手持玄龙玉符,臣不得不从。

请皇上降罪。

来人哪!慕辰一声高喊,殿外的御前侍卫应声而入。

兵部尚书李成贤即刻起革去尚书一职,押入天牢待审!罪臣谢皇上恩典。

李成贤恭敬地磕下头去,转身随侍卫退出了太和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堂上众人顿时傻了眼。

凤卿公主盗取龙符,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偏偏李成贤还听之任之,无异于助纣为虐,罪连九族!兵部侍郎李纭!臣在。

李纭是李成贤的亲侄子,此刻听到皇上叫自己的名字,连忙躬身站出。

调集溱州十五万中军即刻备战!朕要亲自会会风帝。

臣遵旨!散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众人离去,赫连慕辰缓步走出太和殿。

广阔宏伟的皇宫一览无遗,只是这通天大道的尽头,如今只站着自己。

难得晴朗的天空中,不时飘过一抹浮云,浮云之上,似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俏皮地朝自己眨眼。

零儿,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欺骗我的后果,是什么!百里外的山坡下,一队人马正在休息。

飘零啃着沈俊递过来的面饼,冷不防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

公主,可是着凉了?沈俊问着就要解下自己的大麾。

没有没有。

飘零拒绝了沈俊的好意,拢了拢身上雪白的狐裘,还要多久才能赶到曲州?沈俊又将大麾扣起,恭敬地答道:若是昼夜兼程,需要二十日左右。

好。

公主,属下怕您的身子吃不消……说这话时,沈俊又担心地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子,仿佛风大一点都能将她吹走。

无碍的。

飘零三下两下啃完面饼,站在树下遥望着东方。

二哥,等我!一定要等我!飘零看了看身后的将士,翻身上马,扬声道:出发!纤离雪白的长棕在风中飘起。

飘零淡淡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风景在身旁急速倒退。

这条路,她曾走过。

那时候,这里绿草萋萋,春意盎然。

那时候,她曾天真地以为,可以这样快乐地陪他走完这一辈子。

而现在,这里白雪纷飞,寒风刺骨。

而现在,她将要面对他的军队,并向他宣战。

怀中的玄龙玉符已被体温捂暖。

看时辰,慕辰应该早就醒了,也不知道他发现自己跑了没有。

南宫冉怎么办?会不会被他迁怒?李成贤呢?会不会也……正当她左思右想时,沈俊追上她道:公主,前面就是溱州。

我们进不进城?飘零收回思绪,沉吟了一会儿,道:进城吧。

我们也应该添些食物了。

溱州守将曹徽一见凤卿公主亮出龙符,立刻恭敬地将她和羽林军迎进了城中,并上报了刺史大人。

飘零将羽林军安顿好后,直接向刺史提出了自己要求,而刺史大人自然不敢不从。

第二日,飘零带着三万羽林军和溱州刺史所赠的粮食药材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一连十日,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下一站淮州落脚。

飘零洗去一身风尘,牵着纤离在城中散步。

纤离,你说他会不会来?也不管纤离只是匹马,飘零依旧对着纤离认真地说:我赌,他一定会来。

纤离似听懂了一般蹭了蹭她的手,逗得她呵呵直笑:好纤离,你也认为他会来是吗?飘零将纤离微乱的棕毛一丝丝理顺:他对我的好,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一人一马正说笑时,飘零冷不防觉得身后射来一道寒光,转身望去,深夜的大街上了无人烟。

但是刚才那一瞬,她确实感到了,那种寒冰刺骨的感觉,决不只是夜风而已。

沈俊一直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忽然停了下来,便策马上前劝道:公主,夜深了。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飘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发现。

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呢?她笑了笑,翻身上马,与沈俊一同回了客栈。

沈俊送她到房间前,便退下了。

推开房门,飘零警觉地嗅了嗅房里的空气,一股很熟悉的青草香气!屋中的蜡烛突然点亮,飘零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平静:你来做什么?想你了。

风霜雪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小别的恋人,在互相倾诉着心中的想念。

飘零冷眼望着他渐渐逼近的身影,就在他伸出手想抚上她的脸时,她侧身避开了。

请你自重。

风霜雪望着僵硬在半空中的手,笑了笑,道:你是要去救赫连慕溪吗?是又怎么样?飘零望着窗外宁静的街道,平淡到极至的口吻仿佛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零儿,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风霜雪走到她的身旁,语气颇有些伤感。

飘零冷声道:我没同意过你可以这样叫我。

风霜雪眸中的愤怒一闪而过,却瞬间化为深深的忧伤沉入眼底。

半响,他说:我可以放过赫连慕溪。

飘零不解地望向他。

只要你跟我走。

飘零眼中的不解瞬间变为嘲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知道。

风霜雪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跟我走,做我的妻子,我们会生许多的孩子,我们会幸福……住口!飘零厉声打断他,眼底闪耀着愤怒的火花:我是赫连慕辰的妻子,是天朝的皇后……你不是!风霜雪猛地抓起她的手,魅影告诉我,你和赫连慕辰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

我知道,你在等我。

飘零冷笑着说道:原来,那些谣言是你让魅影散播出去的。

是。

风霜雪的目光中带着迫切: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爱的不是他!可我也不爱你。

风霜雪踉跄后退,飘零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和你,早就结束了。

我不信,我不信!不爱便是不爱,由不得你信不信……飘零话未说完,只觉腰间一紧,眼前那张绝世容颜瞬间放大。

风霜雪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要将这一年来的思念在这一吻中宣泄,他吻得深情,吻得痛心。

飘零就这么任他拥吻着,不抗拒,不回应。

甚至连看向他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沉静,无波无澜。

许久,风霜雪放开了她。

飘零使出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手却在触及他脸颊时又被他捉住。

放手!你的手怎么了?风霜雪抓着她的手不放,反而愤怒地反问她:他就是这么对你的?不关你的事。

放手!飘零用力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指尖却被一片柔软所覆上。

他的唇,依旧是那么冰凉。

锥心刺骨的冰凉。

终于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眼,飘零疲惫地说:你走吧。

我不想看见你。

跟我走,我不想让别人伤害你。

风霜雪心疼地将她的双手捧在掌心中,温柔地抚摩。

我已经不怕伤害了。

飘零快速地抽回了手:战场上见。

风霜雪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最后,他说:战场上见。

青衫自窗外消逝,飘零沉默地关起了窗扇,锁紧。

躺在硬床上,将竹笛捧在胸前,沉沉睡去。

每次,她难过的时候,只要想起炎欢的笑容,就仿佛不是那么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