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茫茫雪原中,风霜雪一身青衫,银发飞扬,手中的玉萧已幻化为一柄长剑,隐隐泛着水绿荧光。
赫连慕溪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只是那双妖娆的凤眸中清冷一片,他缓缓举起浮云剑:出招吧。
自寻死路!风霜雪袖袍一抖,一道水绿的剑影朝慕溪直刺而去,凛冽的剑气在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慕溪眉间轻蹙,转身迎击而上,浮云剑薄如蝉翼,柔中带刚,只见那道银色的剑光轻轻一晃,风动流云。
青霜与浮云两剑相击,瞬间激起漫天飞霜,雪影纷乱中,风霜雪唇角一扬,攻势不减﹔慕溪飘然一跃,剑走偏峰。
飘零心知慕溪身上有伤决计不是风霜雪的对手,不待细想便拿起慕溪为她特意打造的银制弓箭追了出去。
当她赶到时只见慕溪手中的剑已渐渐慢了下来,殷红的鲜血顺着袖口滴落在雪地上,一定是肩上的伤口又撕裂了!慕溪频频后退,风霜雪紧逼不舍,顷刻间青霜剑已横在了慕溪颈边。
住手!风霜雪闻声回头,只见飘零手执一张银弓,锋利的箭头正对准了自己,不由得一震:零儿,你要杀我?她坚定的神情深深映入风霜雪的眼底,他手中的剑影渐渐淡去,冷笑着又问:零儿,你真的,要杀我?掌心汗湿,银弓一滑,只一瞬间飘零立刻又将箭头对准了风霜雪,坚决地说:你要杀我二哥我便先杀了你!风霜雪怅然一笑,手中的玉萧剑光突涨,周身散发出森冷的杀气,他蓦然冲上前去一剑刺向慕溪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下不下得了手杀我!二哥!随着飘零一声惊呼,手中的箭不知何时已射了出去,就在青霜剑刺入慕溪胸口的同时,一支银箭也射入了风霜雪的前胸,刹那间两道鲜血同时飞出,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望着她,慕溪眼中是深深的怜惜,风霜雪惊怒万分,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手中搭起的第二支箭,依然是对准了他。
飘零呆呆地站在那里,就连手中的弓箭也忘了放下,她眼中满满的都是风霜雪看着她的眼神,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那一箭竟真的是从她手中射出的。
小妹……慕溪挣扎着站起身来,担忧地看着飘零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刚才风霜雪那一剑看似狠厉,实则只是虚晃一招,刺的并不深。
他猛地将那支银箭从胸口拔出,一身青衫顿时被伤口喷薄出的鲜血所染透,他勉强站稳身子,胸中血气翻涌,他微笑地看着飘零,缓缓说道:好,很好。
为了他,你竟然可以杀我……慕容飘零,你……话未说完,他已抑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主子!蝶影带着一百风骑卫赶到,只见风霜雪已倒在了雪地中,胸口不断渗出的血液将雪地染红了一大片。
蝶影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瓶倒出几粒丹药喂风霜雪服下,单手抚上他的背心将内力输送。
许久,风霜雪渐渐醒转过来,他静静望着飘零,轻轻吐出几个字:你好狠的心啊。
飘零踉跄一退,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一刻,她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她艰难地挪动步子,想朝风霜雪走去,刚迈出一步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零儿,你没事吧?赫连慕辰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问道。
风霜雪……风哥哥……飘零伸出手想向风霜雪的脸摸去,却怎么也够不着,够不着,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只觉得他的影象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零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慕辰慌乱地擦着她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手中一沉,她已昏迷过去。
南宫寂带着羽林军随后赶到,都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深深震住。
蝶影扶起风霜雪:主子,我们走。
风骑卫迅速抽刀护驾,南宫寂刚要追却听见慕辰喝道:别追了!先送王爷和公主回去疗伤。
南宫寂神色一凛:是!太医!太医在哪?!慕辰大声吼着,飘零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将他胸前染红了一大片。
许太医提着药箱跌跌撞撞跑进屋中,一见公主青白发紫的脸色忙上前道:皇上,请把公主放平让老臣诊治。
慕辰轻轻地将飘零平放在床上,还用袖子不停地擦着那似乎永远也擦不干,擦不尽的血液。
许太医查看了飘零的瞳孔已有扩散的迹象,脉息更是微弱到难以察觉,脸色一变:皇上,公主现在很危险,微臣只能用金针一试了!还不快施针!慕辰迅速地将飘零身上的衣裳除去,南宫寂等人连忙低头退出了房去。
许太医从怀中取出金针,吩咐道:这屋里寒气太重,燕蓉姑娘快去拿些火炉来。
是。
转眼间,燕蓉已将别院所有的火炉都搬了进来:够了吗?不够奴婢再去找。
够了。
许太医净了手后将金针放在烛火上消了毒,便开始施针。
一转眼,金针已刺入飘零百会、人中、大椎、风池、神阙等几处要穴。
慕辰焦急地看着许太医将飘零几乎从头到脚扎了个遍,吐血之症暂时止住了。
连忙用棉被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生怕她受凉。
如何?许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颤声道:皇上,公主应该暂时不会吐血了。
暂时?慕辰猛地提高了声音,暂时是什么意思?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公主此次的病来势汹汹,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和打击才导致心疾突发。
微臣……微臣只能暂时让公主不吐血,以后……慕辰见他吞吞吐吐,怒道:以后怎么样?许太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金针只可以吊命,如果公主二十天后还不能醒来的话,微臣……也无能为力了。
慕辰闻言一怔,站着的身子突然就倒了下去。
皇上保重龙体啊!许太医跪着上前扶起了慕辰瘫软的身子,迟疑地说:公主的病也不是全无希望……你说什么?慕辰猛地揪住许太医,还有什么办法,你快说!许太医颤抖着说:传说中,圣剑峰顶有一种紫蕴莲能解百毒医百病,但这只是传说,微臣也不敢断定是不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要一试!慕辰黯淡的眸中瞬间又燃起了希望火花,然而那簇火花在听完许太医接下来的话后,又熄灭了。
皇上,传说中紫蕴莲六十年才开一次花,上一次开花,是十五年前。
六十年才开花,十五年前开过一次,要等到下一次开花还有四十五年,飘零却只有短短二十天的时间。
这无异于又一次宣告她没救了!皇上,您别灰心。
或许十五年前有人采得此莲也说不定,明日末将就去圣剑峰,也许,那朵紫蕴莲还在呢。
南宫寂刚从王爷院中赶来便听见了许太医刚才所说的话。
慕辰坐在榻边,抚摩着飘零安静的睡颜,心中懊悔万分。
零儿,我不该和你怄气的!若不是我待在军营,风霜雪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能伤到你!若不是自己离开了别院,慕溪也不会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和风霜雪交手,慕辰沉痛地闭了闭眼,睿亲王的伤势如何?南宫寂忙答道:太医说王爷此次和风霜雪交手引发了旧伤,但是并不伤及性命。
恩。
听到慕溪没事,慕辰终于舒了口气,沉吟片刻,他吩咐道:南宫寂,明日张贴皇榜,献出紫蕴莲者赏万两黄金,世袭爵位。
圣剑峰一行,就拜托你了。
慕辰将脸埋入飘零散开的发间,哑声道:你们下去吧,我守着她。
回到军营,蝶影将风霜雪中箭一事瞒了下来,帅帐被风骑卫围的密不透风,雪影和暗影将来访之人尽数挡在了帐外。
伤口很深,若是再偏一寸便射中心脏了。
风霜雪静静躺在榻上,军医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手中握着的那一只银箭上还残留着他的血液。
闭上眼,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起飘零将箭射入他胸前的那一幕,失望亦或是愤怒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伤在胸口,疼的却是心。
千百种滋味纠结在一起,全都化为了不甘,他不甘心!他想不明白,那个曾经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女人居然要杀他!军医将他的伤口上药包扎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便下去煎药了,蝶影默默地守在一旁,诺大的帅帐中寂静无声。
夜幕降临,桌上那碗汤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蝶影悄悄打量着风霜雪面无表情的侧脸,不敢劝,也不知该怎么劝。
情这一字,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是甜蜜,是痛苦,更是煎熬,他们彼此深爱,却又彼此折磨。
让开!我要见他!是雁依依的声音。
蝶影秀眉微蹙,只听帐外传来雪影冷漠的声音:不行。
雪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放我进去!雪影回应雁依依的仍旧是简短的两个字:不行。
许是帐外的吵闹声惊醒了风霜雪,他缓缓睁开眼睛朝蝶影看来,那双深黯的眸中倒映出一片看不见底的漆黑。
过了一会儿,他虚弱地说了句:让她进来。
是。
蝶影走出帅帐抬手拦下雪影和暗影刚拔出的剑:主子让她进去。
雁依依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甩头走进帐去。
微弱的灯光下,风霜雪的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披散的银发衬得他的脸色越是苍白,他看着她,紧抿的双唇扬起一丝薄凉的微笑。
你受伤了?泪珠一掉,雁依依冲上前去伏在他的榻前,哽咽着问:是谁伤了你?飘零。
风霜雪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她射了我一箭。
雁依依一愣,转身就要走,风霜雪一把拉住她:你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雁依依回头一笑,恨声道:她射你一箭,我要让她还你十箭!说着,她用力甩开风霜雪的手就冲出了帅帐。
站住!风霜雪一声怒喝,正要站起身来却突然闷哼一声重重地倒在榻上。
主子!蝶影一眼望见那层厚厚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迹,急忙跑上前去按住风霜雪,回头吼道:快传军医!风霜雪反手抓住蝶影:把雁依依拦下!是。
蝶影吩咐雪影和暗影去追雁依依,待她回来时军医已将风霜雪的伤口重新包了一次,他强撑着坐了起来,几缕银发被汗水粘在额前。
蝶影轻叹一声,上前将滑在地上的毛毯盖在他身上:主子,你又何必这么……我自己的身子我有分寸。
风霜雪打断蝶影,问:追回来了没有?蝶影答道:放心吧,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雁依依已经一脸怒气地走了回来。
风霜雪,你就这么护着她?雁依依一把抢过风霜雪手中的银箭扔在地上,就连她射你的箭你都这么舍不得是吗?是。
风霜雪费力地弯腰拣起地上那支银箭放在手中轻轻抚摩着,依依,我说过,她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你的女人?雁依依冷笑一声,她今天为了别的男人可以射你一箭,难说哪一天她也会为了同样的事情捅你一刀!风霜雪,你醒醒吧,她已经变了,彻底地变了!她是变了。
风霜雪缓缓抬眸,一丝冷锐的精光从他眼中掠过,咬牙道:是我太放纵她了。
轻咳了几声,他对蝶影说:让魅影马上回来。
蝶影一愣,问:主子,你想怎么做?指尖一紧,那支银箭啪的一声从中断开,风霜雪冷然一笑,道:我要把那个女人抓回来!可是你的伤势……无妨。
风霜雪摆了摆手,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坚定的神情:我不能再等了。
风霜雪!雁依依恼怒地指着风霜雪,气道:你一定为了她搭上自己的性命吗?风霜雪反问道:会吗?即使是会,那又如何?雁依依无力地垂下手臂,苦笑道:你疯了,我知道你为了她已经疯了。
可是,我却宁愿陪你一起疯。
我都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风霜雪坦然一笑,道: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为了得到心中所想的,即使是付出所有也会去做。
雁依依怔怔地望着他,无法反驳。
其实他说的很对,为了得到慕容飘零,他可以付出所有,可她又何尝不是呢?风霜雪疲惫地躺在软榻上静静望着帐顶出神,要想把飘零从赫连慕辰身边带走还真得费些心思才行,毕竟现在是两国交战之时,如果贸然行动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争端,更何况还有一个炎欢,若是两人联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主子,宫里来了急报请您立刻回去。
急报?风霜雪神色一凛:拿来!接过暗影奉上的密信拆开一看,双手猛地一颤。
怎么了?雁依依见风霜雪眉峰紧蹙忙问道。
风霜雪紧握这那纸信笺,脸色阴郁:父皇驾崩了,我必须马上回风吟城一趟。